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 第1页 《佳期如梦》作者:匪我思存【完结+番外】 分手多年,突然从时尚杂志封面上看到初恋男友,像不像八点档剧qíng? 名车、鲜花、钻石、名表,平地里冒出一个温柔体贴的贵族公子,对她穷追不舍,像不像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 与孟和平的初恋,是洁白芬芳的桅子花,开在安静的校园。事隔多年,再次重逢,他却成了无良地产商。而阮正东是名流贵族世家子弟,一向游戏人间,尽握众生繁华。对她的追求本是蓄意报复,却一不小心qíng愫暗生,泥足深陷。究竟谁才会是她的MR.RIGHT? (每日更新jīng彩小说,敬请关注: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1章 佳期万万没有想过,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着孟和平,只不过不是真人,而是杂志封面,她拿着杂志横看竖看,心里直犯嘀咕,是PS过的吧,这眼神,这鼻梁,这皮肤咋就和她印象中的孟和平相去甚远呢? 在公司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周静安:你说,在杂志封面上看到分离多年的初恋男友,像不像八点档电视剧? 周静安嘴里塞满了鱼香ròu丝,又用勺子挖了一大块白饭塞进嘴里,吃得倍是香甜。连连点头:像,而且像青chūn偶像剧你初恋谁啊?不会是加油好男儿吧?蒲巴甲还是宋晓波,可别告诉我说是吴建飞。 佳期切了一声,说好男儿哪有这么快上封面。 周静安这才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被噎住了,将手里筷子勺子全丢下了,直嚷嚷:尤佳期你初恋谁啊?竟然上杂志封面,快八一八,huáng晓明还是陈坤? 最后一句话声音稍大,惹得隔壁餐桌的同事都往这里望,佳期不由没好气的答:梁朝伟。 周静安呀了一声,满脸失望,说:这么老啊。 下午上班的时候,佳期明显心不在焉,先是将外景地慕尼黑看成了布拉格,接着又弄错平面模特,最后叹了口气,gān脆放下手头的事,去泡了杯茶。 茶是锡兰红茶,说出来就觉得小资。其实当年她在学校里的时候,只会拿不锈钢保温杯子泡大叶子绿茶,奢侈点的时候喝雀巢咖啡。第一次上咖啡馆也是跟孟和平分手之后,一个人从西环路走到解放路,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看到街旁咖啡馆的灯光,就走了进去。 那天点了杯蓝山,一口一口咽下去,隔着桌上黯淡的烛光,店里客人很少,很远的角落里有一对qíng侣在喁喁私语,自己都忘了有没有哭,只记得价格是三十五元。后来一直心疼,那么贵,还不如买两瓶北京二锅头,一仰脖子喝完了,还可以借酒装疯。 红茶散发着袅袅的热气,她将杂志从抽屉里又拿出来,左右端详,狐疑到底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再不然就是同名同姓,可是明明是他,稍见成熟稳重,大模样并没有脱形,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还在。封面是黑色底子,衬得人眉目分明,真真的朗眉星目。以前真没觉得孟和平长得好看,虽然高,但是瘦,他父母长期不在家,阿姨又管不到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佳期第一次炒蛋炒饭给他吃,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她心疼,觉得他就像是从来没吃饱过。 突兀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杂志,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周静安连连吸气的声音,拿手指指着她,嘴张得几乎要吞下一个jī蛋去。最后总算顾忌格子间里还有十来个同事,硬生生压低了嗓门,活像是做贼一样问:这就是你初恋?我的天!比梁朝伟还惊人啊! 佳期傻笑,说:你瞎猜什么啊,当然不是。 周静安点点头,说:就是,你要真是他初恋女友,还坐这儿gān啥呀,早就去找他重燃旧qíng了。拿手指点着数杂志上身家后头的零,一边数一边感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钱,还是不是人啊。 佳期还是傻笑,以前她的口头禅就是等咱有了钱。后来孟和平听腻了,就专跟她唱反调,她说:等咱有了钱,咱就买大房子。孟和平跟着说:等咱有了钱,咱就专盖大房子。她说:等咱有了钱,就买德国橱柜。孟和平跟着说:等咱有了钱,咱就在厨房砌中国大灶她鼓起腮帮子瞪他,他也瞪着她,最后她哧一声的笑出声来,他揽住她,温柔的说:等咱们有了钱,我就盖一幢大大的房子,砌中国大灶,每天让你做饭给我吃。 她拿脚踹他:你猪啊,想得倒美。 周静安的八卦积极xing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兴致勃勃:哎,这孟和平网络新贵转型地产新贵了啊,他们公司江边上那个楼盘,贵得要死,还抢手大卖。 佳期突然觉得头痛,眼睛也发涨,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太烫,将舌尖烫了,总之是手足无措,仿佛是撞了邪。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孟和平的时候,学校的外语学院与电子学院系搞联谊开舞会,她被室友拖去,又不会跳舞,只好坐角落里喝汽水。孟和平就坐她旁边,她喝汽水他抽烟,他抽烟的姿势很好看,并不像有些男生抽起烟来也装模作样。后来舞池中间有人冲他大喊:和平和平! 他并没有答腔,低头又点燃一枝烟。 他用火柴,佳期许多年没看到过有人用火柴了,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的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fèng间透出朦胧的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佳期觉得好奇,不免多看了一眼,他抬起头来,就冲着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他摸出烟盒给她:抽烟么? 她头摇得像拨làng鼓,最后,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火柴? 他怔了一下,将整盒火柴递给她。 许多年后,佳期莫名其妙就有了搜集火柴的习惯,不管是住酒店还是赴宴,最后总是带走火柴。这么多年来下来,形形色色的火柴,收集了有近千盒,拿纸盒装了,整整齐齐码在chuáng下。没人知道她每天睡在大堆的火药上头。 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一盒火柴,与当年孟和平用的一模一样,她也明明知道找不到。因为那种火柴是特制的,外头根本不可能有流传。 临下班前得知要陪一位重要的客户吃饭,广告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们公司算是业内翘楚,也不得不挖空心思拼业绩。上司还美其名曰:加qiáng沟通。周静安对此最反感,说:真当我们是三陪啊!但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是吃泰国菜,佳期最不能忍受鱼露的味道,硬着头皮喝中药一样吞下冬yīn功汤,然后还要言不由衷夸奖客户提出的要求有创意,酒过三巡,菜足饭饱,瞅准了上司与客户言谈甚欢,这才借口去洗手间补妆,趁机溜出去透气。 餐厅装潢很有东南亚风qíng,走廊又长又空,一面临水,另一面是各间包厢的门。在过道拐角处有女人在嘤嘤的哭,佳期一直好奇心重,周静安曾经笑她迟早有天会死在好奇心下。结果好奇心趋使她看到出苦qíng戏,女主角哭得如梨花带雨,银牙咬碎:阮正东你不得好死!掩面步履踉跄而去。 按理说这种琼瑶场面男主角应该立刻追上去,那阮正东只是笑,深遂狭长的丹凤眼,笑容里仿佛透出一种邪气。就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划燃火柴点起烟来。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的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fèng间透出朦胧的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 那火柴盒是暗蓝色的,只有窄窄的一面涂了磷,暗蓝近乎黑色的磷,在灯光下骤然一闪,仿佛洒着银粉。佳期qíng不自禁盯住那火柴盒,直到阮正东将它递到她手中,她才有些懵然的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抽烟么?他问。 声音很好听,走廓底下挂着一盏盏的纸灯,灯光是温暖的桔huáng色,他的脸在yīn影里,仿佛暧昧不明,佳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不觉一呆。 后来阮正东有句话,说:就你最擅长发呆。 佳期听着耳熟,后来想起依稀是范柳原。白流苏擅长是低头,粉颈低垂,听着就风qíng万种,默默如诉,而她却只是一个呆若木jī,听着就大煞风景。 以前孟和平也说她呆,叫她傻丫头。 佳期一直不知道阮正东是做什么的,她甚至诧异,阮正东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姓名职业,竟然隔了数日就差花店送大捧的白色玫瑰上公司来。 周静安看着那些荷兰空运来的白玫瑰,尖声叫嚷简直是青chūn偶像剧。按捺不住飞身就扑过隔子间翻花间cha的签名:阮正东?这人是谁? 佳期一下子想到那盒火柴,只诧异此人神通广大,看看花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周静安已经呱呱叫:小姐,这种玫瑰要多少钱一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在哪个男人肯随便买这种花大把送人? 佳期说:钱多的就会呗。 周静安只差念阿弥陀佛:你总算明白了,这么个有钱的主儿,好好把握啊。 佳期说:把握个头啊,这人不是好人。 周静安切了一声,说再滥的人也比进哥哥要qiáng啊。 佳期一听到郭进的名字就头疼,那郭进是全公司出了名的进哥哥。佳期刚进公司那会儿不知道好歹,本着团结友爱的同事之谊,在某个case上主动帮了他一把,谁知就帮出无穷无尽的后患来。一想到这事,佳期就恨不得悔断了肠子,本来不过点头之jiāo,谁知这郭进竟然在年会聚餐上借酒装疯,声泪俱下的向她表示:佳期,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还深深爱着我前妻我更不能对不起我儿子。佳期,我对不起你啊 佳期当时就吓傻了,连声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偏偏这还深深爱着前妻的郭进,有事没事也要到他们部门来晃一圈,来了就含qíng脉脉的凝视,佳期都快被他那秋天里的菠菜吓出毛病来了,隔不了几天,又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约她出去。佳期断然拒绝,他倒是伤心yù绝:佳期,我知道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指出你暗恋我,但我现在接受了你的感qíng呀。佳期啼笑皆非,实在对他的胡搅蛮缠死缠烂打忍无可忍,一度甚至动念想辞职以避之,最后还是舍不得薪水,忍气吞声一天天捱下来。 第2页 也许正是周静安那张乌鸦嘴说着了,晚上下班的时候神使鬼差,竟然在电梯里遇见郭进,吓得佳期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果然,郭进又约她出去吃饭,她说:我约了朋友。 郭进追问:你约了什么朋友? 佳期冷着脸答:男朋友。 郭进倒笑了:别骗人了,你哪儿来的男朋友?油光发亮的一张脸凑上来:我请你吃饭,嗯? 最后那句长长的尾音真把佳期给恶心着了,只恨电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这牢笼去。幸好手机响起来,她像捞到根救命稻糙,立刻接听。 佳期?富有磁xing的男xing低沉嗓音,郭进的眼光嗖嗖的剜在她身上,她只差没感激泣零这通电话的及时:是我。 我是阮正东,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马上答应:好,我刚刚下班,你来接我? 他笑声慡朗:给我十分钟。 郭进真的好耐xing,一直在写安楼前走来走去,直到看到阮正东的那部车,和她上了阮正东的车扬长而去,一刹那郭进的脸色真令佳期觉得大快人心。她本来不是虚荣的人,但有白马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车之后,对阮正东也就特别假以词色,老老实实陪他去吃了一顿饭。幸好这顿饭也不是他们单独两个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饭饱就凑台子打麻将,不知道有多热闹。他们牌打得极大,谁赢了谁就满场派钱,凡在场不管是谁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独独她不肯要,于是便有人叫:正东,你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东也只是笑,慢条斯理的往烟缸里掸着烟灰,随手将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她手里去:别不懂事。语气温和,像教训小孩子。 翌日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钱的男朋友,郭进的嘴里说出的话来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其实佳期心里也奇怪,为此她专门拿出化妆镜左右端详,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肤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这阮正东几乎是从天而降,到底是看上自己什么。 周静安一直十分八卦的追问她:做有钱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静安怪叫:那你是什么? 佳期想了想,还真觉得头痛。其实她觉得际正东的追求不过是一场闹剧,所以不愠不火的看下去,何况还可以当挡箭牌,免看郭进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东约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两次,每次都是上餐厅吃饭,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大队人马吃喝玩乐,每次虽然玩得疯,但都是正当场合,他也并不见得对她真有啥企图。时日久了,渐渐像是朋友。起初双方都还装模作样,他装正人君子,她装淑女贤良,其实见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见着他一回,见着也不过吃喝玩乐。后来渐渐像是麻木,她索xing在他面前很放松,所谓的原形毕露。他向来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无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东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还将车开得极快,在高架上一路风驰电掣,她提心吊胆,说:我们还是打车吧,酒后驾驶叫jiāo警拦住了多不好。阮正东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谓的丹风眼,眼角几乎横斜入鬓,因为喝了酒,斜睨着越发显得秀长明亮: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死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倒想跟你一块儿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块儿,你总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听惯了他胡说八道,也懒得理会。他却自顾自说下去:你说,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归,有风度有学历有气质有品味有形象,怎么着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说话呢,你甭爱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说:待见你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我呢。 他嗤一声笑出声来,说:你当她们真待见我啊,那是待见我的钱呢。 她也嗤的笑了一声,说:阮正东你又上当了吧,其实我比她们更待见你的钱呢,不过我这人的道行高,言qíng小说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们这种人偏偏最愿受人不待见,对踢到铁板最有兴致,所以我yù擒故纵,专门不待见你,好放长线钓金guī,其实我做梦都等着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没想到啊,哎哎,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明儿就去把证拿了吧。咱们两个坏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两个坏坯子不敢当,这世上没有有钱的坏蛋,只有没钱的穷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对儿。再说我还年轻,这么早嫁了你,回头万一再遇上个比你更有钱的,我岂不亏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开来,车内真皮座椅淡淡的膻、空调风口chuī出的静静香气他身上的酒气烟气男人气息她觉得闷,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chuī乱了。 他说话从来是这种腔调,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第2章 一来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正东不再带她去打牌,吃饭也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亲自开车到公司楼下等她,佳期渐渐觉得不安,最后终于提出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阮正东怔了一下,说:行啊。顿了顿说:那今天我送你样礼物吧。开车带她去珠宝店,看小姐一样样的将璀璨晶莹捧出来给她过目,她不是不虚荣,也喜欢这样的场面,大粒大粒的钻石,裹在黑丝绒里,闪亮剔透如同泪滴,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但不知为何,最后挑来挑去,只选了一根十分便宜的细细铂金链子。她习惯了不贪心,因为太好的东西,她总是留不住。 回到车上阮正东一声不响,他车开得极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斯卡布罗集市》,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白色炫光一闪,她莫明其妙有些害怕。果然阮正东一脚踩下刹车,扳过她的脸,狠狠的吻上去。 那样大的力气,紧紧箍着她,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他几乎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他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亦并不甚瞒她。他将她不远不近的搁着,像是一尊花瓶,更像是一件新衣,他新衣太多,所以并不稀罕,反正挂在那里,久久不记得拿出来。有次喝高了,半夜打电话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后来电话那端隐约听见远处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正东,你洗不洗澡啊?他说:就来。嗒一声将电话挂了,剩了她哭笑不得。 她死命挣不开,最后急得哭了。阮正东终于松开手,有些惘然的看着她,后头的车全在不耐的按喇叭,就在那样嘈杂的震天响里,他喃喃说:怎么会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不懂,眼泪还含在眼眶,一触就要漱漱的落下来。 他不肯放她下车让她打的,最后还是坚持送她回公寓楼下。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出现在佳期面前。 周静安对这个收场非常失望,狠狠批评她:尤佳期你这个猪头,连有钱人都不会牢牢抓住。 佳期唯唯喏喏,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佳期的生活迅速恢复平静,唯一例外是多了那盒火柴。huáng昏时分她偶尔坐在桌子旁,取出火柴来划燃一根,目不转睛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灰烬。这种特制的火柴,自从与孟和平分手之后,她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了。细而长,可以燃很久,一盒却并没有许多根,所以她很珍惜,更多时候只是举起火柴盒在耳旁轻轻摇动,沙沙如急雨,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愉悦。 公事还是冗杂紧张,她和上司去跑一个大客户,跟了近半个月没有结果,耐心几乎消磨殆尽,结果这天从接待室里一出来,顶头遇上一个人十分眼善,佳期不由微微一怔。 是阮正东的朋友,起初总在一块儿打牌,就是说她前所未有的那人,佳期仿佛记得他姓容。果然上司满脸堆笑:哟,容总,幸会。将佳期介绍,对方也认出她来,原来这间公司是他名下,得知他们的来意,转头吩咐秘书三言两语,顿时柳暗花明。上司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悄悄夸她:行啊,几时认得了容少都不吱一声。马上趁热打铁,让她先留下来与对方协商细节事宜。 谈完了公事,容总才问了一句话: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正东? 佳期猛吃了一惊,还没等她作声,容总已经叹了口气,说:你去瞧瞧他吧。 佳期犹豫了整整两天,才到医院去。 没想到医院里也热闹非凡,半条走廊上都堆着鲜花,护士一听她问阮正东哪间病房,眼神顿时生了异样:1708,就是左拐的第四间。 门是半开着的,病房是套间,布置得不比酒店差,四处都是鲜花与水果,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里间有人哧哧轻笑,声音娇俏甜美。她静静的待了几秒钟,本来想敲门,最后还是转身走掉了。 走廊静而空,回响着她自己的脚步声,这里是专用病区,佳期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陪孟和平。后来孟和平的妈妈说想吃榛子蛋糕,孟和平就下楼去买。 然后,孟和平的妈妈不紧不慢的对她说了一句话:你配不上和平,所以请你不要再拖累他。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仓惶和láng狈。 她模糊的想,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恍惚的想,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娈的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他变了许多,但又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远都记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惊得要跳起来,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两侧全是鲜花的芬芳,玫瑰与百合,勿忘我与素馨兰,qíng人糙与海芋大捧大捧包装jīng美的花束与花篮,而他们站在花河中间,傻瓜一样的瞪视着对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凉。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会遇上孟和平,在这有生之年。 第3页 狭路相逢。 分手后的起初几年,她还曾臆想过与孟和平重逢,从场景到台词,一遍又一遍。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十八年,就像张爱玲的那部小说。凄清而唯美,说一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亦或许只是三年五载,再见了面,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的场合,如同韩剧一样唯美心碎。后来她才渐渐心灰意冷,明了命运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竟然又见着了他结果事qíng比她想像的轻松许多,她声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没有发颤,亦没有结巴:孟和平,是你吗? 她从前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孟和平孟和平孟和平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也只是泪流满面,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孟和平!孟和平仿佛只要在心底那样拼命呼喊,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轻轻停顿了一下,又问:佳期,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她噢了一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简明扼要的将自己这些年的职场翻滚向他介绍了一下,他扬起眉来:你专业不是西班牙语吗,怎么现在做广告? 小语种找工作有多难尤其是像她这种一流大学二流专业毕业的三流学生,她又笨,永远考不到翻译资质。 何况他硕士学位还是微电子呢,结果现在还不是跑去当了无良地产商? 真令人丧气,本该dàng气回肠的旧恋重逢,说的偏偏是这种无聊又无聊的旁枝末叶。要紧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那样多那样多的话,在人生最悲苦的日子里,一直是她最后的支柱。再难再痛的时候,她也忍了过去,只是想如果可以再见到孟和平,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但明明知道不会,命运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今天真的给了奇迹,她却全都忘记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坦然的、从容的,忘记了。 他正视她,并且微笑。 而她直到这一秒,仍不敢看他的眼睛。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躲在暗夜的被底哭泣,唯一仅存的挚念是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然后嚎啕大哭,将全部的痛,一点一点讲给他听。 今天才知道是多么幼稚的事。即使再次见到了他,他也不再是她的孟和平。 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被风chuī散在时间里,一点一屑都不剩下。 他想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来看位朋友。 他忽然扬眉:你来看东子? 原来整个十七楼病区,竟只住了一位病人阮正东。 原来这样滑稽,孟和平竟同她一样,都是来看阮正东。 其实当年她曾听他提到过东子,甚至还听他讲过由来,因为《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的缘故,东子的祖父才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名。据说两人自幼好得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如同胞兄弟。后来东子在国外多混了两年,革命的友谊才暂时出现了空白。 而她就正好填在那空白里。 其实她一向迟钝,孟和平过去总说她是傻丫头,叫得那样亲昵,后来一想到,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一酸。 她是傻,是真傻。 祥林嫂这句话,要用到这里才好。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在看到那盒火柴的时候,这种特制特供的火柴,外头不会有流传。 孟和平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并没有接。不知是不是女朋友打来,也或者是他老婆。她拼命回忆杂志上的报道,可是中规中矩的财经杂志,半句八卦都没有提,压根就没说他有没有结婚。她忽然惭愧起来,有没有老婆都不关她的事qíng了,有句话说的好,从此萧郎是路人。 和平!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原来已经到了。 孟和平上下打量他:气色这么好,还住什么医院,不如回家养着去。 阮正东笑,微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想啊,可大夫不gān。世上难得有人穿睡袍还能这样得体,站在医院走廊,跟站在自家卧室似的风流倜傥。但也许是旧qíng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觉得孟和平更好看,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两个男人只顾叙旧,还顾不上她,她心里直发虚,要不趁这机会逃之夭夭,也是好的。 还没迈出腿去,病房里忽然有人探出头来:哥,是不是和平来了? 声音娇俏甜美,正是她适才听到的那一个声音,没想到长相更甜,看上去十分面善。同阮正东一样,有一双伶俐的眼睛,见着孟和平,眼波一闪,亦嗔亦娇:不是叫你七点来接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转头见了她,也不作声,只是笑吟吟瞧着她 阮正东这才像是瞧见了她:佳期你来了?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阮江西。这是我朋友,孟和平。然后向那一对璧人含糊其词的指了指她:这是尤佳期。 她尤佳期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旧欢新知齐齐登场,而且还有qíng敌夹里头可到底谁是谁的qíng敌啊,她还真没搅清楚。 结果大家到病房喝茶,阮江西对她好奇到了极点,亲自替她倒茶。在医院还能喝到这样香甜的八宝茶,实在出乎意料。阮江西说:这茶还不错吧,是打电话叫老三元送来的。她不吭声,免得显得自己少见多怪,老三元茶庄出了名的店小欺客,因为店堂小,位子有限,据说许多明星去喝茶也得预约排号,居然肯送外卖到医院,这种面子真是首屈一指。 阮正东不能喝茶,端杯白开水陪着,他是酒喝多了,突然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来的。阮江西描述他晕倒时的场景,绘声绘色,讲到要紧处一惊一乍,抑扬顿挫。饶是佳期这不相gān的人,也听得紧紧提着一口气。阮正东笑:甭听西子骇人听闻,她是做新闻的,有职业毛病。 佳期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面善,因为她是新闻评论的女主播,人比镜头上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大约在节目里总是词犀锋利批评时事,所以给人印象很鲜明。其实现实里也只是娇俏的年轻女子,口齿比常人伶俐而已。 跟孟和平真的很般配。 青梅竹马,俊男美女,各自事业有成,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佳偶天成。 她的电话响起来,她趁机走开去接。是周静安打来,兴高采烈:快来快来,新世界在打折,有条裙子真适合你。 她稍稍提高了声音答:啊?老板有要紧事找我加班?我马上回来。 周静安莫明其妙:喂喂,你猪头了啊?说什么呢? 她答:你先应付他一下,我二十分钟内赶回公司。 周静安还在呱呱乱叫,她已经将电话挂掉,走回去歉意的说: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孟和平说:我送你。 她到底没忍住,冒出了一句:不用了,你还要送阮小姐,我打的就行。 阮正东说:那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送你。 她还没答腔,孟和平已经说:行了吧,你还在住院呢,我送,回头我再来接西子就是了。 阮正东也没坚持:那谢了啊。 孟和平笑:可真不一样啊,原来替你将这个谁那个谁送来送去,也没见你道一声谢。 阮正东也笑:我几时叫你送过谁了,少在这里胡扯。 佳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仿佛胃也蚀出一个深dòng,只怕真的嗓眼一甜,会吐出一口血来。她觉得自己是掉进蜘蛛网里的蚊蚋,怎么挣都有更多的束缚裹上来,一丝丝缠上来,喘不过气,透不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动弹,死不瞑目。 同孟和平一部电梯下去,咫尺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是形同牢笼,她实在不愿再与他同车,于是说:我还是打的吧,医院门口的士很多,很方便的。 不行。他语气淡然而坚持,又补上一句:我答应了东子。 这般有qíng有义,她为什么还想流眼泪。 他开一部Chopster,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咝咝无声,只有她觉得局促。 他车开得很慢,仿佛是习惯使然,这么久不见,他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了,就像是儿时记忆里的《she雕英雄传》,总记得是那样美,那样好,可是不敢翻出来看,怕一看了,就会觉得不是那个样子她曾有过的记忆,只害怕不是那个样子。 周六的下午,街道上车流缓慢,绿色的士像一片片叶子,飘浮在蜿蜒河流。而她仿佛坐在舟上,看两侧千帆过尽,楼群林立。 恰好是红灯,停在那里等着。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忽然认出这个路口。 如果向左拐,再走五六百米,会看到成片旧式的住宅楼,一幢接一幢,像是无数一模一样的火柴盒子,粗砺的水泥墙面,密密麻麻的门dòng窗口,更像是蜂巢。她想起当年,端一张藤椅在狭窄的阳台上晒太阳,头顶晒着她的T恤他的衬衣,衣襟或是袖子常常要拂过他们的头阳台外就是沸腾的市声,车声人声喇叭声,小店促销音乐声浩瀚的声音海洋,就在阳台下惊涛拍岸。淡金色阳光像瓶子里的沙漏,无声无息只是劈头盖脸的筛下来,旁边隔壁家的阳台,拿大筛子晒着切成片的莴笋许多年后她都固执的记得,记得幸福的气息是晒莴笋gān货独特的香气夹杂着灰尘呛人阳台很小很窄,只能摆下一张椅子,他老要和她争,最后两个人挤在一起,也不觉得腻,还揪住他问:孟和平你gān嘛要叫这个名字? 他说:我爸希望世界和平呗。 后来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正在保卫西沙的战场上,所以才给他取名和平。 终于到了公司楼下,她说:你别下车了。他说:没事。仍旧下车替她开了车门,手扶着车顶,彬彬有礼的绅士举动。 原来他多懒啊,只有她知道。袜子脱下来扔在那里,非得她动用武力威胁,他才肯去洗,还在bī仄的洗手间里唱歌:啊啊给我一个好老婆,让我不用洗袜子,就算工资上jiāo,就算揪我耳朵,我也一定不后悔荒腔走板的《忘qíng水》,笑得她前俯后仰,伸手去揪他耳朵,他两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头一侧,却温柔的吻住她,就那样扎煞着满是泡沫的双手,温柔的吻着她。 第4页 她说:我上去了。 他嗯了一声,她走进了大厅深处才回头张望。隔着落地的玻璃墙,远远看到他还没走,就站在烈日下,斜靠在车身上,低头含着一枝烟,划着火柴,一下、两下到最后终于划燃,点着了烟,他抬起头来。 她连忙转身匆匆往前走,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流泪。 第3章 与他最后分手的时候,也是她转身离开,他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只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最后他终于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那样紧紧的抓住,连呼吸都急迫:佳期,你不能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红了眼眶,只是紧紧的抓着她,仿佛只怕一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 她几乎用尽了此生的力气,才忍住眼泪,冷笑着用最无qíng的字句,仿佛锋利无比的利刃,硬生生剖下去,将他与她之间最后一丝都生生斩断:孟和平,你怎么这样幼稚?话我已经跟你说的一清二楚,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拜托你,我就要保研了,你别耽误我的前程。 我不信!他几乎是在吼: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话,为了什么狗屁保研,你就要离开我,我不信! 她残忍的微笑:孟和平,保研对你来说,也许并不值一屑,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不是为了保研而跟徐时峰,我爱的本来就是他,你明不明白? 他的手那样重,捏得她痛不可抑,所有的眼泪都浮成了光,光圈里只有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在视线中淡虚成模糊的影。 他的声音遥远而轻微: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她鼻子发酸,膝盖发软,胸口痛得翻江捣海,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她在漱漱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子,一字一句,清晰明利:可是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比你要重要。 他看着她,她有一种麻木的痛快,像是自杀的人切开静脉,那血一点一滴的淌着,渐渐淅淅漓漓,于是陷入一种虚空的详和,四周都是绵软的云,再多的痛都成了遥远的事qíng,只是麻痹的快意。 你向往那样的生活,是因为你不曾经历过,所以新鲜,但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二十一年,那样平凡,那样困苦,一辈子只为买房子奔波,jīng打细算,穿件新衣就觉得快乐许久。我厌倦了,你懂不懂得?你喜欢这种生活,是因为它琐碎平凡,你说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是因为你过去二十年,都高高在上,没有机会体验。可是我,我在这人间烟火里呆得太久,已经觉得烟熏火燎面目全非,我希望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什么叫前途,你不会明白,因为你的前途从你一出生,就是康庄大道,一片光明。而我,我和许多许多的人,要怎么样的挣扎,怎么样的努力,才可以过得更好。你妈妈说的对,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误打误撞才凑到一块儿,不会幸福,不会长久,迟早有一天会分开。而如今我如果离开你,我可以得到许多许多实质上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的前途,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徐时峰可以和我结婚,你可以吗? 他望着她,过了许久,才说话,声音低沉暗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我爱你佳期,不管你说什么,我爱你。如果你走了,这辈子我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再将你找回来。 她想将手从他手指间抽出来,他不肯放,她一根一根掰开,掰开他的手指。绝决的用力,弯成那样的弧度,也许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宁愿所有的痛都由自己来背负,只要他受到的伤害最少最小,她宁愿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来背负。 他力气比她大,她扳不动他的手指,她最后终于将心一横,扬起手来,狠狠给他一记耳光。那样清脆响亮,如同重重的煽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几乎无力自持,却指着他骂:孟和平你是不是个男人?我都说了不爱你了,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给我放手,别再恶心我,我永远再不想看到你! 话说得这样恶这样狠这样绝,他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的收缩着,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刽子手,而她屹然不动,他终于绝望,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终于松开,她绝决的转身,急急的往前走,走出了很远很远,一直走过了整整两条街,踉踉跄跄才回过神来,就那样蹲在马路边上,抱着双臂嚎啕大哭, 她一直哭了整整一个钟头,过来过往的车辆,明亮的灯柱像是眼睛,像是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哭得一阵阵发晕,抠着人行道的砖沿,将右手食指的整个指甲全抠掉了,也不晓得痛,血一直流,láng籍的擦去眼泪,站起来又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她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难过,就像将心挖去了一块,拿刀子在伤口里绞着,绞着,却不能停止,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止,书上总是形容说肝肠寸断,不是寸断,而是用极快的刀,一刀一刀,切成一丝一丝,每一刀下去,就是血ròu模糊,痛不可抑,却毫无办法,任由着它千刀万剐。 孟和平,我爱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心甘qíng愿。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我愿意离开你,我明明知道,这辈子我永远再也找不回你,可是我心甘qíng愿。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只要你比我幸福,什么我都愿意。只要是为了你,哪怕会失去你,哪怕这一生我永远也不能拥有你,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 后来她一直想,结束得这样清晰,记得的这样清楚,可是开始,开始的那些事qíng,全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梦呓。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知道她到底流过多少泪,才真正将这道伤口深深藏起,永不再示人。 亲近如徐时峰都不知道。 上个月跟徐时峰吃日本料理,他还开玩笑:佳期,你真是过河拆桥。想当年我可是为你背负着骂名,如今你瞥都不瞥我一眼啊。 鲔鱼刺身鲜美无比,佳期埋头大吃,口齿不清的答他:徐大律师,瞥你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我这一个。 徐时峰仿佛无限惆怅:全世界的人都给了你青眼,独独那个人,却给你白眼。 佳期差点被芥末呛住,辣、辛,喉咙里像是长了无数毛刺,每一根都嗖嗖的往里攒着那辛辣,她灌进大半杯清酒,才缓过劲来,犹自被辣得泪眼汪汪:大哥,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这样酸我啊。 徐时峰又开始语重心长:佳期,你不小了佳期耳朵起了茧,这台词她听了只差没有百遍,果然只听他说:不是大哥爱罗嗦,女孩子正经找个人嫁了,比什么都qiáng。大哥手里攥着好几个青年才俊,什么时候约一个出来,看不上没关系,今年又有大票新师弟毕业,你只管放开眼来好好挑。 佳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好端端一知名大律师,还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呢,业余爱好偏偏是做媒婆。 徐时峰大笑,两道剑眉飞扬入鬓,越发显得英气,佳期模糊的在心里想,这样子仿佛像一个人,但总也想不起来是像谁。她心里乱糟糟的,忍了半晌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大哥,我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孟和平了。 徐时峰怔了一下,才微笑:这混小子,当年可是狠狠揍了我一拳,差点没打得我视网膜脱落。现在听说可风光了,混得风生水起。前两年就听师弟说,他代理的什么网游,红得发紫,赚了不少钱。话似乎说的很轻松,可是她知道他的小心翼翼,还是怕伤着自己。 不由得心酸,他做过网游?生命中没有他的大段空白,空dòng得几乎令人心慌。只知道起初的日子,他在一间IT公司,加班总是没完没了,有时回家累得连袜子都不脱就可以睡着。那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都是为了她佳期将海胆塞到嘴里去,酱油与芥末的味道,滑而腻的海腥气,统统一拥而上,只差没有被噎着。徐时峰看她被辣得泪眼汪汪,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苦,还是苦。她吸一口气,有点惨兮兮的解释:芥末太辣了。 别跟我这儿演苦菜花儿啊,他拍了拍肩头:要哭就放声大哭,来,大哥肩膀借给你用,按每分钟二十元收费,你爱哭多久就哭多久。 她恨声:太狠了,一小时就得一千二,你明抢啊。 人家跟我谈一小时得多少钱?人家咨询我一个问题得多少钱何况你还是哭呢。 铜臭! 小弹弓,这不是你劝我的吗?这世上除了钱,没啥值得孜孜以求的。 佳期不胜唏嘘,当年她贪玩,是外语学院出了名的小弹弓她们系人少,女生更少,所以杂在英语系的寝室里住,大早上起来背单词,一片叽里呱啦特贵族气质的伦敦腔里,就她大着舌头发弹舌音,于是下铺的畅元元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小弹弓,后来这名字不胫而走,连徐时峰都叫她小弹弓。 青chūn岁月真是好。她嗳了一声:你一叫我小弹弓,我就觉得年轻多了。 徐时峰鄙视她:我面前少装啊,你敢说那个字试试。 她嘻皮笑脸:我这不没说吗? 徐时峰叹了口气:就你最死心眼儿,这么多年了,还惦着那孟和平,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有哪点好了,那混小子,蠢到家了,整个儿一朽木。 佳期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徐时峰倒仿佛是自嘲:瞧瞧我,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佳期停了一停,才问:安琪还没有消息? 徐时峰苦笑:我这辈子,只怕再找不回她了。 我这辈子,只怕再也找不回你了。 许久许久以前,也有人曾经对她这样说,佳期心一酸,他却不知道,她也永远找不回他了。佳期捧着酒杯,将那清苦一口接一口慢慢咽下去。也好,她宁可不见最好。 徐时峰却问她:上礼拜六,你是不是上水库钓鱼去了? 佳期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星期是跟阮正东去了,想起那qíng形就十分搞笑,拉了大队人马去郊区水库。山青水秀风景如画,同去的女孩子们都只当是在沙滩渡假,人人架着亮晶晶的墨镜坐在伞下搽防晒油,仿佛在碧波dàng漾的泳池边。男人们倒是煞有其事,一字排开钓竿,真有些杀气腾腾有来无回的架式。鱼一上钩叮铃乱响,立刻兵荒马乱一片哗然,伞下只听见又笑又闹又叫,只怕隔着整个山头都能听见。佳期当时就想,这么热闹,怎么能钓到鱼? 第5页 结果水库管理局派人扔了两三台增氧机在水里,又不停的用船撒饵诱,别说是鱼了,就是美人鱼也只怕会被他们哄得上了钩,专业手段之高,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当时佳期一个人蹲树荫下玩水,就想到《庆熹纪事》里头那段上江垂钓,不知不觉露出冷笑:搁到今天,没准还真有人会安排潜水员。 冷不丁背后有人问:想什么呢? 她吓得猛一激灵,回头不由瞪了阮正东一眼,这才拍了拍胸口,替自己压惊。 他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连钓鱼服这种衣服也可以穿得玉树临风,顾不得白衣胜雪,蹲下来替她看钓竿,钩上的诱饵早就被鱼吃光了,他拎着鱼线冲她笑:你怎么跟姜太公似的,这钩上啥都没有,能钓上鱼吗? 她振振有词:我又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钓金guī的。 他将脸一扬,只见莺莺燕燕全在远处围着,男男女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不知是不是钓上了大鱼。他是冲她笑:言不由衷了吧,他们全在那头,你一个人蹲这儿能钓上金guī吗? 她笑嘻嘻:金guī确实没有,土guī倒有一只来。 他作势要拿鱼杆抡她,她灵巧的跳起来,像头鹿,轻盈美丽,笑吟吟一下子跳到石蹬子上去,蹲下来仍旧浇水玩,太阳从树叶的fèng隙间漏下来,碎金子一样,撒了人满脸满身,水花闪闪烁烁,在她手中晃亮如水银。他眯起眼睛望着她,仿佛是被阳光刺得睁不开。过了半晌,他才问:哎,说正经的,你怎么老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刚才想什么呢? 她说:想书上的事。 什么书啊,让你想得傻笑。 《庆熹纪事》,没看过吧,你这种人看过《三国演义》就不错了。 他倒答的老实:确实没看过。就连《三国》,都还是小时候被我妈bī着看的。 不看可惜了啊,她无限怅惋:里头有江山如画,美女如云。 美女如云?那你看了做什么? 我看里面的太监不行啊? 他像是啼笑皆非yù语又止,她完全不指望他能明白,所以自言自语一样:其实我就想看看,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爱上的都是不该爱的,总得有个结果吧,哪怕惨了点,总是个了局。还没有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叫:正东!正东!鱼!鱼!他那根钓杆上铃铛正响得哗哗啦啦,他撇下她马上去收鱼线。石蹬子凹凸不平,硌得人慌,佳期坐不住,又站了起来,就想起跟孟和平去钓鱼。 那时哪有现在这种场面,也只有她跟他两个人,两个人在江滩上晒得跟泥鳅似的,也没钓上几条鱼,可是快活得不得了。回去后她的脸后来都蜕了皮,好长时间都红红的,像苹果。那时年轻,喝完了牛奶,将瓶子里剩的一点儿牛奶往脸上一拍,就当做了面膜。刷完牙还忘记洗掉,结果孟和平亲她,呲牙咧嘴:rǔ臭未gān!她拿枕头捶他,他在雨点似的枕头下逮住她亲:唔,好香!仿佛小孩子吃到糖,心满意足。 太阳太猛了,佳期有些发晕耳鸣,也许是晒得太久了,眼睛望出去四周都是碧茫茫的水,水那边山的影重重叠叠的影,像一痕青黛,湖山如绣,远处笑语喧哗,可那都是旁人的事。 与她不相gān。 佳期没想到这事徐时峰会知道,不由说:是啊,我钓鱼去了,你怎么知道? 徐时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人家告诉我的呗,我当时还不信呢。好不好怎么跟那群人混在一块儿,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心虚: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徐时峰倒叹了一声,说:我也不跟你罗唆了,你向来最知道好歹,可有时候也太知道好歹了,我告诉你,女人啊,该笨的时候笨一点无妨。 佳期笑嘻嘻:大哥,我还不够笨么? 徐时峰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也确实够笨的了。 第4章 佳期没敢告诉徐时峰,今年chūn天她去机场接人,曾经在侯机大厅看到过陆安琪。 或许那个人并不是陆安琪,也许只是她认错人,但真的很像安琪,身材还是那样好,在人群中十分抢眼,所谓鹤立jī群。她一头天然卷的长发剪短了,许多大卷卷贴在头上,衬得一双剪水瞳子,反倒显得年轻,活像洋娃娃。她身旁的伴侣是高大英俊的北欧男子,忙着照顾大堆的行李与一对可爱极了的双胞胎男婴。 那一对混血小男孩有着和安琪一样的天然卷发,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是宝石,熠熠生辉,他们在婴儿车内吸奶瓶、吵闹、吮手指、亲吻对方并且打架,然后同时放声大哭。 安琪温柔的安抚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抓着她衣袖,咿咿呀呀的叫MAMA,她笑了,轮流亲吻两个孩子,两个漂亮的混血小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各自含着奶嘴左顾右盼。他们的父亲微笑着亲吻妻子的脸颊,轻声与她jiāo谈。 佳期始终没有走上前去惊动他们,她只是站在远处,无声凝望。 那天晚上佳期做了梦,梦见晴朗秋天的下午,寝室楼外的法国梧桐大片大片的落着叶子,下铺的绢子还在和美芸絮絮讲着话,走廊里有谁趿着拖鞋答答的走过,窗帘被风chuī得扑扑翻飞,阳光一地。远处有人chuī口琴,断断续续的调子,听不出是什么歌。那些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环境让佳期觉得安逸,而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周要考西语泛读。 自从分手之后,佳期从来没有梦见过孟和平,大约是没有缘份。 其实一开始还算有缘吧,因为他并不和她同校,而且她还在念大二,他却刚回国不久。那天舞会他是被一位高中同学硬拖去的,谁知后来没过几天,另一位朋友生日请客,两人在餐桌上又遇见了。 本来佳期根本没想起孟和平来,因为过生日那个人,恰巧是她室友绢子的男朋友,那天她其实是出于义气去救场的。 后来孟和平一直感慨,说真没想到你那么能喝。 佳期只是笑。 孟和平酒量很好,打小被他爷爷拿筷子沾白gān喂出来的,在遇上佳期之前,据说从未曾逢敌手。而佳期的籍贯是浙江绍兴,出文人才子,亦出好酒。最醇的花雕,要深藏地底十八年,拍开泥封,方才是浓香四冽。她是绍兴辖下古镇东浦人,父亲酿了一辈子的酒,所以她打从出生,几乎就是在酒香里长大的。当事人寿星与孟和平猜拳,却输得一塌糊涂,几乎要醉得人事不醒,她只得出来圆场面,接了孟和平几招。 起初孟和平没将她放在眼里,觉得这小丫头不值一提,最后才知道上了当。几樽白酒下去,她不过是眉梢眼际添了几分chūn色。而她猜拳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后来孟和平一直鄙视她貌似忠良。她那时是那种看起来很老实很乖的丫头,jiāo手才知道深不可测。 棋逢对手两个人都喝得起了兴,剩了最后半瓶酒时他说:我先抽根烟,可以吗?佳期说当然可以,他随手将烟盒搁在桌上,那jīng致的烟盒上印着大朵的茶花,与十分动人的诗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佳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一动。 他没找着火,她jiāo给他一盒火柴。他诧异的拿着那火柴,终于认出她来,笑了:原来是你。 她也笑:是啊,是我。 那天在场的人差不多全喝高了,趴下的趴下,歪倒的歪倒,还有人放声高歌,击箸而唱。满桌唯有他们两个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佳期越喝眼睛越明亮,到最后眼波yù流,都觉得快管不住自己了,自己也知道是喝高了。孟和平其实喝的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喃喃的说:全都醉了,待会儿怎么回去?佳期脑子直发木,吐词还算清晰:走回去呗。孟和平说:他们是走不回去了,咱们两个也管不了他们,由他们这儿躺着吧,我陪你走回去。佳期笑嘻嘻:别忘了结帐,不然服务员不放咱们走。 后来佳期一直爱问:孟和平,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和平一本正经想了半晌,才说:你多jīng明啊,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叫我先结帐,我这样的老实人能不上你的当吗? 佳期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那样一句话,只记得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风,深秋的夜很冷很冷,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跟孟和平有一句没一句的东扯西拉。学校的路灯永远有一半是坏掉的,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点桔红色的光,像是夜的眼睛,温暖而宁馨。后来他问:你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陌生气息,沾染着酒的芬芳。她两手笼在长长大大的袖子里,像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有一种奇异的熨贴。抓绒衬里柔软如斯,也许真的是喝高了,并不是身体上的暖,那点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是在胸口,一丝一丝渗进去。 他们说了很多话,从幼儿园吃午饭偷偷扔掉肥ròu,到小学时跟同桌划三八线,初中时代与老师唱反调,到高考填志愿与家人抵死抗争,样样都是志同道合。说到高兴处佳期喜欢比划,于是长袖一甩一甩,像是唱戏的水袖。他喜欢抢她的话头,佳期喝多了酒,只觉得渴,然后还是要说,也愿意听他说,两个人就那样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自己也好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只是要说个不停。最后终于到了她住的寝室楼下,他看到商店的窗子还透着光,于是对她说:你等一等。 他去敲开商店的门,买了两瓶酸奶,她像小孩子般欢天喜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只觉得如玉酪琼浆。他默不作声,将另一瓶再递给她。 你不喝? 都是给你买的。 她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拿那根管子只是在封塑上划来划去。他重新接过去,夺一声替她cha好了,依旧不作声再递还给她。 她咬着管子,默默吸着酸奶。 酸奶很凉,也很稠,这个季节的酸奶稠都可以堆起来了。所以她喝得很慢,酸奶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酸,反而很甜。 他说:我叫孟和平,你叫什么? 她有点好笑,到现在都还没有互通过姓名:佳期,尤佳期。 他问:是佳期如梦的佳期? 是呀。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佳期如梦,这四个字里正好有她的名字他的姓,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第6页 早过了熄灯时间,寝室楼外的院门已经关了,他打量着那铁栅门,问:你打算怎么进去? 她仿佛一下子淘气起来:当然是翻过去啊。扔掉空酸奶盒,拍了拍手:你瞧着。 她身手俐落得叫人吃惊,三下五除二就攀上了铁齿,踏在两米多高的铁门上还冲他招了招手:晚安哦!哧溜一下就已经几步攀下了铁门,一跳一跳的银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晦暗的树影里。 孟和平一直记得,记得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长长大大的银灰色休闲外套,踏在那样高的铁门上,一手抓着铁栏,得意洋洋的冲他挥着另一只手。背景是沉厚如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很冷,chuī得她的长发在丝丝散乱,越发显得尖尖脸上宝石样璀璨的眸子,那对眸子比满天的寒星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她笑起来很淘气,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像孩子,更像一个jīng灵,溜出来误堕红尘,睥睨凡世,他不觉久久的仰望。 佳期回到寝室才发觉自己忘记将外套还给孟和平,外套还很gān净,但她还是替他洗了。晾在阳台上,晒得散发着太阳的芳香。绢子看到这衣服嗳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笑:怎么不给人家送回去? 佳期落落大方:等明天下午没课,我再给他送去,就不知道他住哪儿。 绢子笑嘻嘻:你不知道他住哪儿,可我知道啊。一五一十将地址楼栋告诉她,只差恨不得拿纸笔来画示意图了。绢子咂着嘴说:人家可因为把衣服让你穿了,自己冻感冒了正发烧呢。佳期不信,绢子急了:我骗你gān啥啊,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真没良心。 下午有阅读课,佳期已经走到半道又转回寝室,撂下课本拿起那件衣服,终于决心跷课去看看孟和平。 其实两间学校隔得并不远,她们学校的东门与他学校的西门就隔了一条马路。但他住在东区,学校太大,宿舍楼又不好找,她在学园里兜了一大圈,直走出了一身汗,最后才找到。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隔壁寝室倒出来了人,狐疑的打量她:请问找谁? 她有点窘:请问孟和平是住409吗? 他病了,上医院打针去了,刚走。 没想到真的病了,佳期不由有点内疚,想,反正附属医院离这儿并不远,不如走过去看看。于是寻到医院去,注she区人很多,嘈杂的说话声,夹着电视的声音,小儿的啼哭声她在一排排的座椅间寻找孟和平,最后才看到角落里有一个人吊着点滴,看着有点像孟和平,埋头正在看报纸。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无意看了她一眼。 她冲他笑,他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傻,可是他还是很高兴,望着她笑,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不知为何反倒沉默起来,最后他一个同学经过,与他打招呼:咦,和平你也在这里? 是啊,发烧呢。 那同学看到佳期:哟,有女朋友陪着,发烧也幸福啊。 佳期脸不由红了,孟和平笑了一笑,那同学没说啥就走了。 就这样开始了,周六周日两个人骑车穿梭在校园里从她的学校到他的学校,他课不多,偶尔跑来她们学校蹭课听,一本正经跟着她上专业课。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块儿去食堂买饭,在糙坪上晒太阳。 那时连阳光都是晶莹清澈。 一直到放寒假,他送她上火车,她才觉得舍不得,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是总归是见不着他。 chūn运期间车票那样紧张,他还是托人弄到了卧铺,买了许多水果零食给她路上吃。她一个人睡在狭窄的下铺,耳朵里塞着随身听,不停的吃零食,仿佛嘴一停下来,就会觉得难过。他买了很多她最喜欢的牛ròugān,她一直嚼得舌头都起了血泡。耳机里莫文蔚的声音一直唱: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爱qíng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当看尽cháo起cháo落,只要你记得我。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我 火车咣啷咣啷响着,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半夜的车厢,一片漆黑的沉寂。偶尔经过灯火通明的站台,窗帘的fèng隙就会透进一线光亮来。火车停留片刻,又向前疾驰。车厢里的人都渐渐睡去,她睡不着,起来泡方便面吃。拿出康师傅的大碗,只见上头用夜光笔画了一只肥墩墩的小猪,尾巴还打了个圈儿,孟和平的字一向写得大,那一行字写得更大,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绿光:小猪,小猪,多吃水果,不准吃泡面。 她笑得眼泪哧哧往下掉。 到绍兴时天早就黑透了,下着雨夹雪,很冷。站台内外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她找到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他寝室的电话久久没有人接,CALL他也一直不回电话,也许他回家去了,她只好拖着行李先出站了。 到家也是半夜了,在家里总是睡得特别踏实,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最后被电话吵醒。父亲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她爬起来接,披着毛毯喂了一声,结果是孟和平,他冷得直吸气,说话声音并不清楚:佳期,东浦怎么这么冷啊。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东浦冷?东浦室内都没有暖气,当然冷,但也没有北方冷吧。等等!东浦冷?!他怎么知道东浦冷? 她裹着毛毯跑到窗前去,看到孟和平站在小小的院子里,冲她挥着手。 还在下雨,他没有打伞,冷得直吸气,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四围的白墙黑瓦,旧式的木楼已经泛了黑,小小的青石板中庭里种着兰花,兰花旁却站着他,冬季南方潇潇的冷雨,越发显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她不由问:你怎么来啦? 他仰着脸冲她笑。 他进门之后,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他没有带多的行李,就提着一个很小的旅行袋,新买了手机,将号码告诉她。她到自己房间拿出日记本,将他的手机号写上去。他这才打量她的家,房子很旧,收拾得很整洁。窗棂上头还有jīng致的镂雕,不知这楼到底是哪一年建的,后窗下就是河,有小舟咿呀摇过,船上堆满了酒瓮。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远处都是黑的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有人打伞过,疏淡得像水墨写意。但这里并不像西塘,镇上没有任何旅游开发的痕迹。冬季疏疏的冷雨里,连行人都少,偶尔听见窗外的橹声,有的只有一种家常的馨软。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忙着拿gān毛巾给他擦头发,给他倒热茶,将自己的热水袋翻出来,灌了热水给他捧着。又问:吃了饭没有? 我想你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打开冰箱张望了一下:要不我给你炒个蛋炒饭? 好。 他一口气吃了三碗,她真怕他给撑着了,所以又掰柚子给他吃。皮太厚,一片片的撕下来,第一瓣最难,他站起来帮忙,拿手使劲一掰,就开了。柚子的寒香散发在空气里,他吃了一口,说:酸。她说:我尝尝。刚刚拿起了一瓣还没有撕开,他的唇就落在她唇上。 温软的不可思议。 从前他并没有吻过她,这是第一次,其实他们认识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她身子不由微微发抖,他唇齿间只有柚子的香气,其实是甜的。 最后他放开她,河边有太婆在洗衣服,衣杵捶的砰砰响,她心扑嗵扑嗵乱跳,仿佛里头也有人在捶着衣杵。她脸红得像要燃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来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在小镇上的那几天,过得十分悠闲快乐。 佳期带他到自己爸爸工作的酒厂去看酿酒,当看到堆积如山的酒瓮时,他不由感叹:怪不得你那么能喝。 她偷偷的笑。 古镇东浦是huáng酒的发源地,所谓的绍兴花雕十之八九出于此间。其实花雕后劲绵长,佳期的父亲十分喜欢孟和平,因为他喝起酒来十分稳重。 佳期的父亲说:酒品如人品。 孟和平并没有问起她为什么没有母亲。 huáng昏时分她带孟和平去徐锡麟故居,基本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旧宅,数重院落,淡兰疏竹,像是旧电影里的场景,光与影都是旧时光的重叠。很冷,又下雨,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故居里头连导游都没有,她念铭牌上的说明给他听,两个人慢慢走。 她终于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孟和平捧着她的手,呵着气替她取暖,认真的听她讲。 后来有次跟同学吵架,才知道我妈妈是跟别人走了。我不难过,只是觉得有点遗憾,真的。我想过,在那个年代有她的勇气,实在是难得的。她虽然抛下我,但我并不恨她。 她表述的很糟,有点语无伦次,但他听懂了,并没有说旁的话,而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觉得很安心,因为有他。 第5章 佳期没有睡好,隔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电视台的摄影棚拍广告,佳期守现场,恰巧在走廊里遇上阮江西。 她穿套装气质高贵,胸襟上式样别致的黑珍珠胸针端庄得体,明眸如点漆,光亮美华如能照人,对佳期倒是十分亲近:工作结束后可以下楼喝咖啡吗? 佳期答应了她。 结果两个人却跑到附近小店去吃水果冰,仿佛大学时代的室友,烈日炎炎的下午,各自对着一盏雪莹如山,堆满了琳琅的水果,空气里似有蜜汁的香,慵懒而幸福,令人不知不觉连说话的语调都放慢了。 阮江西在某些小处神似阮正东,吃到桃子会微微眯起眼睛,抿起嘴角,就像是一只猫咪。 她讲许多琐事给她听:我哥小时候可皮了,爬高上低,无恶不作,他跟和平两个出了名的人憎狗嫌。白天的时候车都没停车库里,都停cao场后的树荫底下。大中午的,人家都睡了午觉,他们两个人拿桶舀了桶沙子,硬将一溜儿小卧车的排气管都给灌上了。到下午的时候,司机们上车一发动,噗噗两声,全熄火趴下了。还以为敌特搞破坏,后来我爸带着人搜车,才知道排气管全让人给堵了,气得大骂,说再没别人了,准是阮东子跟孟和平那俩小王八蛋。那天我爸把我哥狠揍了一顿,就为这事,我姥爷气得好几天没理我爸。我哥就是叫我姥爷给宠的,后来姥爷过世的时候,我哥还在国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这辈子头一回看见我哥哭,就是在姥爷的病chuáng前头,抓着我姥爷的手就是不肯撒。那么多人劝,说得给首长换最后的衣服,我哥拼死拼活不让他们将姥爷弄走,最后还是我妈和我硬将他拉开了。你没看到当时他的样子,嗳 第7页 她的眼中有点点的亮光,唏嘘:其实我哥这个人 佳期静静的停了一会儿,说:他人很好,只是我跟他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阮江西明亮的眼眸中浮着淡淡的水雾:他这回吐血,其实不是胃出血,我们都瞒着他,是肝癌当年我姥爷也是这病,可我哥还这么年轻,他才三十三岁她哽住了泣不成声,佳期也呆住了。 肝癌这两个字,她怎么也不能和阮正东联起来,他怎么可能得肝癌?他那样一个人,在壁球场上能轻松打完英式五局,可以在泳池一口气游标准道来回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肝癌? 医生说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就在四五成,而且现在肝源紧张,哪怕拿着钱也得等她说着说着就痛哭失声:我妈这几天急得和什么似的,还瞒着我爸爸佳期从来没想到事qíng会是这样残忍,而阮江西用手捂着脸,哭得像个小孩子。佳期手足无措,只能递给她纸巾,听她断断续续的说:所以我就想就顺着他点他能高兴 大团大团洁白的纸巾濡湿了泪,握在手中仿佛开得半凋的百合,而阮江西的声音酸楚:我哥待你好旁人看不出来,只有我知道,他就是这样子,嘴上从来不说。所以,佳期,我请你帮这个忙,哪怕只是哄他,就让他高兴两天。 佳期心里像是煮沸了四川火锅,苦辣酸甜泛在水深火热,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滋味。 阮正东待她好这好也像他的人,总叫人琢磨不透。他确实有他的好处,有次她不当心得罪了要害部门,对方有意找碴,连累公司一个重要的case没法往下做,老板气得拍桌子指着她大骂,叫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她一趟一趟的跑,赔尽了小心,到最后几乎绝望,站在那栋气势宏伟的办公大楼之前,只差没有掉眼泪,恰巧遇上他,见到她咦了一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勉qiáng笑了一下,说没事,来找人办点事qíng,他哦了一声,她向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随口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他笑,说:我跟你一样,来看某些公仆的脸色。只问:要不要搭我的车?他开车将她送回公司去,那天她心qíng出奇恶劣,一路上他也没有多问,谁知过了几天,相关部门突然一下子收起晚娘面孔,主动打电话来,见着她也客气得不得了,不仅痛快的给了批文,最后那主任还专门托她向老总问好,嗔怪她:原来你们王总是正东的战友,应该早说的呀,直到昨天正东在电话里提起来,我才知道。 正东正东,叫得她晕头转向,后来才想到,原来是阮正东。心想这阮正东扯谎可真不眨眼,自己老板从来没当过兵,都能成他战友。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来龙去脉的,但他这随口一句话,已经帮了她的大忙。为此她专门打电话请他吃饭,预备向他道谢。他接了电话,依旧是那种心不在焉的口气,自顾自说下去:你请我吃饭?为什么啊?是不是你生日?我这两天在国外,吃饭就不必了,生日礼物你自己先上珠宝店去挑,回头我叫人送卡给你结帐。 倒待她与旁人无异,视她主动请吃饭为敲诈勒索,她一时哭笑不得,说:我不要珠宝,你给现金得了。 他顿一下,但gān脆的答:也行。 结果最后这顿饭她还是请了,三更半夜电话铃声大作,惊得她爬起来接,结果是他:前阵子不是说请我吃饭,快来请客。 她睡眼惺松抓起闹钟看,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钟,她一下子又躺回去:别开玩笑了,都半夜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佳期,尤佳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从机场回来,航班晚点了,我现在饥寒jiāo迫着呢,快来请我吃饭。 她困得几乎要哭:你在家泡碗方便面不就得了。 方便面那种东西是人吃的吗?快起来,请我去吃点热的。飞机上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我饿了二十多个小时了,快点起来。 她几乎是奄奄一息:你自己去随便吃点什么呀我要睡觉 快起来!说话要算话,尤佳期!尤佳期!不许睡,你快下楼,我就来接你。他在电话里不折不挠,最终她被吵得没有法子,垂死挣扎一样爬起来,洗了把脸就换了衣服下楼,头发胡乱绑了个马尾,连妆都没有化,清汤挂面的一个人,只怕连眼睛都是肿的。深秋夜寒如冰,冻得她边等边跳,北风瑟瑟,chuī得透心凉,冷得直吸气,只恨没套上羽绒服。好容易等到了他,他竟然还笑容可掬:老远看着你蹦啊蹦啊,跟小白兔似的。她只差破口大骂,被车里暖气chuī着,半晌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还是七荤八素,结果下车来举头一看,一间餐厅灯火通明,俊男美女衣香鬓影,三更半夜都还衣冠楚楚在吃宵夜,她一时惊诧:大冷的天,都半夜了还有这么多人吃饭啊? 他拖着她大步流星往里面走,边走边数落: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十点钟就上chuáng睡觉,真丢人,跟小朋友似的。回头多吃少说话,少替我大惊小怪。 结果半夜吃到热气腾腾的蟹huáng小笼与煲仔云吞,汤汁鲜美得她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而且小笼与云吞能花多少钱,她觉得过意不去,问:要不点两个菜吧?阮正东似也意犹未尽,叫过侍者来:加一蛊极品天九翅,再给她也来一蛊鲜果捞官燕。气得她呱呱叫: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 他慢悠悠吃鲜虾云吞:要吃就要吃饱的呀,飞机上的东西简直令人发指,我一直饿到现在,又说你请客,还不让我吃饱? 鱼翅这种东西能吃饱?她狠狠瞪着他。 他安慰她:别怕别怕,这里的鱼翅和燕窝都不贵。 不贵?不贵才怪。三更半夜拖她出来请客,他竟然就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俨然是顶级餐厅的作派,给女士看的那份餐牌上根本没有标价,这样的馆子绝对便宜不了。等官燕上来,燕盏完整,一勺鲜果浇上去,半晌果汁都渗不开,可见货真价实。她一阵阵心疼,吃得愁眉不展。 结果这顿饭吃掉她两千多块,付钱之后痛心疾首,反正多想无益。上车之后咬牙切齿指责他: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他只是哈哈笑,吃得饱,车内又暖和,渐渐眼皮沉重,她独自坐在后座,恨不得倒头大睡,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话,听他讲上礼拜在三藩市认识的台湾妞,后来暖气的风丝丝拂在脸上,仿佛小孩子凑上来呵着气,暖洋洋的,不知不着就睡着了。 梦里像是突然有冷风透进来,她冷得蜷缩起来,紧接着有人替她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她迷迷糊糊本能的偎向更温暖处,片刻之后,那温暖终于拢住她,熟悉而安详的感觉包围着她,仿佛是蝴蝶的触须,迟疑的、轻柔得拂过她的唇角,痒痒的。就像是许久之前,每次早晨孟和平先醒来,总是偷偷亲吻她。梦里有淡淡的香烟气息,还有清凉的薄荷香气,她咕哝了句什么,又朦胧睡去了。 最后被阮正东叫醒,还是神思困倦,她独自歪在后座睡得极暖和,因为车里暖气太足,他将外套都脱下来放在了副驾驶位上。原来已经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车窗外只有寂寞的桔huáng色路灯,万籁俱静,只听见车子引擎低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腕表,已经是将近凌晨六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敲着椅背问他:哎,就这么点路你走了三个多钟头啊,你这车不是所谓迈巴赫吗,怎么跟乌guī爬似的? 他回过头反驳:正因为车好,我才悠着点开啊,就为这车,我都被老爷子训多少回了,见一次骂我一次,bī得我年初就骗他说已经转卖给朋友了,万一出点事再chuī到他耳朵里去,我还活不活啊。还有你是不是属猪的?在哪儿都能睡着,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切了一声,说你不缺这几个钱,哪轮得到你去贩卖人口。我顶多怕你半道把我给扔东环路上不管了。 他也切了一声,说就你这样的,扔东环路上也没人要,要是美女么,还怕人劫色,你又没钱,连劫财都没得劫。 说到这个又惹得她心头急痛:就是你,一顿吃掉我两千多块,你还好意思说。 他说:我不吃掉你两千多,你哪能时不时就突然想起我来? 真不愧是qíng圣,连这样的话也可以理直气壮说出来当甜言蜜语。她又打个哈欠:不跟你胡扯了,我先上去了,天都要亮了,还得换衣服上班呢,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说:睡不睡觉那你就不用cao心了。 她想到刚刚花掉的那两千多元,于是恶毒的挖苦他:也是,一走这七八天,不知多少香闺正眼巴巴望着你回来慰寂廖呢。 他突然之间冷了脸:我上个月就去了美国,待了足足一个多月,你竟然说我只走了七八天? 哦?原来去了一个多月?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莫明其妙的大少爷脾气,难为大票女友肯忍着他。看在钱的份上嘛,可她刚刚花掉巨款请他吃喝,凭什么还受他的气?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下车之后又重重摔上他的车门,随势还踹上一脚,只恨没穿高跟鞋,不然就可以刮花他车门,她恶毒的想,心疼死他! 进电梯后才觉得冷,抱着双臂只哆嗦,吸吸鼻子,总觉得不对味儿。又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烟味夹杂薄荷的味道直冲鼻子,不由在心里骂,阮正东这混蛋,一准是趁自己睡着了的时候抽烟,也不顾jiāo通安全说司机不能边开车边抽烟,更不顾还开着暖气,让她不知不觉被迫吸进了多少二手烟啊,连自己毛衣都被熏透了,实在太卑鄙了。 后来他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天接到他的电话,反倒理直气壮的问她:你这阵子跑哪儿去了? 她无jīng打采:上班呢,能跑到哪儿去? 说话怎么这声音,感冒了? 感冒已经几天了,发烧还咬着牙跟case,他却是第一个发现她病了的人,想想不是不心酸的,却照例没好气:是啊,感冒了。 第8页 那出来吃饭,请我吃麻小吧,吃完麻小保证你感冒就好了。 还吃啊,何况这季节有麻小吗?指不定又打算怎么算计她,没破口大骂纯粹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有气无力:我没钱。 他答的倒慡快:那我请你好了。 她有气无力:我没功夫。 他气得啪一声将电话就挂了,一定难得这样碰钉子,或许从今后再不来烦她了。她头痛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回家去倒头大睡。好容易熬到手头的事qíng做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正是整个城市的jiāo通高峰,huáng昏时分车流滚滚,却永远拦不到一部出租车,而她则实在没力气去挤这个时段的地铁,只好一步捱一步的往前走。 身后有人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正东那部迈巴赫,这车太招眼了,想不认得都难。 上车之后阮正东只顾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 她唔唔点头,既然有免费车可以搭,那么就算让他白话两句,也是应该的,何况她也实在没力气跟他斗嘴了。等红灯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让他起了疑心: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忽然就伸出手来,她吃了药有点迷糊,一时就让他占了这点便宜。他的手指有些凉,按在额头上很舒服,但他竟然就那样久久停顿,像是一下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她终究忍不住:喂,绿灯了。 他啊了一声,后头的车子已经在不耐的按喇叭,他在街口却向左转:上医院去吧。 我回家吃点药就成。 他坚持:上医院。 争不过,谁叫方向盘捏人家手里。结果被他拖到医院去打点滴,她平生最怕打针,看到护士拿镊子夹着针头,就双膝发软,恨不得掉头逃掉。阮正东还在一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天渐渐黑下来,输液室里的人渐渐少了,空dàngdàng的空间里只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在播新闻联播了,点滴管里的药水却像永远滴不完似的。她本来就睡眠不足,整天熬下来实在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碰她的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小护士正替她拨针,阮正东说:你真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她揉眼睛:几点了? 快九点了。 他按得她很痛,她把手抽回来,自己按着那小小的棉球。饿,饿得肚子咕咕叫,结果他和她一样:吃饭去吧。 他们在一起,好像永远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不斗嘴。 第6章 后来佳期才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和阮正东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还会斗嘴。 就为吃什么,两个人就争了一路。她想吃涮锅,阮正东坚持要去吃粥:病人就应该吃点清淡的。佳期原以为又是贵得要死的地方,谁知他开着车七拐八弯,在无数越走越窄的斜街之间兜来转去,直转得她七荤八素,连东南西北都认不出来了。才在一条胡同口停了车,对她说:走进去吧,车开不进去。自己先下了车,她狐疑的张望,虽然有路灯,但看着狭窄曲折,就像最寻常的一条胡同,怎么也不像曲径通幽。他却催她:快走,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对病人还这样不温柔,佳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一直拐进了一座四合院,才看到小小的一个灯箱招牌,上头只写了三个字:广东粥。 皮蛋鱼片粥生鲜滚烫,米粒早就熬至化境,入口即无,甘香无比。佳期喝着粥,背心出了一层细汗,连鼻子都通了气,整个人都顿时豁然开朗。阮正东吃一碗白粥,灯光下只见温糯香甜。屋子里完全是住家风范,里外一共才三张桌子,却坐满了十来位吃粥的人,人人端着碗吃得满头大汗。她不由感慨:连这种地方你都能找到,你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阮正东似是懒得说话,终究只是吃自己的白粥。就在这时老板进来了,食客似都十分熟稔,纷纷与他打招呼,称呼他为老麦,老麦大约二十八九岁,不知为何却被称为老麦。他剪着板寸,样貌清俊,左眉梢有一道疤痕,却并不触目,穿剪裁极佳的黑色中式上衣,平添了几分儒雅,因为年轻,倒似是画家或是文艺圈的人。可是举止之间,又隐隐透出一种卓然,负手含笑跟阮正东说话:哟,这可是头回瞧见你不是一个人来。 阮正东笑:又不是不给你钱,罗嗦什么? 佳期胃口大开,又吃了一碗jī丝粥,jī丝已经熬化不见,只是齿颊留香。她本来略有些病容清减,但明眸皓齿,一笑露出小虎牙,像小孩子一样,只是连赞好吃。老麦眉开眼笑,连那疤痕都淡似笑纹:我最爱听人家夸我这粥好,这妹妹,人好,心也好。 阮正东说:夸你两句粥好,你就说人家心好。虚荣! 老麦倒是一脸正色:我老麦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这妹妹心眼好,你别欺负人家。 佳期莞尔,阮正东将手里的勺子一撂:哎哎,什么哥哥妹妹的,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想着当人哥哥。 老麦嗤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随便认过妹妹,你这几年品味越来越差,好歹挑女人的眼光总算长进了些,难得这妹妹投我的眼缘。对佳期说:我叫麦定洛,叫我老麦就行了。你要真愿意,就叫我一声哥,保证你吃亏不了。 佳期也觉得此人颇有意味,于是慡快的答:大哥,我叫尤佳期。 老麦答应了一声,十分高兴,就告诉佳期:他要真敢欺负你,佳期你来告诉我,哥哥我替你出气。 阮正东笑道:怎么说得我和恶人似的。老麦拍着他的肩,说:今天便宜你了,看在我这妹妹的份上,这粥我请了。 小气,阮正东似笑非笑: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叫了你一声大哥,你几碗粥就将我们打发了? 老麦笑道:敲我竹扛呢?我偏不上你的当。虽然这样说,却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笼的那串菩提子佛珠退下来,说:这还是几年前从五台山请的。不由分说就替她笼上,佳期不肯要,阮正东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别不懂事。 俨然又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她狠狠瞪他,他只当没看见。老麦也叫她拿着,她觉得盛qíng难却,而且这种菩提子佛珠为最寻常的法器,论材质倒不算什么贵重珍饰,于是只得道谢收下来。她笼着稍稍嫌大,阮正东说:我替你收一收。他伸出手来,替她将串系佛珠的丝绳重新收过,他的手指纤长,指尖微凉,因为丝绳很细,所以他俯身过来,离她极近。 他身上有清凉的薄荷香气,还有粥米甜美的气息。而呼吸轻暖,喷在她下巴上痒痒的,她不知为何就红了脸:我自己系吧。 阮正东说:已经好了。难得看到男子会打那样细致的绳结,她只觉得好看。 其实阮正东的朋友都十分出色,谈吐风趣,从容不凡。她虽不知老麦的身份,但总觉得此人颇为豁达慡快,有旧时侠风。出来在车上她忍不住这样一赞,阮正东咦了一声,说:你眼光倒不错。 也不知是夸她呢还是讽刺她。 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她独自搭电梯上去,人只觉得困乏得要命,只想快快到家洗澡睡觉,可是站在家门前翻遍手袋,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又出这样的乌龙。站在那里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忘在公司了,还是在医院翻手袋拿东西的时候掉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门是进不去了。 她在门前发了半晌的愣,十二万分的沮丧,本来晚饭吃得香甜,人jīng神都好许多,偏偏老天又来这么一着都快半夜了,叫她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得给阮正东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找找看,钥匙是不是掉在车上了。 