《穿成火葬场在逃公主》 分卷阅读1 穿成火葬场在逃公主 作者:脱纲的野马 五仁公主 上巳节。 三月三,生轩辕。 春和景明,踏春出游。 “公主?” 陶姈闻言,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她心有忧虑,哪怕今日春花浪漫,这湘水河畔有无边美景,她也没有任何赏玩的心思。 她穿越了,穿进了一本书里,所幸她记性实在不错,记得一些剧情,大致了解书本里的人物关系和风土人情,即使没有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像无头苍蝇那般乱撞。 穿越三天,陶姈终于彻底弄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一个倒霉催的反派女配怀仁公主,火葬场在逃公主。 最让陶姈发愁的是,手握剧本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 她试着改变了上巳节这个重要情节,不出来办什么赏花宴会,不踏青,不遇到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文采风流的男主。 可是她的皇帝哥哥大手一挥,就把她取消了的赏花宴又开了,还替她邀请了各种类型的适龄未婚男青年,替她招驸马的心比她本人还要迫切。 “何事?” 陶姈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身前的粉衣粉裙的年轻宫女脸上。 这个宫女名唤弄尘,是自小伴着怀仁公主长大的,如今已经二十岁,是怀仁最为倚重的人,沉稳可靠,忠心耿耿。 最后怀仁死了,弄尘也跟着去了。 连日来,哪怕她小心翼翼,仍是被弄尘看出来了些许端倪,公主不对劲。 用得好是张ssr卡,然而稍有不慎就会变成r卡。 “我的公主,您好歹看看这些才子,哪怕挑挑毛病也好啊。” 看都不看一眼,如何能有驸马? 弄尘是知道怀仁的毛病的,眼高于顶,眼光毒辣苛刻。哪怕她是个公主,身边来往的多是王公贵族,也顶不住她的挑剔。 嫌状元不会武,嫌武状元不会文,好不容易来个文武双全的,又嫌不好看。文武双全又好看的,又嫌人家品德不够高尚,总而言之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对眼。 陶姈是认可原主的眼光的,以至于她穿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原主的灵魂。 她迟迟没能发现,最后莫名觉得心有灵犀,猜测原主恐怕是和她一样意外穿越了,她们俩同时意外的穿到了对方的身上,互换了灵魂。 “为什么一定要招驸马?你们何必逼我做不愿做的事情。” 弄尘给陶姈空掉的杯中斟了七分满的花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婢子不敢逼您,只是您最近对外愈发地冷淡,漫长的日子总得找些调剂才好打发……” 弄尘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口干舌燥,抬眼却发现陶姈双眼无神,眺望远方,显然是在神游天外。 弄尘一噎,闭上了嘴。 回去让陛下劝劝公主吧。 陶姈倒不是神游天外,她看见男主了。 永定侯府的二公子,十七岁的沈杉。 湘水桥上,花红柳绿之中,那人一身浅色春衫,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压住了春景风流,独占鳌头。 他站在候府世子沈松的右手边,目光清正平和,含着一点脉脉的笑意,不争不抢,遗世独立。 这个时候的沈杉还只是一个翩翩少年郎,逍遥自在,意气风发,每每出现都能惊艳四座。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陶姈可以控制自己不心动,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自己的眼神从沈杉的身上移开。 直到沈杉发现了陶姈的注视。 湘水河畔,鸳鸯桥头,少年悄然回顾,便是一眼万年,终生已误。 弄尘极有眼力地同陶姈推销着沈杉。 “公主,这位是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沈杉,不承爵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没有婚约,可为驸马。” 陶姈听着这段带着些许熟悉感觉的话,脸色越来越黑。 “行了。” 别说了,她总觉得有无法逃脱的命运正在控制着她,所以别说了。 沈杉刚才的那一眼,不仅让原主为之心动,还俘获了小说女主穆杳的芳心。 陶姈往穆杳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满脸通红,小女儿情态毕露。 陶姈如坠冰窟,总觉得自己离火葬场更近了呢。 “弄尘,快,我们快走。” 沈松带着沈杉过来给她请安了,一百米的距离,她还能逃。 弄尘一愣,等她回过神,就只看到陶姈提着裙子越跑越远的矫健背影了。 弄尘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公主为何撒腿就跑,还跑得这样干脆利索? “公——” 沈松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弄尘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 “婢子问世子、二公子安。” 弄尘随意问了个安。 “公主有急事,婢子也就不久留了,世 分卷阅读2 子和二公子请随意,奴婢告辞。” 弄尘和一群被扔在后头的奴才们急急忙忙地追上了陶姈。 像是一群马拉松选手。 活体夸父。 沈松皱起眉头,低声同沈杉道。 “久闻五仁公主脾性随意,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甚至更胜一筹。” 沈杉闻言大笑了会儿。 “兄长,多损啊。” 怀仁公主的名声两极分化,以致时人无不识怀仁公主,怀仁之名在民间渐渐传扬,最后被戏传为五仁公主。 倘若要认真论起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或者什么了不起的好事,似乎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荣王夫妇战死沙场,彼时其女陶姈郡主三岁,被封怀仁公主。 如今怀仁公主十七岁,跋扈为人,张扬行事,或言其辱没门楣,或言其将门虎女。 沈松同情地拍了拍沈杉的肩膀。 “傻小子,别忙着开心,好好想想公主刚才的那一眼。听说她去岁特意去屈原故乡赏兰,只一眼便吐了,自此王都无人再赏兰,花农称其为百花杀,深恶痛绝。我瞧着,你也不如兰花可人,如何博得公主青眼的?” 沈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沈杉,你开了朵顶烂的桃花。 沈杉扫扫自己的肩膀,不以为意。 “公主一见我就走,那一眼不过是巧合。” 沈松不言,只笑看着陶姈离去的方向,事实会替他教沈杉做人的。 陶姈打了个喷嚏。 总感觉沈杉要吊死她,导致她一见到他,就只想逃跑。 弄尘见此,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地给陶姈拍着背。 “公主,您方才走那样急做什么?” 路面不平,马车格外颠簸,陶姈坐得很不习惯,她有些头晕眼花。 “我想起皇兄忙于政事,定无缘宫外的大好春光,故想着带朵花回去给皇兄看看。” 弄尘面无表情。 “可是公主,花呢?” 陶姈满面春风地笑了下,明丽的眉眼舒展开来,活泼可爱。 她把双手放在脸下头,眨了眨眼。 “弄尘,你看我像朵花吗?” “……” 她很难违心的说不像,公主长得好看,又正值青春,纵然朝夕相对都不觉得腻,说一句人比花娇一点儿也不为过,再没有比她好看的花了。 所以她最开始是要问公主什么来着? 陶姈见弄尘眼看就要被美色给糊弄过去了,于是加了把猛药,软软地倒在她怀里撒娇。 “弄尘,我头疼,帮我按按吧。” 陶姈仗着漂亮,仗着年纪小,仗着自己是公主,尽干些无赖事。 弄尘向来是拿这样的公主没有办法的,她放软了语气。 “公主,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在弄尘温柔的按摩中,陶姈渐渐沉入了梦乡,马车到了宫中,她都没醒过来。 弄尘只好叫醒她。 “公主,公主,醒醒。” 陶姈在睡梦中乍一听这声公主,几乎意识不到这是在叫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什么啊?到家了?” 怀仁公主是在宫中长大的,说这里是她的家,其实也没有错。 弄尘眼眶酸酸地点点头。 “是,公主,回家了,陛下在等你呢。” 大约公主是不想搬出宫的吧,只是公主年龄渐长,后宫无人,虽为兄妹,却也是孤男寡女,不好继续在宫里住着了。 陶国皇室,还是人口零丁了些。 弄尘的想法是相当克制了的。 偌大的陶国,年轻一辈就只剩一个皇帝和一个公主,年长的就只剩下几个太妃了,何止是零丁。 陶姈彻底醒了神。 “怎么来皇宫了?不回公主府吗?” 弄尘仔仔细细地给陶姈理了理衣冠。 “公主不是说要来送朵花给陛下看吗?再者,公主已经三天没有来看过陛下了。” 再深的感情,都难敌过距离。 想着在原书里对原主宠爱有加的皇帝哥哥,陶姈心里的抵触少了很多。 陶姈揉了揉脖子。 “走吧。” 刚掀开马车帘子,陶姈就被眼前人惊艳到了。 那玄袍加身的英俊青年朝她伸出手臂,微微欠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却温柔至极。 青年见陶姈不动,出声询问。 “怀仁?” 陶姈微微一笑,将手搭到青年的手臂上,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这就是原书里的少年天子,经纶韬略满腹,堪为一代明君,偏偏因无原则地纵容偏爱妹妹而成为了亡国之君,遗臭万年。 分卷阅读3 原书里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个皇帝的相貌,却不曾想,他的品貌甚至比男主角沈杉更胜一筹。 “皇兄。” 见陶姈站稳了,他才松开手,退后了半步,正正经经地打量了陶姈一会儿。 最后促狭地笑了声。 “的确像朵花。” 小可怜是撒谎精 陶姈坐在桌边,面对着一大桌子精致的食物,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表现得魂不守舍。 这本小说前期的剧情完完全全地靠她推动,她如今没有爱上沈杉,接下来的事情又一定会发生,那么会由谁来推动她从而推动整个剧情的发展呢? 她逃跑也没有被抓回去推动剧情,是否说明大的剧情点必须发生,而个中细节可以改动? “在想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沈杉?” 年轻的皇帝,也就是陶南州,他停了箸,语气略带丝揶揄。 陶姈轻轻地点了点头。 转头,对着身后的弄尘露出不赞许的神色,低声道。 “弄尘,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害得她见陶南州的第一面就闹个大红脸,他还笑那么大声…… 弄尘直呼左右为难。 “公主……” 陛下问,婢子不得不答啊。 这怎么还怪我了? 陶南州不认同地道。 “怀仁有事情都开始瞒着皇兄了。” 陶姈沉默,内心疯狂吐槽。 “求求了,别说了,剧情又靠上了,接下来就要给她和沈杉赐婚,然后沈杉拒婚,灭他九族,他黑化,吊死她……” 怎么想都是难逃一死。 陶姈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她坦诚地说出连日来瞒在心里的最大的一个秘密,让她寝食难安的秘密。 “皇兄,不是我要瞒着你,而是我变了,我不是从前的怀仁了。” 陶南州盯着陶姈看了许久,陶姈也不闪不避,他最后却只问。 “嗯,所以怀仁喜欢沈杉吗?” “……” 这蠢皇帝,根本没信。 陶姈又看了眼弄尘,也没信。不仅没信,还隐约有些心疼她心疼得肝肠寸断的慈母模样。 他们俩都脑补什么了? 陶姈决心好好谈谈,正襟危坐。 “我于沈杉无意,半点儿都无。比起选择沈杉,还不如选择弄尘。当然,我也不喜欢弄尘,归根究底,我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 陶南州见陶姈神色实在认真,没有半分玩笑之意,面上半分不显心底的情绪,只纵容着她。 “怀仁,我在时,尚可护你。如此,你无意男女之事也罢。” 陶姈心头一松。 “谢谢皇兄。” 陶姈低头鼓着腮帮子吃菜,殊不知陶南州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审视。 倘若她不是怀仁。 怀仁呢? 陶南州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心头布满了疑虑,语气却更加温和。 “明日和我一同去大相国寺赏花吧,春光正好,我也从忙碌的政事中抽会儿身,散散心,赏赏大相国寺的春樱。” 大相国寺有三样东西最为出名,一是樱花,二是庙会,三是法师觉困。 如今阳春三月,去大相国寺踏青不失为不二之选。 漫山遍野的盛开的樱花树,每年都会吸引全王都的游人前去观赏,陶南州微服私巡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陶姈不大爱外出,何况今日已经够累了,她打算回公主府就闭门不出,躺到天荒地老,避开要她去死的命运。 然而陶南州开口相邀,她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陶姈从饭菜里抬起头,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好啊。” 陶南州被这份笑容感染,心底不自觉地开始动摇。 他或许可以不杀她,即便她不是怀仁,也可以养着玩玩。 陶姈在自己原来的宫殿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弄尘喊醒陶姈,捣鼓着给她换了身轻便的月白色骑装,梳了个男髻,收起了多余的饰品。 长身玉立的小公主就此新鲜出炉。 “公主,大相国寺一途多是山路,异常颠簸,公主坐不惯马车,婢子们不得跟着,您只能和陛下骑马去。” 弄尘一边给陶姈涂面脂一边唠叨。 “没有婢子们在,公主单独跟陛下一起,要懂事些。” 陶姈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 “那别上妆了,骑马容易花。” 弄尘也是个怀仁吹。 “是,公主天生丽质,不上妆一样艳压群芳。” 陶国皇室被美人基因改良了几百年,怀仁再长得难看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辛苦付出。 陶姈的眼皮子彻底耷拉下来了。 “嗯…… 分卷阅读4 ” 天都还没完全亮开。 弄尘手忙脚乱地托着陶姈小小的脑袋,不让陶姈栽到地上去,骑马不如坐马车好,一路昏睡过去,虽然不大舒适,却远没有骑马那样累。 但陛下有言在先,不带随从,难道让陛下给公主驾车? 弄尘收起大逆不道的想法,犹豫着要不要唤醒陶姈的时候,陶南州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托着公主的小脑袋都没办法行礼,别别扭扭地行了个四不像的僵硬的礼。 “陛下……” 陶南州抬了下手臂,示意弄尘起身。 陶姈听到动静,把头往弄尘怀里埋得更深了,弄尘只好抱着小公主。 陶南州见此,多问了一句。 “公主昨晚做什么去了?” 弄尘小声地回答。 “陛下,公主昨晚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未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安稳,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陶南州觑了眼陶姈睡得粉扑扑的脸。 “说什么?” 公主昨日还对陛下道无意沈杉,梦里就暴露了自己其实是在说谎。 弄尘忐忑地答。 “婢子似乎模糊听见了沈杉二字。” 弄尘话音刚落,陶姈猛地清醒过来,动作太大,一个不小心连带着整个人都向后栽倒。 “谁?” 如今沈杉两个字都快成她的开关了,一提就开,比什么都管用。 多亏弄尘可靠,危急时刻抓住了陶姈的双臂,才没有叫陶姈摔下去。 陶南州搭了把手,拎着陶姈的后衣领,把人轻飘飘地提起来放稳,见她神色不再懵懂,才松开手,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不喜欢沈杉?” 陶姈可怜巴巴地看着陶南州。 “我可以解释的……” 陶南州面无表情地捉弄她。 “解释?” 陶姈反应慢半拍,当真开始解释了。 “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害怕沈杉,怕皇兄给我们赐婚,所以才会听到沈杉两个字就弹起来。” 陶姈完完全全的实话。 陶姈看不出来陶南州是信她还是不信,因为陶南州转过了身背对着她,而且吝啬地只说了两个字。 “走吧。” 陶姈有些不敢跟上。 “去哪儿?” 陶南州悄悄隐去唇边的笑意,往身后招了下手,催促了声。 “大相国寺。再不去,花都得谢了。” 陶姈这才放心,一路小跑走到陶南州身侧,仰起脸冲他笑了一下。 她早就发现了,这蠢皇帝最爱看见他妹妹傻开心。 到了大相国寺,一路上活蹦乱跳兴高采烈的陶姈变得焉了吧唧的,好想离开,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沈杉和穆杳今日也来大相国寺赏樱了,一对璧人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并肩同行,无数飘落的樱花花瓣为他们营造出浪漫而又唯美的氛围,梦幻得如诗如画。 陶姈实在是不想加入他们,于是悄悄地躲到陶南州后面了,长得高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至少天塌下来了,先砸他。 陶南州也瞧见了沈杉和穆杳,他一把把陶姈从他身后揪到身前。 “躲什么?你不是为他而来的吗?” 陶南州一语双关。 陶姈委屈地瞪了陶南州一眼。 “我不是为了你才来的吗?假若不是要陪我们的陛下赏花,我才不来。” 陶姈越想越觉得委屈,本来她应该躺在家里睡觉,看什么樱花,还要诬赖她是为了沈杉。 陶姈倔强地偏过脸,眼圈都红了。 陶南州居然觉得愧疚了,正准备哄一下陶姈,谁知道顺着陶姈的目光往前看,视线中不偏不倚正是沈杉和穆杳。 小可怜是撒谎精。 陶姈没想到,世界不围着她转,但是有沈杉和穆杳围着她转。 她本来装委屈一点也不委屈,这下子真委屈了。 陶姈偏过头,看着陶南州,也不能说是不恨,那简直是咬牙切齿。 “陛下误会了。” 陶南州不咸不淡地挑了个毛病。 “叫皇兄。” 陶姈不叫,依旧倔强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不喜欢沈杉。” 陶南州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随意地转了个身。 谁曾想沈杉和穆杳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 陶姈扭头就想跑的同时,没有忘记把炮灰皇帝陶南州拉着一起。 她近日时常陷入这种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境况,她为此感到深深的无力。 跑快点吧,能躲则躲。 沈杉见此不免想起沈松的话,穆杳也不禁想起昨天怀仁公主的望向她的那一眼,他们一致地觉得不妙。 然而陛下也在场,他们既 分卷阅读5 然撞见了就不能视而不见,再不情不愿,也得过来请安。 沈杉和穆杳走得磨磨蹭蹭。 陶南州从来没有被人拉着跑过,于是他纹丝不动。 陶姈目前跟他感情也不深,可以说是几乎没什么感情,见他个炮灰遇到男主不跑,也就不管了,自己就想溜。 陶南州却反手握住了陶姈的手腕,把她禁锢在他的身侧,目光落在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沈杉和穆杳身上,轻轻地笑。 “心虚了?” 陶姈掰着陶南州的手,死活掰不动。她转而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仰头注视着他,服了个软。 “皇兄,我们走吧,好不好?” 陶南州俯视着陶姈的眼睛,她每每笑容可掬地直视他,胆大妄为,狡黠可爱,对着他也敢撒娇耍赖,确实不是怀仁。 陶南州思及他此行前来大相国寺的目的,最终还是牵着眼前撒谎精的手,离开了原地。 沈杉和穆杳对视一眼,同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走得够慢。 不然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陛下,他的头上有几瓣粉色的樱花。 好神棍不事二主 天公不作美,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 陶姈眼瞅着那雨一滴滴的落下来,转瞬就连成了线,那雨没淋到她身上,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大相国寺的情节还是开始了。 “皇兄,我想回去。” 陶南州和陶姈一前一后地在无人的木质回廊上行走,这条回廊被风铺了一层厚厚地樱花,格外雅致。 廊外是连绵的骤雨声,廊中是沉闷的脚步声。 陶南州闻言停了步子,廊中一下沉静下来,重归静寂。 陶姈耳中像是塞了棉花,他的声音直直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却听得很不真切。 “雨来得不是时候,等等天晴。” 陶姈侧过脸,目睹着那些在大雨中凋零衰微的樱花被游人一步步地践踏进泥里,她不由得轻声道。 “还会有天晴的时候吗?” 天肯定会晴的。 只是你我未必能看到。 大相国寺建于王都城外西山之上,全年开放供民众游玩,寺中只有觉困大师的住处是少有人知的隐秘。 今日游人如织,骤雨来临,人仰马翻,胡乱奔走躲避,偏偏这处回廊仍旧寂静无声,怕就是通往觉困的住处的。 陶姈是不信神棍的,然而这小说里,觉困大师的设定就是一个通天彻地的神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也许他也有不知道的,可他的口头禅是:天机不可泄露。 陶姈敢肯定,他们今日若去见了觉困大师,大师看不看得出她穿越她不知道,但一定会见到沈杉和穆杳。 鸳鸯桥头初相遇,相国寺中定三生。 原书中就有这样的一场雨,沈杉和穆杳为避雨,无意闯入觉困大师的住处,觉困大师便替他们算了一卦,卦象所示,命定三生。 陶南州拂了拂风吹到陶姈发上的几滴雨水,他有些见不得她这样,宁愿她装可怜,宁愿她撒娇耍赖。 “会晴。即使不天晴,有我在便不会任你淋成落汤鸡,又有何惧?” 陶姈笑了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是,有陛下在,我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们的陛下一定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啊。” 只有他好好的,大权在握,她才能过安稳日子,沈杉才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她半根手指头。 陶南州的眼角泛起笑意,伸手点了下陶姈的额头,回应得同样认真。 “好,陛下遵命。那么公主,我们能走了吗?” 陶姈乖巧点头,一马当先地往前走,把陶南州甩在身后,深谙后盾的真谛。 就是要在她身后。 陶南州也不与她真争先,只每每在她将要行差踏错的时候,指点方向。 渐渐地,两人再次并肩。 衣角勾缠,卷起一地落花。 陶南州的余光留意着身侧的陶姈。 他不怕精怪鬼魅,可精怪鬼魅也不怕他,不仅不怕他,更不怕大相国寺。 今日他带她出来找觉困验明正身,又命人独审弄尘,她若知道他心如此…… 回廊的尽头,一个五官清秀的白衣小僧站在那处恭候他们,见到陶南州和陶姈时行了个佛礼,他侧身让出中间的路。 “陛下,公主,这边请。” 陶姈诧异地看了眼陶南州。 他怎么好像和这个神棍有点熟? 那这个神棍最后怎么到了沈杉的阵营里,怎么还能逍遥自在? 陶南州也不看她,只轻轻拨正了她靠过来的脑袋。 “看路。” 陶姈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这本大男主文是没有细写炮灰的一生的。 分卷阅读6 陶姈细细思索着小说中关于觉困大师的剧情描写,死也想不通,大抵是这个神棍太会抱大腿。 前是陶南州,后又有沈杉。 一个神棍都比公主混得好,陶姈痛定思痛,得出结论。 好神棍不事二主! 还没见过陶姈就被陶姈安了神棍名头的觉困打了个喷嚏,他掐指一算……好吧,根本算不出来。 觉困收起平时用来装模作样的掐指手法,听到脚步声靠近便起身到了禅房门口相迎,庄重地行了个佛礼。 “陛下和公主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 小僧将人送到,便退了回去。 陶姈回头看了下这个离开的小僧,又看了看眼前的觉困,喃喃念了句。 “怪不得信佛的多是女子。” 颜值与气质并佳,很难不信。 陶姈以为,觉困大师会是一位耄耋老人,眉毛胡子一般长一般白,脸上全是岁月的痕迹,眼里全是睿智的神光。 却不曾想,觉困大师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气质高华如仙,头部线条圆润,脸部中庭相对偏长,眉毛黑黑,五官再端正不过。 哪怕没有留发,也不输于人。 觉困常年独居于静处,耳力很是不错,他笑得慈眉善目。 “公主何出此言?” 陶姈半点不尴尬,客气地笑了下,半是敷衍,半是真心。 “因为我佛慈悲,能渡苦厄。女子处世,多苦于男。” 觉困闻言,顿露悲天悯人之色,两手当胸,十指相合。 “阿弥陀佛。” 陶姈但笑不语。 觉困垂首自省,缓缓地道。 “公主心怀仁德,贫僧不及甚多。” 陶姈只是恭维。 “大师言重了,大师普渡众生,救苦救难,怀仁实在敬服。” 保证将信众都渡上西天,诚不欺人。 陶南州在一旁看着,也不着急,倒是陶姈觉得没意思极了。 “皇兄和大师还有要事要议,我就不多打扰了。大师,我可以在这里随便转转吗?” 见陶南州点了头,觉困方行了个佛礼。 “公主请便。” 陶姈沿着回廊离开了,步子迈得飞快,衣袂飘扬,带着毫无掩饰地雀跃,隐隐泄露了几分对觉困的嫌弃。 觉困见此,颇为好笑。 “陛下,贫僧明明十分礼待公主,公主为何避贫僧如蛇蝎?公主幼时,可并非如此。” 觉困看着年轻,但他其实已年近不惑,终日吃斋念佛,不理俗世,容貌才得以长盛。 公主幼时,他是见过的。 那时他给公主算了一卦,卦象极其凶险,命有大劫,难度二九。 