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过往》 分节阅读_1 “林虹你再不快点,食堂就关门了”洪莉莉拿着饭盒站门口儿嚷,引得过道上人全往这边儿看,林虹头也没抬,装着手上一副忙乱不堪的样子“我有事,不吃饭了”。洪莉莉嘟囔了两句,自己跑了。 林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病历一扔,开始发呆。直到洪莉莉端着饭盒回来,她还是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连姿势都没换过。洪莉莉终于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拖了椅子坐在对面,一边往嘴里塞了大大的一勺饭,一边盯着林虹看。 林虹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你今天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洪莉莉歪着脑袋,边嚼边说,“从上午查了房回来你就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何头儿骂你了” 林虹极力端庄着颜色“别胡说,好好儿的他骂我干什么”。 洪莉莉眼珠转了转“上午来的那个十一床,姓倪哎”。林虹脸色一白,勉强笑道“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姓儿”。 洪莉莉咽下一口鱼香茄子,得意洋洋的说“可搁这儿就稀罕,他是倪平远的儿子”,边说边觑着林虹,林虹的脸更白了,手指也在微微的发抖,洪莉莉先是奇怪,继而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林虹一时说不出话来,电话突然响了,办公室的电话还是那种老式的,尖利刺耳如警报,两人都吓了一跳,林虹几乎是恐惧的看着电话机,洪莉莉盯了她一眼,看她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好自己接了起来,喂了一声之后,拉长声音道“林虹,电话”。看她仍迟迟不肯伸手,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捂着电话道“是何头儿,快点”。 林虹明显松了口气。 第 2 章 夜,浓稠似墨,深不见底,像有虫子在悉悉索索的爬,看不见,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正一步步的走过来,脚步声伴着低低的喘息。林虹全身发抖,紧闭着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被子,似乎是想以此做为屏障。被子揭掉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着,睡衣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动作生疏而坚定,她本能的抓住裤腰,胸口被重重的一拧,让她差点叫起来,双手被握住压在头上,手腕要断掉一样的痛,林虹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裸露的肌肤上,顺着脖子一直往下,突来的凉意让林虹的瑟缩了一下,那双手松开她的手腕,随即捧住她的脸,黑暗中重重的压下,灼人的体温熨了上来,年轻结实而有力的身体,一个长到令人窒息的吻。 林虹心跳如擂鼓,呼吸困难令她想挣开,想从这梦中醒过来,他微微一侧含住了她的耳垂,慢而用力的咬下去,将那柔软在齿间细细辗过,痛得林虹直喘息,湿热的呼吸吹进她的耳孔“别乱动”。林虹僵直了身子,他的手掌热而有力,动作粗野而生疏,一次次反复探索着令他新奇的禁地。泪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睛被刺得发痛,肌肤被啃啮的痛,腰似要被折断的痛,林虹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双手用力想撑开上方的重负,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一团柔软塞进她的嘴里,舌头被迫退让,非常不舒服,林虹抗拒的摆着头要挣脱开去,有人显然不耐烦了,低低的骂了一声,站了起来,林虹听到翻动衣物的窸窣声,随即双手被抓起来用力捆在一起,是皮带,冰凉的金属带扣划过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林虹扭动着身子,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既是挣扎,又象是迎合。身体上方的呼吸愈加重浊起来,重新将枕巾塞进林虹的嘴里,他已经等不及了。 林虹象一条被钉在案板的鱼,绝望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重击随之而来,如烈焰掠过,将她的身体一分两半,燃烧的火球将她的身体反复捶炼,仿佛要榨出她身体里的全部血液。林虹的身体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好疼,疼死了,疼死了林虹痉挛地狂喊着,但没人听见,他一只手压在她嘴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变作低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鸡蛋打破后洒在雨后湿润的青草地上,腥咸的令人作呕。林虹的感觉在野蛮凌利的节奏中被撞得支离破碎,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仿佛旷野里自由奔驰的马,汗湿的胸膛擦过她的乳防,留下一片湿腻,他已经放开捂住她嘴的手,呼吸急促而狂乱,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被竭力压抑的声音,最后的冲击如排山倒海而来,身体颓然倒下,良久,他平息了颤抖,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了。 林虹拥着凉被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仍在微微的发抖,汗已经把睡衣全湿透了。她以为已经忘了的恶梦,再次清晰的重现,清晰到指尖陷入肌肤的疼痛都历历在目,那痛已经烙进她的骨子里去了,林虹将脸埋在膝上,低声哭了起来。 林虹顶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儿去上班,她的年假还多着,到了医院先去何头儿的办公室。何头儿不在,小黑板上写着,去了“252”开会,后天才回来。林虹对着一屋子的文件柜发了一会儿呆,无计可施,只得先去换衣服。 白大褂雪白如新,鞋子明可照人,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抿进帽子里,林虹仍是对着镜子挑剔了半天。 进了办公室,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天阴阴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虹虹,现在当大夫了,看见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了”。听到这个声音,林虹的脊背完全僵直了, 林虹勉强转过身,看见倪卫彪穿着病号服,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右手吊着绷带,左手撑在门框上,黑黑的眉毛微挑着,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林虹努力扯动一下嘴角,竭力想镇定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背心上的汗迅速沁了出来。倪卫彪上下打量着她,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这么些年不见,我们家虹虹长漂亮了”。林虹插在衣袋里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捏紧,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但一种几乎是本能的恐惧仍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垂下眼帘,几乎想挖个地洞跳下去藏起来。 “你这家伙,挂了彩还不老实,到处跑什么呢”。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林虹对这个声音的到来几乎感激涕零。 倪卫彪回头看是唐斌,不以为意的说“我胳膊没事儿,全是他们穷紧张,你别瞎嚷嚷,回头让老头儿老太太知道了,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唐斌走过来,眼睛却是看着林虹,见她默面色苍白,眼圈儿发黑,问道“林大夫不舒服吗”。 林虹顺势点头,飞快的走掉了。 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转过拐角,唐斌才问道“你们认识” 倪卫彪看着唐斌,轻佻地摇摇头“本来不认识,可是刚才认识了” 唐斌冲倪卫彪撇嘴道“你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倪卫彪斜他一眼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唐斌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样的,别吓着人家。” 倪卫彪“说你自己呢吧多半见色起意”。 唐斌“那你可别拆兄弟的台” 倪卫彪耸肩大笑。 林虹特意看了倪卫彪的病历,听唐斌说,倪卫彪和人开吉普车去晋阳山靶场,回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并不严重,满车的人就他一人受伤,右臂划个了口子,缝了十一针。 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唐斌是否和十一床是朋友,唐斌说,他们曾经是一个军部大院的,林虹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也是定阳军部的”,唐斌有些意外的看看她,笑道“是啊,我在那儿住到十六岁,直到我父亲调走”。林虹哦了一声,唐斌道“你呢,也是定阳的” 林虹微微点头“是的”。 唐斌大乐“嘿嘿,这可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我怎么从来也没看见过你” 林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定阳三年是她一生中的恶梦,如果可能,她愿意永远的封住这段记忆。 唐斌拍拍脑门“那你知道倪卫彪吗,就是那个十一床”林虹勉强笑了笑“不认识,军部里哪有小子丫头一块儿玩的,再说,你们住的是首长院”。 唐斌很是高兴,林虹平时不爱说话,偶尔的交谈总是泛泛而过,难得今天的机会。 “林虹”唐斌立刻不客气的改口直叫名字“我们星期天要去晋阳山靶场,一起去怎么样” 林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唐斌年轻的脸庞神采飞扬,眼睛闪亮如星,期盼的看着她,林虹差点就脱口答应,她想了想说得上班,唐斌并不气馁,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晚上轮到林虹值夜班,吃过晚饭就一直有事,收了三个病人住院,很累,但她喜欢这种忙碌,可以藉此忘记许多事。 一直到十一点过才终于安静下来。林虹稍稍松了口气,端过茶缸一口气喝了半杯,什么事也没发生,心里不由讪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过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都过去了。 护士小丁来叫她“林大夫,十一床说他不舒服,问他哪里不舒服又不肯说,光是叫找大夫”。林虹呆了呆,无法推脱,只有硬着头皮跟她到病房。 这个时候的医院已经安静下来,多数病房的灯都熄了,过道上的灯也关了一半,走廊尽头水房的龙头坏了一只,关不紧,水声一直滴滴答答的响着,无端的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倪卫彪的病房门半开着,里边传出电视的声音。这间双人病房里只住了他一个,电视是院长特别吩咐从他办公室里搬过来的。床头柜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水果点心,窗帘是新换过的,窗台上搁着一盆文竹,林虹认出那是平时摆在院长桌子上的。倪卫彪靠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看都不看她一眼。林虹无奈,只得走过来道“你哪儿不舒服” 倪卫彪慢条斯理的把目光挪回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我胳膊疼”,小丁在一边有点不满,轻声嘀咕道“刚才问你又不说,也不让我看”。倪卫彪根本不理她,直直的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林虹避开他的目光,站在床边慢慢抬起他的右手,动作轻柔的拆开纱布,侧身对着灯光仔细瞧了瞧,伤口颜色仍然新鲜,但并没有发炎的迹象,知道他在故意找别扭,淡淡的道“没什么问题,伤口愈合的不错,有点疼是正常的”,边说将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床上,扭头对小丁道“帮他重新上药包扎”,小丁答应着端了药盘过来。 倪卫彪冷冷的一眼斜过去,小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但只一瞬间他就换了一副颜色,做出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微笑着对小丁说“你忙的你去,林大夫在这儿就行了”。 小丁看了林虹一眼,见她不做声,遂乖巧的走了,顺手还带上了门。 倪卫彪重新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林虹只得无可奈何的拿过药盘,动手重新上药包扎,在这过程中她很想下重手弄痛他,但到底还是没敢。 倪卫彪默不做声的看着林虹忙,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光洁的额头,圆润的耳垂,眼帘半垂着,纤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一绺头发从军帽里滑落出来,在她颊边拂来拂去,引得他很想伸手去摸,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发现他的意图,林虹迅速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道“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倪卫彪手伸了个空,不由沉下脸来阴阳怪气的道“喝,这些年不但长个儿,还长脾气了”。 林虹不开口,整理好药盘准备走。 “先别走”倪卫彪冷冷的道“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林虹不开腔,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堆着的食物,倪卫彪跟着她的眼光晃过去,宣布“我要吃热的”第 3 章 上午查房前,唐斌把洪莉莉叫到一边,笑容可掬的说“你们宿舍里有炉子是吧”不等洪莉莉回答,又接着说“帮我个忙好不好” 唐斌为人一向彬彬有礼,对同事客气而疏远,难得有这般亲切的时候,洪莉莉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忙答应道“唐大夫客气,有事尽管说”。 唐斌笑了笑,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个小饭盒,打开看时,里边满满的装着洗剥干净的生蛤蜊肉,空气中顿时飘过一阵海物特有的鲜味。 唐斌说“昨儿我妈让人给带来的,我那儿没法儿弄,再说我一人儿吃不了,你们宿舍人多,帮我消灭掉吧”。 人多就她和林虹两个叫人多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请人吃东西还这 分节阅读_2 这般讲究策略,洪莉莉心知肚明,嘴里还是要客套一下“这怎么好意思”,边耸耸鼻子,伸手接过饭盒来。 唐斌笑而不语,洪莉莉掂了掂饭盒,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说“要不这么着,林虹今天休息,叫她再烧个汤,中午一块儿吃吧”。 唐斌一点也没打算客气。 虽然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林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实在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找事做,先把地擦了,继而满屋子寻脏衣服,连洪莉莉的都一并收了去,洗完晾好,看看表,也不过才九点多点,索性把窗帘也拆下来,吭哧吭哧的洗了半天,手指搓的通红。 刚把窗帘晾好,走廊上电话响了,这一排宿舍住的都是医生护士,上班的上班,下夜班的都在睡觉,铃声惊跳如火警,就有人低低的诅咒起来,林虹赶紧甩甩手走过去,尖着指头拎起话筒,恩恩啊啊了一阵,放下电话去买菜。 还没到下班时间,洪莉莉就回来了。 林虹正择菜,看她回来了,说“瞅着何头儿不在,你就胆儿大吧”。 洪莉莉一脸的兴奋“今儿才知道,原来唐斌他们家老爷子就是军分区的那位”。 林虹洗好青椒开始切,头也没抬的应着“那他怎么呆在咱们这个小医院,应该去252才对” “外行了不是,252那是什么地方,野战医院,任谁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儿走,想出头可不容易,不像咱这小地方,没几尊菩萨,想要那啥,还不是手到擒来”。洪莉莉得意的分析着,“这叫曲线运动,知道不” 林虹好笑的看着她“你到打听的明白”。洪莉莉脸红了一下“嘁,我还不是为你打听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林虹笑“唐斌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少胡说” 蛤蜊肉用青椒爆炒出来,油润鲜嫩,香味飘的满楼道都是。林虹又炒了青菜,烧了豆腐汤,饭是从食堂带的,顺便还带了糖醋排骨,青翠红白的摆在桌上,看得人食指大动。唐斌下班过来,还没进门就叫好香,手里拎了一网兜水果,笑说是打劫来的,不吃白不吃。 洪莉莉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叫道“快点,快点,我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林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个人站花台边想了半天,末了回到办公室仔细的翻了翻电话号码。 吃过晚饭,林虹端了药盘往倪卫彪的病房去。如今她奉旨专门监护十一床直至他出院,下午在院长办公室,忍了又忍才没老大白眼翻过去。倪卫彪靠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进来,嘲弄的说“你再躲啊”。 林虹把脸侧向一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换药了”。 倪卫彪边看她换药,嘴里还不闲着“知道什么叫监护不,你得坐这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林虹气极反笑“你的伤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倪卫彪看着她的脸,不由呆了一呆。正想说什么,小丁敲门进来,请倪卫彪去接电话。 不大一会儿功夫,倪卫彪板着脸回来,进了病房,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恶狠狠的盯着林虹,直盯得林虹毛骨悚然,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行啊,胆儿够大的,会给哥使绊子了,真出息了你” 林虹强自镇定着,既然说破了,索性说个明白“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喝,瞧这话说的,够大义凛然的”倪卫彪逼近她身边,呼出的热气直吹到她脸上,“我可是一点儿也没忘呢”。 林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脚下慢慢往门口挪,手悄悄伸到背后握住门把手。 倪卫彪蓦的伸出左手抵在门上,将林虹困住。 林虹呼吸急促起来,汗从发间一点点沁了出来,低声道“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事忘了” 倪卫彪不答,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她的脸颊,就要往她唇上吻去,林虹急了,作势往他伤处比划,倪卫彪早有防备,瞪着眼睛大喝一声“敢” 林虹确实不敢,收回手,抵在他胸前,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我求你了,你别再毁我了,我有对象了” “哦”倪卫彪停下动作,拉长了声音,直盯到林虹脸上来“是谁”边说边用左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林虹疼的直抽冷气,脱口道“是唐斌”,她的下巴快被捏碎了,却怎么也挣不开。 “真的”倪卫彪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得讲道理”,林虹眼泪汪汪的说。 “行啊,只要你结婚了,咱们就彻底拉倒”。倪卫彪放开手。 林虹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怀疑的看着他,试探道“只要我结婚” 倪卫彪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撒谎。该怎么办自己掂量吧”。 第二天一早,倪卫彪离开了医院。 第四章 第一次见到倪卫彪时,林虹14岁。 倪家客厅比林虹想象中更为宽敞,敞开的落地长窗飘着白色窗帘,乌木地板亮的能照见人影,林虹小心翼翼的踩在上面,四处打量着。迎门的墙上挂着大幅伟人肖像,藤制长椅扶手和靠背上都搭着白色钩花饰品,茶几上有一个圆形瓷制花瓶,满满插着花,林虹叫不出名字,碧绿的叶子捧着白色镶紫的花瓣儿,娇嫩的像要滴出水来。后来才知道,那花叫洋桔梗。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笑嘻嘻的迎过来“是虹虹吧”,林虹点头,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礼,忙微微鞠躬,叫了声“兰姨”。 妇人笑了起来“我是肖姨,你兰姨有事出差去了,今儿一早就走了”。 林虹觉得脸上发烧,忙改口叫了一声肖姨。听外祖母讲过,肖姨一直在倪家做事,有十多年了,倪家老三是她一手带大的。 