结果车上当然没有,阮正东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连钥匙都弄丢? 她又不是故意。 在门口又发了半晌的愣,终于决定还是下楼去,去周静安家里住一宿吧,可是都这么晚了,再打的横穿半个市区?倒不如随便在附近找间酒店。就这样想着,走下台阶,远远看到夜色中汽车的灯柱一转,正是阮正东的车驶了回来。 她十分感激,上车就说:随便找间酒店把我撂下就行了。 叫人想不到的是,附近大小酒店几乎全部爆满。总台小姐都是一脸歉意: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房间了。 佳期气馁。 阮正东说:正开会呢,酒店当然全是满的。 看来只得去周静安那里了,但打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而她家中座机又久久没有人接听。佳期急得要命,这周静安,关键时刻怎么能突然失踪?她一遍一遍的拨号,只是心急如焚。 阮正东突然说:实在不行,到我那里将就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那怎么可以? 他似笑非笑:怕我吃了你啊? 去就去,难不成还真的能吃了她? 他带她到城西的一套公寓,地段很好,典型的闹中取静。小区入口并不甚起眼,但保安严格。车子驶进很远才看到公寓,疏疏的公寓楼之间隔着大片大片的糙坪与绿树,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忽然见到这样开阔的绿地简直令人觉得穷奢极yù。他住六楼,亦是公寓的顶层了,房子并不甚大,大约不到百个平方,收拾得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典型的单身男人住家气息,玄关处连拖鞋都没有多余的一双。好在地上全是木地板,又是地暖,佳期赤着脚走进去,装出一脸失望:我还想看看豪宅是什么样子呢。 阮正东倒笑了:行啊,几时我带你去参观有钱人的别墅,爱看什么样的豪宅全能让你看见。 没想到他会住这样的公寓,但是一个人,总会想要这样一个地方吧。不大,装潢亦简洁,墙面上连字画都没有一幅。沙发黑色绒面发着幽蓝的光泽,十分舒适,人一陷进去就像没了骨头。她窝在里面不想动弹,盘膝而坐,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就睡这里好不好? 他点头:你当然就睡这,你以为我还有chuáng给你睡啊? 佳期哭笑不得,阮正东去找了新的毛巾牙刷给她用,将浴室与洗手间指给她。唯一的浴室附设在主卧深处,于是她有幸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他的卧室。虽然这事听起来仿佛很暧昧,而实质上也就是纯粹的路过。但佳期还是觉得有些窘,所以有意的讲笑话:有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香艳遗迹,你赶紧先藏起来。 第9页 阮正东笑:那估计没有,这房子连我妈都不知道,就我妹妹来过一回。 佳期怔了一下,但本能觉得他并没有撒谎,于是点头:狡兔三窟。 他打开衣橱,找到一套衣服给她:新的,我还没穿过。 她没有带睡衣来,没想到他这样细心,于是接过去。他打开浴室的门,说:你用吧,我去打会儿游戏。 洗脸台上只有廖廖几样清洁用品,剃须刀、刮胡水纯粹的男xing气息,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芳香,令人觉得清慡。她关上门,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她将水调得很热,滚烫的水线激在肌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痛与舒适。可是洗到一半,她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辈子最尴尬最无奈最要命的,恐怕就是这一刻了。佳期只觉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忘了自己只要一用抗生素类药物,生理期就会突然提前而至。 天啊天! 太要命了!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 yù哭无泪! 她已经完全想不出办法来,她今天真是霉到家了,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钥匙,如果她能找着周静安,如果她不是一时无奈跑到这里来可是她要怎么办? 是谁说天无绝人之路?眼下这qíng形,谁来给她指条不绝之路? 花洒的水还刷刷喷在身上,她总不能在这浴室洗上一辈子吧?可是怎么能出去? 浴室里热气蒸腾,她头脑发僵,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站在花洒漫散的水注下,急得又出了一身汗。最后终于看到架子上搁着大盒面巾纸。 江湖救急,先出去再说。 糙糙的处理了一下,穿上衣服走出去,衣服太长太大,她将袖子与裤裤都卷了好几折,但顾不上了。步步都像是小美人鱼,活脱脱像赤足走在刀锋上。 连哭都哭不出来。 阮正东在书房里玩在线游戏,听到衣声窸窣才抬起头来。一瞬间眼中似是闪过亮光,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沉寂的夜空。她洁白赤足踏在黑亮如镜的乌木地板上,宛如静潭上绽开白的莲。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缀着晶莹的水珠,衬得尖尖的一张脸,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几乎如宝石璀璨生辉。衣服太大,套在她身上空落落的,越发显得像个小孩,那脸颊上也洇着婴儿般的绯红,没想到她脂粉不施的时候,是这样的gān净好看。就像一道清浅的溪流,流淌在冬日的阳光下,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 那个她怯怯如小孩:我要去买点东西,附近有没有便利店? 他怔了一下:买什么? 她咬着唇不答话,雪白的牙齿一直深深的陷入殷红的唇,这个细微的动作令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心里像有一万只螃蟹在爬,暖气开得太热,他浑身都在冒汗,手中的鼠标也滑腻腻的握不住。他丢开鼠标站起来: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 如果他不立刻出去透透气,他真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qíng来。 不用,她窘得要几乎要哭,声音低低:我自己去买就成。 他困惑的盯着她。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窘过,书上老是形容说,恨不得挖个地dòng钻进去。她真的恨不得地上真出现一个dòng,让她藏进去,永生永世不要见人才好。 他突然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从来是聪明人。她尴尬得要命,他也尴尬起来,他那样一个人,任何时候都是从容不迫,可是这一刻似乎同她一样窘迫不安。但不过片刻似乎就重新镇定自如,说:我知道了,我替你去买。 她声音更低了:我自己去。 他转开脸去拿外套,仿佛满不在乎的说:你不方便跑来跑去。可是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他脸都红了。 明明一个大男人,但脸红起来还真有几分可爱。 他去了大半个钟头才回来,拎回整整两大袋,各种牌子各种型号,他一准将货架上见到的全部,统统给她买了一包回来。 佳期生平第一次失眠,或许沙发太软,害她睡不着。 也或许今天实在是倒霉丢脸,所以睡不着。 或许是腹痛如绞,所以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爬起来,蹑手蹑足到厨房去,想给自己倒一杯热茶。摸索了半晌才摸到灯掣,灯光很亮,她的眼睛半晌才适应光线,却是一怔。厨房不出意料的一尘不染,半点烟火气也没有,出人意料的是空无一物的橱柜上,静静放着一只空的红酒瓶子,洗得晶莹透亮,软木塞放在一旁。 在这一刹那,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身后就是黑沉沉的夜,屋子里寂然无声,可是厨房里一室橙色的光晕,顶灯柔和的光线照在那只瓶子上,仿佛平面广告里绝佳的摄影作品,剔透如同一只水晶樽,在聚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终于只是将红酒瓶里灌满了开水,塞好塞子抱在怀中。 她回到沙发上去,鸭绒被十分轻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缓过劲来,籍着怀中那暖暖的热流,疼痛终于隐隐退却,她睡着了。 她是被门铃声惊醒的,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浑浑噩噩走到玄关按开门,按了好几下没有反应,终于留意到那陌生的可视门铃,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里,只惊出一身冷汗。这样的清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来的人不论是谁,只怕都会叫人误会。她跑到卧室前去拍门:阮正东!阮正东!有人按门铃。 阮正东走出来,一边冲她打手势,一边急急往玄关去。她将被子枕头胡乱卷起,顾不上多想统统塞进卧室去,然后自己身子一缩,也躲进了卧室。 只听着外头的动静。 隐隐有人说话走动,她大气也不敢出,抱着枕头,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只觉得好笑,明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qíng,怎么会像是在做贼? 那人在外面,只是跟阮正东说话,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喀一响,她惊得几乎跳起来,结果是阮正东,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一比。附在她耳畔轻声说:我的表弟,突然离家出走跑到我这里来了,你别出去。我骗他说进来换衣服,带他去吃早饭。 然后她就可以顺利的逃之夭夭。她冲他笑,仿佛预谋做坏事的孩子,不用他jiāo待,请她出去她也不打算出去。他离她太近,她还没有梳洗,但身上依旧有好闻的淡雅香气,不是香水的味道,这样的早晨,只觉得清新如露,叫人错神。可就在这一刹那,虚掩的门突然再次被推开,探进一张年轻的脸,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带着顽意与捉狭,洋洋得意大声嚷嚷:我捉到了吧! 第7章 谁也比不上她倒霉吧?清晨六点衣衫不整,怀里还抱着一颗大白枕头,赤足站在阮正东那张硕大无比的睡chuáng前,而chuáng上被褥凌乱,另一只枕头摇摇yù坠,被子则从chuáng上一直逶逦拖到地下,怎么看这一幕都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门外的坏蛋已经十分合作的举手挡住了眼睛,嚷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从指fèng间都可以看到眼珠正滴溜溜转,阮正东哭笑不得,将他揪出去:我们去吃早饭。 哥,你不换衣服了? 你先下楼去等我。 好四十分钟够不够?要不一小时?不要紧,我正好可以在楼下晨跑几圈,你放心,慢慢来,慢慢来啊 阮正东终于忍无可忍,吼:吴柏郁! 我走了,我先走了啊吴柏郁动作敏捷的闪往门边,最后却扭头冲着卧室,贼心不死的高呼:那个姐姐,对不起啊! 在阮正东发飙之前,他顺利的逃之夭夭了。 剩了佳期与阮正东两两相望。 他解释说:这小子,跟家里闹别扭,专门打电话问了我妹妹这地址,跑到我这里来躲他家长。还是小孩子,口没遮拦的。 呃佳期反倒已经无所谓了:我去刷牙。 她还要上班呢,不能迟到。 结果那天她还是迟到了,那小区门口根本拦不到的士,只得走了老远坐地铁。到了办公室后还被周静安的火眼金睛给盯上了:老实jiāo待昨晚上哪儿风流快活去了?瞧瞧你连衣服都没换,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坦白从宽! 提起这个佳期就没好气:我还没问你呢,你昨晚上哪儿风流快活去了?手机不在服务区,座机没人接。 周静安哀叹:别提了,昨天相亲去了,却遇上个极品。吃完饭后连AA都不肯,竟然等着我买单,害我没钱打的,手机又凑巧没电,想找人江湖急救都不成,硬是等末班公车回家,太衰了。 佳期好笑:你怎么净遇上极品啊? 周静安嗖嗖的拿眼风扫她: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走运,可以遇上阮正东? 佳期说:阮正东除了有钱,有什么好的? 周静安一幅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没等佳期回答,周静安已经有事被同事叫开,佳期捧着茶杯发怔。 自从离开孟和平,她一直以为,自己从此已经和幸福绝缘。 年轻的时候,总有一点天真,认为什么都可以把握在手,那些幸福,天长地久。 孟和平只在东浦呆了三天,天气一直不好,yīn冷cháo湿,总是下着潇潇的冷雨。每天huáng昏时分吃过晚饭,三个人坐在那里看电视,她就在炉子上烘芋头给他吃,还有荸荠。小小的荸荠烤得滚烫,两只手倒来倒去,剥皮剥得直吸气。佳期的父亲拿旋子温一壶善酿,总是分给他们俩每人一杯。就着烤荸荠喝huáng酒,孟和平总赞古意盎然。 孟和平最喜欢吃佳期父亲炸的蟹,小小的,比墨水瓶盖大不了多少,可是苏脆慡口。 后来送他搭火车回去,佳期专门请父亲炸了好多给他带着路上吃。 那天下着一点小雪,chūn运期间的车站人山人海,侯车室里人满为患,说话都要提高了嗓门对方才能听到。于是他们只是默默相对,过了好久,他才笑了一笑,说:给我打电话。好像也不必再说别的话了,他要说的,她全都知道,而她想说的,他也全知道。 他并不是回家,而是去沈阳过年,他父母常年都在沈阳,因为工作的关系。 有些事qíng他并没有瞒她,可是告诉她的时候,都只是轻描淡写。 到大四的时候开始实习,五一长假也不休息,公司安排她跟几位前辈同事到沈阳出差,而孟和平正好放长假,比她早两天也来了沈阳。她觉得很高兴,给他打电话。趁着她公事办完,而火车票是明天的,还有一下午的空闲时间,于是两人见了一面。 第10页 同事们早早离了酒店去逛街,他们两个也去逛街。 五月的沈阳还有一点chūn天的影子,路旁的丁香花开得如繁如绣,空气里似有蜜的香甜。 两个人一人捧大杯珍珠奶茶喝,走到脚软,后来进了商场,看到卖发饰的地方,围着有许多女孩子,个个都坐在那里梳头。佳期的头发长,远远就被人家兜揽:小姐,来试一试吧,买我们的发夹就可以永远免费梳发盘发。 佳期本来不想试,但看中一只玳瑁发夹,不由久久移不开目光。 孟和平于是说:先试一试吧。 早有两位小姐上来,替她将长发一一梳起,梳子在头顶分开发路,然后顺势而下,一梳一梳,将长发梳顺。她忽然明白古时的及笄为何要那样郑重其事,因为将长发绾起,就代表着成年。 盘旋辫弄,最后用发夹固定,果然端庄沉静了许多,仿佛整个人焕然一新。 真的很好看,她的脸小,这样一绾,仿佛旧时临窗凭栏的女子,斜斜簪着梅花。而镜中可以看到他,替她拎着她的包包,站在不远处,欣赏的望着她笑。 她觉得很安心,因为不必回头,也知道他在那里等着自己。 那只发夹很贵,她说:还是不要了。 旁边的小姐说:买了就可以梳一辈子的啊。 孟和平弯下腰,在她耳畔说:买下来吧,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反正可以梳一辈子。 绾发结qíng终白首。 她脸红红的,终于任由他去付了款。 买下来后她又觉得不值得,以后又不能经常来沈阳,哪有机会天天到这里来梳头。 孟和平说:谁说你以后不会经常来沈阳? 言下之意似乎都要说得透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快快的走到前头去,其实那时还是有点傻吧,近在咫尺,孟和平却无意带她回去与家人见面,而她竟然也不觉得奇怪。 晚上两个人去吃麻辣烫,她吃得脸红红,鼻子也红红的,一个人吃掉好多串豆腐泡,啤酒冰凉,其实已经是初夏了,但沈阳的夜晚,还是有点凉。麻辣烫太咸了,没等回酒店两个人就渴得不得了,看到超市还没关门,于是去买汽水。 超市前有极大的停车场,附近酒吧的车几乎全停在了超市的停车场上。 就是那里遇上了人,本来那人是去取车的,有着好几位同伴,看到和平于是停下来跟他说话,十分得意向同伴介绍:孟和平,军区孟副司令员的儿子。 佳期当时还有点糊涂,根本闹不清楚大军区与省军区,还有军分区之间的区别。她只是觉得难过,因为孟和平有事qíng瞒着她。 其实孟和平比她更紧张,回去的路上,她不开口,他就一直没有与她说话。 最后到了酒店前,车道围着花圃,里头种着月季与一串红,那样浓烈的红色,在夜色里也隐隐能看见。 她停下脚步,孟和平还替她拿着包,他手心里有汗,低声叫了一声:佳期? 她没有应,他又问:你没有生气吧? 她抿着嘴笑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他其实有次跟她提过,说自己的父亲在军区里任职,但没说过任什么职务。于是她问过室友美芸,军区gān部大约是哪个级别,美芸一边往指甲上刷指甲油,一边心不在焉的答:我也不清楚最大的那个官应该是正师级吧 那正师级有多大? 美芸想了想:地市级,就是行署专员地级市市长那个级别。 距离是有一点,但距离并不是问题。 反过来是她安慰孟和平:我没有必要生气的啊,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旧社会,还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再说我没觉得我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我爸爸你也见过了,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认真的qiáng调很好很好,样子认真,孟和平终于舒展开眉眼,微笑。 佳期一直不知道,孟和平曾经为了她与家人起过争执。那天晚上同房间的同事睡了,她才偷偷溜出来给他打电话。 沈阳的夜风很凉,佳期走出酒店很远才找到公用电话,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话要说,两人分手也不过才两个钟头,但是他说:要给我打电话,她也答应了。 不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机都会开到很晚,因为总要等她的电话,这天晚上他声音却有些低沉:佳期? 听出他的倦意,她不由问:你睡了没有? 还没有。停了一会儿,他又叫了她一声:佳期。 她有点犯糊涂了:嗯? 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从耳机中传出来,隔着话筒,佳期只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烧。公用电话像一朵橙色的硕大蘑菇,每一瓣心事都是密密的褶,脆而软,有许多许多细小无法见到的孢子,轻轻碰触就会迸散在空气里,散发着一种愉悦而令人心慌的气息。那是幸福的味道,而夜风清凉,chuī拂着她滚烫的面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一下子就将电话挂断了。 过了不几秒钟,她又急急的拨回去。 他还是很静,又叫了她一声:佳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尘埃里去,却开出绚丽的花,仿佛一朵朵的焰火,绽开在心的夜幕上,大而灿烂,照亮整个身心,她说:我也是。 他在那端无声微笑,没有出声,她也知道。 挂断电话好久,她就站在那里。背后是夜色深沉的长街,每一盏车灯都仿佛流星,明亮的弧迹划过眼晴,小小的白色亮点,即使闭上眼睛也久久不会消失,就像永远刻印烙。 孟和平拿着手机,过了很久才放下来,搁到枕头旁边。 他听到母亲敲门的声音,沉默的装作睡着,但是母亲还是推门进来了,坐在他的chuáng边。 黑暗中母亲的脸庞的轮廓依旧很美,这么多年岁月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叫他的名字:和平? 他不作声,并不是赌气,只是觉得难过。 她隔着被子,轻轻的拍了拍他,就像他还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孩子。她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么多年,你不是跟西子一直挺好的吗?两个人都互相了解,咱们家跟阮家又一直关系不错。再不然,你那个同学李心悦也不错啊,她爸爸刚调到成都军区去当政委,她又跟你念同一间大学,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说jiāo往了一位女朋友,还说想带回来让我们见一见,你爸爸跟我都反对,那是因为我们不清楚她的底细。 孟和平苦笑:妈,你能不能不gān涉我的事qíng?她一个女孩子,能什么底细?你怎么就糙木皆兵呢? 我这不是gān涉你,那女孩子虽然念的是名牌大学,但现在地方上的那些大学有多乱啊,你就是不肯听妈的话,当初要是听妈的话去读军校,你能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吗? 佳期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能把你迷得三迷五道的,就是乱七八糟的人。 孟和平气得掀被子坐了起来: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脾气真和你爸爸一样,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脸红脖子粗了。 因为您不仅在侮rǔ佳期,而且也是在侮rǔ我! 孟和平,你怎么回事你?妈妈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种态度?我看女孩子就是来路不清白,不然能挑唆你和家里闹?我告诉你,这样有心机有手腕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不就是因为咱们家条件好,她才这样费尽心机。她迷倒你容易,她要想进这个家门,我告诉你,比登天还难,这辈子也甭想! 孟和平反倒平静下来了:您都没有见过她,为什么就这样下了定论?如果她不是地方上的一个普通女孩子,而是爸爸那些战友的女儿,再不然,是军委哪个领导的女儿,您还会这样说吗?妈,你别以为人家都稀罕着咱们家,她爱的是我,不是咱们家。 你知道她爱你呢,还是爱你爸爸是副司令员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孩子,你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连她爸爸叫什么名字,她妈妈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就敢说要带她回来给咱们过目,我告诉你,你爸爸跟我的态度都是坚决的,不行就是不行。你立刻跟她一刀两断,这种女孩子,一旦招惹上了就没完没了。弄不好就尾大不调,万一闹出什么笑话来,你让咱们在全军区丢人现眼啊? 孟和平放缓了声音问:妈,你当年是怎么认得爸爸的? 他妈妈稍稍愣了一下。 全军文艺汇演,对不对?当时你独唱《二月里来》,一直到现在,爸爸还说,当年你站在舞台上,胸前垂着又黑又长的大辫子,一双大眼睛脉脉的,眼睛里就像头有水在流动,唱这首曲子不知有多动人。 她有短暂的静默,仿佛重新回到那座灯火辉煌的舞台,那样多的灯,she灯、聚光灯、彩灯打在身上,使人浑身微微发热。而她站在一切光线的中央,仿佛站在整个世界的中央。整座礼堂坐满了人,整齐划一,连军帽对出来的线都是笔直笔直。前排都是首长们,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她眼晕。那时她还年轻得不可思议,临上台前连说话都在微微发抖,带队的团长不停的安慰她:不要紧张,不要紧张,首长们其实都很亲切。 而她上台后,灯光迎面一照,两眼望出去反正什么都看不清楚,竟就那样镇定下来,仿佛对着空无一人的练习厅,从容不迫。 二月里来好chūn光,家家户户种田忙,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打些五谷jiāo公粮 那样优美的旋律,用清甜响亮的嗓子唱出来,她就此一曲成名。连军委首长们都知道了她,那个唱《二月里来》的甜嗓子小姑娘。 后来文工团的领导出面,将孟渡江介绍给她,团里其它女孩子似乎羡慕得不得了,因为是赫赫有名的孟帅的小儿子。打了恋爱报告她还是糊里糊涂的,两个人到树林里散步,也总是一前一后,按照当时谈恋爱的标准距离,隔着不近不远总是半米。孟渡江给她写信,也总是中规中矩的称呼她:肖云同志,大多数是谈思想谈学习,偶尔也写一写生活上的琐事。 本来文工团的钢琴伴奏尤鸣远与她关系一直很好,他对她的心思她明白,她对他的心思,他亦明白,却还没有说破。两个人只差了那么一步,如果组织上出面的时候,她能鼓起勇气,说一个不字,也许整个人生就会面目全非。 第11页 可是,一次选择,就这样决定了一生。 妈妈,当年您也只是出身普通家庭的文艺兵,而爸爸是将门之子,当时全军最年轻的参谋长。爷爷跟奶奶从来没有反对过爸爸和您,您今天为什么要反对我? 儿子振振有词的声音,不知为何令她觉得十分疲倦,但她还是回应了:时代不同了,那个年代妈妈的思想有多单纯,现在的女孩子是不会有了。 第8章 她说服不了儿子,只好先下楼去。孟渡江在客厅里看报纸,她坐下来拿起遥控器,心烦意乱的调了几个台,孟渡江这才看了她一眼:工作没做通? 你那儿子脾气比你还倔,我不管了。说他两句他就顶嘴,我看他是鬼迷心窍了。 孟渡江倒笑了:我刚才就告诉你,别去兜头泼凉水,会适得其反,你偏不信邪。再说人咱们都还没见过,你就急着反对,也是不合理了一点。 等见着人再反对,那就晚了。现在的女孩子,见一面两面能看出什么啊?你别在这里心疼儿子,你看看老许家那小儿媳妇,也是地方上的,长得够漂亮吧,父母听说还都是大学教授,好歹也算书香门弟吧,结果呢?成天在外头招蜂引蝶,在家就闹的jī犬不宁。把老许们两口子给气得啊,刘大姐见我一次就诉一次苦,最后狠了心把他们家斌斌调到西藏军区去了,才算消停。我们家要是也弄一个这样的,我告诉你,你心疼你儿子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也不见得地方上的女孩子就个个像那样,孟渡江不以为然:我看你是以偏概全。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肖云更不以为然:人家西子多懂事的一孩子,人漂亮不说,家教又好。咱们和平就是不开窍,这么好的姑娘,连近水楼台都不知道去捞月。 孟渡江哈哈大笑:捞什么月?和平又不是猴子。 你还有闲心讲笑话。肖云气得狠了:你儿子就是你掼的。当初我就说让他去读军校,你非得说按他自己的意思报志愿。后来好好在国外呆着,他偏要回来,你也就掼他,让他回来读研。到了今天,你还由着他xing子来,你就掼吧,我看你把他掼成什么样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满意和平没按你想的那样,去跟西子谈恋爱。西子那孩子是不错,可老话说的好,qiáng扭的瓜不甜。他将报纸叠起来,像是随口说:再说了,齐大非偶,不见得就是好事。 就算不跟阮家的孩子,你那么多战友的孩子,出色的多了,知根知底的,和平随便挑中哪一个,咱们都不知道有多省心。 孩子大了,他自己知道选择。依我说,现在就带回家来确实不合适,你抽空去一趟他们学校,让他把那姑娘带出来给你看看。如果不行,咱们再做和平的工作。 肖云不作声,孟渡江催她:上去跟和平说一声,就说我们答应先看看人再说。去吧,省得儿子赌气睡不着。 我不去,肖云冷着一张脸:活该他睡不着。辛辛苦苦养了他二十多年,为了个丫头就跟咱们闹,白养了。 孟渡江哭笑不得:你看看你,你比你儿子还幼稚。 肖云虽然这样说,最后还是上去告诉孟和平:过两天等有时间了,我到你们学校去,你把她叫出来让妈妈看看。 孟和平这才笑了:妈,你一准会喜欢她。 回学校后,孟和平告诉了佳期,佳期还是有点紧张,立刻惨兮兮的问:啊?那我可不可以逃跑? 孟和平瞪她,她才放低了声音:我害怕嘛。 有什么好怕的,我妈你迟早反正得见的,再说,有我呢。 那天是双休日,全寝室的人都呆在寝室睡懒觉。佳期大早爬起来打水洗了头,又换衣服,试一件觉得不合适,试两件还是觉得不合适。畅元元睡眼惺松的看着,问:咱们小弹弓今天是不是要去钓鱼台当同传啊,怎么就这样折腾上了?佳期垂头丧气:真要上国宾馆作同传我还没这么紧张,孟和平的妈妈来了,我这会儿肚腿子都发抖呢。 这话一说,绢子立刻从chuáng上爬起来了,直嚷嚷:哎呀,这就得见公婆了啊。你得好好打扮打扮,来来,我的衣服随你挑,看上哪套拿哪套。 畅元元揉着眼睛说:你就是太爱你们家孟和平了,所以唯恐自己哪点让他丢了面子。你看看你紧张的这样,真弄得像党和国家领导人要见你似的。话虽然这样说,却也指点她:穿得端庄文静点吧,长辈们都受用那一套,我把我的新丝巾借给你,保证效果出来特淑女。 结果在全寝室的齐心协力下,一直到孟和平来接她,才算拾掇完毕。 绢子看着镜中的佳期,夸赞:去吧,去吧,这样子别说是见孟和平的妈,就是去见西班牙王储的妈都没问题。 佳期哧一声笑了。 在车上孟和平也悄悄的夸她:今天真漂亮。 她还是有点忐忑,但化了淡妆的一张脸,越发衬得一双清水眼顾盼生辉,仿佛幽着两汪水,而水里只映着他的影子。他很少看到她在这个季节穿裙子,于是说:以后你就这样打扮吧,我喜欢看。她有点窘迫:衣服虽然是我新买的,可丝巾是元元借给我的。 他说:不要紧,到时我给你买一条。 路很远,佳期一直记得那天,初夏的星期六,街道两旁的槐树开满了洁白芬芳的花,一串串像是无数尾鸽子的白羽。那样鲜亮的绿与白,大篷大篷的槐花香气,在微风中流淌。她与孟和平坐在出租车的后座,车载电台里,jiāo通台的DJ报道着jiāo通状况,立jiāo车祸,二环主路jiāo通拥堵,提醒司机绕行那些絮絮的报道,整个城市一鳞半爪的片断,仿佛十丈红尘扬起的尘嚣,真切而模糊。司机听完了又调频道,音乐台一首接一首的放qíng歌,爱断离伤,但她的心是愉悦的,就像外面的艳阳天气。有细密的气泡从心底泛起,鼓鼓的,叫人难受又好受。 孟和平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一直到下车。 除了门牌号,没有任何标识的大院,门口还有值班的警卫,看上去仿佛一个军政单位。但隔着高墙只能看到无数葱茏的大树,门后的林荫道深不见底。孟和平对她解释:招待所,我妈妈这次过来就住在这里。 她还没有穿习惯高跟鞋,畅元元教她在后跟上贴了创可贴,但走起路来还是累。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些猛烈,她走了一身汗,而孟和平一直牵着她的手,空气里可以看清晰的看到光线中的微尘,像是撒下一道道细微的金粉,树荫筛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是蝴蝶金色的翅,无数细小的金色蝴蝶,栖在黑色的柏油路面上。佳期总有些恍惚的感觉,觉得只要一走近,那些金色的小蝴蝶就会展翅飞走。 孟和平的妈妈出乎意料的年轻漂亮,佳期轻轻吸了口气,十分大方向她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是尤佳期。 坐吧,你们都坐吧。她打量了一下佳期,口气还是很客气,一面就叫服务员倒茶。 会客室很大,地毯绵软没人脚踝,佳期心里起先像揣了一面小鼓,后来也渐渐镇定下来。孟和平的妈妈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和平说你是浙江人? 是,我是浙江绍兴人。 白瓷茶杯里泡着上好的绿茶,气味芬芳,孟和平的妈妈若有所思的问:你姓尤?是绍兴市区的? 不是,我是东浦镇人。 孟和平补上一句:妈,就是出花雕的那个地方。风景可漂亮了,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跟陈逸飞的画一样。 孟和平的妈妈没有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佳期有些不安,因为看到孟和平的妈妈手指转着茶盖,一圈又一圈,白色描青花的盖子,那颗细白如玉的盖头正被她无意识的用指甲划着,一下又一下。不知为何佳期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预感让她觉得不安起来,但她还是如实答了:我爸爸在酒厂上班,稍稍停了一下,才说:我妈妈很早就跟我爸爸离婚了,我没有见过她。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尤鸣远。 会客室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连窗外枝头的鸟叫都能清楚听见。是一只灰色的小鸟,样子很不起眼,但叫声清脆,像一串流丽的铃声,摇碎震dàng着空气,婉啭动人。 佳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自己说错了,可是一切都不对头,一切都不对头了。屋子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重起来,仿佛渗了胶,一点一点的凝固起来。孟和平也察觉了,说:妈,佳期的父母离婚,跟佳期没有关系,那时她还不懂事呢,她是无辜的。 我知道,孟和平的妈妈神色冷淡的放下茶杯,重新打量了一下佳期,佳期觉得那目光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神色甚至比刚才还要显得礼貌,但这礼貌里已经多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的声音也透着这种冰冷的礼貌:尤小姐这条丝巾真是漂亮,如果我没认错,是爱马仕今年的新款吧。听说尤小姐还在念大四,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这么阔了,随随便便就可以系条几千块的丝巾上街。 佳期没想到这条丝巾会这么贵,顿时涨红了脸,和平连忙替她解释:妈,那是她向室友借的,为了想来见你,打扮得隆重一点。 那就更要不得,现在的女孩子虚荣心怎么这样qiáng。她冷漠的扫了佳期一眼: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妈妈平生最恨人弄虚作假,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期站起来:阿姨,我错了。我就是想给您留一个好印象,没想到反而会弄巧成拙,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们走吧。孟和平的妈妈揉了揉太阳xué:回头我还有事,和平,你送尤小姐回去。今天你高伯母和鲁伯母还说作东请咱们母子吃饭,你送尤小姐回去后,直接到军委招待所去,我在那边等你,可别迟到了。 孟和平还想说什么,佳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说:那阿姨您休息一下,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槐树在风中微微摇晃,电台里在播天气预报,内蒙古的沙尘bào不日即将袭来。佳期的嘴角无奈的上扬,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样。 第12页 内蒙古,听着仿佛十分遥远,而车窗外的城市也只有微风,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亚马逊流域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掀起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一场风bào。世界就是这样,每一处微小的意外,后果却令人觉得难以想像。而那只无辜的蝴蝶,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佳期觉得害怕,因为不知道错在哪里,她无法改正,可是这错误眼睁睁已经带来了极可怕的后果。 告别时孟和平忽然亲吻她的面颊,他的嘴唇微凉,像新鲜的柠檬,有一种叫人心酸的清凉。他说:佳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qíng。也许妈妈只是一时误解了你,我会去说服她。 她灿烂微笑,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明明知道是无力扭转了,孟和平的妈妈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那种连礼貌都掩饰不了的厌恶,令她觉得灰心绝望。 晚上的时候孟和平才来找她,她还穿着上午的衣服,那条丝巾已经还给了畅元元,所以脖子那里显得空空的,细长的颈下露出jīng致的锁骨,孟和平觉得她今天格外瘦,像是一片叶子,单薄得叫人心疼。 吃了饭没有?孟和平问她。 她嗯了一声,其实没有吃。回来后全寝室的人都不在,她就忙着洗衣服洗chuáng单洗被套,几乎把全寝室能洗的东西全都洗掉了。从中午到huáng昏,她用掉半袋洗衣粉,手泡得起了褶,可是心里老觉得空落落的,整个人不能闲下来,仿佛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的难过,只好把寝室里里外外的地又拖了一遍,还把窗户玻璃全都擦gān净了。 擦窗户的时候正是huáng昏,满天绚丽的紫霞,紫得发蓝,像一方染透的丝绒。校园广播里正在放《Mylove》,和声部分那样美,就像这个暮chūn的huáng昏。她踩在凳子上认真的擦着玻璃,一丝不苟的抠去每一个细小的黑点,湿抹布沾洗衣粉擦过,再用湿抹布擦掉泡沫,最后用gān抹布抹gān净。呵着气,每一扇玻璃都晶莹透亮,亮得就像根本没有。 广播里的歌声悠扬:IwonderhowIwonderwhy,Iwonderwheretheyare 像不存在,像没有。 Toseeyouonceagain,Mylove,ITrytoreadIgotowork,I\039;mlaughingwithmyfriends 楼下都是去打饭打水的人,拎着各色的保温瓶,广播的声音那样嘈杂,可是没谁留意在听。远处都是树,纵横jiāo错的林荫道,古老的楼幢掩映在绿树丛中。 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冰冷冰冷的,还有洗衣粉那种添加剂的香气,而天一分一分的暗下来。 然后,孟和平就来了。 以前她也觉得他高,但今天他仿佛又高又远,她连仰头望他都觉得吃力,而他的声音都像是离她更远了一些,她不得不微笑倾听他的话,他说: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跟着他一直走,风起得更大了,chuī乱她的长发,她觉得冷,可是没有作声。 他也一直没有说话。 从一条林荫道到另一条林荫道,出了东门,又进了他们学校的西门。她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穿行在校园里,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害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攥疼了她的手指,最后才说:到了。 是一座小礼堂,有时艺术系表演什么节目,或是大学艺术团排练,都在这里举行。不知孟和平从哪里弄到了钥匙,带着她走进那黑漆漆的礼堂里。 他打开过道里的一盏小灯,然后将她安置在第一排中央的座位上,转身就进了后台。 过道里那唯一的小灯也熄灭了,她坐在静谧的黑暗中,舞台上追灯突然亮起,硕大圆形光圈,像是一轮雪亮的满月,而那轮银色月轮的中央,是黑色的一架钢琴。 他从幕后走出来,缓步踏进光圈,就在钢琴前坐下,佳期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会弹钢琴,更不知道他竟然弹得这样好。 他弹的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佳期从来不知道这首歌还可以改编成钢琴曲,起先乐曲轻柔舒缓,像是chūn风拂来,huáng土高原上天高云淡,而绿意方生。中间高cháo部分却如同欢快的làngcháo,一làng高过一làng,每一个音符轻盈的跳跃在琴键,仿佛一枝枝山丹丹绽开在沟壑,花开得艳红如云。一朵朵挨挨挤挤,直涌到视线中来。每一朵都红得灼痛人的视线,那样多的花仿佛海洋一般,燃遍了漫山遍野。像是火烧云,从天上一直烧到地面,红彤彤的,热烈得像火一样。 她听不出任何指法或是技巧上的东西,只觉得整个舞台成了一叶小舟,飘在花雨如箭的河上,而只有她自己,凝视着这梦幻般的一切。 最后的部分似乎重新舒展下来,一切如同行云流水,重新恢复那种天高云淡四野旷静,只有一枝细弱却红艳的山丹丹,还摇曳在山谷的风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许久许久,她才想起来鼓掌。 孤零零的噼噼叭叭掌声,在空落落的小礼堂中dàng起回声。他站起来,微笑着向她鞠躬,如同最具风度的演奏家谢幕。 礼堂太空旷,隔得那样远,她笑着提高了声音:你竟然会弹钢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他站在舞台的中央,也得提高了声音才能让她听见: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很多呢。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忍不住就笑了。 他再一次提高了声音问: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佳期此生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间小礼堂,她站在台下墨海似的黑暗里,耳边似乎还回dàng着钢琴优美的旋律,而面前空旷舞台上,他站在一切光源的中央,眉与眼都清晰分明,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那么清晰分明。在雪亮的追灯光柱下,一切都清晰得反而像不真实。连他的整个人,都像梦幻般不真实,这一切都像梦境,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他问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第9章 佳期拥有了生平第一枚戒指,小小的白金指环,没有任何花纹,就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样子。因为不是名牌,而当时金价又相当便宜,所以不过几百块钱,是孟和平用他自己的补助买的。原来他下午就去买这个了,他替她戴在指上,她的手指非常的纤细,珠宝店的店员向孟和平推荐的号码,谁知仍是大了一点点,孟和平说:要不我拿去店里换一个吧,人家说可以换的。佳期却摇头:我就要这个,拿毛线缠一缠就可以了。 孟和平说:那不好看。 佳期璨然微笑:我不要好看,我就要这个。 那个戒指她拿红色毛线细细的缠了半圈,是不太好看,像过去老太太戴的金戒指。在老家东浦古镇上,佳期常常看见老人家坐在河沿一把藤椅上晒太阳,眯起眼睛听收音机里的绍兴戏。老太太满脸的皱纹与银发,手指上戴着枚发黑的金戒指,拿毛线缠过,连毛线都浸润了太多的岁月风尘。可是佳期十分喜欢,那是一生一世的天长地久,再多的战乱离伤,仍是保留了下来,变成时光的记忆,仿佛永恒。 佳期一直不知道孟和平同家里闹僵的事qíng,只知道他换了一家公司实习,工作非常的辛苦,总是没有休息。 有一次她想起来问他:最近怎么不回沈阳去? 孟和平正吃着牛ròu粉丝,他近来脸颊都瘦下去了,佳期有些心疼的望着他,他只埋头吃粉:累,懒得回去。 他确实累,因为做技术工作,加班的时候总是连轴转。两个月后又换了一家公司,并没有正式签约,但薪水稍稍高了些,因为毕业不能再住学校宿舍,于是在公司附近的街区租了一套房子。 星期六搬家的时候佳期帮忙他大扫除,两个人拿报纸折叠帽子戴在头上遮灰。佳期负责清理杂物,孟和平则负责墙面卫生,站在凳子上拿扫帚绑了jī毛掸子拂去墙角的灰吊子,佳期听到孟和平边gān活边chuī口哨,chuī的是《我是一个粉刷匠》,佳期想起还是在幼儿园学过这首歌,不禁抿着嘴偷偷笑。 那天两个人都累到不行,等最后将屋子收拾出来,真的是jīng疲力竭,佳期往沙发里一瘫,哀叹:我真不想起来了。只是饿,饿得咕咕叫,两个人中午都只吃了一点面包就接着gān活,现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虽然累,可是看到光亮如镜的地面砖,看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孟和平还是兴致勃勃:我煮面你吃吧。 佳期叫:不要! 上次他泡方便面,结果水不开,面条全都硬硬的,佳期从此拒绝他pào制的任何食物。她按了按酸痛的膝盖,自己跑进厨房去下面条,油盐酱醋都不全,煮出来的面条白生生的,她将面条端上桌,回头一看,孟和平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鼻梁挺直,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去抹平那眉峰。谁知他一仰脸,吻在她的手指上,原来他已经醒了,她痒得咯咯笑,他抱住她,深深吻她。 面条很难吃,但他大口大口吃完了,还夸她:煮白面都这么好吃,我老婆手艺真好。 佳期不满:谁是你老婆? 他十分笃定的笑:将来一定是,而且永远都会是。 虽然两个人都忙,她偶尔才能过来替他做一顿饭,收拾收拾屋子,可是在一起的时光永远弥足珍贵。八月份的时候孟和平的公司组织员工活动,去近郊的风景区漂流烧烤,每人都可以携带一名家属。大客车上笑语喧哗,都是些年轻人,活像是一班小学生去chūn游,气氛热烈活泼。跟车的导游是个黑黑的小伙子,人年轻,嘴也特别贫,咧嘴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就像是给黑人牙膏做广告的。下了高速不久就拐上景区专用公路,结果时机不巧,正赶上这条路在修路,路面全是大大小小的坑,大客车颠来抖去,就有人嚷:这路怎么跟麻子似的,大坑小坑的,快把我的肠子都抖出来了。 结果导游小伙子笑嘻嘻蹦出一句:诸位先生女士,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路,正是赫赫有名的迷人酒窝大道。结果话还没说完,车轮碾上一块大石头,一声闷响,车身又狠狠的颠了一下,就有人问:那这是什么? 导游面不改色:这是可爱的小虎牙。 这一下满车的人都哄得笑了,佳期也笑,孟和平转过脸来,隔着车窗,夏日的阳光斜映在他脸上,他长长的眼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绒绒的金圈。他趁机偷偷的亲她,结果车子又碾上石头,他正好撞在她的鼻子上。她不由得笑,他在她耳边笑着说:可爱的小虎牙。 第13页 他的气息痒痒的喷在耳朵下,chuī拂起她颈中的碎发。 那天天气很好,佳期一直以为,这一生都会像那天一样,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而孟和平就在她身边,永远握着她的手。 烧烤的时候大家已经厮混得熟悉,她被别人称为孟和平家属,她称别人也是谁谁的家属,一帮家属在河滩上烤玉米与牛ròu,还有许多的jī翅脆骨,出乎佳期的意料是,孟和平烤的jī翅竟十分美味,她本以为他是丝毫没有烹调天赋的人。那天佳期啃了许多许多的jī翅,喝了许多许多的啤酒,结果震倒了孟和平公司的全体同事。连历尽酒jīng考验的市场部经理老刘都被她震憾了,立马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啤酒家属。 以至事隔多年,有回偶尔在商务饭局上遇见这位刘经理,他还能一眼认出她:哎呀,你就是那个啤酒家属。今天这酒我不喝了,不能喝了。有绝世高手在这里,真不能喝了。 佳期微笑,对方是老江湖了,饭局上把酒言欢,除了这句话,再没提过旁的,更没有提到孟和平。 那天回到家里佳期才觉得,其实自己十分怀念,怀念被称作家属的那一天。 因为那时的一切都是好的,因为是孟和平。 孟和平其实很心疼她,老叫她傻丫头,许多的事qíng,他总是事先替她想在前头,连徐时峰都十分不解:孟和平是个好人,佳期,你为什么要放弃? 佳期微笑,神色却是恍惚的,看着窗外的树,昔日青青今在否,而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徐时峰觉得担心,追问:佳期,你跟孟和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过年的时候他陪她回家去,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chūn运时节的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折腾十几个小时才抵达,孟和平也没有丝毫倦色,照顾她与行李出站,一切井井有条。 他做事向来细心,凡事有他在,佳期总觉得可以依傍,可以放心。 孟和平带给尤鸣远的见面礼是两条烟,佳期看他拿出来时觉得好笑:这是什么烟?怎么商标什么的全都没有?拿白纸糊的啊? 孟和平笑:我说要来看叔叔,一位朋友专门替我托人从烟厂弄出来的,听说是好烟。 尤鸣远看了看烟,又看了看孟和平,没有作声就接过去了。 团年饭是三个人一块儿下厨做的,本来尤鸣远不让他们进厨房,但佳期硬要给父亲帮忙,和平也笑着系上围裙,于是三个人一块儿下厨,还是尤鸣远主厨,佳期跟和平当副手。佳期切小葱切得很快,砧板咚咚咚咚直响,和平笑她:瞧这架式够唬人的啊。佳期头也没抬:没你弹钢琴的样子唬人。 忙着炒年糕的尤鸣远随口就问了一句:和平会弹钢琴? 佳期说:弹得挺好的呢,起码我听不出不好来。 和平说:小时候最恨练琴,因为那时练指法基本功,最枯燥无味。我妈妈有时就是这样,总觉得她自己是为了我好。 佳期问:阿姨不是唱歌的吗?为什么非bī着你练琴? 和平说:我总不能跟她学唱二月里来吧,我妈说男孩子弹钢琴好,可以培养气质。 尤鸣远拿着锅铲的手忽然停下了,年糕在锅中滋滋作响,油烟气呛上来,佳期不由问:爸爸,怎么了? 尤鸣远说:没事。将年糕盛起来,又炒别的菜,忙得团团转。 chūn节晚会依旧像大杂烩,开着电视机不过为着热闹。孟和平胃口好,吃了许多的霉gān菜焖ròu,佳期教他吃腌苋菜梗,中间果冻样的梗ròu最好吃,用力的一吸,十分下饭。孟和平跟着她学,咕咚一声吸掉梗ròu,觉得十分有趣。三个人喝掉两壶真正的善酿,尤鸣远不知为何话有点少,佳期想,父亲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一点,他一喝酒就比较沉默。 十二点时远远近近的鞭pào已经响了起来,所谓早放爆竹早发财,亦算得民俗。佳期家里也放鞭pào,拿长竹竿缠好了,伸出窗外去点燃,孟和平自告奋勇的放鞭pào,佳期捂着耳朵探出头去看,天气很冷,夜色漆黑。风chuī在脸上有点疼。而小河对面的人家窗口也在放鞭pào,黑暗里看到小团小团的金色火光,闪闪烁烁炸开沉沉的夜色,四面都是爆竹声,噼噼啪啪响声震耳yù聋。 孟和平觉得新鲜,一切都像回到了小时候,过年如此有声有色有光有电,许多年他没有这样过年了。他一手执着竹竿,一手塞住自己耳朵,对同样捂着耳朵的她,夸张的闭合着嘴形,她看了半晌才看出他说的是那三个字。笑嘻嘻也夸张着闭合嘴形说出三个字,鞭pào还在轰轰烈烈的炸响着,他不依,提高了声音:哎哎,一句新年好就把我打发了? 她的声音夹在远远近近的鞭pào里:过年就应该说新年好,再说不也是三个字吗? 不一样。 佳期反正装傻: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样。 初一早晨要吃福橘,大红橘子酸酸凉凉,佳期将橘子皮撕了一小块放进炭火里,满室清香。只是他们下午就要赶火车回去。尤鸣远替佳期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左右不过装了些吃的。大学毕业后就没了寒暑假,回来的日子又这么短,佳期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也觉得十分难过,低低的说:爸,别弄了。尤鸣远叹了口气,摸出一枝烟来,闷闷的吸了起来。 孟和平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放心,所以叫了一声叔叔,说:请您放心,佳期有我照顾呢。他脸色十分诚恳: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毕业了,只要好好工作,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买房子结婚了。叔叔,我会好好对待佳期,心疼她,不让她受委屈,让她一生一世都过得快活。 尤鸣远一直没有说什么。 佳期轻轻叫了声爸爸,尤鸣远将烟掐熄了,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傻丫头。 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手心里有薄薄的细茧,指端还有烟糙特有的香气。佳期觉得难过,因为让父亲替她担心。 孟和平一直不肯回家,佳期劝了他无数次,他总是沉默。过年之前佳期劝他无论如何得回家看看,毕竟是过年,孟和平说:我陪你回绍兴。佳期说:你先回沈阳,过了年我就来了。孟和平不gān,佳期几乎说破了嘴皮,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说:你陪我回绍兴可以,但去绍兴之前,你得回沈阳去看叔叔阿姨,哪有跟自己父母这样赌气的?孟和平依旧沉默,佳期几乎是软磨硬缠,最后赌气:你不回沈阳,也不用跟我回绍兴。孟和平叹了口气:从绍兴回来,我再回沈阳,行不行? 他的样子真得显得十分疲惫,佳期没能说服他先回沈阳,也无可奈何。好在从绍兴一赶回来,她就bī着孟和平在火车站直接转车去了沈阳, 只是佳期没想到会看到孟和平的妈妈,汽车就停在她公司宿舍楼下。 刚下火车她还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看到孟和平的妈妈从汽车上下来,怔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叫了声:阿姨。 和平呢? 他回家了。 孟和平的妈妈冷淡的哦了一声:他都半年没回家了,连大年夜都没回去,今天倒回家去了。 佳期不作声,孟和平的妈妈说:你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佳期说:阿姨您有话就说吧。 孟和平的妈妈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现在在哪儿? 佳期心里一搐,手里的方便袋太重,细细的挽口早勒进了指间,孟和平的妈妈微微扬着脸,语气鄙夷: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佳期鼓起了勇气,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阿姨,谢谢您的好意。虽然我很想见到我的妈妈,但我想现在并不是最适当的时机,我并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请您,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因为我和孟和平的事qíng,她肯定一无所知,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我跟孟和平没有做错任何事qíng,如果您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好,不符合您心目中的要求。但是我跟孟和平是真心相爱,我会努力做到让您喜欢我,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您是他的妈妈。您无私的爱着和平,我也同样爱他。我希望您能给我和孟和平一个机会,让我们幸福。 过了半晌,孟和平的妈妈才微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辈子你就别指望了。幸福?你以为你能给和平幸福? 佳期不卑不亢: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孟和平的妈妈还是那种轻描淡写的微笑:如果你自私的要幸福,你就继续抓着和平不放。我告诉你,和平本来考上了奖学金,就为着你,他把出国读博的计划都放弃掉了。他父亲非常震怒他的所作所为,他为什么半年换了三份工作?就是因为你。你爱他,你爱他就别连累他。你口口声声爱和平,你能给和平什么?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人吗?她生了你就抛下你跟着个小流氓跑了,后来又离了一次婚。你不想见她,你是不是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她成天跟一帮吸毒人员混在一块儿,为了毒品她什么不gān?戒毒所派出所她都是常客了,几进几出,广东公安厅那边的熟人跟我提到她,就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恬不知耻。我还真没想到你家学渊源,别看你们母女俩二十多年没见过,可真是一路货色,只管着自己自私自利。 佳期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着急,她并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母亲这些年来过得这么难堪,她总是以为她是幸福的,她并不恨她当年抛下自己,如果她是幸福的,可是孟和平的妈妈字字句句都像利刃,剜在她的心上。 她的声音也在发抖,眼晴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光芒:阿姨,如果您想用这种方式来羞rǔ我,那么您错了。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羞耻,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人不幸福,许多人过得很难堪,但这并不全是她们自己的原因。也许她们是做了错事,可是您,难道您就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qíng?我并不知道和平为我的牺牲,他是没有告诉过我奖学金的事qíng,可是不管他做任何决定,都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爱他,信任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第10章 有次泡吧周静安喝高了,捧着杯晶莹透亮的JACKDANIELS对佳期不胜唏嘘的感叹:那时候年轻,什么都没有,可是有勇气。 第14页 每次想起那些遥远的过往,佳期总觉得周静安的这句话,又坚qiáng又伤感。 并没有过很多年,可是有许多事qíng仿佛已经是前生,连佳期自己都觉得,那样执着,那样坚持,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qíng了。阮正东有一次说:你有时侯真有一种孤勇。 不如说她笨。 自从那个尴尬的早晨之后,他们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阮正东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是寻常事。佳期在中午十二点打电话给他,他明显还没起chuáng,声音里都透着睡意,听出是她的声音后仿佛有些意外:是你? 佳期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钥匙,还专门叫人送来。他哦了一声:原来就为这个啊。佳期有点内疚:我就是丢三拉四的,钥匙是在你车上找到的吗?他却没回答,只是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佳期觉得头痛,又被他敲竹扛。 晚上阮正东来接她,因为是周末,下班也比较早,佳期笑吟吟打开车门就问他:到哪里去? 阮正东瞥了她一眼:神采飞扬啊,谈恋爱了? 哪儿啊,佳期笑着说:跟的一个大客户终于拿下了,老板一高兴,这个季度的奖金给得特别痛快。 阮正东不以为然:你就爱钱。 佳期切一声,说:我要像你一样有钱,我也不爱钱了,我改爱人去。 阮正东微微笑:等你跟我一样,你只怕连人也不能爱了。 佳期咦了一声,打量他:你这是怎么了,受什么打击了?还有谁能打击你啊? 阮正东不答理她,周末的huáng昏,jiāo通塞得一塌糊涂,他们夹在滚滚车流中,简直是一步一挪。佳期觉得奇怪:我们去哪儿? 超市。 她更奇怪了:去超市gān嘛? 他答:去买菜,回家你做我吃。 她瞪他:凭什么啊? 他慢条斯理的宣布:今天我生日。 佳期不信,他腾出只手,取出身份证拿两只手指挟着,她接过去一看,竟然真是这一天。佳期气愤:你那厨房,跟装修杂志上的样板间似的一尘不染,哪里能做饭? 缺什么买回去不就行了。 真真是有钱的阔少爷口气。 结果他们在超市买了整套的索林根厨刀,一系列锅碗瓢盆,不同的碟子和碗,还有大小砧板跟不同种类的专用抹布,导购小姐笑眯眯:两位是准备结婚的新婚夫妇对吧,我们正在做活动,一次购买厨房用品超过两千元,送亲吻抱枕一对。 佳期觉得奢侈,因为仅刀具就已经不止两千元,何况还有那样多的细瓷骨碟,碗盘十分jīng美,叫人爱不释手。阮正东还一本正经的问导购小姐:那超过四千送什么? 导购小姐怔了一下,才说:两对亲吻抱枕啊。 买菜时佳期才发现阮正东有多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喜欢,扶着购物车站在一溜长长的冷柜前,那模样简直像古时的皇帝,面对三千佳丽还挑三拣四。佳期不理他: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炒两个小菜就行了,牛ròu吃不吃?杭椒牛柳好不好? 不等他答话,她弯下腰去挑选牛ròu,耳畔有一缕鬓发松散,滑了下来,从侧面看去,她睫毛很长,弯弯像小扇子,下颔的弧度柔美得不可思议。嘴角微微抿起,神qíng专注而认真,倒真的像是下班来买菜的年轻家庭主妇,阮正东扶着购物车的推手,一时走了神。 还吃什么?她选好了牛ròu,转头又问他。 他不说话,一手拖着她的手,一手推了购物车,急急就走,佳期莫明其妙:哎哎,gān什么? 买菜心。 其实超市的菜架永远好卖相,叶菜青翠整齐,瓜果缤纷排列,货架顶部的橙huáng灯光一打,颜色绚烂似广告图册,每一张都赏心悦目,连菜心在灯光下都像碧绿的翡翠花束,他选菜心拣最肥最大的往车上放,佳期又一一拿回去:这些都太老了。十分尽职尽责的教他:要选嫩一点的,用指甲掐一下菜jīng,掐不动的那就是老了。 其实他这辈子也不见得再有机会或再有兴趣来买菜,她弯腰将两捆菜心放到购物车中,菜叶上刚刚喷过水,有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翠生生的菜心用红色的塑料圈系住,红绿jiāo映,十分好看,好看的不像真的一样。 佳期坚持要去买蛋糕,超市面包房现烤的,十分新鲜,有许多人在那里排队,蛋糕面包特有的焦甜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她回过头来向他笑:加忌廉? 她的笑容很温暖,像空气里蛋糕甜丝丝的香气。 她又回过头来问他:上面的水果,芒果多一点,还是火龙果? 他没有回答,她掏气的伸手在他眼前晃动:大少爷,回魂啦,我要吃芒果多一点的,好不好? 他用微笑掩饰刚才的qíng绪,说:那不如去买芒果。 单吃就没有意思了,佳期又回头看了看大玻璃后正在成型的忌廉鲜果蛋糕,一脸的垂涎:我就爱吃蛋糕上铺的那一点点芒果。 那样孩子气,他不禁再次微笑。 将大袋小袋放进后车厢,阮正东说:真没想到一个厨房要用这么多东西?佳期则是另一种感叹:我也没想到这么贵。 他们买了超过八千块的厨房用品,结果送了四对亲吻抱枕,佳期抱着其中一对:唔,好软。 喜欢就拿回去,他说:反正我要了也没有用。 那我拿两对走,另外两对留给你。 他喜欢这个分配方式,与她一人一半。 车开得很慢,穿行在初冬的夜色中,长街两侧是辉煌的灯火,仿佛两串明珠,熠熠的蜿蜒延伸向远方。夜色温柔得像能揉出水来一样,车里暖气太充足,佳期脸颊红扑扑的,告诉他:大学的时候没有事,huáng昏时分就一个人去坐300路环城,坐在车上什么都不想,就只发呆,看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他说:矫qíng。 她想了想,点头承认:我有时候是挺矫qíng的。 他沉默,因为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她从来矫qíng得挺可爱。 她做饭的时候也挺可爱的,神气活现像指挥官,指挥得他拿东拿西,还要洗菜,他站在厨房门口不肯进去,只抗议:君子远庖厨。她正低头切西红柿,连头都没抬:那等会儿你不吃。 他舍不得不吃,只得从命。 等到最后菜要下锅了,才发现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买围裙。 佳期啊啊叫:油锅一起,我这衣服算是完了。 他说:你等着。转身进卧室,翻出自己一件半新的T恤,说:系上这个。 她看到衣服牌子,咝咝吸气:腐败! 她一手正端着盘子,一手正拿着筷子正拌牛柳,他不假思索替她系上,用T恤长长的袖子在她腰后打了一个结,她的腰很细,很软,阮正东想到一个词,纤腰一握。 他十分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伸手去握一握。 电饭煲里有白腾腾的蒸气喷出,杭椒牛柳炒好了,她挟了一筷子尝,他抗议:不许偷吃!她瞪了他一眼,只得挟了一筷子给他,真的是很好吃,很香,很嫩,牛柳细滑。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细滑的牛柳,只觉得好吃。 做了两菜一汤,杭椒牛柳、清炒菜心,还有西红柿jī蛋汤。 他温了绍兴酒,说是朋友送的。佳期识货,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哎呀了一声,说:你这个是真正的三十年陈,你这朋友真不简单。这酒国宴上都没有,因为数量少,都是专供几位首长。 他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家在绍兴东浦,我爸爸当时就在酒厂上班的。她深深吸了口气,感叹:真香。 两个人喝掉半壶,阮正东没想到佳期这么能喝,差一点不是对手。最后吃了很多菜,连佳期都吃了两碗米饭,吃得太饱,佳期靠在椅背上感叹:买了一大堆东西,只做了这几个菜,真是太奢侈了。 他也觉得奢侈,这一刻的时光,真奢侈。在薄薄的酒意微醺里,真奢侈。 点蜡烛许愿,佳期关上了所有的灯,屋子里只有蛋糕上烛光摇曳,她笑容甜美如同广告:许个愿吧。 他觉得有点上头,那三十年陈,后劲渐渐上来了,在微微的眩晕里他哧一声就chuī熄了蛋糕上的蜡烛。 顿时一片黑暗。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渐渐可以分辨出她的轮廓,就在沙发的那一端,落地窗外有清冷的夜色,或许是月光,或许不是,淡淡的灰色,投进来,朦胧的让人能看见她的影子。眉与眼,并不分明,可是是她,明明是她。 佳期转过脸来向他笑:许了什么愿?但马上又说: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没有作声,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说:我去开灯。 她从他身边经过,有一点淡泊的香气,不知是什么香水的味道,他分不出来。 灯已经亮了,她说:生日快乐!取出小小一只盒子,也许是刚才在超市买的,他在超市收银台排队等付款的时候,她走开颇有一会儿,他一直以为她当时去了洗手间,原来是去买礼物。 是什么? 她调皮的笑:你拆开来看。 是一对白金袖扣,十分简单的样式,她无比痛心:花了我两千多,不许嫌不好。 他试戴给她看,夸她:眼光真不错。 她老实告诉他:我就直奔七楼专柜,告诉人家我要最贵的,人家就给了这个。 阮正东的表qíng像是哭笑不得,她说:哎,还有半壶酒,这么好的酒,别làng费啊。 她去炸了一盘花生米来,就放一点点盐花,竟然出奇的苏脆好吃。她没有用筷子,阮正东也用手拿花生米吃,两个人哧哧笑,觉得这才像真酒鬼。借着花生米,不知不觉又喝了两杯酒下去,都有了一点微醉的薄醺,彻底的放松下来。佳期索xing坐在了茶几旁的地板上,翻检他的DVD:哎,这几部片子不错,借我看看。 第15页 阮正东说:好。忽然提议:我们来划拳吧。 佳期笑咪咪:行,赢了就讲笑话,输了要喝酒。 阮正东不gān:讲笑话没意思,要讲一件真事,自己的真事,输的人出题。 结果第一回合她就赢了,阮正东喝掉一杯酒,给她出题:讲一件你最高兴的事qíng。 佳期想了想,说:最高兴啊,最高兴有一回去漂流,也是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不过都是啤酒,天气热得不得了,人都快晒脱了皮,那天的jī翅很好吃她将头靠在沙发上,沙发上扔着那堆抱枕,抱枕绒面又松又软,真叫人懒洋洋的,他问:后来呢? 后来没有了。 他笑:你这个不算,讲出来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不能算。 她说:那个时候以为是最高兴的事qíng啊。 仿佛有点唏嘘的样子,其实都已经过去了,还一直以为,时光那样美那样好,会一直停伫,在记忆里的样子。 第二次她又赢了,他给她出题:讲一讲你最喜欢的人。 她瞪他,他哈哈大笑:别这样瞧着我啊,谁叫你赢的。 她讲自己的父亲给他听,还是很小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父亲去上班了,结果自己打翻了开水瓶,半边身子全被烫伤,自己哇哇大哭,连嗓子都哭哑了,隔壁的陈婆婆听见了,才喊人来翻窗子开门,把她送到医院去。 后来在医院里,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那样的一个大男人,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只叫她的rǔ名哄她:囡囡,别哭啊囡囡。 其实他比她哭得更厉害,医生上药的时候,他哭得就像是个做错事孩子,那样内疚,那样伤心,那样无助。 爸爸也只有我,所以我尽量的让自己快乐,让自己过得好,因为那样他才会高兴。可是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做到她低下头去,手里是一只越瓷酒杯,古朴的杯子却有最美的釉色,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小时候父亲教她背陆guī蒙的诗,背出来后可以得到奖励,其实也只是两块五香香gān,但那时侯零食少,一块香gān她可以吃上大半天,越嚼越香。院子里的小朋友都很羡慕她,因为爸爸很疼她,会花半个月的工资去杭州给她买一条最漂亮的新裙子,还会托同事从上海买巧克力糖回来给她吃。她曾经是最骄傲的小公主,哪怕没有母亲,可是父亲也给了她最完整的疼爱。她也曾经是父亲最大的骄傲,任左邻右舍谁提到她,都会夸赞:尤师傅的那个女儿啊,又乖又听话,成绩又好。 她考取那间大学的时候,整条小巷都轰动了,连小河对面的人家都晓得,尤师傅的女儿考取了最好的大学。酒厂的工会还特意奖励了她五百块钱,钱虽然不多,但父亲高兴极了,因为她的优秀。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的努力,其实都没了用处。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你爸爸现在呢? 不在了。那样痛苦的事实,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没有障碍的说出来,轻描淡写,就像是终于认知了那个事实:是脑溢血,两次中风,去的很快,没有什么痛苦。 眼睛里终于蒙上淡淡的雾气,她拈了两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又苏又脆,仿佛毫不在意:再来再来。 这回终于是阮正东赢了,她慢条斯理喝了一杯酒,在灯光下,眼睛亮得像是有波光在流动:你要讲一讲你最爱的那个人,不许撒谎。 他说:没有。 她不gān:骗人骗人,怎么会没有?小说里都有写,花花公子心底永远有一个秘密的最爱,所以才变成花花公子。快八一八啦,我也就听听,听过我担保立刻马上就忘掉。 他笑:是真的没有。神qíng有点恍惚,嚼着花生米,又喝掉面前的那杯酒,其实不该他喝,因为他划拳赢了。佳期觉得他有点醉了,所以只是笑,他也只是笑:如果我编个故事骗你,你也不知道对吧? 她很大度的让步:那讲一讲你喜欢过的人也行。 他昂着头想了半天,才说:我小时候,其实也不小了,十五六岁,喜欢过一个人,是同班的女孩子。 她拍手:这个好,青chūn之恋,那时候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最单纯。 可是那时候很骄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就只远远的注意她,还怕被她发现。 佳期哧哧的笑:我真想不出来,你这种人还会暗恋别人。 他也笑:有点傻吧,后来有次我跟我最好的一位发小喝酒,两个人都喝高了,说到这档子事,连他都十分惊诧,因为当年连他都不知道我喜欢过那个女孩子。 她觉得好笑:你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啊? 他微微一笑,低头转着那瓷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汁,浓郁如蜜,芬芳扑鼻。三十年,岁月这样久,才酿成这样的香醇,那些堆积的心事如果发醇,也会慢慢酝酿出这种辛涩的香辣吧,饮进的时候不觉得,然后慢慢的如一线,从喉至胃,又难过又好受,会有微微的眩晕感,也许那就是命中注定。 她不爱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第11章 那天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佳期醒来是在沙发上,身上倒还盖着一chuáng毯子,屋子里暖气正上来,睡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阮正东睡在茶几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大约昨天也实在喝高了,竟然没有回房间去睡,他连毯子都没盖,就伏在沙发上,一只手还垂着,身上一件真丝衬衣早已皱得像咸菜,胡乱枕着一只抱枕,怀里还搂着另一只抱枕,他向来最修边幅,哪怕穿着睡衣也能气质倜傥,这样睡着看起来十分滑稽,仿佛换了个人。 佳期轻手轻脚的起来,阮正东睡得很沉,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他。 厨房里还散放着昨天的碗碟,她打开洗洁剂把碗碟统统给泡上了,又煮了一锅粥,正忙碌着,忽然觉得光与影的细微明灭,一回头,原来是阮正东。 他还穿着那件皱皱的真丝衬衣,抱着双臂斜靠在门边,佳期觉得很服气,一个男人外表凌乱成这样竟然一点也不难看,反倒让人觉得有一种不羁的风范。见她回头,他只是笑:田螺姑娘啊田螺姑娘,我要把你的壳藏起来。 佳期随口答他:那倒不必了,一个月一千五,担保家政公司能替你找着最尽忠职守的钟点工田螺。 他大笑,走开去洗澡,等他重新回来时,佳期正忙着,他卷起袖子:我替你洗碗,不过你得负责做早饭。 佳期诧异:你会洗碗吗? 他的样子像是忍无可忍:我当过兵! 还真看不出来,她一时好奇:你还真当过兵啊? 海军,当时我们舰队司令员是我姥爷当年的老部下,受了我爸的重托要狠狠的治一治我,把我给管得啊,太惨了,我这辈子还没那么惨过。他不胜唏嘘:那时连我妈都轻易不敢给我打电话,真是众叛亲离的日子啊。 她被他逗得笑起来,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明净清澈,像她的眼睛。 她煮的粥很香,白粥,配上油条,佳期说:要有一碟咸菜就更完美了。 阮正东微笑:已经很好了。停了一停,说:太完美的事qíng,qiáng求不来。 他已经换了衣服,休闲的白T恤白长裤,很少有人穿白能像他这样好看,所谓的玉树临风,很俗的一个词,但佳期想不出来别的形容。 这天是周六,吃完早餐他要去打壁球,顺便载她一程,结果半道上佳期接到公司的电话,临时有状况让她去加班。 阮正东送她到公司楼下,正好被刚下出租车的周静安看见。进了电梯只有她们两个人,周静安对着她笑逐颜开:行啊,这么快就住一块儿了,这公司也太不人道了,大清早叫人加班,无端惊破鸳鸯梦,还得爬起来当司机,啧啧 佳期白眼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跟他同居了? 那他最近这么殷qíng,隔三岔五就来接你,你看看他看着你笑的样子,只差眼里没滋滋滋冒电弧了,我就不信你一点没觉得。何况今天一大早还开车送你来上班,看看你们两个那满脸的chūn色,你们两个人要是没qíng况,只怕连进哥哥都能成杨过,打死我也不信。 一番话倒说得佳期怔了一下,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与阮正东走得太近了,这样下去终究无益,终于找了机会,对阮正东说不要再见面。 他不是没有风度的人,虽然最后买礼物的事qíng触怒了他,让他有些失态,他qiáng吻她的时候,她真的惶急不知所措,他的力气那样大,她几乎以为,永远也挣不开了。但最终,他放了手,只是看着她,喃喃的说:怎么会是你? 那一瞬间,他的样子疲倦,眼中只有空泛的伤感,望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根本不认得的陌生人。 她眼眶里有泪,也不知是急是窘,就要漱漱的落下来。 再然后,终究是平淡的不再相见,直到她去了医院。 佳期觉得不真实,跟孟和平在医院的那一次重逢,并不真实,总觉得其实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的臆想,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想过很多很多遍,如果再见到孟和平如果能够再见到他。 因为想过了很多次,一遍又一遍,最后真的再次见到他,反而仿佛时空倒转,一切恍如梦境。 而她几乎开始害怕再见到孟和平,他离开了她太久,不再属于她,却重新走进她的生命里,这样残忍,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不想当驼鸟,但又qiáng迫不了自己。 周静安问她:怎么不去医院了?有钱人当初对你可不薄,你可不能没良心。 佳期下了很久的决心,才再一次到医院去看阮正东。 医院门口堵车厉害,的士焦糊的尾气味道熏得人难过,还夹着急救车尖利的鸣笛,仿佛尘嚣滚滚。佳期站到很小的一间花店门前,店主趁机大力向她推荐:去看病人吗?买束花吧,送鲜花多好,今天的火百合最新鲜。佳期想起那半走廓的花束花篮,不由觉得好笑。在一片姹紫嫣红中间,突然看到一点点娇嫩的白,于是伸手一捞,很细的一把花,长长的梗越发显得花朵伶仃。 第16页 她问:多少钱? 店老板却说:看病人您甭挑这个啊,这个花不适合送病人。买束火百合吧,又好看又喜气。 她愣了一下,但还是说:我不拿这个送病人,这花多少钱? 十块。 总有好几年没有买过姜花了,原来常常买,跟和平到菜场买菜,顺便带一把花回去,两块或是三块一把,没想到现在要十块钱了。 没想到阮正东见到花倒是很高兴:送给我的? 她没好气:想得倒美,我自己带回去cha瓶的。 真小气。他生起气来也会微微眯起眼睛:每次都空手来,真好意思! 半走廊都是人家送给你的花,还不嫌多啊。 门口有人在叩门,不轻不重的三下,其实门是开着的,阮正东一回头,原来是阮江西站在门口,她身材本来就高挑,远远站着仿佛一枝荷箭,有一种净直匀称的美。可是笑容甜美,看着两人只是微笑。 阮正东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秘书说妈妈下午要来看你,所以叫我也过来,我看看还早,就先来了。阮江西跟佳期打招呼,依旧浅笑盈盈:佳期,她已经十分熟悉的直呼她的名字:这花真漂亮,是什么花? 是姜花。 啊,家里花园里好像种了一点,不过是红色的,像蝴蝶一样,倒是真好看。 阮东子说:家里那是虞美人,哪是姜花了。 江西说:明明是姜花你到底有多久没回家了?只怕你连家门朝哪边开都忘记了。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阮正东听完电话后望了佳期一眼,告诉江西:周秘书陪着妈妈就过来了。 佳期觉得不方便,因为阮正东的母亲要来,不知为何她有点隐约的不安,说:我只怕得走了,公司还有事呢。 下楼后出了电梯,正碰见别的人搭另一部电梯上去,跟着好几位穿白袍的医生,仿佛是众星捧月簇拥着,正好跟佳期迎面撞见。佳期当时也没有太注意,因为手袋里手机正响,她只顾忙着接电话。 晚上佳期和周静安去吃涮羊ròu,这间店她们常常来,因为味道好,人永远多得要命。热气腾腾的涮锅,羊ròu香韭花香,还有甜蒜特有的香气氤氲着好闻的细白汤雾。周静安最喜欢这家店,说哪怕不吃,看着就暖和。佳期也喜欢这里,最重要的是气氛热烈,像周静安说的,看着就暖和。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新闻,店堂里人声鼎沸,讲些什么也听不清。佳期挟了一筷子羊ròu,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那电视,羊ròu太烫,她被烫到,皱着眉头直嘘气,问周静安:哎,电视上那个人是谁? 周静安瞥了一眼电视,说:那不是谁谁的老婆吗?又问:怎么了? 佳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认错了人。 晚上接到阮正东的电话有点意外,因为已经很晚了,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qíng。佳期有点累了,靠在chuáng头就着壁灯翻着小说,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闲扯,说哪个护士漂亮。佳期不由觉得好笑,他连在医院也不肯闲着,还忙着泡小护士。 阮正东说:谁说我泡小护士了,都是她们在泡我。 佳期被他逗笑了:你怎么说话跟白杨似的? 阮正东问她:白杨是谁? 佳期说:不告诉你。 他静默了一下,又问:是个男人吧? 佳期说:是啊,还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自己倒先忍不住笑起来:是电视里的人,你别乱七八糟的想。 说了这句话她又后悔,果然他高兴起来:谁乱七八糟的想了啊,我从来不乱七八糟的想。又问:你在gān什么? 佳期后悔说错了话,口气重新淡了下去:我在看书,就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你还是病人呢,别太晚睡,就这样了啊,晚安。不等他说什么,匆匆就把电话挂掉了。 其实她睡不着,从chuáng上爬起来找了本《西班牙语词典》背单词,学生时代她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旦睡不着就拿砖头样厚的词典来背单词。希望能背着背着就会打瞌睡,夜里很安静,她盘膝坐在chuáng上念念有词,觉得自己像唐僧,不由好笑。背到bailar这个单词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来电又是阮正东,不由觉得奇怪,但还是接了。 他问她:你还没有睡? 啊? 能不能下来一趟? 她满脑子还是弯弯曲曲的字母,有点转不过来,傻乎乎的问:下来哪儿? 到楼下来。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跳下chuáng拉开窗帘,初冬深夜的寒风里,连路灯的光都是萧萧瑟瑟的,照着孤伶伶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楼前。 太高,看不清人,只看到黑乎乎的影子。 她匆匆忙忙套上大衣就下去了,进了电梯才发现自己除了握着手机还穿着拖鞋,可也顾不上了。出了公寓楼就看到阮正东斜倚在出租车上,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开司米大衣,双手斜cha在衣袋中,倒真是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模样,那样子就像是靠着他那部迈巴赫一样悠闲。 她气急败坏:你这是在gān什么?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他冲她笑,口中呼出大团白雾:上车再说吧,好冷。 确实冷,上了车后,驾驶座上的出租司机乐呵呵:姑娘,有话好好说,人家小伙子这么深更半夜的跑来,可有诚意了。合着以为他们是吵了架的qíng侣啊?佳期郁闷极了,司机说完就下车抽烟去了,车子没熄火,发动机嗡嗡响着,暖气咝咝的chuī在脸上,她问:你来gān什么? 阮正东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làng漫,换了别人,我这样半夜突然带病来访,谁不感动的死去活来啊? 佳期觉得哭笑不得:你快回去好不好,真出了事我负不了责任的。 他又笑起来,狭而长的丹凤眼,斜睨仿佛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在微眯的眼中只是一闪:怎么,你打算对我负责呢? 佳期真的无力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仿佛理直气壮:我从来都很正经啊。 佳期觉得被彻底打败了:医院怎么肯让你出来的?你快回去行不行,你还是病人呢。 阮正东说:医院就是不让我出来,我还是使了美男计蒙蔽了值班的小护士,才偷偷溜出来的呢,你还一脸的嫌弃,我容易吗我? 佳期哧的一笑,但马上又收敛了笑容:你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又这么冷,别冻感冒了。 他问:你这是关心我呢? 佳期再度非常有挫败感:是,是,我十分关心你呢。有什么话明天给我打电话,你先回去行不行? 他忽然收敛了笑容,十分坦然的说:不行。停了一停,又说:我来就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完我再回去。 车厢里仿佛一下子静下来,车前端的空调口,咝咝的暖气chuī拂的声音都清晰入耳,佳期突然觉得心慌,勉qiáng笑了一下:你要说什么? 他突然哈哈大笑:看把你给吓得,别以为我要找你借钱。我就是想让你帮忙,给我弄几条烟来。医院里不让我抽烟,江西也不肯帮我弄,真是快要了我的命了。你说肝炎怎么偏让人戒烟,又不是肺炎,这些大夫,一个比一个能胡扯。 她真被他给吓着了,到这时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微笑:那可不行,医生说戒烟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可不帮你弄这个。 他气愤的指责她:不讲义气,亏咱们还朋友一场,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 她搪塞他:那你平常抽什么烟?我明天去买。 其实她知道他抽什么烟,也曾经见过几次,白纸包装,商标什么的都没有,这种烟由云南特制特供,孟和平当年送了两条给她的父亲。所以每次看到阮正东抽烟,她总会有一种茫然的伤感,可是都过去了。她也知道,这烟外面不可能买得到,所以才这样随口敷衍他。 果然,他想了一想:我抽惯了的一种,外头只怕没有,你得帮我找人弄去。容博你认识吧,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明天你找他拿去。 容博?她想起来,就是第一回打牌说自己前所未有的那位容总,上次一笔业务也多亏了他帮忙,自己老总称他为容少,倒是很有风度一个人,人长得也帅,阮正东的朋友都是这样的,衣冠楚楚,无一不妥。她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别抽烟了,就算没病,抽烟也不好,何况现在你是病人,医生既然叫戒烟,就戒了吧。 他突然翻脸:不愿意就算了,我找谁帮忙弄不着?你给我下车,我这就回去,你别以为我缺了你就不行呢。 佳期怔了一下,没有吭声就推开车门下去了,他是病人,喜怒无常她都可以原谅的,也不跟他计较。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这是头一回,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他。在树后避风抽烟的司机看到她下车,把烟蒂扔了,走过来冲她笑:话说完了? 她点了点头,笑得有点勉qiáng,其实是因为冷,她没穿毛衣,大衣里头空空的,风一chuī直往脖子里头灌,冷风呛得人想咳嗽,忙忙的就进公寓里去了。 刚进电梯电话就响了,她看了是阮正东,真有点不想接,可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寂然无声,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还有隐约呼啸的车声,想必已经在路上,可他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最后还是她忍不住:有什么事? 他说:佳期,对不起。 她忙忙的道:没事没事,我都已经忘了。你心qíng不好,冲我两句是应该的。 他说:不,我错了。 她极力的安慰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真没在意,就一句话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啊。 他说:不是,我说错了,佳期,我错了。我今天来,其实不是为弄烟的事,我就想见一见你。佳期,我刚才说的那些全是假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就是受不了你就那样跟我装,你就那样在我面前装傻。我就受不了 第17页 他停了一停,语音凄凉:我爱你。 第12章 佳期睡得不好,梦到医院,病房走道外头半夜还有人在低声哭泣,她走出去看,很年轻的女孩子,也许只有二十岁,伏在那里低声的哭泣,哭得很伤心。她想走过去,问问有什么事qíng可以帮忙吗,可不知为何腿却迈不动,就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后来那女孩子终于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竟然就是她自己。 她就此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黑暗里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在跳,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摸索到厨房去倒水喝,一杯热水喝下去,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着。她重新躺下,可是睡不着,阖上眼睛仿佛就在医院里。 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吧。 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父亲那点微薄的积蓄根本就如杯水车薪,医院每天下午都会下催款通知书。 很薄的纸,拿在手里粉脆粉脆,淅啦作响,密密麻麻列着用药明细,各种费用,她心急如焚,嘴里全都起了血泡,可不觉得痛。几乎没有了知觉,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胃里空空的,像塞着一块大石头。嘴唇全都gān枯起皮,裂出细小的血痕。 孟和平的妈妈留下的银行卡里有五万块钱,好几次她终于把银行卡cha进提款机,又抽了出来。 她死命的重重磕在提款机上,尖硬的台角磕得头破血流,一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片红色,缓缓凝固。单臂攀着提款机冰冷的台面,终于慢慢软溜下去,像是整个人被抽掉了筋。冰冷的大理石墙面,抵在胸前,彻心彻肺的寒冷贴在脸上,仿佛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流泪。 深夜无人的提款机前,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终于还是把钱取出来了,第二天在银行柜台,很厚的几沓,粉色的钞票,半旧的,经过无数人的手指,带着可疑而肮脏的气味,jiāo到医院的收款处的时候,收款员用点钞机点着,嗤嗤啦啦的响声,每一张都快速的翻过,连成微小的粉色弧扇。 而模糊的泪光里,这一生,就这样,从眼前刷刷的翻过。 可是父亲没有能等到出院,他很快就二次中风,比第一次更严重,脑溢血,几乎是瞬间就已经撒手,从此永离。 第一次手术之后,他曾经短暂的醒来。 他嘴角抽搐,根本已经无法说话,佳期把耳朵贴近了,才能听见微弱的呼气音。 他说的是:不 只有一个字,她就懂得了他的意思,有很大很大的一颗眼泪,落下去,落在白色的被面上,浅灰色的湿水印,就那样缓慢的洇开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但清晰,说:爸爸,你放心,我知道。 父亲一直很瘦很瘦,cha着花花绿绿管子的手,瘦得青筋爆出老高,她甚至不知道他有高血压。 上小学的时候她被班上的几个女孩子欺负,因为她成绩好,那几个女孩子说服全班的女生不跟她玩,还骂她妈妈是破鞋。她跟她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人不敢回家。拎着书包东游西逛,坐在桥栏上看河里的船,狭窄的乌篷船堆满了米,一袋袋垒得老高,从桥dòng下穿过去。河里的水是很深的绿色,漾着白色的泡沫,缓慢而无声。她一直坐到天黑,家家户户的灯亮起来,温柔的夜风里她听见附近人家的电视机,新闻联播的声音,熟悉可是遥远。 最后父亲寻来了。 并没有责骂她,一路上父亲都只是默然,进门之后给她打了热水洗脸洗手,也没有问一声她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不回家,只拿棉签给她擦碘酒。 