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松间照》 分卷阅读1 明月松间照 作者:人非木石 朝阳郡主 元熙二十八年元月元日卯时,折腾了一夜的太子妃王氏诞下一女。又因郡主出生后,京城连下了十几天的暴雪骤停,太阳初升,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元熙帝甚爱之,封朝阳郡主,食邑万户。 太子独孤豫亦甚爱之,为其取名令月,乳名晚晚。 元熙三十一年六月,元熙帝的身子愈发不太好了,遂令太子监国。 因元熙帝甚喜爱小郡主,太子常命太子妃时长带小郡主去陪伴元熙帝。 一日,元熙帝身子大好,带着小郡主在承光殿玩耍。才两岁多的小郡主生得玉雪可爱,极讨人喜欢。 看着小孙女正偷偷摸摸捂着嘴往嘴里塞糕点,吃到糕点后两眼一眯笑了起来。元熙帝也跟着笑了起来,示意乳娘将晚晚抱过来,问道:“小馋虫,皇爷爷这里的糕点好吃吗?” 闻言小郡主忙捂住了嘴,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好一会才回道:“好吃好吃,晚晚最喜欢皇爷爷这儿的糕点了。” 紧接着,小郡主凑近元熙帝道:“皇爷爷每天都叫晚晚来吃糕点好不好,阿娘不让晚晚吃糕点。” “好好好,晚晚想吃什么,皇爷爷都让御膳房给晚晚做。”说着元熙帝一把抱起晚晚,祖孙两个闹作一团。 “陛下,谢太师来了。”元熙帝身边的大太监纪选通报道。 谢太师名谢繁,出生陈郡谢氏,历经三朝,常伴君侧,很受元熙帝爱重。 “瞧朕这记性,原是约了子茂对弈的,请进来吧。” 谢成隽刚刚随任建康知府的父亲回到长安。 这是祖父第一次带他进宫,这次他遇见了他终身所爱。 “臣谢繁参见陛下。” 谢斐随祖父一起跪下,在进宫前祖父曾亲自教导过他礼仪。 “平身吧!” 还不待他起身,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待他回望过去,小姑娘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澄澈温暖,似三月的太阳,暖人心却不刺目! 他不着痕迹低头起身,站在祖父身旁。 可这小姑娘却不高兴了,挣扎着从元熙帝的怀中下来,两手抓起旁边桌案上的糕点,向他跌跌撞撞地跑来。 “哥哥,吃糕点。”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使他愣了片刻,他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哥哥。 弟弟们总叫他兄长,而他与弟弟们不甚亲近! 袖子被撤了一下,他低头看去,便看到了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慢慢的期待。 “哥哥,吃糕点。”小姑娘又说了一遍,就这样举着看着他,似是他不接便不罢休!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任命帝地接过糕点,塞进了嘴里,太甜了。 不过……也没有想想中的那么难吃,谢成隽心里想。 元熙帝和谢太师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孙辈互动,良久对视一眼,又笑着错开! “子茂,这是你家的小子?”云熙帝抚着胡子问道。 “回陛下,这是老臣的嫡长孙,名斐,自幼长在老臣膝下。”谢繁躬身回道。 “哦,就是那个五岁能文,七岁与玄清道长谈玄的神童谢松蔚。“元熙帝眼前一亮,忙问道。 “陛下谬赞,愚孙只是开蒙早,又与玄清道长投缘,当不得神童这一称号。”谢繁谦虚道,但含笑的双眸,却显露了他的心思。 元熙帝四处望了望,对自己的小孙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笑着对谢斐道:“朕来考考你,前人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赵行愚民之策,百姓只知耕种,静水覆舟,何也?” 