肖姨忙招呼她放下手中的包“你兰姨说了,让你别拘束,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房间也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在二楼最后一间”边说边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递过来“来,把鞋换了我带你上去”。 林虹不禁把脚往后缩了缩,右脚袜子上有个洞,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肖姨似是看出了什么,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你兰姨说了,让你当这儿和自己家一样”。 林虹只得轻轻恩了一声,蹲下身去解鞋子上的搭绊。 “你是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虹闻声忙站起身来,那是个半大的男孩,天气已经微凉,他却仍穿着短袖,书包搭在肩上,想是刚刚跑得急了,额头上汗津津的,黑黑的眉毛微挑着,眼睛正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她。 肖姨忙笑着说“这就是你妈妈昨天说的林虹,以后就在咱家住”,又转向林虹道“这是你兰姨家的老三,叫卫彪,比你大两岁,你得叫哥,叫三哥也成”。 林虹给倪卫彪看得有点难为情,低下头,叫了声三哥,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倪卫彪没有答腔,径自走开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太会掩饰,他又一向霸道惯了。林虹胆怯的样子让他轻视,连看着他都不敢,一定是个爱哭鬼,但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妞儿长的还不错,皮肤像瓷娃娃一样。 肖姨领着林虹上楼到她房间,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爷爷整天忙,一走几天是常有的事,这不,昨天走的,得明后天才回来。你兰姨也是隔三差五的出差。你倪叔叔,就是卫彪他爸爸常年在海上,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卫彪他哥卫东也是当兵的,空军,爷爷常说这家里陆海空都齐了。卫彪还有个姐卫平,在北京念书呢,放假才回来,平时就咱三人在家,你想吃什么,要用什么,都跟肖姨说”。 几乎是从一开始,林虹就害怕倪卫彪,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恐惧。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一直看到她的骨头里去,又像是在看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意儿,带点轻蔑,还有残忍。 是的,残忍。林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美好的感受。 林虹放学回来,没进门,就看见倪卫彪站在花园里的树阴下,手里拿着一个日记本。那日记本林虹认得,昨晚还放在她的抽屉里,精美的织锦封面,中间镶着一张椭圆形的图片,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外国女子,柔软似波浪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朵甜蜜的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罗蜜施奈德,是德国的著名影星。 林虹手心都捏紧了,慢慢的蹭过去。倪卫彪斜睨着她,一脸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哥”林虹轻声道,唯恐会激怒了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这是小小的,我只是借来看看”。小小是林虹的同班同学,也住在军部大院里。“这诗我们班好多人都在抄”她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倪卫彪冷冰冰的看着他,举起手上另一样东西,“这个呢,也是她写给你的”那是一只手折的纸鹤,翅膀上隐隐透出字迹。 林虹白了脸,不敢作声。昨天小小给她时,她就没敢收,天知道小小是什么时候夹在日记本里的。而她连那个男孩子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但她不敢辩解,倪卫彪的蛮不讲理是出名的,她说什么都会罪加一等。 倪卫彪道见林虹只低了头不说话,认定她是心虚,火气越发大了“合着你上别人家做作业,就是作的这个” “我不认识他,那信我还没看”林虹的声音颤抖起来,知道在劫难逃,但仍抱着一丝希望。 “哗”的一声,封面被撕掉了,林虹心一抖,眼圈儿就红了,带着哭音祈求道“这个真的是小小的,我得还人家”。 倪卫彪瞟她一眼,低喝道“不许哭,眼泪敢掉下来试试”。手上并没停下,不紧不慢的一下下撕着本子,每一道声响都让林虹不由自主的颤抖,好象撕扯的是她的肌肤。 纸片扔的满地都是,林虹浑身僵直的站在一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强忍着不敢掉下来“求你了,三哥,这是小小她哥带回来的,我没法赔人家”。 倪卫彪根本不理她,慢条斯理的彻底肢解了日记本。用脚把地上的碎纸拢到一块,连那只纸鹤一起,然后掏出打火机往她面前一递。 林虹下意识的将手背过去,不肯接。倪卫彪大力拖过她的手,重重的将打火机塞过去,冷着脸威胁“想让我自己动手”手上使劲,用力捏着林虹的手腕。 林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把火打燃,火苗一下蹿了起来,那朵甜蜜的微笑迅速的扭曲发黑,空气中泛起了一阵烧焦的味道。 林虹对着一地的烧尽的纸灰哭的哽咽难抬,倪卫彪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哭,明天我非拆了那小子的骨头”。 林虹大惊,眼泪也吓回去了,声音发颤的急急恳求道“不要,哥,求你不要,我真的没理他,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儿也红红的,泪水浸湿了睫毛,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倪卫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 林虹拼命点头“我保证”。 第 5 章 这家名叫“喀秋莎”的咖啡馆开在青溪中路的黄金地段,俄式二层小楼,铁花栏杆,洋葱头穹顶,转角处有精致的采光亭,在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显得非常异域风情。据说老板是俄罗斯人,但服务生是本地人,全都作哥萨克式打扮,穿着灯笼袖的衬衣,色彩艳丽的裙子。 下午三点钟的咖啡馆很安静,大盆的绿色植物,桌上铺着格子桌布,小小的花瓶中插着一朵玫瑰,背景音乐若有若无,是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咖啡壶里飘出浓郁香味,连银质小勺碰在瓷器上的叮当声都清晰可闻。 菜单是浅绿的,印着漂亮的烫金花纹,俄文和中文的菜名并列着,不单只卖咖啡,也有俄式西餐火腿沙拉、黄油鸡卷、铁扒杂拌、罐焖牛肉、奶汁烤杂拌、红菜汤 ,林虹一样样看过去。 兰芳挽着发髻,几绺碎发飘在耳边,颈上系着一条紫色暗纹丝巾,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脊背依然挺直,五官依然明媚,暗淡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眼角的皱纹,笑吟吟的看着林虹,亲自为她加了牛奶和糖,然后问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虹微微摇头 分节阅读_3 “我不饿”,稍稍顿了一下,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深吸一口气,咖啡的香气令人心平气和,微笑着说“兰姨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兰芳嘴角轻轻翘起,伸手抚了下鬓角“老了,都有白头发了,你们都长大了,兰姨能不老吗,我们家虹虹到是越长越漂亮了”。 林虹微微一怔,想起倪卫彪也说过同样的话。 兰芳瞟她一眼,叹了口气道“虹虹,我没想到卫彪会突然跑到晋州来,偏偏会受了伤,偏又还遇上你,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 林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杯子,看着那棕色液体上浅浅的泡沫一点点晕散开来,低声道 “我很抱歉,我知道不该打搅您,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傻孩子,你没做错”兰芳微微一笑,伸手安慰的拍拍她,“他一向任性惯了,除了老爷子,也就只有他父亲的话还稍微听一点,我现在都拿他没撤”。 “爷爷和倪叔叔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老爷子身体还行,就是天一冷腿就疼,这不,正打算过些日子去南部疗养” “肖姨好吗” “肖姨也好,就是长的更胖了,还偏爱吃甜的,怎么说都不听” 想到肖姨的样子,林虹不由微笑起来。 兰芳也笑了“这次只是顺路来看看你,明儿一早就得回去。”她轻轻抚着林虹的手,有些感慨的说“这几年你一个人不容易,兰姨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真是很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兰姨,您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林虹真心实意的说,她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不闻不问,她这几年读书,乃至参军进医校,到工作都不会这么顺顺当当。 兰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的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不妨交交朋友,你这孩子太内向,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别把自己给耽搁了”。 林虹心里微微一跳,迅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兰芳,过了片刻道“好的,兰姨,我明白,谢谢兰姨关心” 兰芳笑的慈祥“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卫彪强多了,他要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找我” 咖啡已经凉的透了,沿着杯口轻轻的划着,手似乎和杯子一样的冷,林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面兰芳坐过的位置仍有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她没有法子怪兰姨,兰姨再怎么想待她好,那也是她的儿子,她只会护着他。 坐的太久了,脖子和腰都觉得酸痛,手指也木木的不听使唤。林虹勉强活动了一下,拿起包包,走出了“喀秋莎”。 黄昏的时候开始飘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望去,路灯像一颗颗浸了水的糖,发出模模糊糊的光。 林虹站在“喀秋莎”门口为难,雨不大不小,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抬头再看看天色,只得一咬牙,把包包往头上一挡,快步朝公交站冲过去。横过马路时,跑得急了,没顾着往后看,忽然一声长长的急刹车,一辆军用吉普堪堪在身边煞住,水花溅起老高。 “你不要命了”司机冲口而出,显然是受了刺激,火气很大。 林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唐斌。 “怎么是你”唐斌也认出了她,有些吃惊,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赶紧打开车门“先上来再说”。 林虹坐上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还好你技术过硬” “还说,这么大个人了,连过马路都不会”唐斌并没急着发动车子,侧过来脸来打量着林虹。“你今天没穿军装,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林虹的小外套差不多都湿透了,头发一绺绺沾在脸上,衬衣也湿了,长裙冷冰冰的贴在腿上非常难受。没上车时还不觉得,到了相对温暖的地方,寒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下着雨也不知道躲躲”唐斌轻责道,转身在后座上摸索着,递过来一件衬衣“这是干净的,先将就着擦擦,当心感冒”。 林虹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道谢接了过来,随口问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呢” “倪卫彪你还记得吧在咱们那儿住院那个,十一床”唐斌发动车子。 林虹心里突的一跳,偏过脸去擦头发,没有回答。唐斌也没有在意“他妈妈路过这里,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我帮她接人,本来叫我一起,我想着全是老太太们,我跟着搀和什么,就溜了”。 林虹转过脸去望着窗外,雨下的更大了,眼前似乱箭飞舞,雨刮器刷刷的晃着。唐斌不再讲话,专心的开车。她极力想忘掉的过往,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累。 第 6 章 半夜的时候,林虹开始发烧,她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没想到这一病就来势汹汹,人像被放在火炉上烤着,一会又像被冰水浸着;天地房屋都像在乱晃,犹如一叶飘浮在海上的小舟,随着波峰浪谷不停的起伏旋转。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虹仍坚持不肯打针,声称自己只要睡一觉就会没事,洪莉莉试了她的体温,沉吟了半晌,只得给她拿了药,照顾她吃下去,威胁她如果到了中午还没退烧的话就必须输液。然后又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搭在头上,叮嘱说“你好好睡觉,我中午回来做稀饭给你吃”。 林虹有气无力的答应,听着洪莉莉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本来就烧的迷迷糊糊的,吃了药后,头更加晕沉起来,全身发软,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喉咙干涩如纱纸,热的难受,林虹觉得自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棒,连皮带骨都给晒化了。 恍惚的想起那个夏天,也是这么热,蝉子没完没了的叫,花园里花草树叶一律耷拉着动也不动,没有一丝儿风。客厅里,倪家老爷子脸色铁青,脊背挺直的坐在藤椅上,狠狠的盯着倪卫彪,胸口微微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倪卫彪乖乖的低着头垂手侍立。后勤处的两个军官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尽管风扇吊扇全都开着,仍是汗出如浆,从衬衣背上浸出明显的印迹来。 厨房的门半开着,林虹在帮着肖姨沏茶,白瓷杯泡普洱茶,青花瓷杯里是保健医生特别配制的养生茶,两人都轻手轻脚的,一面支起耳朵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隐约听到雷管撞针报废旧物资 林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倪家老爷子在家的时间少,但通常晚上都会和大家一起吃饭,偶尔会和倪卫彪、林虹打打乒乓球,还会关心的询问她的学习。从来都是笑容可掬,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对倪卫彪,更是无所不允,要什么给什么。倪卫彪偷偷把吉普车开出去撞坏了围墙,气得兰芳拿着衣架追他,爷爷从中打圆场,护着他,说什么小子就得淘才有出息。反叫了司机小何来教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向任性妄为的倪卫彪也有点被吓到,低了头做真心悔过状。 “你,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他指着倪卫彪的鼻子大骂,“那东西能玩吗那是要出人命的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倪卫彪低着头,用脚蹭着地板,不敢还嘴,心里却犯嘀咕至于吗当他是三岁小孩子。 “你一个人死了不要紧,你得连累多少人,啊”爷爷怒视着孙子。“你当自己多大啊还得随时有人跟在后头给你擦屁股” 倪卫彪绷着脸不说话,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没面子,还当着这么多人。 倪老爷子骂的累了,闭上眼睛,平息了下情绪,声音转为冷静“说,都还有谁” 倪卫彪眼珠转了转,出卖兄弟的事绝不能干,闷声答到“没有了,就我”。 “哼”倪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转头叫住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的林虹。“虹虹,他平时都和谁来往的最多” 林虹还没开口,倪卫彪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被倪老爷子一眼横过去,他马上耷拉下脑袋,装听话。 林虹看了看倪卫彪,犹豫着,倪老爷子大喝一声“说”吓得她一哆嗦,赶紧道“徐铁,陈华庆”。 倪老爷子回头看着那两个军官“查清楚,一个不少的给我追回来” 二人忙不叠的点头“是,是,请首长放心,一定全部找回来”。 “快去,快去”。 两个军官敬了礼,走了。 “你”,他指点着倪卫彪“这个暑假哪儿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的在家里反省反省”。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别以为我一走,你就可以开溜,我先警告你,你要敢偷跑出去,我立刻把你送到陈长志的新兵营去,关你两个月,我就不信制不了你”。倪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 倪卫彪拉长着脸,整个暑假新兵营爷爷这回是真的发火了。 肖姨看看倪卫彪的脸色,自觉的回厨房去了。林虹早躲回了自己房间。倪卫彪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眼睛眯了起来,死丫头,你敢告我状 倪卫彪一步步逼近过来,眼睛里冒着火星“你胆儿不小哇,敢告我” “不,不,不,我没有,不是我”。林虹结结巴巴的辩解着。倪卫彪个子高她不少,无形的压力使得林虹恨不能缩成一团。 “不是你那刚才是我听错了” “真的不是我,爷爷问,我不敢不说” “你害我整个暑假被禁足”倪卫彪的蛮不讲理又发作了。 分明是牵怒林虹却不敢反驳,声音颤抖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要怎么赔我”看到林虹的瑟缩,倪卫彪觉得满意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种眼光又来了,莫名的让林虹害怕,她惊惧的盯着他,同时慢慢移动脚步,突然发力向门口跑。 但倪卫彪的动作比她更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辫子用力一拽,林虹的头被扯的一偏,头皮霎时剧痛,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两手不由自主的胡乱拍打着“放开我,放开我”。 倪卫彪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拧到背后,痛的林虹啊啊大叫起来,胸部撞上倪卫彪的身体。 从未感触过的柔软令倪卫彪心里咯登一下,眼神变得深暗起来,用力的挣扎让林虹的脸上泛起一层粉色,短袖衬衣的扣子被绷开了,露出颈间肌肤,白晰而细致,甚至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倪卫彪顺着领口望进去,喉头不由自主滑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干渴的要命,指尖握着的手臂像是涂了一层油脂般滑不留手。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嘴唇已经贴了上去,林虹的身子柔软颤抖的像蛛丝网,让他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林虹被吓坏了,忘了疼痛也忘了挣扎,呆呆的任他吻着,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倪卫彪的喘息变得沉重起来,似是欢愉又似压抑,身体里有火在燃烧,从某个部位一直发散到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的皮肤像是要爆裂开来,他踉跄着把林虹抵在墙上,重重地咬住她的嘴唇,身体用力压住她,像是要把她挤扁。 林虹快要窒息了,呜呜的叫着,开始用力捶打倪卫彪的肩膀。倪卫彪双眼通红,挪开一点身体,顾不得解开扣子,直接掀起衬衣,把胸罩向上一推,林虹觉得胸口一凉,他已经低头含住了她,吸吮着,却仍然觉得不够,于是用力咬下去。林虹痛的“啊”的一声叫起来,不假思索伸手住抓倪卫彪的头发用力往后拉,试图让他放开,倪卫彪却更加用力的咬住不放,林虹咬住嘴唇不停抽气,痛得眼前发黑,只得放手。 倪卫彪急促的喘息着,他快要爆炸了,他的手颤抖着顺着林虹的光裸的腹部向下伸去,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整个人如同中了电击般的颤抖不已。 紧紧抱着林虹,粗重的呼吸半晌才渐渐平息下来,面对自己的失控,倪卫彪恼怒、愧悔、于心不甘,他贴着林虹的耳边喘息着说“晚上不许锁门”。 第 7 章 林虹热的难受,脸上像蒙了棉被,连呼吸都困难,她拼命挣扎着,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只要把眼睛睁开就好,只要把眼睛睁开就没事了,但整个人却像被梦魇住了似的,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隐隐听见耳边有一个干裂嘶哑的声音在低喃“放开,放开我”,她完全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林虹,林虹”,有人在轻轻的拍她的脸,低声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温润平和,莫名的让人心安,带给她镇定。