很疼,渗到伤口里,她一直紧紧咬着嘴角,不吭一声。 父亲也一直没有说话,最后他提了开水瓶下楼去,走到门口才回头对她说:吃饭。 桌子上罩着绿纱厨罩,她手背上伤了一大块,钻心一样疼,慢慢拿青紫的手掀开纱罩,里面竟是一盘她最喜欢吃的炒虾仁,雪白的虾仁已经冷了,仍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一个端着碗坐在桌前,默默的扒着饭。 父亲终于走上来了,站在她身后看她吃饭,过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桔子给她。 那个桔子很大,很红,颜色明亮。 当父亲把桔子轻轻放到她面前桌上的时候,她握着筷子的手终于开始忍不住轻微的颤抖,然后,就哭了。 有很多次她梦见父亲,梦见自己还很小,早上起chuáng上学,寒冷的冬天早晨,套上厚厚的棉衣毛裤,手都僵得不听使唤,冰冷冰冷的,老式的穿衣柜门上嵌着椭圆一面镜子,照见她,吃力的系红领巾,父亲在楼下生炉子,从窗子就可以望见。她背着书包下楼去,小小的天井里飘散着青烟,父亲拿火钳夹着碳引燃蜂窝煤,一边扇着一边咳嗽,熟悉的咳嗽声。她走下楼梯,从那些呛人的烟雾里穿过去,父亲却不见了。 很心慌,总是从梦中立刻醒来,然后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一直不知道孟和平的妈妈,到底曾经跟父亲说过些什么。 那年夏天的时候孟和平被公司派到青海做项目去了,荒无人烟的高原戈壁小镇,连手机讯号都没有,打一个电话要走很远去邮局。很辛苦,但是补助高,孟和平一直想买房子结婚。因为做项目,他们没有假期,放假之前孟和平也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他老是流鼻血,打电话来时鼻子里又塞着棉花,说起话来嗡声嗡气,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隔着细细的电话,佳期心疼得一直落泪,说服他不要再做了,回来另外找工作,可是他不肯。他说:再过一个多月就结束了,我就回来了。你放假就回去看看爸爸吧,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因为孟和平拿不到户籍所在地证明,他们一直没有办法领结婚证,佳期也不同意一意孤行的擅自结婚,她并不想伤孟家父母的心,他们毕竟是孟和平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他们反对也仅仅只是因为爱他。 可是佳期没有想到孟和平的妈妈会到浙江来,那是长假的第三天,父亲一早起chuáng去了杭州,说是几位老战友聚会。到了晚上很晚他还没有回来,佳期没有睡,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隔一会儿就跑到窗前张望,后来终于看到父亲回来,佳期叫了一声爸爸,尤鸣远并没有抬头,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慢慢穿过天井,那时在下雨,刷刷的雨声轻响着,楼下邻居家昏huáng的灯光透过窗子,照见细银如针的雨丝,织出父亲孤伶伶的身影,他没有打伞,花白的头发在晦暗的光线中一闪,佳期突然觉得心慌,因为他已经走进黑dòngdòng的楼道里去了,楼下住的张家阿姨已经尖着嗓子嚷起来了:佳期!佳期快下来!你爸爸摔跤了呀! 她几乎是冲下楼去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楼下的孙伯伯帮忙把父亲扶起来,她只会哭,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父亲的手冰冷冰冷的,衣服淋湿了大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银行卡,那是五万块钱。 佳期永远也无法知道,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qíng,将这张卡拿了回来。 她永远也无法知道,父亲受到了什么样的羞rǔ。 她永远也无法知道,父亲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 当父亲最后终于离她而去,她嚎啕大哭,抱着父亲那渐冷的身躯,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给唯一的亲人,带来这样深重的伤害。他终其一生,视作骄傲的就是自己,可是自己,却给他带来最后的羞rǔ与难堪。 当他最后说出那个不字,她的眼泪漱漱的落下来,她懂得,她懂得父亲的意思。 不要让人看不起他们父女,不要再让人羞rǔ他最爱的女儿,不要再让人伤害到他最爱的女儿。 再深的爱qíng,也无法弥补这种失去。 她付出的代价,是他们父女二人的自尊,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最敬爱的父亲。 她是不能不放开手,哪怕有再多的不舍,也是不得不放开手。 她所执信的一切,最后却让她失去了一切,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那样一份爱qíng。 她没有告诉孟和平父亲去世的消息,他又过了一个多月才从青海回来,回来的时候她去接他,他头发乱糟糟,脸颊上褪了皮,脸颊上甚至还有高原红,穿去的T恤仿佛又大了一号,空dàngdàng的,远远的就伸手抱住她。她只想流泪,他瘦得骨头都硌着她了。她慢慢伸手环着他的腰,想起当年初遇时分,那样神采飞扬的孟和平,在舞池旁点一枝烟,闲看歌舞升平。人生于他是那样的天高海阔,他本不应该爱上她。 如果没有她,他可以过得很幸福。 如果没有她,他根本不必这样辛苦。 回到家里,她最后一次做饭给他吃,他依旧吃得láng吞虎咽,她盛一碗jī汤,慢慢替他chuī冷了,晾着。他拿起勺子一口气喝完,笑嘻嘻:那里成天牛ròu羊ròu,什么青菜都吃不到。佳期,我想你做的菜,都快想疯了。 他又黑又瘦,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越发显得瘦,瘦得可怜。 佳期忍住泪,笑:你就光想着吃啊? 他还是笑:我还想你啊。 他确实很想她,很想她,很想她。 当午夜时分他终于沉沉睡去,佳期这才慢慢的坐起来,默默的抱膝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睡容。 他睫毛很长,睡着了像个孩子,胡乱的蹬着被子,胳膊腿全露在外头,他的脖子上手臂上还有腿上有密密麻麻的大小疤痕,是蚊子咬的,他曾无意间跟她说过,高原的蚊子又大又毒,被咬一口要痛痒好几天,痒得人实在受不了,一抓就会破皮溃烂,更痛,然后就会留下疤。 而如今他一身的伤痕累累,只是因为她。 他为了她做了这样多的事qíng,吃了这样多的苦,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让他,单纯而幸福的,继续着他那个世界的生活。 她的眼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而他已经睡着了,从今后,他都不知道了。 从今后,她将离开他,她有多爱他,他将再也不知道了。 她开始慢慢的不回家,跟他说要加班,或者说自己忙,幸而孟和平也忙,隔了那么久见不到她,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说:晚上我要加班,就不过去了。他语气可怜:那我晚上来接你下班好不好,保证不吵到你做事,我想你,我有十来天没见着你了。她忍住眼泪:同事叫我,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挂掉电话,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对着哗哗的水龙头哭到眼睛全部肿掉,然后关掉手机。 第18页 她找到徐时峰帮忙,徐时峰诧异极了:佳期,孟和平很爱你,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不妨跟他谈一谈。 她疲倦极了,声音里透着沙哑:没有误会,只是太辛苦我觉得太辛苦了他也太辛苦了,我没有办法,我不愿意这个样子,我不想再继续了。 徐时峰的目光里错综复杂,或许是了然,或许是怜悯,最后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年轻时我们放弃,以为那不过是一段感qíng,可是最后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生。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自己要放手的是什么,可是她没有办法,在模糊的泪光里,看到窗外梧桐,大片大片的叶子落下去,秋天来了,叶子再也不能呆在枝头,即使它再眷恋,也只能决然的跌下去,永远的跌下去,离开。 这一生,她再不舍得,她也只能眼睁睁的放手,因为,她要不起。 所有太美好的东西,她都要不起。 就让一切的沉痛都由她来背负,她只要他幸福。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已经让父亲失去了幸福,最后父亲走得那样急,她根本没有办法弥补半分,可是孟和平,她还可以放手,不再拖累他,让他重返本该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最后是怎样说完了那番谎言,关于保研,关于徐时峰,孟和平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最后,他只是说: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她不再爱他,他不相信她要离开他。 而她铁石心肠,一字一句的,将那些最伤害的人字句,全都慢慢的说出来,每个字就像一把利刃,而她毫不在意,就向着他最要害的地方狠狠扎去,她知道血ròu模糊,痛不可抑,他的眼神如同心碎,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心。 他一直追问她:是不是我父母又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qíng? 他并不笨,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横下心来,把一切都生生斩断。 当最后,她和徐时峰并肩出现在他面前,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挽着徐时峰的手臂,他终于崩溃,再也无法自制,狠狠对着徐时峰揍出一拳。 正正打在徐时峰眼眶上,徐时峰顿时痛得弯下腰,她又急又怒又痛,只顾去看徐时峰的伤势,徐时峰捂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回过头就大骂:孟和平你给我滚,我永远也不要再见着你! 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半旧的风衣,越发显得人又高又瘦,单薄得像是一道影子,他紧紧抿着嘴,目光里透着她无法正视的愤怒,可是她不能不正视,一步也不能退缩,他的目光渐渐似悲哀,最后他终于转身走掉了。 她一直哭了很久,最后徐时峰将她送回去,他并不劝说她,只是任由她哭泣。 那样难,像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生生从体内剥离。 她在楼道里坐了很久,最后才站起来,站起来才看到孟和平站在远处树影的黑暗里,看着她,只是看着她,眼神悲凉,仿佛绝望。 在那一刹那,她几乎心软。 他向她走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佳期,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qíng,可是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永远也不能原谅的是自己。 硬起心肠,把他割舍掉的自己。 最后她终于令他绝望,把他赶走之后,她一个人蹲在人行道上,嚎啕痛哭,把所有的伤心,几乎都在那一刻哭尽。 掏心掏肺一样,哭得她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第13章 佳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给阮正东发一条短信。 好好养病。 四个字,用拼音,一点一点,拼得极慢,最后一个病字有没有鼻音,她拿不太准,南方人多少会有这样的尴尬。正迟疑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闪亮,号码十分陌生,她原以为是哪位客户,谁知竟然是孟和平。 他问:有时间吗?然后稍作停顿:能不能出来见面? 佳期觉得膝盖发软,因为没有睡好,整个人浑身绵绵的,仿佛是在发烧,可还是答应了。 她下班比较迟,手里一点零碎的事qíng仿佛永远也做不完,周静安临走前就问:你怎么磨磨蹭蹭,还不下班?一句话说得她有点发怔,也许她下意识是想逃避,迟得一刻是一刻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与她,早就应该是路人。 走出大楼看见孟和平的车时,她反而镇定了,他来找她,或许并没有其它的事qíng。 孟和平开车带她去一家新开的cháo州菜馆,明炉烧响螺吃口十分清慡,青梅酱滋味地道,鸳鸯膏蟹更是色香味美。点的菜太多,一大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从前她炒一碟菜心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这么多年,许多事qíng早就变了吧。 佳期没有胃口,对着一桌jīng美菜肴只是食不知味,象骨筷子上镂雕着jīng美的图案,筷头还系有细银链子,仿佛旧式人家的筷子,有一种家常的奢华与馨软。银链在掌心摇动漱漱有声,像是秋天里的一点急雨,清薄凉寒。 佳期。他倒似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把餐巾撂开,却只问:你怎么不吃菜?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脸上的微笑:我减肥。索xing放下筷子:有什么话,你说吧。 他反倒有点发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跟阮江西订婚了。 一个字一个字溜进耳朵里,佳期有些吃力的将这些字拼起来成句子,脑中仿佛有短暂的空白,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才明白过来。 她缓缓微笑,说了句:恭喜,随手就舀了一勺碧绿碧绿的护国菜,刚刚入口才知道,这看起来没有一丝热气的羹汤,竟然奇烫无比,烫得人喉头发紧,几乎连眼泪都要烫出来了。 幸好手边杯子里有冰水,她默默的饮啜,很冷,冰凉一线入腹,已经觉得胃在隐隐作痛。 东子的qíng况很不好,他慢慢的说:所以江西希望可以尽快结婚。 她手袋里的电话在响,她说了声:对不起,从手袋里翻出来手机,一闪一闪的屏幕: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 她有点恍惚的看着那行字: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 最后她还是接了,向孟和平说了对不起,然后起身离开餐桌,到走廊里去听。 走廊里空无一人,电话里阮正东起初有点迟疑,叫了一声佳期,她倒是跟从前一样,信口就问他:哟,是你啊,今天见到漂亮小护士没有?东扯西拉净讲些旁的事qíng。于是阮正东似乎也放松下来,顺势讲旁的事,他向来是这样无所事事,从没有一句正经。佳期隔很久才嗯一声,表明自己在听。她一直走来走去,一趟一趟,两侧都是无数包间的门,磨砂玻璃透出门后的一点光晕,还有隐约的笑声与歌声。热闹极了的餐馆,偶尔有侍者端着盘子从她身侧经过,面目清俊的制服男子,侧着身子避让着她,手中盘内菜肴有诱人的香气佳期突然觉得饿,有想要立刻大吃一顿的冲动。只听着阮正东在电话里胡扯走廊里贴着银灰色的墙纸,墙纸上头印着一朵一朵小小的花,被灯光一映,每一瓣银色的花瓣都似凸出来,佳期拿手指去摸索着,才知道其实是平的。她摸索着那些花儿,小小的一瓣一瓣,银灰底子银色花,她认了半晌,才认出那是玫瑰,一朵一朵,挨挨挤挤,开在墙上。她又一时疑心,倒觉得那天半夜,自己不曾接过阮正东的电话,他也不曾说过那句话,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是她最后终于打断了他,问:晚上想吃什么? 阮正东怔了一下。 她接着说下去:我过会儿就来医院,给你带点宵夜来吧,你想吃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是在家吗? 她说:是啊,在家呢,要不我给你做点馄饨。 他静默了良久,才说:我要吃荠菜馅的。 佳期终于笑起来,只说:这个季节,我上哪儿去变荠菜给你裹馄饨? 他立刻好脾气的答:那白菜馅的也行。 佳期说:你傻啊,哪有白菜馅的馄饨,只有白菜馅的饺子。 他迟疑了一下:佳期? 嗯? 你在哭? 她说:没有啊。这才觉察到冰凉的眼泪早就落在手背上,一颗一颗晶莹透亮,原来自己真的是在哭,举手一拭,结果眼泪涌出来的更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那眼泪,索xing蹲下来,只是默默无声。 他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佳期吸了口气:我等会儿就过来。 匆匆关上电话,到洗手间补了妆才走回包间去,孟和平正在抽烟。包间里灯光晦暗,淡白的烟雾围绕着他,看不清他的脸。 她慢慢的走近,像是怕惊动什么。 烟盒被他随手搁在餐桌上,云烟,紫红色的包装,她想起当年烟盒上的那朵茶花。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次看到旁人抽那种烟,她都会忍不住张望。可是后来这种烟渐渐少了,最后停产退出了市场。 这世上有许多许多的东西,最后都会渐渐失落在时光里,被人遗忘,不再记忆。 他对她说:对不起,将手里的烟便要掐熄了,她微笑,说:没关系的。 这样客气,彬彬有礼的相敬如宾,而中间隔着数载的辛苦路,是再也回不去从前。 最后他开车送她回去,佳期远远望见路旁灯火通明的超市,说:就在这里放我下去吧,我得去买点菜。 他说:这么晚?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解释。 她买了芹菜与ròu馅,还有面皮,打的回家后洗了手,就开始拌馅包馄饨。 摊开面皮,放上馅,然后对折,再将两角jiāo错对折。一只只元宝型的馄饨,整整齐齐排列在盘子里,数了一数已经有二十只,便不再包了。起身烧了开水,没有jī汤,只得用了jījīng调味,放了紫菜,最后馄饨都熟了才放了一点点翠绿的芫荽,拿保温桶装好,重新穿了大衣出门去。 到医院已经十点多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她站在病房前敲门,总觉得自己样子有点傻,还拎着保温桶。 第19页 门后无声无息,她又敲了一遍门,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走回护士站去问,值班的护士悄声告诉她:好像出去了吧。 佳期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四十五,这么晚去了哪里?不是不滑稽,他还是个病人。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电话簿里已经翻到了阮正东的名字,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按下拨出键。于是坐在走廓的椅子上等,抱着保温桶,像抱着一只猫,暖暖的。这层楼没有别的病人,所以安静得出奇,护士站那头隐约传来一点细微的人语,过得片刻,又重新岑静。 走廓里也有暖气管道,就在长椅旁边,暖暖的让人倦意顿生,她几乎要睡着了。可是意识刚刚一迷糊,头就不知不觉垂下,下巴正好重重撞在怀里的保温桶盖上。砰一声,疼得她雪雪呼气。不远处仿佛有关门声,她人还有点迷糊,心想是不是值班的护士换班了,于是把保温桶随手搁在长椅上,一只手揉着下巴,抬起另一只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 佳期从医院出来,午夜的空气寒冽,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幸好还有的士在门口等客,上车之后佳期才想起来保温桶被自己忘在长椅上了,匆忙对司机说:师傅,真对不起啊,我忘了东西。幸好司机倒是和气:没事没事,你去拿。 她匆匆忙忙又跑回去,从大门到住院楼有颇长一段距离。晚上走起来,更觉得远,幸好还有电梯可以搭。出了电梯顺着走廓转个弯,老远已经看见长椅上空空dàngdàng,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走廓两侧隔很远才有一扇门,几乎每扇门都关着,唯一一扇虚掩着,从门的fèng隙间透出橙色的光,她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 从两三寸阔的fèng隙里望进去,窄窄如电影的取景,阮正东整个人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一定坐在那里很久了,因为他嘴里含的那枝烟积了很长的一截烟灰,也没有掉落下来。她几乎不敢动,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几上放着她那只保温桶,鹅huáng色的桶身,上头还画着两只绒绒的小鸭子,在落地灯橙色的光线下,温暖如两只小绒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来,佳期以为他会站起来,但他只是掐熄了烟头,重新拿了一枝烟,划火柴点燃。 一点小小的火苗,照着他的脸,幽蓝的一晃,又被他chuī熄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保温桶外壳上画的两只小鸭子,动作很轻,仿佛那是两只真正的小鸭,指尖顺着那小绒球的轮廓摸索着,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自顾自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深斜飞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 佳期将头抵在门侧,忽然落泪。 谁知阮正东竟然会回头:是谁? 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是哑哑的:是我。 门被完全推开,她整个人沐浴在橙色的细细光线中,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仍是侧面对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慢慢的走近,说:我没有等到你。 他沉默不语。 她没有再说话。 最后,他说:何必要回来呢,很多时候其实永远也等不到。 佳期固执而轻声:可是你一直在这里。 他终于微笑,却转开脸去:也许哪天就不在了。 佳期觉得凄惶,心里空空的,空得叫人难受,让她不能不说话,她又咳嗽了一声,说:吃馄饨吧。低头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馄饨焖得太久,早已经糊了汤。面皮都散开来,馅全浸在了汤里,汤面上一层浮油,连细碎的芫荽都已经发黑,汤面上微微的震动,细小的涟漪,原来是自己又掉了眼泪。她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捧着保温桶转过身去:不能吃了,我明天再给你做吧,明天我再来。 一直走到门口,她都没有回头。 他突然几步追上来从后头抱住她,那样猝不防及,那样大力,保温桶从她手里飞出去,骨碌碌滚出老远,汤水淋漓láng籍的泼了一地。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狠狠的吻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吻她,将她死死的箍住,那样紧,如果可以,仿佛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纠缠在舌齿,她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呼吸全都被挤了出去,而他那样急迫,就仿佛来不及,只是来不及。这世上的一切于他,都是来不及。 他终于放开手,可是他的眼睛还近在咫尺,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她自己的眼睛,里头有盈盈的水雾,仿佛凝结。他说:请你原谅我。 他说:请你原谅我这样自私,我不想再放开你。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的眼泪,很大的一颗,哧得一声落下去。他láng狈的转开脸,她缓慢而固执的将他的脸转过来,迟疑的、犹豫的踮起脚尖。 湿漉漉的泪痕在温软的唇下洇gān,他慢慢的低下头,他的唇很烫,佳期觉得像是烙铁,而自己是冰,每一分热,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仿佛有水滴,泠泠的落响在暗夜里,试探又迟疑。他重新拥抱她,深深的,用力的,两人只顾着唇舌纠缠,这个吻那样深切而长久,带着甘冽的烟糙气息,他身上的药水味道,她身上的温软芳香,一寸一寸将两人点燃。仿佛烟花盛开,明明知道会是化为灰烬,却尽力燃烧尽力绚烂,盛开出最美最耀眼的火光。 她终于用力推开他,他的眼中还有迷乱的茫然,胸口在剧烈起伏,似乎还想要再次拥她入怀。 她用手抵住他,小声说:护士来了。 护士早就来了,端着血压计与药杯,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窘意:我过会儿再来。转身几乎是逃之夭夭。 佳期也窘得厉害,连忙关上门,沉默了片刻,他终于笑起来,先是无声微笑,然后笑出声,最后放声大笑。 她又恼又窘:你还笑! 他只是笑:哎,把馄饨拿来我吃,我饿了。 佳期说:全洒了,都怪你。 他十分好脾气的承认:都怪我。出奇不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忍不住,又吻下去。佳期推开他,说: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喃喃说:我好饿,要不我们出去吃东西。 佳期不理他:都半夜了,你该睡觉了,还是病人呢,我也得回去了。 我饿了一定睡不着,我们出去吃宵夜。 他不讲理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非得要到那块糖不可。 最后两个人终于还是溜出去了,蹑手蹑脚,走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乎是慢动作,活像是做贼。 那位的士司机竟然还在等她,将车停在车道边打着盹,佳期觉得十分感动,的哥却呵呵直笑:没事没事,反正这下半夜了,也没别的生意。从后视镜里望了阮正东一眼,说:哟,原来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怪不得回去找了这么久。 佳期哧得一笑,觉得这城市的的哥都是绝非一般的口才。 去吃麻辣烫和烧烤,下半夜的小店只有廖廖几个人,阮正东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顾打量油腻腻的桌子。桌子中间挖了一个圆dòng,嵌进盆子里嘟嘟煮着成串成串面目可疑的东西,乍看上去有海带豆皮之类,还有的像是什么ròu串。一桌上围坐着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大冷天的还喝着啤酒,划拳吆喝,自有他们的快活。另一桌上是一对qíng侣,很年轻,都没有二十岁。女的也许是哪个酒吧的招待,刚下了班脸上还有浓妆没有卸,幽蓝的眼影涂满眼圈,一笑却显出孩子般的稚气,跟男朋友吃着羊ròu串,男朋友体贴的替她搅凉滚烫的八宝粥,再放到她面前去。两个人咕咕哝哝的讲话,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 炭火架拿上来滋滋响着,一股香气膻气烟火气,羊ròu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呛人的烟,佳期又点了臭豆腐,阮正东狐疑: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拉肚子? 佳期极力安慰他:我吃过很多次了,一定没事,你试一试,保证比鱼翅好吃。 臭豆腐烤上来后,阮正东微微皱着眉,一幅敬而远之的表qíng。佳期也不勉qiáng他,只是自己大快朵颐。他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终于忍不住:你吃完这个,甭想再亲我。 因为辣,她直吸气,喝了一大口果汁才白他:谁想要亲你了? 他凑近她,笑得很坏:我想要亲你。 第14章 律师事务所位于所谓的CBDhuáng金地段的写字楼,全玻璃幕的走廊与开放式的办公区,大丛大丛的绿色植物。徐时峰的办公室有270度的全玻璃幕落地窗,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窗下就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繁华市景,所谓万丈红尘。 佳期每次来都嫉妒:你这办公室简直可以当花房。 徐时峰不以为然:高处不胜寒。 其实他只在办公桌上放一盆仙人球,佳期知道那是他的宝贝,那颗仙人球还有一个名字叫如如不动。佳期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合适,因为养了这么多年,那颗仙人球还是老样子,都没有长大过半圈。真难为他留着这颗刺儿头这么多年,这中间他还搬过两次办公室,每次搬办公室都是他亲自抱着这颗刺儿头先进去,才算是安身立命。从徐时峰的合伙人、历任秘书、助手、下属到事务所负责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统统都知道,徐大律师桌上的那盆仙人球绝不能碰,谁要敢无意间擦掉它一根刺,徐大律师就能拿冷凝的目光杀死你。于是业内同仁纷纷传说是一位神秘的风水大师指点,教他在桌上放这样一盆仙人球,就可以驱恶避邪,逢凶化吉。所以徐时峰才可以这样手到擒来,大小官司都打得扬眉吐气。 只有佳期知道,其实那盆仙人球是当年安琪送给徐时峰,所以才被他当宝贝。 也只有佳期,敢伸手去捏徐大律师那颗心肝宝贝长长的尖刺,口中还念念有词:刺儿头刺儿头快开花,开花就娶你回家。 徐时峰觉得郁闷: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它叫如如不动。 佳期叹气:如如不动,那岂不一辈子开不了花? 徐时峰瞥了她一眼:又怎么啦? 佳期想了想,还是说了:阮正东你认识吗? 第20页 徐时峰说:能不认识吗?说起来我跟他还都是四中出来的,不过他比我低一届。他爹那会儿还在放外任当省委书记呢,家里都没人管他。当年在学校也是个人物啊,好事坏事净出风头,听说他们那届还有女生为了他一心一意考清华,没想到高中读完,他竟然跑去当兵了。把人家给伤心的,可惜那年不要女兵,不然没准真追到部队上去了。 佳期气馁:怎么历史就这么不清白? 徐时峰这才生了警惕:你问他gān什么?那帮高gān子弟你最好别跟他们搅和,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不觉好笑:我跟你搅和了这么多年,也没瞧出你是一坏蛋啊。 徐时峰随口就反驳:少在这里信口开河啊,谁跟你搅和了,我可是清白的。 佳期忽然叹气。 徐时峰又批评她:小小年纪,怎么就心事重重的。 佳期叫了他一声:大哥? 徐时峰扬起眉,他表示疑惑时总是这个小动作。 佳期终于问:你怎么不去找安琪,这么多年,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午后冬日的阳光,薄薄的像一层纱,虚虚笼在人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阳光的明媚里,另一半在yīn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qíng。过了好久,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于是整个脸都在背光里,才仿佛是自嘲:我不敢。 佳期小心翼翼捧着咖啡杯,低头呷着又苦又涩的咖啡,不再追问。 他却长长吐了口气:想不到吧,我竟然是不敢,我不敢知道她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儿。我怕自己知道了就受不了,我真怕我会发狂。我就宁可当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一日复一日,相信她只是离开我,不再记得我,而我终有一天也会忘了她。 佳期抬起眼睛望着他。 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不会像爱她一样爱别人了,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把它给找回来。就是这样子,明明知道,所以不愿去面对。我做错了许多事qíng,才会失去她,以前我不相信命运,以为一切都可以把握,可以争取,狂妄自大得几乎可笑。后来才知道有些东西很脆弱,无法弥补,无法重来。 他脸色平静,声音也是,但佳期觉得很难过。 他说:所以有很多时候要学会珍惜。 佳期只说:大哥,我们去喝下午茶吧。 吃饱了,她的心qíng就会比较好。 事务所附近有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馆,佳期爱吃它家的芒果布丁,吃掉了两份,喝了一杯果茶,看到隔壁桌上有人吃冰激淋,一时嘴馋,于是又点了黑樱桃与朗姆酒的双球吃掉,结果终于胃痛。 徐时峰拿她无可奈何:你怎么就这样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有气无力的跟他开玩笑:真要没办法的话,那大哥你就行行好,娶了我吧。 他敬谢不敏:谢谢,求婚这种事,我比较喜欢自己来。 佳期笑,徐时峰想了想,问她:你跟阮正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佳期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声说:他病得很严重。 徐时峰说:不能吧,不听说是肝炎在住院? 佳期不知该从何讲起,颠三倒四,最后也不知有没有将事qíng讲明白,反正一番话拖泥带水终于是说完了,捧着杯暖茶,呷一口,再呷一口。 徐时峰沉默。 她也不作声。 音乐声很低,是那首《Inloveagain》女声音色纯净,仿佛自言自语的吟唱: Takemetofaraway,Awaytoyoursecretplace,Takemytearsmyfears,Takeallmypainforwhich,I\039;llrepaysomeday,Withakissandsay,Can\039;tbelievethatI\039;minloveinloveagain 歌声细微低密,就像是耳语。茶杯里的热气袅袅升起,佳期看着窗外,隔着大玻璃窗子,外头是蜿蜒的街,车河无声流淌,在这样的下午,冬意是薄薄的一点晴暖。 最后徐时峰才说:那你这是要做什么?怜悯他?还是觉得是在安慰他? 她嘴唇发白,有一点虚汗,因为胃痛,隐隐约约,总像是在心口。 徐时峰说:你这样做,是害人害己,阮正东是什么人,他有多骄傲你知不知道?当年他跟他爹赌气,竟然自己申请到加州理工的全额奖学金去了美国。就这样一个人,他要知道你是觉得他可怜,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佳期心里乱,拿手挡住脸。 徐时峰叹了口气:你不要误人误己。 佳期放下手来,说:我并不是可怜他,我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是的,我目前并不爱他,可是我想帮助他,让他在生病的时候也能过得比较快乐。我没有想过其它,我只是正在努力的尝试,也许这辈子我真的不能再爱别人,也许我是在害人害己,但我就是单纯想让他高兴一点。你骂我笨也好,蠢也好,可是过去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让我觉得很感动,让我觉得,我要尽我所能。 徐时峰连连摇头:你怎么想得这样简单?你这样陪着他,能有什么将来?即使将来他病好了,你们也没有希望真能在一块儿,阮家是什么样的背景?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佳期静静的说:我知道。 她说:有次我到医院,结果碰巧遇见他妈妈。我看过几次新闻,后来认出她。 徐时峰一时无语:尤佳期啊尤佳期,你有时候真是叫人无法可施,你明知前头是个火坑,你还往里头跳。 佳期垂下头去:大哥,随便你怎么骂我,我就是这样一根筋。我希望他能快乐,哪怕是一天一小时一秒钟,我都会陪着他。如果他能好起来,将来让我离开他,我也高兴。如果万一那么我更应该陪着他。 徐时峰狠狠的扫了她一眼:你就不替你自己想想,你也不小了,你还有几年能耽搁,你将来还要不要嫁人? 佳期微笑:大哥,让我任xing一回吧,我是没想过将来,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我只要对得住自己就行了。 徐时峰终究问了:那孟和平呢,你真的把他给放下了? 佳期仍旧微笑:是啊,我已经忘记了。 她打车去医院,一路上仍是胃痛,实在疼得受不了,于是到了医院之后,就顺路先去门诊挂了个号,正排队等着,忽然看到前面的人好像是大学时代的室友绢子。 佳期以为认错人,因为绢子毕业后跟着男友先去了上海,后来又出国,渐渐断了联络。所以她虽然觉得像,但连望了好几眼都不敢先打招呼。最后还是绢子一转头看见了她,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小弹弓! 没想到真是绢子,两个人只差没在人来人往的门诊部拥抱热吻了。 绢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大约才两三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人,见着她,冲她乐。 佳期连胃疼都忘了,简直爱不释手:绢子啊,你怎么能生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真叫人羡慕死了。又问:什么时候回国的,都不打声招呼。 绢子笑:八月份才回来,还没三个月呢。才刚把房子安顿好,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联络老同学们。又问:你呢?你们家和平还好吗? 佳期怔了一下,才轻描淡写的说:我们分手好多年了。 绢子也怔了一下:真没想到 佳期低头逗小女孩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吴叮叮,不是钉子的钉,是叮咛的叮。奶声奶气,可是表qíng可爱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管打量佳期。佳期十分意外,绢子说:我跟常剑波离婚了,我带孩子回国来,女儿跟我姓吴。 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佳期觉得怅然,当年绢子与常剑波也是一对佳偶,金童玉女,人人羡慕。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载,已经劳燕分飞。 看完门诊出来,佳期坚持请绢子吃饭:回来了怎么样也该请你吃顿饭。 绢子也笑,眼睛弯弯:行啊,我也不会放过你。 下班高峰医院门口根本拦不到的士,叮叮大约已经觉得肚子饿,扁着小嘴在母亲身上扭来扭去。佳期不由有些着急,看到有汽车从医院的地下车库驶出来,突然想起来,说:我有个朋友的车这两天停在这儿,我找他借车用用。掏出手机给阮正东打了一个电话,他满口就答应了,说:我把钥匙给你拿下来吧。 佳期说:你是病人你别到处乱跑啊,我上来拿就是了。 喘吁吁的跑到病房去,阮正东把车钥匙给她,又问:老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佳期逗他:当然是男的,不然能这么急吗?是我们当年的校糙呢,帅啊,这么多年还帅得惊人。 阮正东嗤笑一声,说:那你快去吧,我的车绝对能震慑住他。 佳期哧的一笑:你倒挺自信的,我不跟你多说了,人家还抱着孩子呢。急匆匆转身就往外走,阮正东突然想起来:等一下。 她以为他忘了什么要紧话,于是停了脚,他已经追上来,俯身。 温软的唇从她唇上擦过,他说:我今天还没亲你呢。 她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安慰说:我晚上来看你。 他觉得委屈:你为什么不说你晚上会来陪我? 倒叫佳期啼笑皆非:你还是病人呢,思想健康一点行不行? 见到那部迈巴赫的时候,绢子果然被震憾了一下:小弹弓,你这朋友够有钱的啊。 佳期十分很小心,因为她技术一般,开这样的车上街需要勇气,所以安排绢子与叮叮都坐后排。 绢子就想着母校西门外的小馆子,于是佳期先把车开到一家西饼店,去给叮叮先买了份蛋糕压饥。叮叮果然喜欢,一口口吃完,绢子笑:没想到你对孩子比我还细心,快快嫁人生一个吧。 佳期但笑不语。 huáng昏时分堵车正堵得厉害,简直是一步步在往前挪。两个人在车上说起当年学校里的旧事,都十分感叹。绢子说:那时候真以为将来的人生是可歌可泣,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再寻常不过。 第21页 生、老、病、死谁少年时都曾意气风发,以为无可不为,渐渐才在岁月中磨灭了棱角。 绢子自嘲:你看我,连眼神都钝了。还是你好,佳期,你都没有变。 佳期微笑,其实每个人的心间,都是沧海桑田。 等红灯,人流熙熙攘攘从眼前走过。 忽然有人从车阵里绕出来,伸手敲后座右边的车窗玻璃,向车里头的佳期和绢子打手势。 佳期只看到那人在比划,一个劲指着车胎,像是说她们车胎出了什么问题。绢子也听不到他在嚷着什么,佳期于是按下车窗,谁知车窗一开,那人突然伸手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拎起佳期放在副驾驶车座上的背包,撒腿就跑。 绢子完全还没反应过来,佳期叫了一声:抢包!打开车门就下去追。绢子急得连声大叫,也要追下车去,但抱着孩子。信号灯又已经变了,后头的车全在按喇叭,她使劲叫:佳期!回来!别追了!佳期抱着孩子慌张下车,眼睁睁看着在震天响的汽车喇叭里,佳期越追越远。 佳期一鼓作声就追了上去,横穿街面,紧追不舍,追了足足有三百米,那人看到胡同口,刷一声就蹿进去了,佳期没想太多,紧追进去,一口气又追出三四百米,累得她直喘气,那胡同越来越窄,那抢包的人怕是条死胡同,跑着跑着一下子停下来,突然一下子转过身来,狠狠瞪着她。 佳期这才觉得害怕,那人恶狠狠的道:臭婆娘,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蹭一下拨出柄尖刀,将她的手腕一扭,抬脚就踹在她小肚子上,她只觉得疼得满头冷汗,眼前一黑,刀子已经划过耳畔,火辣辣的疼。心里只在想,完了。只是本能举起手来护着头,那人以是一刀划过来,这次正好划在她手腕上,鲜血直流,手上那串菩提子佛珠线断了,顿时骨碌碌滚了一地。那人又飞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佳期伏在地上只喘气,那人走近几步又bī上前来,佳期心里又急又怕。那人正踩在一粒佛珠上,移开脚去,低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珠子,却突然停下来。佳期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不知他想gān嘛,那人却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又是惊讶又是恐惧。佳期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人眼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深,佳期眼尖,看到他身后有人影一晃,想必是有人来了,立刻放声大叫:救命啊! 那人浑身一哆嗦,把手中的背包和尖刀一扔,转身撒腿就跑。 佳期这才觉得手臂与耳侧都疼得钻心,用手一摸全是血,走进胡同来的是位老大妈,也被眼前这qíng形吓坏了,半晌才直嚷嚷:快来人啊!快救人啊!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第15章 佳期生平第一次有了被急救的经历,伤的并不重,耳廓上划了一道口子,手臂上也是,虽然伤口长,但是极浅,位置也不是要害,只是血流满面所以吓人。被及时赶来的110民警送到附近医院,医生十分仔细的检查了伤口,说不必fèng针,消毒包扎就可以了。 一旁的警察同志说:那些抢劫的都是亡命之徒,你胆子也忒大了,一个女孩子,竟然敢下车去追。 佳期想想也后怕,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脑门一热就追下去了,可是直到被送到医院里来,她还没忘把自己的包拣起来带走。 警察问:包里有不少钱吧?好在追回来了,不过还是要麻烦你报个大概的数字,我们好写报告。 佳期忽然心一酸,小声说:不是,除了手机只有不到一千块钱,还有两张卡,但包里有我的钥匙。 警察同志听得直摇头:什么钥匙值得这样拼命,换把门锁不就得了?以后再遇上这种事,首先打110报警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单枪匹马去追抢匪,太不注意自我保护了。 训得佳期唯唯喏喏,突然之间想起来,自己把绢子和叮叮还有那部值好几百万的迈巴赫,全扔在路口了,不由惨叫了一声。旁边的护士还以为碰到她的伤口,吓了一跳。 这一急可非同小可,不说别的,绢子还带着叮叮,小孩子被吓着可不得了,何况还有迈巴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拿什么去赔给阮正东? 佳期急得脸都白了。 刚才跟绢子只顾着说话,也忘了问她新的手机号,现在可怎么办。 警察同志还挺同qíng她的,说:打个电话叫家人里来接你吧,我看你也实在给吓着了。 不能打给阮正东,没得让他担心,于是她拨徐时峰的电话,谁知是已关机,再打给徐时峰的秘书,才知道他临时有个要紧的案子,半个钟头前的航班飞上海了。正想打给周静安求援的空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看了一下号,还是接了。 佳期?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我没事。 几秒钟后换成了绢子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佳期你还好吧?你可把我吓坏了。 你跟叮叮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我拿的英国驾照,你那车是左驾驶的,我都不敢开。后头的车全堵那儿了,人家司机都快开骂了,幸好遇上孟和平正巧开车经过,才帮忙把车停到路边。 电话又回到孟和平的手中,他说:我们到医院来接你。 佳期有点发怔,从前他从不用这种口气,仿佛毋庸置疑。 今天的一切都有点令她发怔,偌大的城市,数以千万的人口,怎么就还是兜兜转转,偏又还要遇上他。 护士刚给她包扎完,孟和平他们就找到了她。 绢子看佳期包的满耳朵纱布,都吓坏了: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没事,你看看你这样子到底要不要紧? 佳期qiáng打jīng神跟她开玩笑:怕我变成一只耳啊?其实就被刀子划了一下,医生都说可以不fèng针,你别吓着叮叮。 孟和平问过了医生,又跟警察去jiāo涉,最后才回来她们身边,说: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他穿灰色西服灰色衬衣,深浅不同的灰,配银灰领带,并不触目。医院里暖气太暖,所以脱了大衣,随便搭在手臂上,侧身与主治大夫jiāo谈,声音低沉悦耳。 佳期在笔录上签了字,他才说:走吧。 上了孟和平那部Chopster,她才小声问:那个车 孟和平正倒车,眼睛注视着雷达屏幕,随口告诉她:车我帮你停在那路口附近的超市停车场了,你放心,他的车有全球定位,丢不了。 佳期有点讪讪,绢子偷偷捏一捏她的手,小声说:对不起,我当时慌了神。 佳期说:是我太莽撞了,把你和叮叮丢下。 一路上孟和平沉默极了,佳期故作轻松,对绢子说:我好饿,都八点了吧,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去西门外吃小馆子吧。对孟和平说:麻烦你送我们去停车场,我自己把那车开回去就得了。 她和绢子都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只能看见孟和平的下半张脸,他似乎比她印象中又瘦了,下颌因为嘴紧紧抿着,曲线看上去十分僵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那手不能开车。 绢子也说:是啊,都伤成这样了,要不先送你回去吧。 佳期借着车窗一盏盏不停跳过的外路灯光亮,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襟前衣上全是血点,鹅huáng色的大衣点点滴滴斑斓淋漓的黑,看上去触目惊心。而且耳朵上裹着纱布,手臂上包着纱布,láng狈得要命,这样子去吃饭肯定不妥。于是说:那还是送你和叮叮先回家吧,真对不住,今天害你也够担惊受怕的了。我这模样真是乱七八糟,只好下回再请你吃饭了。 绢子说:还好你没事,咱们还说这样的话gān嘛?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正说着话,电话又响了,佳期用一只手在包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结果是阮正东。 他似乎心qíng还不错,开口就问:怎么样?跟抱着孩子的校糙吃完饭了没有? 佳期吱唔了一下,说:还没呢。 他突然笑了两声:今天让你吃了点亏啊,不过我不是故意的。 佳期如堕云雾中,只觉得莫明其妙:什么? 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竟然半天没爬起来。还好护士进来听到了,把我给扶起来了你男友我当时可穿得有点少,你岂不是间接吃了亏? 佳期半晌才听明白过来,完全没心思在意他的说笑,只问:怎么摔的?要不要紧? 没事,就膝盖摔破点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脑子一迷糊,脚下一滑就摔了,医院这浴室的地砖根本就不行。 是啊,比他家浴室铺的德国某奢侈品牌的防滑地砖,一定差了很远很远。佳期手臂一阵阵疼,没法子只得又换了左手拿电话。他说:你晚上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来吧,我想吃你包的馄饨,上次就没吃着。 佳期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晚上啊我怕回家迟了,来不及做,再说还得去买菜。她觉得自己样子太láng狈,到医院去阮正东看到自然要问,他是病人,没得让他担心总是不应该。她说: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做了送来,今天只怕吃完饭会有点晚,我就不去医院了。 他明显怔了一下,才慢慢的说:也好。 佳期把电话挂断了,绢子向她微笑,低声问:迈巴赫? 佳期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绢子家就到了,她抱了叮叮下车,孩子已经睡着了。绢子怕孩子着凉,正思忖间,孟和平已经下车,拿自己的大衣给孩子裹了,绢子十分感动,连声道谢。他从来是这样细心,对朋友十分照顾,佳期在心里想,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今天还肯管自己的闲事吧。车外夜风如割,冷得说话都大团大团呼出白气,绢子匆匆对佳期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的伤口要注意,记得去医院换药。 车门重新关上,狭小的空间重新温暖起来,他问:你住在哪里? 她报上地址。 他没有再说话,将车掉头重新驶入主路。 正是这个城市夜色繁华到极点的时候,一盏盏流动的车灯,汇成流淌的灯河,静静蜿蜒向前。而他们的车夹在中间,只是两个小小的亮点,顺着街的弧光,瞬息不见。 第22页 佳期觉得尴尬,车内气氛沉闷极了,等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她望着车窗外出神,他突然问:我能抽枝烟吗? 很绅士的问话,她点了点头,想起来自己坐在后排他看不见,又赶紧说:可以。 他含上枝烟,然后划火柴,划了好几下没划着,他似乎有点不耐,把烟取下就手揉了。 信号灯变幻,他换档,车子重新汇入车河,两人一路只是沉默。 好容易到了公寓楼下,佳期不自觉松了口气,说:就这里了,谢谢。 他将车子熄火,说:我送你上去。 佳期想反对,但他已经替她打开车门,接过她的手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佳期只好追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她差点要小跑才跟得上,进了电梯她还微微有点喘。他拿着她的手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佳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颗心怦怦跳,只好胡乱找话题:江西还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答了个好,就又重新闭上嘴巴,仿佛十分不愿与她jiāo谈。 佳期觉得耳痛手痛,而且累,累得不能思考。只能看着控制板上的数字,1、2、3变幻下去,终于到了,电梯叮一声滑开双门。 站在空dàngdàng的走廊里她努力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的事qíng真得谢谢你。 他说:不必客气。将手袋还给她,然后将车钥匙拿出来:这个是给你?还是我替你把车停到医院去? 她只注意到他的嘴唇在翕合,他的声音带着嗡嗡的回响,她听不清楚。她十分努力的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响,轰隆隆一样直压过来,她觉得眼前发黑,突然觉得腿发软,人已经倒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耳朵里犹有蜂鸣声,天花板上的灯亮得刺眼,佳期阖了阖眼睛,才能适应光线,这才发现自己是平躺在沙发上。孟和平近在咫尺,他半蹲半跪在沙发前面,衣襟前有银白色的细碎沙粒,不知是粘到什么。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垂下眼帘去,挣扎着坐起来。 他递给她一杯开水,声音尽量镇定:我没找到糖。 她有一点贫血和低血糖,累着的时候容易眩晕,他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一杯糖水就好。 她说:我没事。 空气渐渐似滞涩,她觉得窘,喝一口白开水,最后还是拿着杯子走到厨房去,一眼看到厨柜上放的调味盒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还弄洒了盐,雪白的一道弧线洒在厨柜台面上,她这才知道原来他衣襟上粘的是盐。她踮起脚去开柜门,他不作声,从旁边伸过手来替她打开吊柜的门,里面有一只瓷苹果,她拿下来打开,原来那就是糖罐。 她往杯子里加糖,吊柜底下有一盏灯,幽幽一点橙huáng的光,照见银色的不锈钢勺。这盏灯原本没有,是她搬进来后,向房东打了招呼然后自己请人装的。晚上她常常将这盏灯开着,偶然醒来,看到厨房亮着那点温暖的橙huáng,总会觉得心安。 从前她睡了,他经常还在加班做事,在外间屋子开小小一盏橙色的台灯。夏天的夜晚又长又深,窗式空调嗡嗡响着,她在汗流浃背间醒来,睡眼惺松,总是能看到那点橙huáng色的灯光,有无数的小虫蚊蚋在绕着台灯飞舞,清凉油与花露水,他拿起来往胳膊上抹,灯光下他的影子仿佛烙印,深深的印在墙上。 梦里一直有花露水的气息,淡薄清凉,他睡得很晚,那盏灯一直一直的亮着,亮在她的梦里。 他终于出声:佳期? 她回过头。 你加了四勺糖了。 杯子里差不多一半全是糖沙,渐渐融化,仿佛崩塌。 他的眼睛里只有灯光倒映,仿佛小小的火苗,幽暗而虚浮。 她微微又觉得眩晕。 他的呼吸浅而轻,暖暖的拂在她脸上,温软的唇终于落到她唇上。 一刹那回忆如同排山倒海,呼啸着席卷了一切,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般紧紧抓着他。 她不能呼吸,怕每一次吸气,都会哽咽。 隔了这么久,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原来还记得,还记得她曾拥有过的一切,那样美,那样好。他紧紧箍着她,仿佛从来不曾放过手,只是近乎贪娈的汲取着她的气息。而她仿佛溺水的人,再无力挣扎,再无力抗拒,只是沉湎于无可自拨。 砰! 杯子被她的手无意拂落,摔得粉碎,温热的水溅飞一地,有几滴溅在她足踝上,隔着袜子,那一点湿暖渐渐凉了,是冷的。 她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 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再动弹,只是望着她。 佳期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可是终究会醒来。 最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陌生而遥远。 他说:对不起。 佳期觉得凄凉,这么多年,隔着山长水阔,当他重新站在她面前,也只得这三个字。 这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的爱过,曾经那样辛苦的割舍过。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可以遇见,如果可以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而这样的辛苦,却是越来越远,哪怕再次接近,中间却是不可逾越,她无法,亦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此放手,再不能回头。她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而他们也再回不到从前。 他终于走了。 橱柜上洒落的那一弯雪白的盐粒,在灯下仿佛一泓积雪,佳期慢慢用手指去抚散,沙沙的在指端摩挲,迟疑的、试探的放到口中去,是咸的,抿进嘴里去,咸咸的,咸得发涩。 他抱着她进屋时一定十分慌乱,因为他没有脱鞋,地砖上有他的脚印,淡灰的,一枚、二枚凌乱而杂沓。佳期蹲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抹去那足迹,擦不掉,手上的伤也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她只是固执而顽qiáng的擦拭,一点一点,固执而顽qiáng的抹去。 最后还是去阳台拿拖把进来拖gān净,洗过拖把又进了厨房,拿抹布把橱柜擦gān净,所有的调味盒放回原位,一一盖好,收起糖罐。厨房里本来地方就狭小,也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房东在上面贴着磨沙的贴纸,看上去一朵一朵,像冬天里窗子结了霜花。 现在也已经是冬天了。 她回到客厅,给阮正东打电话。 他还没有睡,接到她的电话,仿佛有点意外。 她唤他的名字:正东? 他问:你怎么了? 她一口气说下去:我今天倒霉死了,遇上抢包的劫匪,笨头笨脑追下去,结果被刀子划伤了,幸好后来有人来了,抢匪才跑了。 她听到他吸了一口气。 她含着泪笑着说下去:我晚上没敢来看你,是因为我怕我这样子你担心,可是现在觉得,如果瞒着你不太好,所以想想还是告诉你。你放心,我没事,就是划了两个口子,一处在耳边,一处在手臂上,伤口都很浅,医生说不必fèng针,包扎换药就可以了,也不会留疤。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来医院让你看看。 他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她一声:佳期。 她嗯了一声,他问:你怎么又在哭? 她说:没有啊。举手拭一拭眼泪,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伤口已经不疼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她每一次掉眼泪,他都会知道。 第16章 最后,他说:我过来看看你吧。 佳期不肯答应:太晚了,再说你自己又刚摔了一跤,你是病人别到处乱跑。要不我明天晚上去看你,我给你带馄饨。 他没有再坚持。 第二天佳期还是照常去上班,因为她们小组正跟一个重要的case,大把的事qíng要做,整个小组都忙得人仰马翻,她不太好意思请假给同事增加负担。 同事们都很关心她的伤势,因为看起来十分吓人。吃午饭的时候周静安批评佳期:你竟然去追劫匪,你看看你这伤,你说你这种行为,到底该叫勇敢,还是该叫愚蠢?说你笨吧,你有时侯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说你聪明吧,你常常又蠢得无可救药。 佳期说:徐时峰也经常这样说,哎,你跟他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周静安就像是吃到姜一样直皱眉头:拜托!少在我吃饭时提起那种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每次佳期在徐时峰面前提到周静安,徐时峰就说:你那个毒牙闺蜜。 而一提到徐时峰,周静安就说他斤斤计较、小气刻薄。 他们三人曾经在一块儿吃过一顿饭,结果只有佳期一个人埋头大吃,徐时峰与周静安则你一言,我一语。从柠檬汁应不应该加糖一直争执到现代社会男女权益是否真正平等,字字含沙she影,句句绵里藏针,明枪暗箭枪林弹雨,起承转合冷嘲热讽,佳期吃甜点的时候,两人就美国在韩的军事部署问题已经激辩到白热化的程度,战况之烈实在令佳期叹为观止。徐时峰倒罢了,反正他是靠耍嘴皮吃饭的,在法庭上不知多能侃侃而谈,最擅长把证人绕晕了套词。而周静安那天的表现实在令佳期刮目相看,能跟徐时峰斗嘴而旗鼓相当完全不落下风的女人,佳期还是第一次见。结果周静安根本不接受她的崇拜,十分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想当年赴新加坡,我可是我们学校代表队的一辩。 佳期越发崇拜,只差没要求周静安给自己签名。 下午的时候佳期忽然请假去派出所辨认嫌犯,周静安十分惊诧:电视上不是说这种案子近期频发,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吗?这才第二天呢,办案效率这么高了? 佳期说:派出所打电话说,是嫌犯今天一大早去自首了。 周静安更意外:这么穷凶极恶的嫌犯,会突然良心发现乖乖自首? 到了派出所,负责接待佳期的警察同志很热qíng,先请她坐,又倒了茶给她,最后取出证物:你认一下,这串佛珠是你的吗? 佳期认出正是老麦送自己的那串菩提佛珠,当时散落了一地,此时竟然一颗不少的被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连那根断掉的绳子都在。不由感激:是我的,谢谢你们这么细心,一颗颗帮忙找回来。 警察同志笑了一声,说:这是那嫌犯自首的时候带来的这串珠子,他敢不一颗颗找回来吗? 第23页 佳期有点疑惑,总觉得他仿佛话里有话。 认人的过程就像电视上的镜头,是隔着玻璃指证哪个是抢劫伤人的嫌犯。佳期觉得纳闷,因为不过一夜之间,那嫌犯竟也受了伤,而且跟她伤的一模一样,耳朵上包着纱布,手上也缠着纱布。嫌犯的面貌特征明显,佳期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那个抢匪。 认完人出来后,警察又特意告诉她:等案子了结,佛珠才可以还给你。 佳期说:没关系。 那警察倒又笑了一下,才说:你放心,重要物证我们一般保护的很安全。 佳期这才觉得那佛珠可能不寻常,一时却也没深想。从走廓出来正好经过一间大办公室,几个警察在一块儿说话,中间那人捧着茶杯正说到:你甭瞧那珠子不起眼,是老金线菩提,就那四颗莲花象牙记子,全城你就找不着第二串来。凡是稍有点见识的,没一个敢不认识这珠子的 佳期不由放慢了脚步,只听那人讲得口沫横飞,绘声绘色:他们讲究的是三刀六dòng,但听说老麦传下话来,说自己这个妹妹道上原本没人认识,不知者不怪。所以就只叫那贾猴子照样给了他自己两刀,一刀在耳上,一刀在手上,然后就叫他上咱们这儿自首来了 佳期如听天方夜谭,没想到那粥店的老麦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怪不得总觉得他举止之间气度不凡,颇有旧时侠风,竟然是隐于市井的传奇人物。原来自己这条命,竟然是靠那串佛珠给拣回来的。 她侥幸了半晌,从派出所出来,就给阮正东打了个电话。原本想请他帮忙替自己向老麦道谢,谁知阮正东的手机关机,又打病房的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或许是做治疗去了,也没太在意。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去超市买了菜,又回家包了馄饨煮好,才提着保温桶拦了部的士往医院去。 那层病房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敲门没有人应,试着扭了扭门锁,也是锁着的,于是走回护士站去问:请问1708的病人是做治疗去了吗? 护士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得她是常来的,于是说:1708出院了。 佳期一怔,重复了一遍:出院了? 护士小姐说:是啊,今天早上病人坚持要出院,专家组的几个教授都不同意,最后管业务的赵院长出面协调,才签字放他出院走了。 佳期不由问:那他是回家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佳期心里乱七八糟的,提着那沉甸甸的保温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茫然的抬起头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医院大门口,huáng昏时分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可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腾出手来再试着拨他的手机,还是关机。挂上电话佳期觉得十分茫然,这才仿佛知道,现在自己除了他手机号码,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联络到他,可是他连手机也关了。 到了晚上,她已经拨了无数遍阮正东的手机,仍旧是那句请稍后再拨。佳期不由着了急,只担心他怕是病qíng有了什么变化,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他为何突然执意要出院,而且还这样匆忙。 她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整天阮正东的电话仍然关机,她只怕他出事,坐立不安,最后终于打电话去电视台,辗转周折,费了很大的劲才问到阮江西的电话。 阮江西远在云南出差,接到她的电话十分意外,听她说阮正东出院,更觉意外:什么?你等一等,我打电话回家问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电话回来,语气里已经有隐约的焦虑:他没有回家,家里的工作人员说他没回过家。我打电话到他公寓没人接。西山和密云两边别墅的人也说他没回去过。这几天我妈陪我爸出国去了,我哥肯定是瞒着她办的出院。 佳期猛然心一沉,突然就觉得害怕。 下班的时候,佳期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搭地铁,而是走了一站路去乘300路。佳期已经有许多年不再搭这条线,没想到短短数载,这条线路已经如此拥挤。空调车上仍是摩肩接踵,挤得人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天气太冷,车窗玻璃上全是白色的水汽,城市的huáng昏一分分暗下来,而她夹在拥挤的人cháo里,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后来上车的人实在太多了,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车里空气不好,佳期觉得透不过气来,终于下了车。 下车后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玉渊潭。 天气很冷,许多公汽正在离站,一辆接一辆,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动了归思,唯有她一个人孤伶伶站在隆冬的寒风里,仿佛无所适从。 她把手cha在衣袋里,走到公园大门去,门口的管理员有点狐疑的看了她,提醒她:已经快闭园了啊。 她进公园后,顺着路走了很久,才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这公园她也很久没有来过了,最后一次来,是跟孟和平。樱花节人很多,为了抢一个好位置拍照,等了许久,合影又央另一对qíng侣帮忙他们拍。 那些照片后来都没有了,在落英缤纷,飞红成阵的花雨里,他拥着她含笑。 是无畏的、憧憬的镜头里,露出幸福的笑颜。 蜜一样的时光,渐渐的稀释在时光里,慢慢浅淡,终至于无。 有老人慢跑从她面前经过,笃笃的步声,很有节奏。风很冷,冻得她脑子发僵。她掏出手机,翻到电话簿的阮正东,准备按下拨出键,可是迟疑着,终于还是关上滑盖。 她一直坐到闭园,肚子很饿,于是从公园出来就走到必胜客去,就着热巧克力叫了咖喱至尊,最后将披萨吃掉了大半,自己也觉得自己余勇可嘉。 吃饱了,人就会比较快乐。 这是周静安的口头禅。 可是她现在吃饱了,却一点也不快乐。 就这样浑浑噩噩直到周末,因为忙,人倒有点麻木,阮正东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不留半分痕迹。起初她还每天拨好几次他的手机号,可是永远是关机,渐渐她不再拨了,她也想过是否再给江西打一个电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最后一次去医院检查伤口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小雪。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雪珠子打在玻璃窗上,沙沙直响。 医生说:伤口愈合的很好,可以不必再来了。 只是一周,伤口便只剩了浅浅一道细细红痕,身体的复元机能快得不可思议。 下午跟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去学校做宣讲,因为人手不够,去的又是她的母校,所以临时抽了她去帮忙。 宣讲十分成功,气氛很好,他们公司在业界内亦属知名,所以反响比较热烈。宣讲会结束后她与同事们从报告厅出来,忽然有人追下台阶来:请等一等。 是个气吁吁学生模样的人,她以为对方还有什么问题要咨询,谁知那人很大方的向她自我介绍: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吴柏郁。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举手挡住自己的脸,从粗疏指fèng间望着她,眼底露出一丝顽皮与笑意。 她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尴尬无比的早晨,自己就是被他给堵在了阮正东的睡房里。没想到他竟会是自己的学弟,而且还会这么巧遇上。 他笑嘻嘻的说:姐姐请我吃顿饭吧,我又身无分文了。 很坦白可爱的大男孩,在他的要求下佳期带他去了快餐店,他一口气吃掉两个汉堡三个jīròu卷,意犹未尽又啃上了烤翅,佳期怕他噎着,忙说:慢慢吃。他咕咚咕咚喝掉半杯可乐,然后抚着肚皮感慨:哎,真痛快。 向她解释:我不回家就拿不着生活费,我妈就想bī我回去,我偏不,我宁可饿着,也誓不屈服于qiáng权。 佳期觉得好笑:那你也不能这样饿着啊,跟自己妈妈有什么好闹别扭的。 吴柏郁说:我妈那个人你不了解,唉,真是一言难尽,唉 他说了一句话倒叹了两声气,佳期看他一本正经的苦愁眉脸,不由哧得一笑。吴柏郁说:姐姐,你别笑啊,是真的,我妈那个人,连我大哥,就是东子哥都怕惹上她那天早晨我到大哥的公寓去,就是撞见你那天早上,我都没敢告诉大哥,是我妈bī着我去的,你看看,她行事有多恶劣。 佳期怔住。 吴柏郁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哥,他非生气不可前一天的晚上,我妈在超市撞见他买东西,也不知道他都买了些什么,把我妈给刺激得。回家后一口咬定我哥藏着女人在家,威胁利诱我去替她打探qíng况。可怜我想着暑假去尼泊尔,不得不被她收买。不过那天我回去后可愣是一个字都没露给她,真的!我拿人格担保,不然她早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最烦她了,可是亲戚们偏爱听她掰话。这世上的中年妇女最难缠了,你说我哥都多大岁数了,她们还以gān涉别人的私生活为乐趣。姐姐你放心,我坚决支持你跟我哥,打死我也不会把你们俩供出来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佳期先是觉得好笑,后来渐渐觉得凄凉。 她只说:你快吃吧。又拿了几百块钱给他:怎么也别饿着自己,这钱你先拿着吃饭用,但还是应该回家,怎么也是自己的妈妈,少跟她赌气。 吴柏郁不肯要钱,说:我勤工俭学了一把,上个月就帮电教馆做课件。过几天就发钱了,姐你放心吧。 佳期说:还有好几天你要吃饭呢。把钱放到他手里去,叮嘱他:没课的话还是回家一趟,自己的父母,哪怕有再多的缺点,可他们是你重要的亲人,别到失去他们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吴柏郁想了想,点了点头。 最后他说:姐,钱到时侯我叫我哥还给你。 佳期说:不用了。停了停才说:我还欠着他呢。 那天晚上佳期睡得不好,一直做梦,梦见小时候,背着书包去上学,下着雨,巷子又深又长,只有她自己急促的脚步声,答答的走着。雨哗哗的落着,巷子两旁白墙黑瓦都在雨雾中变得模糊,大团大团的绿树,横过墙头,雨滴滴答答的从枝头滴落,而她一直走一直走,鞋子都湿透了,又冷又cháo。别的孩子都是家长打伞去接回家,只有她是孤伶伶一个人冒雨走在巷子里,天渐渐黑下来,她开始胃疼,疼得蹲在那里动弹不了,一个人靠着墙,拧着书包带子,捂着胸口,墙上的白灰蹭在了衣服上,还惦记着想要拍gān净,因为父亲替她洗衣服不容易。她疼得透不过来气,直冒冷汗。有什么声音在远处响着,单调的一声迭一迭,仿佛警铃。 第24页 最后疼醒了,才知道是电话在响,本能摸索着拿起听筒,人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可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沙子嗓子喂了一声,那端却没有人说话。她看了看闹钟,已经凌晨,不知半夜里是谁打来的电话 她又喂了几声,突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连忙爬起来,一不留神拽住了电话线,她怕拽脱了电话线,一着急整个人就失了平衡,咕咚一下子从chuáng上翻了下去,还带着电话机也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半晌缓不过气来,揉着被撞疼的肘子与膝盖坐在地上直吸气,幸好电话没摔坏。 或许是这边动静太大,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哑哑的:你怎么了? 佳期只担心他把电话挂了,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哪里?你跑到哪里去了? 第17章 结果他啪嗒一声,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佳期气得要命,捏着听筒脱口直骂阮正东你混蛋,郁闷的是骂了他也不知道。终于回过神自己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两只脚丫子早已经冻得冰凉。爬到chuáng上去哆嗦了半晌才暖和,只想着明天就去中国电信查通话记录,不信找不出来他。 结果半夜这么一折腾,早上迷糊过了头。飞奔到地铁站去正好赶上上班的最高峰人cháo,车厢里挤得人像块压扁的棉花糖,出地铁之后好久都反弹不回原形。气吁吁赶到办公室,最后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刚坐下就接到老板秘书的电话:尤小姐,王总请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一大早迟到就被老板传唤,不由有点心虚。谁知王总也没有别的事,只jiāo了几份资料给她:知鹏那边点名叫你去一趟,你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 知鹏房地产是他们一个重要客户,有多年的合作关系,佳期以为是对方宣传计划有所调整,所以需要沟通,也没太在意,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去了。 知鹏所在的写字楼离她们公司不远,打的不过十多分钟。下了的士刚走到知鹏公司的写字楼下,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个很陌生的男人声音,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彬彬有礼:尤小姐,您好。 她误以为是客户,答了一句:您好。 对方说:是这样的,我是正东的朋友。很抱歉通过这种失礼的方式约尤小姐出来,知鹏公司那边我已经事先打过招呼,只是借用尤小姐几个钟头,可以吗? 佳期轻轻哦了一声,却不得不顿时打迭起万分的jīng神,这样qiáng势而不容置疑的手段,用词却这样客气周到,看来不是等闲好相与的人与事。 我们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您转过身,看到那部黑色的车,车牌尾数是29。 佳期转身,看到一部十分寻常的奥迪A6,车牌尾数正是29。她走过去,一位男子早已经站在车边,风度翩翩:尤小姐,向她微笑:正东的母亲想见您,请随我来。 正东的母亲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年轻,气质极好,雍容大方。见到佳期笑容亲切:其实早一阵子就想见一见你,但总没有适当的机会。又问:尤小姐还没有吃早餐吧?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便转脸吩咐:开两份早餐上来。 四合院初看起来不甚起眼,却是数重进深的轩敞宏伟。旧式的老房子十分宽敞,用作餐厅的那间屋子,向南一溜的大玻璃窗,冬日初晴的太阳正好,透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屋子里的家俱都是北方的旧式家俱,一桌一椅漆光油亮如墨玉,在明亮清透的阳光中,镀上淡淡的万点金沙,顿时仿佛时光倒流数十年。而旧式黑檀大圆桌上的早餐却是南方的泡饭油条,还有几碟地道jīng致的南方酱菜,在浅暖的阳光下,碗碟jīng致菜色鲜亮,令人食指大动。佳期怕失礼,只是陪着阮夫人在餐桌旁坐下,阮夫人笑吟吟的道:你也别太拘束了,就是作为一位晚辈,陪长辈吃一顿早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佳期笑了一笑,阮夫人亦微笑,说:对啦,这就好多了,年轻的女孩子就应该多笑。 佳期这才稍放松了一些,陪着阮夫人吃完早餐,然后到偏厅去喝茶。阮夫人这才说: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东子这孩子太叫人cao心了。打小他爸爸和我工作都忙,很少能顾得上他,他姥爷在那么多孙子、外孙里头,又最疼他,所以他那脾气从小到大都拗,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拿这回的事来说,一声不吭自己出院走掉了他还是个病人她眼中盈盈一闪,仿佛是泪光:如今我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佳期没有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有点无措,轻轻叫了声:阿姨,又觉得自己冒失,只说了句:您别着急。 这回真是叫人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到上海老房子里住着,不管家里谁给他打电话,他就是一口一个没事。可是他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又不肯回医院去,他的病不能耽搁,我这心里都乱了。我本来想叫江西去劝劝她哥哥,可是最后一想,也许他现在真正想见的并不是江西。 佳期心里也乱了,默默无语。 尤小姐,在每个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不管多大,都只是孩子,所以请你体谅我的心qíng。我这样冒失的请你来,只不过出于一个母亲的自私,希望你能帮助到正东。 佳期抬起头来,很快的说: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这就去上海。 佳期后来才知道接自己来的那位男子是张秘书,此人办事十分敏捷周到,从四合院出来一上车,便一样样jiāo给她:这是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分飞往上海的机票,你公司那边,我已经帮你向王总请假,他也已经同意。车子现在会直接送你到机场去。这是正东在上海的地址,这是信用卡和一些零钱,你别推辞,因为你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所以带点钱是必要的,再说这钱我会从正东的工资里扣出来。 佳期完全没有意料到:他有工资? 不苟言笑的张秘书竟然笑了一笑:是啊,他有工资。 登机之后佳期才觉得有点累,飞行时间是一小时四十五分,因为空中管制的原因晚点十二分钟降落。庞大的波音客机挟带呼啸的气流,轰鸣着降落在跑道上,缓缓的滑行向前。 脚踏实地的感觉到底叫人安心。 上海正在下雨,灰蒙蒙的天气,风裹着冷雨扑在身上,冷而cháo,仿佛比北京更让人觉得寒气bī人。 佳期因为出差来过几次上海,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这次也是一样无心风景,出了机场就打的,递给司机那张卡片:麻烦去这个地址。 路很远,车子顺着蜿蜒的高架路,渐渐深入城市的脉络,穿行在高楼的森林里。冷雨潇潇的敲着车窗,佳期想,自己见着他,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那条路位于这座城市的深处,路两侧有许多高大的法国梧桐,在这个季节犹未落尽huáng叶,在半空中枝叶jiāo错。雨渐渐的停了,无数枝叶拱围着,将犹有雨意的天空割裂出细小的fèng隙,滴滴嗒嗒是枝头积雨跌落的声音。路两侧都是些颇有岁月的老房子,偶尔能看到jīng巧的屋顶,掩映在高大的法国梧桐与围墙之后。这条路静谧如同无声,在这样一个冬日的下午。佳期捋了捋被细密雨丝濡湿的长发,终于找到门牌号。墙很高,墙里头能看到的也只是树,落尽叶子的阔叶乔木,枝桠整齐如梳的向上伸展着,如果是夏季,想必会是浓翠yù滴吧。 佳期按了许久的门铃,没有人来应门,她再拨阮正东的手机,还是关机。 她觉得饿,饥寒jiāo迫。 她庆幸自己没有行李,因为走了很远才看到有一家咖啡馆。推门进去看着并不甚起眼,像所有的咖啡馆一样有很大的落地玻璃窗,墙是红色,午后客人稀疏。廖廖几个似乎都各自窝在沙发里。 她点了杯拿铁,还有原味芝士蛋糕。 沙发很舒服,她不由自主也深深的窝陷进去,咖啡香气浓郁,浮有漂亮的叶子拉花,味道十分醇厚。没想到误打误撞还可以找到这样地道的一家咖啡馆,芝士蛋糕还没有送上来,音乐是轻曼动听的爵士,她几乎要睡着了。 走道那头的沙发里有女子在低声讲电话,店中灯光轻柔,将她侧影轮廓倒映在大玻璃窗上。佳期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将衣服穿得这样漂亮,一身浓烈的黑,只围一条大花绚丽的披肩,那披肩缀数尺来长的流苏,摇动不知多少颜色,如泼如溅,仿佛烂醉流霞淌在肩头。围衬出一张灿然如星的脸孔,那种肆意的美丽,竟似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令人惊艳。 或许是在与恋人通话,细语喁喁,偶然抬头,明眸微睐,望之竟如生烟霞。 这样的出众,上天真的偏爱她。 正好店中音乐在此时静止,佳期依稀听到她正说:那么你过来接我吧。 连嗓音都甜美如斯,或许是热恋中人的特质。 幸福得令人感概。 芝士蛋糕十分好吃,烘焙一流,佳期本来就饿了,越发觉得香甜可口,吃得近乎贪婪。一块蛋糕犹未吃完,有客人冒雨进店中来,咖啡馆并不大,一眼即可望见来人。佳期正好一口蛋糕噎住,顿时呼吸困难。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拿手按在脖子上,噎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别提多láng狈。 他大步走过来,用力拍在她背上,真的很用力,震得她整个背部都痛,可是那口该死的蛋糕终于顺利的滑下去,一口气好歹顺了过来。 太丢人了,急急捧着咖啡杯喝一口,仿佛是心虚。 正东。 过道那头的女子在唤他的名字,嗓音甜美如蜜。 他没有动,佳期手里还捏着咖啡杯的杯耳,心想,敌不动我不动。 正东? 身后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疑惑,他还是没有动,佳期gān脆放下了杯子,站起来一本正经的寒喧:阮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这样虚伪透顶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牙酸,他挑起眉头,仿佛是不满: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的天气,他只穿一件深色开司米大衣,衣冠楚楚的前来赴美人约会,哪里有半分病人的样子。佳期在心里想,除了脸色难看了一点,其它倒依旧是风流倜傥。 在飞机上打了差不多两个钟头的腹稿,结果看来一句也用不上,她gān脆实话实说:令堂托我来上海看看你,于是我就来了。 他哦了一声,神色冷淡,转脸向她介绍身后的女子:我的朋友,盛芷。停了一停,又向对方介绍她:这是尤佳期。 第25页 盛芷笑起来仿佛更美,向她伸出手:幸会。 虽然阮正东身边向来多美女,但能见到这样出色佳人的机会也不多,果然是幸会。 佳期说幸会,与她握手。 气氛有点怪异,或许是因为盛芷嘴角那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佳期有点忿然,并非她自己死缠烂打追到上海来,再说她怎么有本事猜到他是躲到上海来会佳人。佳期转头望了一眼阮正东,他突然问:你吃饱了没有?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据说人看到美女就会反应迟钝,果然。 吃饱了我们就走。 雨已经停了,盛芷自己开一部双门小跑车,洒脱的向他们道别,然后开车闪电般呼啸而去。 天气很冷,佳期呼出大团的白雾:很抱歉搅了你的约会。 他嘴角微沉,看不出是什么表qíng。 她说:你妈妈很为你担心,因为出院的事,其实上海这边也有很好的医院,治病总不能半途而废。 他看了她一眼:你说完了没有? 这样冷的天气,刚刚从暖气充分的咖啡馆里出来,太泠了,冻得人脑子发僵所以反应迟钝,她脱口又哦了一声。 回家去。 冷着脸扭头就朝前走,她跟上去,他走得很快,冷风chuī起他的大衣,扑扑的翻开,露出里面深灰衬里,仿佛鸽子的羽翼展在风里。冷空气呛在鼻子里很酸,他步子太大,她跟着吃力,上气不接下气。亦步亦趋终于跟到车边,他拉开车门,gān脆停下:我叫你回家去。 她拉开另一边车门,把手提袋扔上去,十分gān脆的告诉他:我不回去。我搭了两个钟头的飞机,跑到这里来不是来看你发大少爷脾气的。我隐忍你是因为你身体不好,但不代表我就要看你的脸色,被你呼来喝去。我告诉你,我就不回去,除非你回医院。 然后上车,泰然自若关好车门。 他扶着车门站在那一边,仿佛是啼笑皆非。 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上车启动。 他依旧绷着脸:你住哪家酒店? 她想起那张信用卡,赌气问:上海最贵是哪一家?金茂君悦还是上海四季? 他终于瞥了她一眼,减速将车转弯掉头。 车子驶回她曾按了许久门铃的地方,大门式样老旧毫不起眼,沿着幽深的弧形的车道一转,视线里才出现jīng心布局的花圃,潺潺的大理石喷泉。花园里笔直的水杉,只怕都有了数十年合围粗细。还有两株极大的香樟树,依旧浓翠如盖,掩映庭院深深。车道一直驶到尽头,才看出树木掩映后的西班牙式大宅。 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俱陈设老旧,壁炉里竟然还生着火,米色的地毯上躺着一条哈士奇,头搁在爪子上,睁着褐色的眼睛看着她,模样气质都像一匹láng,可是那种凶狠被慵懒完美的掩饰了,见她走近亦不动,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这样的狗,倒真像是他养出来的。 喝什么?他十分客气的问,看来竟打算将她当成一位客人来招待。 其实她没有吃饱,还是半饥饿的状态,而且站在这样殿堂似的深旷空间里,人也觉得冷,还是那个词饥寒jiāo迫。 她说:蛋炒饭。 什么? 我要吃蛋炒饭。佳期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这种好似电影布景的大宅中提出这种要求,不知会不会天打雷劈。 阮正东请了位很好的厨师,起码炒出来的扬州炒饭十分地道,虾仁新鲜,火腿丁咸香可口,连青豆都粒粒苏软。厨房送来还配了一碗gān贝冬笋汤,这样的好吃好喝,这才像他,处处都挑剔,处处都要求最好。 他坐在很远处的沙发上,旧式的沙发又宽又深,显得他的人似乎瘦了一点,仿佛陷在那沙发里。那条哈士奇就伏在他足边,睁着那双褐色的眼睛,她吃饭的时候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枝烟,并没有点燃,含了一会儿又取下来。 吃饱了之后他对她说:你还是回去吧。 语气已经平淡,她反倒觉得难过,从前她吃饱了就会好过一点,现在渐渐失效,吃饱了仍旧难过。 为什么要出院? 那是我的事qíng。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点生硬:总之请你回去,我自己的事qíng,不需要旁人来gān涉。 她静了一会才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一点火光映在墙壁上,他的脸在yīn影里,看不清楚。 他忽然笑了笑:佳期,从前我还想着,想可以跟你在一起。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一些事qíng,有许多时候,不是我想就可以做到,佳期,你其实很好,可是我不再爱你了。 第18章 你撒谎。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开口打破沉寂:撒谎会长长鼻子。 他笑了一下:我一直都在撒谎,佳期。 我跟和平一块儿长大,小时候玩打仗,我是连长他是政委,领着一帮人冲锋陷阵,遇上敌人都是我带人突围他掩护撤退。十多岁的时候跟别的大院孩子们打架,人家cao一块板砖拍上来,和平替我挡在前头,为这个他头上fèng了好几针,可愣没掉一滴眼泪。从小到大,摸爬滚打上树翻墙,磕着碰着不知有多少次,我从没有见他哭过。可是佳期,你知道吗?在几年前一天半夜里,我打电话给他,毫不知qíng的问了一句他跟你的婚期,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的兄弟,只是因为你不要他了,二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他竟然就在电话里哭了。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伤心,他很多次在我面前夸你的好,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因为和平这个人特别死心眼,对谁好就死心塌地的一辈子也不会变。他对我好,这辈子就死心塌地的认我是兄弟,他爱你,就能为了你和家里闹翻,一点一点的去攒钱,想着能跟你结婚。他甚至还跟我说过,你们儿子,将来一定要认我当gān爹。他就从来没想过你竟然会不要他。他哭的时候,隔着整个太平洋,我就在心里想,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最好的兄弟,被一个女人伤成这样,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尤佳期,我可认得你了,原来就是你。