陶南州目送着陶姈走远,才有心回答觉困的疑问。 “金银尚且不是人人爱之,何论你我?今日前来是想叫你再给怀仁起一卦,看看她的命数是否有变。” 雨渐渐地停了。 陶姈左右看了眼,最终没有走好路,踩着稀烂的泥水,乱入了樱花深处。 身后的白衣小僧见此唤了陶姈一声,陶姈忙着逃跑,充耳未闻,甚至加快了速度,小僧跺了跺脚,连忙去找觉困。 这片樱花林被觉困布了五行迷阵。 为的是防止有人通过这片樱花林闯入觉困的禅房,从外面进只是走不进来,从里头进却是走不出来…… 进了樱花林,陶姈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手握剧本,深知觉困住处附近有一处樱花林是进得去出不来。 原主困在其中三天,而沈杉和穆杳却相携而出,命定三生,原主就此黑化。 陶姈权衡许久,还是钻了进去。 听见沈杉的声音时,陶姈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相当镇定地就近爬上了一棵樱花树,树枝摇动,被淋了一身的雨。 樱花密林心相交。 沈杉和穆杳也不是轻易能走出去的,他们在此一起度过密林难关,增进了不少的感情。 陶姈抹了抹脸上的水。 这本书的剧情追得太紧了,她不知道,大相国寺的剧情会来得这样快,否则她一定不来赏花。 也许是因为她来赏花,所以变相地推快了剧情?而不是因为剧情太紧? 陶姈又抹了把脸,没有化妆是对的,又开始下雨了。 等一会儿沈杉和穆杳出去了,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她在这儿好好的待三天就好了,她不喜欢沈杉,自然不会黑化。 “贫僧数年前,窥见公主的命数与陛下的命数相连,贫僧虽无法算出陛下的命数,却可以窥见公主半分。前些日子观帝星动,不解,今日得见公主,方知是公主命数有变,然而凶吉不定。” “凶吉不定?” 因此怀仁非彼怀仁? “陛下,您要知道,人易变,人的命数却无可取代,公主的 分卷阅读7 命数一直与您相连,您登九五至尊之位,以致如今公主的命数,贫僧只能窥见半分。” “倘若变的不是人心,是人呢?” “当知是天机不可泄露,祸福必定相依。人若变,命必改。” 人若变,命必改。 怀仁的命数仍在同他相连。 陶南州思索了很久,却不是在思索觉困的话,他只问。 “倘若人变了,命却没改呢?” 觉困双手合十。 “从始至终,错错错,因果轮回拨乱反正,将对的命给对的人。” 陶南州不以为意地笑了声。 他若是相信命由天定一说,当年得知此事定会杀了怀仁。命数相连,杀之以绝后患。 昔日未杀,如今,亦不想杀。 “养着多有意思。” 不开心了就眼眶红红。 开心就眉眼弯弯。 门外传来僧人的呼唤声。 “师父,师父,不好了,小公主闯到樱花密林里去了!” 陶南州当即起身,步子迈得很急,几乎是冲出门外,身后卷起一阵风。 走得慢了,他怕小姑娘眼眶红红。 觉困在徒弟面前放下包袱,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拦着想要追上去救人的小徒弟。 “陛下自有办法,无需你多事。等会有贵客临门,你去迎客,体面些,行事再不要莽撞,给师父丢人。” 新江春汛 天色变得阴沉昏黄,飘着雾蒙蒙的小雨,陶南的发上转瞬便覆上了层雾水,他的目光落在泥地里。 樱花树下有些杂乱无章的脚印,陶南州很快就从其中辨认出了属于陶姈的那几个。 她姿态轻盈,步子轻巧,最浅且不如何拖泥带水的那些就是她了。 陶南州没有犹豫便跟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地跟到了樱花树下。 被雨水浸湿的月白色衣料显出天青色,不算长的衣摆从樱花丛中探出身,在风中摇摇欲坠,上头还有些泥点子。 他一颗心落地,上前轻唤了声。 “怀仁。” 树上的人八风不动。 陶南州哑然失笑,清了清嗓子。 “沈,杉。” 霎时间,衣角飘动,树影摇动。 树上的人和着花瓣和着雨水一起掉下树来。 陶南州为了不让陶姈砸到地上,只好不闪不避,接住了轻盈得如同幼燕的陶姈,也接了一身的樱花雨。 陶姈风雨中凌乱,终于醒神,眸中现出陶南州的脸,她没有犹豫,重重地砸了陶南州肩膀一拳。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嘶——” 陶姈忽觉手心里火辣辣地疼,她收回拳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细皮嫩肉的一双水,从小精心将养着,如今上头全都是细碎的伤口,还粘着脏兮兮的泥灰,大的小的划痕连成红彤彤地一片。 她第一次受这种苦。 陶南州也瞧见了,触目惊心,小姑娘眼眶没红,手倒红了。他不由生了丝怒意,把人往地上一放。 “乱跑,爬树,淋雨,能耐大了。” 陶南州声音不大,表情也并不激动,却偏有十分严厉,让人不敢反驳。 陶姈本就无法解释,这会被震慑到,有些不敢抖机灵了,只背着双手,乖巧地垂头听训。 陶南州只能看到陶姈沾了些乱七八糟的花瓣的发顶,和湿漉漉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骑装耷拉在瘦削的肩上,弱不禁风。 不气了。 气不起来。 “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陶南州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她还小,天性如此,调皮,喜玩闹,不要与她计较。 陶南州重重拿起,轻轻放过,陶姈心下一松,慢吞吞地把两只手伸出来,摊到他的眼前,自己却没敢抬眼看他。 陶南州端详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他光是看着,就觉得这比自己受伤要痛出百倍,他皱起眉头。 “不疼吗?” 陶姈收回手,实话实说。 “当时不知道疼,现在还挺疼的。” 当时一心就是赶紧躲着,完全没有别的心思。 陶南州都被气笑了。 “见过蠢的,未见过蠢成你这样的。” 陶姈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陶南州对上她的视线,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过也不完全是无可救药,事后还知道疼。” 陶姈碰了下自己的额头,双颊涨红。 “我生气了!” 不疼,但有些委屈。 陶南州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陶姈本犟着脑袋同陶南州僵持,结果没有一会儿便被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怵,败下阵来,自己找个台阶就下 分卷阅读8 了。 “看我做什么,我不生气了就是了。” 陶南州冷着脸朝陶姈伸手,陶姈下意识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他没揍她? 她睁开眼,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 “回宫。” 陶南州走在前头,陶姈望着他手心里扔出来的花瓣,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她误会他了。 陶姈小跑着跟上去,从怀里掏出来临出门时弄尘塞给她的帕子,抬起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皇兄。” 陶南州瞧了眼那个白色的还应景的绣着朵樱花的小手帕,冷着脸接了过来,然后按着陶姈的肩膀,弯着腰把她的脸一五一十地擦干净了。 擦完了脸,又开始仔细地替她擦手,表情慎重得不可思议。 最后,陶南州轻轻地吹了吹陶姈的掌心,拿出小孩子惯喜欢的伎俩来哄她。 “乖啊,吹吹就不疼了。” 陶姈愣愣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陶南州的脸,他放大的五官刺激着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陶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的陶南州的手,从他手中抢过已经变得湿漉漉脏兮兮的帕子笨拙地擦着陶南州的脸。 陶南州忍不住了,在帕子下沉沉地笑出声。 “怀仁是在给皇兄洗脸吗?” 陶姈又觉得生气,又觉得他说得没错,于是也忍不住笑了声,马上又崩住了,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 “对啊,给你洗脸。” 陶姈到底拧了拧帕子,水没拧干多少,手倒是痛得不行,一时间手忙脚乱。 陶南州见此,赶紧把帕子夺过来。 “好了,好了。” 樱花密林的确困不住陶南州,不到一刻钟,他便带着陶姈走出了密林。 密林外,一队官兵正严阵以待,领头的官员们见到陶南州赶紧上前一步。 陶南州免了他们的礼。 “陛下,新江春汛,洪灾泛滥。地方怠于防洪,至今,已有死伤无数。” 陶姈瞬间联想到了剧情里的陶国史上未有之特级洪灾,淹没了大半个陶国,致使陶国国力倒退百年。 原来这场洪灾,这么早就开始了。 她和陶南州的命运与这场洪灾紧紧地关联在了一起,这场洪灾不只是陶国悲剧命运的开端,更是他们的。 “皇兄……” 陶姈站在原地,紧紧地攥住了坐在马上准备立即离开的陶南州的手臂。 “救救他们。” 陶南州在陶姈的眼中又发现了那种要命的恐惧,她在向他求救。 不只是救救他们,更是……救救我们。 陶南州被自己的发现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伸手把陶姈带上了马。 他的声音怀抱着她。 “回去,看着我救他们。” 马儿飞速在山路上奔驰,明明是在颠簸的马背上,陶姈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仍旧攥着陶南州的手臂,却没有之前那么用力了。 她又察觉到痛了,但她舍不得松开。她怕她一松开,就会失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陶南州把陶姈稳稳地护在怀里,真正做到了以身相护。 风声猎猎,吹动了陶姈的心防。 “皇兄,你信我吗?” 风雨侵身,陶南州没听清陶姈的话,他只回应了一声。 “嗯?” 陶姈没再出声,她注视着眼前安好的河山,心头升起无限地不舍。 天灾已起,人祸渐发,命运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她不愿意。 她想要靠着她所知的微末未来,扭转乾坤。 到了皇宫,陶南州下马,疾步离开,陶姈小跑着追赶他。 陶南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垂眸望见了自己衣袖上两个小小的血手印,心间升起分躁意。 “把公主带回寝殿,叫太医给她看看。” 陶姈被禁军拦了下来。 陶南州隔着人群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匆匆离开了,最后吩咐左右。 “把弄尘好好送回去,不要叫公主察觉不对。” 前线急报,陛下不在,宫中已乱作一团,人人惶如蚁。 如今陶南州回来,这许多人才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各安其事。 陶姈读懂了陶南州方才的眼神,却无法听他的,只在原地等他回来,什么也不做。 陶姈急急地在原地踱了几步,方冷静下来。 “送我出宫,去永定侯府,立刻,马上。” “公主,陛下——” “皇兄有罚我一力承担。” 陶姈虽然不知道抗洪的个中曲折,却知道最先被陶南州派去一线抗洪的人是永定侯沈婺。 沈婺治下不严,抗洪不利,耽误灾情,罪无可恕,削爵夺官,至于白身。 这场洪灾 分卷阅读9 一开始,便是永定侯戴罪,百姓伤亡万数,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陶姈此刻终于想通了。 沈家抗旨,沈杉不为驸马,只是压死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场人力难以抗衡的灭顶天灾,恐怕才是导致原书里诸多悲剧产生的最大因素之一。 所以,她不得不想方设法,不得不用尽全力,挽狂澜于即倒。 坐上了马车,陶姈仍旧无法完全松懈下来,她头痛得厉害。 “弄尘——” “公主,婢子敛影,陛下命婢子且先暂代弄尘姐姐贴身侍奉公主,陛下有要事差遣弄尘姐姐。” 敛影跪坐在陶姈脚边,低眉顺目。 陶姈这才发现,随她一同进入车厢的人不是弄尘。 她按着额角,平静地打量着敛影,略略思索,便恍然,只问了句。 “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敛影恭敬地回答。 “婢子是新晋的暗卫。” 陶姈点了下头,阖眼休憩。 陶南州到底是陶国的独苗皇帝,身边常有暗卫无数,拨个给她,也不稀奇。 敛影见陶姈眉头紧皱。 “婢子帮公主按按吧。” 陶姈没有拒绝。 或许是暗卫有武功在身,敛影的力度轻重适宜,倒比弄尘更得她心。 依弄尘对怀仁的忠心,侍奉变了个灵魂的陶姈,或许更像是背叛。 如今换了个敛影。 陶姈叹了口气。 君王聪慧多思,并不是坏事。 车轮滚滚向前,很快便抵达了永定侯府,陶姈顾不得那许多的繁文礼数,即刻叩开了永定侯府的大门。 不出意料,永定侯沈婺及其嫡长子沈杉,已经赶赴宫中。侯夫人也恰好回门探亲,如今沈家家中尚能主事的,也只剩沈杉一人。 他回来得倒快。 陶姈望着沈杉,头一次没有生出想逃的心思,沉稳且理智。 她摒退左右,单刀直入。 “新江春汛,陛下有意遣永定侯前去。如果我说,我想以永定候府全府的身家性命和沈公子做份交易,沈公子会同意吗?” 行世原则 陶姈自沈家回到宫中,立即发起了高热,彻夜未退,水米难进,昏迷不醒,整宫的奴才都六神无主。 偏偏陶南州有要事再身,从昨至今,都没从朝堂上下来。 至天光破晓又至日暮西沉,终于议事毕,陶南州将将踏出门,便有奴才愁眉苦脸地上前禀报。 “陛下,公主昨夜回宫,高热不下,至今昏迷不醒,太医们都在等您拿个主意……” 陶南州从昨至今绷紧着一根弦,未曾松开,如今听到这话,依旧是稳若泰山。 他加快脚步往陶姈处去。 “太医怎么说?” 奴才冷汗涔涔,复述了太医的诊断。 “太医说,是邪风入体引发的风寒,公主心有郁结,阴虚阳盛,高热不下。” 陶南州按了下自己的眼角。 他来不及喘息片刻,就踏进了陶姈的寝殿,制止了奴才的问安,掀开床帘,见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陶姈。 她盖着薄被,眉头紧皱,满脸涨红,额有密汗,唇上却毫无血色,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在轻轻地颤抖。 这一次,他亲耳听到了她的梦话。 “……沈杉……” 陶南州退了出来。 候在寝殿外的敛影当即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公主昨日连夜出宫见了永定侯府沈家的二公子沈杉,回宫后,才高热不止。婢子不知公主和二公子聊了什么,公主将奴才都打发到门外了,但屋子里头似乎传出来公主的哭声……弄尘疑心婢子照顾不力,不让婢子近身。” 陶南州闭了闭眼,语气不善地砸出一个字。 “查。” 自有人领命前去。 太医们围拢过来,战战兢兢,互相推搡,就是没有一个人胆敢直言。 “陛下……” 陶南州的眼睛很痛,他实在不剩耐心。 “讲。” “公主今夜若无法好转,恐怕性命有恙……” 太医跪着,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陶南州一一扫视过去,每个人都把身子趴得更低了,像瑟瑟的秋叶,在寒风中颤抖。 陶南州疲惫地阖眼。 “去把沈杉带过来。” 沈杉被传召入宫时,沈婺和沈松才归家一会儿,他们果然被派到抗洪一线,需立刻整装出发。 两人才草草吩咐了下人几句,一杯冷茶都还没喝下肚,沈杉就被天使带走了。 沈婺旁敲侧击,半个字都没有从面色冷漠的天使身上问出来。 沈松安慰着父亲。 “是福不是祸。陛下用得着我 分卷阅读10 们,料想不会对沈杉如何。” 沈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陛下不是投鼠忌器的人。” 陶南州不是投鼠忌器的人,但他偏偏拿陶姈没有办法。 陶南州细细考量着跪在下头的沈杉,以一种岳父看女婿的眼神。 “公主昨日,同你讲什么了?” 沈杉到底是身出名门,面对陶南州,丝毫不怯,落落大方。 “回陛下,公主要求草民向陛下请旨求娶公主,草民自知己身无才德,不堪为公主良配,婉拒了公主。” 沈杉没有说谎,只是这些话换了个顺序,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陶南州不置可否,在圈椅上坐了下来,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他给敛影她,意在让敛影照顾她,却也不是没有监视的意思,但监视有度,不可罔顾公主意愿。 如今看来,他是否太过宽容她了。 沈杉也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 少年长身玉立,跪得笔挺,眉目间一片坦荡,赏心悦目。 慕少艾的年纪,又如何能不为之心动。 陶南州最后问了句。 “我为你和怀仁赐婚,如何?” 沈杉依旧是叩首婉拒。 “草民身无长物,如此是委屈了公主。” 宫里的消息传到宫外,沈婺父子俩一时间如坠冰窖。 陛下为公主赐婚沈杉,沈杉抗旨拒婚,陛下震怒,将沈杉押进了大牢。 沈松怔怔自语。 “这还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沈婺失语,思前想后。 “快去请夫人回来,陈明原委,让她进宫谢罪,务必救下沈杉一命。” 沈松不解。 “那我们呢?” 沈婺踹了他一脚。 “立即出发,快马加鞭前往新江,治理水患才是当务之急,不能让陛下将我们撤下来,那样你弟弟才不至于性命不保。” 等沈夫人急急地回到家,家里就剩些仆人了,父子俩早不见人影了。 沈夫人眼前一黑。 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立即进宫了。 另一边,沈婺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个沈杉最信任的随从。此时,车队已经行出了王都,他才终于冒出头。 “侯爷,世子,二公子留有信。” 沈婺一瞬间感到自己被骗了,却也重重地放下了心。 信封上写着父兄亲启四个字。 “父兄: 观信之时,杉约已抗旨拒婚,被陛下严惩,父兄约也已前往新江。 父兄在外,万勿担心,治水救民重中之重,杉性命无虞,对一切亦心中有数。 然杉与公主有约在先,留信已是十分不义之举,恕难直言。 另,信中附有治水之策,乃公主赠予,父兄权衡取用,务必阅后即焚。 沈杉留” 沈婺和沈松面面相觑,立即展开剩下那张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小信,信首写着排蝇头小楷。 “侯爷、世子,怀仁无礼,然苦衷甚多,难诚言,请见谅。治水之策却绝无隐瞒,唯恐言有不及。此春汛或将续三月有余,由新江至湘水,危及泰半陶国,届时民生凋敝,你我皆成万古罪人,万望侯爷、世子竭尽全力,防患于未然……” 沈婺这下子真没有心思去管沈杉的死活了,如此大事,公主绝不可能夸大其词凭空捏造。 但公主如何知晓汛灾会持续三月有余? 三月有余,新江湘水,泰半陶国。 沈婺焦虑得不停地薅头发。 沈婺把信拍给沈松。 “背下来,烧掉,绝不可让你我二人之外的人见到。” 沈松接过来,上下扫了眼。 “父亲,您相信公主的话?” 沈婺心情沉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份策论,言之有物,切实可行,便是你我,轻易也写不出这样扎实的策论,公主是下了苦功的,明显不是信口雌黄,我此刻倒宁愿她所言为虚,只为了沈杉罢了。” 沈松这才认认真真地看起来手里的治水之策,看完后,心悦诚服。 “这是陛下写的吧?” 沈婺又踹沈松一脚。 “别给老子放屁。” 陛下虽精于政,但这些是臣子的事情,况且满朝都同陛下在殿中安排治水救灾事宜,陛下绝无可能有空闲去写出这样一份耗时耗力的策论。 此策论涵盖了洪前理水、洪时理人、洪后理疫三大类,可谓是应有尽有。 行文风格更是前所未有,内容详实,却毫无文气可言,怕除了公主其他人很难写出。 沈松没躲过,絮絮叨叨。 “我这不是提出合理的怀疑吗?即使非陛下所写的,或许是陛下授意呢?” 沈婺盯着沈 分卷阅读11 松看了一会儿,发出了灵魂质问。 “你真的是我生的吗?如果是陛下授意,公主何须大费周章地把治水之策偷递给我们,又何须捏着沈杉的性命逼我们重视她的策论?未能假借陛下之手,公主定有自己的考虑。” 沈婺思量许久,也并不明白。 为何公主要如此曲线救国? 陶姈靠在床榻边打了个喷嚏。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弄尘就赶紧端了杯热水过来。 “公主,喝点水吧,加了蜂蜜。” 陶姈几乎端不住水杯,敛影见此连忙扶着她的手。 陶姈为了使苦肉计,的确是费尽心机,但也的确不是奔着重感冒来的,谁曾想,公主身体实在弱不禁风,这病来如山倒,已然由不得她了。 “听说沈杉被皇兄押入大牢了?” 陶姈浅尝辄止,便没有再喝,呼吸还未顺畅,便忙不迭地开口。 敛影颔首未语。 弄尘却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噗通往地上一跪,叩首不起。 “公主,请恕婢子僭越。婢子随侍您十六年,眼见着您因为沈二公子变得面目全非,公主何苦如此,天下多少英俊儿郎,为何非沈二公子不可?哪怕非沈二公子不可,也不必纡尊降贵,您是陶国唯一的公主,陛下是您的兄长,您爱谁都是那人的荣幸。如今沈二公子不识好歹,只管将他抛弃了,千金之躯如何能因一介草民有损啊。” 陶姈听着这番话,滋味万千。 “当我爱上他他却不爱我时,我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卑如蝼蚁的乞丐,除了他的爱,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 她指使敛影把弄尘从地上扶起来。 “这番话,我听听便作罢,以后不要再讲了。” 陶姈为自己如今的人设卖命地努力着,弄尘这番话却险些将她打出原形,部分观点她很是赞同。 她一向秉持人不爱我,我不爱人,我若爱人,必有求于人的行世原则。 她若是陶姈,陶姈的悲剧也许并不会发生,然而她自有她的悲剧,也自有她的人生。 弄尘还想说些什么,见到陶姈脸上不赞许的神色,到底是闭了嘴。 敛影把这番话全听到肚里,转头就对陶南州全盘托出。 弄尘虽也是陶南州的人,却真心相待陶姈,把两个主子都放在第一位。敛影则不一样,她的主子,只有陶南州。 “她当真这么说……” 陶南州听完敛影的回禀,放下朱笔,轻轻敲了敲桌案。 烛火明亮,偌大案上堆满了需要他批阅的奏折。 敛影垂首,深知陛下不过是自问,绝无叫她回答的意思。 陶南州的确无意听她回答,指派左右:“把沈杉送去公主府,怀仁……也送回去。” 左右不解。 “陛下?” 陶南州重新捏起朱笔,眸子里的血色令人心惊。 “赐沈杉与她为面首,教她免受相思之苦,早日康健。” 偷吃 王都茶馆,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永定侯府沈家的二公子,被陛下赐给五仁公主为面首了。” “听说了听说了!” “全王都怕没有人不知道了,那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们都要把沈二公子常去的衣庄门槛塌穿了,可把掌柜的乐死了!也不想想,沈二公子何等品貌,他们又是什么东西,公主可不瞎。” 堂中哄堂大笑,一些穿着沈杉同款衣衫和沈杉作同样打扮的人,涨红了脸,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沈杉声名籍甚,倾动王都,时人称古有潘安今有沈杉,由此可见一斑。 与凡夫俗子,确是天壤之别。 有些老好人想替人开脱。 “咱们陶国皇室都是多情种,历代都少有纳后宫的,子嗣不丰,传位至今……就陛下了,而陛下也只这一个妹妹,五啊不怀仁公主金尊玉贵,也不怪他们妄想一步登天。” 被开脱的人连忙点头。 “是啊,陛下和公主能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就图个万一。” 大家摇头,只觉得可笑。 “沈二公子都只是面首,其他人何德何能一步登天?” “这就另有说头了,我姑舅姥爷家的媳妇的外甥女在宫里当差的朋友说,咳咳,其实啊,是五仁公主主动求婚沈二公子,沈二公子拒了,陛下亲自赐婚,沈二公子也拒了,最后陛下怒了,赐为面首,不从就是死路一条。” 这话一出,满茶馆的百姓都惊了。 沈二公子好胆量啊。 这若是不要他的命,他怕是得一拒再拒。 一个小小少年探出头,扬起手,平地一声吼。 “沈公子不当驸马——” 大家都安静下来,以为小少年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八卦,就听见那小少年迫 分卷阅读12 不及待地追了句。 “我当啊!” 不得不说,小少年说出了世上绝大多数男子的心声。 迎娶高贵公主,从此青云直上。 暴脾气的父亲当即把鞋一脱,一鞋底就抽过去,骂道。 “你这小子,又做什么梦,当驸马,回家穿开裆裤吧!” 茶馆内一时笑声不断。 皇室的事情,向来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他们并不惧怕陶国皇室,陶国皇室爱民如子,在位的陶南州更是一位少年明君,议论皇室也不用担心什么被杀头。 民间此番热议,陶姈也有所耳闻,比她原想的关注度还要高,好事成双,她养了这么些天的病,正好也好全了。 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走。 大病初愈,按理来说需要再将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元气,可公主的气色反而更加好了,简直是容光焕发。 弄尘却无法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她放心不下,见陶姈问起沈二公子如何,弄尘更是提心吊胆,沈二公子把公主的心伤透了啊。 “回公主,依旧是不吃不喝……” 陶姈嫣然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 “那就别送了,把人扔到柴房里去,何时肯吃饭了,何时放他出来。” 弄尘婉言相劝。 “公主为何赌一时之气,沈二公子若是真饿死了,又该如何?” 公主大约会很难过。 沈二公子绝不会为三斗米折腰,她一边佩服,一边觉得他实在是不识抬举。 陶姈无动于衷,云淡风轻。 “要么打断自己的骨头,要么就饿着。皇兄已对他多有不满,我若再护着他,他焉能有命在?” 如此又过了一天,陶姈好好休息了一日,沈杉却依旧没吃没喝。 陶姈自觉万事俱备 “备车,我要进宫。” 