滑到脸边的毛巾被拿走,一只手轻轻撩起她沾在额上的头发,然后轻轻拍着她,林虹本能的 分节阅读_4 靠了过去,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这一次,梦魇没有再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到开门关门声,低低的说话声。林虹的脑袋里像煮着一锅开水,开水里有无数小鱼小虾在上蹿下跳,搅得她只能木然的接受着声音,却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微暖而清爽,让人感觉舒服。停了片刻,那只手移开了,林虹轻轻咕哝了两句。又过了一会儿,手臂被握住了,然后袖子被捋了上去,有东西紧紧缠上来,手腕被勒的发痛,林虹意识到那是止血带,难受的往回缩了一下,喃喃道“莉莉,不打针”。 那人并没理会她的抗议,稍稍用力固定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拍打了几下,然后有东西擦在皮肤上,湿湿凉凉的,碘酊的味道飘散开来,跟着一丝尖锐的刺痛扎进手背,止血带随即松开了。 好疼林虹不满的哼哼起来,也许是因为头太晕,也许是因为嗓子太干、眼睛太痛,又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只手太温暖,让人留恋,这并不严重的疼痛突然让她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慢慢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真让我大开眼界,这么大人了,又是医生,居然会怕打针”,略带着调侃的声音让林虹微微吃了一惊,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才看见输液的瓶子挂在床架上,唐斌正弯着腰用胶布在她手背上固定针头,因为靠得近,林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唐斌”林虹的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唐斌调整着点滴的流速“洪莉莉说你病了,都是昨儿那场雨淋的”。 林虹挣扎着想坐起来,唐斌竖起食指摇了摇“大夫说现在你得闭上眼睛睡觉”。 林虹无力的笑了一下,听话的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有点犹豫的看着唐斌,唐斌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温和的笑道“快睡,我在这儿看着你”。 晚饭时,洪莉莉回来过一次,林虹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浑身无力,但已经清醒了。洪莉莉看她的情形不错,又有唐斌在,放心的上班去了。 唐斌看看温度计,表情很满意“烧已经开始退了,你得吃东西,不然没力气”。给林虹输完液后,唐斌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了大包的食物水果。 林虹很是不安,但拗不过他,只得靠坐在床上看他忙碌,倒水,烫杯勺,将奶粉包装剪开。奶粉是浅浅的黄色,细腻如沙,有淡淡的甜香飘过来。 唐斌看林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脸小孩子看着糖果的表情,有点好笑“想吃干奶粉” “你怎么知道”林虹有些意外,“我打小儿就爱吃干奶粉” “看你馋的那样,哈,我小时候也爱吃干奶粉”。唐斌索性盛了一小勺送到林虹嘴边,林虹觉得耳朵有点发烧,不好意思地微微撇开头,唐斌不说什么,也不收回手,就那么笑笑的看着她,僵持了片刻,林虹终于张开嘴,谁知嘴里太干了,一下就被呛到,唐斌赶紧端水给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算顺过来。 唐斌叹气,假装发愁的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林虹嗔道“还不都怪你”,话出口才觉得造次,看着唐斌含笑看着她,不由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心如撞鹿,故作若无其事的转开脸,心里却觉得很高兴。 刚冲好的牛奶有点烫,林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蒸了上来,熏的脸上红扑扑的,熨的五脏肺腑好象都舒展开来,额上浸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唐斌一直陪着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还记得游泳池那边那个造纸厂吗军部自个儿办的那个” “当然记得,那厂子后头有个废纸堆,高的跟山一样,” “对,就是那儿,有一次我跑那儿去玩,不知怎么在纸堆中间睡着了,一直到吃饭时间都没回家,把我妈给急的,以为我被拍花子拐走了,几十号人满世界的找,连车站都去了好几趟。我睡到天黑才醒,回家一看,嚯,爷爷奶奶,亲戚朋友全在家里呢,我妈眼睛都哭肿了。” “后来呢” “后来一看见我回去,先是我妈搂着我哭,接着我爸就给了我一顿胖揍”。唐斌呲牙裂嘴的比划当时的情景,看得林虹笑个不停, “还有一次和人打赌比爬树,就是锅炉房后边那棵,差不多三层楼那么高,结果爬上去后,我们俩都不敢下来,在树上哇哇大叫,最后找了我爸爸来,动用了消防云梯才把我们救下来。” 往事的回忆让人感觉分外亲切,林虹当然知道军部男孩子的淘气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唐斌边讲边给她剥桔子,桔皮的清香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散了出来,他的手指干净修长,线条清晰,指甲剪得与指尖齐平。林虹想起洪莉莉曾说过,那双手像是天生就应该用来拿画笔或弹钢琴的。 唐斌细心的一点点撕掉桔瓣上的白色丝络,完全清理好了才递给她。 林虹觉得奇怪“我好像记得你说过这丝络有营养,应该一起吃的”。 “但我好像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吃”。 林虹莞尔,确实,她吃桔子,从来都是要剥得干干净净才入口。接过来放了一瓣在嘴里,林虹立刻酸的皱起了眉头。她的怪样让唐斌大乐,拿过她手中剩下的桔子“行了,酸就别吃,我给你削苹果”。 “不用,你把苹果切成两半就行了” 林虹拿着半拉苹果,用小勺细细刮成泥,放进嘴里慢慢抿着。 唐斌把剩下的桔子放进自己嘴里,果然酸,他裂了下嘴看着林虹说“我以为婴儿才那么吃”,林虹白他一眼,他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你反正和婴儿也没多大区别,打针还会哭” 林虹瞪着他,脸又开始发烧了,苹果泥面面的,舌尖轻轻一碾就化,甜甜软软的,好吃的让人叹气。 第 8 章 林虹第三天销假去上班,完全看不出是才生了病的样子。洪莉莉说“精神头儿不错,多亏了人家唐斌。”又压低的嗓子调侃她“你这场病真生得值”。 换了白大褂出来,连平时很是严肃的何头儿也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冒出一句“小林气色不错,谈恋爱了吧” 洪莉莉咯咯笑起来“看不出何头儿,眼光蛮好的”。 何头儿难得露个笑脸,颇有几分自得“那是,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 洪莉莉故意道“那么请何头再算算我们林虹究竟花落谁家啊”林虹不由瞪了洪莉莉一眼。 看得出何头儿今天心情不错,居然果真伸出手来,仰天故做严肃的掐算个不停,然后指着正往这边走的唐斌“那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唐斌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笑得莫名其妙,只有林虹大窘。医院小,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何况唐斌本来就没打算瞒着。 晋阳山的自然生态非常好,后山是成片的老林,有些已有上百年的树龄,飞禽走兽隐没其间,是绝好的狩猎场所。据说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还有狼出没,但至今无人有幸遇到。靶场占了差不多整个前山,原本是一个旧弹药库,后改建成训练场,经过多次整修扩建,五年前正式定名为晋阳山靶场,之后仍不断进行更新改造,一应设施日益完善,逐渐演变成为赛场,现在除了军队内部的演武练兵,基本上已不再用作进行常规训练。 吉甫车沿着公路迂回而上,远远望去,靶场高大的拱门如一弯新月镶嵌在翠玉丛中。靶场的围墙和大门都是年前才重建的,看着还非常新,为了这门面,还专门请了西华大学的专家教授来设计。唐斌对此却颇有微词“也不知道想什么呢,这门儿看着就跟一游泳池似的”。林虹不禁莞尔,相处的久了,发觉唐斌有的时候也非常孩子气。 林虹想起那天,洪莉莉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对她“严刑”逼供,要她老实交代“说,进行到哪一步了”。林虹有点哭笑不得,自从上次生病,医院里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她在和唐斌谈对象。可是天知道,虽然她明白唐斌对自己是很好了,可两人之间连手也没碰过,更勿论其它,打针的时候当然不能算。 洪莉莉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你别傻了,林虹,像唐斌这样的,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难得的是还对你这么好,你还犹豫什么,我可告诉你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地儿了。你再这么绷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阳光开始强烈起来,林虹给晒得皱起了眉头,微微眯着眼睛。正在开车的唐斌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递过来一副太阳镜。林虹接过来拿在手上,小巧的框子,蓝色的镜片,秀气的式样一望可知是女士戴的,她只顾打量着,唐斌直视着前方并没看她,却好像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说“是新的”。 到了靶场门口,门卫确认了身份后放行。唐斌将车停在进门右边的停车场。车还没停稳,已经有人迎上来,热情的握着唐斌的手,拍他的肩膀,两人寒喧一阵。唐斌介绍说是邓处长,林虹笑着点头。 唐斌笑着说“今儿就不打扰你了,我自个儿带了枪,等会去后山走走就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邓处长有点不放心“去后山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 唐斌摇头说不用,同时眨眨眼,又看看林虹,邓处长明白“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行啊,你们玩高兴点,有事尽管说话”,笑着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还是老规矩,没人跟着”。“不能进入2号地区”唐斌接口,“放心吧,我们不走远,就在边儿上转转”。 唐斌从车后拿出一个长型背包背在身上,又交给林虹一个小背包和一个水壶“你负责后勤”。 两人出了大门往后山走。路很平整,一色儿的青石板路,想是经常打理的缘故,看着非常干净。走过一段距离后,路边的草丛渐渐茂盛,树木也开始多起来。进了树林后,阳光没那么强烈,路也开始变窄,周围非常安静,偶尔滑过几声鸟鸣。林虹第一次来,不停的东张西望,问唐斌“你经常来”。 “偶尔,差不多都是陪朋友来,上次卫彪来的时候,我有事走不开,他还偏偏就出事了”。 林虹听到那个名字,沉默了片刻。唐斌敏锐的盯了她一眼“怎么了” 林虹忙笑笑“没事,我在想,等会儿我可能只有看你表演了。” “不要这么没志气,好歹你也是个军人,难道你没摸过枪” 林虹偏着头认真的回想“军训那会儿,总共摸了不到十分钟的枪” “怎么会” “当时太阳太大,我中暑了” 唐斌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林虹的脸色“你现在没事吧” “现在是秋天,唐大夫,医学上认为,秋天中暑的可能性非常小”,林虹故做严肃的说。 唐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林红也笑了,唐斌不穿军装的时候,显得活泼了许多,他的笑容明朗,好像是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而所有的花都一起开了。 唐斌突然停下,抬手“嘘” 林虹也听到了,两人蹑手蹑脚的绕到树后,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只野兔探头探脑的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唐斌迅速打开背包,取枪,上膛。然而仍是迟了,那只兔子显然已经发现他们,立即飞快的跑掉了。唐斌耸耸肩,关上保险,摊开手自嘲道“我今天好象不在状态” 林虹笑道“出师不利哦,也许今天什么也打不到” 阳光从树叶间透下来,似一束束金线交织,无数细小的微尘飞舞其间,像一片金色的雾霭,衬着林虹纤细的身子单薄如剪影。 唐斌看得出神,轻轻叫了声林虹。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们离的很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珠是琥珀色的。 唐斌伸手抬起林虹的下巴,她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睁开,目光灼灼,似有水波闪动,白晰如雪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闭上眼睛”唐斌说,然后轻轻吻下去。 这是一个温柔而悠长的吻,不带任何情欲,轻柔如花瓣飘落。半晌,林虹才睁开眼睛,微微有些怔忡,原来吻也可以是这样平和,这样柔软,不带半点侵略,不会令人感到一丝疼痛。她再次闭上眼睛,将唇贴了上去。 第 9 章 一切都变 分节阅读_5 得顺理成章,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上班时在医院里,如果不是忙到不可开交,午饭一定会在一起吃。轮到林虹值夜班时,唐斌也会拿本书来陪她。逢到休息,两人就约着去工人剧院看话剧或是电影。 当时正流行着一部希茜公主,林虹对这片子非常着迷,竟看了好几遍,每当希茜公主大婚,拖着长长的白纱走向圣坛时,林虹都看得双眼闪亮。唐斌开头觉得好笑,后来是无可奈何,却依然每次都陪她看。 唐斌曾问她“是不是每个女人在潜意识里都幻想自己能成为公主” “童话故事对女人来说是不分年龄的”,林虹回答说,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现起很久以前的那朵微笑,“她的笑容让人感到幸福”。 像所有正在恋爱中的男女一样,他们每时每刻都想在一起。 林虹的手艺很好,唐斌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他们常常买了材料回来自己做,洪莉莉则是当仁不让的食客。偶尔也会被洪莉莉拖了去参加医院举办的舞会,但两人都不太喜欢跳舞,倒是坐一边看的时候居多。而洪莉莉非常适应这种场合,以前可以强拉着林虹陪她,现在不免有些形只影单,私下里还半真半假的对着林虹抱怨,说觉得自己都快要嫉妒了。 “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林虹笑着睨她一眼“小妮子春心动了吧” 洪莉莉嘁了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却不怎么脸竟也红了。 “不过,你现在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洪莉莉认真的说。“你比过去爱笑多了,也开朗多了,以前,就算你笑的时候好像都挺忧郁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 林虹觉得好笑,做仰天长啸状。 “真的,你自己可能没觉得,以前你差不多都不会说笑话,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医院里好多人背地里说你是冰山美人呢”。 林虹自己有时也会怀疑,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不可思议,上天似乎终于眷顾自己了。年底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完全放心了,倪卫彪说话算话,当真再没找过她。生活像是揭开了全新的一章,而这一章,幸福的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当唐斌告诉她,他母亲想见见她时,她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事到临头,林虹又有点退缩,洪莉莉帮她打气“没事的,人人都有这一关,丑媳妇终得见公婆,何况你这么漂亮”。她开玩笑的在林虹脸上摸了一把,“我要是个男人,早把你娶回家了”。 一个星期前,在洪莉莉的坚持下,林虹去烫了头发。这会儿林虹躺在床上,洪莉莉左手拿了个敲破的鸡蛋,右手食指沾了蛋清,一点点给她往脸上抹,一边还得意洋洋的说“这可是最新的美容方法,既经济,又实惠,当年的慈禧太后都用过呢”。 林虹想笑,赶快又忍住,脸上一片紧绷,连张嘴说话都困难。她闭上眼睛,要想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唐斌说过,他母亲也是医生,待人极好,对儿女也极是慈爱。“从小儿到大,我妈从来没对我们动过手,倒是我爸爸揍过我好几回” 林虹穿了新买的毛衣和薄呢长裙,手上搭着大衣,在镜子前照着,洪莉莉还要让她化妆,她不肯,只在唇上淡淡的擦了口红,波浪般的长发柔软的披在肩上。唐斌来接她时,只觉得眼前一亮,附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林虹不依的用手敲他的肩膀,唐斌笑着并不躲开,林虹的脸却红了。 唐母果然如唐斌所说,很是慈祥和霭,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极具书卷气,唐斌的五官长的很像她。 林虹有些拘谨的叫了一声阿姨,唐母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拉着林虹的手上下打量,啧啧的称赞“真是个漂亮姑娘”。林虹心里松了口气,表情就自然多了。和唐母一起来的还有唐斌的妹妹唐姗,唐姗还在上高中,很是活泼可爱。所送的礼物也很是令林虹伤过一阵脑筋,重不得,轻不得,还是洪莉莉出的主意,买了一条真丝手绘围巾。 四个人在八一招待所吃了一顿饭,称得上是宾主尽欢。饭后,唐姗拉着唐斌陪她打羽毛球,唐母和林虹坐在球场边话家常。 唐母待她非常亲切,言辞间也很客气,态度无懈可击。气氛一直很好,除了间中唐母问到林虹的父母,林虹沉默了一会儿,简单的回答说都去世了。唐母敏锐的注意到她的不安,随即扯开话题,说起了唐斌小时候的趣事。 回来的路上,唐斌开着车,兴致很高,林虹却一直沉默着,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也许是太完美了,但林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所谈的都是最泛泛的话题。林虹总觉得那种客气骨子里透着疏远。而这只是一种感觉,她没有办法和唐斌讲清楚。 唐斌却是很不理解她的这种心态,笑林虹杞人忧天。他已经在计划着,春节时带着林虹回家一趟,正式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林虹看唐斌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不由疑惑起来,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送了林虹回去,唐斌再折返回来,妹妹唐姗累了,已经早早的上床睡了。母亲端着茶杯坐在套房的小客厅里看电视,显然是在等他。 “妈,你觉得她好不好”唐斌在母亲身边坐下。 唐母看着儿子一脸的期待,有些不忍,但该说的仍是要说“斌斌,对象是你自己选的,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喜欢就行。” 唐斌被泼了冷水,看着母亲的脸,隐约有点明白,林虹刚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母亲的态度让他有些失望,有些丧气的说“我还以为您喜欢她,吃饭时候不是谈的很好吗” 唐母取下眼镜拿过绒布慢慢擦着,一边思索着要怎么用词“要说小林这孩子也不错,漂亮,文静,我也挑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她看看儿子的神色,带着几分试探“本来,你爸爸和我都中意张政委家的小四儿,你和萌萌大家打小儿就认识,脾气性格也都合得来,本来我以为”她叹口气,低下头象是自言自语“两家都知根知底的多好。” 唐斌不由沉下脸来,站了起来慢慢踱到窗口,向外看着,一言不发。 唐母见状微微一笑“好了好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一赌气就这样。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到底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父母的意见也只是让你参考,大主意还是得你个儿拿”。 唐斌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母亲,紧接着问“那您是同意了” 唐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自嘲的一笑,说道“我们同意不同意,有什么要紧,儿大不由娘。刚刚我才说了一句,你脸都黑了” 唐斌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我就当您是同意了”。 第章 办公室里的暖气很足,林虹觉得自己都快要出汗了,这件事虽然唐斌早就和她提过,她现在却只是一径的想打退堂鼓,“要不,我下次再去吧”她有点迟疑的说,自己也觉得很是驼鸟,能躲一时是一时。 “不行”唐斌难得的有点霸道,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我都和家里说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你可不能让我言而无信”。他的手指在她手心上轻轻的挠着,有点酥麻,又有点痒。 林虹脸红了,挣了一下没挣开“别闹,让人家看见”。 唐斌索性伸手搂住她肩膀“怕什么,过了年你就是我老婆了” “少臭美了,谁是你老婆”,林虹几番用力都没能挣开,脸更红了,有点恼羞成怒。 “那我现在就想亲你,怎么办”唐斌开始耍无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嘴唇在她耳垂上蹭着“答应了,嗯答应了”。 