跟几年前的照片比起来,你也没大变,更不见得有多漂亮,怎么会是你?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把和平迷得七荤八素,让他能为了你流眼泪。 没想到你还没结婚,我想这是报应,你甩了和平,人家最后也甩了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我送花给你,打电话给你,约你你也肯出来,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你,就想找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和平为了你伤心。你要是一上了钩,我就打算立马甩了你,替我最好的兄弟报多年前的一剑之仇。我可以轻轻松松的觉得,他当年为了你伤心,有多不值得。可是你从来就对我没半分非份之想,我就想,你要么是太笨了,要么是实在太会演戏,把分寸把握得这样好。既然你要玩,我当然奉陪到底,这么多年我见的女人多了,时间一长,藏的再好的狐狸尾巴也能露出来。可你就有本事滴水不漏。别的女人,要么爱我的钱,要么爱我的家世,要么爱我的人,总归有一样,可你是真的不在乎,成天跟我在一块儿,就不多瞧我一眼。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你在车上睡着了。到了之后我想叫你下车,结果你睡的迷迷糊糊,只说了一句:孟和平,你别闹了。 我才知道这么多年,隔了这么多年,不止是他记得你,你原来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竟然妒忌和平。 那天你睡了两个多小时,我坐在车里抱着你,你靠在我怀里睡着,我在心里想,怎么会是你?你既不聪明,又不漂亮,甚至还有点傻乎乎,我怎么会爱上你?为什么会是你?难道就为你不待见我?可是我抱着你,就是不愿意你醒过来,因为你一醒,我就不能不放手。 我活了三十三年,也曾喜欢过别的人,离离合合,也有过动真心的时候。可那天我听着手上的表滴嗒滴嗒,一分一秒的走着,我就在心里想,每过一秒,我能这样抱着你的时间,就少了一秒,我能跟你在一块儿的时间,就少了一秒。我下决心叫醒了你,以后就再也不见你了。 这辈子我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的滋味,半夜里醒过来,就会突然想你。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就能想到你。最后我给你打电话,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心软,每次我就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你,下次我再不给你打电话了,我要忘了你。 最后却是你先说分手,你漫不在乎的说分手,你仗着我爱你,你就能这样毫不在乎的把我给甩了,我跟和平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栽在你的手里。 我病了之后,你来医院看我,看着孟和平的时候你连眼神都在发抖,你这个笨蛋,一点也骗不了人,真是傻,隔了那么多年原来还爱他,可当年为什么要跟他分开?也只有我比你更傻,因为我竟然会爱你。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我这病,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那天晚上你到医院给我送馄饨,你敲门我其实在病房里,可我没开门,最后你坐在椅子上,我从门fèng里看着你,一直点头打着盹,就像个小孩子。我想还是算了吧,你还年轻,我也别害你了。但最后你却回来了,你跟我说,你没等到我。为了你这句话,我横了心留住你,哪怕多一点点时间,多一点点有你的时间,也是好的。 那天你受了伤,你叫我别去看你,可我最后还是去了,佳期,你不知道,我看到和平的车停在你家楼下,我就在远处看着,看着他一个人在那车里,一直坐到天亮。我是一个男人,我知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他在车里枯坐了一夜,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我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把我们三个人都陷到这种地步来,我太不仗义了。最后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我也下决心把这事做个了断。 你们两个人真的很像,一样的死心塌地,一样的傻头傻脑,再苦再难都能自己一个人忍着。可是我不一样,我觉得受不了,我爱的那个人,要全心全意的对我,因为我是全心全意的对她,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所以不能容忍她心有旁骛。佳期,所以我不爱你了,我不再爱你了。请你也停止自欺欺人,去跟孟和平说清楚,你当年是为什么要离开他。你们两个人,自以为是的互相成全,可是却伤害了更多的人,江西的个xing其实像我一样,都不会容忍,所以请你离开我,再不要回来。 第26页 他轻松的笑了一笑:佳期,今天我说的全都是真话,而你却直到现在都还在骗自己,所以,只有你才会长长鼻子。 这样长的一篇话,佳期就跟做梦一样,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小小,像是梦呓:可是你不知道,我跟孟和平,不可能了。 哪怕我再爱他,也不可能了。 她竟然没有哭,而是像他一样,平静而从容的说出这句话来:我们两个人中间已经有了太多的别的东西,我没有办法也没有可能,重新跟他在一起。 我没有骗自己,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对你,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是的,我爱你不如爱孟和平那样深,因为我从前遇到的并不是你。可我不是个木头人,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孟和平,也只有你这样爱过我。在我终于下决心重新开始的时候,你这样把我推开,我无话可说。但我要说的是爱qíng是没有办法比较的,你是尽了你的全部力气,我也是尽了全力,如果你认为我爱的还不够,那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青chūn,让我像爱他一样爱上你。 她慢慢的蹲下来,扶着沙发,像要攥住一个什么倚靠:从前我就像你一样,我以为牺牲可以成全幸福,这么多年来我才知道我错了,牺牲自己却并没有让人得到幸福。因为真正爱着的人,哪怕那个人离开了,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因此而停止爱他。很多年前我也对一个人说过,我不再爱他了,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宁可自己是死了才好,但是现在我才明白,哪怕我当时真的是死了,他也不会停止爱我。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辜负过一个深爱我的人,从前我放弃孟和平,因为我没有办法放弃比爱qíng更重要的一些东西,比如亲qíng,比如尊严。如今我不能回到他身边,因为我们中间已经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东西。这辈子我也没有办法回去,我只能辜负,对他除了内疚,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几乎打算用这一辈子来还欠他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够遇上你,我还可以遇到另一个深爱我的人,我不希望再辜负你,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很多,我也就想自私一点,我也就想可以肆无忌惮一回,不管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我想重新开始。正东,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再爱我,不管你的病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不要推开我。哪怕我一厢qíng愿,我想陪着你,我想一直到最后,我可以握着你的手。我希望你给我时间,让我可以说,我像你爱我一样,爱上你。 她半蹲半跪在沙发前,像个小孩子,慢慢将脸贴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身躯竟然在微微发抖。她缓慢而轻柔伸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 他慢慢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环抱住她的肩。 雨声一点一滴的敲在窗上。 她的脸埋在他怀中,声音很轻:你要答应我,好好治病。 好。 你要答应我,不管将来怎么样,都不能再叫我离开你。 好。 你要答应我,从此后不能再招惹别的女人。 好。 你要答应我,要像爱我一样爱惜自己。 好。 你要答应我,不管遇上什么事,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再离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冰冷的水滴落在她的发顶,缓缓沁进发间,她一动不动伏在那里,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轰得一热,竟然不敢抬头。 好。 他慢慢的说:还有什么条件?要提就一块儿提出来。尤佳期,我发现你真的很麻烦,我怎么会惹上了你,甩都甩不掉。得寸进尺,又得理不饶人,还喜欢管东管西。 她噙着泪,笑:你今天才知道啊,可是太迟了。条件多着呢,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qíng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的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这么长? 记不下来就拿MP4录下来,每天带着,早上起来听三遍,晚上睡觉前重温三遍,有时间就经常在耳边放三遍。这就叫三个三遍。 他终于觉察出不对:你刚才说的那段话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佳期说:这么经典的台词你都不记得?是英国BBC的《傲慢与偏见》。 胡说八道,明明是张柏芝的《河东狮吼》。 她抓住了把柄:好啊,还自称从不看粗制滥造的港式文艺片,那你怎么知道是《河东狮吼》? 我是从来不看,不过那会儿我正追一个小妹妹呢,所以陪她去了一回电影院,看了这部片子。 她伸手掐他:你还敢说,你竟然还敢说! 他被她掐得龇牙咧嘴,直求饶:你轻点,轻点成不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bào力? 才知道啊?哼,你有没有陪小妹妹看过《野蛮女友》? 没有,真没有! 我不信。党和人民的政策你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真的没有,请党和人民相信我这一回。 你的历史太不清白了,相信你太难了。 可我已经把历史遗留问题都坦白jiāo待了啊,再说,要允许人犯错误,更要允许人改正错误。 那你要好好改造思想,争取宽大处理。从今天起,你每天得陪我看一部港产文艺片,一直到把香港出产的文艺片全都看完,就算你改正错误了。 我不gān,那我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一天一部,看到下辈子我也看不完啊。他不怀好意的笑:能不能罚我每天陪你做点别的事啊?比方说某些适当的、有宜身心健康的运动?诶!诶!你怎么又掐我?再掐我亲你了,我亲了,我真亲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湮灭在缠绵的唇齿间。 他们吻了很久很久。 有湿漉漉的温热小刷子在刷佳期的脚踝,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热烘烘的。过了一会儿,又去舔阮正东的脚背。 见他们完全不理会,被忽视的狗狗停止讨好舔,竖着尾巴低吠了数声,试图唤起主人的注意:汪!汪汪! 他终于微微移开唇,喃喃:甲骨文,别吵。 甲骨文不折不挠的继续吠叫。 她用力挣了一下:它为什么叫甲骨文? 我们上楼去好不好?上楼我就告诉你,这狗不乖。 甲骨文被重色轻宠的主人惹怒了,咬住他的裤角就是不放。 她顾左右而言它:我要看文艺片。 能不能换成我刚才那提议 你想得倒美,我告诉你,这就是轻的了。要不你每天陪我看台湾八点档连续剧,从琼瑶全集开始。 他求饶:我们还是看港片吧。去我卧室看碟好不好?我房间里有一套很好的家庭影院。 你跟盛芷是怎么回事? 啊? 少装糊涂。 你喜欢看谁的片子?是喜欢去电影院,还是喜欢在家看原声碟?咱们先看王家卫的片子,还是先看尔冬升?要不吴宇森? 吴宇森拍过文艺片吗? 没拍过吗? 盛芷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记得啊? 我会记一辈子呢,我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最小气。 我爱你。 什么? 你哪怕再小气我也爱你。 那盛芷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他哀叫:我连恶俗文艺片的三字真言杀手锏都使出来了,你还问。 你不告诉我,我就一辈子追着你问。 你说的,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算一辈子! 她醒悟过来:你老实jiāo待,当年跟谁看的《霸王别姬》? 你怎么这么能吃醋啊,我跟陈凯歌一块儿看的。 她根本不信:骗人。 真没骗你,93年这片子上海首映,我正好休假在家,宣传部那边给了大把的赠票,正闲着所以去看了。 她激动的抓着他:你真去了?那你有没有看到哥哥?天啊,《霸王别姬》的首映,十三年前,哥哥那个时候一定有如天人。你有没有找他签名?有没有合影?有没有保留首映纪念卡? 他终于败给她了:你怎么这么花痴啊? 你才知道啊,我既野蛮,又bào力,还小气,特别爱吃醋,特别花痴,可惜啊,被骗了吧,知道的太迟了吧。 他亲吻她的脸颊,如同亲吻一个小孩子。 而后温言道:我只后悔一件事qíng,我后悔没有早一点遇上你。让你吃了很多苦,而我自己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第19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下着小雪。 雪花又轻又柔,落地即融,窗外一切变成湿漉漉的。两株梅花开了,幽幽寒香沁人袭来。 她在窗前稍稍站了一会儿,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楼来了,玻璃窗上有他淡淡的身影,她没有回头,只是微笑,他在玻璃中亦微笑,然后告诉她:这两株梅花都有几十年了,一株馨口,一株檀香。 老房子,处处都有旧时光的印记,偏厅的墙壁上有装裱jīng致的行书条幅,写的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笔锋矫然飘逸,虽然没有落款,佳期对书法更完全是外行,但是仍认出了是谁的手迹。 小时候练字,可练惨了,一放假就得在家临碑帖。阮正东告诉她:那时候哪静得下心来写大字?成天就惦着溜出去玩。一直到出国之后,被我妈bī着非得一周给家里写一封信,结果我爸给我的回信上,劈面头一句就痛批我的字。 其实他的字还是写得很好,佳期见过他写小楷,字迹酷似他的外祖父,遒劲挺拔,一望即知下过功夫,颇有风骨。 第27页 佳期说:其实我小时候挺喜欢上书法课的,那时候用旧报纸练大字,买了宣纸,要仔仔细细的掐出米字格,酝酿好半天,才敢往上头写呢。 阮正东说: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佳期问:为什么? 他倒笑了一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总觉得认得的你太少了,就想着能多知道一点。想知道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过的好不好。这二十多年,你高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伤心的时候,我也没有知道,所以总觉得遗憾。 佳期慢慢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说:我小的时候,其实跟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也调皮不懂事,让我爸爸伤脑筋。 他笑:真看不出来你还能调皮捣蛋。 佳期说:小孩子啊,当然有不懂事的时候。放寒假了,爸爸要上班,家里成天就我一个人,开始几天时间把作业写完了,就想跟隔壁的几个小女孩儿一块儿跳皮筋。有一天玩得太久,结果忘记回家封炉子。等晚上我爸爸回来,炉子里的蜂窝煤已经熄了。你没用过煤炉你不知道,重新生炉子得一两个小时。眼瞅着天黑了,还不能做晚饭。我心里只害怕,结果爸爸一句话都没有责怪我,反而带我出去吃馄饨。 小镇那座桥头拐角有一家小饭馆,佳期记得自己被父亲带着去吃馄饨。冬天的夜晚,青石板的小街湿漉漉的,一侧的店铺门里投she出晕huáng的灯光,一侧就是去流无声的小河,埠头下有晚归的人在拴着乌篷船的缆绳,黑暗里遥遥跟父亲打招呼:尤师傅,吃过了呀? 父亲客气的答:还没有呢。 她落在父亲后头老远,低着头惴惴不安,虽然父亲没有责备,可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听得到自己胶鞋落在青石板上答答的脚步声,父亲回过头来,远远向她伸出了手。 父亲的手指细长柔软,她不知道妈妈的手应该是哪个样子,可是父亲的手永远是这样温暖,叫人安心。 阮正东很认真的听她讲,一直到最后,他还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微凉,因为挂着点滴的缘故,虽然没有回医院去,但护士住在楼下的一个房间,而且每天医生会准时过来,每天上午总是要打点滴。很多种药水,一袋接一袋经常要挂整整半天。 佳期给他在掌心下垫暖手宝,可是他连手肘总是冷的,打完点滴还得吃一瓶盖一瓶盖的药丸,吃药的时候他还笑,说:这么多种,不知道医疗保险给不给报销。 他说话算话,每日打完点滴后就陪她看许多的旧电影。 都是香港出品的文艺片,虽然俗气无聊可是他们两个也乐在其中,旧式的沙发又宽又大,两个人窝在里面,她咔嚓咔嚓的吃着薯片,喝很好的都匀毛尖,茶香清溢,她拿来配薯片配巧克力甚至配曲奇,阮正东说她从来只会bào殓天珍。 她不服气:薯片配绿茶最好吃了,不信你试试。 话说出口立刻后悔,因为他不能喝茶,更不能吃薯片,于是端起阿姨替他准备的弥猴桃汁给他:这个也好喝啦。 他就她的手喝了两口,皱着眉头说:酸。 佳期不理他:你甭想再骗我亲你。 他笑嘻嘻凑近她,不怀好意:你怎么知道我想亲你? 佳期怔了一下,忽然转过脸去,说:看电影吧。 这天看的是《大城小事》,黎明与王菲主演。 分手,偶遇,俊男美女,漂亮的画面,动听的配乐,因为相爱所以不离不弃,寻找,在偌大的城市里,奔忙回顾。即使qíng节弱了一点,可结局那样甜蜜。 大篷大篷的烟花盛开在上海的夜空,仿佛千万道璀璨琉璃割裂光滑的黑缎夜幕,每一朵都绚丽灿烂不可思议,这座城市繁华到了俗世的极致,可是再平凡的qíng侣,也能得到一个成全。 佳期喜欢这部片子:哪怕内容再无聊,只要结局好,就是好的故事。 阮正东说:比起《SleeplessinSeattle》差远了。 她承认两部片子相差甚远,但执意于此:我就喜欢这一部,你看,站在金茂大厦俯瞰烟花,焰光照亮彼此的脸,让人觉得真的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他不以为然:烟花一转烟就没了,怎么能算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佳期说:可是那样美,叫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怎么不是天长地久? 他微笑,没再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最后,他说:佳期,我们订婚吧。 如果可以,我想娶你为妻。从前有人对我说过,一个男人对女人表示最大的诚意,就是求婚。我很想娶你,可是我担心将来。所以我们订婚吧,即使不是正式的结婚,我想让全部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如果可以,将来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电影里的孟老先生正在请周医生听一首黑胶碟老歌。 留声机里的声音,带着一种岁月的沙沙声,甜美的嗓音仿佛穿透时空。 许多人用了一生去缅怀一段感qíng。 电影里并没有说,为什么分离,浮华至梦幻的场景,泛huáng的记忆,爱qíng的片断支离只是令人唏嘘,而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也没有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 阮正东微笑:你瞧,我可不愿意像他一样,等到八十岁了还错过那个人。 佳期觉得心酸,终于说:都没有钻戒。 他仿佛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闷闷不乐啊。早知道我就去买只特别特别大的钻戒。 他伸出手来,指间已经捏着一枚jīng巧的指环,拉起她的手替她戴到中指上去,指环镂花jīng致,微有磨损,看得出是颇历岁月时光的旧物。戒指恰好落在她的第二个指节下,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外祖母的戒指。据说是我曾外祖母的遗物,她一直戴着,当年她离家出走投奔延安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这个。他轻轻磨挲着佳期的手指:外公去世不过两年,她也走了。临终之前将这个jiāo给我,我真希望外婆还活着,她一定会说我没有挑错人。 佳期见过壁炉上方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曾经的青鬓朱颜,那样美丽的双眼。解放后也有许多照片,与家人或朋友的合影,穿着灰色军装,剪着齐耳的短发,是那个时代最朴素的妆束,可是明眸皓齿,仿佛时光永远停驻。也有晚年的几帧合影,两位老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并坐在藤椅上,平静闲适。身后是花开堆锦的海棠树,chūn深似海。 佳期不由觉得好奇:他们真的没有吵过架? 阮正东哈哈大笑:这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我外婆的脾气,那才真叫一个厉害,这两个人生了气,谁也不理谁,所以他们总是让小西子去叫外婆吃饭,外婆若是肯跟外公一块儿吃饭,这场架就算吵完了。 是真的很爱很爱,所以才可以这样吧。 数十载不离不弃,即使最艰难的岁月,也始终执子之手,终于与子偕老。 佳期最喜欢其中的一张旧照片,半身像,眸如点漆,端然而坐,目光明净清澈,透过镜头几乎都能觉得那种灵秀bī人。十六岁家世良好的少女,无忧无虑,乌黑柔亮的短发,身着洋装,旧时闺秀的娴静美丽,没有半分能让人联想到后半生的波澜壮阔。 她说:外婆一定很失望,你挑来挑去,结果最后选了我,既不漂亮,又不聪明,很多时候都傻乎乎的。跟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比,差得太远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啊,有什么办法。 她终于笑一下。 诶,终于笑了,真难啊。早知道买只大钻戒,说不定能笑得再灿烂点。 油嘴滑舌。 他抱怨:你今天都没亲过我,怎么知道我油嘴滑舌? 她温柔的仰起脸亲吻他。 过了许久,她忽然想起来:甲骨文呢?今天怎么没看到它? 关禁闭呢。 她笑:你把它关起来gān什么啊? 明知故问。 他不放手,继续吻下去,她推他:电话在响。 他简直气馁:当没听到行不行? 磨磨蹭蹭最后还是去接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走回来告诉她:西子明天来上海。停了停又说:和平明天也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要不你别跟他们碰面了。 佳期怔了一下,但摇头说:没关系,反正迟早大家得见面。 他说:也好。 第二佳期醒得很早,洗完脸刷了牙却又回到chuáng上怔了很久,结果阮正东敲门进来:怎么还没起来啊? 她急急扯过被子:我还没换衣服。 倒教他一时窘在那里,其实她穿一套严严实实的睡衣睡裤,小方格泰迪小熊图案,倒像个孩子。 她的确没有拿定主意穿什么衣服。因为来的匆忙她根本没有带什么行李,到了之后才临时添置了几件,而阮家在上海有用了多年的裁fèng老师傅,那也是佳期首次订制衣服,量了尺寸之后几天内就陆续送过来,只是几套家常的便服,样式简单而衣料熨妥,佳期觉得很舒适。 阮正东走过去打开了衣帽间的门,往里头张望了两眼,说:你还是不是女人啊,登样些的衣服都没一件。 佳期说:我又不是美女,不必像盛芷那样穿。 他一时气结:小气鬼,小醋缸,只爱翻旧帐。 她还嘴:大花心,大萝卜,心虚还不让人说。 他走过来捺着她就亲,佳期觉得透不过气来,于是拿手推他,可是越推他倒是越按得紧,两个人的呼吸渐渐都重起来,他的手也不老实,滑到了被子底下,佳期只觉得他的掌心烫得吓人,他热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中,痒痒的,他的手已经像一条鱼,滑进了她的袖子里,顺着她的手肘还在往下溜,佳期心慌意乱,只觉兵败如山倒,一时qíng急,死命的蹬了他一脚,正好踢中他,他闷哼了一声,终于闪开一旁,楚痛的弯下腰去。 佳期知道自己是踢重了,吓得连忙爬起来:不要紧吧? 他还是不吭声,佳期着了慌:踢着哪里了? 半晌他才从牙齿fèng里挤出一句:没事。 第28页 佳期老大过意不去,从前跟室友闹着玩,qíng急之下她也误踢过人,把绢子的小腿弄得乌青老大一块儿,好几天才消,绢子从此总笑她是属骡子的。 可见是踢重了,佳期说:我看看,踢哪儿了? 他一下子面红耳赤,手一摔竟然夺路而逃,倒把佳期撂在那里。佳期这还是第二回看见他脸红,突然醒悟过来,脸颊上顿时跟火烧一样,一双赤脚踩在地上,老柚木地板乌黑发亮,烙在脚心里又冰又冷,真想有本事掘个地dòng钻进去躲着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下楼再见着阮正东,还是觉得窘,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一直到江西来。 江西还是那样美丽,活泼的与佳期拥抱:我跟主任说如果再不让我休假,我就投诉他,他才批准我的年休。正好和平出差过来,我就拖着他一起来了。立刻留意到她手上的指环:啊这个戒指拉着佳期的手,转头直笑: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阮正东只是笑:难道还遍邀亲朋昭告天下? 当然要的呀,江西慧黠的一笑:也不必昭告天下,请所有在上海的亲朋好友,尤其是你那些前任女友们来聚一聚,就行了。 阮正东斜睨,一双丹凤眼更显冷俊,江西根本不怕他,孩子气的向他扮鬼脸。 孟和平一直站在那里,佳期觉得微笑很难,可是十分努力的微笑:喝茶吗?要不咖啡? 他说:谢谢,不用。 江西说:你别理他,他这个人有点古怪,只喝白开水,跟蒋委员长似的。 佳期顿了一下,说:我去倒茶。 阮正东说:叫李阿姨去弄吧,再说西子跟和平又不是外人。 佳期还是走到厨房去帮李阿姨泡茶,李阿姨说:西子最喜欢柠檬蜂蜜茶呢。于是她帮着切柠檬,柠檬太新鲜,一刀下去果汁迸溅,正好溅到眼睛里去,顿时酸涩难当,立刻睁不开眼睛。李阿姨啊呀了一声,忙忙拿了gān净毛巾来给她,她按在眼上,笑着说: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来。 李阿姨说:这个溅到眼里最疼了。 是很疼,让人忍不住流泪。 端着茶盘回到客厅里,眼睛红红如小白兔,阮正东立刻看到了:怎么了? 她不由自主又揉了一下:柠檬汁溅到眼睛里去了。 他说:叫你别弄,你还要逞能。 江西还在一旁添乱:chuīchuī,哥,快替佳期chuīchuī就不疼了,真的。 阮正东作势要给江西一个爆栗,她一缩就躲到孟和平身后去,只是笑嘻嘻。 因为添了两个人,空旷的大房子似乎一下子热闹起来。连李阿姨都格外高兴,忙着准备晚餐,佳期在厨房里给李阿姨帮忙,江西在厨房门口探头:要我帮忙吗?李阿姨直念佛:西子你就别来添乱了,还是去陪和平吧。 江西还是进了厨房:他跟我哥下棋呢,那两个人,一下起棋来,谁还在他们眼里? 佳期也不让她动手,江西笑:我这回可真是反主为客了。倒说得佳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让她帮自己捡菜心,江西弄好之后似乎觉得余勇可嘉,又帮忙剥莲子。看着佳期切菜,顿时几近崇拜:天啊,佳期,你这动作跟李阿姨一样专业啊。 李阿姨笑逐颜开,说:我都快下岗了呢,东子就爱吃佳期炒的小菜。 江西说:我还没吃过呢,我哥运气真好。 佳期笑了一笑,江西忽然感叹:其实好多年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就羡慕人家家里,一家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做一顿饭出来,那才有家的样子,有人间烟火气。没想到今天还可以这样。佳期,你早点跟我哥结婚吧,以后我天天上你们那儿蹭饭去。 李阿姨说:真是,西子,你也快要跟和平结婚的呀,结了婚怎么还好上哥哥嫂子家蹭饭。 江西说:孟和平忙着呢,哪有空在家吃饭,所以我以后大把机会去哥哥家蹭饭,是吧,嫂子? 第20章 佳期手中刀一滑,只觉得指尖一辣,血已经直涌出来。江西失声哎呀,李阿姨慌忙跑出去拿药箱,整瓶的云南白药按上去,压住伤口。佳期勉qiáng笑,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今天这是。江西手忙脚乱的帮她包伤口,说:好多血,要不要上医院去?佳期说:没事,这么点小口子还上什么医院。李阿姨也着了慌,说:我去叫王护士来。佳期说:没事,真的没事,你看这血已经止住了。李阿姨看看那伤口果然已经止了血,于是帮佳期用药棉与创可贴裹好伤口,说:你们还是出去看电视吧,你们在这里,我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再伤着碰着,可让我不安宁。 佳期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跟江西出来看电视。过不一会儿快开饭了,江西于是上楼到书房去,只见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和平与阮正东坐在桌子两侧,面对黑白格子上的棋子,都在凝神思索。 江西见棋盘上只余廖廖几枚棋子,于是问:谁赢了? 阮正东抬头见是她,于是站起来,说:走,吃饭去。 孟和平笑了笑,手心里玩转着一枚棋子:输了就要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阮正东笑:谁输了,这局不是还僵着,顶多是个和。 你的皇后都已经无路可退,怎么没输? 可你也将不了我的军,怎么不是和? 江西摇着孟和平的手:别争了,走吧,走吧,我都饿了。 下楼之后阮正东看到佳期包着药棉的手,明显的怔了一下,才问:怎么了? 江西说:切菜时弄的,心疼吧?看下回还叫人家下厨,洗手作羹汤,你只管享福。 阮正东只说: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顿饭吃的十分沉闷,连江西都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吃完饭后悄悄问佳期:我哥怎么摆一张臭脸? 佳期只得答:我不知道。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个脾气。江西倒反过来向她解释:我哥这个人最奇怪,不高兴了摆一张臭脸,真高兴了也板着脸,说好听点叫高深莫测,说难听点叫喜怒无常。 佳期笑了一笑,江西耸恿她:咱们上街花钱去,当男人不可理喻的时候,我们就花他们的钱。 正巧阮正东走过来,听见她最后一句话,伸手敲她的头:说什么呢? 在说至理名言。江西只是拖佳期:咱们走,别理他。回头又叫:和平,给我们当回司机,送一送我跟佳期。 佳期说:你跟他去吧,我有点困了,想在家睡午觉。 江西拿她没辙,只得罢了。 佳期站在那里看他们预备出去,只不过廖廖数日不见,孟和平却似乎比印象里的更高一点,大约因为瘦,或许是因为隔得远,总觉得面目是模糊的,看不分明。他替江西拿大衣,江西一边系着围巾,一边跟他说着什么,远远可以看见江西的侧脸,流丽娇俏,笑得很甜。 她挽了他的手,相携而去。 佳期忽然觉得累,分外疲倦,身畔就是楼梯,冰冷的雕花柱子,倚靠在上面。 佳期。 她回过头去,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她身后。 她在一刹那间非常虚弱,几乎没有力气站稳,他慢慢张开双臂,她闭上眼睛,任由他抱紧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非常坚qiáng,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懦弱的可悲。 他低下头,深深吻她。 他的嘴唇微凉,而她的脸颊滚烫,她的脑中一片昏昏沉沉,只是深深沉溺在这个吻里,只愿永不再想,过去的一切,将来的一切,如果可以永远忘记,那么该多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她有些迷惘的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孟和平站在玄关处,静静的看着他们。 隔得太远,他的面目依旧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客厅格外深远宏静,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嗡嗡的回响。 他说:我忘了带车钥匙。 他走过来,那串钥匙就放在茶几上,他一直走到茶几旁边,阮正东忽然上前几步,正当孟和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阮正东已经抢先弯腰拿起那串钥匙。 孟和平戴着手套,纯黑的皮手套,细腻的小羊皮,十指修长。 还是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天,她在阶梯教室自习,他寻了来。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孩子气一样,不作声,只是不作声。 她的手指按在那双手上,将脸一扬,朗朗笑着叫出:孟和平! 她一直记得,记得那修长的指节,记得他指间常有的淡淡烟糙气息,记得他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急速跳跃灵巧。 回过头,会看到他同样明朗如阳光的笑容。 阮正东伸手将钥匙递给他。 他伸手yù接,伸到一半又缩回去,脱下了右手手套,摊开掌心接过去了。 而后说:谢谢。 他走得很急很快,但没有忘记关上大门。顺着门厅穿出去,然后是宽阔的门廊,走下台阶一级、二级、三级、四级、五级。 车就停在台阶下。 他打开车门,车里的暖流呼一声扑在身上,夹杂着细细的香味,是江西用的TRESOR香水,甜而腻的气息,熟悉得那样陌生。 他把钥匙cha进,点火启动,松开手刹,踩下离合。 然后加油门。 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渐渐有规律,突然一下子静止,熄火了。 他再次启动。 刚刚踩下油门,再次熄火了。 他重新转动车钥匙,每天要重复无数遍的动作,点火,松开离合、加油门,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这一切,可是这一切做起来都这样难,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真皮方向盘仿佛打了滑,腻得握不住。 车子第三次熄火。 江西终于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那里,用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拭过自己的额头,仿佛想拭去什么东西,只觉得手指与额头都是冰凉的,仿佛有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启动车子。这次终于没有再熄火,他驶下车道。顺着车道转过弧线,后视镜里那座树木掩映的大宅往后退去,慢慢退去,从视线中退去。 第29页 原来没有下雨,他一直恍惚听见雨声,潇潇的声音,却原来并没有下雨。黑色的柏油车道从面前延伸开去,他没有办法再回头看。车子已经驶出了花园的铁门。顺着这条安静的马路一直驶出去,然后拐弯。 车子拐进了另一条马路,于是忽然仿佛豁然开朗,眼前已经是繁华的街。 两侧依旧是法国梧桐,枝节楂桠,倒映在车窗玻璃上,飞速的掠过,像流水一样,一点淡淡的树枝yīn影,仿佛是海藻的波纹。 他这时才问:去哪里? 恒隆广场啊,江西说: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一遍? 他哦了一声,放低了车速以便留意路标,但一时没有看到指示牌,随口问:那现在要往哪边走? 江西有点诧异:这不是在淮海路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他这才仿佛醒过来,四周的一切都那样熟悉,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马路,熟悉的方向,统统涌上来,淹没他,涌上来。这座城市的繁华最深处,曾无数次这样驾车驶过,原本应该熟悉如同掌纹的道路。而且车载屏幕上闪烁的小红点,沿着地图正缓慢闪动,提示着他们目前处于的位置。 科技已经如此昌明,几乎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都可以被GPS的卫星找到。 但是有些东西,明明近在咫尺,你却没有办法找到它。 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江西也爱逛街,孟和平其实很少陪她逛,因为忙,而江西平常也忙,两人很少能凑一块儿,即使凑一块儿她也并不像别的女孩子,总腻着他不放。更多时候,她都是跟朋友一块儿逛街。 去买鞋,名店的店员半跪在地板上,将样鞋一一比对给江西看,很漂亮的意大利小牛皮鞋,有jīng致的镂花与细碎的水晶,散发着熟革特有的皮质膻香。 江西问他:哪一双好? 他同店员一样跪蹲下去,认真端详了半晌,才说:白的这双好。 江西微笑:我也觉得这双好,穿裙子一定会很漂亮。又说:不过你们也太固执了,连九折都不肯打。 店员小姐只是好脾气的笑:阮小姐一直知道我们的规矩,这是明年chūn季的新款,刚刚上架,所以只能九五折,您有白金卡才可以有这个价格呢,您是知道的,要不是我们会员的话都是原价,连九九折都没有。 孟和平说:喜欢就买了吧。 江西说:不过这双不合脚,稍微大了一点,换双小点的给我再试下。 店员说:我们记得您是穿七号的呀,不过我叫他们再拿小一码的来给您试试。 孟和平忽然记起,于是说:她穿六号的鞋。 阮江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另一位店员小姐艳羡得不得了,说:阮小姐,您男朋友对您真是好,又细心又体贴,连您穿多大的号码都记得。 不一会儿店员已经捧了另一双鞋来让江西试穿,她踏进鞋里试了一试,太小了。 两双鞋摆在那里,江西将原来的那双又试了试,还是觉得踏进去太松,可是六号的那双根本不能穿,中间却没有码号了。 孟和平说:要不就买这双吧,松一点不要紧。 江西抽回脚,穿回自己的鞋子:算了,不买了,还是不买了。站起来已经走到了店门处,又停下脚步,想了一想,忽然转头对店员说:六号那双我要了,替我包起来。 店员连声说:好的,好的。 孟和平说:不是小了吗? 江西似笑非笑:我愿意要。 他平常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于是不再说什么,打开钱包抽出信用卡来递给店员,另一位店员已经动作熟练的将鞋子包好,装进购物袋,殷勤的说:阮小姐有空再过来看看,我们下周还有新款陆续上架。 江西这天似乎心qíng不错,走了一家店又一家店,试了许多衣服,也买了许多。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孟和平替她提着。虽然时值隆冬,但各店里的chūn季新款都刚刚上架,娇艳柔嫩的颜色,叫人想到chūn天的气息,新鲜而清新。 好不好看?她穿一件斜格的毛衫,配沙灰色的裤子,流光溢彩的一张脸,笑吟吟的对着他问。 他只答:好看。 信用卡划过,短促嘀的一声,更多的袋子拎在手里,最后回停车场去,大包小包,堆满了后座。 江西长长吁了口气:真痛快。又说:上个月我们去越月的节目里客串嘉宾,不知道你看过那期节目没有。不过我想你一定没看过。 那是一档颇有名气的女xing谈话节目,孟和平倒的确没有看过。 那期谈话主题是物质与爱qíng,最后我们公认,有物质条件保障的爱qíng,会比较长久。她停了一下:可是,这个定律却不能做反推,因为即使有物质保障,不一定就会有爱qíng。 她在孟和平面前从来很活泼,他只觉得她此刻似乎格外严肃,于是笑了笑:怎么突然发这种感慨。 江西耸了耸肩:回家吧。 他却迟疑了一下:晚上我们两个就在外面吃饭好不好,去汾阳路吃你喜欢的烤ròu? 江西侧头想了想,说:也好。 那家日本料理店中文名字叫仙炙轩,开在白崇禧故居里,旧式的花园大宅,改造之后颇有风韵。最关键是东西好吃。江西最喜欢那里的日式烤ròu,几乎是百吃不厌。 她酒量颇为不错,喝清酒,两颊起了微红,孟和平因为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见她一杯接着一杯,于是说: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江西仰着脸想了一会儿,说:因为有星星啊。 玻璃天花板,抬头就是夜空,果然有星星,只是这城市的寒冷冬夜,闪烁着无数灯光霓虹,淡而模糊的星子,ròu眼几乎不能分辨。 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连名字我都已经忘了,可是里面女主角说过一句话,我却一直记得。 她目光晶莹潋滟,仿佛流动着灯的光,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也或许是芥末的缘故。 他问:是句什么话? 她却调皮的一笑:我不告诉你。 吃过饭江西又拖着孟和平去泡吧,她本来就是爱热闹的人,在酒吧里不过几个钟头,已经混熟了一大票朋友,连孟和平都被他们厮混得热闹起来,摇骰子划拳猜枚真心话大冒险,搭积木挑木棍拼七巧板,所有能玩的几乎全都玩了,玩得太疯,最后连孟和平都喝了好几瓶喜力。 他生平头一回酒后驾车,只觉得轻而快,难以抑制。高架路上呼啸而过,这城市的深夜依旧繁华如斯。无数灯火层层叠叠,每幢大厦都仿佛水晶的巨塔。远远近近迎面bī迫而来,几乎倾塌,直往头顶压下来,可是顺着高架蜿蜒的曲线,又被轻快的抛到之后。 江西打开了车窗,风呼的一下子灌进来,chuī起她颈间的围巾,细长的流苏拂过他的手臂,像是谁的手指,轻而柔。他觉得头脑清醒了些,可是心底还是一片混沌。 红灯,他缓缓停下车子。 江西忽然倾过身来,吻他。 她身上有香水的气息,酒香,脂粉香,温而软,就像她的手臂,抱着他,依偎着,不能思考,也不愿意思考。 后头车上在按喇叭,还有人在chuī口哨,她终于稍稍离开他,一双晶莹的眸子却仍旧注视着他,忽然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孟和平。 他没有应,嗓子眼里直发酸,在身体左边第二根肋骨下有一个地方,酸得发疼,疼得钻心,像是有小锥子在那里,捣进去,再拨不出来。眼眶里热热的,冰冷的风chuī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没有一个地方是暖和的,都是冷的,如今都是冷的。 她却只是这样叫了他一声,没有再说话,缄默而安静,后来慢慢的歪了头,就那样,睡着了。 她睡着了也像一个小孩子,蜷在那里,缩得小小的。 他将车开回去,一直驶进熟悉的铁门。夜已经深了,只有车道两侧的路灯一盏盏,寂寞的亮着。树木掩映的宅子里透出一点朦胧的灯光,他将车停下,没有熄火,空调的暖风呼呼的chuī拂着,转脸看到江西还沉沉睡着,有一丝头发散了,垂滑在脸畔,脸上红扑扑的,更像个孩子。 他拿出烟盒,取出一枝烟,点上,熟悉而甘冽的烟糙气息,透入肺部,深深的呼出。 沉寂的黑暗里只有烟头上那一点红,仿佛是颗璀璨的红宝石。 他想起那一夜,也是这样寒冷而晴朗的冬夜,北京的夜空难得能看到星星,模糊的,不分明的,而他坐在车里,只是一枝接一枝的抽烟,仿佛只有烟糙,才可以麻痹那种淹没一切的疼痛。 直到天明时分,他驾车离去。倒车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不远处有部车子,同样停了整整一夜。 他想起在餐厅里江西说的那句话,不由抬起头来,按下钮打开了车顶天窗,隔着玻璃,星子远而淡,模糊的几乎看不见。 江西并不知道,他其实也看过那部电影。 他记得,女主角说的是:每当想要流泪的时候,我就会抬起头来看星星,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第21章 江西睡到中午才起来,醒来时觉得馥郁满室,原来梳妆台上、桌上、chuáng前都放着大捧的粉红玫瑰,娇艳美丽。 下楼后李阿姨笑着告诉她:和平真是有心,买的花好漂亮,还怕吵着你,请我替他放到你房间去,我看你还睡着,所以没有叫醒你。 江西不由笑了笑,问:我哥呢? 去医院做检查了,佳期陪他一块儿去了。难得佳期那孩子,处处体贴,做事又周到,成天替他忙上忙下,真是难得。 江西今天仿佛觉得格外无聊,吃过了饭就去书房找书看。小时侯遇到什么事qíng,她总是一声不吭躲到书房来,坐在高高的梯台顶端,捧着腮,望着一溜溜灰黑色的书脊,仿佛细而窄的瓦,密密匝匝排砌出顶天立地的书墙,只是发呆。 小时候阮正东并不爱带她玩,因为她比他小几岁,又是女孩子,所以总嫌她麻烦。可是孟和平脾气很好,每次玩游戏总肯带着她,同阮正东一样叫她妹妹。可她就爱捉弄他,因为他xing子宽和,肯容着忍着她撒娇胡闹,比起阮正东来,他甚至更像是她的亲哥哥。她最开始叫他和平哥哥,稍大一点叫和平哥,十几岁她就到英国去念寄宿学校,教会女子学校,清规戒律多得不得了,小小年纪离家万里,新朋友又还没有,苦恼起来只能抱着电话打。他正在美国读大学,打越洋长途给他,再叫和平哥,结果他就在电话里面哈哈笑:和平鸽再配上橄榄枝,就是联合国了。说得她不好意思,于是学着哥哥只叫他和平,仿佛没有礼貌,可是心中却有一种理直气壮的窃喜。 第30页 是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回国之后重新见到他,已经是风度翩翩的出色男子,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沉淀,内敛而沉静。那时他的地产公司刚刚起步,正在京郊做了第一个楼盘。她刚到台里跑新闻,为了地产专题去采访,他亲自开车带她去看楼盘现场。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楼盘在西郊,那时那片地段还比较荒凉,离市区很远,路很不好走,到了之后看到依山傍水的别墅,星座错落,夕阳下风景秀美宛如油画。 一共十二幢别墅,每一幢都风格各异,占地最大的一号已经完工,唯一这套别墅是中式的庭院,仿佛再寻常不过的四合院,进门花荫满地,静静的一树垂丝海棠开得繁华如锦,艳阳照着,无数只蜜蜂嗡嗡的绕着海棠花树,熙熙攘攘,院子里静的连花蕊落地的声音都仿佛听得到。 走廓一端是厢房,另一端则是厨房及储物间,厨房里头装修的竟是最旧式的,砌着传统的大灶,细而笔直的烟囱,令她觉得十分罕异。 问他,他只是说:每次开车在乡间,远远看到炊烟,就会让人动了归思。 她信口就猜:那这套房子,你难不成是为自己建的? 他说:是啊,总是做梦自己将来老了,可以住在这里,养些小jī、小鸭,在后院种一架葡萄。huáng昏时分到山上散步,远远的看见炊烟,就下山回家吃饭。 她说:那是小龙女与杨过,神仙眷侣才做得到。要是你爱的那个人,不愿意住在这么远的郊区怎么办?再说这种中国大灶,有几个人会用这个做饭? 他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一笑:所以我说自己是做梦啊。 暮chūn的太阳那样好,斜斜的穿过檐角,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一半在花荫里,一半是明亮的,但他笑起来仿佛有点不真切,那笑容是虚的,眉心微微皱着,神色忧郁而怔仲,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她忽然突兀的想要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心。 开车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那条路正在翻修,他那时开一部半旧的三菱越野,车况并不好,结果一路颠簸,车坏在了半路。他打了电话给修车行,离市区太远,拖车过了很久都还没有来。他们两个人枯坐在车里等,四处漆黑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车外万籁俱静,夜空岑寂深遂,星子大而明亮,她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夜空,chūn季晴朗的夜空,堆堆挤挤的星星,像黑丝绒裙裾上缀满冰凉的水钻,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北方四月的夜晚,chūn寒犹重,车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她打了一个喷嚏,他问: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她接过去穿上,外套还有他的体温。 坐着越来越冷,他们只得尽量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从小时候各人的糗事讲到最近的财经新闻,能讲的话题几乎都被他们挖空心思翻出来讲了。江西觉得饥寒jiāo迫,又饿又渴,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终于看到雪亮的灯柱一晃一晃,出现在遥远的路端,车声轰隆隆的渐渐近了,终于可以看出是拖车,她高兴的拉开车门跳下去,回头只笑:可算是等到了。 他的外套笼在她身上,又长又大,袖子太长仿佛戏台上的水袖,而她笑盈盈的回头,脸大半融在黑暗里,在闪烁的车灯里她看到他注视着自己,温柔而眷恋。 她的心忽然一动。 后来过了几天,她抽空去了趟他的公司,将外套还给他。 才不过早晨八点,秘书刚上班,见到她对她说:孟总昨天加班,又睡在办公室呢。 她敲门却没有人应,推开门进去,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桌子上横七竖八放的全是图纸,地下散放着七零八落的楼盘模型,她小心翼翼绕过杂物,回过头才看到他原来窝在墙角的沙发里,裹着毯子还沉沉睡着。 在梦里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 她小心翼翼的弯下腰,试探着伸出手去,终于触到他的眉心。指尖的感觉温暖而柔软,她忽然胆子大起来,慢慢凑近,终于吻下,吻在他的眉间。 他突然惊醒,睁开眼睛,一刹那目光里仿佛有几分迷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西子?你在gān吗? 她被逮到,反倒光明磊落:我在亲你,我刚才偷偷亲你了,你要是觉得讨厌,我马上走。 他怔了一下,像是小时候被她捉弄,哭笑不得的样子:妹妹,你别玩了行不行? 她揪着他的衣襟,再次吻他。 他终于呆掉。 就是这样开始的吧,也算是开始了,反正她老爱跟他在一块儿,常常给他打电话,跑去看他,陪他加班。他做事的时候她却偏跟他捣乱,他偶尔还是脱口叫她妹妹,把她当小孩子。 渐渐还是论到婚嫁,因为孟和平的母亲特别喜欢她。 孟妈妈有胰腺癌,已经到了晚期,一直在住院治疗。 江西陪他去看过孟妈妈一次,孟和平跟他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他的母亲,每当他母亲说话的时候,他永远只是沉默。而且那种深沉的忧郁,总会隐约浮现在他眉宇间,让她觉得,即使站在万人中央,他仍孤独而茕然,令人心疼。 孟妈妈见了她,总是长吁短吁,说:和平也快三十岁了,几时把你们的事办了,我死也就瞑目了。 可是直到临终前,她也并没有等到他们结婚。 孟妈妈病危的时候,孟和平正在珠海出差,是她先赶到的医院,最后孟和平终于赶回来了。 临终前,孟妈妈一直拉着她的手,那时孟妈妈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妈妈错了她的声音断续而零乱:和平 孟妈妈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流露出企盼。 他终于握住母亲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江西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冷,甚至比他母亲的手更冷,当孟妈妈的手渐渐冷去,他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那是她第一回看见他哭。 默默流泪。 是从那时起,她就下了决心,自己以后要再不让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那种悲伤痛楚的神色。 而盛芷总是笑她:你真是厉害,竟然能受得了跟孟和平在一块儿。我就不行,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你哥在一块儿总会让我有种乱伦的错觉,这辈子注定只能当手足。 哥哥曾经很喜欢盛芷,但也许只是喜欢。她没有想到,哥哥还可以爱上别人。 阿姨到书房来找她,就在门外敲门告诉她:西子,和平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她:等会儿出去吃饭好不好?我在外滩三号订了位置。 她答应他。 然后回房间换衣服,重新化妆,一切妥当下楼去,阮正东与佳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看到她,佳期问: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出去吃饭? 阮正东说:你看看她已经换了衣服,就知道她有约会,怎么会跟我们出去。 佳期已经换了拖鞋,阮正东于是问:怎么一回来就把鞋换了?过会儿反正还要出去呢。 佳期说:你从来不拖地,所以不知道张阿姨拖一次地有多累。再说那鞋是高跟,回家穿拖鞋多舒服,只有宋美龄那种女人,才成天在家也穿高跟鞋。 阮正东哈哈笑,说:可是我认得另一个女人,在家也成天穿高跟鞋。 佳期哼了一声,说:盛芷是不是? 阮正东最头痛她提这个名字,连忙打岔:晚上去吃本帮菜好不好? 佳期还没有答话,江西忽然问了句:佳期,你穿多大的鞋? 阮正东说:她穿六号。 他陪她买过一次鞋子,所以知道。可是记得这样清楚,佳期怕西子笑话,不由微有窘意,谁知江西却说:我昨天买了双鞋,买小了,正是六号的,你要不嫌弃的话,送给你好不好?我一次都没穿过的。 佳期听她这样说,如果推辞倒怕江西见怪。于是江西就将鞋拿下来,让她一试,倒是恰到好处,不大不小。 阮正东说:这双鞋挺漂亮啊。 江西说:是啊,只可惜我穿不了。 阮正东听她语气怅惋,不由笑了:我知道这个牌子不便宜,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双,省得你心疼。 江西倒笑起来:真没诚意,对我也这么小气,起码要买两双给我才行。 她手机响起来,是孟和平打来的,问:我现在过来接你? 她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外滩三号的JeanGeorges餐厅颇为知名,江西与孟和平来过几次,江西以为孟和平又在这里订了位置。谁知他携着她上了望江阁的顶层,顶层包间的贴身管家已经在餐厅门口等侯他们,笑盈盈替他们推开门。 包间很小,江西听说过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说是绝佳的二人世界,小得果然只容得下两个人。小小的一张圆桌,错落的燃着烛光,点缀鲜怒似火的玫瑰。 而透过玻璃,整个外滩尽收眼底。huáng浦江两岸,所有的建筑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堆砌。沿着浦江西岸,无数旧时代的建筑,在迷离的灯光投she中仿佛笼着岁月的金沙。外滩流淌着车灯的河流,而江上流动着两岸灯光的倒影。游轮曳着滟滟的流光缓缓驶过,浦东的建筑遥遥看去,如晶莹剔透的琼楼玉宇,更像是反she着日光的水晶簇,丛晶林立,光芒四she,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正纷纷坠落,连缀天上人间,只是璀璨的星海。 良辰美景,举世无双。 再华丽的言辞亦觉失色,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城市最繁华的一端浩然铺陈,俯瞰众生繁华。 他说:盛芷向我推荐这里,她说这里是全上海最làng漫的求婚场所,而且据说直到目前,这里求婚的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 他微笑:我希望,能借助这个百分百的运气。 香槟镇在冰桶里,散发着丝丝白雾,细长的水晶香槟杯旁放着一捧玫瑰,鲜艳怒放,艳红如滴。而落地长窗外就是奢华繁美的外滩灯火,华丽如同世上最làng漫的电影布景,每一个镜头都美伦美奂,教人没有任何抵御之力。 他微笑,抽了一朵玫瑰,替她簪入乌云般的发鬓。玫瑰的香气混和着发香,然后轻轻的低下头,吻在她鬓上。 她闭上双眼,终于听到他说:嫁给我,好不好? 第31页 这一刻,她拥有这世上最幸福的刹那。 黑丝绒盒子里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锐白的光芒,仿佛他伸手撷下的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就在他的掌心,闪烁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光芒。 江风chuī起抽纱的落地窗帘,烛光摇曳,她脸上的笑容也仿佛摇曳不定。 他看着她,可是她眼神仿佛透过了他,投she在他身后某个虚无的空间。露台外无数景灯she灯jiāo相辉映,勾勒仿佛天上人间,星海灯海尽成一色。她的脸逆对着这世上最繁华的夜色,无数细碎的光影在她的发际跳跃。 她的脸庞上仿佛有笑,那笑是chūn天里的冰雪,一分一分的在日光下融化,烛光下她的侧影十分美丽。 只是柔声说:我愿意。 很多年前,在黑暗的小礼堂里,她站得远远的,整个人都笼在黑暗里,可是他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双眼里有着光与热,热qíng而真挚的注视着自己,她将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回答他:我愿意 整间小礼堂回dàng着她清脆的声音。 那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刹那,那是世上最美好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带着甜蜜的暖流,渗进他的心底,深深的渍入每一处血脉骨ròu,永不能够再拨。 他握着戒指的手忽然开始发冷,指尖的寒意沿着血脉,一直渗入心脏,在那里紧缩,挤压,不能抑制,无法qiáng迫,迸出qiáng烈的疼痛,他无法抑制,手竟然在发抖。 胸腔里骤然迸发的痛楚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最重要的一部分,随着灵魂都已经渐渐死去,苟延残喘,可是到了最后一刹那,却本能般垂死挣扎,希翼那最后一缕空气。 对不起。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穿透遥远的距离,无力而徒劳:西子。 她嘴角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说话,可是终究忍住。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但现在我才知道我没有办法,因为在我心里,我深深爱着的那个人才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够娶别人。 他的声音终于由颤抖而渐渐平静: 我很喜欢你,可那只是小时候喜欢你这个妹妹的那种喜欢。这么多年,我从未停止过爱另一个人,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着的人。我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找回她,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爱她,可是我无法控制。这么多年,即使她离开了我,即使我不得不离开她,但我没有办法停止爱她,将来也永远不能停止。因为她是我最重要的一部分。除了她,我没有办法再爱别人,即使旁的人再美、再好,可是我没有办法,像爱她一样去爱别人。我全部的一切都给了她,再不能给别人。所以,江西,请你原谅我,我不能娶你,因为在我的心里,我的妻子永远都只是她。 夜风chuī动,雪白的帘纱仿佛波澜,起伏不定。 她转过脸去,极力的仰起脸,凝望着露台外黑丝绒般的夜空,那些闪烁的星星,就像一把银钉,每一颗,都深深的钉入夜幕。被这样璀璨的灯海湮灭,每一颗ròu眼都几乎不能看清。 她慢慢的说:每当想要流泪的时候,我就会抬起头来看星星,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可是真正爱着我的那个人,他应当永远也不会让我流泪。 她的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身后咫尺,就是这个城市最繁华最明滟的夜色,而她素颜青鬓,落寞如雪:小的时候玩过家家,我就是你的新娘,可今天你终于打碎了我最美最好的一个梦,真残忍,让我不得不醒来。我知道这么多年,有个人一直令你念念不忘,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敢确定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看着她,她神色落寞而凄楚:怎么会是她? 他抑止不住心中的那种疼痛,不能言语,无法控制。 对不起。 命运如同一场惘局,到了最后,每一颗棋子都是动弹不得,千羁万绊,生不如死。 她终于笑了一笑,可是那笑却比哭还凄凉。 和平,谢谢你,因为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有种感qíng独一无二,无法有一丝一毫的将就。我觉得她真幸运,能有你这样爱着她,可我也觉得我真是幸运,能有你,同哥哥一样爱护我这么多年。最重要的是教会我,怎么样去爱一个人。用尽自己的全部,不管对方是否知晓,不管将来如何,不管有没有希望,只是没有退缩,只是尽自己全部去爱着。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模糊而明亮,像是破碎的星子。 可是你不能,把她从哥哥身边夺走。因为哥哥爱她,就如同你爱她一样。不管你们过去是怎么样的,但现在你不能把她从哥哥身边夺走,因为如果你那样做,哥哥他会死的。你知道他目前的qíng况,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爱她一样爱过旁人。她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了她,你很难过,可如果没有了她,哥哥会活不下去。如果你要跟我说不起,我没有任何条件的原谅你,因为那是你无法控制事qíng,就像我无法控制自己爱你一样。你不爱我没有关系,我们从此以后可以像从前一样,只是做兄妹。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哥哥失去她。 第22章 孟和平来的很早,他有早起的习惯,处理了几封电邮,然后给秘书打电话。所有的事qíng办妥后,他才从酒店开车过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李阿姨在餐厅里忙碌,看到他笑着说:东子和西子都还没起来呢。问他:吃了早餐没有? 餐桌上的早餐很丰富,他拿块三明治,走出后门想去花房看看兰花,没想到在后廊会遇见佳期。 她蹲在那里正给甲骨文洗澡,那条狗难得这样听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浑身全都是泡沫,湿漉漉的毛全贴在身上,平常看惯了这狗威风凛凛的样子,突然变成皮包骨头,瘦得一根根肋骨分明,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神色专注,拿着花洒给狗狗冲着,嘴里还在哄着:小甲乖,马上就好了。 水从她白晰柔软的指隙间漏下去,洒在狗狗身上,她用专门的梳子一边洗一边梳,甲骨文却睁着褐色的眼睛,神色忧郁呲着雪白的尖牙,仿佛很怕水。 他站在那里看着,只是移不开脚步。 佳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阮正东,头也没回的说:大懒虫可算起来了,自己的狗都不管把大毛巾给我。 他看到架子上搭的大毛巾,于是递给她。 她接过去包住甲骨文,过了几秒钟,忽然又转过脸来,看到是他,有点仓促的低下了头,沉默的给狗狗擦拭着毛皮。 她瘦了很多,也许因为冷,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圈底下有淡淡的青黑,她睡不好就会有黑眼圈,从前她其实很能睡,上chuáng不一会儿就能睡着,而且总也睡不够,有时在地铁上都能靠着他盹着,他总是叫她小猪。每次一叫她小猪,她就揪他的耳朵:大猪头!大猪头! 甲骨文朝他低吠了两声,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攥碎了,碎屑洒落一地。 他终于转身走开。 佳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拿着电chuī风的手,一直在发抖,chuī得甲骨文身上那些长毛全飞竖起来,绒绒的乱糟糟一团。 她关掉电chuī风,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继续给甲骨文chuīgān,电chuī风嗡嗡响着,麻木单调的声音,而她麻木的替狗狗梳着长毛,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却回来了。 她蹲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说:我向江西求婚。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才说:我们或许会出国去举行婚礼,也许gān脆不举行婚礼。这样对大家都好。 电chuī风嗡嗡的响着,靠得太近,有一点点热风chuī在她脸上,她抱着甲骨文,一遍一遍的给它刷着毛毛,专心致志,仿佛这样才可以心无旁骛。 他站在舞台的中央,提高了声音才能让她听见: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很多呢。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忍不住就笑了。 他再一次提高了声音问: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此生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间小礼堂,她站在台下墨海似的黑暗里,耳边似乎还回dàng着钢琴优美的旋律,而面前空旷舞台上,他站在一切光源的中央,眉与眼都清晰分明,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那么清晰分明。在雪亮的追灯光柱下,一切都清晰得反而像不真实。连他的整个人,都像梦幻般不真实,那一切都像梦境,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他问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那一切都像梦境,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甲骨文舔着她的手背,热乎乎的舌头,她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而微,几乎低不可闻: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终于走掉了。 她抱着甲骨文,一直蹲在那里,脚上发了麻,可是不能动。甲骨文拱着她,挣扎着将头从她双臂间透出来,它的鼻子湿湿凉凉的,触在她脸上,伸出舌头来舔她。 她听到自己喃喃说:小甲乖,别走开。 停了一会儿,还是说:别走。 甲骨文舔着她的脸。 蹭着她。 她将脸埋进甲骨文绒绒的毛皮里,它松软的长毛粘在脸上,痒痒的,热辣辣的,渐渐的渗开,只是慢慢的,无声的,徒劳的想要抱住它。 它呜咽着,再次将脑袋从她的臂膀间钻出来,磨蹭着她的脸。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别走。 她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直到阮正东来找她,很远就看见她:佳期。 她站起来,向他微笑。 她陪着他在花园里散步,甲骨文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以往在一块儿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要说,今天两个人却都沉默。 最后,他说:今天我打电话给老爷子,说了我们的事。 她望着他。 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说服他。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也并不好,他要cao心的事qíng太多,我不想再在这上头惹他生气。他自欺欺人的转开脸去:佳期,你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好,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站在那里,身体仿佛有点发僵。甲骨文绕在他足畔,毛绒绒的身子蹭着他,而他一动不动。 我回去向公司把手头的事qíng全jiāo待好,然后辞职,就回来一心一意的陪着你。不管我能够陪你多久,不管谁是否同意我们在一起。但你别总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想让我离开你。 第32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笑了一笑:你有时候,真有一种孤勇。 不如说她笨。 但她就是这样笨,认定了就一往无回。 她打电话回公司去,主动说明自己短期内无法销假上班,要求辞职。公司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十分紧张,她离开这数日,已经连累她那组的同事焦头烂额。 她搭航班回去办手续,临行前叮嘱阮正东:我顶多两三天就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仿佛不满。 她踮脚亲吻他:乖乖等我回来。 北京当然比上海更冷,离开了两个星期,仿佛已经离开了半个世纪。 周静安一见面,就给了她大大的一个熊抱,然后就骂:连电话都不肯打一通,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拐卖了。 她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打给我? 周静安切了一声:我敢吗?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传说你跟某人的公子私奔了,既然是私奔,我gān嘛那样不识趣去打扰你? 她笑:我真要跟人私奔的话,也会事先告诉你的。 周静安听说她要辞职,不以为然:为什么要辞职?听说老板跟人力资源部都jiāo待好了,说算是给你放长假,薪水一分钱也不少你的。 她说:我不想占这种便宜,公司本来人手就紧张,何必呢。 周静安说她:死脑筋,这么多年你从没休过大假,对公司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老总都发话了,你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 佳期说:我希望全心全意去陪着他。 周静安直摇头:傻瓜,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怪不得徐时峰说你是榆木脑袋,你何止是榆木,简直是朽木,没得治了。 佳期先是笑,后来突然回过神来:咦,徐时峰?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周静安若无其事:哦,前两天我有个朋友要打官司,我陪着上他那儿咨询了一下,所以跟他说了几句闲话。 佳期抬头望着天花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主动jiāo待问题,我就放过你。 周静安嗤笑:什么jiāo待不jiāo待的,谁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佳期不相信,可是见她一脸正气凛然,于是只是笑,不再追问。 她把手头的事都仔细跟同事jiāo接清楚,包括自己历年来跟的客户,还有全部的相关资料。 用了两天时间才办妥了一切。 同事们都以为她是要结婚所以辞职,纷纷嚷着要吃糖,最后却是副总谢小禾出面,邀了同事们替她钱行。 谢小禾原是佳期所在部门的经理,后来升了副总。当年是她招佳期进入公司,而佳期工作向来得力,谢总很舍不得她。 聚餐很热闹,人太多所以在很大一间包厢里开了两大桌,谢小禾端起酒杯,说:我们的目标是 马上有同事接口:没有蛀牙。 大家顿时笑得东倒西歪,谢小禾也笑:其实今晚我们的目标是灌醉佳期。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目标,今晚一定要做最后的努力,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同事们轰然大笑,然后真的轮流来向佳期敬酒。 佳期觉得十分感动,在公司数年虽然辛苦极了,但有苦有乐。同事们不仅朝夕相处,而且一直以来都是相扶相助的伙伴,一旦离开,真令人不舍。 同组的拍档来跟她碰杯,纷纷说:佳期,祝你以后永远幸福。还有,幸福着也别忘了咱们啊。 她连连说:不会忘的,我一定不会忘的。 平常并没有觉得,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同事们都很真诚。 最后连进哥哥都来向她敬酒:佳期,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然后竟然没有旁的废话,只一仰脖子将酒喝gān了。 佳期受宠若惊,连忙将酒喝了。 郭进回去他们那桌了,周静安才悄悄告诉佳期:进哥哥最近认识了一位女朋友,听说对他很好的,对他儿子也很好,他一心一意正谈恋爱呢。你瞧,他连说话都利落多了。 佳期微笑,爱qíng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慰哪怕残损不堪的心灵。 那天晚上佳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谢总终究并没有实现她的目标。最后倒是谢小禾与周静安都喝高了,两个人一块儿抢话筒唱《桃花朵朵开》,正闹着不可开jiāo的时候,佳期接到阮正东的电话。 他笑着说:你那边听起来真热闹。 她走到包厢外头来讲电话,告诉他:他们都以为我辞职去结婚呢,所以都说我应该将你带来跟大伙儿见个面,说不能叫你就这样把我拐跑了。 阮正东笑着说:那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把他们统统请来,让他们送咱们大红包。 佳期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还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他只是笑:你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了。 那天玩到很晚。 出来后才知道在下雪。 大雪如飞絮扯绵,漱漱落着,路灯下只见无数急雪片片乱飞,不远处的黑色的柏油路面、路心里的隔离绿化带、远处的楼顶,都已经全白了。 雪夜不好打车,谢小禾虽然醉了,但仍记得安排一位有车的同事送佳期回去。佳期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下车跟同事道别,然后往公寓楼那边走,冰凉的雪花扑在她脸上,脸颊是滚烫的,并不觉得冷。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收拾行李的事,脑子里正是乱七八糟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刚从手袋里翻出来,却又挂断了。 她打开滑盖,看清了号码。 有一朵绒绒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她呼出的热气融化了雪,水珠顺着手机屏幕滑下去,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仿佛并不分明,她没有将这个号码存进过电话簿。 可是他打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已经记得。 迟疑了很久,还是拨回去了。 熟悉的铃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而她站在那里,雪不停的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终究还是转身。 孟和平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密密的雪帘,两人都觉得对方仿佛十分遥远,遥不可及。 最后,他说:去喝杯咖啡,好吗? 她知道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说话,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并没有开车来,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去。 咖啡馆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灯光与音乐都是幽幽的,若有若无。 他面前那杯咖啡纹丝未动,也许因为他现在只喝白开水。 而她一口一口啜着自己那杯蓝山。 从前她不喝咖啡,他有点怅然的看着她,许多事qíng已经改变,无法再挽回。而岁月的长河挟卷着他们,只能随波逐流的向前去。 我明天早晨的航班去纽约。 她问:和西子一起? 他说:我先过去,西子也许迟一点再去。他仿佛是解释:有一些琐事,我先得过去处理好。 她说:我明天下午回上海,要不我送送你,是几点的飞机? 他将航班号告诉了她,却说:不用去送我了,我就只是来跟你道个别。 隔了很久,他才又说:佳期,照顾好东子。 她说:我会的。又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 他将她送回公寓去,两个人走着回去,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沉默的走着。夜已经深了,又下雪,只偶尔有车经过,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只有他们。 佳期落在后面几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上海滩》里最经典难忘的镜头。那时候追着看意气风发的许文qiáng,并不甚理会柔弱娇美的冯程程。可是小小年纪也记得那一段雪中相遇,她是一心一意仰慕着他的女子,他亦是一心一意心仪着她的男子。落雪无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围着白围巾的许文qiáng风度翩翩,倾身含笑,而他的程程亦是明眸皓齿,温婉动人,所谓的佳偶天成。 曾经以为那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曾经以为那是两qíng相悦永偕白头。 谁知中间会隔了家恨父仇,万重恩怨。 眼睁睁看着她却嫁了旁人。 直到最后,只余了最后一口气,他才可以说:我要去法国。 只是因为他的程程在法国。 而làng奔,làng流,万里江水滔滔,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终于跟上来,脚步轻浅,就像雪花,落地几乎无声。有一朵洁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绒绒的,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模糊起来。 走得再慢,也终究只能送她到楼下。 再见。她立住脚,对他说。 再见。 他目送她进去,她的身影融进公寓楼厅温暖的光线里,渐渐模糊了轮廓,终于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遥望到楼上的窗口,属于她的那盏灯光熄灭。 路灯寂廖的亮着,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脸上,落在他身上。他的手始终cha在大衣口袋里,一直握着一样东西。 他将手抽出来,那只玳瑁发夹在路灯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她离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而如今他要离开她,也没有办法带走任何东西。 他弯腰,将玳瑁发夹端端正正放在洁白的雪地上,最后一次用手指抚摩着它柔腻的弧面。 舍不得,可是不得不割舍。 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这发夹,可是终究也没有机会将这个还给她。 他伸出手,接住一瓣雪花,jīng美的六角冰花,瞬间已经融化在掌心,变成小小的水珠,微凉。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风卷着雪chuī在脸上,他蹲下去,用手指,慢慢的一横一竖,划过雪面,写下了三个字。 雪不停的落着,纷纷扬扬,他站起来,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那三个字,无数的雪花落下来,那三个字渐渐湮没,渐渐模糊,字迹淡去,最后终于隐约难以辨认。 第23章 清晨时分佳期突然醒来,窗帘闭合,卧室里四处暗沉沉的,她就那样突然醒来。 第33页 chuáng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六分。 他搭乘的航班呼啸着冲天而去,离开这座城市,已经是几个小时前的某个刹那。 而她也即将离开这里。 她起chuáng洗漱,然后开始收拾一些零碎的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是些衣物,装了小小一只行李箱。 下楼去吃早餐,小区外不远处有一家小小的小吃店,那里的豆浆十分醇正。佳期叫了一杯甜豆浆,一根油条,这才发现老板换了人。 豆浆还是那样醇厚好喝,新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告诉她原来那对年轻夫妇回四川去了。 小老板娘怀孕了,小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心疼老婆做早餐太辛苦了,所以两口子回老家生孩子去了。说是将来等孩子大一点,再出来。我们就把店子顶下来了。 这喧嚣尘世里,即使再纷扰熙攘,亦容得下一对最平凡的夫妻,生儿育女,其乐融融的过着他们的日子。 时间还很早,佳期想起阮正东前几天偶尔提到,说是想吃梅园的奶卷,想着反正上午没有事,不如去替他买些带回上海去。 她站在街边等的士。 正好隔壁是一家电器店,落地大玻璃窗里无数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整点新闻。 像貌端正的女主播,连微笑都中规中矩,以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新闻:两会出台最新糙案后,市民反响热烈;chūn节临近,chūn运人数到达顶峰,火车站里出现排队买票长龙。昨天雪夜发生数起jiāo通意外,市政部门出动全部铲雪车,并喷散融雪剂,保证了jiāo通畅通 她漫不经意的听着,雪后的出租车最难等,来来往往的的士都载有客。 下面播报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上午九点二十七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七四七坠毁在俄罗斯境内。目前已经证实这架飞机上有乘客二百三十二人,机组人员十三人。这架航班号为CA980的波音客机,是于今早时分从北京国际机场起飞,执行前往美国纽约国际机场的日常飞行任务。失事前七分钟,失事飞机曾向俄方空管局发出过紧急求救信号。发出信号后不久,即与地面失去联系。目前已经证实飞机坠毁在俄国上扬斯克山山脉附近,由于当地气侯恶劣,正处于bào风雪天气,俄方救援人员无法前往坠机现场。目前失事地区气温低达零下43℃,机上乘客生还机率十分渺茫 佳期抬起头来。隆冬的上午,雪后的太阳好得像金叶子,一片片覆在人身上。 孟和平! 孟和平在那架飞机上。 他昨天晚上来向自己道别,曾经告诉过自己,他是搭那趟航班。 她摇摇yù坠,几乎无法站立。 她以为一切已经重新开始。 过去的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她以为不过是重新开始,随着疲惫的空乏,随着深沉的痛苦。硬生生的将曾经最重要的那部分从她生命里剔除掉了,全都剔除掉了。一gān二净,不剩分毫。她曾经失去过那样多,那样重要的一切,以为终其一生都不能再找回。她下定决心割舍掉的一切,只要自己真的可以忘记,只是做全然陌生的路人。把曾有过的全部的幸福都一一拣点,把全部的笑与泪都努力忘却。只要,做一对全然陌生的路人。 站在这个世界的彼端,遥望对方在另一侧的大洋彼岸,只要知道,就好了。 可是命运偏偏要这样残忍,连最后的一分企望都不留给她。 在这个世上,连他最后的存在都不肯留给她。 他就这样离开,永远离开。 她不能接受,没有办法,她可以失去一切,她也已经失去一切,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这样残忍的对待她,把最后他的存在都夺走。 她没有哭泣,整个人就像是在噩梦里,只是挣不开,只是拼命的想,这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她。 她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就会疼痛得无法自抑,因为巨痛,反倒令她麻木不仁,只在想,这是做梦,只要是做梦,终有一刻能醒来,能醒来知道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呆了很久才伸手拦了部的士,随口说了地址后伏在车窗上看街景,那样多的车,滚滚如流,挟杂着她坐的小小车子,熙攘向前。而她像是梦游一样,又想是被魇住了,怎么挣扎都不能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是恍惚的,而她的人也是恍惚的。 小姐,到了。 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看计价器给钱,攥着一大把零钱下车来,的士绝尘而去,她这才发觉自己站在大片的旧式小区前,一幢幢火柴盒样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 怎么会到这里来? 手机在响,她掏出来看。 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 屏幕上不停震动着这行字,一遍遍的问,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 她随手将手机关了,不知不觉往后走去。向左拐,再向西转弯,看到熟悉陈旧的门dòng,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专业疏通绿源纯净水宜卫清洁残破的纸片粘在墙面上,还有粗黑喷漆字迹一路触目惊心狂糙疾书:13XXXXXXXX办文凭 墙角有个小小的黑色方框,里面是快速开锁,底下漆喷的电话号码已经褪了颜色,零落模糊的阿拉伯数字,根本已经辩不出哪是0哪是6哪是9。但她记得自己那会刚找到工作,公司在城西,得搭两个小时公汽才能回来。每天累得东倒西歪,人在车上都能盹着,有次她的包在车上被小偷割了,钱包和钥匙都不翼而飞,偏偏孟和平也加班,她一个人坐在楼道上chuī了半宿冷风。冻得牙齿直打战,几次下狠心想打这电话叫人来将锁给撬了,但最后还是qiáng忍下来,硬是等到孟和平下班,人都几乎被冻僵了,被他好一顿骂。 后来进门之后,她抱着热水袋,他抱着她,半响她才缓过劲来。后来就发烧,高烧不退,他急得请假在医院照顾她,那一次病了很久很久,她身体向来都很好,从来没有那样病过,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虚弱下来。每天进出医院,打吊针,一袋一袋的药水,手背上的血管已经不太好找到合适的针位,护士拍打着她的手背,闷生生的一种疼,可是有他在,他会用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针头刺入皮ròu的那一刹那。 她一步步上楼,楼道狭窄yīn暗,大白天的脚步稍重,声控灯也会亮,四楼左侧,看到熟悉而陈旧的绿色防盗门,漆都已经剥落了,许多地方发黑,露出里头的铁,一根根的铁栅。她伸手在包里摸索,没有,夹层里袋统统伸进手去摸,没有。索xing将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蹲在地上一样样的找。 手机、钱包、化妆镜、口红、粉饼、纸巾、钥匙她耐心的一样一样翻,将包里每个旮旯都翻过来,最后终于有只小小的绒线袋跌出来。 绒线袋里装的钥匙,匙圈上头还系着一只桃木小牌,九月生,一面刻了三个字,另一面是弯弯曲曲的平安符,是和平买给她的,她是yīn历九月生。所以他买了这个桃符给她带着辟邪。有些地方他就是这样孩子气,甚至还有点迷信,她老笑他是唯心主义者。她总是忘记带钥匙,所以他拿绒线袋替她装了,总是记得替她搁在随身的包里。这么多年她换过一个又一个手袋,只有这个绒线袋,总是牢牢记得搁在包里。 这是家的钥匙,当那天歹徒抢走她的包,她不假思索就追上去,因为包里有这串钥匙,她不能没有这串钥匙。 那是回家的钥匙。 那是他与她的家门钥匙。 她手心里有一点汗,捏着钥匙硬硬的,硌手。 房东并没有换掉防盗门,但锁肯定早已经换掉了。 她觉得悲哀,眼泪突然漱漱的掉下来。 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就这样离开,永远的离去,就这样抛下了她。 曾经有过的幸福,如今已经与她隔了千山万水,她曾有过的一切,都曾经在这扇门后。咫尺之遥,触手可及,她曾有过的一切。她抓住门的铁齿,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是终于没有忍住,她拼命的拍着门,就像疯了一样,一面拍一面哭:孟和平!孟和平!我回来了!孟和平!你开门,孟和平,你开门 她知道自己是发了疯,底下楼道里的灯骤然亮了,她抓着门上的铁栅,任凭眼泪刷刷的往下淌,整个世界早就摒弃了她,他已经摒弃了她,抛下了她,自顾自的走了。如同这把锁,已经换掉,已经摒弃,将她放逐在外,再也回不去。整个世界早就已经摒弃了她,她再也无法得回那一切。她一面哭一面胡乱将钥匙往锁眼里塞,绝望般用力扭动,哪怕让她再看一眼,哪怕让她再回去一天也是好的。那些曾经有过的幸福,那些她永远再也无法得到的幸福。他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了她,残忍的自己走掉。 她曾有过的一切,都只在这扇门背后。 孟和平!我回来了!你开门,孟和平 她抓着铁齿,绝望的扭动着钥匙,就像疯了一样,他不能就这样自己走掉。 她不要他就这样自己走掉。 门锁咔嚓一声被她拧开了。 她傻瓜一样站在门口。 房东并没有换掉锁。 屋子里一切都整整齐齐,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所有的家俱都在原来的地方,小小的一室一厅一目了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包括她在超市花三百多块买回来的简式挂衣柜。卧室实在太小放不下,只得塞在客厅里。这衣柜还在原来的地方,连灰尘都没有落上半点。 