谢繁闻言一惊,未曾料到君王有次一问。 谢斐思索了片刻,答道:“静水,外平而内汹涌,覆舟亦可为;上下一心,乘风踏浪,亦能行舟!” “好好好。“元熙帝一连说了三声好,可见对谢斐是多么满意。 站在一旁谢繁轻抚自己的长须,对眼前的情况亦是十分满意,他虽知长孙聪慧,但也未曾料想到阿斐能应对地如此完美。 圣上问为何静水覆舟,他回说静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正如前赵末年,愚弄百姓,严加看管,百姓表面很是温顺,实则满腔怒火,最终揭竿而起! 但谢斐的回答妙在后半句,虽在说前赵,亦是在说今朝! 元熙帝与谢繁对弈时,小郡主也不闹,就拿自己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谢斐。 元熙帝抱起孙女儿,问答:“晚晚喜欢这个哥哥吗?” “喜欢。”小郡主脆生生地答道。 “那阿翊和这个哥哥,晚晚最喜欢哪个?” 阿翊就是小郡主的同胞兄长,太子的嫡长子独孤翊,平时小郡主最喜欢缠着他。 小郡主犯难了,微撇了撇嘴,似要哭出来:“都最喜欢 分卷阅读2 。” “乖晚晚,不哭不哭哈,祖父不问了!”元熙帝看小孙女儿犯难,亦不再问,接着与谢繁对弈,并让谢斐带着孙女儿去外面走走。小郡主开心地拉着谢斐的手向外走去。 小孩子的精力总归有限,一会儿小郡主就有些乏了,谢斐便抱着她回了殿内,交给了奶娘。 元熙帝看着谢斐抱着小孙女进来,若有所思。 几日后,谢府接到了元熙帝的赐婚诏书,是朝阳郡主与谢氏嫡长公子谢斐的。 这便是他们的年少初见,美好纯真,绕齿回甘。 朝阳公主 元熙三十二年四月,元熙帝驾崩,太子独孤豫登基,改元徽宁。册封嫡妻王氏为皇后,良娣萧氏为德妃,良娣崔氏为淑妃,承训沈氏为珍嫔,嫡长子晋阳郡王独孤翊为太子,嫡长女朝阳郡主独孤令月为朝阳公主,崔氏所出常山郡王独孤拙为吴王,沈氏所出丹阳县主独孤雁回为巴陵公主。 先帝驾崩,最不好受的便是那些前朝重臣。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天子都杀人。当了这么些年官,哪个不是人精?可纵使看的明白,又有多少人能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呢?做官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 谢繁曾是当今的老师,教导过作为魏王的独孤豫。可那个时候的他,从没有想过最后是魏王登基。那时的魏王,虽是孝昭懿皇后的嫡子,可他前面还有四个嫡亲的兄长,论长幼,论才能皆轮不到魏王,故而他教授魏王时只教授一些为臣之道。 谢繁仔细回忆与当今仅有的两年师生生涯,觉得徽宁帝是一个有脾气的帝王,初时与他相处,只觉得性格偏软,可相处久了就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受不得气的主,偏又十分能忍,颇有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架势。遇上这样的君主,这届大臣的日子估计不好过。 谢繁长叹口气,拿起笔来开始写奏表乞求告老还乡。经过三请三拒后,谢繁终于可以带着嫡长孙谢斐回陈郡老家了。 徽宁帝见谢繁十分有眼力劲儿,遂加封其为陈国公,其子谢涟左迁尚书省右仆射。 经此事,又有些老臣告老还乡,有尚书令卢弘,有门下侍中杨川。 这样一来,朝廷三省六部就空了将近一小半的位置,当今做太子时的亲信渐渐占据这些位置。 偏中书令王导认为自己有从龙之功,又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居功自傲,嚣张跋扈,每每以前朝旧例驳回徽宁帝的改革,令徽宁帝很是痛恨。 徽宁帝对王导厌恶,以至于对王皇后也冷淡,致使前朝后宫人心浮动。 徽宁三年三月十五,兰陵萧氏告中书令王导谋反,有不臣之心。次日于王府搜查出帝王冕服,以及与阳城军大都护府副督军成宽的密信,王氏夷九族。 成宽欲举兵起事,被手下校尉沈千山杀死。 王皇后亲送毒酒于狱中,不久,王皇后病逝于含章殿,谥号忠悯。 