灼热的气息撩的耳朵痒痒的,搅得林虹晕头晕脑的,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 这年的元旦和春节挨的很近,年前有例行的巡视检查,医院里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才闲下来,第二天一早,唐斌和林虹登上了去定阳的火车。 定阳老早就开始下雪,地上积的很厚,路面都结了冰,来接他们的司机开车都小心翼翼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都黑了。 唐家住的是老式的四合院,厚重的黑漆大门,门上有铜制刻花门吊,两边挂着大红灯笼,被雪一映,分外喜庆。进门的门洞很大,绕过影壁,方方正正的院子很宽敞,四角种着树,后来唐斌告诉她,是杏树和海棠。 唐姗从堂屋里跳出来,大叫着哥扑上来,后头跟了几个小毛头,看见唐斌,有叫哥的,也有叫叔的。 众人族拥着进了屋,唐母笑吟吟的迎上来“这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俩了”,林虹忙笑着叫了阿姨。客厅里热腾腾的,满屋都是人,唐母拉着林虹给她介绍,唐斌的姑姑、姑父、老舅,姑姑的女儿、外孙林虹根本没法儿记住,只是笑了跟着唐母一一叫人。 饭厅里,红漆圆桌上的凉菜早就摆好了,中间的涮锅热气腾腾,碗盘桌椅也早已经就序,连大带小满满登登的坐了两桌,热菜陆续上桌,唐姗拿了长城通化挨个儿斟过去。林虹见唐母身边空着一个位子,悄悄拉了拉唐斌,唐斌问“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早呢”唐母答道,“总得吃过年夜饭才回来,咱们不等他,来,都把杯子端起来”。 唐斌低声跟林虹解释“我爸每年都在警卫连那边和他们一起过年”。 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又动手在客厅里搭上案板,搬出已经和好的面,馅儿也早就拌好了,大家边看春节联欢晚会边包饺子。大人包,小孩子在一边凑热闹,把面粉弄得满脸都是。 看着一张张圆圆的饺子皮从林虹手底“飞”出来,唐姗大乐“虹虹姐好棒,比我妈还擀的好”。 唐母也笑了“小虹可比你能干多了,什么都会,你得好好学学”。又对林虹说“坐了一天火车怪累的,你歇会儿吧”。林虹笑着摇头说不累。 让林虹吃惊的是,唐斌居然也会包饺子,而且还包出许多花样来,挤饺、元宝、带花边的、麦穗。 唐斌得意的看着她笑“现在知道小看我了吧”边说边将面皮捏成“田字形”方格,包了个四喜饺子。 林虹笑着说“是是是,你厉害”。唐母道“净捣乱,包成这样是蒸饺子,要煮下水就得散喽”。林虹擀完皮儿也来包,唐母又告诉她,饺子得一圈圈顺着摆。 一直等到十一点过,唐斌的父亲回来才开始煮饺子,晚饭吃得晚,零嘴儿又多,小孩子们都吃不下什么,一心只想着外面放炮仗去。 钟声响过了十二下,四周鞭炮齐鸣,烟火大作,冲天炮的哨音此起彼伏,冷冽的寒风中满是烟火的味道,夜色被点缀的花团锦簇。小孩子们全跟着唐斌,在院子里东跑西跑,他能把冲天炮拿在手上放飞,还能把二踢脚拿在手上点着了才往上一扔,在空中爆响,让几个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朝北的窗户玻璃上结了细细的冰棱,被屋子里的热气烘得有些化了,唐母站在窗边朝院子里瞧着。唐父端了茶杯走过来,并肩向外看了一会儿,对妻子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儿,就由他去吧” 唐母抱着双手没有做声。窗外,林虹笑着捂了耳朵,边看边躲。唐斌一边笑她是胆小鬼,一边却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围巾围在她头上,连耳朵一并裹进去。唐姗拿了竹竿挑着一长串鞭炮出来,非要让林虹放,林虹笑着要往屋里跑,却被唐斌硬拽着不放。 唐父在屋里也笑起来,道“我看这孩子不错,要模样有模样,也挺能干,关键是儿子自个儿中意,你就别搀和了” 唐母终于开口说道“真是各有各的缘分,半点也强求不来的。我也不过是那么说说罢了,再说我还能强得过他你儿子倔着呢”。停了一会儿又道“斌斌想开了春就把事情办了,我觉得这事不能急,得先把他调回来再说,调这一个回来,那一个也得跟着,俩人还不能往一块安,不然太扎眼了” 西边厢房是唐姗的卧室,桌子里插着大瓶的腊梅,一室皆香。唐姗开头儿放鞭炮时闹的太厉害,这会儿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林虹坐了一天火车又玩了半夜,这会儿累过了劲儿,又素来择床,反而睡不着,开了自己这边床头灯,随手拿了本书看。忽然听见玻璃窗上有动静,唐斌在外面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她看了眼唐姗,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上厚外套,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了,趿着拖鞋走到门边,把门开了让唐斌进来,低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唐斌笑笑“我想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 屋子里本来很暖和,门没关紧,隙着一条缝,一股冷风灌进来,林虹不由打了个冷战,唐斌伸手轻轻一带把她搂 分节阅读_6 进怀里,下巴搁在她鬓边轻轻在蹭着,他身上有刚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夹杂着鞭炮的味道。林虹把双手撑在胸前稍稍挣开一点,侧过头去看看,唐姗睡的正熟,于是放心的把手围上他的脖子,脸轻轻贴在他胸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心都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唐斌捧起林虹的脸,低低说“我们快点结婚吧,不然我老是睡不着。”他直直的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她不由得伸出手去,用食指慢慢的描摩着他的眉毛,然后顺着挺直的鼻梁一点一点滑下来。 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好”,然后踮起脚来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快去睡吧,别把你妹妹吵醒了”。 唐斌和林虹并没有计划在家里久留,因为上班时间排得很紧,准备初四就回去。 临行前的晚上,唐母将吃的、穿的、用的搜罗了几大包,非要他们带上,两人正在客厅里整理东西,为要不要带这些个累赘伤脑筋。 电话响了,唐母示意唐姗接电话,唐姗看电视正入神,扭着身子不肯,唐斌笑了笑,自己起身去接。 “喂,嘿,是你啊,”唐斌惊喜的大叫,很是高兴,“你这小子,一向神出鬼没的,不是陪你爷爷过年去了吗”。 “明天,真是不巧,我明儿就得回去了,啊,票都买了,不行,得上班儿呢,恩,恩,恩,行,好,我这就过来”。 唐母正把一包红枣塞进已经塞的很结实的旅行箱里“谁啊,这半晚上了,你还出去” “卫彪回来了,我过去看看,反正也不远,用不了多大功夫”唐斌解释着。 “哦,我听人说他去年转业了,现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在计委啊还是经委什么地方挂着,我也不太清楚”,唐斌答道,又叫林虹“虹虹,先别收拾了,跟我一块儿去一趟”。 林虹一直埋头在整理东西,听到唐斌叫她,才抬起头来,道“我就不用去了吧,好像不太合适”。 唐斌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合适,是倪卫彪,我一哥儿们,也不是不认识,好歹当过你的病人呢”。 林虹咬着嘴唇慢慢的说“我不想去,我有点不舒服”。 唐斌感觉很奇怪,走过来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感觉很正常,温和的问“你怎么了刚才都好好的”。 林虹摇摇头“我真的不想去”。 唐斌虽然不解她的态度,但仍是温言相劝“卫彪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我们明天就得走了,这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不容易,去坐一会儿就走,好不好” 林虹仍是摇头,坚决的说“我不想去,你自个儿去”。 唐斌有点恼火,这明摆着不讲道理,林虹还从未如此固执过“你这是怎么了总得有个理由吧,难道说他得罪过你” 林虹不说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径自起身开门出去,回西厢房了。 剩下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唐母觉得莫名其妙“她这是怎么了” 第章 火车平稳的行驶着,铁轨发出有规律的咣当声,晃的人有点昏昏欲睡。林虹昨夜睡的很晚,而今天一早就起来,眼眶下有明显的青色,此刻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手撑在下巴上,往外看着。 窗外是一马平川的白,远处稀稀朗朗的树木,被雪覆盖的房屋,结了冰的河流,全都模糊的像是上了年纪的电影画面。林虹飘忽的眼神让唐斌有点担心,摸了摸她的手,林虹回过神来,看着唐斌关切的眼,心中歉然,自己昨天晚上有点反映过度了,低下头,她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还是唐斌先说话了“虹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虹闻言有些防备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想”难道是倪卫彪说了什么吗 唐斌拍拍她手“谁都看得出来,连我妈都这么说,你有心事”。 林虹偏过头去,看着窗外,雪又下起来了,风卷着细细的雪花飞舞,天地都被雪裹的严严实实。 见她不想说话,唐斌继续道“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我不是硬要你说,但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林虹反握住唐斌的手,眼眶有点微微发热,不肯回过头来让唐斌看见,良久才开口“你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是吗” 唐斌没料到她想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意思,难道会是假的” 林虹低下头去,没有开口,心里很乱,她得好好想一想。 周一的例会上,院长宣布,有4个前往252进修的名额,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唐斌和林虹都在其中,而唐斌事先一点风声也没透露给她。 回到宿舍一坐下,林虹就郑重宣布“我不想去”,说这话时,她并没有看唐斌,专注的盯着手上,把饭盒里的饭拨了一半到他的碗里。 “咱们俩一起去,做的这么明显,会给人说闲话”,林虹强调着,开始吃饭。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而自己的态度更像是在无理取闹。 “不是都说好了吗,先调回去,然后再结婚”,唐斌有点恼火,看着碗里冒尖的饭,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仍是耐着性子。 林虹闷声不响的只顾吃饭,心里嘀咕着一定是老天看她这几年太顺当了,存心要折腾她,一定是。 唐斌想了想,温和的道“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原因是吗但这关系到我们的未来,我必须坚持,我们得回去”。 林虹放下筷子,直直的望着唐斌的眼睛,过了半晌才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唐斌觉得诧异,但仍答道“是的,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次了”。 林虹郑重其事的说“那么,在结婚前,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然后你再决定,我们是不是要结婚,再然后,我们才决定是不是要回去”。 惊异于她严肃的口气,唐斌也十分郑重的点头“行,不过,我还是要先告诉你,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结婚”。 林虹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16岁那年做过子宫肌瘤手术,”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她反而没那么紧张了,直视着唐斌的眼睛,“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我很可能没办法生孩子”。 唐斌微微吃了一惊,表情滞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垂下眼睛,右手屈了食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可以清楚的听见手表上秒针的擦擦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虹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要僵直了,唐斌双手紧扭在一起,终于开口慢慢说道“这件事太让人意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 林虹举起手来打断他,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恐怕也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林虹转过身去背对着唐斌“你走吧”。 唐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实在纷乱已极。既不想走,却又没办法留下来。林虹却意外的镇静,她转过脸来看着唐斌,尝试着微笑,却没成功,只嘴角勉强咧了一下“你先回去吧,进修的事,我会跟院长说,请他另外换人”。 “你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好机会你居然让给别人,你在想什么呢你”洪莉莉一回宿舍就对着林虹嚷,刚刚才知道,林虹主动提出放弃去外地进修的机会。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去”。林虹懒懒的回答。 “那你和唐斌是怎么了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干嘛啊”洪莉莉当然也感觉到了两人这两天的不对劲。 林虹没有看她,只淡淡的说“没什么,吹了”。 洪莉莉一惊“我的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她凑近了觑着林虹微微红肿的眼睛,打着哈哈“是不是闹别扭了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说出来,姐姐替你们劝和劝和”。 林虹苦笑一下,没有开口。已经两天了,即使路上遇见,都只微微点头而已,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 洪莉莉看看她,表情认真起来“是真的吵架了,吵的还挺厉害是吧到底是为什么,你不说,我就问唐斌去”。说着转身真要往门外走,林虹急忙拉她,门开了,唐斌正站在门外。 洪莉莉轻松的笑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得了,我不打扰你们了”,闪身走了。 唐斌关上门,在林虹对面坐下来,他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窝都陷进去了,显然他这两天也不好过。林虹不禁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起身把自己的茶杯冲上水,递到他面前。 唐斌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明天我就得走了”。 林虹勉强笑了一下“如果你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个的,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不,不是”唐斌突然抓住林虹的手“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甚至想过就此一走了之。虹虹,我得承认,刚刚听到那件事的时候,我很震惊,我完全没料到会这样,要说我不在意,那是假话”。 林虹的心往下沉了沉,手上使力想抽回来,但唐斌紧紧的握着不放。他双眼炯炯的盯着林虹“可我没有办法就这么走了,一想到要和你分开,心里就难受的要命,我放不下。我是很介意没有孩子,可我更介意没有你。会不会有孩子,是将来的事,就交给老天来决定,重要的是现在”,他用力握紧林虹的手,紧到她发痛“我说过,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们结婚”。 林虹的眼圈红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也有些发颤“你这个傻瓜,那你要怎么和家里交代” “不告诉他们,能瞒多久是多久”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觉察,会问,到时候” 唐斌皱着眉头“先拖着,反正我们也结婚了,实在拖不过,大不了,我就说责任全在我,我妈也就没话可说了”,他边说边故作一脸的悲壮,“唉,我的一世英名啊”。 林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给他逗笑了。 “好几天了,总算有了笑模样”,唐斌笑了,可眼圈也微微发红,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手臂稍稍用力一带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为了我的犹豫,让我们两个人都这么难过。” 林虹伸手揽住他的腰,含泪仰头看着他“你真的不在意没有孩子”。 “当然在意,”唐斌一本正经的大力点头,下巴在她发鬓上蹭来蹭去,凑近她耳朵说,“所以我要你补偿我,结婚后你要听我话,要加倍对我好,答应吗”。 林虹贴着唐斌的胸口,看着自己的泪水一点一点浸进他衣服里去,声音微微有点喑哑“好的,我答应”。这泪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愧疚,事实的真像,远比她所说的更残忍。 第章 医院为所有来前来进修的人员统一安排了住处,招待所并不远,在食堂吃过晚饭,唐斌和林虹一起走回去。 初春的天气依然寒冷,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两人并肩走着,林虹严严实实的捂着厚围脖儿,手抄在大衣兜儿里,缩着脖子说道“都三月份了,还这么冷,还是我们老家好,一到这个季节,树叶就开始绿了,就算有风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唐斌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低着头在想心事,母亲今天在电话里的口气很严肃,并且明白告诉他,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单独和他谈,这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哎,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林虹终于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了,用胳膊肘儿轻轻碰了他一下。 唐斌醒过神来忙应着“哦,是挺冷的”,停下脚步道,想了了下还是说了“我想起来了,妈下午打电话来说有事,得回去一趟”。 林虹微嗔道“你怎么不早点说,这会儿天都黑了”。今天是第一天报道比较忙,还有行李没有归置,两人本来说好第二天再回家的。 唐斌趁机道“就是,你看今天一忙就让我给忘了,现在也挺晚了,要不这样,你先回招待所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我一个人跑一趟得了” 林虹想了想道“也行,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恩”唐斌答应着转身走了。 林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继续走,跺了跺了脚,有点发僵了,三步两步跑进招待所大门,房间在二楼,和其他医院来的一个姓江女医生同住一间,晋阳同来的 分节阅读_7 两个护士住她们隔壁。林虹先到一楼服务台,得知江医生还没回来,于是问服务员拿了钥匙和开水瓶才上楼去。 门一打开,暖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的味道有点闷,林虹想了想,这天气实在不能开窗透气,只得算了。下午来的时候太匆忙,进门把行李放下就赶着去报道,旅行箱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床边。林虹脱下大衣,开始整理箱子里的衣服。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林虹以为是江医生回来了,应了一声去开门。 门一打开,林虹楞住了“怎么是你”。 倪卫彪悠闲的站在门外,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和手套,看着林虹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没错,就是我,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林虹犹豫了一下,听到隔壁的房门轻响,只得默不做声的闪开身子,让他进来。 倪卫彪进得门来,大模大样的摘帽子,取手套,脱大衣,顺手全交给林虹,没等林虹反映过来,手上已堆满了东西。 倪卫彪满房间绕着四处打量,连卫生间都看了看。房子是五十年代修建给苏联援华专家住的,后来专家撤走,便改成招待所。房间很宽敞,壁纸早已褪色,陈旧不堪,地板看上去却很新,显然是才刷过漆不久,房间里配着制式的家具两张单人床,靠窗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茶几,只有一对木制沙发算是比较新的,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倪卫彪站在卫生间门口朝里张望了一下,问道“晚上几点到几点有热水” 林虹抱着衣服跟着他转悠,听见问,老老实实的回答“才来,还不知道。” 倪卫彪回头看了她一眼,嗤的笑起来“你不会把手里东西放下啊,傻呼呼的”。 林虹终于反映过来,有点生气,撒手就要把衣服扔地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只得给他搁在靠门的沙发上。也不看他,回过身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的说“你请回吧,天儿晚了,不方便”。 倪卫彪没有理她,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来,舒服的伸长了两腿,又从口袋里掏出中华来。