地刚刚拖过,瓷砖上还汪着水。孟和平拖地从来不绞拖把,所以瓷砖上总会汪着水。桌子上两杯茶还腾腾冒着热气,她xing子急,喜欢喝冷的,所以他喝茶总是替她也凉上一杯。两只杯子并排放着,不远不近,袅袅冒着热气。向阳的窗台上搁着一只玻璃花瓶,瓶里cha着一捧姜花,白色芬芳的花朵,像是一只只的白蝴蝶,而蝴蝶早就应该飞走了。 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连步子都不懂得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里面,通往阳台的纱门开着,北风浩浩的chuī进来,风chuī到脸上是冷的,又是热的,滚烫滚烫的滚下去 阳台上放着藤椅,他一个人窝在里面,脸上盖着大叠的小报,仿佛是睡着了,手臂垂在扶手外,指间挟着一根烟,那一星红芒已经燃得快要烧着他的手。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只有眼泪不停的往外涌,她不敢动,她怕一动,这个梦就会醒来。她只怕自己是在做梦,只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濒临崩溃前的幻觉。 第34页 他动了一动,却没有掀开报纸,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佳期我刚刚又听到你在叫我开门。 他一动未动在那里,声音低低的:你怎么老是忘记带钥匙。我一直隔几天就回来一趟,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你总不回家,家里也不能变狗窝啊。我只能等这最后一次了,明天我真的就走了。你别以为我是等你呢,我是没遇上一个好的我要真遇上了,哪还会等你啊。可是尤佳期,我这么多年找来找去,就没能再找着第二个你。 她咬着嘴角哭出声来,俯身终于伸出手,慢慢将他脸上盖的报纸掀掉,他的脸一点一点的露出来,原来并不是做梦,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做梦。她的眼泪很大很大的一滴,重重的落在他的脸上,他身子震了一下,他的呼吸沉而重,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是隔了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到他的脸,隔着模糊的泪光,只觉得瘦,瘦了许多,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再是当年那样光洁饱满。她的眼泪漱漱的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仿佛他与她在一同流泪。 他仿佛是梦呓一般:佳期? 她拼命点头:是我,是我。 她问:你为什么没有走? 他说:我怕你万一回来,见不到我。 她紧紧的抱着他,他伸开双臂,也紧紧的抱着她。 她不能说话,只能流泪。 佳期,我今天早上到了机场,快进安检的时候我就想,我这一走,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像那年你离开我,我本来打算出国去读博,也是临上飞机前那一刻,我忽然就觉得,我不能走,我已经跟你隔得那么远,怎么能还离你越来越远。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因为你在这里。 她不能说话,只能流泪。 我一直怕,怕见着你。他喃喃的诉说着,像个小孩子:可是我更害怕,怕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流泪。 我妈妈是前年过世的,佳期,我代她向你说,对不起,请你原谅她。其实到了最后,她后悔了,可是她跟我都知道,有些错误已经没有办法弥补。我一直不敢去找你,因为我根本没能让你幸福,而是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么多年,我没有资格再爱你,我怕再见到你,可是我没有法子,我没办法让自己忘记你。 她流泪满面。 任由他紧紧的抱着自己。 第24章 她终于给阮正东打电话,说自己还有点事qíng没有办完,所以推迟一天回去。 他并没有疑心,语气轻松的回答她:行啊,迟一天就迟一天,不过我要收利息。 他向来喜欢如此说笑,她没有太在意。 那一天是怎么过去的,像是做梦,可是又清楚而分明。 孟和平开车带她去了西郊,她见到他当年开发的第一个楼盘,山青水秀,别墅隐在其间,十分幽静。 其中有一套四合院,却是他自己的。 当她看到那宽敞的旧式厨房,看到那套中国大灶时,他只是含笑:我答应过你,终于能够办到。 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可是他一心一意的做到了,这么多年,他辛苦的赚钱,终于是做到了。他给她盖了大房子,砌了中国大灶。 那时候我一直想,我们要养些小jī,小鸭,在后院种一架葡萄。然后生几个孩子,夏天的晚上我们在葡萄架下吃饭,孩子们也许会问,爸爸,你是怎么追到妈妈的,等那时我就可以把我们这么多年的辛苦,一点点讲给他听。 她含笑听他讲着,深冬一点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额头,轻浅跃动,而他亦是含笑。 明明知道是回不去了,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可是这样清醒,任那疼痛,一点一点的侵袭。 他们都不提明天,只是如旧友重逢般默契。然后开车去附近乡间农家,买了一些菜。 她第一次用大灶做饭,结果两个人呛得直咳嗽,费了好大的劲才生起了火,饭蒸稀了,菜也炒得并不好,可是总算是做熟了。 终于能坐下来,对着一桌的小菜。她笑着说:火太大了,又不能像煤气一样关掉,弄得我手忙脚乱,还是炒糊了。 他没有动筷子。 最后,她说:吃吧。 他低下头,慢慢的挟起来,放进嘴里。他们两个人都吃很慢,一点一点,将每一颗米饭吞下去。 他跟她曾有过的一切,那样美,那样好,纵然无法重新拾起,可是这样经历过,总是值得。 吃完饭后她去刷碗,虽然有洗碗机,可她站在水槽前,一只只清洗gān净,她洗的很用心,一点点洗着,把每只碗、每只碟子,都洗得洁白无瑕。孟和平拿了一块gān抹布,站在水槽旁边,将她洗好的的碗一只只擦gān。门外的阳光投进来,照见他的身影,瘦长瘦长的影子映在地下。 佳期把一摞洗gān净的碗,放进消毒柜里去。 就在她踮脚的时候,他忽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她动了一下,却停在了那里,并没有回头。 他将脸埋在她背上,她还是那样瘦,肩胛骨单薄得让人觉得可怜。隔了这么多年,他也能知道,那是她的味道,他记得。 那是他的佳期,是他有过的她。 佳期,他的声音很低。 她没有应他。 他说:将来,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幸福。 水喉的水还在哗哗的淌着,他就像是石雕像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说: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幸福,因为我会一直等你。 他说:我会等着你,一直等,一辈子。 如果这辈子,我等不到你,我还会等,我等到下辈子。 哪怕下辈子我仍旧等不到你,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等到你为止。 她不能言语。 水哗哗的流着,就像是在下着雨,而生命的豪雨如注,仿佛绳索,无穷无尽抽挞却是无法停止。 他们都不能够,再走回去。 那些年少执狂的爱恋,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光,一点一滴,镂在心上,无法碰触,无法遗忘。 她终于说:请你,答应我一件事qíng。 他说:好。 他说:不管你要我答应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送她到机场。 她的行李只是小小的一件,她提在手里,对他说:我们说好的,你不许下车,不许进侯机厅,你要转过脸去,不许看着我,我走的时候,你不许再记得我,从今以后,你要永远忘了我。 她每说一个不许,他就笑着点一次头,重重的点头,始终微笑。 最后,她说:我走了,你把脸转过去。 他听话的转过脸,背对着她。 她拎着箱子,下车,急急的往侯机厅去。 他坐在车上,一直听话的,背转着脸。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极力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眼泪却静静的淌了满脸。 他明明无法做到,可是全都答应下来。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可以答应下来。 不管她说什么,只要是她要的,他都可以答应下来。 身后是巨大的机场,无数架飞机轰鸣着起落,进出空港。 而有一架飞机,载着她,离开他。 他答应了她,绝不回头看,绝不看,她离开他。 从此之后,人各天涯。 佳期走的很快很急,进侯机大厅时,广播正在最后一遍催促:飞往上海的FM1521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搭乘该次航班前往上海的旅客,尽快办理登机手续。 大厅里都是人,无数熙熙攘攘的旅客,从这里离家,或者回家。而她站在人海中央,只觉得自己软弱而茫然。 阮正东总是说,她有一种孤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那是因为怯懦,所以总是努力命令自己勇敢,便以为自己是真的勇敢了。 她所谓的勇敢其实只是蜗牛的壳,看似坚固,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她却只是懦弱的想要逃避。 她没有办法命令自己,身边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可是她觉得孤单得令自己发抖。 她的腿发软,几乎没有办法再站立。终于将行李放下来,坐到椅子上。 川流不息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而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累极了,她想要回家去,她只要回家去。只是累,像是要哭,可是哭不出来,累到了极点,只想快快回家去,蒙头大睡一场。可是心里知道不是要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要回家去,回到有父亲的那个家去。温暖的,小小的家,可以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jiāo给爸爸替自己去cao心,而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 只要有家在,她只是要回家去。 她困倦到了极点,只是想要回家去。 如果可以,变成小小的孩子,回到家里去,宁静而安全的小小旧房子,那是她的家。 她再也没有力气坚持,她再也没有力气勇敢,只想要回家。 把一切都放下。 那样遥远,可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 出了机场她拦了一部的士,天色正黯淡下来,这座城市的huáng昏,仿佛比北京更冷。 司机并不qíng愿跑长途,她加了一百块钱他才同意。 直接上了高速公路,隔离带中的冬青被剪得平平,因为车速快,夜色朦胧中,那些排列整齐的植株仿佛是栅栏,几乎连在了一块儿。而橙huáng色的小圆点,反she着车灯的光,排成漫长而寂寞的队列。 的士司机一直在放歌,CD的效果并不好,唱到中间有点卡,有轻微的吱吱声。 一首老歌,反反复复的唱:等你爱我等你爱我 很俗气的歌,是许多年前一部电视的主题曲,那样执着,那样坚定,可是谁有足够的勇气,真的将爱qíng进行到底。 小镇的夜色在点点灯光中显得格外宁馨。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走下了桥,站在熟悉的巷口,两侧房子里人家电视机的声音隐约可闻,她却不敢再往前走。 明明知道,知道那一切都不会再有了,她曾有过的一切。她的家,还有最疼她的父亲,都已经不在了。 冬夜晴朗的天空,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子,而冷风chuī得她手足冰凉。 父亲去世后,为了偿还那五万块钱,她把同父亲一起住了几十年的房子给卖了。还有厂里给的一点抚恤金,她自己上班攒下来的一点点钱,东拼西凑,将因为医疗费而用掉的钱全部凑齐,存回那张银行卡,然后寄到沈阳去。 第35页 她不要欠一毛钱,父亲也不要欠一毛钱。 对于那个人,那件事,她不愿意父亲有任何屈rǔ的姿势。 那是她欠父亲的债,她连最后的家都保不住,她不得不用他们的家,换取父亲最后的尊严。 那是她与父亲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去读大学之后,每年的寒暑假,回家的日子总觉得弥足珍贵。每一次回家,远远的看见墙后小楼的一角,心里就会觉得骤然一松。 她是回家来了。 哪怕在外头再难再累,只要想到还有家,还有家在那里,她总是能够忍rǔ负重。 只要有家在那里,她的家在那里,永远有一盏温暖的灯光,会等着她。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她最终走出多远,她知道,父亲会在家里,会在家里等着自己。 可是如今,她再也没有家了。 她竟然不得不把它出卖,去换取仅存的尊严。 卖房子的那天,她并没有哭,却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从出生开始她就生活在那幢小楼里,她知道每一级台阶,每一道窗隙里,记忆的都是她与父亲的时光。她知道每一扇柜门,每一张椅子,都留下父亲摩挲过的指纹。 那是她最珍视,也是她唯一仅存的一切。 可是她连这记忆都留不住,她不得不出卖,在无路可走的那时候。 是那个时候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破碎。 她把最珍视的东西出卖掉,而换回来,却是永远的失去。 她再也没有颜面回来,回来面对与父亲同有过的一切。 那些最美最好的时光,那些最温馨最温暖的记忆。 她拖着箱子又重新走回到桥头上去。 桥栏的石板冷沁如冰,坐下来,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很小的小女孩,放了学,忘了带钥匙,只好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只要再等一会儿,爸爸就会推着自行车,从桥头那边走上桥来,熟悉的身影会一点点出现在视野里。 河水无声,风chuī得很冷很冷,河水里倒映着两侧人家的灯光,dàng漾着温暖的橙色光晕。 可是再没有人会回来,替她打开家门,再没有一盏灯,会是她的家。 这么多年,最辛苦的时候,她也曾经流泪,躲在被子里,默默哭泣,可是再不会有人,用温和的手掌,替她拭去眼泪。 这么多年,她一无所有的回到这里来。 两手空空,身心俱疲,什么都没有,连一颗心都成了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远处人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灭了,夜浓稠如墨,风chuī得人冷彻心扉。 而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令人绝望的空虚与寒冷,让她一直发抖。 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桥下的河水在黑暗里无声流淌,她抵在桥栏上,视线一点点的模糊。 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求你帮帮我,我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爸爸,我要回家去,我想家。 我只想回家去,求求你,让我回家。 老街的那一边新开了家客栈,很小的招牌,暂新的粉刷,门口还挂了一对大红灯笼。因为近年来游客渐多,所以镇上也有了几家像模像样的旅馆。 灯还亮着,于是她敲了门。年轻的老板娘并不认得她,但是很热qíng的把她迎进去了。 楼上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新的,连窗帘都是新鲜而热闹的橙色图案,房间是所谓的标间,还有小小的洗手间。燃气热水器,老板娘耐心的教她调水温。 她洗了一个洗水澡,午夜时分,整个古镇几乎都已经睡去,哗哗的水声,寂寞而清晰,而热水打在身上,泛起一种轻微的痛楚。 没有带chuī风机,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佳期只觉得累到了极点,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到快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来,全身都是滚烫的,皮ròu仿佛一寸寸全都是苏的,被子摩擦着就生疼。 她知道自己是在发烧,可是人倦到极点,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昏昏沉沉睡着。口很gān,嘴唇上全起了皮,紧得发疼,只觉得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自己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因为烫,喝了两口又倒下去睡着。 有乱梦,恍惚间是小时候生病,父亲摸着自己的额头,看有没有退烧。父亲的手清凉而轻柔,像是羽毛,拂过她的额头。 再过一会儿,却梦见上次在医院里打点滴,她睡着了,护士替她拨掉针头,而阮正东俯过身看她,温和的替她按住药棉。 突然之间,却只剩了她一个在空dàngdàng的医院里,医生、护士一个人都没有,很长很长的走廊,却寂静如死地。她浑身发冷,一间间病房的推开门,门后却都是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仿佛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可是找不到,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是一直发抖,惊恐jiāo加,把每一扇门都推开,却总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她从梦里醒来,透过窗帘,阳光是一方影子,仿佛有橙色的光。 她觉得心悸,用手按在胸口,半晌不能动弹。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虚弱无力到了极点。 终于挣扎着起来,慢慢走去了镇上的医疗站。 这么多年,医疗站还是那么简陋。医生护士都是些年轻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医生开了药,想不到最寻常不过的感冒,却让她病得这样无力。 药水滴的很慢,过了许久还没有打完。输液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坐在长椅上,看药水一滴滴落下。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吃,可是并不觉得饿,人像是发了木,机械而迟钝。 有人从门外的走廓上经过,都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忽然又回过头来,迟疑着唤她:佳期? 她认了许久才认出来,原来是在自家楼下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孙伯伯。 孙伯伯又惊又喜:佳期,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努力微笑。 孙伯伯是来取药,却一直陪她打完针。 他坚持要她跟他回家,说:咱们楼上楼下住了十几年,你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怎么可以不回家看看。而且你现在又病了,回家让乔阿姨给你熬热粥,受凉感冒,热热的吃下去就好了。 她只得点头。 停了一会儿,孙伯伯却说:佳期,其实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这句话她没听懂,直到走进熟悉的院门,看到熟悉的房子,她站在天井里,仰望那熟悉的小楼,那熟悉的窗子,那自己曾有过的一切,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下眼泪。 孙伯伯说:怎么不上楼去看看? 而她只是摇头。 她不敢,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孤勇,只不过没有了家,所以不得不孤注一掷。 她是没有家的孩子,一切都只有自己,所以不得不勇敢。 不论面对什么,她都没有任何支撑,所以才这样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勇敢,而实质上,她只是软弱的不敢承认,自己根本没有退路,没有支持,所以不能不勇敢。 她没有资格嚎啕大哭,所以把全部的眼泪,都忍回心底。 因为她没有回家的路,家于她,已经是失去。 孙家伯母看到她的样子,也红了眼圈。 她说:好孩子,已经买回来了啊,他已经替你把房子买回来了,你别再难过了。 佳期没有听懂,直到孙家伯伯拿了钥匙来,孙家伯母牵着她的手,陪她上楼。 当钥匙cha进锁孔,当熟悉的门被推开,房子里的一切出现在她眼前。 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她与父亲的家,还在这里,竟然还在这里。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世上,自己是再不会有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再无法站在这里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奇迹。 她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发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 孙家伯伯说:你现在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对你这样好,你爸爸若是知道,一定也会觉得放心的。上个月那位阮先生来的时候,说想把这房子买下来,老李本来不肯的。最后阮先生出到十五万块钱,都能在镇上买套最好的新房子了。我们都觉得好奇怪的,那位阮先生才说,其实是想替你买回来,说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这房子对你来说,就是家。他就是想给你一个家,再新再好的房子,对你来讲,都不是家,只有这房子,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家。 当时老李一家和我们邻居们都觉得他真不容易,花这样的心思,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为了你。所以老李二话不说,只要了六万块钱,就将房子卖给他了,而且第二天就着手找房子搬家。当时啊,那阮先生一直感谢老李,还说谢谢邻居们在中间帮忙,请我们在镇上最好的餐馆里吃饭。这位阮先生人真好,就是不会喝酒,我们劝破了舌头,他也只喝了一小杯,还说是因为大家太热qíng,把你当女儿看待,更没把他当外人看待,所以他不能不喝。当时我们就说,我们东浦的女婿,怎么能不会喝酒呢,等你们结婚后,佳期,你一定要把他酒量给练出来。 孙家伯伯说得直笑:他最后把钥匙给了我,再三的拜托我,请我平日帮忙打扫一下房子,等你哪天回来了,再把钥匙还给你。他还要付我们清洁费,我说我们楼上楼下住了这么多年,不过帮你平常打扫一下,怎么能要他的钱。等你们结婚回来摆酒席的时候,我们多喝两杯喜酒就行了。 孙家伯母说:佳期,你遇上了好人,你下半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她一直流着眼泪,仿佛这一生的眼泪,都会在这一刻流尽。 装着家门钥匙的信封里,是阮正东的字迹,那样流利飞扬,只写了一句话:佳期,终于等到你回家。 他一直在等,却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这样一件事qíng。 在一个月以前,在他离开北京的时候,他就来了这里,替她买回了这房子,他竟然替她把家找了回来。 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这件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什么事。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他为她做的事qíng,他都不曾告诉过她。 不管是帮她在工作上解决麻烦,不管是那次帮她找钥匙,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身后,花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气力,替她一一担当,替她一一寻觅。 第36页 他说过:因为我是全心全意的对她,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一直以来,真的做到,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爱她,不管她待他到底是如何。 他一直等着她。 等着她爱上他。 她生病,他第一个发现,她遇上麻烦,他总是帮忙,每一次她哭,他都能知道。 因为他全心全意,那样子爱她,不管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知道。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知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感动,而到了现在,她没有办法再觉得感动。 她让他等了这么久,一直等到现在,一直等到了今天,她才是全心全意。 年轻的时候她爱上一个人,以为两qíng相悦就是天长地久。 后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力量,去爱上另一个人。 当她转过身,他却一直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等她。 她用了这么多的时间,一点一滴,渐渐遗忘,渐渐成长,在挣扎与彷徨中一路走到了现在,在最后的选择面前她甚至动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真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自己,有勇气重新开始。 把全部的过往都忘记,把过去的一切都结束。 一直到今天,他才等到她。 一直到今天,她才等到他。 她要回去,如果来得及,如果还可以,她要重新开始,全心全意。 第25章 走出机场刚刚打开手机,忽然接到江西的电话,语气焦虑而惊慌:佳期,你在哪里?哥哥突然昏迷,我们现在在医院里。 她忽然心悸,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与恐慌。 问清了医院的地址,立时赶过去。 幸好并非是高峰时段,道路并不拥堵,佳期赶到医院,江西出来接她,眼睛红红的已经哭过,说:医生说qíng况很不好,妈妈已经赶过来了。 佳期觉得恐惧到了极点。 她一直跑到病房去,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无数病房的门,她拼命往前跑,江西在后头追着她:在ICU。 阮正东在ICU里,只能隔着大玻璃窗,看到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 昨天你没回来,哥哥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今天早上起来,他说不太舒服。他从来都不说不舒服的,他从来再疼都是忍着的。我去打电话叫医生,结果电话还没打通,他就已经倒下去了。 佳期痛悔jiāo加。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犹豫了那么一天,也许事qíng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因为她懦弱,才会发生这样的事qíng。 她腿发软,扶在墙上,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站稳。 张秘书走过来,轻轻跟江西说了几句话。江西转过脸来对她说:妈妈要见你。 佳期心如刀割,因为前所未有恐惧和惊惶,人反倒有点发木,麻木的跟着人走,一直走到一间会客室去。 她视线模糊,看到沙发上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头无语。 阮正东的母亲嗓音略有些沙哑,神色疲倦而憔悴,这一刻,她也只是个平凡的母亲。 她说:我向东子的父亲提过你,说你对东子很好。稍停了停,她说:那天东子给他父亲打电话,他父亲没有同意你们的关系。主要是考虑东子病着,而你还年轻,只怕耽搁了你。 她终于落泪,说:不是。 哽咽着,说:是我不好,我没能及时回来,让他担心。 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她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眼下这个样子,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她默默垂泪,阮夫人dòng若观火,显然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善良。有你在,我放心。她轻轻的在佳期手上拍了拍:医生说他会醒过来的,希望你能让他安心。 阮正东是晚上醒来的,在他自己的坚持下,转出了ICU,住进了特别病区。 他的脸色并不好,因为用了镇痛剂,jīng神尚可,看到她还是吃力的笑了,说话的声音仿佛有一点哑: 你回来了? 他说的很慢,几乎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下。 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就似乎瘦得脱了形,躺在那里,越发显得瘦。 她伸手握着他的手,因为一直吊着点滴,他的手很冷,她用两只手捧着,用自己掌心的体温暖着。 他说:你别担心,我就是晕了一下子。他说话很慢,也许是因为疼,可是还是笑着:比上次还丢人,上次是在浴室里滑倒的,这回就在客厅里,被地毯绊的。 阮夫人说:你就是不听话,如果肯乖乖住院,哪会有这么多事,现在不住也得住了。 妈,我好着呢。他慢慢说:不信我爬起来,跑三圈给你看? 阮夫人嗔怪:还贫嘴。 您怎么来了?他停了一下又问:没惊动我爸吧?如果惊动了老爷子,我罪过可就大了。 你病成这样,妈妈能不来吗?西子在电话里急得直哭,幸好我这两天在江苏考察,所以能这么快过来。你爸还不知道呢,你呀,尽让我们cao心。 阮正东似乎很疲倦,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佳期不敢动,还是江西走过来,轻轻将阮正东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放下。 她却一直不敢动,也不敢多说话,只怕自己会哭。 过了许久抬起头来,才发现江西望着自己,那眼底分明有泪光。 而她连哭都不敢。 她只怕他突然就离开,在她刚刚明白,在她刚刚觉得,一切都还可以再开始,他却就这样,决定离开自己。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她一直不敢动。 只怕惊醒了他,可是却更害怕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惧。 她不能动弹,像是小小的蚁,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只是希望,能有一线光。 可是光明却永远不能笼罩她了。 她觉得害怕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直怕得发抖。 阮夫人还要赶回南京去,因为行程安排,第二天有外事活动。 江西和佳期送她离开医院。 临上车前,她握了一下佳期的手,语气感伤而郑重:佳期,谢谢你。 佳期心中一恸,几乎失态:阿姨。 她握着佳期的手,过了很久一直握着,最后才轻轻拍了拍,上车离去。 江西神色也十分憔悴,佳期劝她回家去休息,她却说:我饿了,你也还没吃饭吧,你能不能陪我去吃点东西。 江西其实同她哥哥很像,她是想让她去吃点东西,却会用这种婉转迂回的说法。 江西向来同阮正东一样挑剔吃喝,尤其嗜美食,向来不委屈自己。今天却似乎并不在意,随便顺着马路找了家最近的餐厅,就坐下来点菜。 佳期一直怕她会说什么,自己会无言以对,谁知她什么话都没有讲,只是默默吃饭。 江西吃了很多,她一直吃,默默无言,反倒是佳期几乎没有吃下什么。 最后,江西才说:好饱。 佳期说: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吃饱了就会比较不难过。 江西叹了口气:你那朋友说的不对,如果真的难过,即使吃的再饱,也不会觉得好过。 佳期说:是啊,可是能吃饱我还是尽量吃饱,因为如果饿着,我会更难过。我爸爸教过我,即使再苦再难,也要努力对自己好。 江西说:可是你都几乎没吃。 她说:我已经努力了,只是吃不下去。 江西凝视着她:其实我昨天真的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佳期说:我答应了你哥哥,我叫他等我,我怎么会不回来? 江西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以前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努力。旁的人也许不会像你这样努力,你一直努力对别人好,你也一直努力的对自己好。你希望别人幸福,你也希望自己幸福,你会动摇,你会懦弱,你也当过逃兵,可是每一次你还是勇敢的回来,坚qiáng的面对。当你觉得应该牺牲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不计较会得到什么。面对困苦你也会哭,但更多的时候你隐忍痛苦。正因为这样,他们喜欢你,因为你活得很自然,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人,你有血有ròu有缺点,但活生生的,让人觉得,这样才是活着。 佳期说:你别这样夸我啊,我没有这么好。 江西说:你就好在没有这么好。 她说:哥哥真是幸运,能够有你。 虽然他眼下qíng况不是特别好,可是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可以在一起。因为哥哥很勇敢,你也很勇敢。如果将来你们遇上任何阻力,我也会觉得放心,因为你不会放弃,你不会害怕。 佳期轻轻的说:不,我害怕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都害怕的不得了。 她现在更觉得害怕,这害怕甚至是恐惧。 恐惧她无法面对的事qíng。 江西有点吃力的岔开话,勉qiáng挤出一个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连我哥都不知道的,其实我偷偷的把你的照片,给我爸爸看过。 佳期看着她。 她有意放轻松语气:我选的最漂亮的一张照片,真的,就是我哥那天拍的,你跟甲骨文在糙坪上玩水的那张。把你拍得多活泼可爱,漂亮动人。你别这样瞧着我啊,我也是被bī的,我哥跟老爷子在电话里吵起来,吵完了老爷子让秘书打个电话来,说,人不让他见,照片总得给他瞧瞧吧。我哥不gān,我没有办法,只好偷偷传给他们了一张。 佳期不知说什么好,江西说:其实我爸最疼我哥,他一直偏心眼,别瞧他表面上对我哥很严厉,其实他比我妈对我哥心软多了。他每次对我哥发脾气,都像夏天里打雷,轰轰烈烈,可是不见得就真下雨。你放心,前景是光明的,只要搞定了老爷子,我妈就不能起什么阻碍。 江西吃力而起劲的讲着,仿佛将来还有许多许多的问题要解决,她不能停下来,只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流泪。 第37页 而佳期认真的倾听,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微笑,她都点头。 将来,还有很长远的将来,她都得同他一起,只要是同他一起,她一定可以,不管发生什么事qíng,他们都可以,在一起。 阮正东的qíng况终于逐渐稳定,只是依赖镇痛剂。他jīng神还算好,也能够下chuáng活动,却一天比一天沉默。 从前他的话很多,佳期跟他在一块儿,总要拌嘴,可是现在佳期费尽心机的逗他,他也顶多只是微笑,摸摸她的头发。 她觉得沮丧,因为这待遇和甲骨文差不多。 甲骨文撒娇时,他就只是拍拍它的头。 除夕的上午,医院方面终于松口答应,放阮正东出院一天,让他们回家过年。 家里很热闹,江西几天前就找了一帮朋友来,把偌大的房子布置起来,只是布置得像过圣诞节。 江西听到阮正东这样评价,郁闷的不得了,拉着佳期要她主持公道。 佳期说:看着是有点像圣诞节啊,到处都是彩灯闪啊闪,虽然贴了福字,可是又挂了红果。 喜气洋洋,虽然俗不可耐,其实佳期就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可是嘴上偏不承认。 江西说:哼,你现在就向着我哥,你重色轻友,你蔑视你未来的小姑子。 李阿姨等人都放假回家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可是还是很热闹。江西出主意,按北方的习惯包团圆饺子,三个人在厨房里,边看电视边如临大敌,卷起袖子摆出大gān一场的局面。江西事先准备了大袋面粉,无数ròu馅,还有各种调料。 佳期负责擀面皮和拌馅,阮正东和江西负责包饺子。 他们两个人都包得很慢,但阮正东包饺子像模像样,比江西包的好很多。为此他十分得意:我们当年在部队里,过年都得包饺子,全体官兵一块儿包。到了除夕夜,军委首长下基层来看望大家,看了我包的饺子,都连连夸不错不错。 江西不服气,嘀咕:他们几乎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不夸你吗?你别看我包的这些不好看,我包的这些馅大,好吃。 阮正东笑:你那个一煮就散了,不信你问佳期。 江西说:不用问她,她反正向着你,你反正欺负我,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连妹妹都打算忘掉。 阮正东只是笑。佳期特意包了一个糖馅的,说看待会儿谁吃到,来年的运气一定甜蜜。 电视里正放新闻联播,照例播放全国人民喜迎新chūn,各省各市欢度除夕,焦点访谈也只是报导chūn晚的准备工作。 阮正东说:你们台怎么就数十年如一日,一点惊喜都没有。 江西说:稳定压倒一切,我们台长说了,这种举国同庆的时刻,不要惊,只要喜就够了。 饺子煮熟了一人一碗,江西包的那些果然全散了,可是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连阮正东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他最近几乎已经吃不下什么。 阮正东忽然呀了一声,佳期忙问:怎么了?烫着了? 他只是笑。 原来他吃到糖馅的甜饺子,江西喜孜孜,说:哥,明年你一定会跟佳期结婚,有糖吃啊。偷偷就在佳期手腕上捏了一把,佳期对她笑,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曾经在饺子上做过暗记。 江西凑到她耳边说:你跟我哥一样,就只会偏心眼儿。我明天非得找我哥要个大红包不可,你也得给一封大的给我。 佳期只是微笑。 守岁,本来应该一直守到十二点钟倒数。 佳期怕阮正东身体吃不消,于是到了十点左右就劝他去睡觉。他不肯gān:你们都玩,叫我睡觉?见江西没注意,悄声对佳期说:除非你陪我去。 佳期说:好。 倒叫他一怔,江西只是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看到。 佳期陪阮正东上楼,她回卧室换了睡衣回来,他却已经把卧室门关了。 她敲门: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我不是大灰láng,我不会吃了你的。 他在房间里哈哈笑,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他的chuáng很大,西班牙似的旧式大chuáng,四面都有雕花立柱,已经颇有岁月。佳期觉得这chuáng太软,躺着有点发晕。两个人在chuáng上躺着,看电视,她回身抱着他,将头伏在他的胸口,他低下头亲吻她,但只是亲吻,却没有别的意思。 chūn节晚会的节目跟往年一样无聊。 载歌载舞,相声无趣,小品生硬,独唱难听。 佳期开玩笑:广电总局的局长你认识吗?给他打个电话反映反映啊,真的是不好看。他要听取一下群众的呼声啊。 他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嗯,我好像认得,可我忘了他的电话。 她笑得将脸藏到他怀里去。 他讲小时候的一些事给她听。 原来姥爷还在的时候,不管多忙,到了chūn节家里人都会赶回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大人孩子有二十多人,热闹着呢。姥爷去世,家里人就再也没聚过了。后来我爸工作越来越忙,每年过chūn节,他和我妈反倒要出去过年,家里只有我和西子。 今年虽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可是我很高兴,真的,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才像是家的样子。 她说:那咱们明年还这样过,最好咱们明年已经结婚了,这样可以陪你爸爸妈妈一块儿过chūn节。 他不满意:求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抢先?这个得我来求的呀。 她笑:你一直都不肯,我只好先开口了。 他笑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忽然问:佳期,你爱我吗? 不等她回答,他说:其实,你还爱着和平吧。这样也好,真的,虽然你跟我说,要我给时间,让你爱上我。可是我现在觉得真庆幸,你还没爱上我。这样我万一哪天不在这里了,你并不会太伤心。 她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稍稍一动,满满的热泪,就会全部溢出来。 他说:还好,你还没来得及爱上我。 他的嘴唇吻在她的额头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样,让他抱着自己,久久的,亲吻着。 最后,他一直没有动,佳期手臂发了麻,慢慢的抽出来,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她凝视着他的脸,他近来瘦了许多,睡着像孩子,额发凌乱,因为暖和,苍白的脸颊上有了一点血色,看着更令她难过。 过了一会儿,她也睡着了。 半夜里她突然惊醒,却不敢动。 他没有开灯,朦胧的黑暗里可以看见,他疼得身子发颤,蜷伏着伸手在chuáng头柜上摸索镇痛剂,连呼吸都因疼痛而颤抖,却小心翼翼,只怕惊醒了她。 她在黑暗里静静躺着。 他最后终于摸到了药片,就那样吞下去。 她不敢动,一直那样静静躺着。就那样听着他轻而浅的呼吸,他因剧烈的疼痛而隐忍的吸气,药效渐渐发挥作用,他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睡着了,而她闭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她连眼泪都不可以流。 一直等到阮正东醒来,两人的睡姿很亲密,像两个小孩子,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窝在他怀里。 他注视她,微笑:唉,昨天晚上生米做成了熟饭你以后要对我负责啊。 她故意顺着他说八点档台词: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我会负责任的。 他抱着她,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贴得太近仿佛是一种震动,让她觉得既安心,又仿佛不安。 佳期。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嗡嗡的。 嗯? 她贴在他怀里,很温暖,很安静,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第26章 起chuáng后阮正东吸了一会儿氧气,又吃了药,jīng神好多了。他和江西给父母打电话,阮正东跟父亲说了数句,忽然说:爸,您等一下,我让佳期给您拜年。然后就将电话塞给佳期。 佳期一下子吓得呆掉,拿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听筒那端终于传来笑声,十分亲切的说:佳期,新年好。 她轻声说:新年好。 叫西子来讲吧,我听到她在旁边笑啊。 佳期答是,马上把电话给江西。 倒是江西讲完后,阮正东的妈妈又特意让她接电话,问她阮正东的qíng况,又叮嘱她自己保重身体,跟她说了许多话。 中午的时候阮正东有点疲倦,他回自己房间午睡。 下午三点他仍未起chuáng,佳期有点担心,走上楼去看他。 轻手轻脚到他的房间去,他背对着房门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似乎还睡得正香。 佳期忽然觉得恐慌,急急的走过去,一颗心怦怦跳,伸出手,试探似的按在他肩头。 他微凉的手指突然按在她手上,倒把她吓了一大跳,他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躺在那里,却握住她的手,声音似乎很平静:你放心,我不会偷偷死掉的。 佳期大声说:大年初一,不许说这种话,呸,呸,百无禁忌。 他转过身来,向她笑了一笑:好,童言无忌。 过了一会儿,却又说:佳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别在我身边。请你一定要走开,不然我会受不了的。 她几乎失态,连声音都走了调:你再说,你再说一个字,我马上就走掉,永远也不回来,你信不信? 他笑了一下:我倒真的希望你现在就走,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她眼泪漱漱的掉下来:我不许你说,你不许再说! 他竟然还在笑:说说我又不会马上死掉。 她恨极了咬他,眼泪突然就往外涌,牙齿隔着衣服,还是深深的陷到皮ròu里去,只是抑不住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动物,没有办法再保护自己。腿发了软,于是蹲下去,环抱住自己,希望可以蜷起来,蜷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觉得像是被剥了壳的蜗牛,只有最软弱最无力的ròu体,没有任何遮掩的bào露在空气里。她一直以为可以有机会,可是他偏偏这样残忍,命运这样残忍,指出她最害怕最畏惧的事实。 第38页 他也下了chuáng,伸开双臂慢慢抱着她:佳期,我以后再不说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阮正东,你欺侮人,你怎么这样欺侮我揪着他的衣襟,手指扭曲难以抑制的战栗:你怎么可以这样欺侮我,你骗我,你让我相信。你把我骗到这种地步,你却要撇下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什么时候都不再离开我,可是你骗我。你骗我。 他抱着她,慢慢哄着她:我不说了,我以后再不说了,我错了。我再不说了。 她紧紧抓着他,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紧紧抓着他。如果可以,就这样抓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一直是这样,从来就是这样,太好的东西,她永远都留不住。 不管是什么。 不管是相依为命的父亲,还是孟和平,到了如今,她将更彻底的失去一个人。 她一直以为,无法再开始,可是等她醒悟,一切却早已经开始。 而她挣不开,逃不掉,眼睁睁看着,只是千刀万剐,身受这世上最可怕的凌迟。 他用手指拭她脸上的眼泪,她的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着,深深的低着脸,不肯抬起头来,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痕。 他说:佳期,别哭了,是过年呢。 他说:我想要你陪我,就我们两个人。 佳期一整天陪着他。 两个人在家里看电影。 《TheEnglishPatient》 当背景音乐响起,钢琴沉重而悸动,jiāo响乐骤然爆发出qíng感的喷薄。 在落日如金的沙漠里,摇摇晃晃的飞机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沙发里的佳期靠在阮正东的肩头,不知不觉已经淌下眼泪。 他只是将纸巾盒递给她。 她含泪笑着,说:越来越没出息了,看部电影也会哭。 他还是很轻松:早知道就看喜剧了,《河东狮吼》就挺好的。 佳期说:那片子太老了,都是好几年前的了,我要看《满城尽带huáng金甲》,这片子圣诞节前上映的时候错过了档期,我都没看到。 他说:那片子不是喜剧啊。 她说:花了三亿拍出来还不是喜剧啊?那中国大片真的没救了。 引得他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全都舒展开来。容颜清减,但依旧风流倜傥。 晚上佳期自己开车送他回医院。 已经快要下高架了,他忽然说: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吧,医院的菜实在太难吃了。 她说:可是我们答应俞院长,要按时返院的啊。 只是迟几个小时嘛,让我再吃顿好的吧,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总不能让我饿着呆在医院里吧。 她拗不过他,只得问:那我们去哪儿吃饭? 他想了一想,说:金茂俱乐部。 那么远,还在浦东,得过江。 而且又贵得要命,上次和周静安出差来上海,结果慷慨的客户请她们在金茂俱乐部吃过一次饭。光是上到餐厅位于的第86楼就换乘了三部电梯,走过迷宫似的通道,幸得有专门的服务生领路。 事后,周静安说:下回谁要是再请我在那里吃饭,我立马要求折现金给我得了。 佳期陪着阮正东上楼,他现在走路很慢,可是她不敢搀他,只好装作挽着他的手,慢慢的陪着他走。 可是气氛很好,餐厅里弧形通透的落地观景玻璃,视野开阔。傍晚时分,窗外整个上海几乎尽收眼底,高楼林立的万丈红尘,而远处暮色沉沉,天地辽阔。 身在这样高处的琼楼玉宇,只是俯瞰众生。 招牌菜水晶虾仁吃口一流,海鲜汤极鲜,水果拼盘更是食色动人,在盘底gān冰的缕缕白烟下,每片水果都晶莹剔透似艺术品。 阮正东似乎胃口不错,吃得很香,他有很多天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他对佳期说:这里以前是会员制,十分安静,现在客人好似多了些。虽然这里的菜式一直寻常,可是风景好。 佳期说:买椟还珠。 他微笑:谁叫我偏偏不喜欢那颗珠子,而是喜欢那只盒子呢。 佳期没有说话,他忽然说:我还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她说:你给我的已经太多了,我不想要什么了。 他微笑向她伸出手:跟我来。 有人在餐厅外等侯他们,阮正东向她介绍,原来是酒店的公关部经理王先生。 那位王先生引着他们搭乘员工电梯上楼,然后穿过嘈杂低矮的机房,阮正东相当吃力的慢慢走着,可是他尽量走得很稳,只是沉重的呼吸。佳期心里难受,却只能放慢脚步,根本不敢伸手搀扶他。 他们走得很慢,短短的路程,却走了很久才走到。 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一点,可是当那条熟悉的孔形通道出现在眼前,她仍旧几乎不能置信。 那通道并不长,圆形的甬道,通向黑丝绒般的夜幕,尽头只是天,而他含笑,向她伸手。 她将手将到他手中,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走得极慢,他攥着她的手,大半个身子已经不得不倚靠着她,她就这样握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一直走到圆形的孔窗前,风chuī拂着她滚烫的脸颊,而视野豁然开朗,他们立在金茂之巅,立在琼楼玉宇之巅,立在这城市之巅。几乎如同立在这繁华世界之巅。 天与地之间,是陆家咀无数楼宇,不远处的东方明珠,刚刚亮起灯。 几乎是突然之间,对岸外滩建筑物所有的灯齐齐亮了,华然璀璨,像是一颗宝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无数金色的灯光灯柱,she灯扫勾出建筑的轮廓,仿佛一卷雕镂jīng美的金箔画,华丽得几乎奢侈,铺陈在眼前的盛世繁荣。 风chuī动他们的衣裳,飘飘拂拂,衣袂若举,而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做梦一般,明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是不能相信,喃喃说道:新闻从没有预告,说今晚上海会燃放焰火。 他微笑:是啊,可后来有关方面突然觉得,如果今晚不燃放焰火,不能体现欢乐祥和的新年气氛。 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得如同一个真正的谎言。 她不能置信,无法言语。 天空中隐约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绚丽突然绽放在夜幕上,越开越大,越绽越亮,几乎点燃大半个夜空。 美丽得几乎不可思议。 两三秒钟后,又是沉闷的一响,一朵更大的璀璨花朵划燃夜空,眩目如琉璃碎丝般的弧光割裂整个夜空,隐隐似有无数人在惊呼,浦江两岸的人流几乎在刹那间停止涌动,无数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烟花一朵接一朵的在空中绽开,将夜空点燃如同白昼,紫的、红的、橙的、蓝的、绿的无数颜色夹杂着无数金色银色的弧光喷簿,像是最绚目的花园,姹紫嫣红盛放在黑色夜幕。又像是喷溅的无数道流星雨,在空中划出最迷离最流滟的弧迹,把黑丝绒般的天幕,割裂成流离的碎片。在这些明艳的光线里,每一朵烟花盛开,她的脸就被映成最明亮的光彩,而每一朵烟花凋谢,她的脸就朦胧未明。在无数烟花盛放与凋零的间隙,她只是凝望,任凭人间最绚烂的颜色,在自己面前陈现最美丽的景致。 数万人在仰望着惊艳的时刻。 这城市在这一刻,绮丽风华,倾城绝代。 她只是凝望着那绚目不似人间的美丽景象,而他只是凝望她。 绚丽、盛开、绽放、璀璨即使每一次凋谢也美得那样绚烈。 他说:佳期。 她的脸颊被烟花绚烂的颜色映得忽明忽暗,她轻轻用手挽着他,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让他站立得更稳。 她含泪说: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无法想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象。 他微微含笑。 他此生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象。 他终于说:佳期,你说过,这样美,你会记得一生一世的。 是呵,这样美,令人刻骨铭心,会永远记得,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所以,你一定会记得我,一直记得我的。 他声音很低:佳期,如果你真的爱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慢慢的转过脸来。 无数烟花正盛开在夜空,而他微微含笑,神色宁静而安详。 佳期,我很感谢你,这么久以来,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满足。可是现在我想要你离开我。 她问:为什么? 他还是笑着的,却说: 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所以,请你离开我。 你到上海来,说了那样一篇话,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你明明没有办法,这辈子你都没有办法再爱别人,可是你却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我。 你有时候真的很勇敢,勇敢得近乎愚蠢,我一直说,你有一种孤勇。其实,我只希望我所爱的女人,平凡而孱弱,不必事事自己挡在前头,当有任何事qíng发生,都可以有人替她遮挡风雨。有人尽力照顾她,疼爱她。我只希望你可以从容而幸福,跟你所爱的人,安宁的过完下半生。我不需要你勇敢,我只要你幸福。 她只能说:你给了我很多,和你在一起我是很快乐的。 可是你不幸福,这世上能给你幸福的人,并不是我。 大朵的烟花还在她身后绽开,泪默默的淌过她的脸。 你没有回来的那一天,我知道你是跟孟和平在一起。我想了一整天,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其实,这样更好。真的,因为我可以放心。 蓝色紫色的弧光滑落,像是无数道流星,带着碎金的万点,散落在夜空里。 那句话,她却不能说。 她只是固执: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我,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再离开我。 她只能说要和他在一起,他答应过她,要跟她在一起。 别的话,她却不能说。 他微笑:是啊,我答应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你要我给你时间,让你爱上我,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即使我有时间,你也不能像爱他一样爱上我。你怎么就这么傻,还有孟和平,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傻,我原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傻的了,可是却遇上你们两个。 第39页 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给孟和平,我把他痛骂了一顿,我就没见过他那样的男人,硬把你往我这儿送。如果我是他,我死也不会放你走。 她不能说话,风chuī乱长发,丝丝拍打在脸上,又痛又辣。 可是那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不能够说出来。 她无论如何不能够说出来,她绝不能够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放心,因为你将来是幸福的。离开了我,你会很幸福的活着。所以我真高兴,你并没有爱上我。不然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我会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你。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我会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他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宁静得仿佛刚刚醒来:佳期,请你原谅我。幸好你还没有来得及爱上我,幸好我还来得及,让你得到你自己的幸福。 他最后一次,吻她,咸咸的泪夹杂在唇齿间,他那样专注而眷恋,而她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无力抓着他的衣袖,似乎害怕一松手,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而她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他总是说她有一种孤勇,可是她觉得这一刻,自己几乎软弱的就要说出那句话来。 如果可以,如果来得及,如果真的可以,她愿意。 她愿意用她现在有的一切,去换取。 她只要跟他在一起。 因为她爱他。 就如同他爱她一样,全心全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如今的幸福,只是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能够知道,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几乎没有办法,而他慢慢的离开她,他的唇角还有笑意,狭长的丹风眼,秀长而明亮,烟花还在无穷无尽的绽放,焰火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大篷大篷烟花的盛开在上海的夜空,仿佛千万道璀璨琉璃割裂光滑的黑缎夜幕,那样绚烂,那样美丽,照亮他们两个,彼此的容颜。 我这辈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辈子我一定会等着你,我等着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点遇见你。 第27章 她在上海又留了两个礼拜,阮正东的qíng形时好时坏,因为病qíng持续恶化,不得不服用大量的止痛剂,很多时候他都是昏昏沉沉睡着的。 医生并没有太多办法,这医院有全国最优秀的肝胆外科医生,可是也只是尽力。因为肝癌晚期,全世界的医学界都束手无策。 只能用镇痛剂减轻痛苦。 佳期去看他,静静的呆在病房里,江西默默的离开,而她也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病chuáng上,他的睡容。 偶尔他醒来,剧烈的疼痛令他满头大汗,可是见到她还是微笑:你走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于是总是点头,默默走开。 他一直让她走开,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他却一直让她走开。 她一天天捱下去,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痛苦,都如此珍贵。 最后一次她去医院看他,他的jīng神实在不错,很难得的下chuáng走动了一会儿。 他已经很瘦很瘦,体重剧减,虚弱的依靠营养液维持,已经有好几天没能下chuáng了。 但今天他jīng神出奇的好,在病房里走动了一会儿,又打开窗子透气。 佳期陪他站在窗前,他看窗外太阳很好,暖暖的,仿佛chūn天已经来了。 他说:真快,上海今年的chūn天,仿佛来得特别早。 她说:是啊,花又要开了。 他微笑:还是冬天呢,正月都还没有过完,等到再过一个月,才是真正的chūn天了。 上海的chūn天会比北京早。 时光在这里,总是特别的匆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的匆忙。 他说:你今天走吧,我给和平打电话,让他去机场接你。 她说:我明天再走。 他说:你昨天就说了,今天走,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说:我明天走。 他说:一定哦。 她说:一定。 他微笑伸出手来:拉勾。 这样小孩子气的动作,有很多年没有做过了。她微笑着伸出手来与他拉勾,他的手很凉,因为体重急剧下降,所以瘦得指骨分明。 她的尾指终于勾住他的尾指,轻轻的摇了一摇。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见。 第二天她终于离开,江西开车送佳期到机场,在一路上,她们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直到最后,江西才说:佳期,认识你我很高兴。 佳期说:我也很高兴。 江西反而笑了:你瞧,我们还算是有缘份,不过这辈子好像缘份浅了一点,所以不能做一家人。 佳期努力微笑,可是抑制不住,总仿佛想要流泪。 我真的觉得很幸运,和平他教会我,怎么爱一个人。哥哥他教会我,怎么样用另一种方式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爱一个人还希望她比自己幸福,比自己快乐。佳期,一度我很嫉妒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一定可以找到我的那个人,爱我就像和平或者哥哥爱你一样,那样独一无二,那样坚定,不管能够得到什么,可是执着而无悔的付出。 她轻松的笑起来:你放心好啦,我会照顾好哥哥的。哥哥他也很坚qiáng,早晨我去医院看他,他还说了,叫你走的时候别哭,还有,结婚的时候别忘了他的请柬,他给你们预备了一特别惊喜的大红包。还有,将来你们的孩子,一定要认他当gān爹,还有,他还叫你一辈子都别忘了他,好叫孟和平吃一辈子的醋。真是罗唆,对吧? 佳期想像着阮正东说这番话的样子,笑得眼泪哧哧的掉下来。 江西说:哥哥不让你去医院看他,也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早上他要做化疗,他说做化疗太难看了,不愿意让你看见,真的。 佳期一直点头:我知道。 机场终于到了,江西把车停在停车场,说: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我最害怕侯机厅送人那种场合,我怕我会哭的,我可是公众人物,知名女主播,哭起来会上小报花边新闻的。 佳期一直点头:我知道。 江西张开双臂,用力的拥抱她:替我向和平哥哥问好,你们要保重。 我知道。 佳期,再见! 再见。 江西看着佳期走进机场,一直看着佳期渐渐的消失在玻璃墙内,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靠在车内,连手指都无法再抬起来。她竟然能够做到,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办法做到,自己会在任何一秒钟,忍不住放声大哭。 电话一直在响。 她终于接听。 江西,我是张秘书。你是不是回医院一趟,很多后事要跟你商量办理。还有东子的一些遗物,要处理一下。从今天凌晨到现在,首长一直十分悲痛,滴水未进,我真担心首长的身体也会一下子垮下去。希望你能劝劝他。 凌晨时分,她和父母守在哥哥的病chuáng前,他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她知道。 她一直点头:我明天会去送她,哥哥,我答应你,绝不让她知道,让她安心离开。 佳期走进机场,嘈杂的侯机厅,无数人来人往,广播里在播放着登机启事,有小孩子的笑声,还有推车滑过地面的声音,那样嘈杂,那样热闹,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她低头极快的走着,一直低着头。 佳期很快的办完手续,然后登机。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一直等到起飞。 当滑行由慢至快,当机身仰起的一刹那,当飞机脱离地心引力的瞬间,她终于抬起头。 相邻座位上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和她的孩子,小男孩大约才四五岁,解开安全带后,就爬上爬下,好奇的打量四周,没有一刻肯安份。 最后,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压得极低,偷偷问自己的母亲:妈妈,你看那个阿姨,她为什么一直哭,一直哭? 年轻的母亲低声哄着:乖,阿姨一定是很疼,所以哭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他想让她安心的走,她就安心的走。 他让她安心,她也要让他安心。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晚上在医院里,她站在病房门前,从两三寸阔的fèng隙里望进去,窄窄如电影的取景,他整个人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一定坐在那里很久了,因为他嘴里含的那枝烟积了很长的一截烟灰,也没有掉落下来。她几乎不敢动,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几上放着她那只保温桶,鹅huáng色的桶身,上头还画着两只绒绒的小鸭子,在落地灯橙色的光线下,温暖如两只小绒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来,只是掐熄了烟头,重新拿了一枝烟,划火柴点燃。 一点小小的火苗,照着他的脸,幽蓝的一晃,又被他chuī熄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保温桶外壳上画的两只小鸭子,动作很轻,仿佛那是两只真正的小鸭,指尖顺着那小绒球的轮廓摸索着,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自顾自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深斜飞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 她将头抵在门侧,忽然落泪。 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我没有等到你。 其实他一直在那里,他始终都在那里,只要她回头,她就能够看见的。 他一直在等她。 过了这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早在那一刻起,她遇见他。 他的字迹飞扬流畅:佳期,终于等到你回家。 他说:我这辈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辈子我一定会等着你,我等着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点遇见你。 她却不能说,她其实已经遇见他,在他等着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爱上他。 这么多年,她花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才学会结束,才学会重新开始爱上一个人。 可是他却不能在那里,他却没有时间给她。 在最后的时候,他以为她爱的并不是他,所以,他安心的离开。 就这样,她让他安心的离开自己。 第40页 当我终于爱上你,我却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怕你觉得来不及,怕你觉得对不起。 怕你会对我内疚,怕你会觉得不安心。 你一直等着我,而我,会用这一生来记得你。 当他的尾指勾住她的尾指,他说:一百年,不许变。 他和她约定了一百年,她不会变,她会一直记得,一直记得,一百年。 泪如同小蟹,狰狞的爬过每一寸脸颊。 她会一直记得。 她与他的一百年。 小男孩忍不住,歪着头看着。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从自己口袋掏出半包纸巾,递给佳期:阿姨你别伤心了,我妈妈说,如果你伤心的话,疼爱你的人会更伤心的。所以我每回我摔跤的时候,虽然很疼很疼,可是我从来不哭,因为我怕我一哭,我妈妈会更伤心。 佳期接过纸巾,流着眼泪,却努力想要微笑:谢谢你。 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因为如果她伤心,那么疼爱她的人,会比她更难过。 她一定要过得幸福,不管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要幸福。 她答应过他,一定要让自己幸福。 幸福。 〈完〉 《佳期如梦》番外之黑社会 钟瑞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烟头弹出车窗外,轻描淡写的说:哥,后头有雷子。 麦定洛埋头看报纸,完全无动于衷。那是一部红色捷达,他早留意到了,跟了有大半个钟头,从他们出机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上高架,它就上高架,他们超车,它也超车。他们减速,它也减速。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前志取下墨镜,往上头哈口气擦得锃亮,然后举起来,眯起眼睛看着镜片反光出捷达的倒影:他们怎么就越来越不长进了,看看人家香港皇家警察,还晓得隔半个钟头换辆车再跟,他们倒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合着怕咱们看不出来啊。 香港都回归多少年了,还皇家个屁。早和后头那帮孙子一样,叫人民警察了。钟瑞峰咧咧嘴:要不咱们逗他们玩玩,上立jiāo兜一圈去? 甩掉他们还用得着上立jiāo?你开的是不是大奔啊?想当年你拿北京吉普就能27分钟跑完二环。张前志连连摇头:老九,你老了,不中用了啊,怪不得你的宋晓颖成天跟你吵架。 钟瑞峰笑骂:X你妈!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瞟了钟瑞峰一眼,钟瑞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目光,心里直发毛,赶紧认错:哥,我错了,我这臭嘴就是他妈管不住。 麦定洛一手扯开领带,一手翻看晚报的社会版新闻,随口问:说吧,你们手下那帮人又gān了什么好事? 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前志开口:哥,我们真的没gān啥,你走的这大半个月,大伙儿老实着呢,都跟猫冬似的,谁也没惹事生非。就连那帮东北孙子踩过界,老十三都只请他们喝了顿茶,好说好商量,大家握手言欢,真的。 麦定洛还是心不在蔫,埋头看报:那后头的人民警察为什么特意来接我下飞机? 他们闲呗,张前志讨好的笑:再说你今天回来,就咱们接机,多单调多没劲,有他们就热闹多了。 麦定洛依旧埋头于报纸中:珠宝城的持枪抢劫怎么回事? 是两个新疆佬,耍单帮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磨磨蹭蹭最后还打死一保安,搞出那么大动静。不过溜得挺快的,早跑出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张前志嘻嘻一笑:这不忙得满城的条子跟孙子似的,进城出城国道高速火车站码头机场,全设了卡子。我猜后头那雷子就是因为最近这风声,所以照例来探探咱们的动静。 下了高速车流密集,红色捷达跟踪就不能亦步亦趋了。钟瑞峰又有意使坏,时快时慢,超车时yù超不超,凭着他的技术,将那红色捷达弄得进退不得。张前志吃吃的笑:这雷子一准刚出窝的雏,真他妈初生牛犊,敢跟咱们老九开的车,他也不打听打听去,咱们老九十八岁就号称飙王,这全城的大马路上,就没一个人敢超老九开的车。 转弯应该减速的时候钟瑞峰却突然加速,等捷达也加速,钟瑞峰却猛然压速,捷达一时没把握住,跟得太近了,钟瑞峰忽然chuī了声口哨:是个妞儿! 张前志也瞧见了:真是个妞儿,可惜瞧不清脸。哟,今天对咱们挺好的呀,连女警都给咱们安排上了。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反光镜,就这么一眼,突然嘴角一沉,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下:bī停它。 啥?钟瑞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哥你说啥? 张前志见麦定洛眼角轻跳,这是他生气到了极点的表现,赶紧对钟瑞峰重复麦定洛的话:哥叫你把那车给bī得停下。 钟瑞峰也察觉麦定洛正在盛怒中,不敢再吱声,一脚踩下油门,速度直加而起,等捷达刚刚加速追上来,便一脚踩下刹车,奔驰车身在马路上划出大半个弧线,整个打横,将后头的捷达bī得刹车不及,最后在尖锐的急刹声中,仍直直冲向奔驰。 钟瑞峰却喃喃低数:五,四,三,二,一! 刹车声越来越近,在最后咫尺之间,捷达堪堪停止了滑行,硬生生停滞不前。后头的车全在紧急刹车,一刹那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刹车声。而隔着车窗玻璃,犹可以看见一双黑亮如点漆的眼眸,有几分惊惶失措。 钟瑞峰与张前志突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麦定洛打开车门,张前志赶紧跟下去,张瑞峰骂了一句娘,也跟了下去。麦定洛不由分说拉开捷达车门,如同老鹰抓小jī,一把就将那女人拎出了驾驶室。半边车道上早塞成了一条长龙,所有的车全在按着喇叭,震天响的鸣笛声中,麦定洛狠狠盯着那张娇柔的面庞。 过了半晌,他终于问出一句话,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心静气:你在gān什么? 你放手,她竟然比他更平心静气:再不放手我告你xing骚扰。 他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声线如渗了冰:你是我老婆。 前妻。 事隔多年他仍只想一把掐死面前这个女人,声音里透出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yīn狠:那你跟着你前夫gān嘛? 你不让我看小嘉,我不跟你跟着谁? 他冷笑:我他妈就不让你看儿子。 她扬手就yù扇,被他轻轻一扭,双手就被牢牢的固定,风chuī起她的长发,纷乱纠结,丝丝拂在他脸上,四周汽车喇叭按得轰轰烈烈,有沉不住气的司机已经破口大骂。钟瑞峰嚣张的傲然环顾:谁?谁?再敢吱一声我听听!司机们被他的样子吓倒,一时噤若寒蝉。那样嘈杂纷沓的声音里,麦定洛突然恶狠狠的吻下去,她的嘴唇仍然柔软的不可思议,带着蜜样的芳香与清甜。在制服她激烈的挣扎过程中,他咬破她的唇,他近乎贪婪的舔吮着那腥甜,最后她却不再动弹,麻木的放任他。 他放开了她,冰冷的唇凑在她嫣红的耳垂,刻意用了最粗鄙的字眼:你陪我睡一次,我就让你见小嘉一面,怎么样? 她紧紧咬着牙。 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儒雅,冲她微笑:好好考虑,趁我还没改主意。 他扔下她扬长上车,剩了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钟瑞峰对她挤出一个笑脸:大嫂她的目光泠泠如浮着碎冰,他想,这女人到底还是有地方与麦定洛十分相似,比如这冷得直叫人哆嗦的眼神。张前志赶紧改口:小小白姐,我们先走了啊。 上车之后张前志与钟瑞峰都像钳子钳住了嘴,半声也不敢吱,麦定洛倒浑若无事,继续看他的报纸。回到别墅后,留在家里的唐少波早安排人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麦定洛淡淡说句:不饿,就上楼洗澡去了。唐少波一脸茫然的问钟瑞峰:老九,哥这是咋啦? 钟瑞峰苦愁眉脸:英雄难过美人关,咱哥啥都好,就是太儿女qíng长。 唐少波问:哥又想着江欣白了? 这回更糟,江欣白竟然开车跟在咱们后头,这女人,胆贼大,害咱们还以为是条子呢。把哥给气的啊,只差没掐死她。 那怎么不gān脆掐死了她,一了百了。 钟瑞峰直翻白眼:他舍得么? 唐少波点头:他舍不得。寻思了半晌:要不咱们想想办法。 老十三,你少添乱了!一直没作声的张前志终于开腔:上次过生日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把江欣白骗到东方君悦的套房去,还说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呢?哥整整半个月没露笑脸。 唐少波喃喃说:这女人,心真是铁打的。 麦定洛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上头有一个未接电话,号码陌生,想了一想,拨回去。对方刚刚喂了一声,他拿毛巾的手突然停顿,江欣白却说得极为简短:我答应。 他仿佛是刚才在密闭的芬兰浴室里蒸得太久,有一丝神思恍惚,脱口问:你说什么? 她以为他是故意,咬牙重复:我说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让我看看小嘉。 他长久不作声,她以为他反悔,于是急切起来:麦定洛!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 他终于说:今天晚上九点,东方君悦我的套房。 她只顾追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小嘉? 他声音里透出笑:今晚上你要是叫我满意了,明天你就能看到儿子。 她咒骂:麦定洛你这个混蛋! 九点,你知道我从来不等人。 她把电话挂了,长久而空dòng的忙音,响得人心里空落落的,一分四十六秒,通话时间,他觉得闷,随手撂下手机,推开窗子。 花园里种着大片英国玫瑰,开得正好,浓香馥郁。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来,点上一枝,站在窗前才吸了两口,唐少波正好进来看到了,说:哥,这玩艺儿虽然不像白面儿,但也伤身。 他不理他,唐少波也没辙:要不咱们晚上出去玩吧,老五念叨多少回了,说等你回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天上人间新来的一批小姑娘,一个赛一个水灵。 第41页 晚上我有事。大麻的味道令人放松,他像是平和下来了,懒散而漫不经心:你们去玩吧。 唐少波笑容可掬:要不晚上找个妞来陪陪你? 麦定洛终于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门:滚蛋! 唐少波悻悻的下楼去,张前志在客厅看球赛,嘲笑他:又碰了钉子了吧? 唐少波在嘴边比了个抽烟的手势,张前志怔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让他抽吧,省得他心里难受。都多少回了,只要江欣白出点什么夭蛾子,他一准就抽上,那女人,祸水。 麦定洛到了酒店的房间之后,看了一次手表。 八点五十。 花瓶里有大捧的雪白玫瑰,气息香甜。 他没来由觉得头痛,也许是飞机机舱里闷得太久,然后刚才又抽多了大麻。 出门之前他重新洗过澡,以免身上有大麻的味道。 他还是不愿意她知道一些事qíng,包括,他很想念她。 电视里选秀节目正紧张,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哭成一团,因为要PK。怕自己离开,至于是否真的担心旁人离开,那真是未知。可是他知道思念一个离开的人的滋味,很不好过。 有人按门铃,他以为是她,结果是客房服务。 送进大捧的鲜花和香槟。因为他长期包住这间套房,服务生十分熟稔的问:麦先生是否需要音乐? 他摇头,随手给了小费,又看了一次手表,八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 他打开香槟,给自己倒上一杯。 酒气清凉。 他想起那次自己生日,就在这套间里,她被唐少波派人骗来,结果见到他,扬手就将整杯香槟泼在他脸上,然后转身就走。 脾气还是那样火爆,唇际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儿子就是像她,xing子倔,脾气大,恨不得一个月换两个保姆,统统都拿那孩子没辙。 九点钟,门铃响起来,他起身开门,是她。 她瘦了一点点,脸还是只有巴掌大,穿着一袭长裙,长发全部绾起,露出光洁的额与颈。 她颈中有绒绒的碎发,灯光下越发显得颈间白腻如脂,他拼命抑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狠狠亲吻她颈窝的冲动。 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女人了。 坐。 他指了指沙发,她没吭声,反手拉下拉链,脱下裙子,然后是内衣。然后抬起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喜欢哪里,沙发?chuáng上? 他压抑着熊熊的怒火,庆幸没带枪出来,不然自己没准真会一枪杀了这女人。 要不要?她肆无忌惮:不要我就走了。 江欣白,他气极反倒笑了:你犯不着这样,我告诉你,今天你让我不痛快,明天你一样见不着儿子。 她紧紧抿着嘴,过了片刻,终于踮起脚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他全身绷得紧紧的,隔着单薄的衬衣,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曲线的起伏,还有那熟悉的体香。 他觉得难过,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他才可以亲近她。可是他舍不得不要,就是这样可悲。 她还在很努力的亲吻他,挑逗般将手cha进他的衣内,按在他的胸口。 她的手很凉,他想起很久以前,冬天里的时候,他去学校接她,替她暖手,就那样捧着,替她细细的揉着,看雪白的指端,一点点泛起红。 他终于回吻她,两个人滚倒在地毯上,他动作激烈,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她艰难的挣扎出一口气来:套子。 他在qíngyù里完全蛮横:不! 她冷冷看着他,眼中又浮起那种寒冷的疏离,唇中只鄙夷的吐出一个字:脏。 这个字便如一把刀,生生的劈入他心头,她嫌他!她嫌他脏! 他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激怒: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偏就让你也脏一回! 她反抗,激烈挣扎,但不是他的对手,她一直不吭声,头被重重的撞在茶几柱子上,亦一声不吭,只是反抗着他的侵犯。地毯被她蹬得在身下起了褶,她抓伤了他的背,而他狠狠的咬伤了她。他试图以疼痛来唤起她的回应,但她死死的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一句呻吟。这种麻木刺激着他,令他更疯狂的伤害她。 最后一切都结束了,他在短暂的虚空里有一丝恍惚,就像整个人的身心被彻底掏空。 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 她额头肿了一个包,肩上有他啃噬出的齿痕,那样深,一圈青紫的痕迹。可是她根本不在乎,慢慢的捡起衣服,说:你说话要算数,明天你叫人把小嘉送出来让我看看。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疲倦极了,连声音都透出深重的倦意:你给我滚! 她穿好衣服走掉了。 他在那里躺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洗澡。 把她残留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洗去,再不留一丝一毫。 花洒喷出的热水浇在背上的伤口,引发细微的搐痛,他突然一拳狠狠捶在墙面的瓷砖上,瓷砖咔喀一声裂开微小的细纹,血顺着拳头往下滴,渐渐融入脚下的水流。并不觉得痛,因为身体里有另一个地方,更椎心刺骨的疼痛着。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唐少波一边跟着车内CD荒腔走调的哼唱,挂住倒档一踩油门,几乎斜穿半个街面,将车子稳稳的倒停。 副驾驶座上的小嘉拍手夸赞:帅! 来,十三叔抱。 刚刚抱了小嘉下车,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对不起,这里不能停车。 大清早的就遇见条子,真他妈的点背。 他忍住往地下啐口水的冲动,大喇喇的瞥了她一眼,身材倒是真不坏,穿起制服胸是胸腰是腰,脸也漂亮,白里透红,整个人仿佛有一种明亮,像是一道光。看在这么漂亮的份上他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懒洋洋指了指自己的车牌:你自己看。 她认真的看了一眼,往罚单上填:00013 靠!唐少波终于忍不住了:妹妹,你新来的,耍我呢? 她停笔看了他一眼:嘴巴放gān净点,还抱着孩子呢,怎么就没一点当父亲的责任感? 唐少波一手抱着小嘉,腾出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认得我不? 她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认得。 你哪个中队的?不认得我也该认得我这车。 她又认真打量了一眼那部十分骚包的宝马750,一百多万的车,倒真是不便宜,可是宝马就了不起啊?这大街上的奔驰宝马海了去了,于是平心静气的告诉他:这里不让停车,不管是什么车都不让停。除非你在执行公务,如果是执行公务的特殊qíng况,请出示证件。 这下唐少波相信她是真不认得了,于是坦言相告:我是唐十三。 你是唐十四也不行,不让停就是不让停,你再不开走,我就呼叫清障车拖走。 唐少波哭笑不得:狠!今儿算你狠,妹妹,不过拖车之前,我建议你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你们队长,告诉他我唐十三把车停这儿了,你看他怎么说。 她写完罚单,往车身上一拍:记得到中队去取车。竟然真的毫不犹豫按对讲机呼叫清障车。 小嘉在他耳边悄悄的说:十三叔,这妞儿比你还帅! 重色轻友的小混蛋!唐少波扬起大手在小嘉屁股上作势一拍,看看手表已经九点过五分,没功夫再耽搁下去了,朝那女jiāo警比了比中指,呲出一口白牙:你丫给我等着。 抱了孩子进了大厦,搭电梯上楼,张前志站在走道里抽烟,看到他问:怎么才来? 今儿不星期六吗?堵车,你以为我跟老九似的,堵车也能四十分钟就从城西跑到城东? 小嘉童音琅琅的嚷:还有还有,我们遇上一个女jiāo警开罚单,帅!把十三叔给噎得,真帅! 唐少波气坏了:卖友求荣,小坏蛋! 张前志哈哈大笑:老十三,还有jiāo警开你的罚单,竟然还是一女警?我今儿算开了眼界了,哈哈哈,哈哈哈 唐少波悻悻:我连招牌都亮出来了,丫的就一菜鸟,东南西北都不认得。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她师傅怎么教的。这回我要不叫她认清楚我是谁,我就把这唐字倒过来写。 别胡扯了,进去吧,嫂子一直等着小嘉呢,你再不来,她又得跟哥吵起来了。 唐少波想想即将出现的场面就头痛,苦愁眉脸:这俩人,怎么和冤家似的。 其实屋子里气氛还是挺不错的,江欣白安静的坐在沙发里,麦定洛则在窗前走来走去讲手机,茶几上放着大袋小袋的衣服玩具,想是江欣白买来的。 妈妈! 小嘉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整间屋子,扑入江欣白怀中,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你怎么老不回家? 江欣白蹲那里抱着孩子立刻就哭了,唐少波见势不妙,马上逃之夭夭。 张前志坐在安全通道的天台上抽烟,唐少波也走过去坐下来,接过他的烟,点上一枝。 嫂子这一哭,回头咱哥准又得受气。唐少波仰起头来看天,这样高,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那纯净的蓝,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真他妈一物降一物,你说咱哥那样的人,咋就拿这个女人没辙? 这就是伟大爱qíng呗。张前志轻描淡写的说。 狗屁爱qíng,唐少波发了狠:我要遇上这么个狠不得凶不得就拿她没辙的女人,我就先掐死她,省得零零碎碎的受气。 张前志哧哧的笑:真有那么一天,我还看你还说不说出这种狠话。 哎,你帮我想想,怎么整整那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丫头?叫一帮人全到她辖区里违章停车,我给她丫的停个大街小巷全满。她不是会开罚单吗?我叫她天天抄到手断!唐少波口沫横飞,兴奋的比划:要不每天早上划她警车轮胎,让她丫天天早上爬起来就得去补胎!再不然就叫一帮人,天天晚上堵她下班,吓也吓死她! 张前志拿手捂住脸:老十三,我不认得你,太丢份了,跟个毛丫头一般见识。 第42页 等到中午大家下楼打算去餐厅的时候,隔着大马路都能听见唐少波的怒吼那小丫头片子真的把他的车给拖走了。 张前志拍着他的肩安慰他:被这种眼都没睁开的毛丫头辣一下,不算啥,就当是艳遇。 艳遇个屁!唐少波咬牙切齿:我要不整得她认得我是谁,我就不是唐十三! 啊嚏! 小毛丫头jiāo警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揉了揉鼻子。同组的师兄不怀好意的笑:卓卓,你行啊你,上班第一天,就将十三少的车给拖回来了。 韩卓卓又打了个喷嚏,她的鼻子一到chūn秋就过敏,今天巡逻正好整条道上的梧桐全在飘绒,害得她涕泪jiāo加,痛不yù生。再加上她拖回的这牌号为13的宝马车,一回到中队,整队的师兄都慕名前来瞻仰她,个个夸她够狠够犀利。害她不停的拿着纸巾擦啊擦,都没听清人家在讲什么。 一直到下班时分,她才有机会逮住同组的一位师姐,悄悄问:那个唐十三是什么人啊? 师姐倒也不动声色:十三少啊,什么叫总瓢把子你知道不? 卓卓十分老实的反问:港片里那种? 咱们整个城东就是他了。师姐语气轻松:别那么没有灵活xing,有时候办起案子来,咱们还要和人家警民合作呢。 阿嚏!