弄尘把事情吩咐下去,追问了句。 “公主进宫是为了沈二公子?” 陶姈摇首。 “为了自己。” 为了给自己博条命。 为此,她连自己都算计进去。 弄尘不信,她如今恨沈杉恨得牙痒痒,她替公主难过。 “沈二公子愧对公主良多。” 陶姈并不解释。 她与沈杉互相利用,如今她不过把承诺给他的,部分的自由还给他罢了。 陶南州百忙之中,抽空见了陶姈。 “身体大好了?” 看起来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脸甚至略略比之前圆润了一圈。 除了眼眶红红,实在没有别的不妥。 陶姈轻轻颔首,带着轻微的鼻音。 “多谢皇兄关心,大好了。” 陶南州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啼笑皆非地道了句。 “瞧着比原来还康健。” 陶姈可不敢让陶南州察觉出什么,假意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只无脑地恭维他,乖乖地笑。 “多亏了皇兄。” 陶南州敲了下桌角,轻嗤一声。 “不该多亏了沈杉吗?” 陶姈摇头如拨浪鼓,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里头泛着些水光,险些声泪俱下。 “沈杉他宁愿饿死也不喜欢我,我想让皇兄把他驱逐出陶国,我不想再见到他,他说得对,他根本配不上一个公主的爱。” 陶南州皱起眉头。 “驱逐出境?” 陶姈黯然神伤。 “是,最好永不得归。” 陶国皇室多情种,历来多有为情所伤者。 陶姈如此,为情所困,反复无常,算不得突兀,甚至十分合乎情理。 高傲的公主不会为任何人折腰,哪怕是自己的心上人。 陶南州赞许陶姈的果决,却未曾直接应下来。 “我不能答应你,沈婺沈松正在新江治水,初见成效,若逐沈杉,易生变数。” 陶姈几乎藏不住自己的失望。 陶南州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 陶姈眼睛一亮。 “沈杉欺君罔上,抗旨不遵,视圣意如无物,可发配边疆,非召不得还。” 陶姈百感交集,最后含泪道了声。 “便宜他了。” 陶南州静静地看着她,同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便宜你了。” 陶姈眼泪一停,觉惴惴不安。 她怎么觉得陶南州的笑别有深意? 然而不等她深究,陶南州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送走沈杉,不许反悔。之后,你打算如何?” 陶姈不得不把此事抛在脑后,她全神贯注在眼前,生怕出现纰漏。 她擦了下高兴得流不出泪了的眼睛。 “皇兄,我不会反悔的, 分卷阅读13 我想出去走走,天下之大,总不会只有一个好男儿。” 陶南州颔首。 “我也正有此意,有意让你代替我南下,微服私巡去新江体察民情,天高皇帝远,我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陶姈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正担心着,她出去走走,该怎么合理地走到有水患的新江去。 “怀仁义不容辞。” 陶南州实在是靠谱,命令才下,便立即把一切出行事宜都给陶姈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简直是事无巨细。 等陶姈坐上前往新江的大船,忽然福至心灵。 这或许是陶南州最后一次试探她,给予她信任和自由,实在是坦荡高明。 陶姈站在甲板中央,眺望着王都里最高的建筑,眺望着那座皇宫。 陶南州约莫在批阅奏折。 陶姈思及此,不由得笑出声。 她头一次接触皇帝,才晓得,勤政的皇帝的生活乍一看居然同高三生没有两样,甚至更惨。 陶姈坏心眼,对着敛影道出对陶南州的万分同情。 “敛影,你们陛下,真惨啊。” 敛影……敛影不敢讲话。 公主这又是哪一出? 这样能载五十余人的大船在新江上并不显眼,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新江中上游的城池新洲。 新洲处水患最为难治,沈婺父子如今正是困在新洲,难有进展。 陶姈揣着沈杉写的介绍信,回望着与新洲方向相反的边疆。 主角光环,不要让我失望。 一定要带回她要的东西。 陶姈需要带大队人马往新江去,拥有主角光环的沈杉却只需带着一个穆杳,他被发配到边疆,轻车简从,早提前陶姈一天出发了。 至于为何带着穆杳,还得从头说起。 穆杳得知沈杉为面首,又受公主折辱,心痛万分,忍无可忍,便来公主府找沈杉,她仗着出身将门有靠山,仗着自身武功有实力,竟真摸进了公主府的柴房。 她要救沈杉出去。 沈杉彼时虽已饿得头晕眼花,脑子却没糊涂,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怕是喜欢他。 可他如今前途未卜,如何能够? 穆杳从怀里掏出一袋香喷喷的肉包子,掰开厚薄适中的暄软面皮,里头的馅正淌着肉汁。 “快吃吧,城门口的肉包子,肥瘦正好,可香了。” 沈杉事后只言,肉包子实在是太香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人家姑娘十个肉包子,导致他后半辈子,都休想在姑娘的面前说出半个不字来。 陶姈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沈杉嘴巴上的油都没来得及擦,更别提被救走了。 穆杳眨着眼睛装无辜。 陶姈沉沉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沈杉,我很想装作视而不见,可我无法自己骗自己。” 虽然关于沈杉的消息都是她放出去的,但穆杳可是自己找上门的。 再者,既然决定坑男主一把,又怎么能漏掉他的穆姑娘? 把爱搞大事的男女主凑在一起,送到不怕他们搞事就怕他们不搞事的地方去,她才能安心离开王都啊。 陶姈对着穆杳笑得相当温柔和善。 “这样吧,你同他去边疆,一起帮我找些东西回来,这事我就当做没看见。” 否则,她就昭告天下,威远大将军之女与公主面首在公主府柴房偷吃。 至于肉包子三个字,就不说了。 戊申水灾 江上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和着细雨,阴风阵阵。 陶姈裹着披风,在船边摆着个钓竿,新江波涛汹涌,又正在急行船,她也不指望能钓得起鱼来。 她不过是给自己找件事做,她心烦气躁,好些天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又有些晕船,更加地头晕脑胀。 陶姈望着眼前翻腾着的江水,又开始思索起原书的剧情。 新江汛灾一起,她如芒在背,不得不去推动剧情的发展。 否则她难逃被吊死的剧情。 按照原书的轨迹,沈婺沈松治水不利被贬,又有沈杉一再拒婚,永定侯府全府竟同时被押入大牢,最后独有沈杉因备受怀仁公主青睐逃过一死,被赐给怀仁公主为面首存活下来,永定侯府却全都被处斩了。 沈杉在那时便就黑化了,然后被穆杳所救,二人一路逃到陶国边疆,最后去了西乌。 在西乌,沈杉与穆杳得到了全书最大的金手指。 许久之后才应该发生的剧情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现在便发展得几乎与原书丝毫不差了。 由于水患,她不得不推快了一切剧情的进度,想方设法改变了整串剧情的内因,所以不同的是,从前怀仁公主对沈杉由爱生恨,如今他们俩之间只剩互相利用。 陶姈 分卷阅读14 思及此,稍稍放了心,目前为止,沈杉无论如何都不会黑化,并且他一定会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 既然沈杉眼下绝无可能黑化,是故,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去处理目前的水患,救下那不该死的万条人命。 虽然她给了沈婺沈松治水之策,但沈婺失察犯下弥天大错致使万人伤亡的关键剧情,恐怕迟早都会发生。 她同沈杉所做的交易,便是让永定侯府在此次水患中全身而退。 而沈杉,只需要帮她找到那个在剧情里属于他的金手指,并且带回来。 至于她是如何说服沈杉答应她的霸王般的交易的,这就简单了。 她摆事实,讲道理,从陶国水患讲到了永定侯府的生死存亡。 最后把剑架在自己和沈杉的脖子上,她是冲着同归于尽去的,大有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毁了整个永定侯府的气势。 沈杉几时见过这种疯子。 他不得不从。 沈婺沈松是他的软肋啊。 他们若是一直活着,沈杉就得一直受他们安危的钳制。 陶姈每每想到沈杉那天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觉得畅快。 剧情不可违背,那她就利用剧情。 男主角有光环在身,那她就利用男主角。 她不想死,更不甘心逃。 陶姈对眼前的江水失了些兴致,阖眼想了些别的,她与陶南州相处愈久,愈觉得他不会是随心所欲灭人九族的皇帝。 原剧情以男主角沈杉的视角来讲述,他当时仍是白身,未曾接触过朝堂之事,对于个中曲折并不知悉,以为皆因他拒了怀仁公主所以招致灭门之灾。 陶姈看文,也是以男主沈杉的视角切入,所以一开始也也如沈杉一般以为,并且很是不明白,怀仁和陶南州为何要做得如此决绝。 直到她亲身经历,才想通了关节。 沈府九族灾祸,料想与永定侯办事不利脱不了干系,他需要给当时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一个交代,而不是出于对妹妹的纵容。 不过,也不怪书中的沈杉会因灭门之灾而黑化,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慎犯下的错误到底有多大。 他一无所知,并且他被锁在公主府的柴房里当面首,为阶下之囚时,他的父母兄弟亲朋族人却在刑场被割下了头颅,斩首示众。 他以为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陶南州和怀仁暴戾专权。 他意图反抗却无力回天,全族死无葬身之地,焉能不恨? 他和穆杳连夜远逃西乌的时候,黑化了的他恐怕也不会去了解真相,哪怕了解了真相,也一样会恨他们入骨。 无关乎对错,只是人之常情。 这一次,陶姈推快某些剧情的发展,推迟沈婺沈松犯错的速度,费尽心思递出治水之策。 也是希望,在她赶到新江之前,她能救下他们一命,也能救下自己一命,更能救下那一万条炮灰的性命。 原剧情并没有写,在沈杉去西乌逃难的时候怀仁公主在做什么,也就是说,她现在是自由之身。 在沈杉返回陶国之前,她都是丝毫不受剧情的控制的。 “公主,回房间睡吧,江心风大,您大病初愈,不宜吹风。” 见陶姈阖眸沉思良久,敛影在一旁轻声劝道。 陶姈这才悠悠地睁开眼。 “我有些晕船罢了。” 忘了,她暂且还不是自由人。 陶南州对她并不放心,仍在监视着她。 她也不辜负他的良苦用心,她把弄尘扔在公主府看家,却把敛影带在了左右,叫他宽心。 敛影不论监视,服侍都尽职尽责。 “婢子去替公主请太医过来切脉?” 陶姈摆了摆手,把披风裹得更紧了。 “那些个太医自个儿都饱受晕船之苦,救己尚且不能,遑论救我?” 敛影沉默了。 陶国并不是什么小国,治下水网密布,这些太医却像是从没坐过船一般,一个个连公主都不如,船行一天,就东倒西歪,上吐下泻。 文弱书生,实在是不禁风。 陶姈眼看着敛影的眼里慢慢生出丝鄙视,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子。 “咱们中午吃什么?” 敛影滞了一下。 “婢子去膳房问问,公主是想吃什么了吗?” 陶姈指了指眼前浑浊的江面。 “不想吃那些菜和干货了,在宫中都吃腻了,想吃这水中的江鱼,只是没有时间停留,捕不到鱼。” 近日阴雨连绵,温度又在不停地升高,江里的鱼因为缺氧,不停地浮出水面,放眼望去,一大片的鱼。 敛影自信一笑,平凡的五官立即光彩夺目。 “这有何难?” 敛影立即找来一把弓箭,在箭尾绑上一条麻绳,长箭出弓,江面上立即飘起一片红。 这便是射 分卷阅读15 鱼之法了。 她极善射,例无虚发。 陶姈立即从躺椅上站起来,一根箭上,挂着五六条穿胸而过的鱼,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敛影。 “好箭法。” 敛影脸微红,镇定地道。 “公主过誉了。” 大江不比河塘,能够在江中一发即中活鱼的箭法,料想百步穿杨也不是问题。 陶南州把这样一个神箭手派来贴身监视她,是不是打着她一不对劲敛影就能即刻射杀她的主意? 陶姈摇了摇头。 “并未过誉,多打几条,今晚煮鱼汤喝吧。” 等到了新江,不会再有打鱼的心思的,水里全是肿胀的浮尸,人与走兽皆有。 陶姈捏着笔,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的毛笔字习自原主怀仁公主,凭着肌肉记忆加上勤加练习,她写的字如今与怀仁能有八分相似。 然而可惜的是,她没能学会怀仁的武功,怀仁出身将门,自小便开始习武,无论寒暑,雷打不动。 哪怕三岁就没了父母,成了公主,却也没断了武功的学习。 这是怀仁唯一怀念父母的渠道。 荣王夫妇,连尸体都没能从战场上回来,真正是做到了为陶国死而后已。 他们原也不姓陶,因功勋卓著,封王以后再立战绩后实无可封,于是就赐国姓了。 君王大度,臣子抛头颅洒热血也更无后顾之忧。 想到这,陶姈停了笔。 陶南州完全承袭了先皇的大度,哪怕她不是怀仁,哪怕他对她多有怀疑。 却因见到了她的治水之策,就果断的把她派到了新江,在他那儿,恐怕没有什么比治下的百姓更重要吧。 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够完全地瞒过陶南州。 她需要隐晦地亮出自己的态度。 她哪怕开诚布公,也远没有他自己查出来的部分更容易博得他的信任。 这一场人性的博弈。 陶姈胜之不武。 只要陶南州开始信任她,她就有能力得到全部的信任。 因为,她真的是为了他们俩的性命在努力啊。 “公主,鱼汤煮好了,用些吧。” 敛影用托盘端了碗奶白的鱼汤,还有一些小菜走了出来。 陶姈搁下笔,敛影替她整理了桌案。 陶姈并不避讳她,甚至恨不得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再由她禀报给陛下。 敛影实在是看不透了。 陶姈浅浅的尝了一口鱼汤,点了点头。 “不错。敛影,我瞧大家每日也没有什么事,这儿离新洲还有几天,劳烦你带着大家捕些鱼,越多越好。” 古代没有什么精密的仪器,测不出来水质,却能透过水中的鱼,来看这水。 此后两天,敛影便一直在捕鱼,陶姈眼见着,捕的鱼越来越多,鱼也越来越不健康。 直到他们赶到新洲城,在附近的江面上遭遇了一场雷暴雨。 大船根本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四面八方皆是绵延不断的水,在风浪中摇摇晃晃不停颠簸的大船随时都有倾倒的可能。 他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一夜。 第二天,天甫亮,雨将歇。 陶姈出了船舱。 江上无风无浪,污秽不堪,水面上密密麻麻地飘着一层在一夜之间死去的鱼和家禽尸体,数之不尽,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来不及逃走的人的尸体。 满目疮痍。 新洲城已经在水下了。 他们来迟了。 这就是戊申水灾中那一场一夜之间淹没了整个新洲城的特大暴雨。 新洲迁移 目之所及,一片汪洋。 陶姈狠狠地按住自己的眉心,那里好像有根连着脑子的神经在不停地跳,扯得痛,痛得她快要不能思考了。 敛影扶住倒下来的陶姈,担忧地呼唤了声。 “公主。” 陶姈借着敛影的力站直了,她深呼吸了一口,遏制住胃中作呕的冲动,恢复了镇定。 “马上以我名传皇兄命令,新洲遇难,就近去颍川调派当地驻军十万,前来新江救灾……另去信王都,新洲已没,急需钱粮。” 敛影立即伏身跪在船板上。 “公主,假传圣旨已是大罪,调动驻军,罪无可恕。婢子知道您忧心天下,可……” 陶姈直视着敛影的发顶。 “家父母给我留下了一块兵符,可号令十万兵马,我十五岁那年,将其献给皇兄,皇兄收下了,说,怀仁随时可找他调动十万兵马。” 敛影仍有怀疑,陶姈却不容她质疑,她从怀里掏出一封穆杳的亲笔信,信上盖有威远大将军的印章。 “确有其事。你即刻出发,皇兄的暗卫手里都有独一无二的信 分卷阅读16 物,加上这封信,足够博得颍川章将军的信任,调动驻军。天黑之前,带不回十万水师,你就不用回来了。我愿投身江水,同新洲共存亡。” 她在出发之前,便找穆杳要了这封亲笔信,在信内附上自己的来意,以防万一,可调兵遣将,和利用沈杉的招数一般无二。 陶姈不是没想到直接找陶南州要兵,可是,她到底坦白过早,陶南州恐难轻易应下此事。 然救灾之事,容不得意外,更容不得拖延犹豫。 是故,不得不先斩后奏。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敛影见此也无法。 “婢子势必完成公主的任务。” 陶姈喂了她一剂定心丸。 “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哪怕我死,也不会让刀落到你的项上。” 敛影再次叩首。 “公主言重了,公主千金之躯,敛影死不足惜。敛影定会带回水师,还望公主保重。” 敛影乘小船与陶姈分道扬镳。 大船不停地前进,江面上却依然见不到一个活物,见不到建筑,只有几棵高大的树木还剩下树梢浮在水面上。 新洲江中用来测水位的巨型石尺,一夜之间,已经看不到了。 昨夜暴雨,新洲三湖决堤,一夜水涨数十尺,直至吞没新洲城。 然而,自新洲后势态更猛的水灾,还远没有结束。 今日之后,新洲及其周边三十七府县继续降雨,届时霪雨如注,三月不歇,千里之内,俱成陆海,这也是她逼迫敛影在天黑之前带回十万兵马的原因了。 大船行入新洲城附近,满目都是凄凉,水面浮尸不绝,妻泣子号,哭声不绝于耳。 有百姓自发组织的一些小型的救灾船只在水面上来来往往,打捞起仍旧活着的人。 至于那些肿胀的尸体,就无人问津了。 陶姈的船在此时就显得太大了,裹得严严实实的陶姈站在船头,水中漂浮着的百姓们就把期望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小姐,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吧!” 陶姈放出备用的小船,救了些活人上来。船舱里的太医们也出来了,他们都裹得严严实实。 大灾以后,必有大疫,不得不防。 救下了一些人,陶姈才有空问。 “官府的人呢?他们并未组织人前来救灾吗?” 得救的百姓顿时落泪。 “说来真是唏嘘,官府正在三湖决堤的洪口,当夜便被洪水冲走了,据说还在尽力抢救,他们管自己都来不及,谁来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陶姈眼前一黑。 一个老妇人叹了口气。 “贵人,把我们送到城南的隆山上吧,那儿还没有被淹,等过两天水退了,我们自己就回去了。” 陶姈不忍心告诉她们。 这水,退不了。 “公主,那我们去隆山?” 掌舵的轻声问了句。 这百十来里,除了水,就只能瞅见个山了。 被救上来的人都惊了,他们左右相拥而泣,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原来是公主殿下!” “公主来救我们了!” “殿下来了,我们有救了!” 水里水上,四面八方的人见此都望了过来,自发地跟在了陶姈的船只后面。 陶姈回首望着这群对她怀抱着希望的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要如何才能救他们,他们把她当做绝境里的最后的一根稻草,她要如何才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天灾面前,人如此渺小。 陶姈的船行至隆山周边,前方的水面上竟被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堵住了,水泄不通。 船上有人大声喊。 “公主,公主在这里,快让开一条路,让公主进去!” 就这样,水面上瞬间给陶姈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坐在浮板上,她的母亲在她身后的水里扶着她。 小女孩呆呆地问她。 “你真的是公主吗?” 陶姈站在小船上,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弯腰递给小女孩看。 “我真的是公主,怀仁公主。” 小女孩看令牌金灿灿的,自己手脏脏的,不敢伸手去碰。 她盯着陶姈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 “可是,我们只有一个五仁公主啊。而且,你好像仙女啊!” 陶姈轻笑,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发。 “我不是仙女,我就是那个五仁公主。” 大家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姑娘又慢慢地道。 “那公主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好多水,水很危险,爹爹也在水里不见了,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爹爹回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17 家没了,他还能不能找到我?” 四面八方皆传来低声的啜泣声。 细雨绵绵地落下来。 水面蒙上了一层纱般的雾。 陶姈单漆半跪着蹲下,郑重地承诺,雨雾落在她的肩上。 “我把这些水赶走,让你能回家。” 怀仁公主亲赴新洲救灾,如今正在隆山的消息,很快便由灾民们扩散了出去。 第一批赶来的人是新洲本地那些尚且在任的官员,还有沈松,且一并带来了沈婺的去向。 “家父连夜急往颍川借兵救灾,尚未归来。” 陶姈的面上尽是肃杀之气。 “我曾在信中千叮万嘱,新洲为要塞,务必借颍川之水师,加筑三湖堤坝,为何不加以重视?皇兄给了沈总督偌大的权力,包括调兵,信任至此,沈总督却不堪重任,还让官府被洪水冲走了。” 沈松无奈的辩解。 “公主恕罪,调兵需得亲人带信物前去,家父实在抽不开身,左右无得力之人,疏理新江中上游河道便花了半月功夫,若不是这半月功夫,今日新洲,恐怕淹得连隆山都见不到顶了。” 这就是努力的结果。 陶姈理解他们父子的左右为难,如今降罪也于事无补,于是她没有多言了。 “我领皇命出发前,曾留信皇兄,请他降旨与兵救民,来此之时,又以我之名派出敛影借兵,如今还有沈总督亲去,这般三重保障,最迟今夜,章将军必会派兵前来。当务之急,是统筹新江民众,自救为先。” 沈松不解。 “陆海一片,如何自救?” 陶姈在纸上,寥寥几笔,简单的画出了陶国的地图。 指尖点向王都,再画开一个圆。 “迁。” 那里陶国全国最安全的地方。 最适合避灾之地。 沈杉脸色一白。 这样多的难民涌向王都周边,他已经料想到了朝野的震动,对于永定侯府的弹劾,大约会如雪花一般飘向陛下的桌案。 但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如何迁?” 陶姈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即刻统筹人数,征用民船迁移,同时上疏,请工部加紧制作行船,多多益善。我带来了工部百条储备战舰,一艘可乘千数,多则难行。如若民船不够,可暂借迁移之用。两个时辰之内,战舰必至。” 这时的陶国,国力充沛,举全国之力救新洲绰绰有余,然而,新洲不过是开胃小菜。 后面,还有三十七府县啊。 陶姈严阵以待。 “我不管你们如何解决,但两个时辰后,我要整个新洲的水里都看不到一个活人,全部上船,不得有一缺漏。两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沈松为难。 “两个时辰太少了……” 陶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两个时辰做不到,沈大人,看见山下的水了吗?跳进去,别回来。” 沈松被批得满头大汗。 “是,公主。” 陶姈布置下任务,沈松等人又将其层层下派。 陶姈最后敲打了一下这些个没有被洪水冲走的官员。 “新洲的大人们,你们睁眼看看自己治下的子民正在遭受着怎么样的苦难,这都是你们为官无能的结果,你们已难辞其咎。如今之计,唯有亡羊补牢,只有百姓们活着,你们才有命活着,百姓们若死了,你们猜猜,陛下会如何处置你们?” 轻则夺官抄家,重则诛尽九族。 新洲的官员们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办事,重压之下,原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完成得顺顺利利。 彼时,距洪水漫天不过三个时辰。 得救的新洲百姓们正挤挤攘攘地站在大小各异的船上,船行与沉浮江上,他们与左右茫然相顾,好似活在梦中。 昨夜,他们身临绝境,命在旦夕。 今日,便已绝处逢生,安然无恙。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愣头青 沈松及大部分本地官员带着新洲百姓进行迁移,陶姈却留在了新洲。 “我给你的治水之策,料想你也看了,这一路上,务必严格按照我的要求来,其中病患隔离,务饮江水,死者立即火化等等等等,切记切记。沈松,这几十万人的性命,今日便交付于你。” 沈松长叩首。 “松万死不辞。” 紧密的锣声破开水浪,水面上的船只听到锣声纷纷扬起了风帆。 水借风势,船只出发了。 大颗的雨滴从天上砸到人的脸上,大家在江上淋着雨,却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 这雨算得了什么? 人生在世,便是与天斗。 与天斗,其乐无穷。 有奴才在一旁,见 分卷阅读18 雨下起来了给陶姈撑开了伞。 陶姈站在隆山之上,目光落到已变得米粒般大小的头船上,头船身后跟着长达千里的船只。 在头船的带领下,通通驶离了新洲。 陶姈终于笑了声。 如今新洲境内,大约就剩下她身边的百数活人。 接下她要做的,就是等。 等章将军的水师。 陶姈转身,钻进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里。 “一天了,都还没吃呢吧,开饭。” 彼时,新洲之外的江面之上,排列得整齐的各式战舰行船如同一条狂舞的水龙,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往新洲,他们与新洲难民们在水面上狭路相逢。 隔得远远的,沈松就能窥见这条水龙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气焰,不用近看,就知那是章骏的水师。 