林虹见他一副要安营扎寨的样子,有点急了,把手上东西一放,提高了声音“你到这儿来到底要干什么” “嚷什么啊,你悄没声儿的回定阳来,招呼也不跟家里打一个,好歹你也管我叫过一声哥,我来看看你都不行吗”倪卫彪慢条斯理的点着了烟,话里竟有一丝落寞。 林虹一时语塞,心中嘀咕着什么家里那是你的家,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家里人也未必高兴看见我。顿了一下才道“兰姨他们工作忙,我不方便去打扰。” “没良心的小丫头,亏肖姨还一直惦记着你。”倪卫彪轻轻骂着。林虹心中生气,却不敢太形于颜色,绷着脸道“现在看也看过了,你赶紧走吧”。 倪卫彪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朝林虹走过来,林虹防备的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他,倪卫彪走到林虹面前才停下,瞪着她有点不悦的说道“你干嘛这么瞧着我,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林虹竭力镇定着又向后退了一步,快抵到墙了,正色道“你说话得算数,我和唐斌就要结婚了”。 倪卫彪冷笑两声“喝,这会儿就开始这么坚贞了”,沉着脸道“你不要太天真了,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说结婚就结婚啊有些事你忘了,别人不一定忘得了。” 林虹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唐斌才不会听你胡说八道,他不会相信你的”。 倪卫彪不屑的冷笑“用得着我说吗他妈都在调查你的档案了,只有你还傻乎乎的以为 没事,听没听过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林虹的脸色刷的白了,嘴唇微颤着,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有好日子过,非毁了我才甘心是不是” 倪卫彪大怒“你以为是我我他妈的用得着这么做吗,我怎么就”眼看林虹的眼圈已经红了,泪水摇摇欲坠,他转开脸没有说下去。 林虹的声音发颤“你答应过的,只要我结婚,你说话得算话。” 倪卫彪逼近一步,伸出双手用力钳住她的胳膊“没错,我是答应过,可你这不是还没结呢吗” “你简直蛮不讲理”林虹挣了一下没挣开,瞪着他怒斥。 “说对了,我就是蛮不讲理了,你怎么着吧”他抓住她的双腕用力别到背后,林虹疼的身子向后一仰,头一下磕在墙上,痛不可挡。而他的吻已猛然压了上来,力道极大,林虹的牙齿被碰的发痛,舌尖感到一丝腥咸,她拼命想挣脱出来,嘴里含混的说着“你言而无信” 倪卫彪动作停滞了片刻,稍稍抬起头,紧紧盯着林虹的眼睛,呼出的热气直喷到她脸上,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我是言而无信,我他妈的就是没办法”话音消失在唇齿纠缠之间,他用力搂住她的腰,力气大得恨不能把她折断,林虹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房子似乎旋转起来,灯也好像在不停的摇晃,林虹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站也站不稳,无力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她哽咽着,双手捶打着倪卫彪的肩膀,努力想从他的唇下挣脱出来,倪卫彪不管不顾,只是用力吻着她,抱紧她,像要把她身体里的空气全都挤出来。 突出其来的敲门声,让两人同时一惊,林虹趁机用力推开他,冲到门边,飞快把门打开。 江医生看到房间里有陌生男子,先是一惊,接着又看见林虹鬓发微乱,嘴唇艳红,心中了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林医生有客人啊”。 林虹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倪卫彪恢复的快,坦然的微笑道“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又对江医生点点头,从容不迫的穿上大衣,戴好帽子,拿了手套扬长而去。 第章 在花园门口就看见客厅里亮着灯,隐隐还有说话声传出来,倪卫彪这才想起来,明儿是星期天,上午出门的时候肖姨就说了,卫平今天要回来,还叫他早点回来吃晚饭,结果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进了门厅,果然看见衣帽架上挂着女式大衣,旁边放着辆小小的童车,倪卫彪跺了跺脚,活动着有些僵直的手指,把脱下的大衣挂起来。 “是卫彪回来了吧”母亲的声音传了出来,倪卫彪应了一声,搓着手走进客厅里去。 客厅里很暖和,所有的灯全亮着,恍如白昼,电视开着,声音却小的几乎听不见。倪卫彪微眯了一下眼睛,沙发上都铺了厚厚的锦缎垫子,母亲和姐姐卫平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 “妈,姐”倪卫彪招呼着,顺势在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姐夫呢” 卫平长的很像兰芳,特别是笑的时候。她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看着倪卫彪笑了笑答道“他有事,明天才回来。你上哪儿去了吃晚饭时等了你好半天呢” 倪卫彪笑着说“有什么可等的,反正你也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家跑”。 卫平撇着嘴啧啧了两声“你还好意思说”。 兰芳一直没开口,这时才说了句“知道你姐要回来,还这么晚”。 “本来我是想早点回来的,临走时于主任有事找我,给耽搁了,一忙起来就忘了打电话。”倪卫彪解释着。 兰芳意味深长的瞟他一眼,倪卫彪给看得心里有点儿发虚,转过去问卫平“怎么没看见贝贝,没跟你一块儿来” “还说呢,等你半天不回来,都睡着了”,卫平想了一下问倪卫彪“你明天有事儿没有我有个朋友过来要在这边办点事,我带着贝贝呢,你帮我接一下她”。 倪卫彪要笑不笑的看着卫平“接一下人倒是没什么关系,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你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说吧,又是谁家闺女啊” 卫平被他当面说出来,并没觉得尴尬,只是叹了口气“你到底是要怎么着啊横挑鼻子数挑眼的,你究竟是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倪卫彪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有这功夫,你还是对姐夫多上点心吧”。 兰芳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一个个都这样不让人省心”。姐弟二人闻言对望一眼,都不敢说话,唯恐又惹得母亲不高兴。大哥卫东一直住在部队上,快一年没回家了。一时母子三人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分外清晰。 静了片刻,兰芳倦怠地站起身来“今天怪累的,我上楼去了”。也不待姐弟二人答言,径自走了。 一直看着母亲上了楼,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了,卫平才道“小三儿,你怎么还这么倔,哥的事已经够让妈烦心的了,你还跟着添乱。” 倪卫彪漫不在乎的说“我怎么了我我可比哥老实多了。” 卫平表情严肃起来“我都听妈说了,你怎么就还不死心呢,林虹现在都有男朋友了,快要结婚了。” 倪卫彪沉下脸来,硬硬的答了一句“我知道”,伸手从兜儿里拿出烟来抽了一支叼在嘴上,右手拿着打火机,打着火点燃之后并没放下,仍一下下的打着,火苗忽高忽低,眼睛里的光也一闪一闪的只管看着出神。 他的表情让卫平忽然觉得有些不忍,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别说她现在有对象了,就是没有,妈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倪卫彪敏锐的看了她一眼“姐,你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卫平似乎是有些后悔失言,侧过头去掩饰着“哪有什么事,你就当是体谅一下做长辈的,哥的事已经够让妈伤心的了”。 倪卫彪“啪”的一声合上打火机,闷声说“姐,你不知道”。 “没什么我不知道的,妈全告诉我了,”卫平打断他,“你不要太死心眼儿了,这世上的好女孩又不止她一个,吴叔叔的女儿,还有上次谭阿姨给你介绍的姓顾的女孩儿,对了还有你们单位那个姓秦的女翻译,哪一个都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你究竟是哪点看不上要不,你说个标准,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 听到这些倪卫彪就头疼,有点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说“这儿都哪儿跟哪儿啊,姐,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说完转身就想上楼去。 “你站住”,卫平也急了“我跟你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哥多少都还有点指望,你是半点也不用想了”。 倪卫彪闻言回过头来,盯着卫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唐斌心里不痛快,不肯伸手去碰桌上的牛皮纸袋,心中对母亲的作法很是反感。 唐母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思,也不恼怒,心平气和的说“我只是想弄清楚事实。在去晋阳前,她在定阳待过两年,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定阳军部,她一个亲戚家里”唐斌微皱了眉头,“这些林虹都告诉过我”。 唐母微微一笑“亲戚你知道这亲戚是谁吗” 唐斌有些疑惑的看着母亲,唐母不紧不慢的说“很凑巧的是这个亲戚姓倪,更凑巧的是这姓倪的我们都认识。” 唐斌脱口而道“倪平远”,唐母没有答话,但唐斌已经从她眼中得到了肯定,一个疑问迅速从唐斌心底窜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林虹怎么会不认识倪卫彪他半天没说话,低头思考着。他清楚的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林虹,虽然她没有明确的继续反对,表面上算是接受了,但显然十分勉强。 唐母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变幻,不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以为我不喜欢虹虹,一直想拆散你们。可是,斌斌,妈妈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认为妈妈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意愿而破坏儿子幸福的人吗”。 母亲的样子让唐斌有些内疚,她的话也让他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倪卫彪的态度;想起林虹否认认识倪卫彪;而当他提到倪卫彪时,林虹的不自然。以前的一点一滴,当时并没在意,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果然处处可疑。然而虽然有怀疑,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就算林虹瞒了他认识倪卫彪这件事,说到底,也并算不得什么大事。 唐母看儿子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疑问,却还没拿定主意,继续盯紧一句“姑且不论家世,不说人才,不管门当户对,但至少总得清清白白吧”。 唐斌猛的抬起头“您是什么意思” 唐母有些怜惜的说“妈妈并不愿意让你伤心,但有些事情必须让你知道,否则你还是会继续执迷不悟”。 初春的天气依然很冷,所以照旧供着暖气,唐斌只穿 分节阅读_8 了件秋衣,热的睡不着,烦躁不堪的起身,索性将窗户全都打开,大团的冷风涌入,鼻腔被刺激的发酸,终于让他冷静下来。最直接的解决方法是去向当事人求证,可他不能也不愿打电话给林虹,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启齿,他要怎么开口这个问题哪怕只是想一想都已经令唐斌五内如焚。唯一可行的,就是如母亲所说,明天去找那位姓张的医生。他不愿相信这些是真的,他更害怕去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章 夜已经深了,卫平早上楼去睡觉了。倪卫彪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当他再一次伸手去拿烟时,烟盒里已经空了,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肌肉酸痛,连骨头似乎都僵硬了。 倪卫彪站起身来,拖着缓慢的步子走上楼去,不知不觉走到二楼走廊尽头那一间,在门口停下来,站了片刻,终于伸手推开门走进去,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自从林虹走后,这间房子偶尔会拿来当做客房用,屋子里很干净,家具摆设都没变,只有原来绿色的窗帘换成了浅兰色。 对着阳台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瓶,透明的玻璃上绘着白色的花草,林虹喜欢只插一朵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月季,长长的茎,少少的几片叶子,全是亲手从花园里剪回来。左边是一张老式的梳妆台。倪卫彪慢慢走过去,手指下意识的划过镜面,冰冷滑腻,就像林虹的手,似乎也总是冰凉的,记忆中的那个夜晚清晰如昨。 爷爷在发了顿脾气后出门去了,据黎秘书说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卫平大学即将毕业,要做实习,暑假不回家,母亲有点不放心,专程去北京看她。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两人。 半夜的时候,他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出来,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整个屋子里都静悄悄的,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光着脚没穿鞋,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凉凉的地板贴上脚心很舒服。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子照进来,像在地上铺了一层细沙。他轻轻踏过去,觉得心跳的很厉害,呼吸也重浊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伸出手去握住门把,手心里全是汗,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第二天,林虹没有下来吃早饭。 肖姨上楼来时,林虹正躺在床上,盛夏的天气,她还把毛巾被一直拉到脖子下面,全身捂的严严实实的,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肖姨我没事的,就是那个来了”。 肖姨坐在她床边,偏头想了一下“日子不对啊,怎么又来了” 一层薄薄的水迹从林虹额上沁了出来,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肚子疼”。 肖姨用手绢帮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信以为真“唉,可怜巴巴的,老是遭这个罪。你躺着吧,我给你对点红糖水喝”。肖姨转身要下楼去。 “肖姨”林虹突然叫住她。 肖姨回过头来“怎么了是不是这会儿觉得饿了想吃东西” 林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不饿,肖姨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你这孩子,这老热的天儿,自个儿有房间不睡,跟肖姨挤什么啊” “我,我,我老是要做恶梦” “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怕这个” “肖姨,我真的害怕,肖姨” “行了行了,这么大了还撒娇,你要愿意就下来吧”。 肖姨觉得这两天倪卫彪的脾气异常暴躁。吃饭的时候阴沉着脸,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中午接了他同学的电话,没说上两句,就一脸的不耐烦,大声嚷着“不去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说完居然一把将听筒掼在地上,地板被砸出挺深的一个印子,把离的远远的林虹吓得身子一缩。 倪卫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无法做任何事情,包括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她曼妙的身子,腰肢柔软如花瓣。想到那指尖陷进肌肤的滑腻感觉,她轻轻的喘着气,眼睛里浸着泪水,平时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晕。 而林虹显然是在躲他,连着两天,白天沾着肖姨寸步不离,晚上居然跑到肖姨房间里去睡。 肖姨收拾完厨房出来,看着倪卫彪显然心情还是不好,小心的问了一句“小三儿,你这两天饭都吃的很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倪卫彪把报纸翻的稀哩哗啦的响,闷声闷气的答了一句“没有”。 “那是怎么了是饭菜不对胃口”肖姨是真的心疼他。 倪卫彪本来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听到“饭菜不对胃口”几个字,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说道“恩,天儿太热了,是没胃口,我想吃西海淀子的粉藕还有小荷姐做的蜜渍菱角”。肖姨的老家在西海淀子,有一个女儿小荷也嫁在那儿,离定阳只有一百多公里,盛产莲藕菱角,且与别处不同,肖姨每次去探亲,总会带一大篮子这类吃食回来。 肖姨笑起来“这还不容易,等着吧,明儿下午,你们就能吃上”。她想了一下道“虹虹,今儿晚饭你做吧,我把菜收拾好了就动身。” “开门”倪卫彪在外面提高了声音。 屋子里窗帘拉的严严的,光线很暗,林虹把毛巾被从头蒙到脚,对门外的叫声充耳不闻。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倪卫彪有点不耐烦了,抬起脚来用力踹在门上,旧式的雕花木门又厚又重,被他踢的发出一阵闷响,他自己的脚也被震得发麻。 这下倪卫彪被惹火了,用力拍了两下门,咬牙切齿的威胁着“我数到三,你给我把门打开一,二,三”。 林虹死死地捂住耳朵,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在毛巾被下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敢这样公然违背过倪卫彪,可是一想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那钻心刺骨的痛,就令她不寒而栗。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可是多拖得一会儿也是好的。 门外忽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渐渐离去。林虹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敢大意,光着脚下床来,抱着毛巾被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 门外静悄悄的,林虹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终于放心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忽然身后猛的传来一声巨响,她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阳台门被踢开了,倪卫彪赤着双脚站在门口,他居然从隔壁卫平的房间翻阳台过来。 林虹被吓呆了,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一直退到紧贴在门上,双手紧紧的把毛巾被抱在胸前。 倪卫彪站在阳台门那儿,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林虹清楚的意识到,他在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倪卫彪一步步走过来,t恤和短裤上都蹭着明显的黑迹,他边走边拉长了声音说“你再躲啊,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躲”。他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火药味,甚至带了一丝调侃。 林虹试着微笑,企图安抚他的情绪,但嘴唇像是不受控制似只一个劲儿的发抖,勉强吐出一个字“哥”。 倪卫彪走到她面前,一把扯过毛巾被往地上一扔,然后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哼,她不该惹火他的,她这是罪有应得。 林虹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徒劳的往后躲,想把手抽回来,语无伦次的说着“不要那样,真的好疼,哥,求你不要,太疼了”。 倪卫彪稍稍放松了手劲,仔细的看着林虹的脸,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真有那么疼吗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闭嘴,不许哭”,他低声的喝止她,林虹却哭的更厉害了,手腕好痛,快被他捏断了。倪卫彪被她哭的不耐烦,只得放开手“不许哭,别哭了,你别哭了行不行,只要你不哭了我就不碰你”。 最后一句话成功的止住了林虹的哭泣,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倪卫彪,咬着嘴唇竭力想把泪水忍回去。她这样子惹得倪卫彪一阵心猿意马,忍不住就想凑上去。 林虹身子一缩,双手抵在他胸前,抽着气说“我没哭了”。 倪卫彪立刻就后悔自己刚才的许诺了,有点不甘心的想了一下说道“不碰你也行,你得让我看看”。 林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时没弄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倪卫彪也觉得不好意思,有些赫然的转过脸去,嘴里兀自威胁着“快点儿,不然我要改主意了”。 