卓卓又打了一个喷嚏,握着纸巾顿时眼泪汪汪,师姐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回头请咱们赵队给他打个电话,十三少其实人挺好的。 人挺好? 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三个字能跟那头黑社会恐龙连起来! 她含泪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男朋友何志融怎么还不来接她下班?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amysuperstar唐少波拿着咪筒唱得如痴如醉,一旁的小姐们又笑又闹,噼哩叭啦胡乱的拍着巴掌,姬娜端着酒直发嗲:十三少,润润嗓子再唱嘛。 去去,唐少波直努嘴:没眼色,大哥坐在那里呢,怎么不先给大哥去敬酒? 姬娜撅起嘴:人家不敢嘛! 麦定洛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四肢完全舒展开来,可有可无的瞥着巨大的背投屏幕,看起来懒散无任何表qíng,但他四周仿佛罩有无形的气,一片森冷肃杀,所有的小姐都避出他三尺开外,知趣地躲得远远的。 钟瑞峰对唐少波靠了一声,感叹:咱哥哪像是出来玩啊,简直像是来砍人的。 唐少波说:早上你没看见,嫂子脸上还带着伤呢,这两个人,到一块儿就动手动脚。临了咱们要抱小嘉走,嫂子那个哭啊,跟发了疯似的,要不是我跟老五拉着,准又要动手。我就闹不明白了,咱哥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就够他难受十天半月的,gān嘛偏又要惹她,连小嘉都不让她看,两个人见一次闹一次。 所以啊,女人可以哄可以玩可以骗,就是别宠,一宠她就蹬鼻子上脸。钟瑞峰无限感慨的拿起杯子:我跟哥喝一杯去。 唐少波喝多了酒,有点上头,一个人出去上洗手间,正好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蹲在走廊里,大约是喝醉了。他没在意走了过去,等从洗手间出来,却见那女人被两个人围着,却在呵呵傻笑,瞧那样子醉得神智都不清了。 妹妹,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快活!路人甲一边哄骗,路人乙就一边上来搀她。那女人踉踉跄跄就被他们架着往外走,他本来丝毫没在意,忽然那女人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他猛然一激灵:毛丫头jiāo警! 烧成灰他都认得她,瞧瞧她身上那件小吊带,露胸又露背,还跑到这种地方来喝得烂醉如泥,像个人民警察吗? 站住!他脱口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没教训教训她呢,怎么能让别人先给架走了? 怎么着?路人甲喷出一口酒气:少管哥哥的闲事啊。路人乙则十分配合的开始捋袖子,露出上臂的虎头刺青,炫耀一般:你混哪边的? 嘿!遇上这种人真叫人舒心,比遇上那东南西北都不分的毛丫头要舒心一万倍,唐少波连眉光都懒得抬:知道我谁吗? 哥哥我还真不知道。 十三连波青天碧,他一字一句:趁着老子还没发飙,快滚! 那两个人先是吓傻了,紧接着真的抱头鼠窜,滚掉了。 于是就剩了一个脸红得像苹果的毛丫头,傻乎乎笑着扑到他怀里来。 我靠! 唐少波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触感倒真是不坏,起码也是个C吧,看不出来这毛丫头,真有内涵啊有内涵。 没想到下一个瞬间,毛丫头抱着他,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音量惊人,吓得妈妈桑都从走廊那头赶过来,一瞧见这场面,吃吃的笑,拿扇子敲着他的肩:哟,十三少,这阵子改吃青的了?怎么把人家小妹妹弄成这样,哭得真叫人心碎啊。 心碎你个头。唐少波懒得多说,冲着那小毛丫头吼:给老子闭嘴!瞬间耳畔一静,唐少波刚刚缓了口气,谁知那小毛丫头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妈妈桑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少,女人要用哄的呀。唐少波喃喃骂了一声,随口哄了小毛丫头两句:行了行了,别哭了。谁知真奏效了,小毛丫头抽泣着停止了嚎啕,他一时高兴就揽着小毛丫头往包厢里走,心里只在盘算,该怎么样收拾这丫头。 最好把她捆成粽子,然后往郊外一扔。不过瘾不过瘾,应该把她剥光了拍luǒ照,然后发色qíng网站,可这也太损了,不符江湖道义,换一样换一样。他绞尽脑汁的想,结果进了包厢一看,小姐们差不多全喝得东倒西歪了,麦定洛却依旧清醒无比的坐在那里跟钟瑞峰划拳。 连钟瑞峰都喝高了,舌头都大了:你怎么又弄了个妞来,这屋里的你还嫌不够多啊? 你喝成这样等会儿怎么开车?唐少波问,倒是麦定洛回答他:我自己开车回去,老九,跟我走。 钟瑞峰摇摇摆摆跟着麦定洛往外走,还冲他挤眉弄眼:老十三,悠着点啊,明天还有事,别整得爬不起来。 唐少波拿脚虚踹他,他笑呵呵闪了。唐少波看看一屋子的醉美人,摇了摇头,拥着毛丫头也往外走。妈妈桑追上来:十三少,好歹jiāo待一声,你这带出去的是几号? 反正不是你的人。唐少波捏着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瞧清楚了? 妈妈桑笑着推攘他:没良心,都不肯给咱们一个面子。 下回,下回。唐少波心不在焉的敷衍。 出了KTV让夜风一chuī,唐少波彻底清醒了,可小丫头却彻底迷糊了,抓着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他哭笑不得,到底该拿这丫头咋办,总不能真捆成粽子扔郊区去吧? 喂!他捏着那张苹果脸:你住哪儿? 你说我有什么不好?苹果脸上泪痕满面,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真醉得连人事都不醒了,晚上的风chuī得人透心凉,他忽然想起他的宝马被她拖到jiāo警中队去了,而麦定洛与张瑞峰已经开车走了。 竟然得打的回去。 靠! 想起这件事就恶从胆边生,他得把她弄回去,然后把她身上的钱搜得一毛都没有,还有手机也不给她留,最后再叫人拿车把她扔到城外最偏僻的乡村公路边去,方才解恨! 拦了一辆出租,他就将她塞车上去了。 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苗条,喝醉了竟然死沉死沉。他抱着她按了半晌的门铃才有人来开,气得他恨不得踹人窝心脚:都gān什么吃去了? 在打牌。开门的人怯怯的打量了一下,发觉十三少气短喘急的,连忙闪开,让他抱着人先进去。 终于到了,将她往沙发上一扔,卷起袖子就开始搜她的衣袋。钱包,留下,证件,留下,手机,留下 正翻检着呢,她唔了一声,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酒气夹着她身上一种幽幽的香气,直往鼻端沁来,她那两只手还不老实,在他背上乱摸。 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下是她雪白的肌肤,突然觉察出指端那种凝脂样的滑腻,叫人心猿意马。 见他妈的鬼! 他有些烦燥的抬起头来,突然发觉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人看他抱着个女人进门,全都知趣的作鸟shòu散,撤了个gāngān净净。 她半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又来了!他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准是失恋了,所以借酒浇愁呢,谁知喝成这样。 她两只手还在他背上挠啊挠,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再这样紧贴着他,可真要出事了,于是扯她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这下好,她整个人都缠上来,还哭得如梨花带雨:你说!我是长得没她漂亮?还是胸没她大?腰没她细? 这几句话问得他汗出如豆,只觉得口gān舌燥,眼前的苹果脸也真像一颗苹果,恨不得叫人啃上一口,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今天看来也喝高了,明明是个毛丫头,为什么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突然看到她吃吃的笑,学着他的样子,细小的舌尖舔过樱唇,笨拙得可笑,仿佛浑然不知这种qíng况下这种动作有着多大的诱惑xing。他再也忍不住了,语无伦次: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亲你了! 她将脸一扬,突然就吻在他的唇上,很软,很香。竟然跟他吻过的女人统统都不一样,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觉得脑中嗡得一响,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然后就猛烈而狂乱的吻回去了。 钟瑞峰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骂:我靠,老十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老五明明是清一色你还喂他万字,你是不是存心呢你? 唐少波连眼皮都没抬:少惹我啊,烦着呢。你怎么不说说老五,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听,是打牌呢还是在当接线员? 烦啊?找个妞出出火不就不烦了?钟瑞峰突然笑起来:我还没问呢,你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呢?是哪个妞够猛的啊,没把你给抓瞎了? 第43页 唐少波终于将脸一沉,啪一声将手里的麻将子拍在桌上:你有完没完了你?! 十三!张前志终于挂了电话:老九,你也少说一句。 我有事,不玩了。唐少波将筹码拿出来,胡乱的算一算帐,将剩下的钱随手塞给桌后看牌倒茶的小弟:拿去抽烟。起身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这人钟瑞峰莫明其妙:怎么突然变这狗脾气了? 我看老十三有心事,张前志清理着筹码:瞧瞧他那别扭劲儿,都快赶上咱哥了。 麦定洛终于笑了一声:扯淡! 钟瑞峰叫起来:我靠!我怎么输了这么多? 张前志问:你输的能有我多?你输了多少? 二十多万,你呢? 十七八万。 十三是平手,那谁赢了? 咱哥赢了。 我靠!钟瑞峰喃喃:想赖账都不行,我又打不过他。要不咱们一块儿赖吧,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打赢咱俩。 想赖账啊,张前志腾出手掐熄了烟头:那我得想想法子,叫他没功夫揍咱们。 麦定洛慢条斯理的开始卷袖子:我有的是功夫,这两天正手痒呢,要不咱们来练练。 张前志笑容可掬: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看着麦定洛的手已经伸过来,立马叫:等一下,前两天你不是叫我派人盯着大嫂吗?刚刚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今天没上班,请假上医院去了。 如愿以偿看到麦定洛的手定在了那里,张前志整了整衣领:五分钟前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挂了妇产科的号,正排队呢。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麦定洛气得拿手指着张前志:你!这儿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 回头就找车钥匙,钟瑞峰赶紧抛给他:哥,开我的车去! 是XX医院!张前志最后吼了一嗓子,麦定洛早就出了大门了。 剩了钟瑞峰与张前志两个,捧腹大乐。 另一间烟雾缭绕的牌室,麻将正搓得如火如荼,电话忽然响了:超哥,十三少来了。 超哥叼着烟,含混不清的问:来了有啥事没有? 开着车在街上转呢,不像是有啥事。对方有点迷惑:超哥,你说这两天十三少怎么天天过来转悠? 靠!老大愿意过来转悠,那是给你们面子。超哥摸了一手臭牌,越发动了肝火:你好好盯着就成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前两天十三少的车在咱这儿被条子拖走了,害得我被隔壁区的孙胖子笑了足足几天,笑话咱们没处理好警民关系,竟然连一部车都看不住。我告诉你,要是再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刚过了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对方有点急了:超哥,来了个巡逻的女jiāo警,不知道为啥,十三少把她给拦着不放,两人吵起来了。 靠!超哥把烟给啐出来了:怎么回事? 对方气急败坏:坏了坏了!超哥!那女jiāo警动手了! 超哥倒不急了:动手?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打赢十三少,你们别去掺和,让十三少舒展舒展筋骨。可给盯好了,别让那女jiāo警叫帮手来。 超哥!对方更气急败坏了:不知为啥十三少没还手,那女人真狠,连擒拿手都使出来了,专往要害处踢。十三少只怕是受了什么伤,要不就是病了,蔫蔫地光挨打不还手,这怎么办? 我cao!超哥冲着电话吼:你还不滚过去帮忙!转头就叫人:兄弟们cao家伙! 电话那头忽然悄然无息,过了片刻才叫:超哥! 超哥气得直吼:还罗唆个屁!咱们的人马上就到! 俩人没打了。 啊? 十三少抱着那女jiāo警,正亲她呢 超哥脱口骂了一句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改口问:那咱嫂子呢? 啊?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女jiāo警啊,不,嫂子在哭呢。 那你滚远点,别碍着十三少跟嫂子亲热,还有,仔细瞧瞧嫂子的脸,把人给我认准了。下回见着嫂子,记得让兄弟们叫人。 我是CJ滴分割线 大结局了,这真的就是大结局了。 这两人写得我越写越长只好咔掉。 大团圆啊! 或许佳期里还可以提一提这些黑帮分子,高呼:我爱十三少! 嗯嗯,也许这个也可以再加一章,老九的戏 施施然爬下 容博的故事 第一次见到容博,是在一个衣香鬓影的场合。 婚宴盛大而隆重,所有的来宾衣冠楚楚,新人相携踏入殿堂,在无数鲜花与烛光环绕中,如同一对神仙眷侣。晨珏喝了太多的香槟,胃里很难受,胸口发闷。最后当她伸手又去拿一杯香槟时,不小心带翻,结果洒在容博身上,他并不是那种很惹眼的男人,但是风度翩然,有一种妥贴而微妙的气质。 表面上看去,他是彬彬有礼,其实他有一种难以觉察的疏离冷漠,就仿佛整个世界其实与他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而他,只是冷眼的俯瞰着众生繁华。 意兴阑珊,或者,偶尔会有兴味盎然。 晨珏并没有被他吸引,同样,他也没有。 但他们颇谈得来,婚宴结束后他送她回去,在公寓楼下,或许是香槟的缘故,或许是车内音乐的缘故,亦或者是楼隙间那一点淡淡月轮的缘故,道别时她突然吻了他,他在第一秒钟有些意外,但旋即回吻,他技巧实在娴熟,她无法把持,事qíng就发生了。 晨珏并不后悔,她已经打算把这一意外事件当成onenightstand。 但他们还是同居了。 其实也算不上同居,他偶尔会给她电话:晚上有没有时间? 晚餐,音乐或是其它。去看小剧场话剧,在黑暗的剧场内,并肩而坐,无声的看舞台上的戏剧人生。甚至开车去很远的郊区吃农家饭,回来的时候满城灯火,明亮的霓虹滟滟的光流在两人脸侧,仿佛漫天烟火溅落。 她从不曾想念他,但偶尔的qíng况下也会给他电话:今天有没有空过来? 他在繁华的市中心有一套公寓,晨珏去过几次,他偶尔也会到晨珏的公寓里来,两个人其实都有一点轻微的洁癖,对酒店永远没有好感。 熟睡之后,永远背对着背。容博似乎并不习惯与人同睡,她亦是。 这种关系晨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方便而且安全,她并不是豪放的女xing,容博甚至是她生理上的第一个男人,但这并不能让她就此爱上他。 这个世上是没有爱qíng的,即使有,那也不会长久。至于婚姻,那更是无聊透顶的一件事qíng,有段经典的话说得好,如果不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他结婚,可是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忍心跟他结婚? 晨珏一直计划要一个小孩。 不谈恋爱不结婚,只是生个小孩。因为晨珏喜欢孩子,想做母亲。 她没有勇气更没有时间jīng力面对婚姻,所以自私的计划,当一个单亲母亲。她挣得钱并不少,经济上允许她可以。虽然许多人相爱并且结婚,幸福的拥有家庭与孩子,可是几年过去,也许爱qíng消磨殆尽,于是分手,重新将孩子置于两个新的家庭之间。 晨珏觉得那样更自私。 这个计划很小言,所谓的小言,就是小言qíng的简写。在言qíng前面加个小字,旁人觉得是轻篾,晨珏觉得是亲切。学生时代哪个女生没有看过小言qíng?里面什么都有,王子很帅很痴qíng,总是会来吻醒公主,可是,那都是童话。 晨珏觉得容博十分合适。 于是她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算计了一下他。 他并不知qíng。 确认怀孕之后她立刻辞职并且搬家,换掉手机号,从此消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 茫茫人海,她没有机会也没有打算再遇见他。 产前培训班里,许多许多的准妈妈,都是由丈夫陪着去上课,只有她一个人是独来独往,培训班里的准妈妈们都小心翼翼的并不敢多问,只跟她谈起腹中的胎儿。她微笑,像所有即将做母亲的人一样,幸福而平和。 怀孕八个月后腿脚开始水肿,只能穿拖鞋,每餐饭量惊人,永远在下午四点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天她突然想吃海胆饭,就想着那间餐厅的海胆饭,馋得要命,只好立刻开车去吃。 她太大意了,一时竟忘记那间餐厅起初是容博带她去的。 遇见容博的时候她正吃得痛快,海胆饭又辣又鲜,她吃得酣畅淋漓,根本没有留心到身侧走过的人。 谁知那人突然停下,又几步走了回来。 有巨大的yīn影,遮住天花板上的柔和光线,她抬头看见容博,她知道自己这时的样子并不漂亮,因为长胖了三十斤,连胳膊都几乎肿了,脸也圆圆像包子,而且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斑。自从怀孕后她就不再化妆,连粉饼都不再用,素面朝天,头发也只随便扎成马尾,照镜子时她几乎都已经不认得自己,可是没想到他会一眼把她认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心虚,做贼心虚这回事原来是真有的。可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微笑:是你?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异,只过了几秒钟,他似乎也镇定下来,问:你一个人吗? 她依旧微笑:是啊,我饿了,所以一个人跑出来吃点东西。 他问她:预产期是几月? 她说:十月,我先生说可以给孩子取个rǔ名叫国庆。 其实预产期是在八月底,但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孩子却在肚皮里动了动,踢她。 他说:还没有恭喜你结婚。 话说的很客气,从前他们的jiāo谈没有这样吃力,也许是因为她多少有点心虚的缘故,而他又有点不太自然,其实他是风度极佳的人。 第44页 她叫过侍者结帐,他很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并且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很想拒绝,但找不出正当的理由。 在路上他很沉默,并未问起她为何不告而别。他的电话响起来,他说了声对不起,将车先停到一旁然后接电话。晨珏无所事事,只得从后视镜里端详他,他瘦了一点点,也许是因为她长太胖了的缘故,所以觉得这世上的人都瘦,而她挺着大肚子,已经习惯了像恐龙一样大摇大摆,占据太多空间。 接完电话他继续开车,一直将她送到,并且替她停到车位里,她在心里想,是不是得再搬一次家。 但已经这样不方便,她实在没jīng力再搬一次家,每天除了吃,就只想睡觉。 孩子比预产期提前半个月降生,是个男孩,折腾她整整六个小时,真的是筋疲力尽,当助产士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亲吻那红彤彤的小脸,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 再次遇见容博的时候,她正抱着小海从急诊室出来,她心急如焚抱着孩子要去取药,匆匆走出来,结果遇见容博。 他是到医院来探望病人,遇见她与小海,不由十分意外。 两个人还是伫足jiāo谈,他问:孩子不好吗? 她没来得及答话,手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把小海接过去,让她接手机,她十分感激,也来不及道谢。电话是助理打来,公司最近是多事之秋,合伙人与她意见相左,许多事qíng令她头痛无比,她耐心已经快消磨殆尽,只能尽量的安排:我三个钟头后回公司。 匆匆挂断电话,又接过孩子,向他道谢。他问:怎么你一个人带孩子来医院? 她说:家里的保姆请了假,回安徽老家去了,真是越忙越添乱。 他替她拿处方,并且去取药,小海不肯打针,哇哇大哭。她耐心哄着孩子,最后还是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给小海玩,才算哄得他没有哭了。总算打完了针,她重重松了口气,又向他道谢,这才抱了孩子离开。 小海伏在她的肩头,小脑袋一直昂着,她只惦记着公司的事qíng,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步履匆匆的穿过走廊。 一直快走完走廊了,小海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童音清脆响亮,整条走廊的人都不由望过来,她本能的回头,却看见容博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竟然还没有走,正站在那里望着她们,听到孩子的叫声,他似乎一震。 爸爸! 小海又叫了一声,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她心头一震,抱着孩子加快脚步,小海在她身上扭:要爸爸。 她从来没有教过孩子爸爸这个词,也许是保姆教的,可是家里连容博的照片都没有一张,她也从来没在孩子面前提过容博这个人,她不知道孩子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只觉得心慌气短,连步子都乱了。孩子却带了哭音:爸爸!要爸爸! 她几乎是逃到车上去的,刚刚启动了车子,容博已经追上来,砰一声两手已经撑在她车前盖上,拦住了车子。刚才走得太快,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隔着挡风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也在喘息。他的目光犀利而森冷,她下意识抱过孩子,紧紧的拥在怀中。 他终于拉开车门,声音还算镇定:你下来。 小海在她怀里探出头,像只无辜的jī雏,而她就像是护雏的母jī,全身的羽毛都已经竖了起来:你想gān什么? 他终于失态,咆哮:那你告诉我你都gān了些什么? 母子两个都吓坏了,她本能的身子一缩,孩子哇一声哭了。停车场里有人在往这边张望,他用手按在额头上,过了几秒钟终于冷静下来:对不起。 小海还在哭,乌溜溜的眼睛湿润润的,小嘴扁扁,望着他。 他一直觉得不对头,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头。总觉得这孩子眼神很特别,目光像是软软的,可以一直让人软到心坎里去。他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心软。起初只是觉得大约是这孩子实在长得可爱,可是后来看着晨珏抱他走,他竟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孩子伏在晨珏肩头,眼巴巴一直望着他,那小模样可怜到了极点,他形容不上来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只觉得仿佛是牵肠挂肚,他眼睁睁看着孩子,孩子也眼巴巴一直看着他,一直渐渐的远了,快要走得看不见了,谁知孩子竟然突然会叫爸爸! 那一声仿佛一道电光,劈开沉寂的黑暗,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一闪,他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是茫然还是惊觉,只是一口气追上来,当隔着挡风玻璃,看到她惊惶失措的表qíng,他突然明白,自己猜对了。 花园里种着郁金香与英国玫瑰,在绿丝绒似的糙坪上,形成大团大团绚丽的颜色,从一扇扇rǔ白色的落地长窗望出去,像是一幅水彩画,明亮而愉悦。 容博微微有些失神。 有亲切温柔的声音叫他的字:博予。 除了最亲密的几位长辈,很少有人会叫他的字。他回过头来,微笑:妈。 容夫人在家穿得十分闲适,颈中只系了一把珠链,珠光圆润,叫容博想起小时候,母亲有一条项链断掉,珠子滚在地毯上,到处都是,他帮忙一颗颗捡起来,装进盒子里。 圆而凉,在掌心里。 容夫人微笑:你这阵子像是有心事。 公司的事qíng有一点忙。 容夫人长久的凝视他:是么? 他没有作声。 你父亲明天从香港回来,如果有时间,安排岑小姐与我们见个面,方便吗? 容博觉得有些意外,但仍旧没有作声。 有人偶然两次遇见你带同一个孩子吃饭,还有人上周见到你买了不少玩具。容夫人闲适的往牛奶中加红茶:为什么不早一点对我们说?我与你父亲,似乎并不是不开明的家长。 容博终于说:事qíng比较复杂。 容夫人有疑惑的表qíng。 她坚持不让我打扰到她与孩子的生活。 你难道没有向她求婚? 我很有诚意,但她拒绝。 容夫人微微意外:为什么? 她只是看中了我她也不是看中了我,她就是看中我这个人。容博第一次觉得自己难以表达:或许是我犯了错误,令她误会我想得到监护权,其实我只是觉得应该承担责任,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应该承担道义与法律上的责任。可是她十分反感与抗拒,我们没有办法协商。 容夫人缓缓的放下茶杯:那是容家的孩子,而且是长房长孙。 容博终于叹了口气:妈,您当年毕业于剑桥圣三一学院。 但我是中国人,我们家是中国家庭。容夫人十分不以为然:你父亲十分震怒,我不认为你可以逃避他的责罚。 容博想到不怒自威的容之余就头皮发麻,容家家教严格,虽然百年来数世子弟皆从西式教育,但仍有所谓家法。阮正东就总是笑话他:就数你们家规矩最大,哪像我们家老头,想打就打,打完就算。令尊每次动手之前,还让你背家训,打完还得背。 家法是藤制的软鞭,容博仿佛已经听到鞭子击在空中忽忽虚响,这次是大错,父亲没可能手下留qíng。 没想到他以三十高龄,还得吃这样一顿家法。 再去和岑小姐沟通一下,我们想见见孩子,她应该能理解吧。 容博觉得非常头痛,因为很难联络上岑晨珏,她的秘书永远说她在开会,手机也关机。 他认为她非常有可能再次逃掉,就从他的眼皮底下。 他下定决心,在她公寓楼前一直等到午夜,终于等到她回家。 她从车上下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公文包,只得用手肘去关车门。他连忙下车去,她见到他自然有点不高兴,可他十分自然的接过熟睡的小海。 孩子睡出了一点点汗,额发濡湿,看着格外乖巧,抱在怀里沉沉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抱着孩子,她脸上也有深重的倦意,忍住呵欠。 她住的地方很jīng致,孩子的房间布置的更是妥贴,他弯腰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入小chuáng,再盖好被子。孩子舒展四肢沉沉睡着,其实长得有六七分神似他,轮廓分明,有容家特有的挺直鼻梁,睫毛秀长浓密如女孩子。 她在客厅打开笔记本做公事,明显的逐客令。 我们谈谈好不好?他也觉得困倦,也许是夜深人静,也许是这事qíng困扰他实在太久:我父母得知了这件事,他们想见见孩子。这礼拜六你有空吗? 她停下触摸板上的手指。 我并不是要争监护权,他的声音低下去:只是我的家庭十分传统,所以我的父母很渴望能妥善的解决这件事qíng。 她仍旧不作声。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把谈判桌上的技巧基本上全用遍了,但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一直qiáng打着jīng神,可是最后还是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去她家之前,刚刚处理完公司在日本的贸易纠纷。 那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盖着毯子,就那样歪在沙发里。 天还没有亮,但他素来都是这个时间醒,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怔,轻轻走去房间看孩子。 小海睡得正酣。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身后有人说:周六我有时间。 她也刚刚起chuáng,还穿着睡衣,他不是没见过她穿睡衣,可是无端端就觉得紧张,于是连说话都觉得不利索:哦那真是谢谢,洗手间借用一下,我还得回公司上班去。 小海醒来见到他十分高兴,跟他一块儿吃早餐,然后非得缠着要他送自己去幼儿园。 趁着晨珏不注意,偷偷告诉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现在我也有了。爸爸,你跟妈妈离婚了是不是?那你们什么时候再结婚? 他心中抽痛,越发觉得舍不得。 那天他上班迟到四十分钟,下午到了四点多,又扔下大堆公事全jiāo给助理,自己开车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晨珏本没想到他会去,却也没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吃完饭去看木偶戏,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回去车上小海已经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口齿不清却还说:爸爸,明天你还送我上幼儿园一直等到他答应,才渐渐睡着了。 第45页 还是他抱孩子上楼去,但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能不能让我再在这儿住一晚,我睡客厅沙发。 她想了想,给他一chuáng毯子和一只枕头。 他在她公寓只住了两三日,三个人相处已经天衣无fèng,早晨他开车送孩子,然后晚上她负责去接,她不甚会做饭,于是总是两人一块儿带孩子出去吃。邻居在电梯里遇上,跟他们打招呼:呀,小海爸爸回来了啊。 他挺自然的微笑:是啊,回来了。 第四个晚上,半夜里空调突然停了,将他热醒了,开灯折腾了半晌遥控器,也没能让空调再次启动。他热得实在受不了,抱着枕头跑到主卧去,她迷迷糊糊的问:你gān嘛? 外面空调坏了,好热。 她哦了一声继续睡,过了大半个小时,他却又爬起来,窸窸窣窣半晌找不着拖鞋,她转过头问:你又gān嘛? 他睡眼惺松的样子,仿佛有一点孩子的稚气,倒有几分像小海,闷闷不乐的说:我还是出去睡。 你不是说外面空调坏了? 他忍无可忍:你故意的。 其实她倒真不是故意的,但他的技巧真是好的没话说,令人神魂颠倒,但残存的理智她还是有的,最后她又累又困,疲惫到了极点,他还轻轻在她耳边嘘气,在陷入最深沉的睡眠前,他问: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 她还记得自己能够斩钉截铁的拒绝。 在那样的qíng形下,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立场坚定。 其实第二天早晨他们睡过了头,还是小海自己醒了,赤着小脚丫跑到主卧:妈妈,妈妈,要迟到了。 结果孩子上幼儿园迟到半个钟头,他们上班也全迟到了。 不过令容博觉得欣慰的是,总算不必再睡又窄又软的沙发了。 而且几天的适应下来,晨珏明显对三人共同生活不再反感。 余下的一点说服,只是说服她接受婚姻,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婚姻只是多了一纸证明。 最艰难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自信满满的想,余下的都好办。 只有礼拜六的见面令他有点紧张,虽然是约在城郊一间僻静别墅,也没有旁人,可是因为家教严格,从小他比较敬畏父亲,只怕父亲生气。 谁知小海见到容余之,脆生生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顿时笑得连眼角都弯了,抱起来亲了又亲,再不肯放。一点不快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容夫人趁机在一旁道:六月里太热,办喜事不方便,不如放到十月。现在准备还来得及,亲戚朋友虽然多,但还有三个多月时间。仓促是仓促了一点,不过应该没有大问题。 老爷子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结果小海在怀里扭:爷爷,我要吃点心。一句话就调虎离山,老爷子只顾一迭声问:点心呢?点心呢?有没有蛋糕?快拿来。 立刻打岔了过去。 回去路上他才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老爷子这关给过了,我还真怕他气上来抽我一顿。 一路上她却没有说话,一直到回到家中之后。 孩子在路上就睡着了,他也觉得很累,所以洗完澡出来就打算睡觉,谁知她却叫住他:我们谈一谈。 她已经卸完妆,gāngān净净的一张脸,脂粉不施,像剥了壳的jī蛋,又滑又软,他忍不住俯身亲吻。 她却推开他。 gān什么啊?他十分委屈:都几点了还不让亲? 她看着他,一直看到他渐渐敛起了笑意,终于问:你怎么了? 我不打算跟你结婚,所以我希望我们中止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他沉默片刻才问:那小海怎么办? 你若有时间可以过来探望他,如果爷爷奶奶想见他,你也可以带他回家住几天。 他开始动气:小海应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我不认为我与小海之前的生活哪里不正常了。 那是你一厢qíng愿的看法,单亲家庭必然会对孩子有一定的影响。我们应该结婚,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肯替我生孩子,却不肯跟我结婚。 容博,她的表qíng十分平静:我不是替你生孩子,我是为我自己生孩子。 可我是孩子的父亲,你之前没有征询过我的任何意见,之后又不肯结婚,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也仅仅只是孩子的父亲,容先生,请你认清楚这一点。我从前没有爱过你,现在也不爱你,将来更没可能爱上你,所以我们之间没必要谈到婚姻,就是这样。 他怒极反笑:岑晨珏!你不要太过份了! 她很自然的将脸一扬:你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他还可以怎么样? 气得糊涂浑身发抖,不由狠狠的大口喘气,他只想一把掐死面前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只想永远不曾爱过她。 咦? 爱? 他一准是被气糊涂了,一定是,肯定是,绝对是。 抱起被子,他就去睡沙发了。 沙发太软,又太窄,反正害得他一夜没睡着。 他从来没有跟人冷战过,从前他与女友,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分,绝不会勉qiáng自己,所以更不会冷战。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什么叫冷战。 冷战就是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偏要视对方如无物。 难度是一点高,尤其还有小海在中间。 孩子非常敏感,敏感到令他心疼,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看到大人的脸色,就知道不对,下楼时在电梯里悄悄问他:爸爸,你是不是跟妈妈吵架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只是妈妈心qíng不好,我们要体谅她。 口是心非,尤其是对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说谎真是一种高难度的动作。 一家三口还是同进同出,只是她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跟她说话,这样一僵持就是两个礼拜。 到了小海的生日,三个人一块去郊区的森林公园,他负责开车,她抱小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们之间还是不说话,连孩子都无jīng打采,低头只玩着自己的手指,丝毫没有过生日的兴奋,他只好打开CD听歌。 车刚刚转过一个急弯,突然对面车道有辆大货车失控,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本能的踩下刹车,在尖利的刹车声中,庞大的货车车头已经朝他们直冲过来,他本能的斜扑过去护住她与孩子,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安全气囊嘭嘭的弹涨开来。 他一直没有醒,眼皮很沉重,身畔有人一直在哭。 有人抚摸他的脸颊,也许是小海,小手又轻又暖,唤他:爸爸!爸爸! 也许是母亲,一直伏在他身边嘤嘤的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他厌烦不己,用尽了力气,终于睁开眼睛来,喃喃想说:好吵! 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不能动弹,双眼渐渐有了焦距,这才知道是在医院里,医生护士顿时全涌上来,惊喜:他醒了。 小海却哇一声哭了:爸爸! 原来一直在他身边哭的是她,两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还在哭。 他很费力气才能说话,护士连忙帮忙移开氧气面罩,他问:你哭难看 结果她哭得更凶,害得孩子跟她一块儿放声大哭,病房里场面顿时失控,主治医生焦头烂额:这个容太太,容先生醒了就渡过危险期了,别哭了,这个是好现像啊,别哭了你已经哭了一天一夜了再哭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结果母子两个根本不理睬,一直哭得令医生害怕:容太太,容太太,您别哭了好不好,容先生已经醒过来了您别哭了啊 他们这家医院有容氏的大半股份,老板娘在这里哭得肝肠寸断,主治医生垂头丧气的想,万一她哭晕在这里,他们还要不要混了? 容博咧开嘴极力想笑,她的脾气那样倔qiáng,她要哭的时候,谁敢拦住她。 最好还是容夫人来,才把她与小海劝出去,他抓紧时机:结婚 她一边拭泪一边答:好。 伤口疼得厉害,他一时撑不住,眼前一黑又晕了。 在陷入昏迷之前,只听她跟孩子一样,哇一声又哭起来。 真要命啊 不过幸好这求婚是成功了。 他十分欣慰的想。 总算是大团圆结局。 (完) 1、《在乎》[东子番外]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点醉意,阮正东这才说:宴无好宴啊,你还是老实说吧,到底有啥事,省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燔宇只是笑:哟,就不兴没事吃个饭联络下感qíng啊? 扯淡!因为喝过了酒,一双丹凤眼越发显得秀长明亮:蒙谁呢?咱俩是不是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咱俩是不是发小?你小子眼皮一抬我就知道你想gān嘛。 行,那我不瞒你,我确实有事找你。 啥事? 王燔宇伸出拇指与食指,比了一比,阮正东笑了一声:你的心倒不小,这么大的活儿,我可揽不了,你找别人去吧。 王燔宇只是笑:看看,又拿我当外人了不是?你不是揽不了,你压根是不愿意蹚这趟混水。 你小子,知道是混水还想拉我下水啊? 我就是不服气,这么大的活儿,凭什么让雷老二一个人吃独食啊?他也太横了。 阮正东倒不以为然:人家横是人家本事,你又是cao的哪门子心? cao的钱的心呗,这年头,除了钱,还有啥值得cao心的?王燔宇语重心长:不趁年轻赶紧挣点钱花,到老了,有钱也花不动了啊。 你这嘴里就没一句好话。阮正东撂开手里的酒杯:我跟雷老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不愿意cha这么一杠子,不地道。外人看着也笑话。 王燔宇说:你地道,雷老二可不地道,我听说去年那件事,可就是他给闹huáng的,那又该怎么算? 第46页 阮正东说:不就一误会吗? 那咱们也跟他误会一次,不就成了?王燔宇又说:规矩我懂,中间所有开销都是我的。到账之后,你七我三。 阮正东不置可否,只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水深水浅。 王燔宇只是笑:只要你肯出面,就没问题。 阮正东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对了,我正想找你帮个忙呢。 王燔宇十分慷慨:行,你只管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阮正东倒笑了:也没多大事,就我一战友,原来在部队跟我感qíng特好,铁哥们,没得说。后来转业开了一广告公司,前天请我吃饭,说是得罪市里的谁了,后来啊,我被他灌醉了。他说是得罪谁了我也给弄忘了,正好,你替我把这事给摆平了。人家做点生意不容易,该为人民服务的,就尽量为人民服务一下嘛。 这么点事,王燔宇笑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回头我就给我们家老爷子的秘书打个电话,三天之内,准给你回话。 行,那我先谢了啊。 咱俩谁跟谁啊,我还没谢你呢。对了,你那战友的广告公司叫啥名字,回头我告诉他们,多照应着点,市里有几个大项目不正招标吗? 别介,你也别太照应了。阮正东赶紧说:人家公司就那么些人,你一照应,人家该加班加点了。 加班加点还不好啊,多挣钱啊。 阮正东叹了口气:加班加点,会累着人。 2、《阮郎归》[东子番外] 漂亮! 看到小白球不偏不倚的落地,王燔宇脱口夸了句。阮正东不过笑笑,随手将球杆jiāo给身后的球童,两个人往前走,球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难得晴好的天气,阳光灿烂照在糙地上,茵茵似碧绒绿毯一般,连绵起伏,果岭前视线开阔,可以看到远处高大的乔木。几排水杉树刚得了一分绿意,遥看似水彩轻染,还没有洇化开来。 晚上你请客,你这笔可挣的不少。 王燔宇直笑:多谢多谢,那是一定要请你的。 叫上你哥,你哥不正好回来开会么? 王燔宇一听就直摇头:他去了可不好玩了,我们家老大什么都好,就是胆子越来越小,成天有事没事就把我拎去训一顿。老爷子都没这么排揎过我,他倒好,横竖瞧我不顺眼。 走到果岭下,王燔宇一转脸,瞧见远处几个人,忽然咦了一声,说:东子,那不是你的妞? 阮正东回头一看,还真是。随手摘下手套jiāo给球童,大步流星走过去。 佳期耐着xing子正陪笑,手里一根球杆横竖拿着不顺手,又要顾忌怎么跟人回话。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儿gān嘛? 抬头一看,阮正东。 佳期很少看他戴帽子,又戴了墨镜,阳光下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眼睛仿佛微微眯着。 她说:陪客户打球。 你会打吗?他扫了她两眼: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刚学 没说到两句话,王燔宇也踱过来了,这些人都认识他,纷纷跟他打招呼:王总!还有人忙着跟他寒喧:这阵子短见,王总在忙什么呢? 瞎忙呗。王燔宇介绍:这位是阮正东,我发小。 阮正东三个字差不多让几个人眼睛顿时发直,连忙陪笑着与阮正东握手,阮正东不过敷衍一下,略站了站,就说:我约了朋友吃饭,要先走一步。 王燔宇暗自好笑,脸上却不露出来:咱们一块儿出去吧。 坐了电瓶车出了球场,阮正东才给佳期打电话:你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我这里还陪客户呢 陪什么陪啊,你快出来。就你那技术,也不嫌丢人现眼。 不行,老总说了,这合同 阮正东不耐的打断她:我朋友今年的广告代理还没定呢,你快出来,请我们吃个饭,说不定他就jiāo你们公司了。不由分说把电话扣了。 王燔宇在一旁直笑:哎,我们今年的广告预算可是两千万,被你一句话就送了人,你这是为博红颜一笑,峰火戏诸侯呢你?看阮正东臭着脸,赶紧举手:得,得,当我没说。 过不多大会儿,佳期果然出来了,站在俱乐部门口张望。没有看到熟悉的迈巴赫,只好低头掏手机。 笨!阮正东喃喃的骂了句,终究还是接了电话:银色跑车,你左手边,车牌0033。 佳期果然看到了,一溜小跑过来,拉开车门还是气喘吁吁:王总!又对阮正东笑了笑:谢谢啊。 王总约了人,今天没空跟咱们吃饭。阮正东说:下星期叫你同事去他公司签合同吧。对王燔宇说:你不是约了人么,还坐这儿gān嘛? 王燔宇直笑:我马上就走。 佳期被太阳晒得脸发红,上车之后才觉得热,把外套脱了,问阮正东:你怎么换这车了? 阮正东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人家的车,我借着开开。正说着电话响了,他用蓝牙于是接了:什么事? 我那车刚买,你悠着点开。 废话。 还有,你把我一个人撂这儿了,我怎么回去啊? 打电话叫你司机来接。 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不兴这样的啊。 那叫我司机来接你,总行了吧? 不敢!不敢!我还是蹭车回去得了。对了,晚上你还吃不吃饭啊? 今晚上算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我要去墨尔本。 那你回来后请我吧。 要不今儿晚上你带她一块儿来。我也带上我女朋友,咱们四个人一块儿吃,多热闹。 扯淡,你兜这么一圈子你就是笑话我啊? 王燔宇哧哧直笑:得了,你到时候把车停哪儿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叫司机去开回来。 知道了。 还有,你那女朋友,到底叫什么公司来着?我得打电话跟他们jiāo待一声。 你怎么这么罗唆啊?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挂了。阮正东把电话挂断,又问佳期:晚上吃什么?我都饿了。 佳期说:要不吃面吧,吃面最简单。 那好。阮正东说:去吃鳝爆面吧,我知道有家馆子,做得那个叫鲜。 你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知道啊? 我无所事事,成天只钻研这个,能不知道吗? 一句话逗得她笑起来,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那朋友的公司,广告预算大概是多少? 不清楚,回头再问他吧。他漫不经心的说:你还是想着怎么吃鳝爆面吧。 3、《笑傲乾清》[东子恶搞番外]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曲折的长廊上幽幽浮起一盏灯笼,晕huáng的光焰在黑暗中摇曳 凉风有讯,风月无边,亏我思娇的qíng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广阔的胸襟,加qiáng健的臂膀 韦爵爷! 谁?谁在那里!一激灵提灯向前,照出一张惨白的脸,光溜溜仿佛剥皮的jī蛋,眉目在灯光下不甚分明,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眉开眼笑:原来是梁九功梁公公,失迎失迎。 皇上有旨,梁九功一把拖住了作势yù跪的人:听旨免跪,皇上传爵爷进宫去叙话。 我靠,又叙?现在是huáng金周国庆长假期间而且深夜十一点,他给不给300%的加班费? 韦爵爷,皇上说上回您带着七位夫人到英吉利考察,回来报销差旅费白银十八万两,眼下那帐单还搁在御案上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食君之薪水,忠君之事,为皇上解忧,别说只是陪皇上叙话,哪怕要奴才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不足惜。 韦爵爷果然忠心耿耿,怪不得皇上一日也离不了爵爷。 呵呵,公公请 呵呵,爵爷请 重烟楼台十里。无数青金琉璃瓦的檐顶在月光下起伏连绵成一片静默的碧海,làng尖上偶然一颗金砂闪烁,是吞脊shòu眼中点的金睛。 时辰刚打过了三更。离地六丈的重檐歇山顶上,皇帝做劲装打扮,抱膝而坐,看打梆的小太监与巡夜带刀侍卫从脚下经过,谁也不曾想到乾清门檐顶上竟有人闲坐。乾清门是分隔内宫与外廷的中轴正门,从那里俯瞰下去,东西六宫的缦回廊腰与高啄檐牙均历历可见。 (以上两段抄袭自我家鱼相公《斛珠夫人》) 咯嚓!轻微的碎裂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处清晰入耳。 皇帝懒洋洋的说:韦小宝,踩坏的琉璃瓦,从你的薪水里面扣。 韦小宝身子晃了两晃,琉璃瓦本就滑,再加上檐顶的斜度,他用了神行百变的步法才勉qiáng定住身形,一听说又要扣薪水,忍不住含泪:皇上,您心qíng为什么又不好了?您只有心qíng不好,才会跟奴才这样斤斤计较。 小桂子皇帝举目望去,东西六宫连绵的琉璃檐顶反she着清冷的月光,映入他的眼底,仿佛是迷离的水色,带着莫测的神光离合。他拍了拍身边的瓦:陪我坐一坐。 韦小宝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坐下,因为琉璃瓦太硬太滑,硌得他微微咧嘴:小玄子啊,为啥你就不快活呢? 我怎么快活得起来?皇帝苦恼的皱起眉头:穿越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朕一天就要接待四五拨,都是些傻头傻脑的小丫头片子,个个不是选秀进宫就是寻亲访友进宫,进宫后不是唱《明月几时有》,就是唱《笑红尘》,最狠的几个,一进宫就在乾清门上扭成S型装芙蓉姐姐跳《卡门》,你看看朕的皇子们,起先还兴致勃勃,后来都审美疲劳了,尤其是老四和老十三,还有老八老九老十唉,如今他们对女人都没兴趣了,看到女人都躲得远远的。你说,叫朕怎么不发愁呢? 第47页 韦小宝无限同qíng的安慰着皇帝:阿哥们只是这阵子太忙了,所以对女人才会没兴趣,过两天他们就缓过劲来了 皇帝恻然摇了摇头:遇上亲妈还好,遇上后妈,朕的皇子们哪个不伤筋动骨,吐血伤魂?可怜老四,每次都是他最惨,还有朕的十三 要不皇上,咱们离家,哦不,离宫出走吧。 走到哪里去?皇帝仰天长叹:朕只要一出宫微服私访,就会撞见玉雪聪明活泼可爱的少女穿越军团 皇上,有没有男人穿过来? 呃,小桂子,我很少看耽美。 前不久有人宣称要把笔下人物穿越,皇上没有撞见? 哦,你是说阮正东?他不学无术又只喜吃喝玩乐,朕叫穿越接待处安排他去扬州当知府了。 靠!小玄子你也忒不义气了,去扬州当知府这种美差你都不照顾我,你反倒便宜一个穿越来的,你太不仗义了,咱俩还是不是发小?咱俩还是不是一个宫里长大的? 皇帝又叹了一声:小桂子,我这也是没办法,某位后妈威胁朕,说朕要不给阮正东安排个好差事,她就从入关的太祖太宗写起,一直写到光绪宣统,一个个nüè下来,nüè得我爱新觉罗家族永无翻身之日。我年轻的时候撞在她手里一回,可被nüè得足足半辈子没缓过来啊,我真怕我的子孙后代又落她手里,所以只得姑且替阮正东张罗张罗。 小玄子 小桂子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上配乐《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cháo, 浮沉随làng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cháo 尾声: 小玄子龙颜大怒:靠!怎么又是《沧海一声笑》?朕每天要听穿越军团唱四五遍,换歌换歌!朕要听《嘻唰唰》! 小桂子伸手抚皇帝的背: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4、《扬州欢迎尔》[东子恶搞番外] 明煮? 所谓明煮者,就好比煲汤,把那砂锅搁到明火上来煮,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大家说加盐就加盐,大家说加水就加水,集思广益,光明正大,这就叫明煮。 仁泉? 仁者无敌,以仁而治,自然民生如泉,生生不息,所谓仁泉,即是多听多看,多多知晓老百姓在想什么,这就叫仁泉。 哦那这特曲 特曲好喝,为什么?在这个特字,与众不同,才显得格外醇厚香浓。今年chūn天,皇上亲自画了一个圈,钦准咱们扬州成为特曲,就是想让咱们与众不同,给天下州府做个表率。 那这基弟批 哦,这个是西洋话,就是银子,就是赋税,就是民生。皇上说了,咱们扬州是大清是富庶的地方,有钱好办事,所以才把特曲搁咱们这儿办 阮大人,秦知县略有忧色:这建开化区的事qíng,毕竟牵涉到征地大事,如果不向嘎大人报备一声,似乎有些不妥 旁边吴知县抢着说道:不就是划块地,把缫丝坊织坊刺绣坊集中起来吗?嘎礼大人身居两江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办,这点小事还要拿去麻烦他,岂不显得我等无能? 吴大人说得有理秦知县连声称道,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位阮大人上任一年,素来不问事,把公务全jiāo给属下,自己则每天带着长随,吃遍城内大小茶肆酒楼,这等作派,哪里像朝廷命官,完全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奇的是朝廷年末的考评,竟是一等。皇帝更是对他信任有加,凡有所奏,无不批准,比如这次阮大人突发异想,要建什么特曲。皇帝大笔一挥,便画了一个圈,钦准了。 公事说完了,阮知府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今天是中秋节,走,咱们到瘦西湖看评选去。 大清律例严禁官员出入风月场合,被御史参上一本,轻者罚俸记过,重则丢官,但扬州烟花素来天下第一,且远处江南,山高皇帝远,大小官员人等也就将这条禁令置若罔闻,倚红偎翠,大享温柔。每年一度的中秋之夜,更是要在瘦西湖上评选花魁,扬州城中大小名jì都会盛妆赴会,是为扬州每年一度的盛事,今年因为阮知府亲自加以点拨,据说场面更为壮观。秦知县等人早就蠢蠢yù动,一帮人自然乐于去凑这个热闹。 等到了瘦西湖上,但见明月初升,大小画舫竟将偌大湖面挤了个满满当当,丝竹歌chuī,喧哗盈耳,一时无数条画舫小舟,将五亭桥围得水泄不通。五亭桥畔的丝竹班子正chuī打得热闹,见知府大人所乘轻舟一到,亭中所立的人立刻将红旗一举,鼓chuī立时静了下来。湖上虽有大大小小几百艘画舫,却是鸦雀无声,只见湖面银波粼粼,倒映一轮满月。众人屏气凝神,忽听砰!一声巨响,空中绽开一朵无比绽丽的烟花。每年中秋逢花魁盛世,湖上皆会燃放烟花,只是今年这烟花做得奇巧无比,燃在空中,竟是个硕大无比的拾字,笔划清清楚楚,照亮大半个天空,一众人仰头观看,忍不住惊呼。这烟花刚刚燃尽,又听砰!一声巨响,另一烟花又腾空而起,竟是个玖字。 众人惊呼不及,眼花缭乱,只见烟花接连燃起: 捌! 柒! 陆! 伍! 肆! 叁! 贰! 壹! 最后一篷烟花黯去,整个湖水倒映着明月,又重新安静得寂然无声。众人皆是屏息静气,不知道还有什么巧夺天工的安排。 忽听扑喇喇一声,众人皆踮足张望,原来是一只水鸟,从湖边苇丛中飞去,没等众人回过声来,忽然有稚嫩的童音响起:迎接另一个晨曦只见一叶轻舟划出,舟头所立正是一位垂髫女童,彩衣凌波,姿态如仙,其时皓月当空,照见她粉妆玉琢的一张小脸,更显得天真可爱,声音更是甜美:带来全新空气 女童的声音回dàng在湖面上,众人都忘了喝彩,只是目不转睛,看着这宛如凌波小龙女的女童。 气息改变qíng味不变,茶香飘满qíng谊另一叶轻舟上正是戏班老生名角莫诸,唱得字字铿锵,众人不由彩声大作。 我家大门常打开这一声唱出,众人更是彩声如雷,原来这句是鸣玉舫的名jì贺晓双,却听贺晓双唱道开放怀抱等你,嫣然一笑,媚眼如波,当下各画舫上诸人忍不住哄然大笑,还有七八个人忍不住大叫:等!一定要等! 拥抱过就有了默契,你会爱上这里众人目不暇接,耳不暇听,但见扬州著名院坊中的各红牌姑娘层出不穷,每人皆各唱一句: 不管远近都是客人,请不用客气 相约好了在一起,我们欢迎你 我家种着万年青,开放每段传奇 为传统的土壤播种,为你留下回忆 陌生熟悉都是客人,请不用拘礼 第几次来没关系,有太多话题 最后数十位红牌迤逦登上五亭桥,携手并肩,齐声合唱:扬州欢迎你,像音乐感动你,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扬州欢迎你,在月亮下分享呼吸,在瘦西湖刷新成绩 歌声缭绕湖面,连各画舫上的人都跟着合唱起来:扬州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吴知县听得连连点头,道:此曲虽然俚俗,却能显我扬州之盛,展我扬州好客之qíng,颇可传唱,颇可传唱啊! 徐师爷拈须含笑,摇头晃脑:此曲名为《扬州欢迎尔》,乃采用明煮之法,从三百多首侯选曲目中挑出来,今日一唱,果然非同凡响。尤其阮大人jīng心安排,以女童来唱这第一句,令人觉得天真烂漫,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他这样大拍马屁,阮知府不过微微一笑罢了。 一曲唱罢,各处画舫上又重新燃起烟花,顿时绚空如织,硕大无朋的焰火盛开在空中,连明月的光辉似乎都黯然失色,他仰望天空,一时怅然若失。 烟花渐渐黯去,远处有清越的萧声响起,众人寂然,只听萧声隔水而来,湖面烟波初生,月色轻蔼,隐隐绰绰,更显得萧声飘渺如同仙乐一般。 吴知县见阮知府垂望着湖上月色,神色十分黯然,心中不解。这位大人深得圣上信任,可见真是前途远大,又身在天下第一繁华之地,纵qíng吃喝玩乐,总是过得十分逍遥。可不知为何,却总是偶然会露出这样意兴阑珊的神色,令人觉得好生诧异。 阮知府叹了口气,隔水萧声婉转,清风徐徐送来秋露的清香,碎波粼粼,摇碎一轮满月,远处舟上有人低声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但见阮知府惊喜jiāo集,大叫:佳期! 5、《总是关山旧别qíng》十年佳期,一朝如梦 七七拉着易晓筠一块儿去剪头发,本来她们俩的头发已经快到披肩了,因为马上要军训的缘故。师姐们都说要剪赶紧剪吧,不然军训的时候被教官押到理发店去,一定剪得像鸭屁股。 剪的时候发型师问有什么样的要求,七七想到《入学通知书》附录注意事项,写着不得过颈,狠了狠心说:得把脖子露出来。发型师没再多说就动手了,等剪完了七七和易晓筠互相一看,还是像鸭屁股。 易晓筠老大不高兴,撅着嘴说:凭什么还不准留长发?我们又不是军校! 七七倒比易晓筠更合适短发,因为发型师给她留了齐刷刷一排刘海,她是圆圆的一张脸,剪完了更显得稚气未脱,易晓筠看得噗得一笑,说:樱桃小丸子! 第48页 七七和易晓筠就是在租漫画的小店里认识的,因为同时想租一套漫画,七七让给了易晓筠,第二次再在书店里遇上的时候,易晓筠就主动跟七七打招呼说话,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即使是中考前,两个人还在万忙中抽出时间来碰头,她们通常各自租一本,然后换着看。七七和易晓筠都喜欢成田美名子,一套《双星记》被她俩看得dàng气回肠。易晓筠的口头禅就是:上哪儿去找这么帅的俩哥哥呀! 易晓筠本来要去101,不过最后还是选了四中。七七很高兴,因为她在四中读的初中,直升高中部,还没进校门她和易晓筠已经约好,要想办法分在一个班上。易晓筠拍拍胸脯说放心吧这事一点也不难,果然后来她们就分在一个班上。 军训的时候易晓筠将自己暗恋十年的男生指给七七看:就是那个! 七七扭过头使劲张望,差点没被教官看到罚去站军姿,也就看到一个高高的背影和半张侧脸。 又不帅,哪里值得你从幼儿园就暗恋他! 谁叫他小时候亲我 哇! 小时候在幼儿园睡午觉,他睡我旁边小chuáng,我刚把眼睛睁开,他就叭得亲我一口。易晓筠笑咪咪的:不帅也是他了! 军训的日子当然比在家艰苦,不过十五六岁的男生女生,怎么也能苦中作乐。比如晚上的时候偷偷结伴,翻墙去买老乡的西瓜。这样的行动当然会有意外,买西瓜都是男生的事,女生顶多帮忙放风。结果终于被巡逻的岗哨抓住了。七八个人一股脑被抓起来写检讨,还要关禁闭。 七七从来成绩好,在初中被老师宠坏了,关禁闭也不当回事。易晓筠更不当回事,她家里全是穿军装的,连她妈妈肩上都扛着颗金星。她从小犯了错就被关储藏室,早练出来了。 等军训结束的那天,学校派来的大公共汽车把新生拉回市区,大家叽叽喳喳在车上又笑又闹,易晓筠跟七七说:待会儿先别回家,晚上王燔宇请吃饭。 王燔宇就是那个领头偷西瓜的男生,他和易晓筠住在一个大院,易晓筠和他很熟。 七七问:他为什么要请吃饭? 易晓筠说:共患难呗!谁叫咱们一块儿被关禁闭,怎么能不纪念一下啊! 等到了餐馆七七才知道易晓筠为什么非要来,原来那个她暗恋十年的男生也来了。易晓筠对七七介绍:这是阮正东,咱们一个班的。 七七还没直接跟班上其它男生说过话,不过易晓筠的心上人她还是蛮有兴趣的,所以笑嘻嘻的学武侠片,拱了拱手:原来你就是阮正东,久仰!久仰!阮正东不过笑了笑,易晓筠偷偷拿胳膊撞了撞七七,不让她瞎说。 正式上课之后排了座位,七七正好坐在阮正东的前面。七七虽然人很聪明,但是特别懒。教他们化学的老师偏偏特别能布置作业,每次七七只挑典型的几道题出来做,其它同类型的题统统不做,只抄别人作业。阮正东化学很好,字又写得特别工整,七七每次都拿他的作业抄。 时间久了,七七发现阮正东也不算太勤奋,他上语文课的时候总是偷懒睡觉。可是照样分数很高,语文老师有次夸他,因为他背得出来整本的《文心雕龙》。七七简直佩服死了,问他:你怎么连这都能背下来? 小时候被bī的阮正东头也没抬的在做化学作业:你数学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七七把自己的数学作业本给他,有时候七七和他分工,他做化学她就做数学,这样大家省时间。 易晓筠在教室那头给他们扔纸条,上面写着:化学和数学都给我抄一下。 她比七七还要懒,作业顶多只做一半。七七把作业本传过去,中间经过好几个同学,有人截下来自己先抄,边抄边问:这是谁的? 那是因为关注准确xing,怕万一错了,大家全错,这样错误雷同被化学老师逮到,会死得很惨。 东子的。 有人马上起哄,因为早就传说易晓筠和阮正东是青梅竹马。易晓筠反正挺大方,笑着把作业本夺过去:给你们抄了还这么多废话! 七七知道易晓筠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样乐观,因为易晓筠告诉她,阮正东真正有个青梅竹马,姓盛,正在英国读RoedeanSchool。 我该怎么办呢?有一次,易晓筠忧心忡忡的问七七,七七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幸好易晓筠不是那么容易气馁的人:反正还有大学四年呢,大不了我追他到大学! 七七就觉得好笑,这位好友坚持了十年,看来还需要再有十年,说不定可以打消她对阮正东的痴心。就因为小时候被他亲了一口,竟然这样执拗。 不过七七觉得高中生活还是挺幸福的,尤其他们班,特别能玩能闹,却一点也不耽搁学习。连班主任都诧异,把他们当大人看待。学校有任何活动,首先征求全班的意见,再做决定如何参与。班主任这么做的原因是最近班级选举,王燔宇被选上了班长,因为他特别会折腾,大家都觉得他麻烦,于是选他当班长,这下他被职务箍住了,反倒要天天维持纪律。管着好几个班委,苦愁眉脸的布置工作。班主任本来对选举结果非常意外,但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顿时成了意外的惊喜,于是对全班同学更加放心。 有天放学之后,易晓筠神神秘秘对她说:你知道吗,咱班长喜欢你。 七七大吃一惊,她从来没心没肺,班上经常谣传说谁谁喜欢谁,还有谁谁放学一块儿回家之类,但她都觉得那离自己太远了。而且她最近长了好几颗青chūn痘,成天就忙着跟自己额头上的青chūn痘费劲,哪会想到易晓筠突然扔下这么一颗炸弹。 瞎说! 我才不瞎说呢,你不信自己看,王燔宇上课的时候总是偷偷朝你看,而且下课也老在东子桌边打转。你以为他和东子说话呢,其实他就想和你套近乎。 七七下课就爱趴桌子上睡觉,她懒,任何课外活动都不爱。再加上最近长青chūn痘,一晒太阳痘痘就更疼,所以下课后通常不出去活动。东子坐在她身后,下课后总有一堆男生闹哄哄的围在那里,她从来没注意过。 被易晓筠这么一说,七七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她有个文具盒合盖里面有面小镜子,上课的时候她装作无意,把文具盒打开,从镜子里看到王燔宇撑着脑袋在那里转笔,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目光若有若无的,果然正朝这边瞅。 七七吓了一大跳,啪一声把文具盒给盖上了,害得正讲三角函数的薛老师狠狠把她瞪了一眼。七七不由得心虚的低一低头,越是心虚薛老师越不放过她:尚七七,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七七压根没听课,看到黑板上白茫茫一片板书,不知道薛老师已经讲到了什么地方,只好站在那里发窘。她数学成绩很好,越是这样,薛老师对她要求更严。看到她这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尚七七!你上课不听讲你在gān吗?你到底在想什么?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上课还开小差?你们别以为三年时间很漫长,我告诉你们,等高考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七七生平第一次被留堂,薛老师苦口婆心教育了她一番,然后给了她十道题,要做完了才能回家。 七七一个人在教室里做题目,值日生刚打扫完卫生,地上洒过了水,映着日光管泠泠的蓝色反光,更显得寂若空谷。七七趴在桌子上沙沙的写推导公式,忽然听到有人咦了一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七七回头一看,教室后门口站着一个人。走廓上,秋日漫长huáng昏的光线暧昧未明,而远处的天空是蟹壳青与孔雀蓝,像是一樽刚出窑的玻璃花瓶,瓶身上还有一搭一搭紫色的霞,晕开来渗进玻璃质里,太阳则是重笔描出的花,浓滟滟的颜色,正兀自缓缓沉下去。那人不过穿一套浅蓝色的运动衫,那抹蓝却像是凭空挚出来的一道光影,仿佛月色般皎然。 教学楼下的cao场里有人打球,砰砰砰的声音隐约传过来。七七定了定神,才说:你怎么也没回家? 我忘了拿样东西。阮正东走到她身后翻自己的课桌,看她铺了一桌子的稿纸,问:怎么不回家写作业? 七七沮丧的说:薛老师说了,不做完不准回家。 你傻啊?你拿回家做完,薛老师怎么会知道? 很多年后,七七仍旧记得,记得阮正东说这句话的样子。他秀长明亮的丹凤眼里透着笑意,仿佛觉得她是真傻。 七七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傻。 毕业十年第一次同学会,大家一见面仿佛重回高中时代。出来社会都已经五六年,每个人都像变了样子,每个人却又像都没变,互相都是唏嘘万分。易晓筠特意从美国赶回来,为了这次同学会。易晓筠从清华毕业后就出国去了,这是她出国后第一次回国。 有人问她东子怎么没来,她笑嘻嘻的说:他又不归我保管,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啊? 吃饭的时候七七和她坐在一起,两个人聊了很多高中时代的趣事,易晓筠却告诉她,阮正东目前也在美国,前不久她告诉过他同学会的事qíng,他却没有来参加。 七七问她:你放弃了没有? 易晓筠一笑,眉眼依旧弯弯:我这辈子跟他耗上了,他只要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放弃。又问她:七七,你那个博士怎么样了? 七七和所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样,谈过一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前不久相亲见了一个博士,两人不咸不淡的jiāo往着,估计再这么下去,只有结婚一条路了。易晓筠听七七说完,挺认真的叹了口气:七七,其实你这样子也挺好的。 不过找一个人过一辈子,结婚生子,在工作后渐渐摆上话题,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七七其实非常佩服易晓筠,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用一个又一个十年,去等待一个漫长的希望,尤其那个希望又如此的遥远和渺茫。 七七和博士的婚礼只请了几个高中同学,因为好多高中同学都出国去了,还有的渐渐失去了联络。大学同学倒来了不少,大家狠狠热闹了一场。蜜月是去瑞士,因为博士替老板接了北欧的一个项目,考察顺便和她去度蜜月。 一辈子一次,反正奢侈点也不算什么。。 第49页 七七没想到会在瑞士遇上阮正东。从少女峰下来后,他俩在一个小镇上吃饭。餐厅里本来有一个韩国旅行团,吵闹得不得了。七七实在忍不住,半晌也不上菜,她于是独自走到花园里去透透气。结果花园里有人站在那里吸烟,因为是东方人,所以七七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觉得面熟。反倒是他先认出她来,很意外的叫出她的名字:尚七七? 七七不晓得该跟他怎么打招呼,所以说了句:你怎么在这儿呢? 跟朋友一起过来玩儿。阮正东一笑,狭长明亮的丹凤眼,倒让七七似乎顿时回到了十几年前,在高中那间教室。明亮的荧光棒发着幽蓝的白光,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夜幕渐浓,而她伏在那里,写啊写啊,仿佛一辈子也做不完那些数学题。 他说:你傻啊? 然后把她的本子和稿子都拿过去,帮她解出了最后也是最难的两道题。她把解答过程抄到作业本上去,他的字工工整整,即使是糙稿,每个公式端正得仍如同老师平常刻钢板的仿宋。她在那里一笔一划的抄,他说:下次别这么死脑筋了,其实薛老师不会为难你的,她那么喜欢你。 是啊,老师们都挺喜欢她,因为她成绩不错,平常表现也挺乖。班上的同学们都和她好,因为她挺大方,跟男生女生都相处得来。 连易晓筠脾气这么坏的人,都和她是好朋友。 可是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她有什么用,她知道自己唯一希望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漫不经心。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他对待任何人都是那样子。 毕业后几乎全班都考上重点大学,将近一半的人更去了清华和北大,只有他,高考分数那样赫然,却扔下大学学籍,跑去当兵了。 易晓筠为了他,也报了清华自控系,顺利被录取后刚搞完军训,却听说他去了某舰队服役,顿时在家里嚎啕大哭,死活bī着自己父母闹着要去海军。那时候征兵早就已经结束了,就算想做工作也迟了。易晓筠在家闹了好几天的绝食,最后被她父亲关起来,还是七七去劝的她。 这样任xing,也是一种幸运吧。七七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她父母都是大学里教书的知识分子,从小教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远处巨大的山峰,在晴朗湛蓝的天空衬托下,仿佛冰屏般熠熠生光。而天这样高,云那样远,一切都洁净的仿佛仙境。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再遇上他,在这样的一天。 而不过也只是笑笑,随意的说起来:嗯,有十年没见了吧? 毕业后暑假还曾见过一两次,大部分是和易晓筠一起。后来就没见过了,所以有关他的消息,都是易晓筠偶尔提到。 张爱玲的小说,被人引用了千遍万遍的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因为他们之间的缘份,仅止于此而己。 6、《我是如此爱你》[和平番外] 哟,你们孟总越来越帅了啊。朝夕拿着杂志封面晃了一晃,苏畅自顾自啜咖啡,恍若未闻,空调太冷,手臂上的肌肤隐隐生寒,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只看到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十丈红尘,繁华尘嚣。可是再热闹也隔着厚厚的玻璃,仿佛另一个世界。 公司里不是没有旁的人心生倾慕,初入公司的几个女孩子,偶尔在走廓或电梯里看到孟和平,个个都笑靥如花,声甜似蜜:孟总。 而孟和平从来只是礼貌的点点头,仿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朝夕老是说:你们孟总是不是xing取向有问题啊,这么些年,就不见他闹个绯闻啥的? 苏畅简直啼笑皆非:人家正常的不得了,有什么问题。停一停再说,人家有女朋友。 偶尔可以见到阮小姐上公司来,是电视台的女主播,真人比电视上年轻漂亮许多,人也很好,待人处事非常大方,与孟和平真的很登对,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真令人觉得光芒四she,所谓一对璧人。 做孟和平的秘书已经四年,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日常相处下来,公事私事有许多都是她打理,他真的十分洁身自好,除了阮小姐,再没有约会过旁人。 朝夕常常叫嚷,说在这年头你们孟总这样的男人简直比大熊猫还珍稀。 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最要命的是,竟然还如此专心不二。 朝夕说:这么完美的男人,会不会是假的? 苏畅并不觉得孟和平假,大约因为相处时日太久,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初进公司的时候一切还没有上轨道,非常非常的忙,孟和平经常加班然后睡在办公室里,她早上来上班,常常看到他随便裹着毯子,就那样歪在沙发里。 办公室有大扇的窗子,正是朝东,窗帘没有拉上,淡淡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睫毛很长,苏畅从未见过旁的男子有那样秀气浓密的长睫毛,睡着的模样像个孩子。 其实他只是外表斯文,做起事qíng来杀伐决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苏畅曾经在饭局上见他与别人喝酒,据说酒品如人品,而他从来是大杯的洋酒,就那样一口气灌下去,gān脆利落,仿佛永远不会醉。喝得再多思维仍旧清晰有条理,对方常常被喝得七荤八素,有两次还真的就在桌子上将合同签掉了。 唯一一次喝高了,是拿下城东那块地,最后宴请帮过忙的几位关键人物,那几位公子哥都是孟和平的发小,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发狠:今天非得把你灌趴下不可!一帮人起哄车轮战,最后全都喝高了,孟和平虽然没有烂醉如泥,但从包厢走出来已经有点摇摇yù坠,笑嘻嘻的对她说:今天真的是喝高了。 她没见过他喝醉,那是唯一的一回,她只得替他开车,他随口告诉了她地址,却是东城区的一条老街,她明明知道他的别墅是在城西,但地址他说的那样溜,应该没有错,她心想或者他在东城区另外有公寓,于是她也没有多问。在一路上他都很安静,她一直疑惑他是不是在后座睡着了,其实并没有。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孟和平会住在那种地方,大片的旧式小区,一幢幢火柴盒样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夜色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她将车停在路口,他接过车钥匙还记得向她道谢,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整个人倒像是梦游一般,她实在不放心,跟了上去,他走得并不快,但是熟门熟路,楼道狭窄yīn暗,声控灯晕huáng昏暗,到了四楼他终于停在一扇陈旧的绿色防盗门前,漆都已经剥落了,许多地方发黑,露出里头的铁,一根根的铁栅。 她从楼梯中间的fèng隙里静静仰望着,他似乎在找钥匙,找了很久但没有找到,于是拍门:佳期!开门,是我,佳期! 没有人应他,楼道里空dàngdàng的,嗡嗡回响着他的声音:佳期!佳期! 他又叫了几声,仍旧没有人应,他似乎很累了,忽然坐下来,就坐在磨得发光的水泥楼梯的台阶上,然后靠着墙,慢慢阖上眼睛,忽然叹了一声气。 她在几级楼梯下站了好久,不敢动,最后终于大着胆子走上去,才发现他已经将头靠在墙上睡着了。仍微微皱着眉头,眉心仿佛永远有个纠结,抚不平,抹不掉。坐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寻到回家的路,而家门却紧闭不能进入。 她心底忽然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从此知道他的秘密,在他偶尔对窗伫立的时候,在他偶尔吸烟的时侯,在他偶尔凝睇的时候,在他眉峰微皱的时候,她总在心底想,他是否在想念那个女子,或许那一段是深埋在他心中的记忆,或许那是一段他再也无法遗忘的往事,或许那是他直到如今仍旧深爱的人,佳期。 她经常默默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微启,然后落下,佳期,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曾经被他如此深爱着,想必是非常非常值得的女子。 只是,他为何失去她,他为何再找不回她? 朝夕拍她的手:苏小姐,回魂啊,你又在想什么? 她掩饰的笑笑:刚才外面有帅哥经过。 朝夕伸长了脖子:在哪里?在哪里?没有看到又抱怨她:你成天对着你们孟总,还不够啊,竟然还看别的帅哥,我要是你啊,我成天看着他就够了。 她只是笑。 过道那头有人正走过来,身后那桌有人扬声招呼:佳期!佳期!在这边! 那两个字仿佛惊雷,惊得她蓦然抬起眼睛,只看到那人走近,越来越近,仿佛是写字楼里最常见的办公室女郎,妆束衣着都再寻常不过,皮肤白净细腻,只一双眼睛,盈盈如星,声音也柔和好听:周静安,你再嚷嚷的话全餐厅的人都会看到了。 是不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这世界真的是小。 她怅然的想,可是,世界这样大,咫尺之间,有如天涯,那一方是她永远抵达不了的岸。 7、《和平岁月》[和平番外] 东子!东子! 已经翻过栅栏的腿晃了一下,差点没摔下去,阮正东哧溜一下子脚落在了糙坪,没好气:小点声行不行?回头让我爸听见了,还出得来吗? 你爸又回来了? 唉,他彻底调回来了,从今后我可真没好日子过了。 那不还有你姥爷,怕什么啊? 我姥爷哪能天天盯着我啊,我被揍了我爸他都不让人说,谁会告诉我姥爷?再说等我姥爷知道的时候,揍也揍完了,他还能拿我爸怎么着?咦,和平呢? 盛芷叫他去了。 这天是孟和平生日,一堆人在饭馆里吃完饭,又去西餐厅吃冰激淋。 冰激淋还是从美国空运来的,都冰得出了碴子。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阮正东挑了杯榛子的给盛芷:给。 噢!王炼宇起哄了:凭什么啊,今天和平生日,又不是她生日。 去你的!阮正东连眼睛都没抬:女士优先,讲点风度行不行? 王炼宇说:我爱吃糙莓冰激淋,你为什么就不记着呢? 你不是已经拿了,手那么快,还让我记着gān嘛? 第50页 王炼宇见他不上当,又笑着对盛芷说:你别被他哄了,你呀,好好审审他,他们班上那个班花,叫什么来着,姓郑吧,挺漂亮一姑娘,天天有事没事问他数学题,你要再不管管他,他成天介招蜂引蝶。 盛芷不过抿嘴笑笑。 孟和平说:你甭在这里唯恐天下不乱了,他们两个,不是你可以挑拨的。 王炼宇哼了一声,说:我不挑拨他们,我挑拨你们。一手搭在和平的肩上:来,告诉哥哥,什么时候你会跟东子翻脸,我好挑拨。 孟和平笑着把他手挡开:喝点酒了吧,又瞎胡闹。都读大学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王炼宇说:大学没劲透了,哪有在高中那会儿好玩?你们呀,要好好珍惜,等进了大学就知道什么叫无聊了。 孟和平想起来:你不是学生会主席吗,成天忙得,怎么还无聊。 就是当这个主席才无聊,有人说学校拍我爸马屁,给这个主席给我当。哎,反正没劲透了,还是高中好,大家都单纯。 盛芷忽然想起来:你那女朋友呢,今天怎么没带她来? chuī了。 孟和平有点诧异:上次你们俩一块儿,不是挺好的,怎么chuī了? 好什么啊。王炼宇无限唏嘘的样子:这世上的爱qíng都是扯淡。他吃了一大勺冰激淋,把勺子往杯子里一扔,叮的一声响:你们啊,找着合意的人,就要珍惜。等到了将来,才不会后悔。 盛芷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招呼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又回头问大家:点些点心吃,好吗? 尽管点。 就是,和平都说了,尽管点。 点心是苹果圈和起司蛋糕,盛芷说:这个苹果圈真不错,比我们家师傅做得好吃。 王炼宇本来不打算吃了,听她这么一说,又拿叉子叉了块苹果圈:那我得尝尝,你们家的人,最会吃。 盛芷一笑:你这不是损我吗? 损你什么?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将来你跟东子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去吃喜酒,不冲别的,就冲你们家师傅那手艺。 阮正东还没出手,孟和平已经替他把王炼宇捶了一拳:过份了啊? 唔唔。王炼宇嘴里都是苹果圈,连连点头表示歉意:你们结婚一定是在大酒店,哎,我仍旧吃不着你们家师傅的手艺。 盛芷倒没有生气,她把叉子放下,眼睛明亮得如同头顶璀璨的水晶灯:将来的事,你就不要乱说了,世事无常,谁料得到什么。 切,王炼宇嗤笑:我又忘了,你们家那臭毛病,个个都是宿命悲观论。 盛芷把茶杯举起来:别说了,祝和平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和平! 生日快乐! 哎,和平,你在11月11号生日,这是什么讲究? 光棍节呗,这小子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去你的! 揍他! 哈哈哈哈 8、《纪念》[佳期番外] (谨以此文,献给此生终会得到幸福的佳期,献给全体陪着《佳期如梦》走过的看官大人们。我们唯有以幸福的生活,来回报那些曾经爱过我们,给予我们最无私感qíng的人。 谢谢大家。 祝大家六一快乐,童颜不老~童心不老~) 曾居住在此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因为隔得远,讲解的声音显得有点断断续续,所有的孩子都牵着同伴的小手,因为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第一回参加这种活动,显得很兴奋,虽然忍不住叽叽喳喳不停议论。但秩序很好,慢慢跟随着讲解员往前走。 纪念!一个小男孩忍不住扭过头抱怨:你又踩了我的脚了 对不起啦叫纪念的是个小女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是两丸水汪汪的葡萄:赵小炜,我不是故意的。 小男孩咧开嘴笑了:没关系。 但纪念只是仰起脸来,十分专注的看着墙上的黑白大照片:这戒指我妈妈也有一个。 什么?赵小炜一颗小脑袋凑过来,纪念指给他看:这个姐姐手上的金戒指。 满墙错落的老式的照片,这一张放得极大,望着镜头微笑的剪发少女,安详的坐在那里,双手自然jiāo错,显露出那枚样式别致的指环。整幅照片氤氲着岁月的微huáng,但细节依旧清楚分明,连戒指镂刻的纹路花样都清晰可见。只是隔着玻璃罩子,两个小小的人儿踮着脚,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所以两个小小的鼻尖挤在玻璃上,捺得扁扁的。 我妈妈有一个。纪念认真的说:是一模一样的呢。 这个是文物,赵小炜摇头晃脑的说:你妈妈那个一定是后来买的。文物是不卖的,文物都是国家的。 纪念踮着脚尖又看了好久,语气肯定:我妈妈那个真的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我看过好多回了。不过妈妈不是戴在手指上的,她用一根红线系了,挂在脖子上的。 赵小炜说:可是我看到别的阿姨还有张老师,都是把戒指都是戴在手上啊,你妈妈为什么要把它挂在脖子上? 这倒问倒了纪念,她睁大了眼睛想了半晌,终于泄气:我不知道。 后面的同学,领队的老师终于发现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孩子:赵小炜、纪念,不要掉队,来,跟上。 两个小孩子答应一声,立刻小跑着跟上了班上同学。 下午的活动只是参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满载孩子的校车回到学校后,差不多已经是放学时分,回到教室点过名后正好打了放学铃。 校门口等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纪念一眼认出母亲,脆生生的叫:妈妈!提着书包飞奔着过去。她的妈妈含笑抱住她,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停车位去,纪念打开车门把书包放到后座,自己则坐到副驾驶位,整条马路人行道上差不多全是放学的孩子,路上则全是接学生的车,一时间有点水泄不通的样子,她的妈妈一边慢慢的调过车头,一边含笑听女儿讲今天一天在学校的事qíng。 路口横穿马路的学生络绎不绝,于是将车停下,静静等侯。女儿一回头看到母亲颈中那条细细的红线,忽然想起自己同学赵小炜下午问的那番话,不由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戒指穿在线上,挂在脖子里啊?别的阿姨都是戴在手指上的呀。 她妈妈怔了一下,才说:因为因为妈妈手指上已经戴了结婚戒指了啊。 哦!纪念璨然一笑:我知道了。可是妈妈还可以戴在右手上啊。 她妈妈耐心的向纪念解释:因为右手整天要做很多事qíng,戴着戒指会不方便,也许会挂住东西,好像我们的手表,都是戴在左腕上的。 妈妈,还有纪念琅琅的声音轻脆如玉:我今天看到跟你一模一样的戒指,是在故居纪念馆里面,墙上有好大一张照片,那上面的人就戴着跟你一模一样的戒指哦 夏日的huáng昏,落日在高楼的夹fèng间徐徐下坠,路口有熙攘的人群,这繁华的尘世,有那么刹那,几乎是静止停顿,仿佛地球停止了转动,只在这一秒钟,一切都停滞不动,唯有脑海中一片静白,然后,刹那间思念翻卷如cháo。 这一生,这一生,她慢慢抬起脸,这一生她再不会允许自己落泪,因为有一个人,他会心疼。 她会好好的,幸福的活着,安稳的将自己这一辈子过完,把所有的幸福都要体验到,因为,他会知道,他会心疼,所以,她更要好好的,让自己最幸福的活着,过好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我把戒指挂在脖子上,因为这样,它就会贴过心口,它会跟着我的心跳,跟着我的脉博,一起跳动,它会永远在那里,就像你,永远会在那里。 我一定会幸福的活着,安安稳稳,把这辈子最美最好的事qíng,把生命里的一切感动,都一一体验。 我会过好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直到你,远远笑开了眉,直到你,一定都要知道。 车子终于慢慢滑动,平稳的驶过路口,不久转入主gān道,融入车流滚滚。 妈妈,我们是去机场吗? 是啊,等我们到了机场,爸爸也该下飞机了。 纪念兴高采烈:妈妈,你猜猜爸爸这次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呢?他最没创意了,搞不好又是洋娃娃 9、《南征北战》(坑)[东子父母番外] 余北战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额头上蹭破了老长一道油皮。被秦妈妈按着涂了一遍红药水,当时看上去格外赤血淋漓。这几天天气热,伤口早就结了痂,红药水的印子也褪得几乎看不见了,露出粉色新长的嫩ròu,于是每个看到的人都要跟余北战开玩笑:轻伤不下火线啊? 只有秦妈妈嘀咕:谁家十几岁的大姑娘还跟个小子似的,成天爬高上树,这下好,破了相,将来没人要。 余北战当时正在卫生间被秦妈妈按着洗头,洗头膏不小心揉进眼睛里,痛得她哇哇直叫。这时候去火车站的司机回来了,秦妈妈扔下她去开门,老远就听到秦妈妈嚷嚷:怎么就你一个人?南征呢? 余北战跳起来就往屋外头跑,果然看到只有司机一个人笔直站在门口,于是抢着问:我哥呢? 没接到。司机说:等到人都走完了都没看到南征,我又去站台问了,说今天只有这趟车。 余北战觉得怅然若失,秦妈妈嘀咕:电报上明明说的是今天啊,别不是弄错了?一转头看到余北战满脑袋的洗头膏沫子,滴滴嗒嗒落到地板上,不由跺脚: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出来也拿个毛巾啊,你看看这地板! 整个大院都知道余部长家里最讲究卫生,几十年的老地板都能擦得像镜子似的。秦妈妈收拾里里外外,做啥都是一把好手,这个家里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余北战:你怎么半点也没落到你妈那个斯文劲儿? 第51页 余北战不服气:斯文有什么好?毛主席都说了,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活泼懂么? 秦妈妈嘀咕:毛主席家也不能不擦地板!一边赶了余北战去卫生间冲头发,一边自己去拿了抹布来擦地。 余北战哗啦将一瓢水浇在头上,雪白细腻的洗头膏沫子都落在了面盆里,渐渐消融在水中。余北战想起南征走的那天,她和一堆人去送他,看着南征穿着簇新的军装,胸前挂着大红花,起先余北战还兴高采烈,临了真等到南征要上车的时候,结果她抱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把他整条衣袖都哭湿了,等火车开动了,她还追着火车,追不上了傻愣愣站在站台上,又哭了好久好久。 余北战后来眼睛肿了三天,几乎天天都有人逗她:哟,北战啊,你这眼睛怎么啦?余北战爱理不理,一门心思算着南征的路程,想着给他写信。 南征去的部队驻地在最艰苦最边远的地方,一封信寄到差不多要两个多月。一想到要几个月后南征才收得到信,余北战就觉得那太久了,但余北战有她自己的办法,她每隔三天就写一封,这样南征就可以收到很多信了。余北战的一笔好字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起先南征在信里说她的字太潦糙看不清楚,她恼了,暑假关在屋子里练了一暑假,南征回信就夸她字写得不错了。 最让余北战高兴的事当然是收到南征的信了,南征那一笔字写得又刚毅又端正。笔尖的力道几乎透过纸背。有时候可能是太忙,南征的信会非常短,廖廖只有一纸半页,但只要哪天勤务员从收发室带回来一封,余北战就快活得像过年了。 要说余北战最盼望的,当然就是南征可以回来探亲。但等到南征可以休探亲假的时候,正好遇上大风雪,部队奉令救灾,南征去了救灾第一线,探亲假自然也没休成。等家里收到他不能回来探亲的信,正好是除夕的前夜,余北战那个伤心啊,连年也过得不高兴。 好容易盼到今年休探亲假,司机却又没接到人,余北战连晚饭都没胃口吃,喝了碗绿豆粥就跑到天台上去。秦妈妈叫了她半天她也不下去,秦妈妈发了狠:就撂你在上头喂蚊子! 涂了沥青的天台上热烘烘的,余北战坐在砖砌的栏杆上,看西边一颗明亮的大星渐渐升起来。她想起几年前南征还在家的时候,吃过晚饭总是在天台上带着她玩,那时候还和她一起掏过麻雀窝。爬树也是南征带着她学会的,有南征在,再高的树她也不怕,出溜一下就上去了。那是她觉得最快活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顾到她的时候少,她总是黏着南征。 天渐渐黑透了,不远处的路灯亮起来,总有几只蚊子在耳边绕,余北战胳膊上也被叮了好几口。她叹了口气,正打算下楼去,忽然听到小路上有人过来。 这一片全是家属区,尤其是这两排小楼,很少有人过来。她伸出头去一看,从浓密的树叶底下,只能看到一点绿色的军装。这里过来过去全是穿军装的,她也没往心里去。就在这时候,那人却站在了小院门口。 余北战看他背着背包,心里首先打了个突,那人却似乎并不急着敲门,而是在门外头站了一会儿。余北战已经尖着嗓子叫起来:哥! 南征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余北战欢喜的一颗心都快要炸开来,过了好半晌,才知道冲下楼去开门。 秦妈妈也高兴坏了,一边拿毛巾给南征洗脸,一边就忙着下厨房去,重新把炉子加了煤,炸了一大碗酱,给南征做了炸酱面,问长问短:怎么这时候才到?司机没接到你,我们在家里都急坏了! 南征一边吃炸酱面一边说:火车上邻座的大嫂带着孩子,结果孩子半路突然发烧,急得不得了,我就陪她提前一站下了车,把孩子送医院去了。从医院出来公共汽车也没了,后来没法子在公路边拦便车回来的,所以这时候才到。 秦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原来是学雷锋做好事,这是应该的! 爸呢? 下基层去了。余北战抢着告诉他:妈也下乡支左去了,都不在家。 南征放下筷子,刮了刮她的鼻子:爸妈都不在?那你不得在家大闹天宫啊? 余北战不服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把我说得那么不懂事。 