偌大一个王氏家族,世代簪缨,于帝王抬手间灰飞烟灭。 王氏事必,徽宁帝三拜萧谦为中书令,萧谦固辞不受,无奈,改拜礼部尚书郑玄。封沈千山为正四品忠武将军,为阳城军都统。 同月,徽宁帝封萧德妃为荣贵妃,暂掌凤印;珍嫔沈氏因其兄沈千山平叛有功晋位珍妃。 陈郡离长安有些距离,谢繁收到准确消息时王氏谋反案已经结案。 一辈子的对头以这样的方式谢幕,谢繁有些感慨,对着小孙子絮絮叨叨:“王氏有此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可同身为士族,不免又有兔死狐悲之感。当今陛下,要与士族达成什么共识呢?” 谢斐研究了一下父亲差人送来的谍报,在他看来王氏挟势弄权、欺压百姓、圈地自用、贪墨国帑,桩桩件件皆是罪大恶极之事,其罪当诛。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失去了母亲的她是否在偷偷哭泣。 此时的,独孤令月没有哭泣,她只是又做噩梦了,几乎每天她都要在梦中重温椒房殿的那一幕。 母后自小待她和阿兄都不太亲近,可她也不曾想到母后会恨她到要掐死她,她明明记得小时候她曾温柔地把生病的她抱在怀中,哼着曲子哄她入睡! 她想忘记那天,可越是想忘记记忆就越清晰,清晰到母亲严重的痛恨是多么明显,清晰到她发狠咬下的力道有多重! 她犹记得那天,夜空挂满星星,想必明天是个好天气。 只是,侍卫们封锁椒房殿已经十几天了,她担心母后,就想着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看望母后。 谁知一进主殿就被满屋子的烟味给呛着了,咳嗽起来。 母后和王嬷嬷围着一个火炉在烧纸祭奠。看到她来,她母后的眼神从沉静变成了痛恨,她被吓得一哆嗦,弱弱地喊了一声母后。 “不要叫我母后,你这个独孤家的孽种。”许是被独孤令月一声母后给刺激了,王皇后红着眼睛咒骂着。 “娘娘,公主也是您的女儿。”王嬷嬷劝道。 “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 分卷阅读3 独孤家的恶魔,独孤家的人都该死,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她出生的时候掐死她。” 独孤令月看着状若疯魔的母后,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似被她眼中若有似无的嘲讽所刺激,王皇后突然掐着她的脖子,叫嚣道:“去死吧。” 王嬷嬷跑过来拉王皇后,却被一把撞倒,独孤令月感觉很难受拼命挣扎却睁不开,最后她狠狠咬住眼前的手臂,王皇后受疼,把她甩到了地上,她趁机逃了出来。 第二天母后便死了,父皇对外称母后是急症而亡,可独孤令月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事情与她有关! 椒房殿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徽宁帝的耳中,年轻的帝王本想留发妻一命,可她因为王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杀,如此疯魔,还是与王氏家族的其他人团聚的好。皇后王氏被赐死,对外宣称自裁,仍保留皇后封号,以皇后规格下葬。 徽宁帝于早朝宣布,王皇后以皇后规格下葬永陵,谥号忠悯。 朝臣皆称赞徽宁帝仁慈,王氏一族谋逆,帝王仍善待先皇后,生前仍是皇后之身,死后极享哀荣。 太子独孤翊是徽宁帝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出生,在当时极大地巩固了还是太子的徽宁帝的继承人地位,加之性子与徽宁帝幼时相像,故而颇得徽宁帝的喜爱。 故而为了太子不被诟病,王皇后没有被废,反而得了个忠悯的谥号。 新后人选 徽宁帝使王氏仍保留皇后封号,又不晋封育有一子的崔淑妃,使得参与剿灭王氏的朝臣心里忐忑,若是带有王氏血统的新帝登基,他们这些人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徽宁帝的这一番操作本就是为了告诉前朝后宫,太子的地位稳得很。 