林虹突然醒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一下子胀的通红,他怎么可以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如此无耻的要求。她难堪的绞着手指不想答应却又不敢不答应。 羞耻的感觉令林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即使紧闭着眼睛,仍能感觉到,倪卫彪的眼光就像一束火焰在慢慢灼烤着她,从上到下,所过之处,皮肤似乎都在发烫。 林虹很瘦,皮肤略显苍白,光滑似上等绸缎,纤长的颈项,线条清晰的锁骨,小小的胸部,倪卫彪不由捏紧了拳头,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林虹站了良久,虽然是盛夏的天气,光祼的皮肤却依然觉得凉嗖嗖的。她迟疑了一下,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好了吗,可以了吗” 倪卫彪没有答话,抬起手来,手指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画着,然后顺着脖子一直向下,手掌张开贴在她的心口处,她的心跳的很快。林虹的身子本能的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躬起身子想躲开他的触摸,倪卫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乱动,后果自负”。 林虹僵直了身子,极力忍耐着,直到他的食指和拇指慢慢收拢起来,让她实在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进一步动作,低泣起来“不,你说了只看的。” 倪卫彪沉重的喘息着,反握住她双手按在墙上,俯身凑近她的唇边,灼热的呼吸直喷到她脸上“可你现在又哭了”。说完他的吻立刻压了下来,强势而霸道,带着点惩罚的意味。他吻的如此用力,林虹的背部紧贴在冷冰冰的墙上,半点也挣扎不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耳朵里在嗡嗡作响,有一种奇怪的战栗掠过小腹,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努力想站直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终于,倪卫彪放开了她,她脚下一软,顺着墙壁滑下跪坐在地上。倪卫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伸手很快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蹲了下来,将脸贴上她的颈项。他的吻象烙铁一样烫灼着她的皮肤,引得她全身一阵颤栗。 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林虹觉得自己像一片风中的叶子,不停的被卷上去又掉下来,倪卫彪紧紧抓住她的腰,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全力,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撞出体外。林虹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完全放弃了抵抗,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怎么会这样。 第章 还好没过几天,兰芳回来了。林虹松了口气,以为倪卫彪会有所顾忌,生活可以重回到以前的样子。但倪卫彪仅仅收敛了一天而已。对于初尝禁果的他来说,林虹身体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极致快乐,令他心甘情愿的冒险,而这种冒险的过程则更加深了快乐的程度,几乎令他乐在其中。事实上,倪卫彪差不多每晚都会在半夜悄悄溜进林虹的房间。他太过强势,林虹没有法子拒绝,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她比倪卫彪更害怕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日复一日,林虹早已认命的不再抗拒。她每天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掩饰身体上的各种痕迹,每一个人都好像在窥视她,每一个人都好像在怀疑她,令林虹的神经时刻紧绷,巨大的罪恶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倪老爷子回来了,倪卫彪果然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往外跑,令他很是满意,看着正在吃饭的倪卫彪笑着问“三儿,海天那边的事怎么样了还缺什么不” 倪卫彪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好像都差不多了。” 兰芳笑着代儿子答道“一应手续都办齐了,也跟那边儿的徐政委通过电话,所有东西全都置备好了,这个月底就走”。 倪卫彪的未来早在他上中学时就已经规划好了,高中毕业后他将前往海天市,就读于海军世和舰艇学院。那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著名军事院校,几乎历任海军司令皆出身于此,倪卫彪的父亲倪平远也毕业于该校。 倪老爷子兴致似乎很好“三儿,吃过饭跟爷爷一块儿游泳去,看看你这未来的海军有点进步没有。” 倪卫彪也挺高兴“您老人家打算开恩,不关我禁闭了” 倪老爷子笑着瞪他一眼“少跟我嘻皮笑脸的”,看看坐在旁边的林虹,又道“虹虹也去”。 林虹闻言怔了一下,嗫嚅道“我不想去,我有点不舒服。” 分节阅读_9 倪老爷子不在意的摆了下手“你太瘦了,吃的太少,得多运动运动,多运动才能胃口好,胃口好才能身体好,女孩子还是长胖点好看”。 林虹咬了咬嘴唇有些为难,兰芳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呢,闺女本来也比小子娇气,就让卫彪陪您去吧”,倪老爷子没再坚持。 林虹肩膀放松下来,偷偷看了兰芳一眼,兰芳正好也看过来,林虹立刻低下头去,兰姨的眼光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做贼果然是会心虚的。 离暑假结束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兰芳突然叫倪卫彪立刻动身去海天,态度前所未有的严厉,完全是命令式的,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倪卫彪的离开让林虹感到轻松了很多。然而,更大的恐惧接踵而来,从倪卫彪走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她的例假一直没来过,她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尽管她担心的要命,害怕的要命,却不敢告诉任何人,不想也不敢去深究,只是一径的装着驼鸟,一心盼望着这只是命运在和她开玩笑。 所以,这天早晨,当腹痛突然袭来时,林虹先是难受,继而欣喜,从卫生间出来,虽然肚子仍然在痛,但林虹精神轻松了许多,担了很久的心事,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一直到吃中饭,肚子还是时不时隐隐作痛,并且越来越难以忍受。连肖姨都看出来了,悄悄问她“是不是拉肚子啊,一上午你上了好几回卫生间了”。 林虹脸色惨白如纸,只低声告诉肖姨,是例假来了。肖姨看她难受的样子,让她赶紧回房间躺着,冲了一杯红糖水端上楼让她喝了,又灌了暖水袋给她抱着,嘱咐她好好睡觉,然后又拿了毛毯给她加在被子上。 林虹没吃晚饭,整个下午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腹痛愈演愈烈,如刀割火烧般,折磨的她恨不能把肚子剖开,迷迷糊糊中无力的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么痛死,怎么会这么痛,这么难受。 兰芳吃过晚饭上来看林虹时,她已经痛的全身是汗,嘴唇被咬出了血,身子蜷成一团,手指关节用力扭曲着,狠命的按着腹部, 她凄惨的样子令兰芳大吃一惊,忙问肖姨,“怎么会痛的这么厉害,是每次都这样吗” 肖姨也有点吓到了,说“那可没有,平时也疼,不过睡一觉也就好了,今儿不知是怎么了。” 林虹的面色惨白,双眼无神,头发被汗水浸湿沾在脸上,嘴唇发青,已经被她自己咬破了。 兰芳在林虹床边坐下来,试着拉开她的手,轻轻在她的腹部压了一下,林虹立刻发出厉声惨叫,有暗红色的液体从她裤子上浸了出来,兰芳的脸色也变了,吩咐肖姨赶紧叫司机开车,得立刻送林虹进医院。 林虹被送到医院时,已经痛的神志不清了,无数的人影、灯光在头顶晃来晃去,身子被搬上搬下,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医生的问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在耳边隆隆作响,可以听到,却完全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肖姨的声音,兰姨的声音,许许多多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当头撒下,她的心脏急速的跳着,如同要迸裂而出,好像溺水的人一样奋力挣扎着,最终跌进了一片柔软如雾霭的黑暗中。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白色,林虹模模糊糊的知道有人坐在旁边,但脑子中一片惘然,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手脚全然无法动弹,眼皮重似千钧,连睁开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再次醒来,要清醒许多,小腹仍有微微的抽痛,但比起之前的痛却又好了太多了。 肖姨看着林虹醒了,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你这孩子差点把给我们吓死。” 林虹想说话,才发觉喉咙干的要命,她想撑起身来,腹部的一阵剧痛让她皱起了眉头。 肖姨制止了她的动作,从床头柜上拿过水杯,加了一点开水,轻轻摇匀了,才将吸管放入她口中。 水温温的很合适,林虹如久旱逢甘霖,一口气喝了半杯,才觉得好多了,沙哑的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肖姨眼圈都有点红了“你这个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连命都没了”。 看着肖姨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林虹心中迅速凝聚,却不敢问出口。她害怕又期盼的看着肖姨,渴望她能给她一个理想的答案。 肖姨重重的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虹虹,自个儿有了身孕都不晓得。” 五雷轰顶,恶梦成真,林虹呆住了。 “是宫外孕,进手术室之前就流了好多血,你不知道有多吓人,你这回是捡了一条命啊,虹虹,把我们都给急坏了。”肖姨看着林虹呆滞的表情,以为把她吓坏了,赶紧又说“好了,好了,不用怕,大夫说了,现在没事了,等回去肖姨给你做点好的补一补,好好调理调理,没事的,啊。” 兰芳来医院看她,在她床边坐了很久,林虹既惭愧又懊恼,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她。过了好半晌,兰芳才开口说话,语气却十分的温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倪叔叔交代。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先好好养好身体才是要紧,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一切有我呢。” 林虹仍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眼泪却忍不住顺着眼角一直滑落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死了吧,让她死了吧,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兰芳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道“你不要太担心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假,医院证明也都开好了,和病历上写的一样,是子宫肌瘤手术”。 林虹心里一跳,猛的睁开眼睛看着兰芳,喑哑的叫了一声“兰姨” 兰芳的声音很轻“你的年龄还这么小,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让它影响到你的前途,这些事就都当风吹过,把它全忘了吧”。 兰芳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从头到尾她也没提过倪卫彪,对林虹连一句重话也没说,林虹不能不心生感激。 林虹出院后没有继续上学,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年底的时候,兰芳找人把她送去了晋阳。 那是晋阳唯一的一家寄宿制中学,林虹在这里一个认识的人也没,反而让她轻松了许多。日子过的舒缓而平淡,她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所有的过往似乎真的都烟消云散了,就在她以为已经忘记的时候,一切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 第章 “虹虹,我今天不过来了,家里有点事。” “出什么事了要我过来吗” “不用不用,今天得耽搁一天呢” “你不舒服吗,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儿”。 “没事儿,可能昨天着了点凉”。 “严不严重,你吃药了吗” “吃了,我没事的,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不等林虹再答话,唐斌已经挂断了,林虹仍拿着话筒,有点发愣,他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江医生从楼上下来,就看到林虹一个人站在服务台前边,不知在想什么,于是招呼了一声“林医生不去吃早饭吗” 林虹闻声抬起头来,忙放下手里的电话应道“正要去呢”。 两人一起进了餐厅,大概是星期天的缘故,人很少,只疏疏落落的坐了几个。早餐很简单,稀饭豆浆任选,豆沙包和馒头则不限量,另外每人一个鸡蛋。两人端着盘子找了桌子坐下来。江医生笑着问林虹“林大夫昨晚上睡的不太好吧” 林虹正低着头给杯子里的豆浆加糖,随口答道“我认床的,换了地方就睡不好”。 江医生莞尔“做了什么梦吧,你还说梦话呢”。 林虹差点把糖洒到桌子上,有点心虚的应道“我说了什么”。 江医生一边剥鸡蛋一边想了想“好像是在叫什么人,还哭了,是恶梦吧”。 林虹拿调羹搅着豆浆,停了一会才笑着答道“我不记得了”。 江医生明白她不想多说,很见机的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定阳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边没什么风景名胜,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第一百货了,比较大的商场都在那一片”。 “林大夫是本地人吗好像对定阳挺熟悉的”。 林虹笑着摇摇头“不是,很久以前来过,其实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定阳这些年变化挺大的,好多地方我都不认识了。” “那就去第一百货逛逛好了,林大夫有事没有一起去吧”。 林虹略一沉吟便笑着点了下头,反正唐斌今天也不过来,不如就去逛逛。 两人一直逛到下午三点才回来。大概是很久没这么走路的缘故,林虹觉得自己都快要累趴下了,进了房间往床上一倒,就再也不想动了。 江医生的兴致却依然很高,她的收获很丰富,床上的五颜六色,正一样样拿起来试着,一边笑林虹“人家说女人逛街都不会累的,你倒好,走了还没两个钟头就开始喊不行了”。 林虹有气无力的答道“实是缺乏这方面的锻炼,我有个朋友是逛街的好手,她要是在这儿的话,一准儿能和你逛个痛快”。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二人对看一眼,江医生走过去开了门,原来是昨天见过的那人,不由回头看了林虹一眼。 倪卫彪在外人面前一向是风度极佳的,微笑着对江医生说“你好,我找林虹”。 林虹已经走了过来,江医生很见机的退回到床边去收拾东西。 林虹站在门口有些戒备的看着他,并没有打算延客进门的意思,低声道“你又来干什么” 倪卫彪仍然微笑着,也放低了声音“我有话和你说,是就在这儿说还是出去”边说边往屋子里扫了一眼。 林虹明白他的意思,气得咬牙,想了一下只得道“出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来,到了一楼,林虹不肯再走“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倪卫彪伸手握住她手腕,靠近她耳边轻声说“这儿也有人呢,不太方便,咱们出去找个地方”,俩人挨的很近,在外人看来十分亲呢。 林虹试着想抽回手来,他握的极紧,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服务员一直往这边看着,只得被他拉着走出门去。 门口停着一辆灰白色的上海,倪卫彪开了车门,不由分说把林虹推上车。 车子开了出去,林虹心里暗恨自己,怎么又会跟他出来,这不是羊入虎口么。她全身都紧绷起来“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倪卫彪也不答话,只管开车,走了好一会儿,眼见路上车辆越来越少,倒像是往荒郊野外走。 林虹有点沉不住气了,说道“停下,停下,你要往哪儿开”。 倪卫彪看了她一眼,将车子往路边靠过去,停了车,把窗子摇下一点,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点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烟味飘了过来,林虹微微皱了下眉,把自己这边的窗子也打开了,冷风灌进来,林虹不禁缩了一下。 倪卫彪撇她一眼,将烟扔出窗外,拿过放在后座的大衣,林虹往后靠了一下。 倪卫彪冷下脸来,不由分说把大衣裹在她上,又把车窗都升起来。 衣服上有烟味和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林虹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小心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倪卫彪没有看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说道“虹虹,和我结婚吧”。 林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她的反映令倪卫彪皱起了眉头,眼睛里蹿上一股怒火,他克制了一下,强压着怒气道“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林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你和我结婚”。 林虹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的眼神热烈而压抑,让林虹有种透不过气来感觉,手下意识的摸到门把,开了门走下车去。 这里已是郊外,道路两旁有高大的杨树,树上的雪还沉沉的积着。林虹跺跺脚,连哈口气都是白的,不由缩着肩膀,将大衣紧了紧,倪卫彪也跟着下车走过来。两个并肩站着,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林虹才抬起头来说“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和唐斌就要结婚了” 倪卫彪转过身来面对她站着,眉头紧锁着,神情中居然带着一丝痛苦,林虹心里暗 分节阅读_10 暗吃惊,这才稀罕呢,他居然也会有这种表情。想了下,她放软了声音,将姿态退至最低,说“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过的很好,你就放了我吧,就算看在过去的情份上。” 倪卫彪咬着牙一直看到林虹脸上,声音有些喑哑“你和唐斌结婚,是真的爱他还是为了躲我” 林虹不由一窒,心里有片刻的模糊,但立即反映过来,嘴硬的回答“当然是真的爱他” 倪卫彪脸色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看着林虹,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拳头都捏紧了,好像恨不能给她一巴掌。林虹很想毫不示弱的看回去,可惜积威之下,心里始终是怕的,还是低下了头。她的表情稍稍平息了倪卫彪的怒气,他一贯的霸道又来了“我不管,就算是这样,你也只能和我结婚” 唐母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唐斌有点奇怪母亲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唐母若无其事的坐下“你方阿姨有点不舒服,今天不能陪我们去了。” “方阿姨,您说的是谁不是张医生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她是妈妈以前的同事,曾经做过倪家老爷子的保健医生。” “您好像知道她去不了” 唐母冷冷一笑“那当然,她不舒服嘛,自然去不了,这可是会得罪人的呢”。 唐斌默然,又问“那个张医生又是哪儿的啊” “她是圣慈医院妇产科主任,当年就是她给林虹做的手术,我已经找人去拿她的病历了”。 唐斌微微吃惊,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在母亲的眼光下说不出话来,只得闷声不响。 一直等到吃过午饭,病历才送过来。 “子宫肌瘤”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出乎唐母的意料。 唐斌却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病历往桌子上一扔,紧绷了半天的心放松了,这时才发觉后背居然湿冷湿冷的。 唐母似乎仍然有点不能相信,低声自言自语“怎么会是子宫肌瘤,她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 唐斌有点不耐烦了“妈” 唐母抬起头来,想了一想“就算是这样,就算是子宫肌瘤,她自己也是医生,她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你,一点风也不露,她到底是何居心” “妈,”唐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这件事,其实林虹是跟我说过的,当时我也很吃惊。