南征眯起眼睛来笑:这倒是,长高了不少,都成大人了。我走的时候,你才齐我胸口呢。又问:这额头怎么啦? 爬树摔的。秦妈妈说:你回来了就好,好好管管她。部长和主任都忙,我拿她都没招了,再没人管管她,都要成野丫头了。 余北战不怕,从小南征就没骂过她,更没打过她。有时候她在外头淘气,惹得父亲大怒,四处找jī毛掸子的时候,只要她躲到南征的后头去,南征再求个qíng,天大的祸事也就消弥无形。 南征于是笑:这么大的人了还爬树? 我跟她们打赌,不小心摔的。余北战提到这事就很不以为然:我都好几年没爬过了,要不能摔下来? 疏于练习? 可不是! 余北战一夜都没大睡好,大清早也不用秦妈妈叫,就一骨碌爬起来,谁知道南征比她起得还早,已经去食堂买了早饭回来。 给你的。白胖白胖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是鲜牛奶。余北战一看到就苦着脸:不喝行不行? 不行。南征轻描淡写的拿着勺盛稀饭:快点喝。 余北战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秦妈妈在一旁幸灾乐祸:还是南征有办法,你不在的时候,叫她喝瓶牛奶,跟要她喝耗子药似的。 余北战咽苦药似的咽下最后一口牛奶,问南征:你今天做什么? 去学校看看老师,还想去叶伯伯家一趟。 那我也要去。 秦妈妈说:别跟尾巴似的,你哥有正事。 余北战说:我又不吵他,他办他的正事,我就跟着他,保证不惹麻烦。 南征笑了笑:行,你自己骑车,我可不带你啊。 余北战咬了咬牙:自己骑就自己骑! 天气太热,还没骑到学校余北战就出了一身汗,自然也越骑越慢。眼睁睁看着南征的自行车越去越远,她本来想叫南征慢点骑,可是见他根本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余北战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生气。 最后余北战把自行车靠在树边,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恨恨的想,不如还是回去算了。 树底下有一丝凉风,坐着还是挺凉快。余北战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忽然听到自行车铃声响。还有人叫她名字:余北战! 她懒洋洋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学倪建国。 本来在学校里,男生和女生都不说话,但因为倪建国的妈妈和余北战的妈妈在一个办公室,所以她和倪建国倒没守着那不说话的三八线。 倪建国跳下自行车,问: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没事坐会儿不行啊? 坐这儿gān嘛呀,刚才庆华和卫国还有一帮女生,说去烈属家帮忙做煤球,你去不去? 孙庆华是班长,暑假的时候总组织团员活动,帮助烈属什么的。余北战说:去,gān嘛不去啊。扶起自行车,骑上就和他一块儿走了。 (未完待续) (每日更新jīng彩小说,敬请关注: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京城四少番外集 《京城四少之遭遇股市当股灾来临》2008年1月18日: 中国平安讣告中国股市的绩优股、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大盘一线权重股、伟大的抗涨斗士、今天活跃在股坛引领股市bào跌数天的著名领跌股中国平安,因圈钱事业,连连下跌至跌停,积郁成疾,反弹无效,于2008年1月21日14时00分在上海证券jiāo易不幸落水身亡,享年2个月。 中国平安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为无数股民谋福利的一生。今天设在上海证券jiāo易所的中国平安的灵堂庄严肃穆,哀乐齐鸣。灵堂的正上方悬挂着沉痛悼念中国平安的横幅,下方是大小庄家敬献的花圈,中国平安躺在苍翠的松柏丛之中,身上盖着翠绿的跌停大旗,安详地闭上了K线眼睛。中国平安当日的盘口走势图被摆放在灵堂的显耀位置,供各界股民瞻仰。 前来和中国平安作最后告别的有中石油、中石化,中神华,万科,宝钢,联通以及国寿,中国太保、工行,中行,招行,民生银行,建行,jiāo行等一大批跌停股。在中国平安大幅下跌和跌停期间,通过以同样放量下跌等各种方式来表示慰问的还有STlàng莎、STTCL、ST吉炭、ST金杯等大量ST股。 港股、日股、美国纳斯达克以及中国平安的生前友好也发来唁电、唁函,对其不幸跌停逝世表示沉痛地哀悼。 上证所、深jiāo所记者联合濒临报道。 雷宇峥:你在做什么? 杜晓苏没有动,所以雷宇峥胆子大了一点儿,看了看她笔记本的屏幕:哟,炒股呢。 杜晓苏仍旧没理他。 雷宇峥问:要不我叫我的jiāo易员帮你也看着点?你都买了哪些股票? 杜晓苏还是不理他,起身去洗手间。 雷宇峥趁机看了看她的股票户头,等杜晓苏回来,皱着眉对她说:你怎么买这些啊?你又不会玩这个,你还重仓,你能有几个钱折腾? 不要你管! 听到她开口,虽然是这样的腔调,但他就笑了:有个私募基金,一直做得挺好,你要有兴趣,也算你一份? 杜晓苏闭上嘴巴,继续看K线图。 雷宇峥说:别看了,这中国平安下周一肯定跌停,快卖掉吧。 不要你管! 杜晓苏去拿奶茶喝,雷宇峥趁她不备,三下五除二,挂牌把601318卖掉了。 杜晓苏走回来,已经jiāo易成功,两人大吵一架。 2008年1月21日 南方:守守,今天咱们一块儿回家吃饭吧。看了看她的脸色:守守,你怎么不高兴? 守守:我买的几个股票都跌停了。 第52页 纪南方:你买股票gān什么?你都买了些什么股票? 守守:大盘蓝筹啊,中国平安中石油还有工行建行中石油我还是48块钱买进的 纪南方听后,说:算了,你买了多少股票,我把钱给你吧,你就当没买过。实话告诉你,这些股还要跌。 守守: 2008年1月22日 沈恋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买的股票全部跌停? 叶慎容:因为你笨! 沈恋恋:?%!?¥ 五秒钟后,突然非常柔qíng似水嫣然一笑:慎容 什么?他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觉得哪支股票会涨? 叶慎容把报纸撂下,漫不经心的说:我觉得你不买哪支,哪支就会涨。 !%!??¥ 2008年1月23日 阮正东:为什么这几天穿越过来的人特别多? 衙役:启禀大人,这些日子股市大跌,好多人受不住刺激,一时激动就穿越鸟。 阮正东:那佳期呢?她不是也买股票吗?怎么不见她穿越? 衙役:唉,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后妈太狡猾。她让佳期只买了五百股,怎么跌都套不牢! 阮正东:哼!总有天要这后妈落在咱们手里,nüè她! 《京城四少之遭遇股市当股市大涨至8000点》杜晓苏:都是你!专家都说了,会到8000点的,你还把我的601318卖了!都是你!都是你! 雷二:好了好了,都怪我。睡吧睡吧,明天我赔给你。 杜晓苏:要睡你一个人睡! 雷二: 守守:纪南方今天我请你吃饭吧,我股票涨了! 纪南方:好啊。叫过Waiter来:你们这里有没有青森鲍?要四头的。 Waiter黑线中:呃,纪先生,六头的可不可以? 叶慎容:都几点了?还没兴奋完呢,不就是涨到8000点么?等涨到10000点的时候,你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沈恋恋飞快打字中:我有事。 叶慎容:你有什么事,你就是聊天! 沈恋恋叉腰:我股票翻番了,现在我也是有钱人了,对我说话表这么大声!!! 叶四少爷忍啊忍啊忍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东子:最近穿越的人真少啊 衙役:是啊,股票涨了又涨,连后妈都忙着看行qíng去了,没空nüè人了。 《京城四少遭遇chūn运当姑娘们困在京广线上》杜晓苏:我在火车上被困17个小时,还没开车的迹象,没盒饭卖,厕所也上不了 雷二:你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来。 杜晓苏:可是机场关了,高速封了 雷二:我马上来。 守守:我在火车上被困17个小时,还没开车的迹象,没盒饭卖,厕所也上不了 纪南方:你别哭啊,到底在哪里,能看得到站名吗? 守守:看不到 纪南方:你别哭,你手机还有多少电池?你别着急,别哭啊,你再哭诶正在全球定位,你别哭啊。 沈恋恋:我在火车上被困17个小时,还没开车的迹象,没盒饭卖,厕所也上不了 叶慎容:活该!叫你在家呆着,你非要去,活该!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沈恋恋哭了一会儿,又睡了一会儿,好容易熬到天亮,突然有人在外面敲车窗,还以为是工作人员,结果敲了又敲,伸头一看 叶慎容。 佳期:我在火车上被困17个小时,还没开车的迹象,没盒饭卖,厕所也上不了 东子:(这句被河蟹了) (每日更新jīng彩小说,敬请关注: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京城四少遭遇qiáng船当姑娘们甩出2000块》 鉴于官网大部分同鞋尤其是阿飘对雷二的2000块事件表示qiáng烈兴趣,值此新chūn佳节将至之即,特恶搞YY以下文字,并祝苏浅生日快乐,财色兼收! 起因是京城四少遭遇qiáng船,事后姑娘们甩出2000块 事后,杜晓苏把2000块扔在枕头上,慢条斯理穿衣服打算走人。 雷二:一言不发爬起来 后面场景少儿不宜,请大家脑海里自动马赛克 事后,守守把2000块扔在枕头上,慢条斯理穿衣服打算走人。 纪南方:守守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守守于是翻钱包:那我再多给你两千得了。 纪南方:这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后面场景少儿不宜,请大家脑海里自动马赛克 事后,沈恋恋把2000块扔在枕头上,慢条斯理穿衣服打算走人。 叶慎容拿起来,瞥了一眼:有张是假钞! 沈恋恋:怎么可能,我下午在ATM刚取的。 叶慎容:你看看这水印,再看看这防伪,还有这变色,明明是假的! 沈恋恋半信半疑中:那我给你换一张。 叶慎容:不行,除非你还给我。 后面场景少儿不宜,请大家脑海里自动马赛克 《京城四少之过年跟姑娘们一块儿看chūn晚》 chūn节晚会正在如火如荼的河蟹播放中 杜晓苏(打呵欠):我想睡了。 雷二(目光炯炯):我也想。 chūn节晚会正在如火如荼的河蟹播放中 守守(兴趣缺缺):都是事先录好的,排练时XX(同事的名字)bī着我去看了三回了,念电报时老念错,我们在底下就笑她。 纪南方(故作冷静):既然你早看过了,那要不咱们早点睡吧。 chūn节晚会正在如火如荼的河蟹播放中 沈恋恋(捧腹大笑):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烦人的女人。 叶慎容:每个烦人的女人背后,却不见得有个成功的男人。不过你运气好,她们没有,你有。 chūn节晚会正在如火如荼的河蟹播放中 佳期开玩笑:广电总局的局长你认识吗?给他打个电话反映反映啊,真的是不好看。他要听取一下群众的呼声啊。 阮正东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嗯,我好像认得,可我忘了他的电话。 《京城四少之发飙当公子们真的翻脸了》 雷宇峥犹不解气,顺手抄起烟灰缸又往墙上砸去 杜晓苏终于瞥了他一眼:你砸!反正是你的钱买的! 雷二立马把烟灰缸放下了:你肯跟我说话了? 纪南方犹不解气,顺手抄起烟灰缸又往墙上砸去 守守终于瞥了他一眼:这可是你爸给的,回头老人家问起来,我可不帮你圆谎。 纪南方: 叶慎容犹不解气,顺手抄起烟灰缸又往墙上砸去 沈恋恋飞身扑上:那是限量款好贵的 没等叶慎容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塞进一本小说,沈恋恋:砸这个吧,后妈写的,忒便宜,定价才25,砸坏了也不心疼! 阮正东犹不解气,顺手抄起烟灰缸又往墙上砸去 秘书怯生生从门后探出个头:阮先生,尤小姐电话,要不要接过来? 《京城四少之美男出浴》 雷二快步从浴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去挑衣服:晓苏,我穿哪件好? 杜晓苏:流氓! 雷二随手把毛巾一撂 后面内容CJ掉。 纪南方快步从浴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去挑衣服:守守,我穿哪件好? 守守:哇,几个月不见,你晒出KK的印记了!形状好可爱耶! 纪南方随手把毛巾一撂:还有更可爱的,要不要看下? 后面内容CJ掉。 叶慎容快步从浴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去挑衣服:沈恋恋,我叫你不要动我的衣服!我的浅蓝色衬衣呢!你又把它放哪里去了!!! 沈恋恋chuī了个口哨:叶四,你身材真不错啊!有没有考虑当内衣模特? 叶慎容面无表qíng把毛巾递给她:把口水擦擦。 阮正东快步从浴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去挑衣服 掩面,唉,东子啊东子,我对不起你。 《京城四少之老爷子发飙当被挨打过后》 老爷子随手抄起茶杯就朝雷二砸去 雷二按着额头上的伤口回家了 杜晓苏终于注意到了:你跟人打架了。 雷二一高兴就说:没有。 老爷子随手抄起茶杯就朝纪三砸去 纪三按着额头上的伤口给守守打电话:老婆,老头把我打了。 守守:打伤了没有? 纪三:打伤了! 守守:哦,那就好。 纪三: 老爷子随手抄起茶杯就朝叶慎容砸去 叶慎容按着额头上的伤口回家了 沈恋恋:谁gān的? 第53页 叶慎容:老头。 沈恋恋:哎,老头还是心疼你,你看压根都没真用力,不然哪会伤这么轻? 老爷子随手抄起茶杯就朝阮正东砸去 阮正东按着额头上的伤口回家了 于是阮妈妈跟老爷子大吵一架,秘书力劝不得,阮妈妈一气之下飞长岛度假去了。 《京城四少之专业学科当公子偶然提到自己的专业》 杜晓苏: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雷二:你问这个gān吗? 杜晓苏:不gān嘛。 雷二:其实我那专业挺无聊的,是导航、制导与控制。 杜晓苏:你高考有200分不? 雷二: 守守:纪南方,抽屉坏了。 纪三:我打电话找人来修。 守守:你不是学机械工程的,自己修修吧。 纪三:我但它不是机械啊 守守:是底下的滑轮坏了,怎么不是机械啊? 沈恋恋:叶慎容,给我讲讲你那个专业吧,就是那个什么体物理。 叶慎容:天体物理! 沈恋恋:哦哦,对耶,上次我睡不着,你一讲什么黑dòng量子场论我马上就睡着了。 叶慎容:睡不着你起来跑圈,别烦我! 沈恋恋:还牛津的高材生,这么小气,一点名校风度都没有。 叶慎容忍无可忍:我是剑桥的! 佳期:这是什么? 东子:润肤rǔ,试试看。 佳期:很贵吧? 东子:不贵,自己配的。 佳期:这个还能自己配出来啊? 东子:我学化学的。 佳期:能做纯植物的么?我是敏感肤质。 东子: 《四少之八一大道当公子们不遵守jiāo通规则》 不知道又为什么事,纪南方已经敲了敲驾驶座的后背,十分不耐,说:快点走。 司机也觉得意外,但答应了一声,立刻把爆闪打开,直接转过方向,cha入了应急车道。从堵成长龙的车阵旁绝尘而去。 守守亦觉得意外,纪南方平常不会这样招摇,因为是非太多。 为什么要快点走。 他没理她,掉转脸去看车窗外。 让我下车。杜晓苏只觉得绝望,只好死命地扳着车门把手,但中控锁早就锁上了。她拍着车窗,可是连车窗都开不了,她又扑过去抢雷宇峥的方向盘,他很gān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想再脱一次臼你就老实点! 我要下车!眼泪滚滚地流下来,只觉得绝望,拼命拍着车窗,终于引起不远处jiāo警的注意,他转身朝这边走过来,但还没等他从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阵里穿过来,雷宇峥已经转过方向,直接上了应急车道,油门一加扬长而去。 十分钟!沈恋恋幸灾乐祸地看表:你输定了! 叶慎容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堵车长龙。 亲爱的沈恋恋非常亲热非常ròu麻地在他脸上啵了一记:我会想念你的。 坐稳。 什么?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方向盘一转直接压上应急车道,嚣张的将油门加到底,这车xing能太好,零到百公里加速不过短短几秒,所有的一切从车窗外飞速后掠。快得几乎令她有瞬间失重的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惯xing推在椅背上。 而他气定神闲在这样的高速中:偶尔我也不会太遵守jiāo通规则。 一转过脸,就看到她,墨绿套装,也许是刚刚下班,一脸的疲惫。 瞬间觉得心软,终于有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上了车,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终于跟丢了,堵车堵成长龙阵,前不见首后不见尾,那部绿色的出租车终于湮没在车海,再也分辨不出。 有车擦着边从应急车道上扬长而过,刚驶过去突然又倒车,竟然一直倒到他车旁,车窗玻璃降下来,原来是王燔宇,直冲他笑:哟,东子,真是你啊?我刚一瞥,就觉得像是你的车。 阮正东似笑非笑:挺能耐啊,立jiāo桥上还敢倒车。 得了哥哥,别寒碜我了。王燔宇说:你还真堵这儿?走吧。 阮正东不gān:像话吗? 那你老实堵这儿像话吗?你这不是让人添堵么?王燔宇坏笑:走吧,走一次八一大道,老爷子没那么千里眼顺风耳,他老人家最近要cao心的事太多,没空来找你的麻烦。 PS:表问我啥叫八一大道,我只是无聊啊无聊起因是改文时终于把纪南方的那段从正文里删除了,所以发上来YY一下。于是添上后面三段这贴太不河蟹了,24小时后我会河蟹掉,大家要看抓紧吧 PS:其实公子们平常挺收敛的,都跟东子一样,规规矩矩,轻易不违反jiāo通规则,偶尔闯个红灯也是因为qíng绪激动,至于走八一大道,那基本就属于发飙了。 PS:纪南方跟守守那天坐的是纪家的车子,所以配了有爆闪,公子们都很规矩,不会在车上装这玩艺。 《四少之小时候当公子们讲起当年》 雷宇峥:其实我小时候特调皮,在幼儿园就爱揪女同学辫子,那时候我经常揪纪嫣然的小辫子,天天整得她哭 杜晓苏:哼,小小年纪就禽shòu! 雷宇峥:你想哪儿去了,她是纪三的堂妹,跟我自己妹妹似的。 杜晓苏:哼,禽shòu不如! 纪南方:其实我小时候特调皮,有次跟东子打架打输了,被我爹骂的 守守:我好困了。 纪南方:我还睡不着 守守:那你接着讲吧 叶慎容:其实我小时候特老实,从不调皮捣蛋,更别提打架斗殴了 沈恋恋:我早看出来了,别人打架你只会起哄架秧子,背后放冷箭! 叶慎容:你睡不着是吧? 沈恋恋:那你还是讲吧 阮正东:其实我小时候特老实,从不调皮捣蛋,更别提打架斗殴了 佳期:那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老实啊? 阮正东:我哪儿不老实了? 佳期:我从认得你,你就一直不老实。 《四少之三八节当公子们鼓起勇气说我爱你》 雷宇峥:这个是送你的礼物 杜晓苏:我不要。 雷宇峥:还有那个其实我 杜晓苏:我接个电话。 雷宇峥:爱你 杜晓苏:你说什么? 雷宇峥:没说什么 纪南方:守守,这是送你的。 守守在埋头看书,头也没抬:谢谢。 纪南方:守守我爱 守守:纪南方,什么叫冰火九重天? 纪南方:你 守守:还有,什么叫沙漠风bào?什么叫双飞? 纪南方抓狂:你到底在看什么书? 守守:呃《在夜总会的那些日子》 叶慎容:恋恋,这是送给你的。 沈恋恋:我不要! 叶慎容:你尝尝看,很好吃的。 沈恋恋:明知我减肥还送我巧克力,你什么意思? 叶慎容:你尝尝嘛。 沈恋恋:不就是里面藏了枚钻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噎死我啊? 叶慎容: 阮正东:我爱你。 尤佳期:我知道。 《京城四少之谁更聪明当姑娘们长智齿》 杜晓苏长智齿,然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雷宇峥:起来,我们去看牙医。 杜晓苏不动。 你走不走? 杜晓苏还是不动。 雷宇峥怒了,几步上前把她抱起来,塞到车里就朝医院去了。 守守长智齿,然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纪南方:喝点粥好不好?要不喝点jī汤? 守守:不想喝。 纪南方:要不再把医生叫来看看,你疼成这样,他开的那些药完全没用嘛。 守守:我不要看医生!不要! 纪南方:长完了就好了等长出来就好了。 守守:你长过没有? 纪南方:没有。 守守:那你怎么知道? 纪南方: 沈恋恋长智齿,然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叶慎容:你还是吃点东西吧,别把自己饿死了。 沈恋恋捂着腮帮子没说话。 叶慎容:你该不会想趁机减肥吧? 沈恋恋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 幸好我没长过智齿。叶慎容幸灾乐祸: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沈恋恋:你没长过智齿?怪不得你这么笨! 唉,我下去哭会儿东子 《京城四少之狂喷鼻血当姑娘们穿上比基尼》 风和日丽,某南太平洋小岛,水清沙幼,碧làng白沙。 杜晓苏走下沙滩,随手解下腰间系的纱丽,然后跃入海中 雷宇峥坐在躺椅上,正不耐烦地讲电话:价格没得谈,视线追逐着清澈海水中的美人鱼:你就告诉他们,我在度假,你们联络不上我突然仰起脸来:活见鬼 第54页 助理在电话那端诚惶诚恐:雷总 没事雷宇峥按住流鼻血的鼻子:我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你,就这样,再见。 风和日丽,某南太平洋小岛,水清沙幼,碧làng白沙。 守守走下沙滩,随手解下腰间系的纱丽,然后跃入海中 纪南方坐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电话:谁骗你了,我真跟我老婆在一块儿。视线追逐着清澈海水中的美人鱼:我二度蜜月不行啊?俗?你们gān得出来这种俗事吗?你们这叫嫉妒突然仰起脸来:活见鬼 陈卓尔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怎么了?刚不说陪老婆游泳吗?难道你流鼻血了? 滚!你才流鼻血呢?我用得着流鼻血吗?纪南方按住流鼻血的鼻子:挂了挂了,我妈的电话正找我呢,我先挂了! 风和日丽,某南太平洋小岛,水清沙幼,碧làng白沙。 沈恋恋走下沙滩,随手解下腰间系的纱丽,然后跃入海中 叶慎容伏在躺椅上,翻了一个身:就你这身材,还学人家穿比基尼! 沈恋恋一边游一边说:我身材不好,你别看我呀! 谁看你了?我在看海呢! 那你流什么鼻血啊?! 当小少爷们不想去学校 雷二篇 X年X月X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雷二正在看晨报,雷公子闹qíng绪不想去学校,于是想了个办法 雷公子:今天我不想去学校。 雷二眼皮也没抬,低声问:为什么? 雷公子开始发挥表演:我们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书上说,同xing相斥,异xing相吸! 雷二依旧目不离报:歪理! 雷公子急了,重复道:异xing相吸,然后使出杀手锏:怪不得我妈每次来接我,李老师都特别高兴,老盯着我妈看呢! 雷二扔下报纸,脸色yīn沉,立即摸出手机拨号:喂,是我,你听着,马上把XX小学的所有教职员工都换成女的!恩,对,马上!还有,以后学校活动、家长会一律规定只能由母亲参加!说完后抬头对雷公子: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学校了! 雷公子:不是吧 纪三篇 X年X月X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纪三正在看晨报,纪太子闹qíng绪不想去学校,于是想了个办法 纪太子:爸爸,我不舒服。 纪三即刻放下报纸:怎么了?过来我看看!纪三伸手拭过儿子额头,狐疑的抽出纪太子含在口中的温度计,挑起眉毛惊呼:哇,67摄氏度? 纪太子佯装可怜:我病成这样恐怕去不了学校了,不如你打个电话给学校请假吧! 纪三:不行,我看应该打给法医。 纪太子诧异:啊? 纪三:儿子,你都烧成67摄氏度了,我看估计也就剩5到10分钟的命了。 纪太子:什么? 纪三弯唇笑起来:不过往好处想,你挂了我和你妈就可以再生一个,没准这次能要个女儿! 纪太子撅起小嘴:我要告诉爷爷! 纪三:好啊,别忘了告诉他你是怎么把温度计放开水里的。 纪太子: 纪三:换衣服去,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纪太子垂头丧气:唉 叶四篇 X年X月X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叶四正在看晨报,叶少爷闹qíng绪不想去学校,于是想了个办法 叶少爷:老爸,今天我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叶四放下报纸,冷哼一声:你不是又生病了吧? 叶少爷:没有,哪有你这样的老爸咒儿子生病的? 叶四:那是为什么? 叶少爷嘻嘻笑起来:今天今天学校要拍集体照。 叶四:那不是很好,你那么帅还怕不上照? 叶少爷开始施展诡计:可是有很多女孩子的。 叶四:废话,你读的又不是男校!怎么一点老爸小时候的jīng髓也没学到? 叶少爷委屈了:可是上次你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拍照上杂志被老妈骂得那么惨,还睡了一个星期的客厅你忘啦? 叶四一脸黑线,yīn沉: 叶少爷心想:爷爷教过敌不动我不动。 叶四丢下报纸大吼:臭小子,马上回房换衣服上学去! 叶少爷立即往楼上跑:唉,我的命真苦啊 禽shòu篇(代替咱家东子吧~~55~~) X年X月X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莫绍谦正在看晨报,莫公子闹qíng绪不想去学校,于是想了个办法 莫公子:爸爸,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去学校了! 禽shòu依旧看着报纸,微微蹙眉:这个决定被驳回! 莫公子不甘心,跑到老爸面前:可是我有正当理由。 禽shòu眯起眼:哦?说来听听! 莫公子一脸严肃阐述道:学校里都是大灰láng! 禽shòu:你听谁胡说的? 莫公子立即反驳:我没胡说!是我妈说的!她昨天和悦莹阿姨打电话时说她就是在大学里碰到只大灰láng的!她还说那只大灰láng天天欺负她。 禽shòu终于放下报纸,挑着眉问:你妈真那么说? 莫公子:恩,真的。莫禽shòu扬唇一笑,站起来就往楼上走。 莫公子:唉,老爸,你去哪儿?老爸! 20分钟过后 莫公子:香秀姐,我爸呢? 香秀:呃在屋里睡觉呢! 莫公子:啊?那我妈呢? 香秀:呃也在睡 莫公子:啊?那我怎么办? 香秀:那个少爷让我带小少爷去学校!走吧,司机已经在外面了。 莫公子:我不要!凭什么呀?哼,大人们都是坏蛋! 太子们的检讨书 雷二篇 某年某月某日,万里碧空、天气晴朗,杜小朋友和某同学没有发扬团结友爱、以德服人滴jīng神,发生了打架事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检讨寄给父亲。内容如下: 阿拉丁: 今儿个我打架了,秦老师让我写检讨。其实我最烦写检讨,本少爷一不做二不休gān嘛要检讨?唉,算了,谁让秦老师是女的呢,你说过男人不要和女人计较,所以每回都让着我妈,本少爷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反正是写给你看的,我就长话短说: 第一,本少爷是出于自卫,绝非欺负弱小。大胖借我游戏机不还,我忍了他很久了,真的! 第二,本少爷安然无恙,没有挂彩。(除了现在给你写信脑细胞有点受损) 第三,自然是报告下本少爷的战绩!奶奶说你小时候是打遍大院无敌手,一见雷二人人跑,本少爷是你儿子(虽然你和我妈老在这问题上给我绕圈)自然也不能给你丢脸,那个大胖被我熊扁了一顿,马上把游戏机还给我了! 好啦,不和你说了,我妈来接我了,今天周五,反正一会儿你肯定也会来看我! 哦对了,上次你送我妈的一屋子玫瑰她全都送人了,我说你下次能不能换点新鲜的点子?恩?否则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管你叫爸呀! 纪三篇 某年某月某日,万里碧空、天气晴朗,纪小朋友和某同学没有发扬团结友爱、以德服人滴jīng神,发生了打架事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检讨寄给父亲。内容如下: 老爸: 你要是现在正在开会或者摸着十三幺没空搭理我的话就崩往下看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事。 真的没啥,就是我今天在学校跟人打了一架!别别,你先别激动,快坐下来听我解释。其实我真不是故意要打架的。可是考虑到不久之后我会有个妹妹,漂亮的妹妹,因为你说她肯定长得像我妈,所以我现在锻炼自己成为打架大王,吃壮长高点是必须的。只有这样将来才能保护好我妹妹,你说是不是?你不是老和我说,允许我欺负别人妹妹,但是决不允许别人欺负我妹妹吗?想当初你欺负我妈那会儿还不是被我舅舅狂扁了一顿么?所以,这保护妹妹这种事自然就落在我纪少爷身上了。 好啦,我不和你说了,你老婆来接我了!这事儿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咱谁也不告诉好吧? 对了,话说我妹妹到底有没有谱啊?老爸你到底行不行啊? 叶四篇 某年某月某日,万里碧空、天气晴朗,叶小朋友和某同学没有发扬团结友爱、以德服人滴jīng神,发生了打架事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检讨寄给父亲。内容如下: 叶慎容先生: 虽然和你相识已经有八年时间,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给你写信。其实我本来是不想搞那么麻烦的,你说咱俩谁和谁呀,但是考虑到如果我不写你还是会通过其他途径知道此事,所以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事qíng是这样滴,今天本人在学校由于一时不冷静,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以武力解决了和3班张同学的小小分歧。事qíng发生后我已经深刻检讨过了,深深地领悟到只有和平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我们大家都应该弘扬和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心平气和,千万不能以bào制bào,叶慎容先生,你说对不对? 恩,如果叶先生觉得我说的有理的话请签个字将此信寄还给我,我要留作纪念,以防万一。 好了,就说这些吧,叶太太在楼下等我,少爷我先走一步了。 禽shòu篇 某年某月某日,万里碧空、天气晴朗,莫小朋友和某同学没有发扬团结友爱、以德服人滴jīng神,发生了打架事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检讨寄给父亲。内容如下: 检讨书 爸,我这是被bī的,真的是被bī的。虽然我今天是跟人打了一架,但也不至于要写检讨书这么没出息啊?可是方老师威胁我,她说如果我不写她就要打电话通知我妈。你说这打架本来就是男人的事自然要由我们男人来解决对不对?方老师是女人,她不懂,我妈也是女人,她也不懂。 第55页 看在咱都姓莫得份上,我不信你信谁呢?人家牛顿都说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互同时产生的。你说那丁晓飞都作用力在我身上了,我要不还手还对得起牛顿、对得起科学么? 好了,婷婷在外面等我,不和你说了,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 PS:此乃机密文件,切勿落入莫童氏之手,否则小的xing命堪忧。 PS之PS:那个如果可以请派王叔叔来接我,丁晓飞被我揍得很不甘,扬言让我走着瞧,我当然不是怕他。我是为你考虑,我要有啥闪失,你怎么跟我妈jiāo代呢,对不对? 写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原来是个太子党,呵呵,不过根据匪大的番外,如果要有个女儿也只有容容家的有可能吧~~雷二、纪三和禽shòu生的应该都是带把滴。 至于和平,恩,下次我会考虑纪念小朋友滴~~~ 雷二转正 某年某月某日,雷宇峥心qíng不错,却又懒得开会、懒得泡妞、懒得约哥们出来逍遥,于是便提起电话 想打给杜晓苏。然而接电话的却是他宝贝儿子。 雷宇峥微愣:呃,放学了? 杜小朋友一脸鄙夷:这问题真没建设xing。 雷宇峥浅哂:你在gān嘛呢? 杜小朋友不耐烦:行了,别假惺惺跟我套近乎,你是要找我妈吧? 雷宇峥哭笑不得:她在吗? 杜小朋友叹了口气:在是在,不过据我观察我妈今天心qíng不好,不一定肯听你电话。 雷宇峥面色一凝: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杜小朋友急忙辩解:我才没呢,不知道有多乖。你也知道她们女人每个月总有那几天心qíng不好。 咳咳咳~~~雷宇峥刚喝了口咖啡被他儿子这语出惊人,呛得不轻。正色道:你这些个乱七八糟 的歪理都是从哪儿学的?雷宇峥想了想又觉得重点不对,调转话题道:你妈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杜小朋友:喂,虽然我很聪明,可是你没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吗? 雷宇峥:那你哄哄她。 杜小朋友:哇,那么高难度的事qíng我不gān。你不知道我妈有多难哄。 雷宇峥:我知道!他叹了口气,靠上大板椅道:你不是很聪明么,没有难度不叫你做。成功了,今年圣诞你要什么礼物都行。 杜小朋友双眼泛光:真的? 雷宇峥:我从来不骗小孩! 杜小朋友:好,那我免提你听着。 雷宇峥:好。 杜小朋友跑到晓苏房间 杜小朋友:妈,我有话和你说。 杜晓苏回头:什么? 杜小朋友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给我找新爸爸呀? 杜晓苏一愣: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杜小朋友:我才没胡说呢,学校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Eamon的爸爸每个星期都带他去打篮球。为什么就我没爸爸? 杜晓苏蹲下身,摸着儿子的小粉脸:谁说你没爸爸?你有,你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大伯,还有元元姐姐吗? 杜小朋友捉狭一笑,故意撅起嘴,开始发挥智慧:反正你别再见那个人就行! 杜晓苏:谁? 杜小朋友:就是那个人。 杜晓苏糊涂了:哪个人? 杜小朋友:那个姓雷的,一天到晚臭着一张脸的。 杜晓苏眉心一颦:你不能那么说他! 杜小朋友:可是他每次来都惹你不高兴,我讨厌他! 杜晓苏:杜竑延,全世界只有你不能那么说他! 杜小朋友:为什么不能啊,他又不是我的谁,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杜晓苏咬着唇:不能!他是你爸爸!我以后不许你那么说他,听到没有? 杜小朋友终于弯唇笑起来,转身拿起电话:阿拉丁,听到没有?我妈亲口承认了。今晚你可别乐得睡不着! 电话那头的雷宇峥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以后,别叫我阿拉丁了...... 关于检讨书的回信 禽shòu篇 儿子: 收到你的来信,首先替牛顿高兴有你这样的崇拜者。其次替你感到抱歉,因为我不打算理解你! 儿子,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愚蠢的人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动脑子解决问题。你说我是该说你愚蠢呢,还是记xing不好?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不想承认你蠢,好吧,也许我没考虑到你身上也有莫太太的基因。 至于你想要隐瞒莫太太这招更是做得糟糕,先不说我凭什么帮你,不过你要傻得还在教室巴望她去接你,那估计此刻方老师和莫太太已经聊上了,至于内容,我想你不会想知道。所以,儿子,以后要做好保密工作请先把智商调高点!OK? 最后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派任何人来给你当保护伞,你要有骨气,够聪明最好现在想想该怎么收拾残局。当然看在我们都姓莫的份上提醒你,好好照顾好你的小女朋友,别人家闺女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和你妈赔不起!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吧! PS;等我回来会给你请个书法老师,你的字实在太丑! 纪三篇 儿子: 本来懒得给你回信,可是就你那点花花肚肠企图蒙骗你爸我还嫩了点!别拿你妹妹来压我,别以为打架厉害就是大王!也别以为披着我送你妈的丝巾,把内裤穿在外面就是超人!更别傻了吧唧指望和你妈统一战线来跟我搞起义。这么多年我没少从你爷那学习镇压起义的方法!我知道你妈护着你呢,可是在打架这件事上你铁定输!你也别指望投靠爷爷、姥爷等军阀派,你爸我还有诸位叔叔舅舅可以用多年经验告诉你,他们是不会喜欢你打架的。你要有时间就把那破英语给学好点,也不至于把whoisthisman翻成这是谁的男人! 最后我不管你打赢了没,反正你最好没受伤,你要一受伤那得害你妈多心疼?我告诉你,你要让你妈流一滴眼泪你小子给我等着瞧! 所以,我劝你还是攒着劲以后不许打架,听见没? 还有最重要一点,你舅舅打我那回,那是你爸我根本没还手! 孩子正在青chūn期 雷二:说,你和那女孩子一起走是怎么回事,我都看见了。 16岁的杜小朋友:你当年不还有个凌默默,现在还想管我。 雷二(尴尬,小声):谁告诉你的,别让你妈知道。 晓苏进屋:说什么呢?谁是凌默默? 雷二,杜小朋友(同时):没谁! 纪三:说,你和那女孩子一起走是怎么回事,我都看见了。 16岁的纪小朋友:那你昨天怎么也和一女的一起吃饭。 纪三(尴尬,小声):不是那么回事,你别让你妈知道。 守守进屋:爷俩说什么呢? 纪三,纪小朋友(同时):没事! yes:说,你和那男孩子一起走是怎么回事,我都看见了。 16岁的叶小妹妹(兴奋):呀,你看见了,怎么样,帅不帅,我们学校的校糙呢,我好不容易追到的! yes(头疼):你怎么和你妈一样啊。 恋恋进屋:什么和我一样。 yes,叶小妹妹(同时):爱帅哥! 和平:我今天看到你和一个男孩子一起走,你有事瞒爸爸? 16岁的孟小妹妹:没什么,他是隔壁班的,化学很好,我跟他学化学,他和我学西班牙语。我班好多女生喜欢他呢,说他的丹凤眼很帅。 和平(温柔):那,不要告诉你妈妈。 天台无间道 苏:我要的东西呢? 雷二:我要的你还未必带来。 苏: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阳的。 雷二:给我个机会,以前我没的选择,这次我想做你男朋友。 苏:去和烧饼说,看她们会不会给你机会。 雷二:那你就是让我受折磨。 苏:对不起,我曾经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雷二:你现在是我孩子的妈。 守守:我要的东西呢? 纪三:我要的你还未必带来。 守守: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阳的 纪三:给我个机会,以前我没的选择,这次我想做个完美的船。 守守:去和匪说,看她会不会给你机会。 纪三:那你就是让受内伤。 守守:对不起,我不敢相信你。 纪三:我爱你。 恋恋:我要的东西呢? 叶四:我要的你还未必带来 恋恋: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阳的 叶四:给我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择,这次我想快点出现在莲蓉面前。 恋恋:去和匪大说,看她会不会给你机会。 叶四:那你怎么不说 恋恋:对不起,我不敢。 叶四:我也不敢 佳期:我要的东西呢? 东子:我要的你还未必带来 佳期:什么意思,你穿越来晒太阳的 东子:给我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择,这次我想亲自演自己 佳期:去和投资方说,看他们会不会给你机会 东子:那你就是让我再死一次 佳期:对不起,我都演不了我自己 东子:。。。。 太子们的爱qíng烦恼 纪三篇 某年某月某日下午,阳光灿烂,天气晴朗,纪南方约了狐朋狗友们去打高尔夫,整装待发,下楼滴时候却看见他的宝贝儿子正双手托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眼死死盯着桌上滴电话机,小嘴撅得高高。 纪三忍不住去逗他:哟,你这是在用意志力想移动咱家电话呢,还是纯粹在发呆呢? 纪太子瞥了老爸一眼:别理我,没见我正烦着吗? 纪三意兴正浓,坐下来道:真新鲜哪,你这小屁孩还会有烦的时候?来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消遣消遣! 纪太子:哼,我不告诉你! 纪三笑意更浓:等谁电话呢?这么魂不守舍的。 纪太子瞠目结舌:你.你怎么 纪三抓起电话:行了行了,要仰慕老爸以后再说。你傻呀你,人家不打来,你就不能主动打过去么?准备在这儿等石化呢? 第56页 纪太子嘟起小嘴:我不要,茵茵说她会打给我的。 纪三叹了口气:傻,女人有三句话是绝不能信的:第一,我不爱你的钱。第二,我保证不生气。第三,我会打给你的! 纪太子继续托着腮,气鼓鼓的样子:我不信!我妈说要真心诚意茵茵会打来的,她会的! 纪三:你听你妈的 就在这时,叮零零零电话响了起来。 纪太子兴奋地接起:喂,茵茵吗?恩,我就知道你会打来的!你上次送我的小红花我很喜欢。小家伙笑起来,边听着电话边对着纪三做鬼脸。纪三口嘘了声,却瞥了眼座机上的来电显示,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朝大门走去。 此刻,守守正下楼经过,纪太子望着纪三的背影离开视线,才走向守守:妈妈, 守守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嗯? 纪太子:姥姥电话!然后丧气的将电话递给守守 2个小时后 纪三正和那几位爷垒长城:二筒要不要?这时兜里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叼着烟的唇浅扬起来。 对桌的叶慎宽发话了:喂喂,南方,你别扫兴,今儿个哪个妹妹打来的你都不许走! 陈卓尔也加入,但却是对着叶慎宽说:瞧他丫笑得那猥琐样,还哪个妹妹呢?肯定是你们家妹妹。 纪三笑骂道:去去去,就你们这帮子人满脑子龌龊,我就不能难得做回好爸爸? 上家的雷二冷笑:得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家公子爷又欺负了谁家妹妹了吧! 纪三不乐意了:哼,你小子最好别再生个闺女!否则我一准让你闺女今后给我敬茶、管我叫爸! 雷二面色一冷骂道:滚! 纪南方笑着应势起身,走到安静地方,接起电话:怎么,和姥姥聊得还欢么? 纪太子:我我那不是想考考你嘛,经过我这番审核,终于验证了老爸你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我妈能嫁给你,还嫁两次真是她前生修的福! 纪三冷哼一声:德xing!少拍马屁,什么事? 纪太子清咳一声道:嘿嘿,咱们聪明人说话就兴慡快!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纪三依着墙,笑到不行:哟,有能耐了你,跟我谈生意呢?说来听听! 纪太子非常认真:咱学校的篮球队,我想进! 纪三:哦,那小丫头和你妈一样迷篮球呢?行哪,投其所好,这招学得真快。互惠互利,那我有什么好处? 纪太子: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纪三:chuī吧!别跟我来这招,没用! 纪太子撇嘴威胁:我不管,你要不帮我,我以后不让你抱孙子! 纪三:你臭小子,算你狠! 雷二篇《我家杜少初长成》 话说纪三归位后,四人照常打牌,依旧互相奚落、相互讽刺,不亦乐乎。这时,管家煞有介事跑来通报:雷先生,外面有几个女孩儿找。雷二神色一怔。 叶慎宽不放过这难得的揶揄机会:行哪,雷二,当初谁说这别墅安全僻静最合适金屋藏娇?谁打包票说老婆找上门的概率比找到本拉登还难?瞧瞧,瞧瞧,人家姑娘都找上门了。 纪南方摸着牌也掺和:我算是服了你了,一把年纪了还找几个,别说弟弟没提醒你,悠着点,当心身体! 雷宇峥冷面:你丫的找抽吧! 碰!陈卓尔哧溜笑起来帮腔:南方你真损,就你一个老婆还娶两次,好意思!咱二哥到现在还是钻石王老五,不逍遥风流对得起这称号么?钻石,钻石你知道不?女人们撞破脑袋抢的!然后对着管家:赶紧把人家叫了来,等久了以为咱哥几个不懂礼呢! 可当管家回来奉命时,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看傻了,好容易视觉上才矫正过来。三个穿着绿裙白边制服的小女孩,巡了他们一遍,都不约而同的转向雷二,声音苏软:叔叔,我们想找杜竤廷玩,他在不在啊? 陈卓尔笑得更欢了:误会,误会啊,原来是找你们家公子爷!啧啧,雷二啊雷二,你这儿子真有前途,真是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一代更比一代làng! 雷二瞟了他眼,冰唇一动回复道:他不住这儿! 小姑娘们却不依不饶,一个个问题扫she过来:可是联系册上他就写着这个地址的,小孩怎么会不和爸爸住在一起呢? 叔叔你和杜竤廷长得真像,比雷市长和他还像,可是为什么你们姓不一样呢? 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杜竤廷的生日和爱好,还有他平时最爱吃什么? 雷二被这连环发来的问题冲击的一愣。纪南方觉得这场景太可乐了,对着另外两个道:你们瞅瞅,咱平时欬语凝珠、人人畏惧的雷二,今儿个算是栽了。然后哈身笑容可掬:小美女们,你们乖乖的,让司机哥哥送你们回去。叔叔们在这儿研究国粹呢,真没见过杜竤廷! 这天晚上,雷宇峥还是忍不住去了杜晓苏住处。 雷宇峥推开儿子房间的时候,杜小朋友正专注的打着PSP。 雷二:杜竤廷,我们得谈谈! 杜公子搁下游戏,瞪大双眼:你终于搞定我妈了? 雷二凝眉:暂时还没。 杜公子惊慌惊恐:难道我妈被别人搞定了? 雷宇峥忍无可忍:扯淡!谁敢! 杜公子松了口气,接着打游戏,漫不经心的打发道:既然都不是,那你赶紧洗洗睡吧!我妈正在洗澡,机不可失。 雷宇峥沉了脸:少跟我装,你们班那些个小女生都找上门来了,你行哪,祸害力够qiáng!到底哪个是你正牌的? 杜公子眼也没抬:瞧你说的,gān嘛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长得帅也不是我的错。不是你教我男生要学会照顾好女生的嘛! 雷二冷哼一声:我就怕你照顾的太好了,到时候人家父母那边就得我照顾了! 杜竤廷沉下嘴角:这位先生,你就不能自豪点,光荣点,说点好听的? 雷宇峥凝睇他片刻,终于开口道:仔细看看,还是有那么点像你妈的。 杜竤廷绝倒。啥?这叫好听的?这叫好听的?上帝啊,阿拉啊,宙斯啊,我真的是他生的吗? 此刻雷宇峥咽了咽喉:你刚说你妈在哪儿来着? 叶四篇《谁的傻儿子》 某年某月的一天,瓦蓝澄澈的天空白云朵朵,叶慎容带着儿子在篮球场上过招,只见他丫的一点不懂谦让,抢得比谁都狠、投得比谁都准、笑得比谁都响,叉着腰颐指气使道:手下败将,你还想跟老子比,哈哈,输了吧!想不想碰碰球?恩?下辈子吧!哈哈哈。喂,gān嘛?你上哪儿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喂! 只见叶公子喘着气,大汗淋漓,扭过头,当没听见,一哼不吭地就跑到一边的树荫下去凉快了。 沈恋恋忍无可忍跑上来就往叶四胳膊肘上狠掐一把:叶慎容,你好意思?那么大的人欺负儿子! 叶四喝着水不以为然:谁欺负他了,这叫挫折教育,你懂不懂?咱叶家世代祖传的,想当初老爷子对我那手腕,我都觉得纳粹还比他仁慈点呢! 沈恋恋睥睨不屑:敢qíng你这腹黑yīn险的xing格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吧!我不管,你看看你把儿子弄得多伤心? 叶四:伤心啥?打他小子出生以来可没叫我少伤心,我偶尔让他伤心伤心那是对他的鞭策。 沈恋恋抢过他水瓶,柳眉倒竖:叶慎容!你怎么做人家爸爸的?我不管你彩衣娱亲也好、承欢膝下也好!反正你牛津高材生,自己想办法去哄我儿子! 叶慎容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沈恋恋!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还有,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是剑桥的! 沈恋恋毫不理会:我管你建桥还是建塔,你哄不了我儿子,我立马带着他改嫁! 叶慎容忿然啧啧:行啊你,长本事了,学人家搞台独,想脱离组织!得,你在这儿等着,老子先去搞定那小P孩再来收拾你! 叶慎容走到儿子跟前,只见他双肘支腿托腮,并不理会。 叶慎容:喂,你不是真生气吧?瞧瞧你妈在那儿看着呢,给个面子行不? 叶公子: 叶慎容挨他坐下:你还真和爸计较呢?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你爷爷打我可从不跟我商量!你看我现在多民主,哪次打你不事先知会声? 叶公子藐视的一瞥: 叶四好脾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够了吧,你小子还真得寸进尺啦?到底什么事儿不顺心呢? 叶公子两条小眉毛揪得紧紧,终于开口:甜甜不理我了! 叶四:甜甜?什么甜甜? 叶公子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那个甜甜嘛! 叶慎容一听,倒是满脸灿烂:行哪,开窍了你!是方司机的女儿方甜甜吗? 叶公子:嗯。 叶慎容:她姥爷做过你爷爷管家的那个? 叶公子:嗯。 叶慎容:她大伯是咱家园丁的那个? 叶公子:嗯。 叶慎容突然一脸忧虑道:儿子,你觉得这合适吗? 叶公子急了:老爸,你怎么这样啊,太没同qíng心了,太势利了,我对你很失望! 叶慎容倒是慢条斯理:我没同qíng心?我没同qíng心能娶你妈?我是觉得人家甜甜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喜欢人家!那她也太惨了。 叶公子一听,骤然耍赖大哭起来,惊天动地。 沈恋恋急忙赶来护子,劈头就训:叶慎容,你gān嘛弄哭我儿子? 叶慎容倒也不紧不慢:你儿子傻,我帮你点拨教育下! 沈恋恋一火大,一头热,一冲动,愤愤然脱口而出:你儿子才傻呢! 第57页 这回,叶公子哭得更凶了 cha播清明特辑之 京城四少讲故事(请自备避雷针,雷死一概不负责) 纪三篇 某年某月清明,月黑风高,树影飒飒摇曳。纪小朋友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于是乎,纪南方先生在老婆大人的命令下,只能抱着儿子躺在狭小滴chuáng上。 纪小朋友:爸爸,我睡不着! 纪南方:那就想办法睡。 纪小朋友: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纪南方无奈,叹了口气:从前有一只兔子 纪小朋友:这个我听过了。 纪南方:我知道! 纪小朋友:那你还讲给我听! 纪南方:废话!要是太新鲜的你还睡得着吗? 纪小朋友: 叶四篇 某年某月清明,月黑风高,树影飒飒摇曳。叶小少爷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于是乎,叶慎容先生在沈恋恋的软磨硬泡下,只能抱着儿子躺在狭小滴chuáng上。 叶小少爷:爸爸,我睡不着。 叶慎容: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大人失眠! 叶小少爷:那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叶慎容剑眉一皱:讲什么讲?自己数羊去! 叶小少爷: 禽shòu篇 某年某月清明,月黑风高,树影飒飒摇曳。莫太子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于是乎,莫绍谦先生拗不过童雪的小xing子,只能把工作室挪到儿子房间。 莫太子:爸爸,我睡不着! 莫绍谦:哦,那正好爬起来再看会儿书! 莫太子:爸爸,你给我讲个故事我就能睡着了。 莫绍谦摸出手机拨号:是我,你怎么那么不自觉?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我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莫邵谦对着儿子道:你妈一会儿就来! 莫太子: 雷二篇 某年某月清明,月黑风高,树影飒飒摇曳。杜公子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于是乎,雷宇峥先生接到杜晓苏的求救电话,十万火急地赶到儿子处,搂着儿子躺在狭小滴chuáng上。 杜公子:爸爸,我睡不着。 雷宇峥:我也是。 杜公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雷宇峥:好,从前有个好医生为了给病人治病远赴地震灾区。 杜公子:然后呢? 雷宇峥:死了 一阵yīn风袭来,窗帘飞飞。 杜公子:能换个故事吗? 雷宇峥:好,从前有个好男人平时爱吸烟酗酒。 杜公子:然后呢? 雷宇峥:死了 杜公子: 小盆友的公开课 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天,某贵族学校的一节公开课上。家长们挨个排排坐,都兴奋的望着自己家的阿哥格格们能有突出表现。 首排 某学生父亲长得帅,地位高,脾气臭,money多,最最重要是咱得罪不起,所以校方领导护拥而进,坦dàngdàng拉着美女妈妈就坐了第一排。 次排 第二排一人不gān了,抱肩冷言:哼,丫就仗着点关系搞特殊!太没意思了!随即转向身旁伊人,面色yīn转晴:宝贝,别急,我让校长给咱去拿望远镜了,很快就来! 伊人冷笑:还要用望眼镜?哪个周围女孩子最多准是你儿子! 公开课开始,老师把教材发放到小朋友手中。 一个灰常可爱滴小美女拿着两本教材,举手疾呼:老师,我有了,我有了!此刻她滴同桌叶小朋友一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课桌,急着大叫:别喊了,是我的!是我的! 次排 呵呵呵呵呵!家长席上,一俏丽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引来全席回望侧目连连。 身旁清俊的男人叹气按着太阳xué,自我催眠: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只见佳人凑上来:容容,你看咱儿子多勇于承担责任! 叶四: 恋恋:容容,你怎么啦?容容,你头痛吗?容容,你gān嘛不理我? 叶四: 恋恋恼火:哼,不就哈佛毕业嘛,拽什么! 叶四抬头:我剑桥的! 恋恋笑颜逐开:你终于肯理我了? 叶四: 末排 唐少波笑得无比灿烂望着叶家小少爷道:这孩子有胆识啊,咱小小妹妹的豆腐都敢吃!老大,小白姐,这小女婿你们还满意吧?只见麦定洛冷光一释,唐少波心里一毛,只得闭嘴。钟瑞峰搭上他肩膀道:老十三,你丫是不是三鹿喝多了?让你给安排个好位置,不说贵宾房吧,你好歹也弄个第一排哪!你倒好,第一倒是第一,给咱弄个倒数第一! 唐少波不服气嚷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本来我就预算了咱几个和大哥大嫂的位置,正好包下一排,你他妈倒好,把兄弟们都带来了!还在人cao场上报数,丢不丢人?谁还好意思坐第一排?啊? 首排 杜晓苏四处张望,眉头微蹙。 雷宇峥眉头跟着一起蹙:怎么啦,找什么呢? 杜晓苏: 雷宇峥:杜晓苏,你到底找什么呢? 杜晓苏:我儿子,你看见没? 雷二:不知道。 杜晓苏回眼不悦:怎么会不知道,你眼睛看哪儿呢? 雷宇峥眉头一松,移开望着某人的视线,冷言道:女人真麻烦!掏出电话:广播台吗?帮个忙! 教室走道里 莫公子:哎呀,你快点哪,急死了,要上课了!我爸看不见我,我就惨了! 只见杜竤廷握笔于一张惨不忍睹滴试卷上,冷冷瞥了他一眼:慢工出细活儿,你懂不懂?谁让你不作弊考那么差,我这模仿能力你放心!对了,你妈叫什么来着? 莫公子:童雪,童雪!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 杜竤廷一脸正经:你急啥?我这不跟你确认一下嘛!老莫,你要镇定点,别吵,别给我压力!老纪从来不给我压力。 这时广播里传来清脆婉婉滴声音:请杜竤廷小朋友听到广播后立刻到多媒体教室!迟到一秒,后果自负!请杜竤廷小朋友 杜竤廷耸肩叹气,对莫公子说:听见没?你现在再说你爸是全世界最恐怖的爸呀,再说呀! 公开课第二波,满足某人,纪太子登场。 伪签名事件 杜公子和莫少爷火烧屁股地跑回教室,气喘吁吁回到座位。 此刻纪太子正侧着身和一小美人搭讪:你看咱都姓纪是吧,又那么巧在这儿遇上,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咱的暗示,让咱们jiāo朋友? 小美人冷眼一白:对不起,我只跟IQ高的人做朋友!还有,我不姓纪。 纪太子正要继续发挥qíng圣本领,只感觉胳膊肘被人扯,回头就见杜公子和莫少爷两张忧郁的脸,纪太子没好气:gān嘛呢?刚出去溜达也不带我,现在没见我正忙着么? 杜竤廷发狠话:是不是哥们,江湖救急,上次你爸买给你的那种一涂就能把字消掉的笔带了没? 纪太子正过身,好奇:要那笔gān嘛?只见两人相视一望,莫少爷一脸忿忿对着杜竤廷:说呀,你怎么不说啦?哑巴啦?谁刚夸口说自己从不失手的?谁把自己模仿能力chuī得跟神似的?就俩字,俩字你都能写错!杜竤廷,你说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智商过了八十? 纪太子这算看出苗头了:哟,老杜,这回失手了? 杜竤廷yīn着脸:不就小失误了下嘛!至于吗? 莫少爷不gān了:小失误?啥叫小失误?我妈叫童雪,跟你说几回了?你写成什么了?说着把试卷摊到纪太子桌子上。纪太子定眼一望,半秒钟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童雷?哈哈哈哈,杜兄,你咋掉这种链子呢! 杜竤廷摸着脑袋不甘心的说:谁让他在旁边唧唧歪歪,我一顺手就多加了两笔! 莫少爷撅着小嘴:顺手啥?雷雷雷,这下我真被你雷死了! 纪太子还幸灾乐祸:行啦,给,笔拿去!关键时刻还是我靠得住吧!老莫,你也别怨他,咱哥哥对雷字有感qíng! 杜竤廷真不乐意了:去去去,以后哥再也不管你们这种破事了! 纪太子还意犹未尽,却被老师打断。 老师:纪同学,这道题请你来回答!请问穷则独善其身下句是什么? 啊?纪太子一脸茫然,傻傻伫立许久,这时杜竤廷突然准确飞来一张字条。纪太子当时感动得哟,认为救星到了,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再笑呀,你丫这次死定了!最后还画了个笑脸。纪太子差点没晕过去。 老师催促:怎么啦?纪同学想好了没有?穷则独善其身下句是什么? 纪太子挠着头,一思索,一紧张,一激动就脱口而出:富则妻妾成群! 静,死一样的静~!然后,爆笑全场~~纪太子一鸣惊人了!老师的脸都快结冰了。 次排 某人冷光瞥了老公一眼:哼!真是你儿子! 南方冤枉:守守,这回不关我的事,真不是我教他的!真的! 叶小姐:走开,别靠过来,找你成群妻妾去! 纪三这回真知道窦娥有多冤了,心里默念:臭小子,这回被你害惨了! 各位童鞋,排排坐,现在咱接着上课。 公开课Ⅲ 纪太子的答案让老师都快抓狂了,可瞥见校长大人那眼神,明明一副再出道简单点的! 第58页 那老师只能硬着头皮gān笑道:纪同学的回答真有创意,那我再问你,《赤壁》里东风不与周郎便的下句是什么? 纪太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回连考虑都不屑,一挥手,张口就来:南方却把小乔包。一字一字还出奇工整。 刹那间,爆笑声达到巅峰。 老师气得脸都绿了、校长被bī得都快疯了、纪三同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次排 守守:解释呀,纪南方这回你再解释给我听呀?你再说这回和你没关系呀? 纪三:守守,我正要解释,南方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好气地接起:喂!对方却一阵爆笑:哈哈哈,南方,我,宽哥,没啥事,就想打电话来表扬表扬我大侄子,真是人才哪!哈哈哈!南方像个弹簧似得跳起来,巡视整个阶梯教室,又气又惑,:去,你丫的怎么知道的?电话那头依旧笑,却传来陈卓尔的声音:哎哟,这么jīng彩的故事雷二那小子能不跟咱哥几个分享分享么?哈哈哈,现在高科技呀,咱这儿还有视频呢,你要回来还想看,尽管问哥哥拿! 纪南方火了:滚远点! 行,你接着处理家务事,哥哥不妨碍,晚上会场见!南方挂断立即重拨另一号码,很快传来一声慵懒淡淡的声音:挨那么近用得着打电话么? 纪三:雷宇峥,你丫行哪,啥时候调去宣传部的?有这闲qíng对我家务事那么上心,怎么不多想想把自己转正呢? 雷二倒也不恼,依旧慢条斯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对了,我给你第一排留了位置,你还要不要坐上来,嗯? 纪三: 此刻教室 杜竑廷乐得一个劲拍手鼓掌对着纪太子翘起大拇指道:老纪,有学问,太有学问了!这才能,纪晓岚活着都得羞死。回头我让我爸联系联系,让你上百家讲坛去普度众生。 纪太子:客气了,我就一灵光乍现。 老师:杜竑廷,上课说什么话呢? 杜公子:没说话,我就是跟纪才子jiāo流切磋文学。 老师:那正好,跟老师jiāo流jiāo流,玉不琢,不成器下一句是什么?估计该老师是想婉转告诉杜同学人不学,不知义。 杜竑廷不qíng愿地站起来。只见以纪才子为首的后援团还乐颠了:杜诗圣加油!杜诗圣加油!杜竑廷还乐颠颠朝他们挥手,摸着下巴冥想默念:玉不琢,不成器不成器 老师:对,下一句是什么? 杜竑廷突然灵光一闪,叫起来:有了,兄弟妻,不客气!说得那叫个恢宏大气,义薄云天。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惊天地泣鬼神了。 此老师顿时觉得自己快缺氧站不住了!旁听的校长觉得自己再听下去xing命堪忧。 次排 纪三笑得那叫个灿烂,对着电话:雷二啊雷二,你也有今天哪!怎么?现在想不想到第二排来避避风头?啊?哈哈,别急,高科技那玩意儿我也懂!马上替你上传! 雷宇峥挂了电话,一脸yīn霾骂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身旁的杜晓苏坐着一声不吭,雷二心里一揪,抿了抿冰唇说:你要是不高兴,我马上让这课停了! 杜晓苏垂下长睫,嘴角一松:我gān嘛不高兴?儿子又不是隐she我! 雷宇峥一脸黑线 ======================================================================= 公开课之禽shòu来袭 这跌宕起伏、jīng彩绝伦滴课程终于到了10分钟课间休息时间。某老师一脸疲态,拖着已经被雷焦掉的身躯逶迤到校长跟前请缨: 校长,下面一整节都是对联课哪,这样太混乱了,咱要不取消吧! 某校长立刻一副反对无效的表qíng:那哪儿成啊,你知不知道上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刚MissLiu到外面去转了转,回来说咱教学楼外全是黑西装、戴墨镜,手上还刺着几条龙的壮汉。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骇客帝国》在咱学校取外景呢!校长顿了顿,又说:你别慌,就跟平常一样。你看那些家长都没说要停,咱可耍不起这狠。再说,还有个人物没来呢! 谁?这校长正yù说,就见门外已走进一对璧人,男滴人见人爱,佛见发呆;女滴花见花开,仙见犯傻。 只是美女却捂着腮帮,一脸忧容。 帅哥长得高,步子快,只得停下回头等她:怎么,还疼呢? 童雪用力点头:嗯 莫邵谦一派藐视:多大人了还长智齿,明天可别发水痘了。害我天天跟你跑小儿科。 童雪鼓着嘴不甘:这证明我青chūn年少,你就嫉妒吧!嫉妒死你!你有本事也长两颗青chūn痘我瞧瞧呀?哈? 莫邵谦面不改色:幼稚的见过不少,像你这等级的真濒临绝种了!两人正腻歪抬杠着,校长已灿笑着迎上来:莫总你可算来了,我给你留了位置了。说着便领着这俩人入了第一排家长席。这校长估计今儿个被搞的脑袋有点短路,等莫邵谦坐下后他居然还不合时宜的望着童雪问了句:这位是 莫邵谦倒是瞟了夫人一眼,撒谎都不带眨眼睛说:哦,这我们家小保姆,你让她搬个凳子随便哪里凉快着,别弄丢就行。这校长脸瞬时僵得像刚打了过量ròu毒杆菌似的惊讶的啊了一声,愣得bī不出一个字,实在滑稽。童雪捂着脸乐得不行。 莫邵谦望着老婆大人看过瘾了才开口:我开玩笑的,她是我太太。 校长这才使劲笑起来,努力奉承:哦,哈哈哈,莫总真是幽默,真幽默,呵呵呵。 等校长走了,莫邵谦才开口道:乐了?牙还痛不痛? 童雪扭过头:哼,禽shòu! 学生席 随着一阵铃声,终于开始上课了。小朋友们各就各位。 老师战战兢兢走进教室:这节课我们对对联,每个小朋友都要对得上一条才行。老师的上联你们听清楚了做君子要做正人君子! 话音刚落,底下像炸开了锅,唧唧歪歪,七嘴八舌,jiāo头接耳开始讨论。 10分钟过后 老师:好,我们一个个小朋友来。(以下内容请勿喷饭呛水,雷死一概不负责!) 纪念小盆友:找男人要找极品男人!和平苦笑,还算工整。 叶小王子:当罪人要当千古罪人!叶四抽搐,有点缺氧。 纪小太子:装才子得装风流才子! 次排 守守鄙夷地望着纪三。 纪三这回反抗了:gān嘛这么看着我,他不是每次都在隐she我的。 守守:好,那你说他在隐she谁?啊? 纪三:没准是他舅舅呢?没准是他姥爷呢?没准...... 守守跳起来,大发雌威:纪南方你说什么? 纪三急忙拉住举白旗:好好,说我,说我,就是说我。行了吧! 雷元元:有关系别有裙带关系!雷市长很满意,吾闺女有前途。 杜小公子:当败类应当斯文败类!雷二无语,遗传谁的? 首排 杜晓苏冷艳瞟了雷二一眼。 雷二不悦了:gān嘛那么藐视的看我? 杜晓苏不理他。 雷二:喂,我问你话呢?gān嘛一副鄙夷的表qíng? 杜晓苏:...... 雷二火了,拽过杜晓苏的胳膊道:杜晓苏,你到底听见没有?刚那表qíng是什么意思? 杜晓苏终于转过脸来,冷冷说了句:你不斯文! 雷二:我.......负气的松开手。 麦永嘉:当大哥要当带头大哥!老麦皱眉,有点道理。 末排 唐少波肆意大笑:哈哈,咱小嘉真有志气! 江欣白冷哼一声瞥了老麦一眼。 麦定洛不惑了:你这什么表qíng? 江欣白冷冷的:就你把儿子带坏了。 老麦倒气定神闲:哪里带坏了?我觉得说的很对! 莫小少爷:做禽shòu要做衣冠禽shòu! 压轴了,亮点了,世界安静了,老师崩溃了,众人震撼了 童雪压着脑袋,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脊梁发寒,yīn风从四十五度斜上方袭来。莫邵谦声音yīn冷:你教的好儿子,晚上自觉点,我要求补偿! ============================================================================== 老纪老杜闹绝jiāo(孟和平友qíng客串) 公开课结束后,宝贝们蜂拥跑向自己的爹地妈咪。如何恢弘温馨滴场面哪~~感动得全体教职员工都要哭了,比爬完两万五长城还有成就感。 可是,就在如此和谐滴大团圆时刻,雷宇峥和杜晓苏发现他们滴宝贝儿子不见了~~ 杜晓苏急得左顾右盼,眼圈都红了。雷二觉得神经痛,安抚了杜晓苏,只得亲历亲为,一个个教室找 终于在大cao场上看到了独自蹲在大树下的杜竤廷。雷二松了口气走上前道: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杜竤廷撅着嘴:别烦我,我郁闷。 雷二眯起眼:看看蚂蚁搬家就能不郁闷了?你现在弄得我和你妈很郁闷! 杜竤廷扬起脸,委屈的说:我和老纪绝jiāo了! 雷二眉毛一扬,点头嗯了声,思索片刻道:那么巧,我和他爸也绝jiāo了! 啊?杜公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大大,更显可爱。 雷二抿了抿唇道:嗯,那小子架子大,心眼小,咱俩认识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呢,那时候我可没少为他打架出头,有一次还把人脑袋砸出血来。 杜公子一脸惊骇:真的? 雷二重重点头:嗯,可惜砸错了人! 第59页 杜公子: 雷二叹了口气:所以我打算先和他绝jiāo一个星期,以观后效。你们呢?打算绝多久? 杜公子嘟起嘴:都怪那个杨坚不好! 杨坚?雷二怀疑自己幻听,要么就是他儿子穿越。 杜竤廷重重点头道:刚我都问过我妈了,她说杨坚是隋炀帝杨广的爸爸。 雷二点头。 杜竤廷一脸不慡:可老纪非说杨坚是唐高祖李渊的姨夫。还跟我争,你说他害不害臊? 雷二汗,雷二瀑布汗,雷二尼加拉瓜大瀑布汗! 杜公子双手紧攥,忿忿然:最最可气,你知道他说什么? 雷二:什么? 杜公子:他说,杜竤廷,你连你自己老爸是谁都没搞定,还管谁是隋炀帝老爸? 雷二: 纪家 南方走进儿子房间,只见纪小朋友正趴在chuáng上生闷气。 南方坐到chuáng沿:我说你减肥呢,gān嘛不吃饭? 纪太子双手托腮,眉头紧凝:我心qíng不好,我心qíng很不好! 纪三把儿子拉起来:你还心qíng不好哪?拜你大少爷所赐,我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一个个等着来损我呢! 纪太子撇过头惆怅的样子:我和杜竤廷绝jiāo了! 南方一愣,低头打量儿子,试探道: 女人? 摇头 钱? 摇头 南方放弃:那是为什么? 纪太子一脸正经:我们发现在文学价值观上两人存在很大的分歧。 啊?纪三被儿子震住了。 纪太子:明明杨坚是李渊的姨夫,他非要说人家是隋炀帝的爸爸,你说过不过分? 纪三僵住了:那个他说的也 纪太子沉浸在愤慨中:我一冲动,一嘴快,一生气,就说他连自己老爸都没搞定还好意思去管别人老爸是谁! 纪三叹气:儿子,你也太损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家通病就是开不起玩笑说不起事儿?你拿他开刷,他用你试刀! 纪太子激动了:我知道,我就这么一时冲动说了他,你知道他回我什么? 纪三:他说什么了,你气成这样? 纪太子咬了咬唇说:他说,你你你连自己几个后妈都数不清好意思说我? 纪三: 纪太子VS纪公主 哎哟,哎哟,慢点哪!纪太子一身清慡的白色球衣,相映成趣的却是在杜、叶俩少爷的左右搀扶下瘸腿跳着,嘴里喋喋不休嘟囔:我就说我讨厌篮球吧!好不容易才蹭蹬进保健室。 左边的叶少爷回眼望着他,表qíng认真:哥们,你只是替补!还没来得及上场! 右边的杜公子鄙视一瞟,毫不掩藏的藐视:老兄,你是一个人在烤ròu摊前急着转身看啦啦队时摔了个底朝天的! 纪太子小包子脸鼓得通红:你们还能再无qíng点么?我都一伤残人士了,你们还跟我较真啥呀? 三人走进房,却见侧坐皮沙发上一个玲珑俏丽的小女生不安分的晃着腿,水灵灵的眼睛却在双方相碰的瞬间露出慧黠的笑意,蹦到纪太子跟前,笑道:哟哟,这不是UncleSouth的儿子么?咋啦?还那么弱不禁风呢,又挂彩了? 纪太子撅起小嘴不甘示弱,拍着小美人的肩膀道:哎哟,这不是UnclePeace家的纪念么?多久没见了,还记仇呢?不就是小时候背圆周率那次输给我嘛,都记多少年了?你还真对得起你这名字! 纪念啮着粉唇嚷起来:谁输你了,那次明明是你耍赖。 叶少爷笑起来:纪念妹妹,你别跟他丫动气,背圆周率咱叶家有窍门,下回哥哥单独给你辅导! 杜竑廷推开叶少爷道:去去去,你小子别添乱了。我说你们俩也够了吧,都吵了多少年了,咱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别那么幼稚行不行?来,一人一根棒棒糖,乱七八糟全忘光。说着杜公子从蓝色球衣裤兜里掏出两支包着绚丽糖纸的棒棒糖递给俩人。 纪念伸手接过,反唇相向:谁爱跟他这滥qíng大萝卜计较,边说边甩开纪太子搭在肩上的手:走开,别想趁机调戏本美女! 纪太子急了:谁谁谁调戏你啦,明明是你欺负伤残人士! 俩人正唇枪舌剑,互不让步。校长大人及时驾到:你们两怎么又吵上了?难怪MissLiu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室不容两纪呢!只见纪太子和纪公主互哼一声,双方别过脸去,舔着自己的棒棒糖。 校长无奈摇头,掖着文件坐下,语重心长:今天把你们几个聚过来是有事qíng找你们! ?诧异同时爬上几张粉嫩的小脸,八只眼睛一致望向校长。 校长:马上要到五月艺术节了,学校准备排出话剧,鉴于你们几个平时过于抢镜出挑的表现,我决定重要角色由你们几个 选角风波 演话剧?纪太子顿时来了劲,瘸腿跳到校长面前,兴奋无比:《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反正无所谓,我一表人才不演王子人神共愤,老杜跟我关系铁,就演个骑士侍卫的吧,姓叶的怎么说也有点亲戚关系,安排读个旁白吧!最最关键是她,她!纪太子指向身旁的纪念,对校长说道:校长大人你看这眼神,这表qíng,最最合适演白雪公主啊仙度瑞拉的后妈了!都不用化妆演技,本色表演就行! 纪念小脸涨得通红,俐齿反击:你你你才演后妈呢!你个瘸子还好意思演王子?知不知道现在王子都开迈巴赫,你有么?哼!难不成你还想坐着轮椅去接公主呢?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你你你个后妈! 你个瘸子! 你xing别歧视! 你侮rǔ残疾人! 校长终于忍无可忍:别吵了!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终于停火喘气。校长刚想松口气,却见某个小P孩更加离谱,人都要不见了,立刻疾呼:杜竤廷,你上哪儿? 杜公子打着哈欠:回教室,这种低能东西我才不gān! 校长额头都冒汗,急忙拦住杜竤廷:不行,你爸爸亲口jiāo代了,一定得给你安排角色! 杜公子抗议了:他有nüè童癖! 叶少爷吮着棒棒糖,睥睨他道:你傻呀,你要有戏份,你爸就有借口带着你妈来看你了呗!你要想早日让你妈的名字出现在雷家户口簿上就安份待着吧! 杜竤廷转念一想,嘟着嘴道:你小子说得还挺有道理,不愧是利物浦高材生的儿子,有前途。 叶少爷甩手一扔糖:我爸是剑桥的! 杜公子一拍脑袋恍然:哦~~是剑桥念的FBI啊? 叶少爷以眼杀人大吼:是MBA! 校长趁空吞了几片阿司匹林,定了定神,终于开口:小祖宗们,拜托都别吵了!让我在还能喘气的qíng况下把剧本先发给你们成么? 4张小脸此刻都一派无辜样,怔怔望着他。 校长长出一口气,终于将手上的资料发给这几个小P孩,道:这就是我们这次要演的话剧资料,你们先认真看一下。 不迭校长说完,纪太子举着资料,纳闷了:什么秋什么沉? 纪念蔑视透顶:碧甃沉,你个没文化的! 校长笑道:好啦,先安排下角色。纪念, 纪念:啊? 校长:我和几位任课老师还有大队辅导员都一致觉得你在表演上有天赋,所以这次想让你担当主角。 纪念大喜过望:我演尹静琬? 校长:不是,你演慕容沣! 纪念: 校长转脸又唤:杜竤廷, 杜公子一脸戒备,马上嚷嚷:我不演尹静琬。 校长笑起来:你当然不演尹静琬。你爸说了,要让你每场都有戏而且台词又要最少的角色,所以我们商量下来,决定让你演慕容家的那座钟! 杜竤廷抽住了:钟?你让我演钟?你让我杜竤廷演钟?你让京城四少雷宇峥的儿子演一栋钟? 校长挑唇笑起来,仿佛意料之中:你要是不乐意我们可以给你换,男一女一随便挑,只是演钟没有台词,比较轻松,只要套在模型里也不用走,不用动,累了还可以睡觉。 杜竤廷马上抢口:我演!我演钟!要不要签字?是不是在这里签? 纪太子搭上杜竤廷肩膀:兄弟你立场真坚定啊~! 少爷太雷人 时间过得那叫一个快啊,就像免费搭上火箭一般,这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演这天。 会场星罗棋布,家长们一一对号入座,舞台上红色绒布帷幕遮掩着。 后台 帷幕后可没那么和谐,叫嚣脚步,紧迫倥偬,有急着化妆整顿形象的、有临阵磨刀背着台词的、还有无所事事吃着零食坐看风云起的、更有发挥娱乐组织打赌招揽生意的 辅导员忙得焦头烂额:纪念,你怎么还在这儿啃苹果?戏服呢?妆呢?台词记得怎么样了? 纪念瞪着剪水双瞳,鼓着腮帮咀嚼,脑袋摇得像拨làng鼓,刚想低头再咬,辅导员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苹果训斥:还吃?MissLuo,赶紧带她去换衣服! 是,说着纪念小盆友被立即拎走。 这边杜公子为了生意是忙得不亦乐乎。只见他浑身上下套在一个长方形的红木色模型中,胸口一大块是个白色的大钟面,虽然行动不便却一点不影响他此刻活跃的热忱,他身前摆着数个不同颜色的纸杯,里面多少不等零零碎碎都是些硬币纸币,摊前还热闹非凡,此刻他抬手擤了擤鼻腔,振臂吆喝道: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下注啊,打赌老纪和纪念上台多久会爆发战争,10分钟以内的投钱到红的杯子里,认为能撑个20分钟的投钱蓝的,我靠谁那么勇敢选30分钟以上的请投到橘色的杯子里!!来来来,回报丰厚,童叟无欺!杜公子边叫嚣还不忘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指针提醒:快点快点,最后十分钟! 第60页 那边更衣室里,纪太子和莫少爷也不闲着。 纪太子是深qíng真挚拖着莫少爷胳膊:老莫,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帮我照顾我娘吗? 莫少爷甩开他,叫起来:滚开,你吃错药啦?就演个话剧又不是让你去打伊拉克,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纪太子一脸认真:是真的,我有预感。今晚肯定会是我个人生活中最耻rǔ的一天。老莫,咱兄弟那么多年,我就这会儿提点要求你也不答应我么?老莫,老莫!老莫! 莫小禽拗不过他: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快松手!我胳膊要断了! 纪太子破涕为笑:真的?那好,万一我有个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妈,纪太子掰着手指开始计划起来:还有我姥姥姥爷,还有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卧室里养的那只乌guī,别忘了给它找个投缘的好媳妇,我答应过它的。至于我爸你就别cao心了,没准他外面儿子多着呢!哦对了,我计算机的密码是曼联无敌,上次你拷给我那游戏我已经闯到第八关了,你要有时间就继续帮我打下去!还有我枕头底下那本漫画刚看到一半,你记得把它看完。我会托梦来问你结局的。 莫小禽瞬间石化 会场 此刻会场黑压压一片,雷宇峥领着杜晓苏终于找到位置坐下。 杜晓苏感叹:黑漆漆的怎么也不把光调亮点。 雷二垂下眼帘,瞥了眼杜晓苏另一侧那人,讥诮:黑?我看亮的不得了!那么大个电灯泡坐你旁边南极极夜也照亮了! 一侧的上官博尧倒是不介怀,探出一张笑眯眯的脸来:雷二你别那么小气行不?你看我都快闲的发霉了,逸逸又出差不在,让我来凑个热闹看看大侄子就那么难哪!晓苏你说是不是? 雷二别过眼去也不理他,倒是晓苏抿嘴浅笑。 上官博尧仰躺在椅背上,突然感慨起来:唉,时间过得真快啊,丫的儿子都那么大了,雷二,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校运会咱哥几个和人比赛?哈哈哈,你丫可够丢脸的,输给那个谁来着?就叶老大他表舅子,丹凤眼那个。哎呀,真是想起来就想笑。 雷宇峥面色一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可是晓苏好奇无比,转向雷二:什么比赛,什么校运会啊,告诉我啊,我想听! 雷二面露难色:小时候的破事,无聊透了!没什么好听的。 晓苏不依不饶:雷宇峥,你怎么那么小气啊,说来听听嘛!雷二是几百年没见到杜晓苏这样温柔撒娇的样子了,此刻百炼钢都化为绕指柔了,只是呆望着杜晓苏都语塞了。 还是一旁的上官清朗笑起来:你看大嫂那么感兴趣就让我讲吧! 雷二放松口气:烦死了,随你便! 阮郎归 南瓜 灯光昏暗的剧场里黑影憧憧,一个白色挺拔的身影显得尤为出挑。 纪南方翩翩领衔开路,还不忘时时回头提醒身后娇妻:守守,小心台阶!两人好不容易才入座,守守娇小的身体栽进座位里,抬手直煽,嘴里不听嚷嚷:热死了,闷死了,累死了。南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一张娃娃脸,小巧鼻尖沁出点点汗珠,他就不自觉笑起来。 守守没给好脸色:纪南方,你一个人色迷迷傻笑什么? 南方也不气,提起胳膊搂过去:这是我看我媳妇的专用眼神!守守一个白眼:歪腻! 南方舒眉释笑,仰头望着会场黑漆漆的天顶,唐突一问:守守,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校运会,学校组织咱们男生比赛双人骑自行车? 守守俏容浮笑回忆起来:记得,东子哥和平哥拿第一那回。你和卓尔一组,还傻不拉叽给自己取名卓尔不凡,最后只拿了个第三。我哥他们几个还取笑你怪不得叫纪三,不是季军就是第三。从此每回我叫你三哥你都一脸别扭。 南方下巴抵在守守头上,笑起来:那次冠军本应该是雷二的,是东子那小子关键时刻使诈了,你不知道当时把雷二气的哟,连奖杯都没拿,一甩手就走了! 芋头 上官博尧眯着眼开始怀念:那年校运会比赛双人骑自行车,我和雷二一组,阮正东和姓孟的一组,还取名叫东方不败! 杜晓苏感染到那份青chūn:哈哈,东方不败?太可爱了。那你们叫什么?她回头去问雷二,扑克牌只是重叹一口气,估计是往事不堪回首了。 倒是上官慡快马上接话:人家有阮正东,咱有雷宇峥啊,人家叫东方不败那咱就叫宇宙无敌呗~关键是气势,气势绝不能输!你都不知道那天比赛前,那些个姑娘妹妹排的长队哟,我真怕自己像卫玠一样被看死。卫玠你知道吧,美男,被美女看死的。 此刻雷二终于忍无可忍cha话了:得了得了,你丫的还能再夸张点么?那天除了你妈在场边哪儿有什么姑娘? 上官一撇嘴:你他妈就会破坏气氛,咱晓苏妹妹就喜欢听我讲夸张版的。不信你讲个,看人家笑不笑。 雷二骂了句脏话,冷哼扭过头去。 晓苏:后面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输了? 上官摇摇头:阮正东那组一直在我们前面,那俩人配合的也确实好。不过厚积薄发,听说过么?咱雷宇峥小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不走寻常路,他建议起先我们先储存实力,到最后一圈开始加速。这招果然见效,因为东方不败已经jīng疲力竭了,所以我们很轻松就追上一大截,眼看就要赶上他们了,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阮正东那小子太狡猾了。 杜晓苏水眸瞪大:他怎么了? 苹果 佳期默默听着,关键时刻和平戛然,她凑上去急切问:后面你们怎么赢的? 和平露出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继续说:当时眼看着雷宇峥的宇宙无敌追上来,我拼命地蹬着向前骑,东子突然在身后急促喊我把校徽摘下来给他。 佳期诧异:校徽? 和平点头:嗯,东子拿到校徽使劲把背后的长针拧成竖立状,眼明手快就朝他们的必经之路丢去。雷宇峥车速太快来不及躲避,那轮胎就这样刹不了眼睁睁看着它从针尖上压过去。车轮一下子像蔫了菜根本追不上来了。东子还对着身后喊:哎呀,雷二,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以后记着看着点路啊! 佳期笑起来:原来你们俩从小就使坏。 和平不服:喂喂,这叫兵不厌诈!后来雷宇峥没领奖,我和东子就把冠亚军都拿了。那天咱站在领奖台上还把红领巾解下来一边挥舞一边唱歌。 佳期好奇:唱什么呢? 和平神秘一笑:你猜呢? 芋头 杜晓苏听罢咯咯笑起来。上官博尧接着讲:那两小混蛋还站在领奖台上乐颠颠唱歌呢! 杜晓苏敛着笑问:唱什么歌?上官一瞥眼:闪闪的红星呗!那丫不是叫东子么? 杜晓苏回脸去逗扑克牌:雷宇峥,我现在就能想象得出你当时的表qíng。呵呵,一定气得脸都绿了。 上官搭腔:岂止脸绿,丫估计那天暗地里都问候了阮正东上百回了! 雷二望着笑得正欢的杜晓苏道:杜晓苏,听到我出糗你就那么乐? 杜晓苏心qíng正好也不讳回答:对啊,因为你平时太当她触及他漆黑幽邃的眼睛时却立即回避。雷宇峥凑近追问:太什么? 杜晓苏:没什么。 雷宇峥:到底太什么? 杜晓苏:没有,没什么。 这时舞台上红色的帷幕徐徐向两边拉开。 光源越来越大,火车的隆隆声和旁白一同响起:凉风习习,承颖铁路 舞台的一切布景开始明朗清晰。 福伯!福伯!粗鲁的叫嚣伴着拄杖在地的恐怖声音:该死的又上哪儿去泡妞了!一个跛腿的人影渐渐出现,被唤作福伯的小胖男生立刻赶到: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南瓜 纪南方瞠目结舌看着台上那个被裹在一件绿色绸缎袍里的小人儿,张口都结巴了:守守守,咱当初生的到底是儿子是闺女? 车厢奇遇 第一幕演员表: 纪念慕容沣 纪太子尹静琬 杜公子钟表怪人 小胖丁福叔 麦永嘉打酱油长官 舞台上明晃晃的灯光打在纪太子身上,白皙灵透的小脸蛋竟真有几分女孩儿的秀丽。却只见他跛着腿,粗声粗气:外面吵什么呢?没见着本小姐要补美容觉么? 小福叔背对着观众席摊开手掌读起来:是颖军的人正在查车,一节节车厢在找人。 纪太子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找谁啊? 呃慕容慕容小福叔脑袋越压越低,眼睛几乎贴上那ròuròu手掌上密密麻麻的字,横瞅竖看,终于没辙,跑到纪太子身侧摊开手掌道:唉,这字怎么念来着? 纪太子就快要吐血了:feng!疯子、疯牛、疯狗,听过没?就那个feng! 此刻身后一直屹立着的大钟不知何故莫名其妙响起来,震耳yù聋:咚~!咚~!咚~纪太子被吓得差点跌在地上,跑到肇事者面前一脸怒容低声问:你丫的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鸣什么钟?我九代单传吓坏了你赔得起么? 杜竑廷僵硬地稍侧过身,看到某人男扮女装,额头还来了点中原一点红使劲憋着笑道:就你现在这不男不女的样儿,你爸肯认你你就偷笑吧!还还九代单传? 纪太子火了,cha着腰还嘴:就你丫套个大木箱,人不人鬼不鬼,以为你爸认得出你呢? 杜公子急了:所以你没见我发点声音让他认出我么? 芋头 晓苏咬着手指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烟眉微拢道:雷宇峥,你不要告诉我那个长方形的怪东西是我儿子。 第61页 雷二抿着唇贴近晓苏道:到底我平时太什么? 晓苏: 舞台 正当钟楼怪人和尹家小姐吵得不可开jiāo之时,一个亮影终于箭般闯了进来。台上台下,宁静如水。 这英姿飒慡的、这风流倜傥的,除了慕容老六还能有谁。 纪太子皱着眉开口了:谁呢,进来也不敲门,你哪条道上的? 纪念慧眸一扫:我靠,又走错了!刚转身要走,却看见桌子上搁着一本书,马上惊叫起来:姑娘你也喜欢数学呢?说着拿起书端详,爱不释手。只见封面上写着九年制义务教育数学。 纪太子冷笑道:想追本姑娘别用那么俗的方式行不行? 纪念咬着牙笑起来:哪里的话,我是真喜欢数学,我还能背圆周率呢! 纪太子跳起来:真的?你能背圆周率? 纪念胸有成竹:当然,你听着:山颠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尔乐。 纪太子拍起手来:厉害,太厉害了!还能编诗!让我不得不问一句:你妈贵姓? 纪念伸手比了个V欢呼道:yo! 纪太子挑起眉,笑道:这么巧,我妈姓,说着也摆出胜利手势呼道:yeah! 这时麦永嘉小盆友穿着戎装带着几个小跟班浩浩dàngdàng闯进来,对着纪念一打量:你出来! 此刻咱纪太子见义勇为了,抵着杖走来:gān嘛呀这是?没见咱们聊得正欢么? 麦永嘉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纪太子笑起来:你看我们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还有啥关系?麦永嘉一行人带着狐疑离开,其中一个还挨着门fèng像看续集。 纪太子急中生智抡手轻拍向猝不及防的纪念一侧脸颊道:你个死鬼,我就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这戏中戏演的才让那人走开。 苹果 孟和平霍地站起来:纪三他儿子gān嘛打我们纪念? 佳期急忙扯着他安慰:剧本上写着本来是要我们纪念亲他的。和平差点没喘上气来,片刻过后才坐下,轻声道:那......还是让她挨打吧! 可是纪念发威了,一把推开他:你你个疯子,gān嘛打我? 纪太子睥睨不屑:打你总比亲你qiáng吧! 纪念低头一想,还是不释怀:你下手也太重了,万一我毁容了怎么办? 纪太子放软口气劝慰:万一你毁容了,大不了我吃亏点,拜托老杜包你当个二奶,行了吧! 纪念气得想咬人:你 小胖福叔跑上来提醒:qíng节!注意qíng节!两人这才放下私仇。 纪念憋屈没好气:后面什么qíng节? 纪太子切齿提醒:表,送我金表!goldwatch,understand? 纪念恍然点头,可转念一想:剧本上写这个时候你应该躺chuáng上睡觉去。 纪太子固执己见:这年头谁也信不过。我还是想亲眼验货! 纪念一个白眼,伸手进裤兜,掏啊掏,然后衣袋,找啊找,再是内侧袋,翻啊翻!囧了,尴尬了。 纪念唯唯诺诺抬起头傻笑:那个这个.其实我觉得就凭咱俩这关系,送金表,俗!玷污我们纯真的感qíng. 纪太子根本不理会:慕容沣,我要金表!金怀表! 纪念尴尬一笑,声音细若蚊虫:也许可能大概我落在后台了。 纪太子bào跳如雷:什么?你丫的智商是不是负长的?没金表我怎么知道你是慕容沛林?没金表我怎么去找你救许建彰那窝囊废?你你自己想办法,随便送我点什么! 纪念咬着唇,满面焦虑,瞥眼就看到杜竑廷一人伫立角落在那儿数钱,顿时灵机一动,转头对着尹静琬脱口就说:要不我给你送钟吧,正好有现成的。反正跟表差不多! 顿时全场哗然一片,笑得人仰马翻,七嘴八舌: 哎哟,这个小沛林太可爱了! 你看那个正太静琬小包子脸都气绿了。 纪太子凑到纪念耳边吼:慕容沣!你你说给谁送终呢? 钟表怪人还跑过来凑热闹:刚才我听到有人说钟?是不是要给我加戏?是不是? 台下震撼了 钟怎么走路了? 芋头 上官笑得都喘不上气:雷二,大侄子真能抢镜!都演钟了还能那么一鸣惊人! 杜晓苏:哦,原来他演的是钟啊。 雷二: 襄王有梦 第二幕演员表: 纪念慕容沣 叶少爷何叙安 莫小禽程谨之 雷元元程允之 莲蓉 黑压压的观众席中一张娟秀的脸蛋腻在叶四肩膀撒娇道:容容,你想不想知道咱儿子到底演谁呀? 叶四轻视地瞄了她一眼,道:不想知道行不行? 恋恋自顾自兴奋的说:不行!我跟校长说了,挑个最聪明的,计谋最多的,在故事中起到转折xing作用的角色,就给咱儿子。哈哈哈,你说我高不高明?嗯?你怎么不笑?恋恋只见叶四怔怔望着舞台,然后转脸,笑得邪恶:高,实在是高,你让咱儿子演个狗腿子哪! 沈恋恋望向舞台,想哭了: 舞台 此刻叶少爷版何叙安,走向正伏案研究地图的慕容沛林。 何叙安欠身道:六少, 纪念头也不抬:gān嘛?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那个叶少爷指指地图道:看反了! 纪念一听,更加生气,抬起下巴qiáng词道:我我这叫纵观上下,眼观六路。你,你懂什么? 叶少爷gān笑两声,接着说:我只要懂怎么让六少嬴就行了! 纪念秀眉一挑:真的? 叶少爷胜券在握道:那当然,像我这种人才,连九九乘法表都会背,还有什么不能的? 纪念频频点头:恩,有才,说来听听! 叶少爷咧嘴笑道:据说壅南程家有钱又有势,只要咱跟着他们混铁定有花戴,有ròu吃,还有美女看。 纪念双瞳亮晶晶:真滴? 叶少爷信心满满:当然,只要六少你顺带便散发一下魅力,把他们家四小姐顺利转换成慕容夫人就成!到时候,呵呵,没有北乔峰,南北都慕容! 纪念一听,立马不gān:啥?你丫的要本帅牺牲色相? 叶少爷急忙劝解:古人都说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放着不用白不用!这没啥,很多伟人都gān过,比如陈世美啊,比如蒋介石啊,你看人现在哪个不是名垂青史了,老少皆知? 纪念摸着下巴点头道:你个混球说的还挺有道理。那就这么办了! 叶少爷翘起大拇指:六少真慡快! 襄王有梦 何叙安神速安排了饭局。 纪念和叶少爷正坐着喝茶,终于雷元元版的程允之带着四妹妹姗姗来迟。纪念一时愣住,叶少爷qíng急推他一把:六少,站起来!她这才涣散着神站起。 雷元元少年老成,引见道:慕容公子,这是我们家闭月羞花花容月貌羞死貂蝉愧煞昭君面如西施回眸一笑六宫自尽的四妹谨之,谨之,快见过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的六少!说完这段元元撑着桌子大喘气:你们先聊,我歇会儿! 只见那程谨之伸了个懒腰,懒懒的伸出手道:哈罗,密斯脱慕容! 纪念顿时觉得有点缺氧,跟着伸出手稀里糊涂道:哈罗,too,密斯脱程。 叶少爷急忙低声提醒:是密斯,密斯。 纪念回头,瞪着大眼小声问:没有脱吗? 叶少爷yīn着脸:废话,哪儿有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脱的? 纪念冤枉:是他先叫我脱的! 叶少爷振振有词:你是男的要脱,女的不脱。纪念哦一声,马上把外衣脱了下来。程姓兄妹顿时傻了。 双方入座,咱六少喝了口水,看看四周,傻傻gān笑一声道:今天人真多哪!然后两只眼睛直直盯在对坐莫小禽脸上,那皮肤,那睫毛,那鼻翼,那杏唇,极品,太极品了。正沉迷着,何叙安抬肘蹭她:说话呀。 纪念回神,发现莫小禽一双黑如水钻的眸子正停搁在她脸上,心头一紧缩,脱口道:我发现今天这里人真多! 叶少爷鄙视了,不留qíng面:这句话你说过了。 纪念一尴尬,挠着脑袋笑起来:是是么?我我今天喝多了。 叶少爷望向她桌前的杯子,直言不讳:六少,你喝的是茶。 这下真无语了。 幸而雷元元出来救场,开口道:我们家谨之刚留洋回来,如今待字闺中,还没结婚。 纪念激动地扑上半个身,抢话道:我也没有诶!叶少爷轻咳一声提醒,她才意识到失态收回自己前倾的身躯。却见莫小禽眉梢浅浅弯了弯,似笑非笑。 叶少爷贴着少主耳鬓建议起来:你找点话题。 纪念满脑子空白:啥话题? 叶少爷快疯了:随便什么,爱好、文学、历史,啥都可以。 纪念眼睛一亮:那聊祖冲之。 叶少爷要叫妈了:你丫的脑子里有没有一点和圆周率没关系的? 纪念也不悦了:你小子想造反呢?知不知道最近易二爷的宋副官怎么死的?是不是想去陪他? 叶少爷憋气一叹,一脸无奈,只得一句句教道:行了,那聊历史吧!聊聊咱国父。 第62页 纪念一头雾水:啥父? 叶少爷忍气道:国父,说说孙中山先生jīng神永存,没有死。 纪念点头,马上开口对着佳人道:你们知不知道孙中山先生没有死。 霎那间,对坐两人都石化了。雷元元惊恐的望着纪念,莫小禽挚杯悬空僵持着,瞪着两只大眼睛。 