锣声再次响起,江面都为之一停。 一条小舟从战舰侧翼滑进空无一人的水面,沈婺赫然在上,左右各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敛影和颍川驻军统领章骏章将军。 沈松终于敢大喘气。 敛影足尖踏浪,轻轻从小舟跃上沈松所在的大船。 “沈大人,公主呢?” 连日未眠眼眶青黑的沈婺从侧翼放下去的绳梯上了船,同样盯着沈松发问。 “公主呢?” 沈松一行赶紧开始七嘴八舌地解释,说公主如救世英雄般从天而降,救新洲于水火,不愧为公主。 最后沈松道:“公主留在新洲等你们,命我送新洲灾民往王都迁徙,路遇章将军,请他借兵一万随行。” 章骏着轻甲,闻言朝身后的亲兵打了个手势。 “一切听从公主安排。” 身后的水师立即开始重新分列,有条不紊,迅速地从中分出了一万人,调转船头,队形仍是分毫不散。 简直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身处和平年代的百姓们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纷纷鼓起了掌。 雨下得更大了,沈婺捋了捋胡子上的雨水,在一片雨声掌声中大声地训斥沈松。 “公主她才多大,你二十好几的后生,把公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留在新洲!这也罢了,今日若公主不来新洲,你们现在头都沉到新江底下喂鱼了!” 沈婺骂完,不觉解气。 然而雨越下越大,实在耽搁不得,一行人交换完消息,就此分开。 章骏看了场父训子的好戏,暗自拱火。早些在王都,他就同沈松不对付,如今看他笑话,也算风水轮流转。 “沈世伯勿动气,沈世兄少不更事,能有这般,已是难得。” 沈婺骂归骂,却不受章骏的挑拨,沈松万般不是,也是自己的儿子。 沈松能有这般,的确已是难得。 他默默地目送着那若干船只驶离此处江面,下了命令。 “章将军,布网吧。” 陶南州决心治水,这一点体现在沈婺身上,就是在治水之事给他仅次于皇权的大权。 论官位,沈婺和章骏如今都是超品,论职权,沈婺却略略多上些许,再论身份地位,沈婺更是章骏的长辈,有爵位在身。 是故,一行人仍是以河道总督沈婺为首。 沈婺下令,章骏并无不从,看笑话归看笑话,正事要紧。 “是。” 他们开始打捞新江浮尸。 这些尸体,若是不打捞焚化,任其随水四处飘流,满陶国都会深受其害。 陶国一早就开始推行火葬,设刑处罚其他葬人之法,数十年下来,民间虽并未万分严格地遵从此法,却不见有更多抵触了。 一张张巨网铺开,收起。 水师慢慢地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空船上堆了一层又一层的浮尸。 江面终重新显露原有的样子。 虽然仍旧浑浊。 却显得干净了太多了。 水师行至新洲隆山。 陶姈总算是见到了这个原书里的深情男二,章骏。 与穆杳青梅竹马,却被沈杉截胡,对穆杳爱而不得,最后折服在沈杉的个人魅力之下,成为沈杉麾下的一名得力干将。 与一般世家子弟不同,为将的章骏气质凌厉凶狠,穿着轻甲迎风而立,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刀,周身尽是年少得意的狂傲之气。 这是她见过最像少年的少年。 沈杉的表面太完美。 而陶南州,像陶南州那个当了一辈子皇帝的鬼样子,喜怒不形于色,谁会知道他才二十岁。 敛影从山下冲了上来。 像一只轻巧的雨燕。 “公主!” 敛影拉着陶姈上看下看,最后居然抱着她哭出声。 “公主!” 陶姈傻了,看向章骏。 “你们对我的婢女做什么了?” 章骏无辜地双手举过头。 分卷阅读19 “公主,几年不见,你也不能把小章想成坏人吧。公主这个婢女,可不是一般婢女。” 是套近乎? 还是他真的和怀仁很熟? 陶姈想了想剧情。 怪不得章骏最后会因忤逆圣意被贬去岭海了,大抵章骏就是在剧情中替她求过情的那几个人了。 原书没细写。 用完就扔。 沈杉,渣男啊。 敛影终于从陶姈怀里抬起了头,她退后两步跪了下来。 “公主,没有人欺负婢子,婢子就是太担心公主了。” 章骏添油加醋,补充了几句。 “她来颍川,给了信,我手头有事,没立即出兵,她就立即找本将军打架,要我立即出兵,关键我打不过她,认输,她强打,公主快给小章做主。” 敛影听得直无语。 “废物。” 章骏嬉皮笑脸,一肚子坏水。 “废物说谁?” 眼看敛影要中招,陶姈赶紧端水,把敛影往身后一放。 “行了,都消停会儿。水里的浮尸捞完了吗?” 章骏正了正神色。 “尚未,有些浮尸已冲往下游。” 陶姈摆摆手。 “下游每个支流河道,我都已命人去通知当地官员拦截浮尸,就地火葬。上游清理干净就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在新洲耽搁太久。” 一旁的沈婺不解。 “新洲为洼地,新洲淹没,近处应有喘息之机,何故这般着急?” 陶姈的目光投向窗外风雨大作的黑夜。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沈总督,新洲只是一个开始。” 雨夜,燃烧浮尸,使得整座隆山成为水中的火海,三日不绝,点亮了周边江湖的黑夜。 借着这盛大的火势照亮前路,陶姈一行连夜赶赴下一阵地。 陶国祖陵所在之地,齐安。 三日后。 陶姈今日所做之事才传回王都。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公主不仅烧了隆山,还调兵了,还把灾民送到王都了……” “调了十万啊,颍川统共才十万驻军,要是有个五十万,是不是得要五十万?” “章骏那小子就算了,沈总督他,也肯听公主的?” “你忘了,他儿子闯大祸了,都发配边疆了。” “那也不能把灾民送过来啊,这怎么管,听说有几十万,就算摞个十八层,王都也住不下啊。” “又不要你我出钱,也不用出什么脑子,就出个人力。” “……” 堂下嗡嗡作响,实在是吵得陶南州头痛,他自幼习武,听力属实不错。 “这数十万灾民的安置,诸位意下如何?” 官员们一听,便明白了。 陛下现下压根不管公主调兵的事情,他现在只管灾民。 可这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揽。 “陛下容禀,怀仁公主无令调兵,实应严惩不贷。陛下却只轻轻放过,如何使我等信服?” 满朝静寂一瞬,复窃窃私语。 “这人是?” “新科状元。” “怪不得,年轻人就是胆肥。如何信服……” 杀服啊……拳头大就有理啊。 “你们猜,陛下这次会怎么搞死他?” “上一个好像是沈家那个二世祖,陛下给流放了。这一次,毫无根基的新科状元,大约必死。” “不,李大人,我猜他死不了。” 陶南州伸手,隔空点了点新科状元楼煜,陶南州全然当做没听到那话。 “楼大人,这次灾民的安置,就交给你来办吧,六部全力协助,若六部有违,去找余相。” 陶南州此言一出,朝中当真无人敢讲话了,各自噤若寒蝉。 “若无异议,就退朝吧。” 楼煜若办得好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功在六部在余相。 楼煜若办不好这事,就是他的罪责了,公主办事他弹劾,他办事又不利,下场不会有好。 六部是忧心忡忡,数十万灾民,实在难以安置。 唯独余相,老神在在地站着,好像此事全然与他无干。 他心里门清。 陛下不是有意为难楼煜,而是此事确实需要一个顶锅的,有楼煜顶着,六部和他,真的轻松不少。 愣头青啊,越多越好。 老油条,就算了。 陶南州同样看得清楚。 他从龙椅上起身,转身都转到一半了,殿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奴才。 “陛下,陛下!” 奴才在地上打了个滚,手软腿软,瑟瑟发抖,最后竟直接趴在了地面上。 “陛下,公主把祖陵给挖了!” 分卷阅读20 咸鱼 “陛下,公主把祖陵给挖了!”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瘫软在地,一个比一个的脑袋压得低,生怕比别人高一点,陛下就会把首当其冲的他给拖出去砍了。 像一群受惊的鸵鸟把头埋在沙地里。 楼煜永远忘不了这天。 他听见上首的帝王稳若泰山的声音。 “怀仁挖的是我的祖陵,又不是你等的,你们怕什么?” 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而不是自己家的祖坟被不肖子孙给挖了。 满朝文武哪里见过这么生猛的公主,动辄就干下逆天之事。 余相想了想,还是冒死进谏。 “陛下,祖陵是国之根本,公主这般行事,目无宗法国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愧对列祖列宗,恐天降祸患于陶国。” 陶南州笑了声。 “哦?” 余相不敢做声了。 余相不做声,其他人更不敢动弹。 “数百年来,历朝为保祖陵,不顾民生大计,以致新江中下游生民饱受水患之苦,十年九淹,泛滥成灾。今朝大水又至,新洲已没,暴雨不止,新洲的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诸位以为这就是祖宗对陶国的期愿?” 陶南州从高台上走下。 “祖宗基业,败与祖宗。长眠齐安,勿能长安。若守着祖陵以求陶国盛世繁荣永昌,无异于痴人说梦,倒不如改国号为泽,陶国成泽,陶何自处?” 楼煜看见帝王的靴尖衣角从自己眼前过,他趴在金砖之上,不禁想。 难道他所学的都是错的吗?上敬天地祖宗,下尊君亲师长。 如若不是,为何陛下全然不在意祖陵被挖? 陶南州走到那个奴才面前,踢了下跪在地上的奴才。 “你细说说,公主是如何挖陵,又为何挖陵?” 奴才快要吓晕过去了,又因陶南州气势过盛,硬是强撑出一口气回话。 “公主至齐安,齐安坝已决,并一决再决至六决为止,洪水淹向周边三十多个府县,民命无生,公主称其日费斗金,不敌西风一浪,倒淹天下。于是叩问祖宗,意掘祖陵。” 陶南州皮笑肉不笑。 “百姓遭此大灾,不报,唯恐祖陵,怎么,我的祖宗还能从陵墓中爬出来灭你九族不成?天降祸患,降于君身,民命何辜?” 陶南州的意思已然表达得清楚明白。 祖陵挖,便挖了,不重要。 上天若要降下惩罚,也都降到他一人的身上,不是降到无辜百姓身上。 如果为保祖陵,大水不治,这才是毁了列祖列宗的百年基业,祖宗在地下也觉得难辞其咎不得安眠。 这番话,但凡换个人讲,都是大逆不道。 可偏偏,这般讲的人是陶南州。 若真有道,那他就是天下正道。 余相见风使舵比谁都快。 “陛下大德,公主大仁,百姓之幸,陶国永世!” 众人纷纷相和。 陶南州平静地望着这群鸵鸟,冷若冰霜。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水退了。方才这奴才说的,你们没听见吗?齐安坝六决,倒淹周边三十多个府县,数百万百姓啊。” 要知道,即便是陶国这样的大国,人口也不过万万之数,如今一下子便有数百万人受灾。 陶南州慢慢地踱步回高台之上,他坐下,自问。 “治水不利,到底是谁的过错?” 楼煜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如今已有安置灾民的任务在身,这数百万人的安置处理,万万轮不到他了。 陶南州的话没有人敢接。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沈松求见。” 沈松回来了。 他带着数十万灾民一起回来了。 “宣。” 人却迟迟没进来。 “陛下……沈大人昏倒了。” 众人纷纷起身,将目光落在了殿前昏迷的沈松的身上,触目惊心。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病痨鬼,瘦得几乎瞧不出人样,一身官袍穿得又破又脏,外头披着身蓑衣,湿漉漉的头发衣裳还在滴水。 如何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年登科状元打马游街,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又是多少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如今,风流不再,苍老颓败。 “抬去太医院。” 陶南州一马当先地往前走。 身后的臣子面面相觑,最终也跟了上去。 约莫折腾了半个时辰,看了病喂了药,给换了身干净衣裳,瘦骨伶仃的沈松终于悠悠醒转。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天翻地覆。 “陛下,臣幸不辱命!” 沈松从病床 分卷阅读21 上下来,跪在地上就开始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言明了这三日的生不如死。 众人听完,不胜唏嘘。 数十万灾民的吃喝拉撒,尽压在他一个人的头上,他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唇上长了一圈的火疮。 他讲话,疮口不停地流血。 太医上了药,可那药见效也不是这样快的。 陶南州看着沈松这样子,也明白,他是陡然承此重任,有些疯魔,可能还很需要一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余相,还有楼大人,沈大人刚才说的,你也听见了,灾民正在王都外五十里处,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一大批官员急急地离开了,深恐走得慢了落于人后。 沈松也急急地想要跟过去,被陶南州按住了。 “你歇两天,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祖陵不好挖,你须得去助怀仁一臂之力。” 沈松满头问号。 陶南州漠然点头。 “你没听错,怀仁挖了祖陵,但祖陵百年,修建得比皇宫还要牢固,不好挖,却又慢不得。” 沈松又晕过去了。 陶南州嫌弃地皱眉。 他的自我认知相当清晰。 “挖个祖陵罢了,我不比祖陵恐怖?” 左右的奴才不敢吱声。 陶姈若在,定如闻知音。 可惜,她身在齐安。 沈婺及齐安官员一起阻拦陶姈的时候,陶姈也是这么回答的。 “挖个祖陵罢了,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陶姈是个不怕死的,不要命的。 弄尘劝她说,她是天下唯一的公主,待在陛下的羽翼之下,轻易便可安度一生,无须去拼去闯。 陶姈如何不想? 但她不能,她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她拼命抵抗的天灾,落在她的头上是一个死字。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于是陶姈在祖陵前祭祀,道天晴则不挖祖陵。 然而祖宗并不庇佑。 她就亲自拿着锄头,砸掉了祖陵上的第一块砖。 章骏是个放肆不羁的,他这辈子唯独敬服一个人,那就是陶姈,视陶姈为楷模。 陶姈说砸,陶姈亲手砸了,他和他的兵岂有不砸之理? 于是轰隆隆,雷雨不停,百年的祖陵在雨中倒得彻彻底底。 这一挖,就是三日。 齐安坝决堤了。 从祖陵挖下来的石头也有了用武之地,陶姈组织受灾民众,重新选址修建大坝,水库等水利设施。 挖陵的那天,章骏问陶姈。 “公主,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陶姈还没说话,敛影一巴掌拍了过去。 陶姈拄着锄头笑了笑。 “行得正,坐得直,何惧之有?” 陶姈最后把祖宗的陵墓请到了隆山去,让他们同自己死去无数子民长眠于一处。 隆山自此更名为陵山,经年之后,清明时节,百姓多祭拜陵山,以此怀念先人。 沈婺纵有千般的不赞同,却也不得不承认,祖陵坑害了当地。 数百年来,为了不让祖陵遭受水患,齐安坝越修越高,越修越广,致使周边饱受其害。 祖陵是没淹,周边的其他地区全都被淹过了,牺牲了大多数百姓的性命,换取祖陵的安稳。 为一地之利,而毁一方民生。 齐安坝是新江中下游地区头顶的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刀,决则必死,不决也不过是缓刑。 民为邦本,齐安坝为百世之祸。 祸患溯源,就是这所谓陶国之根本的祖陵了。 陶姈今日挖了它,功在千秋。 陶姈却没有想这么长远,她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剧情于她,就如同齐安坝之与新江中下游百姓,决则必死。 在剧情里,沈杉最后也是毁了陶国的祖陵,治理好了困扰了新江中下游百姓数百年来的水患,被称为当世大禹。 陶姈知道剧情,如今不过是拾人牙慧,先他一步做了这事。 自掘祖陵救民,总比被叛国者掘了以获民心要好太多。 陶姈最担心的是,倒不是神鬼一说,而陶南州会不会因此把她砍了头。 所以她让沈松带了一船鱼回去讨好他,之前敛影打的那些鱼…… 新江水灾,实在没什么特产好带的,再加上她穷得叮当响,兜里掏不出来两文钱。 就给陶南州两文钱,他也不稀得。 却说陶南州,看到那一船据说是陶姈特意带给他的熏鱼,脸上的颜色快跟那酱色的熏鱼一般黑了。 陶南州眯着眼,轻声细语地问。 “送给我的?” 送一船砧板上的鱼肉。 还是熏制好的咸鱼。 分卷阅读22 沈松不敢隐瞒。 “是,陛下,公主特意从新江里捕捞的新江特产。” 这些鱼,个个穿胸而过。 除了敛影,也找不出其他捕鱼人。 她头一次送他礼物,就送一船鱼,还是一船被射成破烂的鱼,真是好样的。 陶南州忍着,再给她一次机会。 “没有别的了?” 沈松想了许久。 “公主嘱咐臣时,还说了一句话。” 陶南州竖起耳朵。 “公主说,若陛下不稀罕,把鱼扔了,让臣去捡回来,别浪费了,留着她回来吃。” 她还想吃咸鱼? 陶南州见不得陶姈这穷酸样。 “来人,把这船鱼全拿去炖了,朝中官员,一人赏一碗。” 收到这鱼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地吃鱼,战战兢兢地救济灾民。 陛下这是在告诫他们吧? 百姓坝 陶姈近日来的烦恼换成了别的,掘祖陵无碍,她不烦心小命不保了。 她开始还担心陶南州会觉得她这个怀仁是来毁他们陶国百年基业的,会把她一刀砍了,现在也不怎么担心了。 陶南州意料之外的聪明。 沈婺看着账册,着急啊。 “公主,我们没粮了。” 这就是陶姈如今忧心的事情了。 灾民无家可归,筑坝挖陵不缺人手,可现在新江两岸受灾,粮食供应严重不足,天天喝的粥清得可以照见人脸,就这样还是数十日就见了底。 更别提此坝若是这个月内筑不起来,洪水会顺着河道一路奔腾到入海口,沿岸的居民就成了新难民。 旧难民饿死了,新难民接着饿,到时易子而食,盗匪为患,可就难管了。 陶姈望着账册上这密密麻麻的赤字叹了口气。 “给皇兄写信吧,告诉他,我们本来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后来太饿了,把裤腰带吃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陶国国库是肯定还没花完的。 陶姈也就不想别的了,一门心思啃她皇帝哥哥这个大户。 而她的皇帝哥哥,肯定是有来粮的法子的,这个就用不到她操心了。 过了几日,陶南州就送来了几十万石粮食,比陶姈想的还要多,她一时以为自己错估了陶国的国力。 陶国其实很有钱? 来送粮食的小官员与有荣焉,仿佛干了件天下大事,已然光宗耀祖。 “陛下撅了皇宫的金砖,给臣子们一人送了一块,寓意深刻,脚踏实地,为国为民。臣等岂有坐视之理,由余相为首,纷纷献上钱粮。” 皇宫的金砖,别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陶姈心里门清,那就是涂了一层金漆的石头。 一人送一块石头,换来这么多粮食。 这也就陶南州脸皮厚,换个人都讲不出来这话。 至于那个顺风就倒的余相,精明强干,最会的事情就是揣摩上意。 陶南州打瞌睡,他就送枕头。 一君一臣,就这么坑了满朝文武。 陶姈又想起一个人。 “穆将军的,他也捐了?” 穆杳都跟着沈杉一起溜了,穆杳她爹能捐粮捐钱支持沈婺的工作? 官员点头。 “捐了,穆将军捐了五万兵马,借给公主筑坝。” 陶姈的眼角抽了抽。 “退回去,我不要。” 官员不解。 “公主为何不要?” 陶姈冷漠。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章骏在一边邀功。 “小章真不错,小章自带粮草。” 他的水师在颍川就是土霸王,有地盘有人手,什么都有可能缺,钱和粮是够的。 官员这才明白过来,他赶忙解释。 “公主毋须担忧,陛下做主把那五万人拨给沈松沈大人了,沈大人去边疆寻粮了,直接到了西乌那边,这样穆将军的兵马也不用长途跋涉再过来了。” 穆将军的驻地正是与西乌为邻的边疆。 这样,看起来的确是两全之策。 陶姈愣了。 她以为她已经很会挖坑了,没想到陶南州根本不挖坑,直接把人推进人自己挖的坑里。 穆将军坑人不成反坑己。 兜兜转转,他还是和沈家人搅在了一起。 穆杳和沈杉远走的事情,也被穆将军瞒了下来,这下子穆将军更加没有理由拒绝陶南州的决定。 陶南州本来就是准备派兵给沈松的,的确是缺钱粮,那怎么办,当然是去友邻家借一些过来周转了。 说是说借,只是这借法可太多了。 友邻平日里不敢轻易招惹强邻陶国,但若是陶国都惨到掘祖陵抠皇宫了,它还能不去抢抢 分卷阅读23 地盘看看笑话吗? 那友邻都主动招惹陶国了,陶国绝境反击,并不过分吧? 反击,当然可以进去顺手借点羊。 做皇帝的,心都黑。 陶南州啊,算无遗策。 看看时间,得有一个月,沈杉也该获得他的金手指了。 沈松去的时间,真的是刚刚好。 之后果然,沈松去到西乌没过多久,西乌战事便起,与陶姈的推断完全吻合。 西乌先是派兵试探,陶国佯装不敌,最后西乌大军压境,陶国才亮出了自己真正的战力。 这个时候,却已经迟了。 西乌被找不到爱女满肚子气的穆将军按在地上摩擦了三天,心服口服,主动投降。 然而,西乌是游牧民族,自己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粮食实在是没有多少。 于是,穆将军借道西乌,同攻向了西乌的另一个邻居,劲敌齐国。 当然,出兵的理由是西乌不堪齐扰,特请友邻陶国襄助。 事实上,陶、齐两国都很烦西乌,打着打着就把西乌瓜分了,齐国反手又送了些粮食给陶国。 如此,战事休,西乌亡。 陶国与齐共分西乌,自此毗邻。 陶姈听完这仿佛开了三倍速的战争故事,长叹一声。 “看来大家都不想打仗,除了西乌。” 章骏站在河堤上指挥着自己的手底下的兵和百姓们一起挖水道。 连月的大雨,章骏风里来雨里去,轻甲一直覆着雨。 “公主,您现在还得除了咱们陶国。咱们不得不打,外头不打,里头就得打起来了。” 陶姈披着身蓑衣在雨中,她沿着初见雏形的堤坝走了一圈。 “但凡还有活路,大家都不会走那条路,去用血拼条路。为君为官,居高视下,得给百姓们留条活路,这条路不要窄了,窄了,就像剑走偏锋,容易出事。” 章骏跟在陶姈后头听训,默默思考。 陶姈在土地牢固处停了步子。 “前几天又发水,官员们抢救齐安的卷宗,有一间屋子里堆满了卷宗,官员们却不在意,最后只抢救了一箱子出来,剩下的,都不管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那一屋子都是一种卷宗,留一箱子就够了。” 章骏那个时候在水道上,对此并不了解。 “哪种卷宗?” 陶姈指了指水道上下的百姓们。 “是上下游百姓为这水灾,为这齐安坝是否放水,大打出手,闹出的无数人命案子。私人为防洪筑起堤坝无数,却没有一座抵得住这天长地久的流水,大家都只顾一时一己之利,不论其他。此番种种,皆因我们造齐安坝为护祖陵不顾他们生死,给他们竖起来一个不该有的表率。” 章骏恍然大悟。 “怪不得公主您如此坚决地要挖祖陵,造这个堤坝时,要求水官反复讲解利弊,因长久生计,百姓们积极了不少。” 新坝建造至今,已有月余,大家依旧干劲十足,与此脱不了干系。 陶姈转身看向章骏,特地放大了音量,她还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小章将军,你说这坝,应该叫什么名字?” 章骏还在思考,底下的灾民们就纷纷出声了。 “公主,叫公主坝吧。” “对,就叫公主坝。” “这名字真不错,公主建的坝,可不就得叫公主坝。” 陶姈笑了笑,把音量再大了大。 “这坝是你们一砖一瓦自己建起来的,怎么成了我建的?” 大家纷纷摇头。 “要不是公主,我们这辈子都建不出这坝。公主千金之躯亲自下坝,和我们同吃同住,一定要叫公主坝。” “是啊是啊,而且这坝建好了,以后子子孙孙,受用无穷。” 却见陶姈也摇了摇头。 “以后你们的子孙会建出更好更壮观更雄伟的大坝,洪水都成了大坝的助力,不再可惧。大家建坝为自己而建,后世之人更有后世的福祉。” 陶姈眼前是一双双懵懂质朴的眼,她福至心灵,同左右道。 “就叫百姓坝吧,百姓人筑,是为百姓坝。” 章骏第一个拍马屁。 “公主这个名字起得好啊,百姓坝,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 敛影也不甘落后。 “百姓坝若有幸在史书就名,定能流芳百世。” 陶姈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它一定会流芳百世。” 剧情里沈杉造百姓坝,被誉为一代圣祖。现在,她要把这个造坝的功劳递给陶南州。 陶姈步履不停,往回走。 “走吧,回去,给皇兄写信。” 陶南州身边的奴才都不太敢把陶姈的信递上去了,他们现在脚下踩着的黑砖不停地提醒着他们。 公主来信,准没好事。不是要 分卷阅读24 钱,就是要粮。 陶南州见奴才踟蹰,把手伸了伸。 “公主来信了?” 奴才把信递了上去。 “是。” 陶南州直接拆开了信。 “皇兄: 展信佳。 近来可好?怀仁很好。” 读到这儿,陶南州忍俊不禁。 奴才们更是提心吊胆,上次公主来信要粮的时候,陛下也是一展开信就笑了声,最后把金砖撅了。 “……怀仁在江堤之上,观万民筑坝,心中有感,皇兄治下,万民归心,同心协力,实成千古佳话。五月后,又闻西乌大捷,战事已休,更是喜不自胜,故来信特贺皇兄。” 陶南州挑了下眉,继续快速地往下看。 “……怀仁想劳皇兄赐字,赈灾粮食一事,皇兄定自知忧心,不必怀仁催促。齐安之坝将成,若能有皇兄墨宝,赐下‘百姓坝’三千金,镌刻于坝首石碑,供万世瞻仰,必为上上佳。” “皇兄以为如何?妙极。 怀仁 恭上” 妙极? 陶南州哑然失笑。 “去库房取个牌匾来。” 春江花月夜 “公主,公主,天使来了。” 天使带着牌匾来的时候,陶姈正在祖陵。 她近来吃喝都在祖陵,这个地方还是太大了,占地面积甚至是皇宫的数倍。 年代久远,每一锄头都有惊喜,可以说是考古爱好者的天堂。 陶姈不偏不倚,正好对考古怀有十分的热忱。 知道的人,道她是爱这个,不知道的,只道她平易亲民,没有公主架子。 陶姈盯着脚下的土层,盯得很认真,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来就来了,找沈婺接驾,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陶姈灰扑扑地从陵坑里爬出来,在雨中洗了洗手。 大雨彻月不停,她都习惯了。 记忆里那些一尘不染的现代生活,恍若隔世。 “公主?!” 陶姈听到这声公主,一愣。 