前朝后宫都很不高兴,但太子有徽宁帝护着,这些势力也只能蛰伏。 徽宁四年春,荣贵妃萧氏代行皇后职责主持了徽宁朝的第一次选秀,共选了十二位美人入宫,都是些士族家的庶女以及微末小官家的嫡女。 荣贵妃入宫近十载,未得一儿半女,若是几年前她还想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儿,但如今,萧氏族长下了最后通牒,她不得不遵从家族的命令,提拔些身份低微的美人,抚养她们的儿子,以期与崔家相抗。 新的美人入宫,受打击最大的就是珍妃沈氏,因着已故王皇后的事情,徽宁帝对士族之女多不待见,沈氏出生寒门,又因其兄沈千山在抵御西戎中屡立战功,因而后宫三妃中就沈氏颇得徽宁帝的宠爱。 可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皇宫里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事儿何其多。 不过沈氏当真沉得住气,徽宁帝连着半月没有去九华宫,沈氏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巴陵公主也被沈氏给拘在了九华宫。 这边,太监总管吴庸正在向徽宁帝汇报一件事。 “陛下,您让奴婢查的事情奴婢查到了一些线索,只是不太确定。”吴庸跪在御案下首道。 闻言,正在批改奏章的徽宁帝停下了笔,看向吴庸:“说来听听。” “奴婢多方打听,听说珍妃娘娘停了她殿里和巴陵公主殿里的香,又借着巴陵公主身子不适派人去太医院拿了些温补的药过去,太医院的李院正说这些药多用来安胎,奴婢想着珍妃娘娘大抵是……”后面的话,吴庸看了看徽宁帝的表情,终是没有说出来。 良久,徽宁帝才对着下首战战兢兢的吴庸说道:“你下去吧,叫元英进来。” “诺。”刚刚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吴庸麻溜滴爬起来去传话。 一会儿,元英躬身走了进来:“奴婢参见陛下。” 从上首丢下来一个盒子,元英忙接住。 “这瓶药,分两次加到沈氏的安胎药里。” “另外,把沈氏有孕透漏给萧氏。” “这瓶药,要确保沈氏喝下。” “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元英抱住盒子,低着头不敢看徽宁帝的脸上的表情。 第二日,荣贵妃就向各宫发了帖子,邀这些娘娘美人们明日去御花园赏花,说是新的了一盆洛阳红。 “娘娘,可有法子推了这场赏花宴?”赵嬷嬷收到帖子就去向珍妃禀报。 “推不掉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九华宫,她们本就有些怀疑,若我此次不去,怕是要落实了他们的猜测。此时宫中不同往日,只能待时间长了胎稳了才敢禀告陛下。”珍妃沈氏皱眉道。 “也只能如此了,就是又要委屈娘娘了。”赵嬷嬷心疼道。 “嬷嬷勿要伤心,最苦的日子咱们已经熬过来了,萧沁柔明日也不过就是用那些刚进宫的美人恶心我一下,妨碍不了什么的。”珍妃摸着自己还不曾显怀的肚子说道。 “是是是,这往后呀,等着娘娘的都是好日子,娘娘本就受陛下爱重,外家将军又屡立战功,再加上娘娘肚子里的小殿下,看谁还能越过娘娘去。”赵嬷嬷喜滋滋地道。 赏花宴这日,各宫娘娘衣着华丽,真是人比花娇。唯独珍妃沈氏穿着朴素, 分卷阅读4 被一众美人衬得清丽脱俗。 荣贵妃萧氏本就看沈氏不顺眼,她一来就显得如此与众不同,更惹萧氏不快,拿话刺了沈氏几句,谁知沈氏微微笑着也不恼。 萧氏气结,但又拿她没有办法,遂让她入座。 席间,各位美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突然间,张姓美人的猫儿突然暴起,扑向了珍妃,珍妃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众人被这场变故下傻了,崔淑妃最先反应过来,忙对着珍妃的贴身宫女梅儿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扶你家娘娘到里间榻上去。”