苹果 佳期无奈的笑起来:孟和平,你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和平勉qiáng笑起来:我昨天真不该给她讲《聊斋》。 舞台 叶少爷崩溃了,扯着她提醒:jīng神,还有jīng神两个字呢! 纪念接着讲:对,他还jīng神着呢! 台下轰动了。 雷元元彻底傻眼了,这怎么就莫名来了个尸变的qíng节呢?老师,校长,辅导员,这谁改的剧本? 莫小禽歪头望着纪念,终于浅浅笑了起来。 南瓜 纪南方翻开剧本粗略地读,侧头问老婆:守守,原来这《碧甃沉》是恐怖小说啊? 守守: 禽shòu 童雪趴在前座的椅背上,撅起樱唇抱怨:为啥咱儿子的台词那么少?转头问莫绍谦:你不是大资本家么?关键时候怎么也不发挥下? 莫绍谦竟然静坐yīn着脸。 童雪不乐意了:莫禽shòu,我跟你说话呢! 莫绍谦瞟都不瞟她一眼。 童雪这回真动怒了,哼了一声,起身就走。这回莫绍谦没闲着,一把抓住她皓腕。 童雪面露愠色:你gān嘛呢?不是不理人吗?我找别人坐去。 莫绍谦叹了口气,黑黢黢的眼睛望向她,声音低沉:昨天姓萧的打电话给你gān嘛? 童雪: 哥们私房话 当舞台上演得如火如荼时,咱纪太子和杜公子在后台gān什么呢? 12、13、14纪太子半掀着帷帘,探着半个圆圆的脑袋往外看,笑得差点把腰都闪了,白嫩的小手还不忘掰着数,转头对着杜公子招呼道:喂,老杜,你快来看呀,纪念又忘词了。多少人下注15次的? 杜竤廷正坐在的化妆台上,低头专心致志打着游戏,随口敷衍道:我忙着呢,行动不便,你数着就好! 纪太子转脸接着马上投入角色,笑得前俯后仰。 此刻杜竤廷抽空抬眼瞟了纪太子一眼,淡淡一问:唉,我说你该不是喜欢纪念吧? 这一问像一把火烧着纪太子尾巴,他弹簧般转过身:你你你才喜欢纪念呢!你们全家都喜欢纪念!纪太子激动辩解,急得气息都不紊了。 杜太子也不急不躁,接着打自己的游戏,漫不经心道:我就随便一问,你激动啥? 纪太子不依不饶:能不激动吗?我要问你是不是暗恋元元,你怎么想? 杜公子终于搁下游戏:你丫变态!我才没那么重口味。 纪太子回嘴:你才变态! 杜公子沉下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喜欢就好,那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不乐意。 纪太子笑起来:我能有啥不乐意的?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杜公子接着打游戏,满不在乎的说:纪念好像看上咱老莫了。没准以后就是弟妹了,你别老欺负人家。 纪太子傻眼了:老莫?哈哈哈,真的假的?我才不信呢!哥们,你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来,老夫替你诊断诊断。说着就要去摸杜公子脑门。却被他一手拍开:去去去,你才烧坏了呢!我不知道多清醒。比某些人清醒多了。说着便惬意地晃着腿。 纪太子傻伫着自言自语:纪念和老莫?纪念和老莫?终于抬头问道:唉,那你说老莫也喜欢纪念吗? 杜竤廷头也不抬,老气横秋道:我怎么知道?女人最烦了。你看我爸,平时多潇洒风流一人,要是圣斗士绝对是huáng金级别的。可一见我妈,哼,俩字没辙! 纪太子听得津津有味,终于总结道:哦,原来你妈是雅典娜啊! 杜公子: 大闹慕容府 第三幕演员表: 纪念慕容沛林 纪太子尹静琬 叶少爷何叙安 莫小禽程谨之 杜公子钟表怪人 话剧终极版 慕容府 六少,六少!叶少爷急匆匆边跑边喊着上台。 纪念坐在藤椅上看书,意兴阑珊:你着什么急,后头刘翔追你呢?说着又埋头于那本《演员的自身修养》。 叶少爷憨笑道:不是,是咱步兵百米速度已经突破12秒了,比巴塞罗那的梅西还牛。 纪念若有所思:嗯,传我口谕,让他们再努力一把,争取13秒! 叶少爷瞬间雷焦了。 此刻谨之美人正打着哈欠走来。纪念一把推开叶少爷,笑得那叫个灿烂:夫人,早,呵呵! 莫小禽点点头,低头定神看着她手上的书。 纪念马上递上书道:你想看?你想看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看呢?不可能你想看我不给你,你不想看我偏要给你的,大家讲道理嘛!你是不是想看呢? 莫小禽眨了眨眼睛,睫毛跟着颤,冷冷道:你就不能看点有建设xing的书? 建设xing?纪念回头求助叶军事:什么是有建设xing的? 叶少爷提点:比如折枝玫瑰啦,比如匪我思存啦! 纪念嘴角一动,不服气道:谁说我没看过匪我思存,我只是不记得是谁写的了。 莫小禽绝倒了,半身倚靠在某一不明建筑物上缓气。 突然,你压到我了!那建筑物竟开口说话,吓得莫小禽一下弹离几步。可仔细一省,惊呼起来:老杜? 钟表怪人很有礼貌:是啊,哥现在不方便就不跟你握手了。 莫小禽还是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不可抑止的笑起来:你你咋那么没出息演个钟呢? 杜竤廷回他一个白眼:哼,就你演女人有出息! 莫小禽敛了笑认真起来:你懂什么,我这是向高难度挑战! 杜公子不甘示弱:我这是为艺术献身! 正争论着,咱尹姑娘终于登场,对着两人:哟,哥俩这就聊上了?喂,杜竤廷,这次赚了多少,钱什么时候给我? 杜公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等我给了钱就娶你! 纪太子莫小禽:啥? 杜公子急忙矫正:不,不,是等我取了钱就给你! 纪太子松口气,打量自己:唉,一定是我男扮女装太美了,连老杜都动心了!我真是妖孽! 杜竤廷都快哭了:动你个头的心!赶紧上去把最后幕演了。今天魔shòu双倍经验,我再不练级,就被超过了!说着一脚踹上纪太子,把他踢上舞台中央。 纪念和叶少爷一见尹静琬刹那一惊,连《演员的自身修养》都掉地上了。 纪太子抱着个大红襁褓,yīn森森笑起来:沛林,我回来了 纪念吓得紧抓着叶少胳膊,结巴道:你你你想gān嘛? 纪太子笑得更欢,步步bī近:没啥,就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纪念:什么? 纪太子说着把襁褓qiáng行塞到纪念怀里,解开绑着的红绳,抬头道:好东西!说着把布一点点往下翻,除了包着个芭比娃娃,那襁褓竟长得无比,两人只瞅着纪太子一点一点将长绸卷开,像一幅地图,顿时纪念觉得不对劲,贴着叶少道:唉,我怎么觉得这qíng节这么熟? 叶少摸着下巴点头:嗯,六少你知不知道荆轲? 纪念大声哦了声,道:你朋友? 叶少无语。此刻纪太子已经图穷匕见举起泛着白光的道具刀指向慕容沣。 慕容六少傻了,扯扯何叙安问:唉,他是不是想杀我? 叶少嗯一声道:看样子是。 纪太子走上一步道:你个混球竟敢背着我另结新欢!老娘为你悔婚、为你打胎、还替你丫的挡了一枪差点去见Uncle East,你丫都忘了?我今儿个就代表党、代表人民,代表东南西北、鸟shòu飞禽灭了你!说着想前冲去。 纪念躲在叶少身后急忙劝解:冷静,冷静点静琬!事qíng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说着拾起地上的《演员的自身修养》翻开道:你看,剧本上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自杀,用枪!你有吗?没有我借你!说着纪念从戎装腰间拔出一把小水枪递上。 叶少爷诧异惊呼起来:原来我们有剧本? 纪太子根本不理会,抬手打飞那枪道:我想过了,毛爷爷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剧本临时改了!我才不放过你们这对禽shòu男女呢!说着奔向谨之,想用刀抵住要挟,可纪太子发现这动作实施起来有点吃力,喘着气对莫小禽道:你丫什么时候长那么高的? 莫小禽回眼鄙视:谁让你不喝牛奶,不打篮球!完了还不忘问一句:要不要帮忙?说着很善解地托住纪太子手中的匕首顺利达到自己颈部。谢啦!纪太子回礼,然后对着纪念道:你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你心上人。 纪念投降:别,别激动!你说你要啥?钱吗?我给你,咱不差钱!别伤害他。 纪太子任xing了:我要你唱歌给我听! 纪念呆住:我我不会唱歌! 纪太子持刀一紧:不唱是不是? 叶少爷马上劝住:唱唱,她唱,咱六少多才多艺,马上给你载歌载舞。说罢推着纪念道:唱,快唱啊! 第63页 纪念哭丧着脸,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唱:我和你,心连 纪太子打断:谁和你心连心?换一首! 纪念:起来,不愿做奴隶的 纪太子更不满:你gān嘛,想造反?不行,再换首。 纪念没辙了:你到底想听啥?当我点播台呢? 纪太子咬着唇想了想,道:得,你就唱《我是一个粉刷匠》吧! 纪念抗议了:开什么玩笑,我堂堂慕容六少你让我唱粉刷匠? 纪太子不让步:你有意见吗?纪念看见他手上滴武器只得屈服:好好,我唱!说着便委屈地唱起来: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qiáng。 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 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 哎呦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纪太子听得很满意:好,我喜欢。接下来,慕容沛林,拿命来!说着举刀朝纪念冲去。纪念撒腿就跑,两个人在舞台上一追一逃,然后围着大钟转圈圈。 全场人震撼了 南瓜 纪三笑道:守守,现在我承认咱儿子像你了! 叶慎守:纪南方你说什么? 纪三:不,不,我说错了,他不及你! 叶慎守河东狮吼:纪南方,你守守不迭说完,一阵搜肠刮肚的恶心涌上胸口,她捂着嘴努力平缓。 纪三急的哟,忙扶住老婆:守守,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这里太闷了?咱马上去医院。 守守任xing抽出被他抓着的手,用力锤在他胸口:都是你这混蛋害的! 纪三傻了,然后,终于恍然,激动的哟抓着老婆:守守,守守,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你哈哈,走,我马上送你回家好好歇着。这十个月你都得听我的。 守守:走什么呀,儿子还没演完呢! 纪三:什么儿子?谁的儿子? 守守: 舞台 杜公子很无辜从路人甲变成老鹰抓小jī中的母jī 杜公子不停被左挡右旋,发作道:别转了,快停下来,本少爷有低血糖。妈,妈,快来救我! 纪太子和纪公主毫不理会,还凑空聊上了: 纪太子: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丫? 纪公主:是又怎么样?人家长得帅又有学问,还读过匪我思存呢?你,你懂吗? 纪太子气的牙痒痒:孟纪念,你死定了!说着就往一边冲,纪念一个惶恐,一个激动,一个爆发,用力一推。 啊~~两声惨叫重合。 惊世骇俗了~~~ 大笨钟訇然倒塌,成了五指山,把纪太子,哦,不尹静琬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这还不是最jīng彩的,这还不是最jīng彩的,最jīng彩的是杜公子兜里的粉色毛爷爷们轻舞飞扬起来,洒了一地。 傻了,全傻了,个个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吞个恐龙蛋。 原来尹静琬是这样给六少Saygoodbye的。 纪太子挣扎着哀吼:老杜,你丫个赶紧起来,我我还有事要办! 杜公子是急着捡钱,还一边警告: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许抢!全是我的! 后台的大队辅导员擦着汗赶紧命令:快,快拉帷幕!话剧到此结束! 只见两旁红色帷帘慢慢阖上。纪太子还在奋力挣扎: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要做村里妇女代表,我还要积极宣传革命知识呢!我还要 此刻莫小禽走到他们俩跟前,笑起来:剧本改了!然后唤道:沛林! 来了!纪念应声而来,小鸟依人挽住谨之。 莫小禽开口:我们走! (话剧完) 禽shòu 童雪:怎么?就这么完了?他们还没说兜兜到底是谁的孩子呢?禽shòu,你说兜兜到底是谁的孩子? 莫邵谦依旧冷面:姓萧的到底找你什么事? 童雪笑起来,小酒窝若隐若现:你很想知道么?我就不告诉你! 禽shòu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童雪,你完了! 芋头 杜晓苏噘着嘴抱怨:死孩子就知道钱!都是跟着你学坏了! 雷宇峥还执着着:到底我平时太什么? 杜晓苏实在受不了bī问,低头轻声含糊道:完美。 雷二没听清:什么? 杜晓苏:完美 雷二:你说什么,大声点! 杜晓苏急了,转头道:我说完这次雷宇峥没让她说完,已经侵占上她两片柔唇,她无处遁形,被他揽紧qiáng吻住。这个吻他等了太久,仿佛gān涸千年终于找到一片甘露,这一次,他再也不松手了! 上官:喂喂,大庭广众你们俩注意点形象。看帖的,喂,别看别人就说你呢,过18没?不许看霸王贴哈~! 那丫头是谁? 碧澈如洗的天空下彩球飘飘,翳绿的糙坪、五彩的冰激凌、香甜可口的生日蛋糕,还有到处追嬉玩耍的孩子们 今儿个是啥日子?啥好日子?三.八节?胡扯!发工资?早着呢!后妈填坑了?做梦! 今儿个2月30日,是咱莫小禽滴生日。所谓生日,就是母难日,就是你蜗居9个月终于爬出娘胎的日子,从生物的角度讲就是你爸和你妈这个少儿不宜,过程略、步骤略! 咱说Point。 Point就是这天晴空万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咱莫小禽在家开派对玩儿,哥们死党qíng敌对头齐聚一堂,都在宽阔的绿坪上玩得开心。 纪太子、杜公子and叶少爷坐于一把白色遮阳伞下。 杜竑廷小盆友坐在右边,依旧低头执着于《超级马里奥》,异常激动:靠,跳!跳呀,马里奥,跳呀,丫个笨水管工! 叶少爷ròu手握着银叉一勺勺瓜着蛋糕吃,轻蔑的瞟了杜公子一眼道:杜竑廷,你丫是不是有自闭症,一天到晚对着个破机器烦不烦? 杜公子头也不抬,斩钉截铁:没有!我妈带我检查过! 叶少爷还不放弃:我爸说了,自闭症特征就是态度冷淡、习惯拒绝,不顾他人意愿、易发脾气,有攻击xing,对某一事务会产生qiáng烈偏执,旁人无法理解的极度关注! 杜公子听到这儿,终于停下游戏,若有所思,抬头道:你说的谁呢,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我肯定认识! 叶少爷舔着奶油道:不知道,我爸说是他一朋友! 千里之外(cha播) 阿嚏!雷宇峥提笔刚要签字,突然一个喷嚏。 单婉婷上前关切道:雷总,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雷二凝眉不语,明明chūn意盎然,还能感冒? 生日派对 叶少爷还不放过杜公子,继续挖苦道:你看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你咋就那么没qíng趣呢? 杜公子不满了,反驳道:谁说我没qíng趣?我这不是在帮马里奥拯救碧奇公主么?他们俩幸福全指望我了,别烦! 叶少爷僵持着小银叉,被shock到,只得转身找纪太子宽慰:哥,我和杜竑廷实在没有共同语言,还是和你哥?老纪?喂? 叶少爷发现此刻纪太子目光如炬,正死盯着不远处的秋千上dàng漾着的俩个人,对于他根本置若罔闻,嘴里还喋喋不休:哼,看你丫笑的,嘴都咧到耳根了!边说边大口剜着冰激凌往嘴里送。 叶少爷幸灾乐祸了:嗯哼,你发什么火呀?人今天寿星,小孟姜特别优待点也正常! 纪太子恼了,眉头一皱急辩道:谁谁谁火啦?她爱待见谁关我什么事?我这是替老莫不值!咱好歹兄弟一场,不想看着他跳进火坑。 叶少爷抿着笑:好好,你是为兄弟着想,想得眼睛都快贴人身上了!拜托别那么激动行不? 纪太子矢口否认:我哪里激动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激动了?我现在非常Relax,比吃镇定剂还放松,简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纪太子说罢,勺着冰激凌吃起来。 叶少爷:老纪,你吃的冰激凌是我的! 纪太子: 这边杜竑廷受不了吵,又找了个相对不错的伞荫下,继续忙著马里奥的终身大事,却觉肩上一重,同时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唉,你坐了我们的位置!杜竑廷正打得起劲,眼也不抬,轻描淡写道:那你们再去坐别人的位置不就得了!跳,跳!喂,你gān嘛? 这马里奥还没完成最后一跳,杜公子的PSP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抢过。 抬头眼前站着四五个同龄女孩,为首的穿着一身粉色公主裙,长卷发,薄如蝉翼的雪肤仿佛从没晒过太阳,一双灵透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长得和老杜有得一拼。此刻她正掌着老杜的PSP,洋洋得意:现在你是让还是不让? 杜公子笑眯眯走到她面前:小丫头别闹,哥哥办正经事呢!快还给我!下次请你吃冰激凌哦! 小妹妹像被踩了尾巴,双手攥拳:你喊谁小丫头?你你你到底是谁啊? 杜竑廷还不解呢,问:你又是谁啊? 小美人:哼,你吃着我生日蛋糕都不知道我是谁? 杜竑廷反倒乐了:哈哈哈,孩子,那么小就痴呆了?赶紧让你妈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今天明明是我哥们老莫生日,你妄想得也太厉害了!今天药吃了没? 小姑娘涨得小脸成了火烧云,转身立即喊道:香秀姐姐,这里有个吃霸王餐的冒牌货!这一唤,把所有的目光都召集而来,纪太子和叶少爷也跑来凑热闹。 纪太子一见形势马上发挥余热了:我靠老杜,你够大方呀,这游戏机我求你几回了你才肯借我一节课,这会儿刚认识人家就送上了? 第64页 杜竑廷无奈:唉,我这不是qíng非得已嘛!人家是女孩子我能不让着点么?而且这里还有点问题。说着食指抵着自己脑袋悄声道:她说今天是她生日派对!你们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杜竑廷仰着身大笑起来,可是突然发现这气氛不太对,咋没人云集响应呢?他敛声望着俩哥们道:你们怎么不笑啊? 纪太子靠近杜公子耳畔疑惑道:你不觉得这丫头长得有点面熟? 杜竑廷鄙夷道:切,你丫的,长得好看的都面熟! 叶少爷此刻也探过脑袋掺和进来向对面发问道:唉,我说你姓啥呢? 小美女双手jiāo叉胸前,嘟着小嘴回答道:听清楚了,本小姐姓童! 禽shòu是个好爸爸 20分钟前 喜不喜欢?你喜不喜欢?我拜托我爸很久才弄到的。纪念双颊酡红,兴奋得挨着小寿星询问。 莫小禽面部抽搐地低头看着纪念小盆友送的生日礼物,勉qiáng笑道:你你送我一本鲁迅手写稿?顺手翻开,崩溃地读道:《纪念刘和珍君》? 怎料咱纪念小盆友毫不察觉,还双眸闪闪虔诚的点头。 刘和珍君?这绝对是莫小禽收到最不可理喻的礼物:谁是刘和珍君? 纪念忽闪着大眼睛挤牙膏道:呃呃这个那个我猜应该是个人名吧!莫小禽对她的出格行为依旧没有免疫。纪念却不迭他反应立刻cha上话道:那个不是关键,重要的是这儿,你看《纪念刘和珍君》,纪念,纪念我,纪念是我,以后你每次看到这本书就会想到我啦!以后你每次读到鲁迅也会想到我!然后你每次上语文课还会想到我!我妈生日的时候我爸就送了一艘游轮给她,叫佳期号,你说多làng漫? 莫小禽看着鲁迅先生的真迹冷笑到脸都快僵了:是么?我以为你爸送了你妈一本托尔斯泰真迹呢? 纪念摸着头不解:为什么? 莫小禽:《战争与和平》 纪念嘟囔起小嘴:你不喜欢? 莫小禽如实:拜托,你还嫌他老人家折磨我们不够么? 纪念撇过身:太过分了!人家是女孩子诶,你怎么可以那么直接说不喜欢?至少你应该装得很喜欢嘛!你知道这样会对我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讨厌,我不要理你了。纪念小盆友转身就走。 唉,行,我喜欢!我喜欢行了吧!我最喜欢鲁迅了!莫小禽彻底投降。 你说真的?纪念回头。 莫小禽重重点头:当然。周树人同志乃是我们无产阶级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信迅哥,得永生!谁不认识鲁迅就像美国人不认识萨达姆,日本人不认识奥特曼! 纪念终于展出笑颜:你喜欢就好。我原谅你了。不过谁是周树人? 莫少爷又石化了 纪念貌似还没雷够,接着说:啊对了,我们还没有jiāo换电话呢!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支记号笔,抽过莫小禽的胳膊,二话没说就往上面写起来,嘴里叨念:这是我的手机,这是我家里电话,这是我爸和我妈的手机,这是我奶奶爷爷在美国的电话,这是西施阿姨的手机,这是静安阿姨的电话.没一会儿,莫小禽的手臂已顺利完成从白璧无瑕到山西煤矿的转化。 莫小禽颤抖着声道:纪念,你知道我胳膊不是当通讯录使的吧!你知道我可以直接存进手机里的吧! 纪念抬起头:我知道。 莫小禽纳闷了:那你还. 纪念捉狭笑起来:谁让你刚才批评我的礼物,这是惩罚。 莫小禽冤枉:你刚明明说原谅我了。 纪念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撒谎了。 莫小禽彻底傻眼,望着她:孟纪念,你 纪念:gān嘛,没见过美女撒谎么?没看过《倚天屠龙记》么?没唉,你别走啊,你上哪儿啊?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让你亲一下算扯平行了吧? 莫小禽: 这边杜公子和童小姐还僵持着,正逢莫小禽经过。纪太子一把拦住道:唉,唉,老莫,你来得正好,你丫够意思啊,学校泡着个,家里还藏着个! 莫小禽没好气:藏你个头藏,胡说什么。 纪太子不甘心指着小美女道:人证在此,人家童MM亲口承认了已经和你同居多时。 什么?童MM?莫小禽转脸望向对面,与某人目光相遇,邪恶笑起来道:唉,怪shòu,你丫够狠啊,连自己老爸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莫先生听到一定会发疯的! 莫公主仰着头双手叉腰,气鼓鼓道:又是你个哥斯拉,我难得过回生日容易么,哪次你能不来搅和? 莫小禽也不让却:谁爱搅和你生日,有本事你别和我一天过呀!我都牺牲人生最初9个月让你的臭脚丫绕着我的头,你还想怎么样?还有,我是你哥,不是哥斯拉! 莫公主更气:你 此刻香秀煞有介事地跑来:莫先生回来了!这剑拔弩张的两人这才暂时歇火。香秀松了口气。 这会儿,大家伙儿总算都看明白了。个个瞠目结舌,看傻了眼。 叶公子连说话都结巴了:老莫,你你是双胞胎? 纪太子更费解:你居然有个孪生双胞胎妹妹? 莫小禽急忙纠正:兄弟,孪生和双胞胎是一个意思,重复了你。 纪太子这回得理不饶人:你丫连DNA都被拷贝了一份,还有资格说我?哈哈哈哈!莫少爷被这话噎得哟,小脸通红:我讨厌双胞胎! 此刻杜竑廷这个小叛徒哟,为了他的水管工已经毫不犹豫倒戈到公主这边,靠近阿谀道:童小姐,我觉得跟妈姓很酷!莫公主回眼很莫名的看着他,杜公子接着说:真的,我也跟我妈姓! 莫公主还是看着他。 杜公子只能接着自圆其说:你不信?我下回给你看户口簿! 莫公主: 杜公子嬉笑起来:那个PSP 莫公主:不还!回答的那叫一个慡快。老杜丧气的低下头:女人真麻烦! 此刻香秀小心屈身到莫小姐耳鬓轻语道:莫先生让小姐进屋去挑礼物! 怎知莫公主撅起小嘴,柳眉紧凝赌气道:我才不要和他说话! 香秀无奈,知道这小公主这任xing脾气和她妈当年如出一辙。只得笑着宽慰:莫先生带了很多礼物,童童乖,和香秀姐姐进去看看好不好? 不要!莫公主倔qiáng回应,转身气鼓鼓离开。 童童,等等我们!几个女孩儿喊着紧跟上。 小姐!你等等!香秀边叫边跟上。 马里奥,我的马里奥!杜公子边喊边跟上。 这边三哥们傻傻望着,许久许久才缓过神,纪太子顺手搭上莫小禽肩膀道:话说你gān嘛管你妹叫怪shòu?挺漂亮一小妞。 莫小禽想都没想:我妈叫我爸禽shòu,我就叫她怪shòu呗!说得那叫个镇定,比阐述科学真理还恢宏自若。 纪太子和叶少爷当场傻掉,老纪马上感慨:多jīng彩的一家子啊! 莫公主甩开众人后,一人坐上秋千浅浅晃着,杜竑廷站在旁边察言观色道:和你爸吵架了? 莫公主瞥他一眼,也不回答,任xing的掉过头去。 杜公子觉得找到症结,在她身旁坐下,说道:唉,想开点,大人都这样!哥哥我平时在学校读书学习已经够累的了,回家还不让消遣,得cao心咱爸妈的破事!唉,我压力真大。 莫公主抬头望他,杜公子还装深沉:你还小不明白,等你到了哥哥这年龄就知道了。 莫公主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你爸有没有在你和同学出去玩的时候派人跟踪你? 杜竑廷摇了摇头。 莫公主继续发问:有没有派人在你的自行车上偷偷装个GPS全球导航系统?有没有趁你不在把同学送你的小白兔抱去实验室抽血化验有没有毒?有没有把你所有的同学祖宗八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才允许你和他们jiāo朋友? 杜竑廷脑袋摇得像拨làng鼓。 莫公主鼓着腮帮:那你比我幸运多了! 杜竑廷不由感慨:你爸该不是和007有啥关系吧! 莫公主白他一眼,靠上秋千,一副dòng察一切的模样道:杜竑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杜公子激动起来:敢qíng你爸连我也调查了? 莫公主冷眼不屑:放心,你是哥斯拉的兄弟,我爸对他儿子的社jiāo圈没兴趣。杜竑廷满意的松了口气,又转念一想诧异了: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莫公主歪过头道:你还不够出名呢?学校都管你叫摧花使者!跟你表白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哭着跑回去啊?兰兰上次给你写qíng书,你说人家字写得丑!小菲给你送早餐你竟然带回家给狗吃!还有小烟,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你表白,你居然对着PSP连头都没抬,输了还怪人家分散你注意力! 杜竑廷急着辩解:她真的分散我注意力!本来那关过了我就可以打BOSS了!可她一直在旁边推我!还有那早饭我没带给狗吃,绝对没有。排骨不是我们家的狗,我发誓! 莫公主才不听:你好意思!我才不管呢!你想要回游戏机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杜公子纳闷了:什么为什么? 莫公主凑近道:为什么不接受她们呀!你一定是有喜欢的人对不对?是不是那个高年级的雷元元?眼睛很大那个,那个姓纪的说的。你们老一起回家。 杜竑廷大脑断电一秒钟,心里问候了下守守。 第65页 莫公主追问:说呀,你还要不要马里奥了?你到底喜欢谁? 杜公子眨着眼睛:我喜欢我喜欢脑袋飞快旋转,终于乌瞳一亮,伸手指着莫公主身后:那个,我喜欢的就是那个人!莫公主即刻回头张望,就一眼,顿时挢舌难下: 哥......哥斯拉?杜竑廷你丫喜欢男啊,你个流氓,gān什么?没等莫公主惊骇够,杜竑廷居然趁其不备,成功使用声东击西,夺回PSP,还顺便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哦,不,我说反了! 杜竑廷,你莫公主气得浑身生火! 生日快乐!拜拜!老杜溜得比火箭还快! 混蛋!杜竑廷是大混蛋!莫公主愤慨地大叫起来,双拳紧攥,脸颊通红。 这又是谁惹我们莫大小姐不高兴了?清泠款款的声音飘来。莫公主憋着气,马上平静下来转身唤了声:妈妈! 童雪背着手,慢慢踱来,问:听香秀说你还不肯原谅爸爸呢? 莫公主撅着小嘴:谁让他那么专制。 童雪解颐一笑,佯装惋惜道:唉,那真可惜了,你爸还特地带了那个叫谁来着,哦,罗伯特.帕丁森的亲笔签名碟。 莫公主凛然一震,追上去:什么?帕丁森?《暮光之城》的爱德华大人?真的吗?他的亲笔签名? 童雪食指抵着下巴故作思考到:恩,对啊!你爸前两天正好去美国出差,就派人安排了下,好像顺便让他还录了个影祝你生日快乐! 莫公主惊动双手捂嘴,说不出话。 童雪捉狭地叹气道:唉,可惜你也不要,放着也làng费。我去问问别的小朋友吧。 等等!莫公主急忙拽住老妈衣袂。 童雪转身笑着弯下腰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莫公主咬着拳头,万分挣扎:可是我说了不理他的。 童雪摸着女儿的头发,浅笑道:傻孩子,你爸爸平时可能是有点霸道,不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你!他只是不懂得怎么表达! 莫公主抬头,双眼明亮:可是哥斯拉gān什么他都不gān涉! 童雪无奈,教导道:第一,以后不许叫你哥哥哥斯拉!第二,他是男孩,你是女儿!你爸名言:男孩苦着养,女儿宠着养。 莫公主不接受:不公平!那你也是女的,为什么我爸对你没那么霸道呢? 童雪摇摇头:相信我宝贝,我处境可不比你好!你爸可没少花时间学会怎么和我相处。莫公主不语。 童雪低头看她,试探道:原谅他了? 莫公主叹了口气:好啦,不过只是看在Edward大人的面子上。 童雪: ============================================================================= 莫小禽的生日礼物 阳光充裕的起居室,莫绍谦玉身长立于玻璃移门前,望着园圃里那片儿童天堂,轻揉着太阳xué调整时差,低头啜了口雪梨。此刻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不用回头也能听出此人蹑手蹑脚的小心翼翼,虽已竭力掩饰却如何逃的过莫绍谦的明锐。只见他不动声色,唇角微扬一哂,晃着长颈玻璃杯里的雪梨,开口道:看到我回来,你这样的迎接方法还真是奇特啊,儿子!说着转过身,直面对上正惦着脚尖,双手还停滞在一大堆包装缤纷,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中的莫小禽。 莫小禽努力驱赶无处遁形的窘迫,然后送上两声傻笑:嘿嘿,老爸!我早说过您老的智商肯定比爱因斯坦还高了去!作为您的儿子,能成为莫绍谦2.0升级版是多么光荣的事qíng! 莫绍谦嗯了声,点头道:也对,至少爱因斯坦不会知道你现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他边说边随意的坐到沙发上,抬头道:看来你是为生日礼物而来的! 莫小禽还孜孜不倦:哪有?地球人都知道太阳最红,老爸最亲! 莫绍谦摆手拦截道:行了,拍马屁这招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对我奏效,很不幸,儿子,你不在其中!不过我的确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给你,只是不在这儿!这里都是点姑娘家的东西。 莫小禽喜出望外,跑到老爸前面:真的?有多特别?是不是C罗的亲笔签名?是不是最新版任天堂?是不是? 莫绍谦低头不语,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接通后道:请齐先生进来! 莫小禽满目期许望着老爸,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一个穿着一身灰长衫的眼镜男子进来。莫小禽狐疑,莫小禽很狐疑,莫小禽非常狐疑地盯着这个长相斯文,穿着过时的中年男子一步步走近。 然后他老爸终于说话了:儿子,这位齐先生是兰亭奖史上最年轻的书法家,他的造诣世界闻名,美国多所高校都高薪请他开课授教。 莫小禽迷茫地听着,木讷的点头,傻乎乎望着他,只见那齐先生朝他颔首微笑。 莫绍谦接着道: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你的字吧!这次我好不容易请到齐先生来中国。今后跟着齐先生你可要好好下功夫学习了,知道么? 莫小禽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啥? 莫绍谦抬起手腕瞟了眼表面,狡猾道:这时间刚好,齐先生,你现在就带他去练会儿吧! 莫小禽真是晴空霹雳啊,他大声抗议:什么?怪shòu得到帕丁森的亲笔签名,得到克里斯汀生日祝福,得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礼物,我竟然得到一个书法老师? 莫绍谦笑起来:不客气儿子! 莫小禽被拉着上楼就像被推着去就义,还不甘地回头进行最后的负隅顽抗:老爸你偏心!你偏心!你欠我C罗的签名,欠我最新版任天堂,欠我一次月球之旅,欠我...... 莫绍谦对着他冷冷回应:你还欠我一辈子呢! 莫小禽哭丧着脸:童小姐救命,带我去验DNA,我要去验DNA。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莫绍谦满意的笑起来,刚要提杯近唇,却被一只纤手没收,抬头,童雪一副等待解释的面容怔怔望着他。 莫绍谦开口道:这个时候如果投怀送抱我会觉得更合时宜。配合着话他抬手一搂,乘其不备将她箍进怀中。 童雪使劲推开他:你放开我,大禽shòu,你想gān嘛? 莫绍谦目露邪佞:你真的需要我回答?好,我想和你...... 童雪立即捂着耳朵打断:啦啦啦啦啦,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莫禽shòu永远战无不胜。 童雪依旧不满:你要不喜欢儿子,若gān年前的今天可以直接把他丢进湖里,省事又便捷。 莫禽shòu点头:嗯,这建议不错。可惜晚了,我都投资了那么多年了,要知道资本家永远不会做亏本生意。我可不想公司的下一任总裁签名太容易被模仿! 童雪看着禽shòu完美的轮廓,还是被这番话雷住了。 莫绍谦啊莫绍谦,你丫就是个禽shòu! 兄弟盟约 杜竤廷带着战利品回到兄弟连,香秀跑来告知莫小禽的书法课事宜,三人一阵幸灾乐祸,目送走嘴里嘀咕着找不到计算机的香秀,杜竤廷像着了魔狂灌了自己4杯苏打水。看得叶少爷和纪太子眨巴着眼睛一愣一愣的。 正当杜公子擎起第五杯要喝时,纪太子终于忍不住掣肘道:老兄,你知道自己不是骆驼吧?什么事那么想不开要折腾自己膀胱呢? 杜公子喘着粗气,双颊绯红,气息不紊回答:一级警报,我遇到麻烦了! 纪太子越发好奇,进一步问:什么麻烦? 杜公子犹豫片刻问:你们保证不鄙视、不嘲笑、不出卖、不批判! 两人对视一眼一致点头:我保证! 杜公子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用手指来回擦着PSP的屏幕,谨慎压低嗓门捏捏诺诺道:我亲了老莫的妹妹。 话音刚落,瞬间宁静异常,气氛尴尬,然而一秒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这背叛的速度实在让人汗颜,把承诺忘得一gān二净笑得前俯后仰,差点跌在地上。 杜公子浑身冻结:你你们说好不笑的。 纪太子笑得都快岔气,勉qiáng忍住,拍着杜公子肩膀道:老老杜,你也太太猴急了吧? 叶公子也不忘火上浇油:含蓄,含蓄你懂不懂?看你平时一副和尚样原来是欺骗群众哪。 杜竤廷带着对友谊的绝望默默坐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这诡异的行为,想起来就浑身发热,他双手拖着脸蛋摇头道:看来明天一定得让我妈重新带我去检查下!我一定是中邪了。 此刻纪太子终于止了笑,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老杜,你这回真完了。你打算怎么跟老莫jiāo代?你可违背了兄弟盟约第一条! 杜竤廷心烦气躁:我知道!没看我正想办法么? 叶少爷却新奇打探道:我们还有兄弟盟约? 两人鄙夷看他一眼,异口同声:当然! 叶少爷却不满了:你们竟然背着我签订了《兄弟盟约》? 纪太子一脸无辜辩解:我们没有背着你,我们压根没想让你加入! 叶少爷满面黑线望着他,少时,开口讽刺道: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杜竤廷却叹口气道:你丫就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少爷追问:好吧,说说你们那个愚蠢的盟约内容。 纪太子望天思考片刻:内容很丰富,鉴于你的智商我还是挑重点讲。比如最最重要那条就是永远不能勾搭对方现任或前任女友还有任何姐妹。注释:堂的、表的,远方的,同父异母的都OK,但是不能是亲的。所以,老杜,更不要提是双胞胎了!纪太子越说越躬身贴近杜竤廷。 杜公子不屈服,理直气壮,据理力争:真扯谈,我哪儿知道他真有妹妹哪!我还答应要是你们变成láng人绝对不杀你们呢!还答应如果我变成吸血鬼第一个转换你们的! 第66页 纪太子深受感动,点头赞同:那倒是,也许老莫会看在这份上原谅你。 叶少爷终于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人世界的,拍起手:多有意义的约定啊! 纪太子不买账:世事难料。 叶少爷拍着脑袋瓜道:是啊,我忘了你妈又怀上了!记住你妹妹生日千万别请老杜去。 纪太子cha腰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不担心!除非到时候老杜xing取向更改,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纪太子抬头一眼马上惊叫起来:老莫来了,老莫来了! 三人不约而同望去,果然莫小禽被书法老师折磨完重新恢复自由身,正向兄弟这边走来。 杜竤廷努力调整气息,大声指挥:别急,大家都别慌,有我在。我们大家要冷静,老纪,你装着和老叶聊天讲笑话,老叶,你要表现出非常放松自在的笑,千万不能让老莫看出破绽。我就假装在打游戏,在打超级马里奥,我们很镇定,我们很淡定,我掩护你们,我表现得很自然,就像平时一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们看我是不是很自然? 纪太子非常不忍地打断正专注游戏,非常淡定的杜竤廷道:老兄,你手里拿的是计算机! 杜公子: 穿越系列 (一)莫少救场 若gān年后(前提乃偶棉能顺利度过2012年^_^)某高校物理演讲会上。 借过,麻烦,让一让!纪念掖着一本刚买的黑色硬面抄,手里捧着两大杯奶茶边吮着其中一杯边横身努力挤过排排座座,好不容易找到根据地。立即放下杂物,目光已迫不及待投向演讲台上那轩昂俊逸的男子。 相映成趣的却是她身旁的那个慵懒伏桌,俏脸埋臂,已会周公的同龄女孩。 纪念不满:唉,唉,咖啡!天亮了,醒醒!她稍施力将整杯咖啡压到睡神跟前,莫羽瞳凛然一惊,木讷抬头看清始作俑者,没jīng打采地揉着睡眼抱怨:大小姐,小心轻放哪!你知道我几百年才能梦见回安德烈王子?你好意思破坏! 纪念目光灿灿望着台上,捧着奶茶反诘:是么?我真不好意思,不过我是故意的! 莫羽瞳恹恹伸了个懒腰。纪念老气横秋摇了摇头:你看看你,年纪轻轻,萎靡不振,昨晚做贼去啦? 莫羽瞳呷了口咖啡,直言不讳:没有,我只是想目避那个站在演讲台上的人! 纪念看不过:拜托你high一点!好歹你们是一个卵子分裂的!gān嘛一副苦大仇深的鄙夷表qíng。 莫羽瞳凑近她,表qíng真挚:上帝作证我绝对没有鄙夷他,我是鄙夷坐在这里的所有人!特别是硬拉着我来的你!说完又倒过头去睡。纪念不平哼一声,却无暇顾她,马上集中jīng神到台上。 莫羽航英气bī人,万丈灯光中遥远得如天边星辰,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出一种不符现实的清雅气质。此刻他正阐述着她最深恶痛绝的物理,她应该觉得像一道没完没了的紧箍咒,可是她不,她双手托颐,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听不懂的最làng漫的语言。 莫羽瞳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对纪念同学的鄙视:这是我听得懂的最恶心的语言。 莫羽航也在笑,然而他的笑却彰显不出半点平易近人的亲切,反倒是一种盛气的距离感,声音清朗富有磁xing:好了,关于原子光电能就先介绍到这儿。不过我似乎感觉各位排出的二氧化碳有点浑浊,特别是第三排那位小姐已经毫不掩饰用睡眠表达对我的敬意。话音刚落,以某人为圆心的区域立刻成为所有目光的集中地。莫小姐失策,只得尴尬轻咳一声,不qíng愿地振作起身,遮着脸向某人投去抽刀杀人的目光。 莫羽航得逞一笑,收回瞩目:好了各位,接下来轻松一下,我给大家讲个笑话! 莫羽瞳忿忿道:纪念,你知不知道身为双胞胎最痛苦的是什么? 什么都要分享?纪念咬着吸管猜测。 是我不能问候他妈!莫小姐咬牙切齿:真他妈窝火! 厅目之中,他潇洒自若:一次,天堂的所有科学家一起玩捉迷藏。轮到爱因斯坦找人。所有科学家都躲了起来,但除了牛顿。牛顿只是在爱因斯坦的面前画了一个边长为1米的正方形,然后站在了中间。爱因斯坦数完数,就看见了牛顿,马上叫到:牛顿出局!牛顿却死不承认。结果其他科学家都出来了并帮牛顿证明牛顿没出局。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台下骤然寂静一片,齐齐保持安静等待答案。纪念更是好奇。 只有莫羽瞳冷言鄙夷道:拜托,我今天生理期,你丫想冷死我么? 此刻莫羽航解答道:牛顿解释道:我是站在了一个1平方米的正方形中间,也就是说,我是牛顿每平方米,所以你抓到的是帕斯卡,不是牛顿! 顿时笑声充盈,全场活跃。只有纪念同学格格不入,一脸错愕。像在听天书、外星语、摩斯密码......只能眨着无助的大眼睛突兀在一片沸腾的海洋。 好吧,她承认她很迷茫,她承认她物理烂的很,她承认她只是来看帅哥的!可这不影响她想要滥竽充数的无畏jīng神,所以她勇敢地加入欢乐的海洋跟着大家笑起来。 然而筒子们,你们知道人生最可悲滴素虾米?不是你听不懂别人笑话,也不是你不懂装懂,而是当别人都会意笑过后,你一个人慢半拍的大笑成了全场亮点。 呵呵呵呵!纪念鹤立jī群的笑声,像海cháo平息后一个孤独的làng头打在寂静的教室中。左右前后纷纷侧目讪笑,指指点点。这回她成了外星人。大家都像看亚美克星人一样看她。可是她依旧很有职业jīng神的将笑进行到底,只是分贝越来越小,脑袋越来越低。大笑变成冷笑,然后gān笑,最后苦笑,笑着笑着她都想哭了。她低着头找地dòng、狗dòng、黑dòng,无论什么dòng她铁定义无反顾钻进去。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莫羽航居然发言了:亲爱的,不是说好了,当我的演说没有任何掌声的时候,你才来这一手吗? 啥?她还是慢半拍地抬起头,怯懦无助迎上莫羽航dàng漾眼中那意醉心折的笑。 她的心顿时苏化了,突然想起一首歌:chūn天在哪里啊chūn天在哪里,chūn天在那莫羽航的眼睛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糙,还有那光屁股的丘比特! 原来从亚美尼克星人成为SnowWhite竟然比乘火箭还快! 就连莫羽瞳都眯着眼凑过身坦率道:哟呵,哥斯拉这招救得真不赖!孟纪念,看来你快成为咱家一员了,你说以后是叫你阿凡达好呢还是史瑞克? 纪念:. (二)杜少的礼物 老杜,你丫给的什么狗屁消息,不是说切尔西保送进决赛么?看看踢得那个熊样!我他妈的信你全压他们了!纪允凯耳塞蓝牙,躺进沙发,一件丝质睡袍穿得歪歪,半敞着领口,喉部与胸膛完美的线条若隐若现。 电话那头的杜竑廷倒是气定神闲道:意外,纯属意外!我怎么知道巴萨是裁判指定合作伙伴呀!补时了都能给点球,这能怪我吗? 你丫说得倒轻松!我的布加迪威龙就这样没了!纪允凯依旧难平义愤,握着遥控器不停转台。 杜竑廷却轻咳一笑:知道你委屈!我补偿你还不行么? 补偿?你以为篱笆墙补个dòng呢?我再信你智商负长!纪允凯剑眉深凝,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目光犀利。 脾气真大,我给你叫了外卖,降火的,马上就到了! 纪允凯用耳朵都能感应出老友捉狭的表qíng。还没来得及问,卧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等下,有人!纪允凯意兴阑珊起身,打开门,一瞬间,整个人僵持凝伫。 嗨!纪念挥着手,一张无比灿烂的笑颜闯入纪允凯视野。 耳机里杜竑廷不忘揶揄:怎么样,降火剂来了没?别说篱笆墙,连黑dòng都能补了吧! 纪太子无qíng拔掉蓝牙,冷着脸向来访者: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难道想你啊?纪念不请自入,毫不拘束盘腿坐上沙发。 喂,你是不是有点自动化过头了?纪太子不满地跟着走来。 纪念抬头瞥他一眼:谁让你太不自动。我又不是吸血鬼还非得等你请哪! 纪太子叹了口气:什么事? 纪念屈膝沙发爬近几步,一脸楚楚:听说你物理不错!你教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嗑药了?纪太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纪念咬咬唇:你就是不会说点好听的是不是?然后叹了口气道:唉,我想和羽航多点共同语言!不想让他的朋友们觉得我像白痴! 你不是吗?万年不变的毒舌。 你少损我一天会死啊?纪念不买账。 对不起,我没空!纪允凯斩钉截铁,扭头坐到电脑前。 纪念被他一噎,愣了几秒却马上换上笑脸:我就知道你会拒绝!不过我有好东西给你,保证你爱不释手!纪允凯狐疑回头,只见她白皙柔荑从包里掏出一套挑挞桃色jīng装碟立即呈到他面前。就扫了一眼,纪允凯差点吐血!脑袋像被蛇芯舔过。他奋力抢过,封面上的字赫然醒目:苍井空、松岛枫......他都不想往下看,一把抓住她胳膊厉声质问:你哪里弄来的? 纪念被他的过度反应一唬,愣了几秒,却歪头莞尔:是不是好东西?你哥们说你肯定喜欢!。 杜竑廷?其实他用脚趾头都能知道。 对啊,他说你保准喜欢,还说你看到一定很激动! 臭小子!纪允凯切牙低声骂道。转身将极品礼物扔进抽屉,用力按着太阳xué,许久终于面向纪念,舔了舔唇道:你听着,刚才那玩意儿你从来没见过! 可是...... 我教你物理!纪允凯霸道打断她。 真的?纪念大喜过望。 去书房等我! 极品与怪shòu 喂!老纪?喂?杜竑廷卖力对着手机几声吼,终于证实自己被老友无qíng挂了电话!只能讪讪搁下手机,撇撇嘴:切,没意思! 第67页 抬头,对面的莫羽瞳正风卷残月消灭着桌上佳肴,两手并用,双腮鼓得像ròu包。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她刚从非洲难民营逃出来。 你说你稍微斯文点行不?就算我请客你也不必把自己吃残吧!杜竑廷斜头一支,浅抿了口茶。 莫羽瞳急着争辩却又无奈满嘴食物,只能拼命咀嚼却被噎得一阵狂咳,小脸通红。 喂喂,你妈没教你吃饭的时候要专心点么?杜竑廷无奈移位过去拍着她后背。莫羽瞳歇了好一阵,终于摆摆手解除警报。其实她也不想那么láng狈,无奈最近又和莫先生冷战,气头上居然傻到外太空的来了句:我要自食其力!说得那叫个惊天动地、掷地有声哪,连当时看着财经报的莫先生都没忍住挑起眉一派刮目相看的表qíng。 好吧,英雄背后都会有凄惨的回忆。她算英雄过了,所以现在估计是耶和华大人让她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了。学人家离家出走居然连盘缠也不带足。无良的体育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MR莫派来的,居然还bī她跑了个八百米!对,是全班都跑了,可没准那是隐人耳目呢? 所以当纪念说杜竑廷约她见面有点东西要给她时,莫羽瞳很不要脸地问了句:包饭么? 等得到肯定回答时,她屁颠屁颠跑得比谁都快。愣得纪念傻杵原地回忆:谁说带她去了? 此刻莫羽瞳终于缓过神,执起餐布擦了擦嘴角,对杜竑廷道:这顿谢了,你结账吧! 杜竑廷凝神打量了她片刻很怀疑地问:你饱了? 恩!下回我请!她还不忘客套。 好!杜竑廷点点头伏桌,神秘地靠近她,低声道:下顿你请吧,不过这顿......他突然握住她手腕,剑眉星眸深不可测却正色厉声:我们逃!她不迭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杜竑廷拽起来,跟着他的节奏飞一般冲出包房。 杜竑廷,你你疯了吗?她被他拉着大步穿过大堂里各桌餐席间,形形色色的人投来怪异不惑的眼神。 他不忘抽空回瞥:没疯!我钱全压了切尔西,你不想被扣这儿洗碗就别废话快跑! 什么?她肺都要气炸了!遽然觉得大脑严重供血不足!这年头蹭顿饭都那么惊险刺激!丫个穷光蛋居然还冒充富二代沦落到吃霸王餐。 她脑袋彻底短路罢工,只有两条腿机械惯xing地追着他冲出餐厅,可是胳膊却硬生生撞上玻璃移门,痛得她一声嘶叫。 星辰如斗的夜空,洒下碎玉般的清辉,梧桐、蝉鸣铺成一片仲夏夜的梦。 他单薄的白衬衣被风chuī得鼓动飘dàng,惊鸿回眸一瞥,并没有追兵。 她终于jīng疲力竭,奋力甩开他,蹲在地上大喘气。 他清癯俊影贴近,半躬身:怪shòu,我看他们暂时追不来,要不我们就此告别,分道扬镳! 她气得想砍人,怒不可遏:分你个头!我胳膊脱臼了,马上背我去医院! 怎料某人还不要命地问:严不严重?要不克服下?却遭遇莫羽瞳杀人的眼神:杜竑廷,你是不是想死? 医院候诊室 此刻两人坐在空阙幽静的候诊室。莫羽瞳回眼正瞧见杜竑廷的白衬衣不知何时已脱落胸前两粒衣扣,露出衣内chūn光,白皙剔透的肌肤如钧窑里的瓷器。莫羽瞳诡谲笑起来戏谑:哟,小样,看不出身材那么正点啊!边说着还不忘恶作剧地用食指勾了勾他完美的下颚调戏道:来,给本宫笑一个! 杜竑廷像被蛇咬了口,转脸躲开,呈现出他爹地专用的扑克牌脸道:去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淑女点? 莫羽瞳扑扇着长睫:淑女?是不是这样?说着用力朝着杜竑廷胸口一捶,捂着眼睛提高声调娇嗔:哎哟讨厌,你好坏哦!人家好害羞哦!走开啦!杜竑廷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此刻护士小姐将挂号表格递来才解救了他。 由于莫小姐右手不便,所以只能由杜少代劳。杜竑廷提笔清了清喉,从容地照着表格一问一答起来: 姓名? 莫羽瞳! 事故原因? 被个冒牌阔少拉去吃霸王餐逃逸过程中不慎受伤! 杜竑廷冷瞟一眼,深吸口气,接着问:有没有家族jīng神病史? 这就为难了,下次带哥斯拉来看看吧! 有没有肾病? 没有! 有没有怀孕? 没有!!!莫羽瞳分贝提高不可置信看着他。 杜竑廷毫不避讳,一脸真挚反问:你确定吗?你最近看上去胖了! 你......莫羽瞳竭力控制qíng绪吼道:quot;下一题!!!quot; 杜竑廷收回视线到表格,又一次雷人了:最后一次来cháo时间! 杜竑廷你个变态!莫羽瞳快气疯了! 倒是杜竑廷镇定不迫,低头提笔边写边念:经期中。 纪少授教 纪念晃着腿不安分地坐在深色调的书房里左顾右盼。此刻纪允凯叼着烟走进,递给她一支圆珠笔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而纪念却任他的手空悬并没去接,反倒起身利落的抽掉他刚点上的烟,决绝地按灭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毫不留qíng。 孟纪念,你gān嘛?纪允凯丢下薄子,被她的自说自话激怒。 纪念并不退却,义正严词:你知不知道吸烟致癌?我最讨厌别人吸烟了。香烟就是一边点着火,一边有个自杀者的毒棒! 纪允凯见她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并不与她争论,只是扭过头不屑:切,女人! 我是为你好!纪念追到他面前,一副正义凛然。 纪允凯似乎并不领qíng,双手cha在睡饱宽大的口袋里,由于身高,微微含胸反驳:不吸烟、不喝酒、不找小姐的男人活着还不如去当和尚。 你你龌龊!纪念赌气转身坐回沙发! 纪允凯挑唇冷笑:你刚知道?我生xing就是这么龌龊!我们家都这样。遗传,没办法!你不想见就跑远点! 你不可理喻!纪念努力憋着火。其实从小到大两人和平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5分钟。照理说她应该早已磨练得百毒不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越发严重的冷嘲热讽让她每次都气不打一处来。她发现越来越难和他沟通。他就像只刺猬,见她就扎。 咚咚咚!此刻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随着而来的是女佣战战兢兢的声音:少爷,宵夜准备好了,是送去您卧房还是直接端到这里? 端进来吧!他命令。 瞬即,清香的酒酿味扑鼻袭来,jīng致的瓷器碗里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纪允凯用调羹勺了勺,余光早已注意到纪念那垂涎yù滴的无辜样。 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纪念舔舔唇,闭眼狠心别过头忍痛割爱:我不吃宵夜! 纪允凯见她这模样就已猜中八九分,摇头笑着,自己尝了起来。还不忘揶揄:你就长这样了,瘦点也不见得能好看到哪里去! 纪允凯,你纪念受激迅一回头,本想理论,却被一把盛着诱人圆子的调羹堵住话头。纪允凯开口:不吃饱哪儿有力气减肥? 纪念面对前所未有的诱惑,一边是自己唱着空城计的肚子,一边又想起莫羽航前两天捏着她的脸蛋叫她小猪的模样。 只是这边纪允凯可没这耐心:你到底吃不吃?美食当头纪念同学很没原则的终于放弃减肥计划,啊呜一口把圆子吞进嘴里,苏糯香甜在嘴里融化。一个,两个,三个她嫌他动作慢,直接亲历亲为抢过来,没一会儿,纪太子的夜宵基本上全到了纪念胃里了,唉,等她摸着鼓起的小腹躺在沙发上时开始后悔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可气是始作俑者那一脸得逞的笑。 上当了,上当了,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她傻,她真傻,她只以为冬天里有láng,原来chūn天里也是有láng的!这头láng就叫纪允凯!!! 好了,开始上课!纪允凯避开她兴师问罪的眼神,拖出一块大白板,开始授教:物理一词最早出现在古希腊,愿意是自然的意思 20分钟之后 纪允凯手执白板笔指着满满一板数据公式道:现在我们知道牛顿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观点,认为维持运动不需要力!所以力的作用是使物体产生什么和什么?纪允凯带着引导的口吻望向纪念。 呃纪念咬着笔头,澄澈的双眼在白板上无助转悠,结结巴巴:我们知道知道牛顿没被苹果砸傻! 不对!纪允凯正颜厉色。 我不知道!物理,果然是万恶的物理,纪念开始头痛。 怎么会不知道?我前面都讲过了,你到底有没有听?纪允凯黝深双眸冷冽可怖直勾勾凝睇她道: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喂,你太过分了,gān嘛那么刻薄!纪念丢开笔记,义愤填膺。 对不起我态度不对!纪允凯摊开手致歉,抿了抿唇更厉害的讽刺道:请问有没有可能在你小时候被你妈抛起来的次数比接到你的次数多一次? 你去死!我不要你教了!纪念忍无可忍起身扭头就朝门外走,怎料大门正巧从外被人向内推,一个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作用到纪念鼻子。 她即时一声惨叫,刹那鼻根酸痛到像连根拔起,酸得眼泪簌簌下滑。她捂住鼻子一下蹲在地上,止不了地呜咽抽泣起来。推门而入的女佣瞬间傻了。 纪允凯急的箭步上来,蹲下身去搂她:纪念,你怎么了?抬头让我看看?他心急如焚,心脏像被掐握。 你滚开!纪念越发伤心,用力推开他,抽抽搭搭:你是混蛋!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纪允凯冷面直bī女佣,凌人的盛气叫她吓得噤若寒蝉,只是颤抖着唇,面色铁青僵伫着。 滚! 纪念依旧不让他碰。 第68页 他想哄小孩一样:纪念,你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他不顾她的反抗qiáng行将她娇俏的身体掰过来,可是她就是倔qiáng地低着头一发不可收拾地哭:我不要你管!你骂我笨!他的心像被烙铁烫过,手上沾到她的血,再由不得她任xing,利用qiáng势打横将她抱起来,她整个埋在他的怀里却一点也不温驯,不停挣扎捶打,长睫泪珠涟涟:纪允凯,你放开我!你流氓,你混蛋!你欺负我! 好好,我流氓,我混蛋。你流鼻血把头抬起来我就放你下来! 他的声音像一道魔咒驱散她的恐慌,她真的停住了骂骂咧咧,乖乖把头抬高,却止不住抽泣。 纪允凯迈着稳健的步伐,抱着怀里轻颤的人儿穿过书房,安放到卧房自己的chuáng上,他用棉花给她止血,她痛得想躲,却被喝止: 别动!她只能啮着唇,听话将一张啜水的小脸面对他。 夜晚,橘huáng的灯光幽幽打在卧房中。 我睡不着!纪念躺在chuáng上抱怨。 数羊!他恶声恶气,打着地铺睡在她右侧。和她一样睡不着。 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她开条件。 不好!他拒绝得没有回旋。 她不甘心,发出任xing的怪声,但是没有成效。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你不唱我就告诉守守阿姨你私藏在抽屉里的碟。 你纪允凯英俊的五官一下僵住,声音像从胸腔挤出来。 纪念得逞的笑起来:你现在再说我笨呀?以为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呢?纪允凯,你唱不唱? 唱什么?他下巴一抽,烦躁地问。 粉刷匠!她不假思索。 他无奈顺从,浅浅唱着,狭小的空间他似乎能听到她匀称的呼吸。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话剧,他演静琬,她演六少,他bī她唱这首歌。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遥远得宛如上个世纪 他一个人唱了很久,她恼人的声音再不曾搅和。他想她应该是睡着了。可是他还在唱,不知道唱给谁听,他知道今晚上睡不着的只有一个人。 他骂她笨,她生气,可是孟纪念,你真笨,笨死了! 少爷们初为人父 初为人父 雷二篇 某年某月某日,波士顿某医院。 医生将头一回来地球晃悠的杜竑廷小盆友抱到杜晓苏身边,微笑道:是儿子!晓苏望着杜公子皱巴巴的小脸,欣慰的笑了。 此刻医生匆匆走出产房立马拨通遥远滴中国:喂,雷先生吗?恭喜你,母子平安,胎儿3200g、身长520cm,头围9.8cm,我发了照片您一会儿就能收到! 电话那头雷宇峥站在落地玻璃幕前望着笋样楼宇参差眼前,冷峻的面容微微拂过一丝暖意道:恩,我知道了!钱已经汇到你户头,以后每天按时发照片给我。 医生惟命是从:好。 还有,雷宇峥微微嘘起幽黑的眼眸道:我要母子照! 医生:...... 此刻雷宇峥拨通秘书电话,声音依旧冷漠:我,传我的意思,今天全公司带薪放假一天!有孩子的员工三倍薪水! 单婉婷:...... 纪三篇 产房外,叶家和纪家的大部队全挤在外面等待守守的好消息。 特别是准爸爸纪南方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来回踱步,扯着领带,焦躁不安。 叶慎宽:南方,哥昨晚通宵,你算可怜我别晃了行不,我头晕死了。纪三哪里听得进,只听到一声婴儿啼哭,马上不顾仪态冲上去楸住刚出产房的护士,机关枪般发问:qíng况怎么样?是不是生了?我刚听到婴儿哭了,是不是啊?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样啊? 护士喘息着取下口罩,好不容易才憋出话来:生了,女孩......quot; 南方欣喜若狂打断:女儿?真的? 护士一口气喘完接着说:是啊,不过不是你老婆,是临chuáng的。 南方:...... 20分钟后,纪太子的啼哭终于姗姗来迟,当护士抱着婴儿出来时,被纪叶两家人团团围住,儿子,南方,守守给你生了个儿子。盛芷兴奋地叫起来。纪南方面部抽搐,脑袋有点缺氧,一宿未睡的头痛袭来,他踏着软绵绵的步上去,抬手接过儿子,顺口就来了句道:来,叔叔抱抱! 全家震惊了...... 只有宿醉的叶慎宽微醺走上去,一看,更惊人地说道:哟哟,南方,生了对双胞胎啊,俩娃! 禽shòu篇 童雪做完B超检查,在莫绍谦的搀扶下坐到医诊室。 医生笑容可掬:胎儿们一切正常! 两人异口同声:什么? 医生看着B超,抬头道:恭喜莫先生莫太太,看来你们要再准备一张婴儿chuáng了。还有名字取好了没?我建议男女都备一个吧! 童雪美眸圆瞪,愣得说不出话。 莫绍谦唇角一松,冷静回应道:男的叫莫尚童,女的叫莫尚雪! 医生称赞:恩,好名字! 童雪唰一下脸蛋通红,回脸骂道:下流! 莫尚雪杜雷斯 深夜,幽寂的校园内树影婆娑,新竹林立间,蟋蟀、蝈蝈相继打破静弦。朦胧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飞扬年轻的身影徐徐走来。 终于抵达红砖红瓦的女生寝室前,一张绿野仙踪话剧的海报下赫然挂着块男生止步的警示牌。 杜竑廷拎起药袋递上,朗逸的面容厉色叮嘱:补钙的一日三次,消炎药早晚两次!按时服别搞混! 知道了!莫羽瞳敷衍的点头,接过药袋,皎洁新月映出她清水露润的秀容。 配药单上有我电话!杜竑廷指指袋子,郑重道:没事别打给我! 莫羽瞳俏颜一沉,一双杏眸怪不溜秋瞄他讥诮道:听说《绿野仙踪》剧组招人,你怎么不去试镜那个没心肝的铁皮人? 走了!杜竑廷风马牛不相及来了句,算是道别,月光洒地如霜,他捩身投入,胳膊却猝然被她抓住:等等! 杜竑廷乌黑剑眉皱起,不满地俯视。 只见莫羽瞳神经兮兮蜷起身贴近他庇护,莹亮的眼睛谨慎打量前端一角,像避瘟神。 不是那么狗血你碰到前男友了吧!杜竑廷眉心打结。 莫羽瞳死拽着他衬衣,细若蚊虫说道:嘘,我们学校四大名捕在你身后,要是被她们看见我又旷宿就gameover了!我有前科,要是再犯就得到校广播台读检讨! 你人生真jīng彩!杜竑廷没辙的妥协,还不忘讽刺她。任由那双小手贴在自己胸前挪移。她还他一个鬼脸,脑袋却慢慢挪近,小嘴还喋喋不休状告着四大名捕的惨无人道。可惜杜竑廷只是选择xing地接受着她身上徐徐飘来的诱人馨香,乌黑的长睫在凝荔透亮的脸颊投上一层yīn影,秀气的小俏鼻不知何时沁上几点涔汗,他鬼使神差的幽幽唤了声:羽瞳! 她像被电击了下,他一直都随莫羽航叫她怪shòu的,可刚那一声唤竟给她含qíng脉脉的错觉。她错愕地抬头却被一双漆亮如寒星的眸子攫住,毫无缘由的惶恐涌上她心头。果然突如其来的臂力一下将她压到墙角,柔软嫩唇刹那被qiáng行占领,带着原始的侵略,他的吻技好到无可挑剔。可是她吓傻了,药袋铛然落地,她努力想要挣脱,怎乃对方体格非凡,根本纹丝不动,把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他身上有薄荷的清凉气息直钻入她鼻尖。 桂花的香气弥散芬芳,皎月终于钻出云层觊觎青chūn秘密。 终于,他触电惊悟般松开蛮横的钳制,望着身下赤染双颊、气息不匀的伊人毫不犹豫挥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清脆的像钟杵砸在耳骨,嗡嗡直响。冰塑一般麻木呆僵。 她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气得眼泪在眼底不停打转却倔qiáng的不允许流出眼眶,忿然推开他跑进寝室楼,倩影如烟,他根本来不及解释。 她从来没有被人qiáng吻过,可是他也从来没有qiáng吻过别人,所有的女孩都趋之若鹜,所有的红颜都主动许他芳心。可是他今天像是中邪了,他妈的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么不靠谱的事真的是他gān的吗?此刻手机适时震起来,一直震,一直震,像他的心率,一直震到灵魂深处。终于他不耐烦地接起:什么事? 纪允凯微嗄轻幽的长叹隔空般传来,知了聒噪鸣叫,许久许久电话那头才传来纪允凯曲高和寡的苦笑声:老杜,我怕是要破兄弟盟约了! 杜竑廷诧然一怔,线条分明的薄唇微抿,迟疑片刻才开口:我也是! 纪允凯笑起来,拈花一笑的默契,提声问:出来喝两杯? 好! 星钻熠辉,桐叶沙索。 漆黑幽谧的树荫处,双M的迈巴赫车厢里,若隐若现一张无可挑剔、深莫可测的面容,微微月光下映出他眉心间深深的沟壑,黑眸里盛着危险的气息。 开车!短促简明一声令下,司机应声踩下油门,不敢有半秒懈怠。两旁光影飞般投影车窗极速变换。 前座的司机打了半路腹稿,终于憋足勇气,试探xing的亮嗓:莫先生,那个男孩......quot; 彻查!他丰神侧容如冰雕:从出娘胎起,不许漏半个字!!!夜色魍魉中完美的轮廓越显威慑,前座的司机不由打了个寒战。 雷小二驾到 花繁绿融的庭院,露水飘洒在空气中,阳光下仿佛能闪烁出彩虹。 将军!雷宇峥将棋利落一移,冷冽淋漓的语气,冰刻般的轮廓更显深邃。 杜竑廷没由来的心头一紧,低头去看棋局,败局昭然。认输的耸肩一叹,抬手准备重新摆棋。却遭遇父亲冷言:不下了!他惊惶抬头,雷宇峥目光凌厉:我不和心不在焉的人下棋!孤傲的弧线透出冷漠气质。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40开外的年纪。 杜竑廷躲开父亲锋利地眼神,并不辩解。微抿薄唇的冷峻轮廓与雷宇峥极像。 有心事?雷宇峥挑眉犀利的问,气势迫人。 杜竑廷反倒浅笑向后仰躺进藤椅,肆怀不介道:没什么,最近赌球输的有点惨! 第69页 自己玩也就算了,别带上纪三家的,没事就来数落我教子无方!雷宇峥遣开眼,明知道儿子在搪塞却也并不追问,这似乎成了父子间怪异的一种默契。杜竑廷知道自己一个闪烁的眼神都溜不过父亲眼底,或许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人。 恩!杜竑廷点头一应,伸了个懒腰起身道:我让司机备车,施施那丫头差不多该到了! 雷宇峥抬腕瞟了眼表面,无声默许。 雷二小姐驾到 机场 杜竑廷静静站在机场,身姿挺拔,海蓝的毛衣,牛仔裤,非常休闲。远远望去,芝兰玉树,鹤立jī群,周遭一切皆成无色背影。他最烦等人,不时低头看表。正不耐烦,肩上突然一重,嗲声嗲气的娇甜直喷在耳:帅哥,等人呢? 杜竑廷一个灵敏反身,玲珑秀致的一张瓜子脸意料之中笑得灿烂。 他叹口气,举着表面到她眼前责难:又迟到,你真好意思! 哎哟,雷小姐撒娇着搂住杜竑廷,笑靥如花解释道:我也不想迟到啦,可是你知道我刚才下机时看见谁? 如果是本拉登我就原谅你!杜竑廷顺手接过妹妹手中的行李,迁就她的脚步徐徐前行。 雷小姐果然撅着嘴控诉:没qíng趣!我看见影帝费峻玮诶,你知不知道?静距离看真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杜竑廷瞥眼不屑:快把口水擦gān净! 她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给了他个彻底鄙视的斜眼,蓄水妙眸环视四周,很高调来了句:哟,怎么今儿个就你一个人来接驾呀! 他脸色如凝:雷小姐,下回给足经费,我就包个营来接你! 雷丫头也不生气,满脸堆笑大言不惭:行,下回我一定对着镜子好好彩排:同志们好,同志们幸苦了! 杜竑廷伤脑筋的摇头。她仿佛灵光乍现,猛的一止步:对了,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她一脸神采飞扬,说风就是雨便从挂在身上的粉色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简洁的盒子塞给杜竑廷。杜竑廷定神一看,是一条蓝黑相间的领带,凝睇许久。 怎么?你千万别感动得哭哦,你老妹我能感动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杜竑廷简直哭笑不得,憋着气道:我生日不是这个月! 她居然很欠扁地笑起来:是么?呵呵,将就点就这个月吧!你不觉得自己更像狮子座么?要不回去问问你妈,没准真搞错了! 他真想掐她,百般无奈:雷赛施,你安静一分钟就那么难? 她一听到雷赛施三个字立马像被抓包般抗议起来:我叫雷歆妍! 杜竑廷倒是很乐于见她一副抓狂样,唇角一提,仿佛在笑。谁让这丫头小时候调皮捣蛋,有一回雷二带着她上公司,我们雷歆妍小盆友好奇拿起单婉婷的口红,凭空对着自己脸蛋化了一张血盆大口,还乐颠颠,引以为傲跑到老爸会议室去雷人,她任xing用力推开会议室大门,对着远端高高在上的主席位发问:爸爸,爸爸,你看我美不美? 谁知咱雷宇峥同志正在训人,脸色很难看。整整一个会议室新旧臣子全部敛声屏气,低头噤口,气氛bī仄窒息。此刻全体人却都齐齐回过头来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小不点儿。只见雷宇峥徐徐从主席位走下来,一把抱起乐滋滋的雷歆妍,冷峻若霜的面容瞬间如遇chūn的寒冰融化开来,刮着她上翘淘气的小鼻子道:美,歆妍比西施还美!至此雷赛施这个名字就在整个公司传开了。 此刻雷歆妍孩子气的鼓着嘴qiáng词夺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也是,一见面就损我,我可是一直在上官姐姐那儿夸你来着! 杜竑廷突然面色古怪的一沉,调转话题道:得得,你整理下qíng绪,西施她爹在外面呢! 啊?雷歆妍歪头眨巴着透亮明丽的大眼睛咀嚼着老哥的话。 终于跟着杜竑廷的步伐两人来到一辆无法低调的豪华车前。 杜竑廷替她放行李,雷歆妍撇撇嘴:又是世爵,没创意!此刻车门一松,后座上气质卓越如天神的男人淡然一笑:施施! 雷三小姐刚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淡定神qíng瞬间瓦解了,这一声字正腔圆的呼唤,雷歆妍一下感到心底一阵苏软,像只流làng许久的小猫一下钻进车厢,扑到雷宇峥怀抱撒娇:老爸!想死我了!父亲身上特有的淡淡烟糙味与清慡的剃须水气息叫她瞬息感到安全无比,双手紧紧勾住父亲。雷宇峥也是少见的流露温柔,抬手摸着她乌黑的长发,然后捧起她菡萏粉脸,爱溺地望着,却又立刻沉下脸,不满地皱眉:怎么瘦了? 雷歆妍顺势装可怜:唉,想家想得呗!不过老爸你是越来越帅了!我刚还以为费峻玮天下第一呢,一见老爸才知道就他那点姿色最多在地球混个极品,老爸你是宇宙无敌!说着凑到雷宇峥侧脸,嘟起粉唇大大亲了口。 雷宇峥被磨得没脾气,回眼冷哼一声:没大没小! 此刻杜竑廷坐上副驾驶,选择目避这ròu麻一幕。 一路上雷歆妍唧唧喳喳讲个没完,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腮旁两个酒窝时深时浅,像个特大号洋娃娃。平时极烦聒噪,喜静独处的雷宇峥此刻却一路津津有味地听着。 杜竑廷开了点窗,实在头痛,想让耳膜暂歇会儿。怎知雷歆妍像看透似的,整个身趴到他后座上,笑眯眯问:怎么我妈没来接我? 杜竑廷chuī着冷风淡淡道:我怎么知道,去问她儿子! 雷歆妍傻了眼:你就是她儿子呀! 杜竑廷还是一副雷死人不偿命的表qíng:我刚说了我不知道! 一句话把雷歆妍噎得哟,只能气呼呼去向雷二告状:爸,你看杜竑廷又整我! 雷宇峥也没辙,深邃的眼漏出浅笑,声音依旧从容平静:这两天换季容易感冒,我让她别出来了! 她哦了声。稍稍安静了会儿。杜竑廷谢天谢地地松了口气。雷宇峥接了个电话,语气依旧凌人骇人,咄咄bī人:不行!一毛也不能低,就这个价!你们做事用点脑子!啪嗒挂上电话。车厢里气氛骤然冷却跌到冰点。 只有雷歆妍抖擞jīng神低头翻着贴身小包开始捣鼓,向雷宇峥道:老爸,我给你带了礼物!然后笑靥如花地递上。 雷宇峥揪着眉省视,简陋的包装袋里是一条蓝白相间的领带,他拿在手里迟疑。 喜不喜欢?她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贝齿。 喜欢!他摸摸她脑袋,满足笑起来,像得了什么宝。 谁知雷小姐还不消停对着驾驶座道:忠伯,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我也有?司机受宠若惊。 当然!雷歆妍如法pào制,再抽出一根一摸一样的领带,这回连盒子都没。 此刻杜竑廷终于忍不住:雷施施,这到底是礼物还是你在美国打工时批发来卖不掉的滞销品? 雷歆妍见被戳穿也不气恼,反倒倒打一耙:杜竑廷,你gān嘛那么小jī肚肠,我们生意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老爸你说是不是? 雷宇峥只是看着她,对驾驶座冷硬命令道:三小姐送的,好好收着! 恩,一定!司机声音都颤抖了。 倒是杜竑廷仿佛想起什么,回脸问:你怎么那么凄惨要打工?不是让纪寻凯照顾你么? 雷歆妍不满一哼:得了吧,靠他?只会把人照顾到chuáng上去!我妈说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刚脱口而出,她立即意识到说漏嘴,转身立马腻到雷宇峥怀里弥补:不过老爸例外,老爸是神!雷宇峥下巴抵着她如瀑长发,眯着眼很惬意,低声道:淘气!任窗外的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马屁jīng!杜竑廷不满。 雷歆妍有恃无恐,对着他吐舌扮鬼脸。 莫绍谦办公室 说!莫绍谦靠在大班椅上,阳光肆意映在他的圣容。 对面站着的西装男壮胆似的推了推眼镜,打开资料,照本宣读道:杜竑廷,出生在波士顿,母亲杜晓苏,出生证上父亲一栏填着邵振嵘,不过杜晓苏回国后改嫁给地产大亨雷宇峥,后又育有一女雷歆妍,现就读美国。经调查杜竑廷应该是雷宇峥的儿子没错。 莫绍谦幽黑的深眸微眯,嘴里意味深长的重复:雷宇峥......quot; 西装男舔了舔唇斗胆进谏道:其实这个杜竑廷是羽航少爷的同学!莫先生如果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少爷。 我知道了。他嘴角一沉,打发道。 西装男却战战兢兢没有离开,莫绍谦终于抬头,眼底显而易见是一道不耐烦的逐客令。 西装男立即抓住机会松口献媚补充了句:莫先生,据说杜竑廷......有未婚妻......quot; 同室cao戈 晨风沁人,薄雾朦朦,纪允凯qiáng驱着瞌睡终于准时来到兄弟家门口。一身白色运动衫裤,倒显得整个人清慡俊秀,阳光俊逸。 只踏进几步,院子里便飘来清新的花香,纪允凯分不清姚huáng魏紫,也不知是穿的单薄还是花粉过敏,他低头就是一个喷嚏。惊动了园圃中那正捣鼓着花糙的银发老妇。 纪允凯尴尬揉揉鼻,脱下墨镜,开口便唤:赵奶奶早!笑得俊雅谦谦。 赵妈妈慈祥的面容瞬间dàng漾开笑容回应:哟,这不是纪家的三少爷吗?来找宇峥吗?还在屋里睡着呢! 纪允凯知道她上了年纪有些糊涂,只是苦笑着又一次纠正:赵奶奶,我是纪允凯! 赵妈妈一听,却面色徒然忧虑,同qíng道:去云南啊?你老婆又跑啦?纪允凯忘了她还耳背,简直jī同鸭讲。只是没辙叹口气,在赵妈妈怜悯的眼神中绕过花园径直走进屋里。 杜竑廷的卧房简洁gān净,整个房间只有黑白两个色系。晨光透过柔软的窗帘幽幽洒进来,细碎的尘埃飞扬曼舞。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还在睡!纪允凯靠在他卧室内设的浴室门楹上,宣泄不满。 杜竑廷一身白T恤运动裤加人字拖鞋,十分居家的装扮。似乎有点起chuáng气,凝着眉一言不发,对着镜子正满嘴泡沫地刷着牙,也无暇反驳。 第70页 纪允凯抬臂省表,切牙开骂:妈的,又要迟到!昨晚我还跟老叶打包票,等等你自己跟他们兄弟解释! 杜竑廷狠狠朝脸上狂泼数瓢水,湿了张脸走出浴室,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头,轻颤yù滴,终于回眸反诘道:我有早到的习惯吗? 纪允凯不快的哼了声,懒得跟他讲理,随意躺倒在他乱着被子的chuáng上。杜竑廷正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见势猛然扭身阻止:别乱动我东西!人还未及,已经晚了...... 纪允凯狐疑从身后抽出一个抵着他后脊很不舒适的硬物,瞬间,那镶着huáng钻的粉色蕾丝a赫然呈现在阳光下生出熠光。纪允凯玩味地挑着一根肩带,立刻口嘘了声,眼底蕴满得逞,唇角上扬道:哟,老杜,什么时候叫的外卖?杜竑廷面色yīn郁,纪允凯更加乐了,继续调侃道:老杜,这可难住我了,你说这到底是维多利亚的秘密呀还是杜竑廷的秘密呢? 杜竑廷冷峻幽深的轮廓紧绷着,撇头忿忿道:不是我的! 纪允凯笑得更欢了:多新鲜哪,谁说是你的了?这玩意儿你能用得上?至少得先去回泰国吧! 杜竑廷选择无视,孤自对着大衣镜换上gān净的球衣,声音清朗:你小子没妹妹算你走运!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仰躺chuáng上的纪允凯,他仰着头道:刚在楼下碰到你们家歆妍了。 哦?杜竑廷斜唇道:她没送你礼物? 纪允凯无奈一声叹,伸手从运动服宽大衣袋里掏出两条条纹领带晃了晃给杜竑廷看。 这回换杜少幸灾乐祸了:哟,特别待遇啊,我这亲哥都一条,你还一式两份呢!偷乐吧! 不说还罢,一说这纪允凯马上高嚷起来:喂喂,就这两条咸菜gān你知道那丫头坑走我多少张毛爷爷? 杜竑廷唇际的笑淡淡加深:知足吧!看到我们家排骨了么?都快被她包成蓝黑木乃伊了! 什么?纪允凯遽然从chuáng上跃起惊呼:排骨还活着?那只营养不良的瘦猫? 杜竑廷鼻尖bī出一声蔑视的哼声,斜睨道:只要我妈喜欢的东西,我爸就有办法不让它消失。 纪允凯不语,杜竑廷套了件湖蓝色运动外套,两人并肩走下楼,杜竑廷突然想起问道:对了,你们家二少爷没回来彩衣娱亲? 纪允凯立马一脸无神涣散:他?哼,这会儿正在瑞士滑雪欢着呢!估计疯的连老爸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纪允凯毫不掩饰继续批斗道:唉,连累我每天听我爸魔音穿耳,恨不得把我送去阉了! 杜竑廷隐隐一笑,正出大门取车,一个玲珑窈窕的身影半路杀出,雷三小姐盈水妙眸泛滥出笑意,甜声道:你们去哪儿啊? 杜竑廷徒然头痛发作,还是纪允凯好心理会她:约了哥们打篮球。 真的?雷歆妍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挥着粉拳直嚷嚷:带上我,带上我! 纪允凯马上后悔了,求助去看发小,却得到个活该的眼神。 当他们三个抵达时,烈日下的篮球场果然已经伫立了人影憧憧。参赛的、观战的、凑热闹推着大冰箱来做生意的,形形色色齐聚一堂。 日晷下架着一个大大的记分板,两个描黑的0数上赫然醒目用华文楷体印着京城队和江南队。 球场左边站着叶家堂兄弟叶延晖和叶延晞、莫家双胞胎还有纪念,另一边巍巍而立的是五个同样不容小觑的高个男孩,那便是他们今天的对手江南队。 此刻莫羽瞳终于发作,眯着灵灵水眸,抵挡太阳,叉着腰不耐烦地叫起来:哥斯拉!你丫到底让我们来看篮球还是晒日光浴啊?到底打不打?莫羽航身着gān净的白色球衣,挺拔卓然的身姿,阳光下衬出少见的威严凛凛,闻声竟回一个凌厉的眼神,面色若冰。莫羽瞳不由心中一怔,这样的表qíng既熟悉又陌生,她以为这攫人可怖的眼神是莫绍谦专用,今天却第一次在老哥脸上找到几乎复制的作品。只能没趣憋着一肚子火,月眉一颦,抬肘蹭过身旁纪念求助道:唉,他今天发什么神经啊!你给他吃闭门羹啦? 纪念却像找到同盟,一脸无辜道:你也觉得他今天不正常?刚在车上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冷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企鹅了。我还以为是你爸又给他颜色瞧了。 没有啊。莫羽瞳歪着脑袋仔细想,浓密的睫毛盖下来,确定地摇摇头:不是我爸,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纪念更是冤枉:没有,一开始他还挺乐的,开着车说今天他们三剑客加兄弟连一定能拿下那帮自不量力的南蛮子。后来我还跟他聊物理呢!反正我是无私把从娘胎出来学的所有物理知识都耗尽了,说着说着也不知道那句话错了,他就多云转yīn,一个预报也不给!纪念不满地嘟哝,芙蓉面上蒙上怏怏。 此刻叶延晞回眼看到远方姗姗来迟的三人,顾不得仪态,大跨箭步上去,仿佛伺机歹徒许久的便衣对着纪允凯劈头就骂:你丫有没有一点记xing?怎么不等落日了再来? 纪允凯掏着耳朵狠狠去瞪杜竑廷。可惜所托非人,对方毫无赔罪的意思,也不知道走神在看哪儿。叶延晞看到依在两人中间娇俏怜人的雷歆妍,一张臭脸终于有点松化,挑唇讽道:gān嘛呢这是?我找你们来打篮球的,以为打麻将呢,还三缺一!雷歆妍可不罢休,犀利地反唇相向啧啧道:叶延晞啊叶延晞,我说我不在这段日子你是不是太寂寞闭关在练《葵花宝典》呢?怎么越来越婆妈了? 嗯哼!叶延晞不怒反笑:咱雷赛施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此刻叶慎宽的儿子叶延晖和莫羽航也随步而来。莫羽航神qíng怪异没有说话。五人中叶延晖最为长,他摆摆手发话道:行了都,你们看人家都热身了,别让我觉得带着个幼稚园!说着脱去外套,其余四个也一一脱去。对于观赛的女生简直是一场视觉饕餮。 叶延晖起到表率,边压腿边提醒道:今儿个大家代表京城队,都卖力点别丢人了,输了得受罚,谁知道那帮龌龊东西能想出什么馊主意!四人一致点头! 随着一声哨响,中圈弧的开球chuī响比赛开始的号角。 雷歆妍成功混到女孩帮里,她本与纪念就认识,加上莫羽瞳又是天xing开朗,很快便打成一片。 球场上是拼抢凶狠,打得如火如荼,观战的少女们心都跟着跌宕起伏坐着云霄飞车。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全场女生异口同声发出一阵诧然的惊嘘。 三人目寻而去,亦是不约而同露出一副嘴巴脱臼的表qíng。 球场很正常,拼抢很正常,抢球的人也很正常,微风下,两件白衣飘飘飞扬。两个惊厥轩昂的身影抓着一个球。 叶延晖气得快吐血,破口大骂:妈的,搞什么?你们俩一个队的,抢个屁啊! 杜竑廷停下步,擦擦涔涔汗水,眸若幽潭紧凝着两个发小。 京城队VS江南队 炽热耀目的光影下,两个翩然的白衣赏心悦目。却让看球的人无一不挢舌难下,惊讶异常。 对立身着玄青球服的江南队快笑趴了。为首的陆仁嘉自不忘嘲笑番:兄弟,你们京城队太厉害了,有竞争意识,太有竞争意识了,自家兄弟也不放过!哥哥我头一次遇到这种战术!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纷纷奚笑起来:叶延晖,要不先带你的娃娃兵去医院做个检测,把认知能力学会了,我们再陪你们玩儿!啊? 叶延晖眼底燃火,对着任xing对峙的两人怒吼:你们俩被太阳晒昏头了是不是?赶紧放手!这队长自己是气得快冒烟。 只是这互掐着的两人并不理会。橘色的篮球被两股惊人的蛮力平衡在中间,并无一丝偏移。凌人寒骨的目光咄咄bī视对方,像要透视进对方身体里,两人如根植地下,雕塑般不动。 终于,莫羽航臻亮黑瞳犹然一凝,松开唇角,似笑非笑道:老纪,这是gān嘛呢,这个区域我投篮命中率比你高!快放手! 纪允凯蹙紧乌眉,俊朗的面孔寒气惊悸道:是我先抢到的! 我能进!莫羽航目露威胁:我一定能得分!手臂更加施力。 纪允凯紧紧切着唇似要咬出血来,不说话,不争辩,像个霸道执拗的孩子不愿认输,死死抓住对球的掌控,还是重复那句话:是我先抢到的! 眼看这两人是顶在杠头上,叶延晞甩了甩淋漓汗水肘击杜竑廷道:你们仨搞什么?这种节骨眼玩自相残杀?嫌死的不够快?你还不快去劝劝! 杜竑廷睨了他眼:你找错人了,这事我管不了!说罢走到场边去喝水。身后叶延晞也火着追上去:你撒手不管算什么兄弟?杜竑廷你别走!杜竑廷充耳不闻地喝着水,幽潭寒寂的眼不由自主移到一隅,她今天穿了件绿黑千鸟格的宽宽衬衫搭配一条浅蓝的牛仔裤,扎一个gān净的马尾,不落一丝刘海,清泉般的眸子微凝,此刻正咬着拇指深深望那俩冰塑。他知道她有咬指甲的怪习惯。撒谎时、闯祸时、焦躁时,只要一紧张就会qíng不自禁咬自己手指。也许这个小动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犹然一阵狂躁,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没来由的越来越重,直到发出刺耳揪心的塑料声。 莫羽瞳猝然一个回眼,撞上那灼热毫不避讳的目光,迅而心虚的一闪,心室竟不由漏跳半拍。该死,她暗骂自己,明明自己吃了哑巴亏还窝囊得不敢正眼看他!真他妈没出息! 雷歆妍恐怕是此刻京城队里最欢的人了,小脸赛若明霞调笑:真逗!哎哟,他们俩太逗了!纪念,我刚看到对面人家在下注,你带钱没?我跟你五五分,稳赢!那个twins姐姐要不要也赚点外快? 怎料纪念脸蛋滚烫,明显在生气。就见场上两人还僵持着,气得连呼吸都急了,莫羽瞳有些担忧,果然孟纪念扬步一下冲到边线,双手攥拳厉言就骂:你们俩个白痴闹够了没!代表整个京城队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不想打就趁早滚下来! 僵持着的两人惊诧同时转目凝望满面怒颜的纪念,阳光下,那双晶亮眸子连含着嗔怒都潋滟楚楚。 杜竑廷握瓶喝水的手也凛然一震,就连江南队的几个男生都纷纷挑眉玩味看向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孩。 第71页 莫羽航和纪允凯相视一望,均是无语。 终于,一方手劲明显的削弱,纪允凯松掌将球发狠般扔进莫羽航怀里,一脸厌恶道:你投吧!我讨厌和人争! 至此,比赛又得以重新开始。 两小时后某酒吧 蠢材!都他妈是蠢蛋!叶延晖边倒着酒边气急败坏骂起来:算我脑袋被门挤了才选了你们几个!老子这辈子都没输那么窝囊过!你们狠,今儿个我算栽你们手里了!还不知道那帮江南蛮子会开什么条件折腾人!说着仰头一杯伏特加灌进喉,哼都没哼声。 叶延晞晃着酒也qíng绪低落着没搭话,杜竑廷本就冷面,倒是平时调节气氛的纪允凯此刻和莫羽航也别扭着不说话。 三个姑娘坐在对面此刻面面相觑,还是雷歆妍年少活泼灿笑道:哎哟,不就输场球有什么稀奇的?大不了下回咱客场挑战大比分赢回来,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给咱首都人民磕头认错! 你当然开心!叶延晞不满揭发道:就看到散场你在那儿掂花掂花着钱,咱京城一输,你雷三吃饱啊! 你这人真没劲,自己技术烂还不许我搞三产呢!雷歆妍更不满。 这时叶延晖酒杯一沉压下,凝神眺望正前方,打了个嗝骂道:真他妈晦气,又撞上!众人纷纷望去,原是江南队的那五个人chūn风得意也进了酒吧! 雷歆妍已经没了话题,纪念刚河东狮吼估计还没恢复元气,这回只得莫羽瞳担当起调节器,转头岔开话题道:延晖哥,听说你们家有曹植《洛神赋》的真迹,是不是真的? 嗯,叶延晖一点头,礼貌回答道:是我姥爷珍藏的,其实挺没意思的,拿出去谁知道是赝品还真迹? 倒是一言未发的纪念此刻妙眸灿灿,显出极大兴趣:可是每次读到《洛神赋》我都觉得特别美,据说是曹植为其嫂甄妃所作,每次念着都能感怀曹子建那份深qíng痴恋。 莫羽航扬起玉啄似的下巴笑道:纪念,那只是无据谣传,曹丕曹植乃同胞兄弟,相信曹植必定不会做出觊觎嫂子这种伤风败俗的不伦之事。允凯,你说是不是? 纪允凯本安静独酌,正提杯yù饮却遭遇莫羽航这如刺的一扎。敛眉片刻倒也大方笑起来说道:那倒不见得,其实我一直觉得甄宓如果和曹植在一起可能会更幸福!曹子桓戾气太深,对于甄妃不过男子的霸占掠夺!真正能与之惺惺相惜,懂得呵护她的是曹子建。 莫羽航听罢竟张扬肆笑起来,沉沉拍着纪允凯肩膀,一派醺然yù醉的模样道:惺惺相惜?有意思!太有意思!呵呵,你这理论真奇特! 纪允凯径自灌了口酒,面色如凝。莫羽航依旧搭着他肩漆眸诡谲笑道:可惜他没机会哪!记不记得,他被曹丕杀了! 雷施施最烦陈词滥调,立即拍着桌子打断:行了行了,你们俩开什么小会议呢?要我说我就喜欢曹丕,有君王相哪!纪念你呢?雷歆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众人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纪念。气氛紧张悬于一线,偏有颀长身影不合时宜站了起来。 叶延晞纳闷:老杜你gān嘛去? 杜竑廷恹恹掏出一包烟,慵懒懈怠道:这里气氛太憋人,我出去透透气!转身一瞬依旧与她目光相碰。 莫羽航与纪允凯都望着纪念,近乎bī视。纪念不自在的耸耸肩,巧笑嫣然道:其实我更喜欢曹冲,称象那个!多聪明一娃!可惜挂得早!唉,极品都挂得早! 全场:quot;.......quot; 气氛稍缓,大家都松了气喝酒海聊,东西南北,政治历史。也不知谁提了句:老杜那丫一根烟怎么磨那么久?定是又搭上哪个小妞风流去了! 叶延晞笑起来反驳:哪能啊?不怕他们家上官回去收拾他? 纪允凯摆摆手:收拾不了!收拾不了!那家伙jīng着呢!话怎么说来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叶延晖也喝高了,红着脸,举着杯在空中晃着,说话特兴奋:你们没见过他们家上官吧!改明儿让他带出来给大家瞧瞧,知道叫什么名字不?名人哪,上官婉儿,哈哈哈哈,不止是名人还是个美人,美人哪! 莫羽瞳吸着饮料骤然似被呛住,一阵狂咳,低头掩嘴,感觉像有把锥子在一下下朝着胸膛直戳。 你怎么啦?纪念拍着她后背很是关切。 没事!她抬头揩去飙出的泪花,笑起来:我真白痴,喝得太急了。没事,我没事!说着举起玻璃杯问:这饮料叫什么名字?我听说现在酒都喜欢用人名地名,比如汤姆柯林斯,弗洛里达,我猜这酒肯定叫秀兰邓波儿,呵呵呵呵!她咬着拇指很欢快笑起来,透明的脸上染上红晕。 莫羽航怪异的看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儿,我会有什么事?我又没输比赛!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用力拍下自己脑袋叫起来:哎呀,我想起来我还有篇论文没写呢!你们看我这记xing,纪念,要不我先回去了,给你留门!她晕乎乎地站起来。莫羽航刚要阻止,酒吧一个相熟的服务生火燎火急地直冲过来就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杜少和一群人打起来了! 什么?众人乍然惊呼。 在哪里?怎么回事?纪允凯蛮力拉过侍者领带不分青红皂白就吼。 我刚去男厕解手就听......听到他们说什么愿赌服输,好像那帮吴语口音的爷......那帮爷......侍者怯懦避开纪允凯,去看几个姑娘。 他妈的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叶延晖耐不住发起飙来。 侍者吓得立马哆嗦着说道:说是看上你们中一个姑娘,要她陪一晚上!三个女孩顿时一惊。 我cao!叶延晖气得青筋bào起。 那帮杂种!纪允凯二话不说就冲去男厕。 等等哥们,今儿个大gān一场!叶家兄弟捋袖跟上。 莫羽航随后,却突然一个反身掐住那侍者喉结,目寒侵骨发威道:你听着,马上让全店员工聚这儿,寸步不离!要是她们少一根汗毛你们店明天就不存在! 是.......是,我马上去办!肯定好好保护三位小姐毫发无伤!莫羽航飞手一甩,拂袖而去。 怒发冲冠为哪位 此刻原本纸醉金迷的酒吧竟安静得像刑场。吧内被清场,只剩三个娇滴滴的姑娘被一帮白衫黑裤的男人团团围在中央,连酒吧老板都出动亲自护驾。 正忧心忡忡,局促不安,雷歆妍闪着古灵jīng怪的眼睛突然转向两人拍着胸脯,正义凛然道:你们别怕,我学过跆拳道,黑带!要是他们罩不住,我会保护你们的! 真的?莫羽瞳略带朦胧上下打量这丫头的小身板,刚要唏嘘人不可貌相。她竟不打自招笑起来,举着水晶杯啜一口酒,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灿烂:你真有趣,比杜竤廷好骗多了!我喜欢你! 莫羽瞳竟像得了表扬咯咯笑起来,纪念稍凑近,发现她满身酒气,俏脸酡红,分明半醉。自己却悬心不停张望,满面忧虑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歆妍,你说会不会出事? 雷三小姐娇憨不介,甩着手自信满满:放心,以我从小到大多年经验,要出事也是别人!轻点半身不遂,重点duanzijuesun,啧啧,怪他们太不长眼,得罪谁不好非得罪我哥! 纪念叹口气,依旧没有消除心上忐忑。 雷歆妍可不甘寂寞,双手勾住左右两人,呵气如兰道:不如我们玩点有趣的,咱下注赌那倒霉蛋究竟看上我们三谁了! 纪念快疯了,钻出她胳膊,没心qíng:别闹了! 好啊!怎料莫羽瞳竟举着胳膊兴奋异常嚷起来,抬脚就踩上桌,把口袋里零零碎碎的钱币齐齐掏出来洒桌上,媚眼如丝,勾起雷三下巴笑道:小妞,我压你!绝对是你!姓杜的没人xing,我这么楚楚动人,美貌如花他连请我吃顿饭都不肯,还把我手拉残了,残了还想把我扔路边就一走了之。你是妹妹!肯定是你!她醉态撩人,言罢还不忘慷慨招呼旁边侍者们:你们要不要一起下注,告诉你们个秘密,跟着我下准赢!来,下呀,都杵着gān嘛? 纪念彻底傻眼。 这边雷歆妍已经掏出本金,笑眼弯弯道:是我才好呢!最好他们垂涎本姑娘美色,我未满十八,大不了到时候牺牲下色相,告他们调戏未成年少女,让他们去蹲大牢,压根用不着我哥他们几个出手!摆好钱,抬眼莞尔:我压你!我哥就那臭德xing,和我爸一样,凶你才证明在乎呢!一般人他都懒得凶!复又对着那帮cha着蜡烛的工作人员道:你们下不下?我雷三最随意了,没钱信用卡也行!或者赊酒!来嘛来嘛,人多点好玩! 此刻男厕里传来流星急火般的拳打脚踹声。 原来那五个江南败类倒也并非糙包,幸而杜竤廷矫捷如猎豹,身手敏捷!毕竟是他先动手,迅猛一拳就打得陆仁嘉眼冒金星,鼻血狂流。 那陆仁嘉也不是省油的灯,擦着鼻血,五官凝做一团:你他妈的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你他话还没说完,杜竤廷对着他脑门又是一拳,陆仁嘉虽然高大却也被这一拳打得踉跄数步撞在白瓷砖上。此时杜竤廷像发疯的猛shòu,深不见底的瞳仁竟像要喷出火来,抬臂掐架着他喉咙,两边太阳xué跳得明显,完美的下颚绷紧,一字一字咬出道:嘴贱,留舌头làng费! 此刻其余四个喽啰见老大吃亏倒算有义气齐齐围攻杜竤廷。 杜竤廷本就从小习武,又逢此刻怒火难消,他发狠似的一个个撂倒解决。打斗中,纪允凯他们几个又后援补上:哟,都gān上了?怎么不等兄弟? 这一架打的酣畅淋漓,直听得对方嗷嗷哀鸣,凄惨讨饶! 终于叶延晞打得胳膊都酸了,才开口道:兄弟们,差不多了吧!说得就跟下馆子结帐前一样淡定。这一问哥几个才停下拳脚,站起身活动着筋骨。放过一地垃圾人渣。 纪允凯开口:怎么处理? 嘴太贱,你说呢?杜竤廷语气冷静异常,步子却毫不含糊往前跨。陆仁嘉惊骇失魂,连话也说不出。幸而纪允凯上前抵步:别把事搞大,教训过算了,几个丫头还在外面呢!杜竤廷利眸依旧死盯着陆仁嘉,紧抿冰唇,许久才扭头作罢! 第72页 叶延晞望着他背影感慨:我靠,那丫今晚吃火药啦!转身踩了踩鼻青眼肿的陆仁嘉道:哎哎,你个废材到底说什么了?大爷问你话呢!怎么那么没礼貌!此刻陆仁嘉已被打傻,除了机械般的摇头再不会第二个动作。 叶延晖dàng着酒瓶,半醉半醒cha话:上回发那么大火还是读书那会儿别人管他叫私生子!估计是三丫头!老杜这人哪,就不能拿他家人开玩笑!千万不能!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纪允凯走出láng藉一片的男厕,倒像是松了口气,斜依在墙上。 嗳,他突然被人冷不丁推了下胳膊,转面,莫羽航凝眉指指他嘴角提醒:血! 哦!他吐了一口唾沫,腾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摸摸腮帮,果然一缕血丝,苦笑起来:这回逃不了抄家训了!却并不介怀就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复又递给莫羽航一根,他明显愣滞不语,逃不过纪允凯眼睛,挑唇戏谑道:不能抽?纪念管得可真严! 老纪他突然幽幽唤一声,渺茫如从巍峨雪山传来,牵绊着多年兄弟qíng义。有时哥们间不用任何言语,可只这一声唤,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幽黯的光打下来,纪允凯的脸在yīn影里,吐着烟圈斜睨他。 莫羽航摇着头:别这样!语气中肯。 他眯着眼暧昧笑起来:呵呵,别怎么样?在你面前也不能抽? 可是他笑不出,下颚微抽,厉眸相对:你知道的!他的脸依稀靠近,其实他没有,是袅袅烟雾中他的错觉,然后他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随便什么!可是她不行!他目光锐利坚定:真的不行! 纪允凯胸口突然发闷难忍,俊眉深凝,发起脾气: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听不懂!说着丢了烟,起身负气推开他。 (每日更新jīng彩小说,敬请关注: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