弄尘? 她怎么来了? 不是让她留在王都看家了吗? 弄尘见到陶姈的模样,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这个难民是她们公主? 之前香香软软白白嫩嫩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呢? 眼前这个浑身是泥骨瘦如柴黑不溜秋的邋遢女人真的是公主吗? 弄尘一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脑子嗡嗡的。 “公主,你头发呢?” 陶姈用那只弄尘看不下去的脏手摸了下脑袋后面的头发。 她也没剪太短,留了个能扎个马尾的长度。 “难打理,剪了。” 公主做出的惊世骇俗的事情太多了,剪头发这一件事情根本不算大事,根本不算事。 弄尘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她到底没有办法流出眼泪了,太荒唐了。 公主太叛逆了怎么办? 弄尘还是挤出了几滴眼泪,为自己而流的眼泪。 精心看护了十六年的宝贝公主,才离家一个月,就自己把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 “公主,日后婢子来帮您打理。” 陶姈不情不愿地点头。 “行吧。对了,你怎么来了?” 弄尘这才想到这个。 “婢子听说陛下要给您赐墨宝,婢子就请旨跟着了。公主第一次出王都就是这么久,婢子实在是……实在是思念公主。” 十多年朝夕相伴的主仆情谊。 陶姈无法心安理得的敷衍,她拉着弄尘离开了陵墓。 “弄尘,以后有什么打算?” “公主?” 弄尘不是蠢钝之人。 “公主不要婢子了吗?是婢子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陶姈听着觉得自己是个渣男。 “没有,你很好,是我打算在这里待很久,你也看到了,这里需要一个无畏无惧却又遭人敬畏的公主。百姓坝一时半会建不完,最早,我也得等它建完再回去,大约需要三年。” 她不仅想看着百姓坝建成,还想看看百姓坝投入使用,慢慢地修改完善。 如果不是因为她需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甚至想留在这里一辈子。 弄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道。 “婢子明白了。” 陶姈诧异。 “明白什么了?” 弄尘笑容满面。 “婢子回去,回去在公主府等着公主回来,无论是三年还是三十年,婢子都会等公主回来。” 更渣男了…… 陶姈按了按眉心 分卷阅读25 。 “公主!” 极其陌生却又熟悉的男声。 陶姈叹了口气。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很难搞。 “叫魂啊。” 陶姈抬首,目光滞住了。 沈杉? “公主?公主!你快来看,我带回了你想要的东西!” 沈杉也十分激动,他隔着江水,在另一岸同陶姈招手。 他第一眼有些不敢认公主,变化太大了,用翻天覆地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月不见,沈杉也变了。 他变得更加地沉稳,更加地英俊,简直是闪闪发光,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合格的男主角了。 去他的火葬场。 陶姈在陵前奔跑起来。 那是沈杉的金手指。 现在沈杉把他的金手指送到了她的面前,一个足够改变世界的金手指。 但她不需要改变世界,她只需要用它来改变水道。 “公主!” 众人惊呼起来。 陶姈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落入了深深的土层,土层下头,现出了滔滔江浪,那是滚滚奔流的新江。 人一落进去,便不见踪迹。 地陷了。 连月的大雨,祖陵之上是柔软湿润的土层,土层下头,却是空空如也。 祖陵依山环水而建,风生水起。 前些日子决堤的齐安坝就在其侧,为了阻止洪水倒灌进祖陵,他们一边挖祖陵,一边修补了齐安坝。 周边肆掠的洪水,却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他们重心在新建的百姓坝上,陶姈也还有自己的打算。 百姓坝为长久计,不用再看顾祖陵安危,因此百姓坝的所在离祖陵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所以洪水围绕着祖陵,祖陵岌岌可危。 只是万万没想到,岌岌可危的祖陵会出现地陷。 陷下去的更不是别人,而是怀仁公主。 敛影毫不犹豫,跟在陶姈后头径直跳了进去,也找不到踪影了。 弄尘冲上去的速度却迟了些,她想跟着跳下去的心却没变。 穆杳没能拉住比她快上许多的敛影,却拉住了一看就没有武功在身的弄尘。 “冷静点,你会凫水吗,下去添什么乱?” 弄尘没能挣脱开穆杳的钳制。 她只能对着那个平地陷落进去的水坑哭喊。 “公主!” 穆杳死命地拉住弄尘,把她拉离了那个涌出水流的洞口。 “这是暗河,跳进去不仅无济于事,只能给公主添堵!” 在场的人目睹了这一场变故,不禁怆然。 暗河,九死无生。 …… 沈婺在百姓坝那边督工,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一翻,差点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捏着来人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起。 “地陷了,公主掉到暗河里头了,毫无踪迹?” 那人抖了抖。 “是,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有穆小姐在组织救援,准备挖开暗河。” 沈婺坐在地上,慢慢镇定下来。 他知天命的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要着急。 “让他们回来,去通知章将军,让他带着他的水师去!” 沈婺不禁想,他是不是不该那样激动得去报喜? 那可是宝贝啊。 沈杉说,拳头大的那么一点,就能把一个人炸得四分五裂。 沈婺虽然镇定了下来,眼前却不停地发黑,他嘴里都是血腥味。 “治水,对,治水,这是公主最大的心愿……我们治水……当务之急,是疏通河道,建筑堤坝,救治水患。” 沈婺看到章骏,章骏一把把沈婺从地上扯起来,两人一起去了祖陵。 章骏低眉觑着他。 “沈世伯,就这么点事,值得你吓成这样?” 章骏到底是年轻,他劝了句。 “你的任务只有治好这陶国的水,其他的哪怕听天由命,也不归你操心。” 公主若在这里,她的想法恐怕与他不会有二致。 章骏带着手底下最善水的兵冲了过去,他来得正是时候。 沈松正在统筹人员救援。 “十万水师,八万都回颍川了,沈世兄当初带走了一万,后来那一万直接回颍川了,我现在身边,只有一万。” 在场只有章骏是最了解暗河的。 “人虽然多,可暗河下面四通八达,谁也说不准公主现在被冲到哪儿了,难找。虽然沈二弟带回来了个宝贝玩意儿,可暗河,用不了这个,稍有不慎,就会炸塌堵死。” 章骏往暗河口探了探头。 “就这情形,以命换命,也换不回来。敛影跟上去如果有够快,那么她是最有希望的。唉,真希望掉下去的是我章骏,而不是手上只有缚鸡之 分卷阅读26 力的小公主。” 沈松闻言,看了看明显沉不下气的沈婺,沈婺又看了看撑不住场的沈松。 沈杉拨开父兄,挺身而出。 “救公主,我来。公主说过,我运气好。我从这儿跳下去,一定能行。” 穆杳、沈婺和沈松各踹了沈杉一脚。 章骏噗呲一声,忍住了,没笑。 能说出这种话,沈杉的脑子它好像有什么毛病。 章骏指使手下的兵开挖了。 “通知陛下吧,大家都珍惜珍惜脑袋还在脖子上的日子吧。你们猜,陛下会不会马上摘了我们的脑袋?” 就章骏有心思开这个玩笑了。 也不是玩笑吧。 毕竟,陶南州是真的想立马摘了他们的脑袋。 这么多人啊,偏偏只有他的公主怀仁掉进了暗河里,生死不知。 陶南州看着呈上来的告罪奏折。 他似乎看了很久了。 看到窗外的雨都停了。 连月以来,王都不停地下雨,雨也不大,绵绵的细雨,偏偏一刻不歇。 他日日都会收到来自齐安的书信奏折,他知道,齐安也是连日的雨,却是时常有倾盆大雨。 在他的记忆里,怀仁很不喜欢雨,一到雨天都会窝在寝殿里,不出门,直到雨停才露面。 现在的这个怀仁,一样不喜欢雨,有一点点雨丝,她都一定会撑起伞。 她还给自己画了把伞,一把满是彩花的伞,很奇怪的画,但是意外地好看。 她也给他送了一把,上面只画着个普通的月亮,和她画工精美的花伞根本没法比。 她辩解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陶南州把伞从桌边的陶瓷箭筒里拿了出来。 他撑开伞,便望见了伞中那颗金黄的月亮。 他提笔,饱蘸了浓墨,在伞下月亮之侧,题了首《春江花月夜》。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陶南州最后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拿个盒子,装起来入库吧。” 自有人领命前去。 一个个俯首帖耳,都知道陶南州哀伤沉痛,不敢触他的霉头。 公主,八成是回不来了。 奴才们都知道的事情。 陶南州如何能够不知道。 否则,他又何必题一首春江花月夜? “陛下他……” 奴才瞧着抱在手中并未淋过一滴雨的伞,伞上刚写上的墨宝竟有些模糊了。 锋锐的笔触,遒劲的笔力,都悄然变得柔软起来。 泅开墨迹的,是陛下的泪啊…… 敛影 时间飞逝,百姓坝筑起,投入使用,洪水也慢慢地开始消退了。 灾难过后。陶国的街上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公主的铁血和决心,爱民甚至越过了爱己。 陶国的城池里都张贴着公主怀仁的画像,百姓们不断地神化着这位与水同逝的公主,道她是天神转世,为拯救民间疾苦而生。 民间疾苦事了,便脱胎换骨,重归神位了,连具肉身都没留给后人。 百姓们甚至自发地建起了一座纪念公主怀仁的大庙,然而他们的陛下仍日复一日地搜寻着公主怀仁的下落,不肯宣布公主已逝。 每当布告栏里公主的画像凋落斑驳,便有人来换新的。 百姓们讲给小孩的睡前故事也从狼来了变成了公主治水。 我们的国家,有位勇敢的公主,她聪明能干,美丽动人,她于灾年间拯救万民与水火,她的故事会和新江一起,永远流传下去…… 孩子们听完故事,往往会问大人:你有没有见过她? 见过的。 陶国上下,大约都找不出一个没有见过公主模样的人了。 公主啊,您若还在此世,又有什么理由不回来呢? “陛下。” 近身伺候的奴才镇定地走到陶南州左右,不敢大声惊动近年来愈加喜怒无常的君王。 “章将军找到敛影了。” 三年前,敛影追随陶姈一起,跳入了暗河。 三年后,终于有了消息。 “敛影……” 陶南州异常平静,唯有奏折上歪斜的赤色圈批暴露了他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平静。 奴才恭敬地递上章骏的信。 “三年来,章将军领旨寻找公主,走遍了陶国境内境外的水域,终于,在昨日,章将军在岭海一带的渔村里,找到了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敛影。” 陶南州略略将信看过一遍,方知敛影随着信一起回来了,而章骏仍在寻找公主的踪迹。 “传太医,务必医治好敛影的失忆之症。 分卷阅读27 ” 陶南州不比别人,他说务必,便是一定。 奴才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是。” 怀仁啊…… 你究竟在哪儿…… 陶南州看向手里的信。 章骏在信中再三承诺,定会带会公主,否则永不归王都。 敛影回来了,怀仁也会回来的。 陶南州如此说服着自己。 他在窗边久坐,至暮沉又至天明。 无人敢扰。 “陛下,该早朝了。” 奴才轻声提醒。 陶南州站起身,抖去满身的落寞惆怅,披上华美尊贵的龙袍,戴上帝王的冠冕,静静地站着,就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他长高了,面容也腿去了青涩,比之三年前成熟太多,年少的君王已经长成不苟言笑的青年,独断专权,说一不二。 可是,他记忆里的的皇妹却还是十六岁的模样。 朝中臣子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沈婺治水却不敢居功,将爵位传给了世子沈松,听说他留在了齐安,日日待在公主庙中为公主祈福,得空便去巡巡水道。 沈杉居功至伟,也得了个三品的官,他却因心怀愧疚,任陶南州赏赐,却不肯再升官。 穆杳也在朝上,她为独女,又韬略过人,文武双全,陶南州做主,允其承袭其父穆将军的官职和兵符。 她虽与沈杉结为了夫妻,却仍旧住在将军府中,是当朝继公主怀仁之后,第二位为人所敬佩熟知的女子。 余相依旧稳稳的立在百官之首,陶南州不是没想过撤了他,但论左右制衡,资历能力,却无一人越得过他。 陶南州是个念旧的人,想着,便暂且将他留着了。 “陛下,臣冒死请奏,陶国无后,请陛下为陶国百年之基业着想,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满朝文武,几乎都跟着启奏的余相一起跪了下去。 除了穆杳和沈家人。 陶南州垂眸扫了眼余相,锋利的视线如同钢刀。 余相打了个抖,并未起身。 余家有个小女儿,今岁十八,云英未嫁。 陶南州敲了敲手下的扶手,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他的声音充满了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朕若不呢?” 为君日久,陶南州不再用“我”这个平易近人的自称,他改自称为“朕”。 冷酷严苛,不近人情。 另一位大人激进地跳了出来。 “陛下,公主离开三年了,您已经找了三年了。公主在天之灵,看到您如此,也是不会瞑目的。”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跪下了。 谁不知道,陶南州是一条残暴的真龙,公主是这条真龙的逆鳞。 触之必死。 虽然陶南州从来不说,他是如何日以继夜地思念公主,又是如何地不眠不休地寻找公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君王,变得毫无人欲。 而这一切,都是从公主消失开始的。 陶南州并不愤怒,他只是抬了下眼皮子,从身侧的近卫身侧,抽出一把剑,轻松掷出,剑便刺进了那个大人的后心穿透了整个胸膛。 尸体重重地砸倒在地,泄开了一地粘稠的血腥。 陶南州捻了捻指尖。 他愉悦地笑了声。 “为江山社稷,死而瞑目。” 一股子骚味在朝堂上蔓延起来。 不知道是哪些胆子小的官员,再次失禁了,这种情形屡见不鲜,导致近年来有的官员每每进到茅房,都会忍不住下跪,根本没无法正常如厕。 余相他虽然想要泼天的前程富贵,可他更想要他的小命。 陶国的祖宗基业? 关他一个姓余的什么事? 余相不言,陶南州却不打算将他轻轻放过了。 “余相,依你看,朕的江山可见的是后继无人,应该如何处置?” 余相满头大汗。 陛下问他一个臣子,问他君王的江山继承。 若是懦弱无主的君王如此问,他便答了,可陛下,太有主见了。 主见且叛逆,比敢挖祖陵的公主怀仁更甚。 然而不答,他如何能不答? “陛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继有人,而臣年迈失修,应告老还乡。” 陶南州冷漠地道。 “余相言重了。那诸位,朕有意从天下百姓之中,选一人,继承朕的江山,这天下百姓,当然也包括你们。” 陶南州要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 余相的心跳越来越快,陛下这样疯,又言出必践。 余相被自己陡然生出妄想和野心吓到,他难以遏制激动地抬起头,目光撞进了陶南州古井无波的眸中。 余相如坠冰窟,却难以再收起那 分卷阅读28 绵延无尽的勃勃野心。 陶南州放眼望去,朝中的这些大臣都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妄想着为君为尊,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力。 他们似乎随时准备着铤而走险。 穆杳皱了皱眉。 公主定不愿看到陛下现在暴戾恣睢的模样。 如果不是公主心系百姓,陛下大抵也不会对那些人和风细雨,而也会一视同仁的狂风暴雨了。 穆杳提了句公主。 “陛下,臣听说章将军找回了敛影?” 陶南州收回落在朝臣上的目光,轻轻颔首,眸光柔和了不少,但他却没有深入谈及这个话题。 “朕昨日看到你的奏折,知道有人在湘水之上造出了一座世无仅有的大桥,心甚慰。” 穆杳也是偶然间,听到她的兵说的。 湘水辽远更甚于新江,与新江共分陶国,能在湘水之上建造出一座横跨两岸的桥梁,不是易事。 又想到公主生前,致力于水利之事,便想着告知陛下,让陛下欢心,也不要总为难她们。 除了陶南州。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觉得一个失踪三年的公主还能活着回来。 陶南州觉得陶姈活着,他时刻记着他给陶姈许下的承诺,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三年来,他战战兢兢,把灾后的陶国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他只有投入在政事之中,才能短暂地忘记,忘记他的公主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朝会告一段落。 陶南州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立即去了太医院。 太医们跪着回话。 “陛下,敛影的记忆很难找回来,时间过得太久了,臣等只能尽力而为。”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渔村的人在村边的海滩上捡回了敛影,敛影那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因为是在渔村被人救下的,于是就起了个小鱼的名。 敛影作为小鱼,在几乎封闭的小渔村里过了三年,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外界的向往,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过。 这些都是章骏调查清楚,写在信中呈给陶南州的内容。 敛影被小渔村的人救下,怀仁也理应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好好活着。 陶南州对着眼前失忆的敛影,唤了句她原来的名字。 “敛影。” 敛影懵懂地看向他。 “敛影,我是敛影?” 陶南州颔首。 “是,你是敛影,我的暗卫,怀仁的婢女,极其擅射。” 敛影依旧懵懂。 “可是我只会打鱼。” 章骏找到敛影,也多亏了渔村的人出售到外界的那些咸鱼。 他曾经有幸,见到过敛影给公主打的那些鱼,和这个一般无二。 这样模样稀烂的鱼,除了敛影,世间罕有。 陶南州也想起了那些咸鱼,他终于露出了抹真诚的笑意。 “慢慢想。” 三年都等得起,还怕再等三年吗? 敛影活着,怀仁也定然活着。 陶南州不笑便罢。 他一笑,太医们魂都丢了,他们何德何能,他们见之色变。 陛下刚刚才在朝会上杀了个人,尸体抬到太医院时,都凉透了。 新白娘子 “陛下?!” 御前伺候的奴才见到陶南州在御案前毫无征兆地倒下了,觉着天都塌了。 自公主去后,陛下便未曾安眠过,又操劳过度,便患上了头疾,每每发作便是冷汗涔涔,痛不欲生。 但像这次晕倒,还是头一回。 陶南州突发头疾晕倒的消息没能捂住,传到了宫外,有人欢喜有人愁。 然而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陶南州这一倒下,居然三天都没能醒过来。 陶南州威望犹在,然朝野震动,人心尽乱。 沈松焦躁地在庭前走来走去。 “昨日京郊兵马便有异动,余相狼子野心,陛下若再醒不过来,怕是要生祸端。” 穆杳给沈松倒了杯茶。 “大哥莫急,喝杯茶吧。余相昨夜,竟然约家父私谈,要家父助他一臂之力,匡扶社稷,稳固民心。” 沈松闻言,把刚端到手里的茶杯重重一砸。 “匡扶社稷?凭他,也配!” 穆杳显然认可沈松的观点,余相不配。 “家父与他周旋,佯装应下,许诺届时不与他为难,助他成就大业。” 沈松不解。 “那老贼会信?” 穆杳轻轻笑了声。 “他自然不会不信,家父给了他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兵符。拿着那兵符在手中,他料定我们上了他的船,也想博一个锦绣富贵更上一程。” 沈杉听到这儿 分卷阅读29 ,皱紧了眉头。 “陛下手中,有一支火焰军,拿着我们献上的武器,近乎无敌,老贼敢反?” 穆杳摇首。 “群龙无首,如何不敢?再者,余相打着一手好算盘,他要家父给他打头阵,胜了就是他的天下,输了就是我们的脑袋。” 穆杳又继续道。 “围宫之日就在明日午夜,沈家作为天子近臣,届时会被我团团围住。家父对余相称,我与沈杉失和,沈杉不满我住在穆家,要休妻,所以我要俘虏了你,让你给穆家当个赘婿。” 沈杉瞠目结舌。 “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半点不满。老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杳乐不可支,笑着解释。 “当朝将军无数,他独独选中我穆家,便是冲着当年你娶我时,被我爹的徒弟们打得狗血淋头,以为我爹一直与你沈家过不去。” 回想起那天……沈杉是真不愿意回想起迎亲那天。 被岳父大人的徒弟们围殴,最后还得靠新娘子给他这个新郎官解围,真也说不清是谁娶了谁了。 见沈杉怏怏不乐,沈松便问起了别的。 “皇宫如同铁桶一般,三日已过,宫外都未曾有人见到过陛下。这消息却又从宫里传出来,陛下头又是一回三日不曾朝会……真真假假,也许此事,根本是陛下做的一个套。” 沈杉却否认了沈松的猜测。 “陛下岂会拿江山社稷做戏?” 别的皇帝或许不会。 但陶南州还真不一定。 身在公主庙的沈婺,收到孩子们的急信,连忙把信送到了陶姈手中。 公主真是料事如神。 说有朝一日王都会生兵变,如今当真有了兵变。 陶姈那日,被江水卷走,自此以为可以脱离剧情,做个逍遥自在的升斗小民。 可她实在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纵使她低调避世,却还是被沈婺找到了。 在她的再三央求之下,沈婺瞒下了她的存在,将她藏在这公主庙中,一藏就是三年。 三年里,她过着雷峰塔下的白娘子一般的生活。 沈婺推开密室的门时,陶姈正跪坐在自己的泥像前。 二十岁的公主不复从前,她静静地端坐着,岁月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属于光阴的痕迹。 她肤色苍白,气质恬淡,浅浅一笑,仿佛随时将要羽化升仙。 “公主。” 沈婺恭恭敬敬地呈上信。 “什么事惹得您这一大早过来,得亏我今日没睡懒觉,不然您可要扑个空了。” 陶姈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纵然韬光养晦避世三年,她也依旧是那个鲜活动人的小公主。 陶姈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下来。 剧情的力量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她以为已经脱离的剧情,千回百转,再次回到了原先的轨迹。 她的火葬场剧情来了。 沈杉联合穆将军逼宫谋反,陶南州他被斩于马下,陶姈被吊在城楼上,活活吊死。 只是这逼宫的剧情,主导者换成了余相,沈杉也变了个阵营。 最后的结果,恐怕会与之前完全不同。 陶姈唯一担心的,只有陶南州的结局了。 “为何昏迷不醒……” 沈婺答话。 “陛下操劳过度,又多思伤身,身体很是不好,此次昏迷,累病所致。公主,三年了,您躲了三年,为何不肯见见陛下?” 这公主庙的密室,不见天日。 公主为何宁愿在这小小的密室之中度过三年,也不愿意回到广阔的天地之中? 受尽爱戴却选择金蝉脱壳,又是何苦呢? 陶姈从地上站起身,她把信递回给沈婺。 “我不见他,是为了他好。兵变一事绝难成,保护好他。” 沈婺想想都替陶南州觉得委屈。 “您当真半点儿不关心陛下的死活?只一句保护好他?” 陶姈抿唇,她避开了沈婺的目光。 “我又如何不想告诉他,告诉他我活着,可是我不能。我想活着,我就不能活着,你明白吗?我关心他,可我也关心自己。”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线生机,她为什么要为了陶南州放弃? 他对她好,她更挽救了他的陶国,这还不够回报他吗? 剧情根本没有打算要放过他们。 无论是她和陶南州,还是沈杉和穆杳,甚至是余相沈婺。 所有人都难以逃脱剧情的钳制。 任凭她如何改变,沈杉都一定会按剧情走上他的命运轨迹。 那么这次兵变的结局显而易见,陶南州不会活下来。 沈婺最后又劝了句。 “陛下今夕昏迷不醒,无论如何,公主都应该去见见他。” 是让她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口气 分卷阅读30 。 陶姈驳了一句。 “皇兄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沈婺。 还是安慰自己。 若是真的因为见不到陶南州最后一面,她会很遗憾。 可若是真的成了她与他最后一面,恐怕就是后悔了。 她不该去,不能去。 她应该继续装死。 陶姈守在寂静黑暗的密室里,再次辗转反侧。 兵变的剧情来得太晚了,中间又生了太多的变故,结局一定会变的。 陶姈翻来覆去,最后翻身爬起来,连夜去找了沈婺。 “我要回宫。” 她无法在得知此事后依旧坐视不理,从前陶南州大权在握,她尚可说一句他安然无恙,她回不回去无所谓。 现在陶南州危在旦夕,她不能再隔岸观火,她想陪着他,就当是报答陶南州的知遇之恩,兄妹之情。 就在陶姈决定回宫的这天夜里,昏迷不醒的陶南州梦见了陶姈。 在王都城门,他率文武百官相迎,陶姈治水有功,拯救万民,理应得此殊荣。 陶姈穿着出发时穿着那件月白色轻装,她黑瘦了许多,她神采飞扬,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两眼含泪。 他含笑,朝着她伸出双手。 “姈儿。”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放声大哭,哭声大得惊人,带着所有人都开始流眼泪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连月来的疲惫。 这不是陶南州头一次梦见陶姈了,他甚至做过许多相似的梦。 