但我已经决定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就算真的没孩子,我也认了”。 唐母脸色一凛,儿子执着至此,是她始料不及的,不由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她闭上眼睛,将手覆在额上,冷笑着说“好啊,她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会先备了案,这么会耍手腕。你也跟吃了迷魂药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唐斌见母亲脸色难看,忙道“您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科学越来越发达,也不一定就真的不能怀孕,机会总还是有的”。 唐母没有说话,伸手在太阳穴上用力揉着。一时间,屋子里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终于,唐母睁开眼睛,声音已十分冷静“你现在一心认为妈在破坏你们,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但有两点,我还是要提醒你第一,这既然是个普通手术,她为什么转学第二,也是最大的疑问,像我们这样的家里有人生了病,首选医院会是哪里不论是方便的程度还是医疗技术条件,显然252的综合能力更强一些,为什么兰芳要把她送到圣慈去” 唐斌想了一下“圣慈医院实力也很强,是有名的妇产专科”。 “对,没错,妇产专科,你仔细想想看,”唐母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句,“她们为什么会舍近求远,当然是因为252的熟人太多,怕别人知道。以兰芳的手段,要改个病历是轻而易举的事”。 唐斌自然明白母亲的言下之意,一想起她昨天所说的话,唐斌的头就几乎要爆裂开来,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把脸埋在手上,没有说话。 唐母耐着性子劝解“斌斌,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闹这样的笑话,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见人就是你自己,将来又怎么在单位上立足啊” “不不,我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您所说的都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唐斌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也在挣扎。 见唐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唐母气得双手发抖,指着唐斌道“你怎么就这么掘啊,我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一点也听不进去,我告诉你,你这门婚事我不答应,你父亲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第章 定阳三月的天气向来喜怒无常,说变就变。中午的时候才出了一会儿太阳,下午天就阴下来了。只站了一会儿,林虹就觉得手脚僵硬,倪卫彪看了她一眼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虹默不做声的上了车,倪卫彪发动着车子,突然说道“唐斌他妈妈一直在调查你的事,还去找了爷爷的保健医生,听说方医生也给我妈打过电话,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说的,我不能确定他们都知道了些什么,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林虹一惊,本来脸色就苍白,现在连嘴唇也发白了,双手握在一起用力的绞着,怪不得唐斌今天没有过来,电话里也是吞吞吐吐的。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道“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怪不得你说话这么奇怪”。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今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倪卫彪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以前我一直不理解,我妈为什么要反对,而且态度那么极端。昨天我才知道,卫平告诉我,那年”,他停顿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你怀孕了” 林虹扭过脸去道“别说了”,心中如重石沉沉碾过,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恍忽的想着,那些过往,那些被岁月层层封住的过往,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都几乎以为全然淡忘,此刻乍然跳出来,让人猝不及防,才惊觉那疼痛还如此清晰,似乎一刻也不曾离去。 林虹听到自己的声音疲惫而无力“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我好不容易才都忘了,你就当做做好事放过我不行吗”。 倪卫彪声音沉闷起来,带着几分自嘲“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啊。那次从晋阳回来,我是真的想过就这么算了。那几个月,我一直跟自己说,我得把你给忘了,是男人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可你偏偏又要回来,我就想,你本来就该是我的,我凭什么要放下何况现在这事儿要是捂不住,你自己想想,唐斌会怎么看你,他能接受得了他家里能容得了你” 林虹冷冷的瞟了倪卫彪一眼,他简直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难道你家里就容得了” 倪卫彪一口应道“我自己的事我说了算,再说跟唐斌的情况不一样,你会这样也全是因为我”。 林虹几乎要冷晒出声了“真是可笑,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想要补偿我想要对我负责了” 她的冷嘲热讽令倪卫彪有点恼羞成怒,恨恨的看了林虹一眼,才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确实一直在找你。那年放假回家,我妈就说你上外地读书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家里瞒的一点儿风都不透,又不能追着问。悄悄问肖姨,肖姨也不告诉我。再后来就去了部队,那几年,一个是离得远,再就是在我爸眼皮子底下,管的我跟犯人是的,连信都不能多写,直到去年转业回来后,才知道你在晋阳”。 林虹淡然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倪卫彪对她的态度大为不满“我明白的告诉你,我这么做不是想要负责,也不是想要补偿什么,我就是要娶你,这个念头从那,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你本来就是我的。”看到林虹脸色怪异的看着他,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一样,倪卫彪索性直言道“我不管你恨不恨,爱不爱,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 回去的时候,天已微黑,这里是近郊,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车子。倪卫彪一句话也不说专心的开着车。林虹今天着实被刺激到了,更是不肯出声,只出神的看着前方。沉沉暮色中,迤逦宛延的路灯如一串珠子,在车窗玻璃上幻出扭曲的光影,急急的扑面而来,又呼啸而过。 车里闷的让人心慌,倪卫彪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翻了一盒磁带插进卡座里。一个声嘶力竭的男声吼起来,歌词唱的含混不清,林虹听了半天,也只听明白了一句“哦,你何时跟我走,哦,你何时跟我走”。 看她听得专心,倪卫彪道“好听吗”,林虹下意识的答道“这人谁啊,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唱歌”。 倪卫彪轻声笑了起来“别土了,这是崔健,现在就流行这个”。 林虹轻轻哼一声,再不肯开口。 一直到招待所门口停下来,倪卫彪才说道“我明天来接你回家吃晚饭,肖姨一准儿高兴”。 林虹忙说“不用,我约了人了”, 心想那还了得,你家里不翻天才怪。 倪卫彪并不以为忤,说道“你放心,一切有我,那边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林虹头痛的皱起眉,有人永远都是这么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她不做声,伸手去开车门,倪卫彪已俯身过去帮她打开。他的胳膊横过来,林虹本能的往后贴紧了椅背,倪卫彪看了她一眼“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说着收回了手臂。 林虹下了车,知道倪卫彪一直看着她,于是赶紧快步走进去。 进了大门,林虹无精打采的去服务台拿钥匙,看到服务台的小姑娘眼神怪异,低头一看,原来身上还穿着倪卫彪的大衣,赶紧脱下来,回头出门再看时,倪卫彪的车已经开走了。 服务台的小姑娘已经认得她了,一边拿钥匙一边笑着问“今天礼堂放电影,林医生没有去看吗” 林虹只得笑了一下,摇摇头,接过钥匙转身上楼。 “你上哪儿去了”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林虹吓了一跳,手上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唐斌站在身后。 林虹勉强笑道“你吓我一跳”。唐斌拧着眉头看着她手臂上搭着的大衣,林虹心中忐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在唐斌也并没再追问,只拿过她手上的钥匙替她开了门。 进了门,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唐斌的表情太过冷静,林虹心中越加不安,头痛着要怎么解释。 还是林虹先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怎么还过来了” 唐斌看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我下午就过来了,等了你很久,江医生说你和别人出去了,和倪卫彪是吧”。 房间里的温度太高,林虹觉得背心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件大衣,简直就是“人赃俱获”,她百口莫辩。 “一个是我哥们儿,一个是我的女朋友,合伙把人耍着玩儿,你们觉得很有趣是吧”唐斌微微笑道,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不,不是的”林虹直觉的叫道。 “那么,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以前不认识他,你没在他们家住过,你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唐斌的声音依旧温和,在林虹听来却字字如针,直刺心底,他知道了。 林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唐斌,他的眼光冰刀似的寒冷锋利,像要在她身上割出血来。林虹突然觉得疲惫到无以复加,无论她怎么闪躲,怎么逃避,该来的还是会来,命运从来不曾对她仁慈。她叹了口气,决定面对现实“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想听你说”唐斌道,“我等着你给我一个理由。” 第章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的让人几乎要窒息,唐斌双手交握顶在下巴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林虹知道,她的每个字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说了太多,林虹只觉得喉咙发紧,涩涩的像有团东西在那里塞着,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哽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说道“你走吧,江医生快要回来了”。 唐斌慢慢站起身来,手臂撑的太久,有些发麻,全身上下的关节像生了锈般的僵硬不堪,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的感觉仍是如此令人痛澈心扉。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分节阅读_11 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 林虹苦笑了一下,酸楚的感觉在鼻端挥之不去,堵的人难受,眼眶也胀的厉害,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只要不说,所有的事都可以忘记,我差点就真的做到了,可是还是不行,说到底,自己还是忘不了,别人更是忘不了。” 林虹的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唐斌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但还没触到她的面颊就停住了,僵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收了回来,转身开门走了。 林虹睡的不好,清早起来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无端的让人心神不宁。好在上午只是例行的学前动员,二楼的小会议室坐的满满的,领导们挨个儿上台讲话,自己只需做个专心听的模样便成。开会之前,她匆匆的瞄了一眼,唐斌坐在最后头,除了眼睛下面有点发青,精神倒还好。 一想到倪卫彪今天还要来,林虹就觉得头痛,脑子里纷乱如麻,上面的人都讲了些什么,一点也没听清,只听到鼓掌就跟着拍手。连江医生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儿来了,趁中间休息的当儿悄悄问她“你怎么了”。林虹勉强笑了下“大概是没睡好,挺乏的”。 这时门口有人在喊“林虹,有人找”。 林虹有点惊讶,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唐斌的视线看过来,遇上她的目光,又立刻转开脸去。 “林虹”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铁灰色呢大衣的少妇,烫着头发,涂了淡淡的口红,看到林虹出来,似乎不能确定,试探着叫了一声。 林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原来是倪卫彪的姐姐卫平,叫了一声“卫平姐”。 卫平笑了笑,走过来挽住林虹,说道“我可差点都认不出来你了。这么些年没见,真是女大十八变”。 林虹有点局促的笑了一下,她和倪卫平相处的日子不多,以前在倪家住的时候,卫平正上大学,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家来。她有点不安的往卫平身后看了看。 看着林虹的目光,卫平了然的笑道“没别人了,就我,卫彪托我来和你说几句话,他们部里有急事,今天上午派他出差,走得急,没时间和你说,非要我来一趟不可”。 林虹默然,虽然说的是倪卫彪,但做的这么明显,除了兰芳还能有谁何须防她防的这么严密,不由淡淡一笑道“我和他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兰姨多虑了。” 她说的直率,卫平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收敛了笑容道“你也别怨我妈,她虽然固执了一点,但有些想法还是可以理解的。”。 林虹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我从来就没怨过谁,要怨就怨我自个儿的命不好吧”。 卫平看着林虹脸色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眼睛下一抹青色,明显是没睡好。心下不由一软,叹了口气道“你千万别这么想,老实说,卫彪现在也挺可怜的,为了你一直和家里拧着干。但我妈的个性你也知道,向来如此,只要她认准了的事情,那是谁也劝不回的,就连我爸也没辙”。 林虹低着头,何须卫平说,她当然都知道的,轻声道“请你转告兰姨,请她放心,进修一结束,我立刻就回晋阳,永远不再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平忙道,“我还是挺同情你们的,依卫彪的性子,就算你回了晋阳,他照样也会追过去,可是,就这个样子抻着,也不是办法”。 林虹苦笑着,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还不是拿那个霸王无可奈何“我现在自顾不暇,其它的事只有请兰姨和卫平姐多费心了”。 这几天林虹一直独来独往,极力避开和唐斌碰面的机会。中午在食堂吃饭都一个人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正有一下无一下的数着饭粒,偶一抬头远远的看见唐斌端着碗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由叹口气,想起昨天下午,唐母专程过来找她谈话。 唐母一来就直奔主题,开门见山的说“下个月,测绘大队要进藏,需要配备一个医疗队,医院现在正在全院范围内征集自愿报名人员”。 林虹立刻就明白了,心中不由苦笑,无论前因后果如何,第一个被发配充军的总是自己,套句流行的话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况且,她和唐斌之间已经没有未来可言,又何苦要赶尽杀绝,非要将她远远的送去天边才罢。这话自然不好说出来,她只淡淡的道“您放心,我和唐斌已经结束了,您大可不必如此”。 唐母态度极为明确,道“我也不想这样,不怕明白告诉你,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唐斌太死心眼儿,你们处在同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放心。” 林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想这也算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心中有气,存心要别扭一下“要是我不愿意去呢” 唐母并不生气,不紧不慢的说“这个当然也不能勉强,但是有些没影儿的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就算只是流言蜚语吧,终究也是人言可畏,你说是不是”看到林虹的脸色刹时变得苍白,她笑了笑,话锋一转“当然,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传出去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林虹胸口微微起伏着,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关节处都显出青白色来,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现在只是进修,还不是252的正式人员。” 唐母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满意,和蔼可亲的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要只拿出一个态度来就成”。 拿出态度就成果然,这态度才拿出来半天,全院就都知道了,这样子想反悔都不行。 唐斌坐下来,三两口吃完了饭,把勺子一放“你到底在想什么非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林虹笑了笑“你消息挺灵通的啊,”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去西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斌闷了一下“不要意气用事,你身子骨一向单薄,你吃不了那个苦的”。 林虹心里一暖,即使是这种时候,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我身体没问题,年年体检都是合格的”。 “那你也没必要这么仓促的下决定,测绘大队都得下个月才动身,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的走。”唐斌徒劳的劝着。 林虹当然不能说这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巴不得我现在立刻就走才好。想了想道“早去晚去还不是都得去,何况现在跟物资走,可以搭军航,比坐车方便。” 唐斌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知道是因为我” “不是,”林虹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他,“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任何人,是我自己选择的,昨天我仔细考虑过很久,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倪卫彪回家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在上洋的时候,母亲封锁消息封锁的厉害,他一直联系不到林虹,直到回来之前的头一天,他才从卫平那儿知道,林虹已经去了西藏。 倪卫彪到家后,整晚阴着个脸一句话也没说,连饭都没吃就回房间睡觉了。兰芳已经准备好应付他发脾气,谁知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跟没事儿人一样,饭照吃,班照上,而且天天忙的不到天黑不回家。 兰芳一开始还挺高兴,等到她觉得不对劲,亲自打电话给倪卫彪的顶头上司于主任时,倪卫彪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兰芳简直觉得心力交瘁,看着儿子,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翅膀长硬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点口风都不露”。 