只是无论哪一次梦,陶姈治水后,都是安全回来了的。 梦境完全和现实背道而驰,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妄想,陶姈活着回来了,她没有消失。 “姈儿……” 陶南州在梦里轻唤。 “陛下?陛下醒了!太医,快来,陛下醒了!” 奴才在龙榻前跪着,听到陶南州的声音,喜得一蹦三尺高。 陶南州觉得耳畔嘈杂,哭声不断,他缓缓地睁开眼。 床边的奴才们正在抹眼泪。 “陛下,三天了,您终于醒了。” 原来他这一梦,就是三天。 陶南州撑着坐起身。 “朕怎么了?” 太医们赶忙回答。 “陛下忧思过度,又惊喜交加,又连日未眠,不食,气躁……急火攻心,才当场晕倒。” 惊喜交加,急火攻心…… 陶南州听着这些词,就想起自己晕倒前看到的那张奏折。 ——陛下,臣于沈婺处发现公主踪迹,几经试探,确是公主无疑。未免打草惊蛇,臣未敢暴露,更不敢强行将公主带回。 陶南州面上一片黑云压顶,正当奴才们以为陛下要发怒时,他却笑了声,竟温和地道出两个字。 “传膳。” 她定是躲不过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若让她看到他如今竟为了她茶饭不思,还不知该如何得意,如何取笑他。 这一次,她逃不掉的。 陶南州这边正细嚼慢咽地用着膳食,火焰军兼禁军统领便来求见了。 “陛下,余相已生异心,今夜便会发动兵变,您看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还是?” 陶南州不紧不慢地咀嚼着米饭。 “他想要皇位?” “是。” 陶南州夹了一筷子青菜。 “他想要,朕岂有不成全之理,就让他在龙椅上终此一生吧。” 兵变 陶南州一槌定音,底下的人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着手安排相关事宜了,如何瞒过余相的耳目,如何让余相自觉胜券在握。 要想骗过余相的人,首先是骗过自己的人。 陶南州把自己醒过来的消息紧紧地瞒在宫内,悄悄杖杀了些吃里扒外的奴才,对外仍是不声不响,谁也没透露。 他倒也想看看,所谓君侧,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王都今夜的打更人,成为了这场兵变的第一个受害者。 打更人的血顺着护城河流向远方,清冷的月色映在浑浊的血色之上,显出妖异而诡怖的色彩。 “相爷。” 叛变者立于黑暗中,脚下蔓延着的阴影不是黑暗,分明是吞噬人心的鬼怪。 “城门已经打开了。” 王都实行宵禁,宵禁期间有兵马司的人四处巡逻,违抗宵禁在深夜四处游走的人都会被关进大牢。 余相第一个收买的人便是这兵马司的统领之一刁统领,要他在深夜悄悄地打开东城门,放他部下的兵马进来。 然后守住四方城门,让陶南州及其拥趸被困皇城,深陷网牢,无可救援。 余相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撤,先让穆将军带 分卷阅读31 着他的兵为这陶国的社稷冲锋陷阵。” 届时他再以匡扶社稷之名,斩穆家于刀下,名正言顺地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穆将军骑着马,马蹄声浅浅,从角落里走到余相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坐着,面上带着些虚假的怯懦和犹豫。 “相爷,没有您坐阵,在下不敢啊。” “不是说好了吗?本相在后方为你助阵,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余相咬着牙,勉强周旋。 “穆将军,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你以为,你还有退路不成?” 穆将军大笑几声。 “是啊,相爷,我们都没有退路了,您又怎么能把一切撇得一干二净呢?在下一介武夫,贪生怕死,然而相爷言出必践,所以相爷在此刻,应与在下同生共死。” 余相骑虎难下,眯眼冷笑。 “穆将军,临阵变卦是行军大忌,本相若不答应呢?” 穆将军活像个山大王。 他大喝一声。 “将士们!” “在!” 穆将军身后的千军万马发出整齐而又响亮的声音。 穆将军含蓄地笑。 “相爷若不答应,我便退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值一博。” 余相气得嘴角都抽了抽。 刚才那响亮的声音,已然是进击的号角,他现在被这个莽夫架在火上,这才是不得不发。 他打出进攻的手势。 “诸将听令,围皇宫,清君侧,斩其十人为官,斩其百人为侯,擒暴君者封王!” 余相身后的兵马如同洪水般涌入了王都,把偌大的王都淹没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穆将军指挥着自己身后的兵马混入其中,统统流进王都。 这些不是他的兵,余相却是忘了,这些兵是他徒弟的,交到他手上,就是他的了。 听到这些喧哗的脚步声,城中的百姓把门窗闭得更紧了。 他们是水中的漂蓬,水往哪处流,水流或大或小,都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了的,能在复杂的水文环境里活着就已是不易。 火光映得昏暗的夜色一片血红。 陶南州为余相大开方便之门,皇宫的门开得比城门还要顺利。 余相志得意满,竟然忘了在意此处的蹊跷,只晓得天助他也。 穆将军引余相入瓮,自然不会提醒余相,他只觉得好笑。 权势当真如毒药鸩酒,余相精明了大半生,最后却将栽倒在自己的权欲之中。 陶南州在宫中等了很久了。 他躺在龙榻上,闭着眼,他丝毫不曾忧心今日的兵变,他只是在想,陶姈要是知道他被臣下背叛围困,会不会为他忧心? 亦或者,是嘲笑他御下不能,养大了臣下的野心,是个窝囊的皇帝? 陶南州料尽天下事天下心,唯独对陶姈的心思半点不知。 不知她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余相踏进陶南州的寝宫之中时,陶南州仍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 陶国的丞相意气风发。 “陛下。” 余相遏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堂堂陶国,一国之君,躺在龙榻上成了个无知无能的废物!一朝天子一朝臣,满皇宫的奴才都跪在地上对我俯首称臣,你还真是不得人心!” 余相围着陶南州的龙榻走了几圈,反复察看,以确认此人是陶南州而不是其他人伪装的,但他却仍旧难以放心。 “去,刺他一剑。” 余相踢了陶南州榻前的奴才一脚。 那奴才接过剑,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举着剑,不停地颤抖着,最后硬是被吓失禁了,也没敢把剑刺进去。 “废物。” 余相不屑地踢了那奴才一脚。 “你去,刺一剑,我就封你做兵马司大元帅!” 余相对着自己身后的刁统领道。 刁统领心中一热,他在统领之位上呆了十年了,他如今将近知天命的年纪,还能熬多少个十年。 兵马司大元帅啊。 刁统领红了眼,他大步走向前,把剑尖对准陶南州,眼一闭,打算狠狠心刺下去。 “哐当!” 剑没入了龙榻中。 刁统领满身冷汗地退了下来,他难以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身为臣子,怎能弑君。” 哪怕陶南州昏迷不醒,哪怕陶南州毫无反抗之力,他们也不敢。 猛虎酣睡,无人敢前。 这是陶南州亲自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对他的畏惧和驯服。 哪怕给他们一把刀,给他们必胜的局面,他们也不敢,并且会为自己的胆小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余相狠狠地踹了刁统领一脚。 余相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一脚不仅没踹动身为武将的刁统领,反倒把身为文官的自己的脚踹 分卷阅读32 骨折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还真是…… 穆将军差点笑出声。 幸亏陛下的寝宫地面上铺了层厚厚的长绒地毯,否则余相这一摔,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 那骨裂的声音,听着就牙酸。 刁统领赶紧过去把余相扶起来,余相却一把把他给挥开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拿把剑给我!” 余相挥开左右搀扶着他的人,高举着剑,一步一拐地走向陶南州。 穆将军不由得有些胆战,余相不比这些废物,这可是真的陛下,而他是敢真的刺下去的。 穆将军皱紧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打断,却见那刁统领身后的亲卫轻轻地冲他摇了下头。 穆将军仔细打量了会儿那亲卫,竟在眉眼间发现了些许熟悉之处。 那不是火焰军的统领吗? 陛下将暗卫尽归于火焰军,火焰军之密,在朝中并不广为人知。 但是余相……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穆将军叹了口气,余相及其党羽冒大不韪,自掘坟墓,也怪不得谁。 余相把剑刺下去的一瞬,光滑剑面上的冷光反射到他的眼中,他在那个刹那之间,仿佛见到酣睡的君王抬起了眼皮,用犀利且令人胆寒的眸光注视着他。 等他稳住心神,定睛再看,君王还是沉睡着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余相心跳加速,双手发软,已经失去了把剑刺入陶南州心口的勇气。 余相扔了剑。 他一瘸一拐地退了下来。 “封了这寝殿,付之一炬。” 寝殿门缓缓合上。 放火这件事可比亲手刺杀君王要来得容易太多,他们不用面对着君王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他们只用点燃宫殿前的柴薪,勇猛的火焰就会替他们焚去令人畏惧的君王。 这真是太令人满意了。 寝殿前的众人望着火光燎起黑夜,心思各异。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火焰,直到君王的寝殿倒塌在黎明前的天幕下,余相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朝会要开始了。 昨夜,余相把控了王都,陶国的官员们皆被余相的人马包围在家中,以为一夜换新天。 可惜,就在余相进宫时,火焰军已悄悄地把余相人的抹杀,把包围府邸的人换成了自己。 他们潜入人潮中,伪装得与普通的百姓无异,营造出一派升平的假象。 天还未完全亮起,穆杳便派人挨家挨户地通知这些可怜的官员们。 重开朝会。 见到穆杳的人,那些已投靠余相的官员以为余相事成,他们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那些未曾投靠余相的官员则以为陛下已醒,除了政事他们无需再忧心其他。 这批官员们怀着各种各样的隐秘心思,却都精神百倍地上了朝。 余相坐在龙椅上,他见到官员们,笑得志得意满。 他以为百官来朝,是百官为了讨好他,是他征服了百官。 待百官们看清了龙椅上的人是余相,个个都大惊失色。 他们方才入朝,一切井井有序,连那些奴才的面孔都与陶南州在时完全无异。 现下,在龙椅上穿着龙袍戴着冠冕的人,竟然是余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陶南州驯服得温顺的官员们,如同呆头鹅一般立在下头,哪怕是如此惊人的一面,他们也未敢在朝堂之上失态地大声喧哗。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统统一言不发。 余相站起身,冲着青天遥遥拱手,完全是一副无愧于天地的作派。 “朕秉天命,诛亡暴君,报答社稷。如今暴君既没,江山不可一日无主,朕难辞天意,故忝居此位。” 余相这一开口,底下的官员们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生怕跪得慢了,会有雷霆劈到他们的脑袋上。 余相疯了。 历朝历代,未有兵变之人似余相这般。若当朝真是个废物皇帝倒也罢了,余相竟敢篡陶南州的位子。 那些自认为识时务的官员,还有那几个早就投靠余相的官员,当真对着余相开始山呼万岁。 余相表现得实在是太自信了。 兵变成功,似乎已经定局。 至于绝大多数仍旧怕着陶南州的官员,连忙跪着爬出了余相的队伍,然后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对着这个冒牌货臣服,更没有山呼万岁。 他们还是忠于陶南州的好官。 朝中两派,一时泾渭分明。 余相见此大怒。 “尔等何意?见君不跪!” “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竖子小儿,得志猖狂,不知天高地厚,该死。” 陌生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把骂词说得轻描淡写,偏偏铿锵有力。 余相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门外。 他倒要看 分卷阅读33 看,陶南州已死,如今是谁敢公然与他对抗。 不知死活。 那人昂首阔步踏入殿门。 殿中人呼吸一屏。 重逢 鼎盛的日光自来人身后涌入这昏暗的宫殿之中,浑身带着炽热灼人的温度。 公主怀仁。 那个在民间威望更高于陶南州的已逝公主,怀仁公主陶姈。 她活过来了。 还是从来没有死过? 余相窥见她背着光,白得吓人的面孔上深沉漆黑的双目,心惊肉跳,呼吸不畅。 她从地狱里回来了。 那个坠入地狱里的公主,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余相一下子倒坐在龙椅上。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指着陶姈,徒劳地张口。 陶姈见此,往前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一点,直到站在了百官之前。 “见到我,余相很意外?” 二十岁的陶姈立于百官之前,瘦弱笔挺的肩胛上尽是从容不迫,她带着傲人的神光。 “余相,鸠占鹊巢的滋味,您以为如何?” 陶姈抬手,从后背的箭筒之中抽出一只箭矢锋锐的长箭架在了手中的长弓之上。 箭矢直指龙椅上的余相。 朝下的局面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穆将军反手将自己的长剑架在了刁统领的脖颈之上,穆将军一动,其余投靠余相的臣子也尽数被伏诛殆尽。 余相看着己方转瞬之间现出的颓势,无法挽回,竟不顾脖颈上两把长剑,形状癫狂地大笑起来。 “陶姈,任你只手遮天,陶南州都已经葬身火海,救不回来了!” “是吗?” 陶南州自龙椅后走出,他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玄衣,仅用一支无华的玉簪束起发。 他只需站在龙椅旁侧,便生生压倒了坐在龙椅之上穿着龙袍戴着冠冕的余相的气势。 陶姈都有些同情余相了。 她微微拉开了手中的弦。 “你没死!” 余相想从龙椅上站起来,却被左右扼住肩膀,狠狠地压了下去。 陶南州颔首。 “很遗憾,朕没死。” 陶南州姿态闲适,一派悠然。 看着这样的陶南州,余相气急攻心,直吐出浑浊的鲜血来。 好似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余相浑身发冷。 “陶南州,今日更胜我一筹,须知来日,必有人更胜于你!” 他从怀中抽出阴冷的匕首,想要与近处的陶南州同归于尽。 然而,不等他把匕首刺出,陶姈的长箭已经贯穿了余相的喉口,一箭封喉。 不愧是敛影的箭术,当真是不赖。 余相的血把金制的龙椅染得鲜红,血滴落之声不绝,在龙椅前积聚成滩。 陶姈收起长弓,看向陶南州,收起了面上的笑意。 她平静地仰视着他。 剧情颠倒,陶南州也变了,哪里都变了,从面容到气势,越来越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她在他的身上,全然找不出往日的痕迹了。 陶南州同样俯视殿下的陶姈。 她长得比从前高了些,纤瘦窈窕,肤色苍白而无血色,神情坚冷,较之从前,截然不同。 她长大了。 陶南州的目光微微侧开,落在陶姈身后的沈杉身上。 沈杉倒是比他更先见到他的公主,三年都过去了,他的公主怎么还每每出现都与他形影不离? 却道有些变了,有些不变。 殿中浓稠的沉默,挤得人透不过气来。 唯独两个制造沉默的当事人,全然没有注意这个,依旧遥遥对视着。 陶南州心中千头万绪,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 “你长高了。” 他等待了三年,他曾在梦中演练过千万次重逢。 然而,当真正地重逢来临时,他却失了所有的分寸,变得稚嫩而笨拙,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镇静。 他想过,等她回来了,他要重重地惩罚她。 任她怎么求饶,他都不会轻轻放过,该让她长个教训。 可他忽略了,他不舍得。 陶姈站在原地,笑了下,冲高处的陶南州招招手。 和招一条可爱的小狗没有区别。 陶南州这条暴戾的真龙和可爱的小狗实在不沾边,但他还是乖乖地从上面走了下来,走到了陶姈的面前。 陶姈伸手比了比两人的高度。 “皇兄,你也长高了,你还是比我高那么多。” 陶南州看着陶姈弯弯的眉眼,不自觉地也软了神情,目光中的温柔能把人溺毙。 他想伸手揉揉陶姈的发,却又缩了回来,只叹了句。b 分卷阅读34 r   “是啊,三年……我们都长高了。” 陶姈不说话了。 她垂着眼,盯着陶南州的鞋尖。 三年,怎么,兴师问罪来了? 她何愧之有? 陶南州冷冷地瞧了眼沈杉。 “穆将军,沈大人,善后的事宜,便全权交由你们了。凡参与谋逆者,诛尽九族。” 沈杉打了个抖,和穆将军异口同声,声音竟比中气十足的穆将军还要大。 “臣遵命。” 可怜孩子,大概是被陶南州那一眼给吓到了。 他养了这么多官员,又何必亲力亲为。 陶南州此番吩咐完,对着陶姈伸出只手。 “走吧。” “去哪儿?” “回家。” 陶姈下意识便握住了陶南州伸向她的手。 人长高了,手也长大了,她根本没办法握住他的整只手掌,只能握住三根手指头。 陶姈哭笑不得,最后扯了扯陶南州的袖子。 陶南州看着陶姈伸向他的手,有些不解。 陶姈鼓了鼓脸颊。 “你牵我。” 陶南州没有再犹豫,轻却坚定地握住了陶姈的手,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回来了,亲手为他杀了那个想要杀他取而代之的叛贼。 陶南州的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大殿。 沈杉在后头瞧着,不禁露出了五雷轰顶的表情。 他几时见过这样的陛下? 他为官时,公主已然失踪,陛下都从来没有笑过,更别提这般温情脉脉。 穆将军却是对着余相一叹,他拍了拍女婿的肩膀。 “看来啊,这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得有个伴儿,一个人容易恣意妄为。余相他老伴入土没多久,他就把自个儿作死了。” 沈杉恭恭敬敬地拱手。 “岳父大人,小婿受教了。” 但总觉得岳父大人是在借着余相内涵陛下,借着内涵陛下规训他好好对穆杳。 是不是他想太多了? 灌汤包 时人以食为天,君王也不例外。 陶南州带着陶姈回了陶姈的宫殿,传了桌早膳。 陶姈的宫殿同她离开前几乎毫无二致,整洁精美,好像它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陶姈拎了下桌上的茶壶,里头竟然真的装有茶水,倒出来时水上还冒着一层浅淡的热气。 陶姈于是干脆倒了两杯,自己喝了一杯,把其中一杯递给对面的陶南州。 今年的新茶,香气沁人。 “你知道我要回来了。” 否则怎么宫殿处处妥帖,一应俱全,被衾干燥柔软,连桌上的茶都是热的。 陶南州接过茶水,品了品。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这三年在哪儿,你藏得很好。” 陶姈没有再接话。 正巧,奴才们把早膳上了过来。 陶南州挥退左右,亲自给陶姈呈了碗银耳燕窝羹。 红枣枸杞搭配着雪白的羹汤,看起来就很养生,喝进嘴里甜甜软软滑滑的,连温热度都很适宜。 见陶姈喝得香,陶南州弯着唇也给自己舀了碗平日里不怎么碰的甜汤,应该说,他平日里都不用早膳。 只是这汤喝到嘴里,却有些发酸。 “沈杉和穆杳成亲了。” 陶姈伸向蒸点的筷子一顿,她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陶南州。 “皇兄,你不会还以为我喜欢沈杉吧?” 陶南州却不回答,只道:“二十岁了,也该选个驸马成家了。” 陶姈最不耐烦听这话。 “在你们眼里,人的一生是否除了成亲就没有别的事了?” 陶南州垂了垂眼,不看她。 明明他最厌恶那些官员逼迫他传衍后嗣,继承皇位,到了陶姈这,他就不自觉地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姈儿,我只是希望,我不在你左右之时,能有人可以代替我照顾你。” 陶姈捏紧手里的筷子,给陶南州夹了块桂花糯米藕。 “皇兄,我们都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是吗?三年来,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无病无灾,可是皇兄呢?不纳后宫就不说了,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生病了也不愿意吃药……皇兄,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陶南州盯着那块藕,又看向那个人。 他有些难言的心虚。 “谁告诉你的?” 陶南州的五官变得更加英俊,骨骼线条清晰硬朗,可他才二十多岁,眉心处就有了不浅的纹路。 陶姈乍一见他, 分卷阅读35 就知道沈婺所言非虚。 沈婺时常苦口婆心地劝她,劝她回去,常说陶南州的身体每况愈下,以求让她心疼,心软。 陶南州病了多少次,都生了些什么病,她几乎一清二楚。 她当时觉得,沈婺说的都是假的,陶南州年轻健康,纵然有个头疼脑热,有一群太医奴才,又能如何? 陶南州三年不曾停过早朝,他的身体状况明晃晃地摆在众人眼前,只是众人敬他也畏他,无人敢多言。 更怕是,恨不得他早点死。 想到这儿,陶姈的心一软再软。 “明眼人都瞧得见。” 她那三年,关了自己的眼。 陶南州的话每每到嘴边又咽下去,这一下,却没能再忍住。 他并不激动,出口的言语却像是声声的质问。 “那你为何三年不归,藏着躲着,更不愿告诉我你还活着?” 陶姈的面色立刻冷了下来。 “我以为皇兄不会问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以为我们会默契地避开这三年间的种种,就当作它们未曾发生过。” 陶南州艰涩地开口。 “无法回答?未曾发生?” 这一千多个日夜,教他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 陶姈尝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然而她根本无法冷静,她只能尽量地保持沉默,才不至于让言语成为糟糕情绪的出口。 “是。” 只有她一人时,她尚可承受这命运的不公。 当她不是一人时,她摇摇欲坠,她深恐无法再独自去承受,她会忍不住想把她的苦痛分享给他,向他求助。 可是,他会信吗? 他会相信全无证据的只言片语吗? 他只会觉得她鬼话连篇吧。 陶南州望入陶姈黑漆的眼里。 她不善伪装,他一眼便能看透。 正因如此,他无法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他看得见她的挣扎和苦难,然而他不懂,不懂他需要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她此刻的情绪。 对于她,他常常束手无策。 陶南州不想再妥协了。 “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坦诚地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姈儿,我都永远是你的皇兄,无论何事,你都可以直言不讳。” 陶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她低声把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永远都是我的皇兄。” 不等陶南州反应,陶姈又道:“那皇兄为何一直不肯相信,我不喜欢沈杉?” 因为…… 陶南州哽住了。 他怎么能说,因为你的目光里一直都有沈杉,因为你的身边一直都有沈杉,因为你在梦中呼唤的名字都是沈杉,因为你从来没有在除沈杉之外的男子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倘若这就是喜欢,那么她应该非常喜欢沈杉。 陶姈自问自答。 “皇兄,连我不喜欢沈杉一事你都不肯相信,你又要我如何向你解释三年的躲藏,不过白费口舌。” 陶南州的眸光不自觉冷肃起来。 “若对沈杉的那些都不是喜欢,姈儿对谁才是喜欢?” 陶姈眨了眨眼,心直口快。 “皇兄啊。” 陶南州心一跳,十分不解。 陶姈笑了笑,语气娇娇的。 “为了皇兄的江山稳固,皇兄的子民能安居乐业,我才亲去治水的,不然我可不去,那么困难,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下雨天。这,才是喜欢。” 陶南州有些内疚。 “我以为……” 陶姈接过了后半句。 “以为我是为了沈杉去的,因为他爹沈婺在那儿?皇兄,你想太多了。” 陶南州的脑回路简直是另辟蹊径。 “沈婺在公主庙护你三年,你确无需讨好他,他已然被你收服了。” 陶姈决定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把这件事继续捂下去。 此时被陶南州一语道破,也是她的意料之中。 “我从来没想过讨好谁,更不曾收服了沈婺,他时常替你说话,劝我回来。” 陶姈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笑着道。 “皇兄,你手眼通天,既然都知道了,就无需问我了。” 陶南州更是摇头失笑。 “朝臣道陛下陶南州喜怒无常,只因不曾见过公主怀仁是如何喜怒无常。” 陶姈转了转眼珠。 “承让啦。”