倪卫彪笑着道“这口风要露了,我还走得成吗” 兰芳冷冷的道“你以为你现在就走得成了” 倪卫彪无所谓的“随便您吧,现在只有两条路,我要么是以公家身份去驻藏办,三年就回来;要么就是被开除公职,我自个儿去拉萨,那可就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不定耽搁上个五年八年,您帮我选一个或者您现在就拿个笼子把我锁起来也成。” 兰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倪卫彪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你现在就给我走,走得远远的,一辈子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倪卫彪拎起行李大踏步的走下楼去,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冲着兰芳一乐“妈,为了个没影儿的孙子,把现成儿的儿子媳妇都赶跑了,您可是有够不划算的”。 第章 刚到西藏的时候,一出机杨,林虹就被高原反应折腾的一塌糊涂,头痛耳鸣、心慌气短加上低烧,一样也没拉下,她是吸着氧气从拉萨一路睡到日喀则的。林虹在给洪莉莉的信中写道“从来也没有这么难受过,差点以为自己就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到达日喀则的第三天,她已经觉得好多了,那些要命的症状似乎也累了,懒怠再折磨她。一个星期后,她坐在窗前,开始给洪莉莉写信,简单写了来藏经过,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又即代为致谢唐斌,谢谢他的红景天和西洋参。” 事情仿佛总是在轮回着,她又开始试图忘记一些人和事,唐斌、倪卫彪,那些名字被放置在世界的另一头,渐渐被时间尘封。 日喀则的天空是那种真正的蓝,不带半点灰色,纯净的不可思议。林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生活中一切的节奏都是舒缓的,慢条斯理的,悠闲得让人觉得时光好像都凝住了。日喀则在藏语中的意思是“如意庄园”,当强巴把这个意思告诉林虹时,她心里莫名的就很喜欢,但愿从此以后,事事如意。 强巴11岁是她在日喀则结识的第一个小朋友,他是当地有名的向导老莫的儿子,黝黑的小脸上两块鲜明的红,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会了说汉语,经常跟着父亲跑过来玩,很快就和林虹混熟了,林虹教他写字,他教林虹说藏语,甚至信誓旦旦的一定教会她骑马。 四月中旬,测绘大队已经抵达拉萨,很快就会到日喀则,在此之前医务室的人手配备严重短缺,连护士也没有,很多事林虹都得亲力亲为,现在她正努力说服强巴打破伤风针。 起因是林虹打算给医务室挂上窗帘,强巴很热心的来帮忙,一不小心,胳膊上被铁钉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强巴接受了林虹为他清理伤口,却坚决不肯打针。本地人生了病几乎从不吃药,而是坚信依靠神佛的保佑即可痊愈。 强巴坚定的把手背在身后,黝黑的脸满是怀疑的表情,林虹发觉自己所学的知识用在强巴这里是一点都讲不通的,只得求助的看着老莫,老莫却只笑了一下就走开了。 大院门口一阵喧哗,林虹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原来是测绘大队的车队到了,大大小小的卡车、吉甫车鱼贯而入,喇叭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强巴趁机跳起来跑了出去,林虹也走了出来。 车上陆陆续续下来的人里,林虹认得测绘大队的大队长徐飞以及副大队长,在进藏前见过的,但后面跟着下来的却是一个令她万万没想到的人倪卫彪,林虹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倪卫彪也看见了她,转头对徐飞说了几句,随即穿过纷乱的人群,大踏步的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先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林虹一番,才笑着道“瘦了,晒黑了,不过气色还不错”。 林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脱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实际上倪卫彪自己才是真的又黑又瘦,胡子茬老长,一身风尘扑扑,跟个强盗似的。 她的态度令倪卫彪大为不满“哎,好歹我也当过兵,怎么也应该算是革命战友吧,我不远千里来看你,你那什么眼神啊” 林虹没做声,心里想,他倒还是一贯的狂妄任性,但兰姨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做。 那边徐飞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道“林医生,这些天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林虹叫了一声徐队长,徐飞笑着道“这可终于见着了,年轻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跑”。这话听起来真是诡异,果然徐飞对着倪卫彪道“陪你女朋友好好聊聊,等会一起吃晚饭”。 林虹大吃一惊,本能的道“谁是他女朋友” 徐飞大笑,拍着倪卫彪的肩膀道“果然不出所料啊,小伙子加油吧”。 林虹万没想到倪卫彪会如此宣扬,等徐飞一走开,又急又气地道“你怎么可以随便乱说话” “哪儿有”倪卫彪理直气壮的道,“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 林虹瞪了他一眼,转身想走,倪卫彪一把拽住她袖子。 林虹甩了一下手,低声斥道“放开,像什么样子”。 倪卫彪并 分节阅读_12 不松手,正想说话,看见强巴站在门边冲着他们嘿嘿直笑。倪卫彪也笑了“这小子是谁”不待林虹回答,又道“我要喝水。” 林虹无可奈何地带着他走回医务室,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你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倪卫彪大马金刀地坐下,先一口气灌下杯才道“我能干什么,我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西藏建设啊。”他大言不惭的回答令林虹头痛不已,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闷闷地说“你这么做,兰姨一定很生气”。 “可不是,老太太已经放话说不认我了。”倪卫彪火上浇油地说。 “你这又是何苦”林虹以手抚额,觉得非常的无力。 倪卫彪笑嘻嘻地说“所以说啊,我都被我妈扫地出门了,你要还不嫁我,我就太亏了”。 林虹面容冷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决定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担不起这责任,我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句话成功地抹掉了倪卫彪脸上的笑容,沉默了半晌,他发狠道“这世上,只要我想要,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林虹“你一天不答应,我就耗一天,你在这儿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自此,倪卫彪隔三差五的往队部跑,上林虹这儿打个照面后,就顶着驻藏办的名头四处招摇,美其名曰环境考察。要不就是叫上一帮人上街对面四川馆子里去吃饭,次次也都拉着她,不去不行,他能当着人面拖了你就走。久而久之,不但队部里上上下下,就连川菜馆的老板都知道天天在这儿晃进晃出的倪某人是林虹的男朋友。 林虹一点办法也没有,凭白无故的担上这个名头,心里很是不平,对倪卫彪自然不会有太好的脸色,倪卫彪却一反常态,并不生气,只装看不见。林虹自己也觉得奇怪,自从到了日喀则,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怕他了。以至于到后来,连徐队长都有点看不下去,旁敲侧击地说“年轻人个性不要那么强,不能太倔了”。 林虹有些哭笑不得,事情完全颠倒了,怎么大家都认为是她不好呢。偶尔也会有高兴的时候,倪卫彪知道她不喜欢崔健直着嗓门的唱法,特意托朋友从内地寄来了流行歌曲的磁带。部队的文化生活向来枯燥,林虹看着倪卫彪变戏法儿似的拿出来整整一大盒磁带全是流行歌曲时,实在是惊喜莫名。倪卫彪看着她笑语晏晏的样子十分高兴,得意地说“现在知道哥哥的好处了吧”。 现在就连强巴都会拿这个跟她开玩笑“林医生,你男朋友有好几天没来了,一定是你太凶,把他吓跑了”。他的汉话带着本地人特有的腔调,很多音都被发成四声,听上去有点滑稽。 林虹无奈的笑笑,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轻轻地敲了强巴一下“好的不学,这个不用教就学的飞快”。 三天前,倪卫彪开车去了拉萨,办事处有人过来,他负责接待,计划先在拉萨待一天,然后到日喀则,再从这里去樟木。倪卫彪曾大力动员林虹一起成行,未果,只得自己怏怏而去。 林虹有点心不在焉的想着,今天应该回来,这会儿差不多也快到了。然而,一直到天黑净了也没看见倪卫彪的影子。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传来,岗巴拉山口的公路塌方了,有一辆切诺基被冲下了悬崖。 林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手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怖笼罩了她,老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千万不要是他。徐飞见势不对,赶紧说“你先别着急,不一定是他,先打电话问问清楚”。 林虹拿起电话,手抖的都没办法拨号,还是徐飞帮她打过去,林虹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徐飞放下话筒,看了林虹一眼,才慢慢地说道“小倪他们昨天就出发了。” 林虹一下子觉得脚软地站不住,忙伸手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来,半晌才声音喑哑的对徐飞道“我得去看看”。 徐飞想了想道“我这儿走不了,叫老赵送你去”。 林虹和老赵到达岗巴拉山口时,赶来支援的当地驻警已将道路基本清理完毕,大约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恢复交通。路的两边都堵了车,看着对面长长的车队,林虹抱着一丝希望,一辆辆找过去,无果,再问“知道那车是什么牌照吗”“不清楚,好像是内地的”,林虹简直要绝望了。 这里地势很险,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峦,掉下去的车没有找到,车上人员不详,已暂时列为失踪人口。 回去的路上,林虹呆呆地看着窗外,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沉重得像是压了块巨石,让她气都喘不过来。要不是她,他不会来西藏,要不是她,他不会出事。这下要怎么跟兰姨说,怎么跟他爷爷交代,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日喀则时已是傍晚,徐飞看到林虹的脸色惨白,连嘴唇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知道事情不妙,不好开口问他,把老赵拉到一边悄悄嘀咕起来。林虹脑袋里晕晕沉沉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不知哪间宿舍里传出歌声,是内地新近流行的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平时轻松活泼的曲调此时听来分外刺心,从得到消息到现在,林虹一直都没哭,此刻忽然间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对她如何,她心里不是不清楚,可是因着过去,她总是对他多加戒备。他走的那天,她不应该和他赌气,即使自己确实是因为工作不能去,也不应该那样气他,她后悔死了。 第章 已经快半夜了,徐飞的办公室里仍是灯火通明,几个干部都在,低声的交谈着,不时瞟一眼坐在边上的林虹。林虹两眼无神,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 徐飞在打电话,倪卫彪失踪的消息惊动了军方高层,拉萨已经在全市范围内开始排查,以确认失踪车辆身份。 徐飞放下电话,对上林虹满含期盼的眼神,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车主,至少要到明天才会有结果”。 林虹的眼中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胸口压闷的厉害,她握紧了拳头,指甲一直掐进肉里去,竭力想让自己镇定,反复的失望已经快让她崩溃了。 徐飞很是不忍,却也无法开口安慰,想了一下,只得劝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有等。你还是先去休息吧,别把自己累垮了,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林虹觉得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也不听使唤,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轻声道“谢谢队长”,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已近初夏,但早晚温度还是很低,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头顶,林虹不由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全身冰冷,她用力抱紧手臂,顺着墙一步步往后面宿舍走,脚下沉重地如灌了铅,几乎要拖不动了。 远远的有汽车驶近,前院传来急促的刹车声,林虹没有回头,她现在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似乎只要有人拿手指轻轻捅一下她就会倒下去。有人在说话,有脚步声渐渐走近,林虹头晕的厉害,统统没有在意,恍惚觉得面前有个人,她看也没看,直觉地想要绕过去。直到那人伸手抓住她双肩,林虹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倪卫彪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这一下把满屋子里的人全招出来了,人人都是又惊又喜,徐飞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拍着倪卫彪的肩膀道“你可回来了,你小子把我们都吓得够呛。” 倪卫彪放开林虹,她似乎有点站不稳的样子,倪卫彪仍扶住她手臂,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也是才到,才听说了这事,这不就赶着过来了”。 徐飞长出一口气“行了,行了,没事就好,我这就给拉萨那边回话去”。 倪卫彪松开手,却发现林虹仍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温言道“车上还有人呐,我把他们安顿好再过来”。 “出了拉萨开头一路都好好的,快到贡嗄县的时候,就听着底盘哐啷一声响,我想坏了,赶紧停车,检查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先前排气管出了点事,我想可能还是那毛病,问题不大,先凑和着,到地儿了再修,就又接着开,谁知后来只要一踩刹车就是一阵响,弄得我到最后脚趾头都抓紧了,咬着牙坚持到了贡嘎。 到了修理场,让修理工检查了一下,说是轴承坏了,可等修理工把车轮卸下来时,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内轴承的外圈都断成几截了。人家修车师傅都佩服我们,说这样的车你们还能开,真是了不起。县城太小,又没配件,得叫人从拉萨带过来,没办法就在那儿住了一晚上,今天上午配件才送过来,车一修好我们就上路了。 过岗巴拉山时,听说昨天出了事,我们到的时候交通才恢复不久,我也没太往心里去,还觉得运气还不错,昨儿就是车没坏也得等着。一路上紧赶慢赶,没承想快到日喀则的时候,轮胎又爆了,真是霉到姥姥家了,等换好了胎,天也黑得差不多了,弄得这么晚才到。” 倪卫彪一口气说完,开头听了徐飞的话,又看到林虹那么担心,感动之余,心里不免还有几分得意,觉着自己是因祸得福了,可现在觑着林虹的脸色,越看越不对劲儿。 林虹一直没说话,只静静听着,脸色到是没有开始那么苍白了,这时抬起头来狠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车坏了你难道不会先打个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 难得见林虹这么凶巴巴的说话,倪卫彪有点心虚地转开头去,随即振振有辞“哪儿有谁会担心那天不知是谁说的再也不想”还没说完看到林虹泫然欲滴的泪眼,忙又改口道“我走的那天惹你不高兴了,我怕你气头儿上听见我的声音更闹心,所以就没打,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林虹气极了,整整一天的担心,焦灼,差点没急疯了,他却整个儿一没事儿人一样,一点不在乎,心中觉得委曲的要命,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我才懒得管,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少在我在这儿碍眼。”。 倪卫彪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别价,我就稀罕你管”,看林虹哭的伤心,又有点不知所措,想想她今天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立刻收起笑脸,态度诚恳的道歉“是我不好,无组织无纪律,自由主义严重,请首长再给我次机会,容我戴罪立功。” 林虹转过脸去哽咽着“少嘻皮笑脸的,谁理你”。 她太瘦了,小小的肩头轻轻颤动着,极力压抑着声音。难得的真情流露让倪卫彪心里不由感动,伸手从背后轻轻搂住她,把下巴贴在她肩上。 林虹吃了一惊,晃着肩膀用力想挣扎开,倪卫彪手势温柔却坚定,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嘘,别动”倪卫彪低声道,闭上眼睛在林虹的耳边轻轻蹭着,“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说话时,嘴唇凑在林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直喷耳朵里又热又痒。林虹侧了一下头却躲不开,不由发狠的用力想甩脱他。 倪卫彪自然不肯,赶紧哄着“都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腰肢异常柔软,倪卫彪用力收紧了双臂,有点不满地嘟囔着“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你还不高兴难道你希望掉下去的是我” 明知他是故意在装可怜,林虹的心仍一下软了下来。 尾声 三年后,定阳。 九月的天气,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北楼前种着一排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落了一地,倪卫彪满头大汗地赶到医院时已经快黄昏了。 倪老爷子的病房在北楼顶层的最里边,过厅宽敞明亮,大理石的地板照得出人影来,走廊两边摆着大盆的绿色植物。病房是个套间,基本上按着招待所布置,地上铺着地毯,沙发电视一应俱全,如果不是来苏水的味道,根本就感觉不到是在医院里。 兰芳正在外间的客厅里打电话,看到倪卫彪的一刹那,她的眼圈不由红了,三年没看到儿子了,她不肯接他的电话,不看他的信,狠下心来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可说不惦记是假的。倪卫彪瘦了些,但显得更结实了,高原强烈的紫外线让他黑了很多,颧骨上毫不意外的是两团鲜明的红,只这一眼,兰芳心软了。 倪卫彪看着母亲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叫了一声妈,兰芳点点头,只说“爷爷在里边,等了你半天了”。倪卫彪蹑手蹑脚的走进里间去。 倪老爷子靠坐在床上,左手上输着点滴,右手握着份报纸,精神看起来还好,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正看见倪卫彪走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轻声骂道“你这个混小子,知道回来了”。 倪卫彪笑着叫了一声爷爷,就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倪老爷子两天前打网球时 分节阅读_13 摔了一跤,摔伤了左腿,把全家人都吓坏了。 “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倪卫彪小心地掀起毛毯,看了看爷爷腿上的伤处,没有打石膏,只是用夹板固定着,看着来并不严重。 “大夫说以后不能做剧烈运动,最好是坐轮椅”,倪老爷子不服气地说,“我偏不信这个邪”。 倪卫彪轻手轻脚地把毛毯给爷爷盖好,笑着道“您说说您这么大岁数了,就画点画儿写点字儿什么的不是蛮好,还非逞能要打球。” “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居然说起我来了”倪老爷子笑骂着,又叹气道“现在是不服老都不行喽”,话风一转问他“你跟你妈赌这口气,还得赌多久” 倪卫彪立刻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我没有哇,是我妈不理我,爷爷,现在就指着您救我了。” “你小子,都先斩后奏了,还装”倪老爷子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冷不丁的被揭穿了,倪卫彪不由的有点赫然,嘻嘻一笑“是我姐说的吧,我都告诉她先别说了”。 “你居然也有害臊的时候,真是难得。” 倪老爷子笑道,“你和你妈一样,脾气都倔,一顶起来,谁也不肯认输。虹虹现在还好吧我也有好些年没见着她了。” “她挺好的,”倪卫彪答道,“这次和我一块儿回来了”。 倪老爷子指点着孙子“你妈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拉不下脸来,现在生米都成熟饭了,你就说两句好话,赔个不是,不就完了。” 倪卫彪笑了起来,点头答应。 兰芳站在门外,听着那一老一少的谈话,呆了半晌,不由叹了气。 书籍名称遗失过往 作者莫陌 本书籍由网友“kenken”上传 日期2011731 19:19:19 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eb20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