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他们虽将这三年的缺席糊弄过去了,可这三年终究会成为他们心中扎着的一根刺。 他们日后相处,恐怕都得小心翼翼,不敢惊动了这根刺。 陶姈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不快。 陶南州就见陶姈又不笑了,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咬灌汤包。 分卷阅读36 热乎乎的灌汤包。 咬一口,吹一下。 陶南州随口笑问了句。 “又怎么了?” 这可是他上赶着给她出气的,她本来都偃旗息鼓给台阶他下了的。 陶姈把嘴里的汤汁咽下去。 “又?什么叫又?我怎么了?” 陶南州从小被人捧到大,对谁都是不假辞色,哪里见过这种恃宠生骄的架势。 他只能干巴巴地答一句。 “无事,你很好。” 陶姈觑着陶南州没有丝毫不耐,心里没由来生出股对自己的躁怒和厌弃来。 “问。” 陶南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 陶姈心软了,趁她心软。 “问我那三年。” 陶南州确认陶姈是认真的,便也细细地思索良久,才开口问。 “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这也是他一见她,就想问她的了。 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问她这三年,有没有受人欺负? 问她这三年,做了些什么? ……这三年,是否也思念过他? 陶姈听见这句话,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可怜巴巴地直接哭出声了。 她一边哭一边跟陶南州抱怨。 “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住在那个常年见不到光的小地下室里,十个地下室都没有我寝殿的十分之一大,开的小窗只有我脸这么大。” 陶南州心疼得讲不出话。 她的脸有多小,还没他巴掌大。 不说皇宫了,王都大牢的栅栏缝都比她的窗户宽。 陶姈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的大小。 “三年我都住在公主庙地下,那里特别安静,来烧香的人都很虔诚,我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没有人陪我,我只能在地下室里练琴,我现在特别会弹琴。” 说到这儿,陶姈满是水光的眼里写满了得意。 “勉强够得上宫中乐师的水平吧。” 宫中乐师,都是万里挑一。 有宫中乐师的水平,料想是下了不少的苦功。 陶南州完全能想象出那幅画面,对此很是揪心,可又觉得好笑。 羡慕着窗外的热闹和繁华,却只能在公主庙中偷偷地弹古琴。 陶南州给陶姈擦了擦眼泪。 “还有呢?除了弹琴。” 陶姈吸了吸鼻子。 “练箭啊,今天射余相的时候我吓死了,我第一次杀人,可我又想着,我不能露怯,皇兄会觉得我很没用吧。” 陶姈说到这儿,不哭了,睁着双圆圆眼,翘首以盼。 “我射箭的样子漂亮吗?” 陶姈瘦得一张脸上也就剩那双眼睛还是圆的了。 陶南州哑然失笑:“漂亮。” 无论是那支箭,还是人。 原是隐疾在身 最终,兵变一事以主事者余相及其党羽皆满门抄斩的结局落下帷幕。 刑台上的鲜血如河般流了三天,处斩毕的尸体并未任其曝尸荒野,通通收敛火化,骨灰撒入了护城河之中。 了断得干干净净。 陶南州斩草除根,雷厉风行,在市井之中落得个不近人情的残酷名声。 当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是何等恶名,对此并不在意。 “陛下,沈婺求见。” 陶南州正在御书房中翻看着近年来陶国的人文地志。 奴才进来通禀时,他正看到新江。 新江近年来,被治理得相当不错,连年雨季,至多淹几块农田,周遭城镇村庄皆安然无恙。 这些,也都与前河道总督沈婺的辛苦付出有关。 陶南州于是搁下了手中的地志。 “宣。” 夏日白昼长,虽已经是下午,那西斜的日头却半分威力都不减,仍是酷辣晒人。 可沈婺心怀忧惧,浑身发冷,倒觉得这太阳不够暖了。 直到在陶南州面前入座,伺候的奴才给他上了杯凉茶,他才敢暗自松了半口气。 陛下似乎不与他为难,他的小命无碍,料想沈家也无虞了。 才几年不见,没有朝事烦忧,沈婺甚至比之前显得精神矍铄了不少,有些心宽体胖的模样,甚至还蓄起了不短的胡须,虽打理得整齐体面,人的年纪却一下子上了去。 倒还让人真不好同个发须灰白的花甲老人计较太多了。 人老成精,此言非虚。 陶南州端起茶,却没喝,只问沈婺。 “茶凉吗?” 沈婺双脚微并,坐得端正,只敢微微坐上椅子的三分之一,拘束万分,不敢有丝毫放肆。 在陛下面前落座真是折磨,倒还不如让他跪着 分卷阅读37 回话。 沈婺敢想,不敢言。 乍一听陶南州问茶,他心下一凉。 茶凉不凉他不知道,他凉。 见沈婺沉吟不语,答不上来,坐立难安。 陶南州将茶盏一搁,说起了别的。 “听说,湘水之上建起了一座大桥。” 沈婺已出了一背的急汗。 先是道茶凉,又道此桥,便是先言人走茶凉背君恩忘臣义,又言他好歹并未过河拆桥。 君王之心,瞬息万变。 沈婺决定坦白从宽。 “陛下,桥是公主提议修建的。” 由这桥,沈婺说到了陶姈。 他是在湘水附近找到陶姈的,敛影则不知所踪。 他当即要报与陶南州,陶姈却将他拦下,最终各自妥协退步,达成了欺瞒陶南州的一致。 欺君之罪当诛。 陶南州的眸光直指沈婺。 “当真是不怕朕,不怕死。” 沈婺立刻跪倒在地。 “草民惶恐。” 沈婺求饶以后,继续细细道明了这三年的种种。 “……陛下为君父,草民与公主为臣子,臣子若有为难,怎敢烦扰君父?并未蓄意欺瞒,实是有苦难言。” 沈婺的陈词恰如其分,言语中没有华丽的缀余,更没有高超的技巧,他平铺直叙,切中要害。 他道陶姈时日苦难,还解陶姈之情之心,道公主庙盛况,还赞民间之公主盛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陶南州尽数听来,竟觉得情有可原,他一时心如刀绞,面上愈加严酷。 “不敢?也有尔等不敢的事情。” 沈婺未敢辩解。 片刻后,陶南州挥退了他。 “沈婺,朕留你一命,只因你护公主三年,功过相抵。若有下次,莫要再来,寻个僻静地,自行了断。” 欺上瞒下。 陶南州捏了捏眉心。 头痛欲裂。 他听到了陶姈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陶南州蓦然抬首,却是满室寂寥空旷,耳畔的声音不过是他记忆的幻象。 夕阳到底落山了。 偌大的御书房装不下一点君王的脆弱和感伤,它尊贵它孤傲,它只将君王的荣耀显于人前。 陶南州捏紧了拳,强行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 “来人,掌灯,传太医。” 陶姈再次影响了他。 换作日前,他岂会如此? “陛下如今不止不在乎身体,陛下还不许宫中左右擅自掌灯,他时常在夜中枯坐至天明。” 弄尘如此道。 陶姈回来了,弄尘是最开心的,她同陶南州一样,日夜思念着陶姈,甚至更甚。 是故陶姈回来时,她抱着陶姈足足哭了一个时辰,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才终于作罢。 陶姈被弄尘的眼泪吓到了,半是开解半是打趣地道:“多亏是我回来了,不是你找去了,否则治好的新江,又得淹了。” 弄尘只痴痴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弄尘这情绪一缓就是一天一夜,直到这会儿,主仆俩聊起陶南州,她才逐渐地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正常样子。 陶姈见此,终于放下了心。 她就怕弄尘大喜大恸之间,得范进中举之果,那就是坏事了。 闻弄尘之言,陶姈心有戚戚。 “时常枯坐至天明?” 她在公主庙,也多有失眠。 然而,她却不曾枯坐,哪怕睡不着,也必得睡着,绝不坐着。 而且,她更无需日理万机,忧国忧民,陶南州工作强度那么大,累自不必说了,劳身费神,竟还枯坐天明。 弄尘正拿着把剪子,修剪着桌上的各种奇花异草,准备往公主房中的那个细颈白瓷瓶里插些鲜艳色。 “陛下孤枕难眠,也不是秘密。后宫无人,婢子说句大逆不道的,民间多少人怀疑陛下不行。” 陶姈一下子把手中的鲜花拽掉了几片花瓣。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 陶南州多年未娶原是隐疾在身? “……那到底行不行?” 弄尘为难地摆着花,不肯回答,最终败在陶姈八卦的眼神里了。 “当年有官员冒死,当朝对陛下提出质疑,陛下尚未答,太医们就替陛下解释了,应该是行的。那个官员,已然在朝中没有立足之地了,没再听过名字。” 弄尘停了停,又道。 “公主,你还未成亲,再者,问这些,实在是对陛下不敬。公主不怕陛下,婢子却还想要脑袋。” 弄尘肿着双核桃眼,语重心长,都怪她太久没见公主,话没个把门,多嘴多舌了。 陶姈忍俊不禁。 “这有什么。皇兄他不娶 分卷阅读38 妻,也不怪大家多想。” 弄尘扔了剪子,把桌上的乱叶理了理,装到篮子里。 “还不是公主的错?若公主没消失,现下侄女都两岁了吧,听说内务府之前都在为陛下安排选秀了。公主落入暗河的消息一传回来,全都乱套了。” 陶姈干脆继续扯花瓣。 “现下也不迟。皇兄今岁,才二十四吧?” 弄尘算了算陶南州的生年。 “陛下是五月里生的,端午前过的,确是得有二十四了。陛下不爱铺张,公主不在,自个儿在宫里吃碗长寿面,便算是过了个寿了。” 弄尘把陶南州往可怜里讲。 陶姈听了,却表现平平,并没有心疼,因为她也是这样过的。 她这个在逃公主过的就不是公主的日子,而陶南州这个皇帝也不像个皇帝。 陶姈望着窗外满院子的色彩鲜艳的花,又看了看眼前这瓶花。 陶南州对她,几乎是予取予求,她也自当投桃报李。 “给他补个生辰礼吧。” 这公主府的占地面积虽远不如皇宫,可这公主府,比之三年前变得更精美了,处处雕梁画栋不说,府中山水林木都一应俱全。 那园中的花儿草儿的,更是比御花园还要茂盛,其中不乏宫中都没有的奇珍异宝。 她一回来,都快不认得了,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惊叹不已。 她要的,陶南州给她。 她想要的,陶南州也给她。 她不知道还可以要的,陶南州还给她。 如此,送个礼,理所应当的。 陶姈叹了口气。 陶南州对她这样好,她倒不觉得受之有愧,她只是觉得,她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胜得过陶南州的人了。 天天催她成亲,却也不想想,世间有谁待她之心会胜过他? 又有谁,能胜过他? 难喽。 弄尘一听,觉得可行。 “公主打算送什么?” 陶姈莞尔一笑。 “枕头。” 道他孤枕难眠,枕冷衾寒,那她便送他一对儿枕头,祝他觅得同床共枕之人,双宿双栖,从此高枕无忧,夜夜安眠。 弄尘闻言便要起身去做枕头。 “库房里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制成枕头,最适合夏天用,送给陛下也算是物尽其用。” 陶姈见弄尘把事揽过去做,不再围着她,也乐得轻松。 “记得做一对儿,未来皇嫂也得枕一个。再做一对儿决明软枕,枕芯用决明子白菊,一比一地放就行,是民间偏方,听说很治头风。” 弄尘领命去了。 陶姈则坐在窗边品茗赏花。 好事成双,两对儿枕头,大约是能从皇兄手里把没失忆的敛影给救出来的。 陶姈没想过,敛影会跟着她一起跳入暗河,更未曾想过,敛影此举不是出于对陶南州的忠心,而是为了她。 敛影甫一入水,便紧紧地揽住了陶姈的腰肢,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分开过。 但暗河凶险,敛影实在无能为力,没能把陶姈救起来,自己也折进去了。 再后来,两人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湘水河边了。 陶姈没受什么伤,敛影在暗河里护着她,却是伤重。 两人在一处休养许久,陶姈尽心尽力照顾敛影,主仆情谊更为深厚。 陶姈道自己不愿还朝,敛影劝不动,便提议二人分道扬镳,她千方百计替陶姈掩饰去向,最后一路伪装失忆来到了渔村里,三年安然,还是给陶南州找着了。 不过,若不是敛影周旋,沈婺相助,她早就被陶南州的人揪回去了。 真是难为她了。 鹊桥仙 “公主?” 弄尘觉着新奇。 “天还没亮呢,您起这么早?” 夏日的天本来就亮的早,天还没亮就起来,真的已经是很早了。 再者,在弄尘的记忆里,陶姈向来是个惫懒赖床的,见陶姈转了性,这可不惊着了。 “听说皇兄每日都是这个点起来去早朝的?” 陶姈不答,反问弄尘。 弄尘点了点头。 “是,但离下朝还早着呢,您去送礼也可以晚点。” 这倒是她头一回劝公主别积极。 陶姈另有打算。 “我去宫中等着皇兄下朝。” 弄尘也不劝了,麻利地给陶姈梳妆。 梳妆毕,弄尘把室内的窗户给打开了,外头天色有些泛白了,但月亮还稳稳地镶在上头。 弄尘的目光半天没收回来,仔细地在天幕上寻找。 陶姈在一旁窥见了,就问了句。 “看什么呢?” “婢子看看太阳。” 分卷阅读39 弄尘缩回探出窗外的脑袋,促狭道。 “今儿个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陶姈哭笑不得。 “你啊,快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礼物有没有包上。” 弄尘作势要往外走,转头又提了句。 “那公主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再去?” 陶姈摆了摆手。 “不了,这样早,用不下,进宫陪着下朝了的皇兄一道用些,你还怕我在宫里饿着?” 弄尘笑着去了。 公主真是长大了,变了个样,和之前啊,大有不同。 马车驶离公主府,脱离了弄尘的无微不至的关切,陶姈算是松了口气。 弄尘如今对她就像是母亲对待刚出生的孩子,她一刻都不能离了弄尘的视线。 唯独这进宫,弄尘被她劝了一通,同意不跟着一起来了。 到底是陶南州让弄尘放心。 马车一路通畅,将将到了皇宫外门,却见到正准备入朝的官员们的马车轿子把外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宫门离政殿实在有些距离,当朝体恤官员体弱,允许官员乘轿直至外门前,然后再步行进入。 若是弄尘在,定不会让陶姈的马车走这条道,陶南州无日不早朝,这是便为官员朝会特别开放的一道门。 陶姈若要进宫,是有别的路的。 但是陶姈不知道,车夫问她走哪条道,她直接答了句走最常走的就行。 她三年不在,车夫最常走的就是弄尘最常走的一条,这道门有个侧门也供宫中奴才出入。 如此阴差阳错,以致她被堵在宫门外了。 见这儿一时半会动不了,前头也有官员在步行,陶姈打发车夫先回去了,带着两个随侍的奴才抱着礼物,跟在官员们后头,步行进去。 她如今体力不错,走上个几公里也不是问题,就当是在游赏皇宫了。 陶姈虽着装低调,可她那张脸就没人不认识的,一个个官员见着她,马不停蹄地给她请安。 陶姈无奈至极,进了宫门后便饶了条路,没有和那些官员再同路。 见陶姈离开,官员们私声。 “公主这么早进宫做什么?” “闻风而来?” “那会是谁走漏的风声?” “沈家那边也未曾知晓啊。” 不知道的内情的官员则一头雾水。 “什么风?” 陶姈不知道这些官员的猜想。 她就是觉着,这玉枕着实不轻,她体力不错,可经不起这么负重了,她高估自己和两个小奴才了。 她们都走不动了。 “东西搁地上吧,你们俩去找几个奴才过来。” 这宫道又长又深,四通八达,陶姈不认识路,只有指派两个小奴才去了。 陶姈坐在那几个大红礼盒上,靠在红色的宫墙边上,托腮望日出。 刚开始还觉得晨风凉爽,到了后头,日头越升越高,陶姈脸上晒得火辣辣的。 夏日,那真是一瞬一个样。 两个小奴才也半天没回来,陶姈等不及了,干脆扔了礼物,自己贴着宫墙走了。 先找个地方躲日头。 皇宫中并不是全然的路不拾遗,可这么大一堆遗,轻易没人敢拾。 陶姈于是更加放心。 陶南州一人在皇宫里住着,其他的很多宫殿都荒废了。 陶姈走了一路,也没瞧见个奴才。 没有主子,奴才多了也是浪费。 但也没必要这样节约吧。 陶姈就近找了个大门没上锁的宫殿,推门进去了。 进去一看,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整洁干净许多。 院子中间还摆着扫把和水桶。 陶姈凑近看了眼。 水桶里有一整桶水,干干净净的,照得见人脸,约莫是刚从水井里打起来不久的。 院子有一角已经打扫干净了,石凳都擦得光亮。 “有人吗?” 陶姈大声问了几句,都没半个人应,她实在是累了,就先在石凳上坐下了。 石桌上还有一壶茶和几个倒扣着的瓷杯。 陶姈又累又热又渴,见了这茶,口舌生津。 整个皇宫都是陶南州的,她进来喝几口茶,不过分吧? 陶姈于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 虽然这壶茶已然凉透了,但倒出来的茶汤却意外的清澈,一嗅香气,竟然是她夏日里最常喝的龙井,。 这偏僻宫殿,喝的茶竟然这般好。 陶姈的后背沁出一股子凉气。 她该不会是撞见什么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儿,陶姈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起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处传来动静。 陶姈心惊肉跳。 “门怎么自己开了? 分卷阅读40 ” “我走的时候关上了的,兴许是野猫扒拉开的——” 陶姈尴尬地同两个奴才对视了一眼。 两个奴才连忙跪下来请罪。 他刚才说野猫扒拉开的……他怎么管不住这张嘴? 陶姈赶紧让他们起来。 “我有些不认路,误闯了这宫殿。这儿如今是谁在住?” 奴才连忙答了。 “回公主的话,这儿如今并无人常住,只有陛下偶尔过来,所以奴才们会常来这处打扫。” 陶姈左右看看,这儿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皇兄过来做什么?” “您不知道,戊申年,您失踪以后,陛下就常过来此处,只是奴才们也不清楚陛下过来做什么的,奴才们只打扫殿外。” 戊申年。 陶姈看了眼正殿那扇明显比偏殿的门更干净的门。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奴才们犹犹豫豫地劝了句。 “……公主,陛下向来不喜人靠近那处。” 陶姈搭上殿门的手并未收回来。 “转过去。” 奴才们听话地转过身。 就听到叛逆的公主在他们背后说。 “你们什么也没看见。” 真该让弄尘看看。 陶姈啊,她半点儿都没变。 瘦个的奴才问。 “要……要去禀告给陛下吗?” 胖的那个拿起扫把往外走。 “奴才什么也没看见。” 瘦个的提起水桶跟了上去。 “奴才也没看见。” 出了殿门,两个奴才又把殿门合上了。 胖个的那个奴才一马当先地快步往前走,瘦个的扯住了他。 “诶,错了,是走这边啊。” 胖个摇摇头。 “是这边。公主迷路了,我们听到了,得去说一声。” 瘦个悟了。 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可公主说她不认路,他们是听到了,既然听到了,当然应该去寻人来找公主。 这样,两头都不得罪。 一胖一瘦俩奴才走到半路,正巧碰上了陶姈的两个小奴才带着禁卫一路在寻公主,一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下,禁卫不敢去了。那个殿,除了几个洒扫的奴才,其他人都知道他们不能进去,哪怕陶南州不曾明文规定。 “得去禀与陛下。” 陶姈的两个小奴才则道。 “那你派几个人跟我去那儿守着殿门,免得公主出来找不到人。你跟他们一起去找陛下,务必把事情说清楚。” 为公主说些好话。 陶姈的奴才受弄尘教导多年,都对陶姈忠心耿耿,精着呢,闻言便懂了。 于是一行人分为两路,都匆匆去了。 每日例行朝会,今日并无何等大事,陶南州便早早下了朝,见几个奴才和禁卫捧着四个礼盒过来求见,便问了句。 “这是何物?” 陶姈的奴才抢先答了。 “回陛下,这是公主补与陛下的生辰礼。” 四个,倒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补上了从戊申年至今的空缺。 陶南州心中熨帖,又有些好奇。 左右的奴才懂他的心思,便替他把礼盒抱了过来。 四个盒子的其中两个似是有些重量,奴才们刚上手时都露出了丝吃力的表情。 陶南州伸手,开了礼盒,原是满怀期待的脸上,笑容都有些凝固了。 “枕头?” 还是两对儿枕头。 真是有心了。 陶南州从箱子里挑起一张精美的贺帖。 帖子展开,里头写着。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祝皇兄早日觅得同床共枕之人,双宿双栖,从此高枕无忧,夜夜安眠。” 陶南州的面色一变再变。 他在一瞬间思考了千百万般,最后重归平静。 见陶南州似乎并不喜欢这礼物,陶姈的奴才更是卖力地舌灿莲花。 “公主知道陛下日理万机,辛苦至极,挑选礼物时便特意选了这上好的和田玉,亲自绘了样式给您做成夏枕,温润清凉。又怕您嫌硬,做了这决明子白菊软枕,很解头乏。这软枕的枕套,一针一线,都是公主亲手做的呢。” 虽然她不明白陶姈的实际用意,但这并不妨碍她瞎吹公主。 这都是奴才的基本功。 陶南州听完淡淡笑了下。 怕是只动了一针,只碰了一根线。 陶姈的绣工他还不知道吗?别说绣龙了,她穿根针都难。 “只派你等前来送礼,她人呢?” 陶姈的奴才本就摸不准陶南州的心思,他这般频繁变脸,她们更不懂。 于是小心翼翼地答。b 分卷阅读41 r   “公主她在宫中迷路了……” 直到此刻,陶南州都没意识到那里出了问题,只是讶异。 “在宫中迷路?” 她知道了 陶南州见到陶姈的时候,陶姈当时正在沿着宫墙边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同几个奴才闲话,看到他时,笑容可掬地唤了句。 “皇兄。” 陶姈的笑容十分自然,陶南州一时看不出什么来。 他几步走到陶姈近前,扫到了她额上的薄汗,皱了皱眉。 “怎么在宫里也能迷路?” 陶姈用手帕轻轻擦了下额头,她避重就轻地答了句。 “宫里太大了,很容易走岔道。” 可这话落到陶南州耳朵里,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于是陶南州没有再继续追问,指派着身后的奴才把步撵抬过来,让陶姈坐了上去。 陶姈坐在步撵上头,陶南州却跟在她步撵的一旁步行,好像她是主子,他是奴才。 陶姈见此,更为坐立难安。 “皇兄……” 陶南州抬眸看了眼陶姈。 “好好坐着。” 陶姈一下子噤声了。 明明她在上首,他在下首,他在仰视她,可他刚才看向她的那个瞬间,让她觉得,她才是被俯视的那个。 陶南州就算在下首,居于不利,也绝不是什么奴才之流。 就这样,一行人走了一路,在陶姈寝殿和御书房的岔路口才分道扬镳。 陶南州一走,陶姈立即放松了,她刚才在他身侧,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陶姈按了按眉心。 她等下沐浴更衣,必得去和陶南州一起用午膳,她要如何才能再心平气和镇定自如地面对他? 她就不该一大早的进宫来送这个礼,此日并非吉日。 另一边,陶南州望着陶姈的步撵走出好远,才一路走,一路发问。 “讲讲来龙去脉。” 禁军们细细回复了。 “今儿个辰初,公主府的奴才找到臣,说公主从朝门进宫给您陛下送礼,马车被车龙堵在外头,公主抱着礼,步行过来。路远礼重,走到一半儿,便走不动了,命两个奴才来寻人相助。” 陶南州十分冷静地听着。 “之后,臣等跟着公主的奴才去找公主,却只在宫墙下头看见了礼,公主不见踪影,臣等迫切去寻。在路上,碰见了两个洒扫宫人,他们在那处宫殿见到了认错路的公主,臣等便派人跟着去了,并立即去向陛下您禀明。” 陶南州便亲自跟着禁军们来寻陶姈了,这之后的事情,又换了个奴才来讲。 只因陶南州寻去的时候,陶姈已经不在那处宫殿附近了,她跟着奴才走了出来。 “奴才们去那宫殿处寻公主时,公主就在那殿外的宫墙角落里躲日头,殿门也上着锁。” 陶南州问了句。 “公主当时作何表情?” 奴才们细细回想了下。 “公主不曾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被晒得不行,神态有些萎靡。” 神态萎靡? 陶南州愈加心乱如麻。 他竟也理不清这纷杂的思绪,只好回到御书房拿出奏折批阅,暂时按下这些繁琐念头。 陶姈更衣毕来请安时,陶南州仍在批阅奏折。 “皇兄。” 陶南州指了下身侧的空位。 “坐。” 见陶南州面上不显半分情绪,陶姈也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在一旁自斟自饮,也不开口。 陶姈坐得住,陶南州却坐不住,他的余光情不自禁地落在陶姈身上,观她倒茶,又观她左顾右盼…… 他难以专注于眼前的奏折。 陶姈虽然看起来不在意陶南州,但她的余光也未曾离开过陶南州。 见陶南州批阅奏折十分地专心,她竟生出了些被忽视的委屈。 她如此分心出神,竟忘了手中还捏着一杯茶水。 茶水洒到衣服上时,陶姈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一下没站稳,脚下乱步差点绊倒自己,很是吓了一跳才慢慢地稳住。 幸亏后背有个支撑,她才不至于摔倒。 陶姈心有余悸之余,下意识扫了眼陶南州,却见他的手刚从她腰后收回来。 陶姈和陶南州对视了一眼,她不由自主地露出真心的笑。 她本来想得很好,把今日所见全然当做没见过,她仍然什么也不知道,安心地做他可爱乖巧的皇妹,做陶国尊贵无双的公主。 毕竟,陶南州伪装得堪称完美,连她本人都瞧不出来他居然对她抱有兄妹以外的感情。 然而她知道了,在刚刚那一瞬间里,陶南州的姿态将他自身的情感暴露无遗,也让她确认无疑,没能继续装下去。 正当陶姈准备捅破自 分卷阅读42 己今天在那座宫殿的所见时,陶南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率先开口了。 “我想娶妻了。” 陶姈手中握稳的茶杯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瓷飞溅。 她听到自己颤声问他。 “娶谁?” 陶南州对此就像毫无所觉一般,仍十分寻常地接话。 “……楼大人的嫡妹,楼家二小姐。” 陶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来了碎瓷,捏在手心里。 她有很多问题,通通问不出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 然而,她还是开口了,她缓缓站起身,表现得优雅平静,落落大方。 “看来我的礼物送对了,皇兄这一收到,就找到了终身伴侣,那我就提前祝皇兄与皇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若不是陶姈的手心正不停地往下淌血,恐怕谁也不会发现陶姈的不对之处。 陶南州却当作没看到一样。 “多谢姈儿,姈儿也得抓紧了。” 陶姈冷笑了声。 “好啊,听说那楼煜也尚未娶妻,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 陶南州别开眼,看着奏折,只觉得半个笔画都看不进去,通篇都是苍蝇腿。 再一看,发现是楼煜的奏折,就更看不下去了。 他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句。 “是。” 陶姈转身,悄悄抹了把泪。 “那我现在就去看。” 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伺候在外头的宫人瞅见陶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脸上的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心中猜想重重。 “……陛下。” 左右的奴才喊了句痴痴望着陶姈离去的陶南州,悄悄提醒道。 “楼家根本没有二小姐,唯一的大小姐还是堂姐,去年就嫁出去了,您还念在其堂弟楼大人于国有功,亲赐下了对玉如意。” 陶南州一个冷刀子扔过来,吓得奴才两腿打颤直要跪下来。 他虽然模样吓人,可他脑中毫无杂念,专心致志地循环一句——她知道了。 至于那奴才说什么,什么鬼楼家什么小姐,他是半个字没往脑袋里装。 他只知道,陶姈知道了。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百爪挠心,又痒又痛。 陶姈离开后更不好受,她坐上了弄尘派进来接她的马车。 她气愤填膺,觉得又是丢人又是难为情,恨不得挖个地洞就此钻进去,哪里管得着外头马车往哪儿走。 等车停下来,她就看到了弄尘笑盈盈地掀开帘子的脸。 “公主,您回来了。” 陶姈把什么去楼家看楼煜的气话全抛在脑后,扑到弄尘怀里无声地大哭。 弄尘几时见过陶姈哭得这样安静,一时间连跟着陶姈一起回来的敛影是怎么回事都顾不上问了。 “公主,谁欺负您了?您别哭了,婢子帮您告诉陛下,让陛下教训他!” 陶姈闻言,哭得更凶了。 弄尘觉得怀中那块都变得湿答答,于是和敛影连搂带抱地把陶姈卸下了马车。 陶姈被弄尘一通折腾,送到榻上躺着休息,也不哭不闹了,眼都不眨一下,跟条死鱼一样,傻睁着眼睛只晓得发愣。 弄尘问什么,陶姈都不答,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颓样。 弄尘无法,只好去问随行的奴才。 “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真是恨自己又把公主一个人放出去了,没她跟着,准没好事。 敛影虽被陶南州送还给了陶姈,可现下还装着失忆呢,于是她也没答,只听着别人把来龙去脉讲了通。 “……然后公主就哭着回来了。” 弄尘听见这话被惊了一下。 “被陛下惹哭的?” 弄尘狠狠地瞪了眼敛影,莫不是因为她吧?但陛下怎么会? 敛影装傻。 那奴才支支吾吾的。 “奴才也不清楚,但公主确是生着气,哭着从御书房里跑出来的,近处的奴才都瞧得清清楚楚了。” 不止弄尘疑惑,敛影也是疑惑。 她们俩都想不通,陛下是怎么把公主惹得这么伤心然后直到现在也没派人来送个安慰什么的,这可不正常。 陶姈一天水米未进,直到夜里,突然在屋子里唤了声。 “来人!” 在外头守夜的弄尘急匆匆地进去。 公主不吃不喝的,现在竟也没睡。 陶姈自以为容光焕发地从榻上起来了,实则眼圈红红,眼皮肿肿,更像条鱼了。 她鼻音很重,又哑着嗓子,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给我找点冰来敷眼睛,然后梳妆,我要去楼家。听说楼煜楼大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我要去看看。” 弄尘看了眼窗外。 “公主,这深更半 分卷阅读43 夜……” 陶姈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眼窗外,黑不溜秋的,又怏怏不乐。 “那算了。” 弄尘于是安慰道。 “公主,虽然您没见过楼大人,但您见过楼大人的堂姐啊,堂姐弟俩,应该是长得很像的。” 陶姈有点脑仁疼,但她也没有忽略掉话里头的重点。 “堂姐?他不是有个嫡妹吗?我没见过?” 弄尘想了半天,觉得奇了怪了。 “有嫡妹吗?没有啊。楼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了?” 一见钟情 楼煜今日下朝时,眼皮不停地跳,总觉得会有些不妙的事情发生。 朝会时,独独他未曾有错,却无缘无故地被陛下挑出来训斥了半个时辰。 到底他是哪儿又触陛下的霉头了? 楼煜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在下朝后,他追问请教沈杉。 “沈大人,我最近行事可有不妥之处?” 可有惹到陛下的禁忌? 沈杉哪里知道,他只悄悄附耳同楼煜低言。 “陛下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倒不用过于紧张,凡事无愧于心就好。楼大人,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楼煜连连摆手。 “可莫要乱说,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么敢做不该做的事?” 沈杉拍了拍楼煜的肩膀。 “那你还怕些什么?放宽心,陛下也不是什么随心所欲的人。” 楼煜沉默。 这好话坏话都让沈杉给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只希望真如他所言,陛下只是将一时之气撒到他的身上,而不是嫌恶了他。 两人一边步行,一边闲话,也走到了朝门外。 沈杉和穆杳相携而去,前些日子,沈松被外派出去,已经不在王都中了。 楼煜同二人告辞后,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回家。 马车行驶一路,将将到了楼府那条街,就被人拦了下来。 “楼大人。” 楼煜初初推开那扇门,就被眼前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那《洛神赋》中的洛神,今日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跟前,见之忘俗。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楼大人。” 美人丹唇逐开,巧笑倩兮。 楼煜恍然回神。 “臣见过公主,不知公主请臣来所为何故?” 那肖像画中的公主他见过无数遍,这真的公主他也远远瞧过一眼,可他那些时候都不曾发觉,公主竟出落得如此一副仙子面孔,美得心惊。 陶姈笑得更是真诚。 “楼大人,我确是有一事相求,算是不情之请,就是不知道楼大人愿不愿意。” “公主但说无妨。” 楼煜被那笑容晃花了眼,哪里还说得出不应二字,迷迷糊糊把事情全都应下。 回府以后,才知道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扔不得了。 当真是七情六欲,美色误人。 弄尘看见楼煜傻不愣登地被忽悠瘸了,不禁有些不安。 “公主,这样不妥吧?” 陶姈反问。 “有何不妥?我二人都未婚配,他也不曾有心仪之人,我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如何不能请皇兄赐婚?” 弄尘把手中的帕子拧成麻花了。 “公主,婚姻大事需得两情相悦,倘若陛下真的应下楼煜所求您当如何自处?您不要和陛下赌一时之气。” 虽然弄尘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陶姈和陶南州赌气,会出来挑个人嫁了…… 陶姈镇定自若地品茶。 “皇兄不会应的,他若敢应,我便敢嫁。” 弄尘想了想,觉得有理,楼煜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公主不仅治水躬亲,后又有一箭射杀余相的事迹,声名在外,无人敢娶,无人配娶。 如此,她也没再劝什么,只静候楼煜佳音。 在弄尘看来,楼煜状元出身,文成武就,在青年才俊中数一数二,他主动求娶公主,陶南州当是不会拒绝的。 但弄尘,着实不了解陶南州。 也不明白,她伺候着一起长大的兄妹俩如今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宫中。 陶南州听见暗卫的禀报,失神把手中的朱笔给掰断了。 “公主去见楼煜了?” “是,敛影守在门外,属下们未敢靠得太近,只见到公主笑着离开的,楼大人也是。” 陶南州忍不住把手里的朱笔砸了出去,心中复杂的爱恨快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完全体会到了那日陶姈夺门而出的感受。 陶南州捏起了一根新的朱笔。 “再去探,及时回禀。” 分卷阅读44 “是。” 暗卫退去,书房重归静寂。 陶南州的脑内天人交战,一边是伦理道德,一边是六欲七情。 他为天子,掌权自专,不惧天下的口诛笔伐,可以放肆纵情,陶姈呢? 是故,他不能再越界了。 陶南州再次掰断一支朱笔。 转身出了书房,来到了那处宫殿,他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殿中空旷,徒有四壁。 人甫一进来,便能看见那墙壁之上挂满了画像,画像之中的人皆是陶姈,形态各异的陶姈。 或坐或卧,或喜或嗔。 那寻陶姈的画像,便出自是陶南州之手,为了使画像更加地传神逼真,陶南州画了无数张陶姈。 只求见过陶姈画像的人,能在第一时间认出陶姈来。 陶南州不禁想。 那天陶姈推门进来,见到这诸多的她的画像,她在想什么? 陶南州面壁,望着这一幅幅画,心中忍不住冒出疯狂的念头。 他在壁下扭曲的阴影里,窥视着壁上的陶姈。 他不是正人君子。 她是他的。 他想彻底地拥有她。 陶南州闭目,任肮脏丑陋的心思在黑暗中生长蔓延。 他感受到了蓬勃的渴望。 并且不准备违背自己的心。 次日,楼煜践诺,在文武百官前求娶公主怀仁,字字珠玑,情深意切。 满朝哗然。 然而陶南州不仅没应,还为楼煜另择了一门婚事,并明升暗降,命楼煜去西乌做封疆大吏,令楼煜即完婚上任。 楼煜倒是想抗旨不遵,可他只有一条命,也就只得乖乖应下。 再者,楼煜心知肚明,神女无心,他也无力强求。 陶姈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半点也不意外,甚至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能想象到陶南州被打翻了醋坛子的样子,她觉得万分畅快。 让他装,继续装。 若仅限于兄妹之情,他如何会画上那千百幅鲜活生动的她? “弄尘,我要立刻去找皇兄。” 陶姈准备利用完她身上最后的剧情,而不是再出什么意外,让她不得不走剧情。 她要进宫为楼煜求情,作出鹣鲽情深的模样,若陶南州依旧拒绝,她就把自己吊在城楼上威胁她。 她倒要看看,陶南州这口气能沉到什么时候。 时隔多日,再见陶南州,陶姈已全然恢复了从前的镇静,只是模样稍显冷漠。 “皇兄,为什么?” 陶南州未曾抬眸望她。 “莫要任性,你不喜他。” 陶姈冷笑一声,专挑狠话讲。 “我当初不喜沈杉,皇兄偏认为我爱他至深,几次三番想要我下嫁。如今我挑了个楼煜,一见钟情,皇兄偏说我不喜他,从中作梗。你到底想怎么样?” 陶南州不怒反笑。 “从前沈杉姑且算我眼拙,如今楼煜我并未看错,你不喜他,他却胆敢求娶你。我想怎么样?我想杀了他。” 陶姈装傻,作目瞪口呆状。 “为什么?” 陶南州的目光不再温柔,反而像是一头狼,诡秘而危险。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你说呢?” 陶南州被逼得露出本性,陶姈更加觉得自己此招精妙至极。 她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陶南州,但丝毫不觉得畏惧。 他果然是喜欢她的。 陶姈不回答陶南州的问题,只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尽早嫁出去,不惹你烦心,不是楼煜,就是别人。” 陶南州唇角弧度不改。 “你试试?” 陶姈笑死。 陶南州一副你嫁得出去算我输的表情真是幼稚透顶,就这。 陶姈装生气,直跳脚。 “你自己都要娶妻,还不让我嫁,有你这么做皇兄的吗?” 陶南州好整以暇地道:“楼家没有二小姐,我亦不打算娶她。” 陶姈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换了戏路,满腹委屈。 “……那我不嫁楼煜就是,只求皇兄莫要再为难他。” 陶南州却头一回拒绝了她的要求。 “君无戏言。” 陶姈拿捏不准陶南州如今的态度,转头就走。 陶南州也并未阻拦。 但很快,陶南州就后悔了。 “陛下,公主把自己吊到皇宫的城楼上去了!” 陶南州只觉自己听错了。 “什么?” “公主说,陛下要她挂在城楼上思过……城楼的兵没有收到您的命令,但公主之命不可违……” 陶南州深呼吸,往外走。 “她思哪 分卷阅读45 门子的过!” 不止陶南州,弄尘也是一头雾水。 “公主,您快下来吧!” 陶姈摆手不下。 “需吊足三天三夜,日晒雨淋,如此才以示我面壁思过的诚意,才能让皇兄放过楼煜。”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陛下大约只会怒上加怒。 弄尘心急如焚。 “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那日进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回来就哭,哭完了就去找楼煜,然后就演变成现下这样了,把自己挂在城楼上。 陶姈只劝弄尘。 “你快回去吧,我自有我的打算。” 弄尘快要晕过去了。 这皇宫的城楼是全王都最高的,得有数十丈,这要是稍有不慎掉下来,必会粉身碎骨。 “公主不下来,婢子也陪公主一起。” 陶南州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陶姈真把自己挂在城楼上了,像一片叶般在高空中荡着,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怒火中烧。 他走近,疾声厉色。 “把公主拉上来。” “别动我!” 陶姈使劲地作。 “我不下去,除非皇兄肯直言,为何替我拒绝楼煜的求亲,还将他贬去西乌?皇兄如此,我会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 陶姈其实不想嫁人。 她巴不得一辈子当个快乐公主。 但是陶南州就是个缩头乌龟,她不刺激他,他一辈子也不会承认他对她的感情的吧。 陶南州的脸越来越黑。 他直接旋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陶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搂住下落的陶南州,不让他坠下去。 陶南州于是趁机搂住了陶姈,手中借力,轻松地回到了城楼之上。 弄尘已经被吓得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陶姈这才发现,陶南州的腰上也绑着一根麻绳,他只是设计出其不意地把她拉上来,决不是要跳楼。 她关心则乱。 陶南州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把陶姈拎着走了。 陶姈也不敢挣扎,她瞥见陶南州的眼神非常赫人,酝酿着狂风暴雨。 这次好像玩大了,她或许会掉脑袋。 弄尘还没缓过劲,其他奴才更不是不敢追,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陶姈被勃然大怒的陶南州带走了。 弄尘不禁叹了口气,自古以来便有一物降一物,不过依今日看,倒像是陛下被任性的公主降住了,雷霆之怒形于色,都未当场发作。 陶姈被提溜进一处无人的宫殿,陶南州关上了殿门,她整个人都被他抵在坚硬的殿门上,以一种完全被掌控的姿态。 陶姈皱起眉,陶南州也没有松开压制着她双臂的手,并将柔软的唇重重地压了下来。 连日来那些犹豫徘徊不确定的想法,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答案。 他英挺的五官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他在吻她,热烈地吻着她,吻得强势而霸道,不容她拒绝反抗。 陶姈察觉到了胸腔中的心正在疯狂跳动,就快要脱离胸腔了。 她没有挣扎,她搂住了陶南州的背,她张开唇,舌尖疯狂地回应他的纠缠,他的疯狂。 两人唇齿相依,吻得难舍难分,恨不得要分个胜负,你死我活。 陶姈渐渐有些喘不过气,陶南州慢慢松开了她变得十分红润的唇,只搂着她,不让软成一滩水的她倒下。 陶姈和陶南州互相相依偎着,两人的心跳声和喘息声都很重,他们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力量。 “陶南州。” 陶姈直呼其名,然后再次垫脚,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陶南州亦不甘示弱,两人再次紧紧地拥吻在一起,由生疏变得熟练。 “我想要。” 陶姈搂着陶南州的脖子,在陶南州的耳边喘息着,满是依赖。 她不再满足于一个吻,她的所有理智都在他炙热的亲吻之下化为乌有。 陶南州的双臂挽住了陶姈颤栗着的脊背,他呼吸滞了一瞬,便吻上了少女的艳若桃花的耳根,他无耻地笑了声,喑哑着嗓子。 “好。”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轻薄的衣裳层层叠叠,在冷硬的地面上堆成一团狼藉颓靡。 在情动的夜晚,唯有相拥是唯一的隆重。 她是最好的春光 陶姈一晌贪欢,哪里又想过什么后果,醒来后着急忙慌地喝药避孕。 她可不想为人生子,哪怕是陶南州。 陶南州见她如此,也未阻止,只是在一旁冷笑连连。 “后悔了?” 陶姈刚咽下那凉药,又见陶南州提起裤子变了个人,很是失语。 “后不后悔又当如何?” 陶南州轻快地揽过陶 分卷阅读46 姈的肩头,伏在她的颈旁,耳鬓厮磨,缱绻至极。 “后悔也没用了。” 陶姈却只推他。 “你有三宫六院,我还不能后悔了?” 陶南州却不肯松开她。 他凝望着她的双眼,郑重地承诺。 “没有。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要你,只有你。” 陶姈索性靠在他的胸前,手中把玩着他的柔软青丝。 “现下情浓,你自然如此。他日情淡,恐并非如此。或是东窗事发,身为君王,你进退自如,我却不一定还能好好地做我的公主。爱你,实则于我无益,不如换个人爱。” 陶南州听不得这话,又思及沈杉和楼煜,顿时醋意大发。 “你爱一个,我杀一个。” 陶姈不禁皱眉,他竟在她的面前拿出君王的气势,甚至不惜以此威胁于她,半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事已至此,她不阻他三宫六院,他却阻她移情别恋,是何道理? 到时他左拥右抱,她万人唾骂,真是好样的。 陶姈笑嘻嘻地看着他,眸光却冷淡。 “行吧,我爱你,杀自己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陶南州立即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剑横在脖子上,作势要抹。 他并非在赌,他料定陶姈是气话。 陶姈怒了,斥道。 “你就这么好面子?” 陶南州怕伤到陶姈,于是放下手中的剑,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愿违你。” 陶姈怒气渐平,她爱他,她被他驯服,她如今正值热恋,喜怒哀乐皆系于他身,且甘之如饴。 于是,陶姈心平气和地问了句。 “为什么?” 陶南州扔了剑,去拥抱她。 “因为,你爱我。” ……堂堂一国之君,真是不要脸。 陶姈狠狠地捶了下陶南州的肩膀,她娇声娇气,却把丑话说到了前头。 “爱你也无用,我爱你,我也不会与你生儿育女。若你想找第二个女人为你延续江山,我也不会阻止,却也不会再爱你了。” 陶南州尽数应下。 “若无姈儿,江山何用?” 陶姈彼时,不过认为这是一句最最不值钱的情话。 哪怕陶南州向来君无戏言,陶姈也并未当真。 她不是天真的小姑娘,纵然深爱,也不至于被迷昏了头脑,以为帝王爱会真诚长久。 她只求当下,并不惧将来。 谁料,陶姈无碍,陶南州却是被这爱冲昏了头脑。 此生为兄妹,于帝王家相识相知,已然是错,他求来世,却更要今生。 将这陶国的皇位江山拱手让人,甘愿做寻常百姓,与陶姈自由自在地相拥相爱,给她一份今生今世的安心。 这一番变动悄然而至,居然毫无波折,未曾横生任何枝节。 这般皇位更迭,无异于改朝换代,奈何陶国上下,竟是稳若泰山。 强邻知情后,调兵遣将大军压境,却不敢进半步,灰溜溜地撤兵了,白白忙活一场。 退位当日,陶姈看着眼前彻底脱去龙袍的陶南州,心里百味杂陈。 “无上尊荣,你当真舍得?” 陶南州展颜。 “除了姈儿,无谓不舍。” 陶姈觉得陶南州昏庸无道,恣意妄为,要美人不要江山,不负责任,却忍不住喜笑颜开,神采飞扬。 谁让他要的那个美人是她自己呢。 “那你将这烫手山芋甩给谁了?” 陶南州还是记仇的。 “沈杉。” 陶姈愣住了。 剧情的力量当真是无可比拟,兜兜转转,最后仍旧是沈杉登上了皇位,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哪怕过程有了很大的变化,结局却仍然无法更改。 车轮滚滚,终究还是将所有人都送到了自己的命运之上。 陶南州的家当全都搬进了陶姈公主府旁的王府,当上了一个富贵闲王,两个人悄悄打通了院墙,关起门来过日子。 弄尘初时也不能接受陶南州和陶姈在一起的事实,她见到陶姈身上那些斑驳的爱痕,心里恨陶南州禽兽不如。 君王无惧,公主何辜? 然而后来,她见陶南州为陶姈放弃这江山荣华,她却真是无话可说了。 陶国易主,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朝野上下,一派欢愉之景。 陶南州和陶姈见此,终于放下心来,相伴相依,一路南下去了。 沈杉每日坐在皇位上,享受着众臣朝拜,恨陶南州恨得牙痒,然而他无法反抗。 所有人都羡慕他一朝权在手,幸运至极,却不晓得他有多么不情愿。 也不想想,为君为王若真那样好,他陶南州怎的愿意拱手让人? 分卷阅读47 远在西乌的楼煜同情沈杉,又与他私交甚笃,特意写信回来安抚。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沈杉看了差点吐出血来。 “你看看,这是人话吗?” 穆杳如今是皇后,也是宫中唯一的女主子,沈杉没纳那些乱七八糟的妃嫔,他不想亦不敢。 他若纳了,穆杳不会对那些妃嫔如何,她只会快刀斩乱麻,一刀剁了他。 在这一点上,穆杳的悍勇远胜于公主怀仁。 穆杳在一旁帮着沈杉批阅那些繁杂的奏折。 “从前为臣,伏低做小,勤勤勉勉,尚算是为君上操劳,如今为君,万人之上,为家国天下操劳。同是操劳,却大不一样,知足吧。” 穆杳能正直无私,沈杉却受了陶姈和陶南州的影响。 “可我也只做个富贵闲人,早日告老还乡,像陛下公主那样,周游列国。” 穆杳头也不抬。 “听说大哥的长子有六七岁了,如今正在书院读书,聪慧非常,天赋异禀。” 其实穆杳她,也受了陶姈陶南州的影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沈杉尚有一丝良知。 “这样不好吧?再等等,等他再大一些。” 远在齐安辅导长子练字的沈松,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长子搁下笔,关心道:“父亲,您怎么了?” 沈松摇摇头,继续指点。 “无碍。我们看这处转折,不够有力,拖沓绵软没有气势。再看整体,你这左大右小,左右失衡,字形散乱,你再多练练。” 长子乖巧地拿起笔。 “是,父亲。” 纸上的字虽然细看不够美观,却贵在工整,于一个小童而言,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沈松对长子要求严格苛刻,真是正中了沈杉的下怀。 “老爷,王都来信。” 沈松听禀,往外走。 “你先练完十张大字再来寻我。” 长子点了点头。 “是,父亲。” 沈松看完信惊呆了。 沈杉登基了? 请他和父亲回京? 给他儿子聘了几个阁老当老师? 他在做梦吧。 “大爷,外头来了两位客人,说是陶姓故人,老爷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沈松一听,来不及惊讶便起身去相迎。 “快,快请!” 普天之下,有很多姓陶的,可他沈松的故人里姓陶的。 除了那两位,他也不做别想。 陶南州和陶姈乘船一路南下,现下到了齐安。 他们换乘民间游船,先去了公主庙,那船夫对陶姈的事迹是了如指掌,一边划船,一边讲故事。 讲得是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陶姈听了,都觉得脸红。 陶南州却引以为傲,下船的时候给那船夫扔了一锭金子,船夫迭声道谢,恨不得把陶南州当成祖宗。 陶姈在面纱底下偷笑。 “他若知晓这金子是你给的,也不晓得还敢不敢要。” 陶南州哑然失笑。 两人相携来到公主庙,见那庙外游人如织。 庙外也有卖书郎在一旁讲着和那船夫别无二致的故事,二人方知,这是编好了的话本。 陶姈拗不过陶南州,只眼见着他居然掏钱买了本。 扉页一翻开,才发现作者竟然是沈婺,雾山居士。 怪不得写得这样好,能一统了公主治水界那些纷杂的传言故事。 陶南州因此觉得沈婺做得不错,特意去见了他。 沈婺看到二人,被赫了一跳。 齐安之远,换新君的消息还未来得及传扬过来。 沈婺从陶南州处听得这消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公主庙香火旺盛,陶南州和陶姈入乡随俗,便也去上了根香。 谁知道,庭前吹来一阵春风,竟把陶姈的面纱吹掉了。 众人见到她的脸,接二连三地跪下了,来拜公主庙,没想到会拜到真正的公主。 陶姈被热情的信徒追捧,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去了沈家。 齐安城中到处都在说公主回来了,大街上全是想见公主一面的人,陶姈他们无法,只好在沈家暂住几天,避避风头。 窗外绿水青山,碧空如洗。 陶姈却只得百无聊赖地靠在陶南州怀里,徒叹庭前春花浪漫。 “真是虚度了这大好春光。” 陶南州临窗作画,手中画笔勾勒,陶姈于公主像前面纱将落却未落的景像便蹁跹跃然纸上。 她是最好的春光。 不曾虚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