又对着自己的大宫女兰香道:“去请何太医来。” 太医院何太医最擅妇女病症,请他来最好不过。 众人缓缓回过神来,一个美人向珍妃那里望去,突然瞪圆了眼睛,叫道:“血。”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珍妃下身的血越来越多,白色的裙子上满是鲜血。胆子小的美人也跟着晕了过去,一片混乱。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何太医匆匆赶到,为珍妃诊脉,刚一个月的胎儿小产了。 徽宁帝大怒,恨萧氏举办劳什子的赏花宴,罚其禁足三月。至于那张姓美人,则是杖毙。 徽宁帝心疼沈氏小产,且此后难再有孕,晋封其为贤妃,又晋巴陵公主独孤雁回为安阳公主。 徽宁五年,徽宁帝应群臣所请,同意立后,可这立后人选却整整争吵了一月有余。 起初,看着他们争吵,徽宁帝看看群臣争吵津津有味,可天天争吵他亦是烦不胜烦。 恰逢先帝祭日,徽宁帝逃跑似得带着一众皇子皇女去祭拜祖宗去了。 太子遇刺 去先帝陵寝的路上,出了意外。 徽宁帝因想搅浑这趟水,故而带的侍卫不是太多,但他在儿女身边都放了两个龙影卫,太子身边放了四个。 可还是出现了意外,朝阳公主在撤退途中,不知被谁给推了出去,太子为救胞妹,生生受了刺客一刀。身边护卫看到太子被伤,遂拼死一搏,刺客们不敌,退走。 “阿兄,你怎么样?”独孤令月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晚晚,晚晚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哭鼻子了。”独孤翊艰难伸手,想帮妹妹擦一下眼泪,可手使不上劲。 独孤令月忙握住兄长的手,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晚晚,阿兄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要……要……保护……好……你……你.呀!”独孤翊的手从独孤令月手中滑了下去。 那刺客的刀上竟抹了孔雀翎,太子还未得到救治就已身亡。 独孤豫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儿子躺在他的女儿怀里一动不动。 独孤豫走上前去,抹掉了独孤翊嘴角的黑色血迹,唤道:“阿翊,醒醒。” 没有人回他。 他抱起独孤翊向林子外走去。 他突然发现他的阿翊已经长那么大了,可他的阿翊再也不会长大了。 阿翊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孩子,阿翊像极了他,他曾想着待阿翊要比父皇待他一样好,可阿翊死了,死在了他钓饵的陷阱里,成了那被猎物吃掉的饵。 也是从这一刻起,徽宁帝独孤豫变了,变得狠辣阴诡。 太子独孤翊遇刺身亡,在前朝后宫都引起了很大震动。 太极殿内,徽宁帝坐在雕龙檀木椅上,手里擦拭着一把短剑。 跪在下首的吴庸和李安却是冷汗连连,陛下越是表现的这样云淡风轻,下的手就越狠。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上座的帝王终于开口了:“可查清楚了?” 许是许久没有说话,又许是口渴,徽宁帝的声音略微喑哑,又吓吴庸胖胖的身体抖了抖。 吴庸上前将他与李安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情一一禀告。 只见半明半昧的灯光下,徽宁帝的表情参差莫辩。 李安向吴庸使了个眼神,吴庸立刻哭嚎道:“还有一事,奴婢们不敢妄言,只敢将罪奴们的口供呈上来,供陛下御览。”吴庸边说边膝行到御案前,将那写满字的薄薄一卷纸铺在御案上。 “这是奴婢和李安、元英共同审理下,记录下的卷宗,请陛下御览。” 吴庸是徽宁帝身边的大总管,从小跟着他,最是知情知趣。 李安则主管大内刑罚。元英多潜伏在黑暗中,算是徽宁帝的情报机构。 “萧沁柔、崔葳蕤真是好的很,好的很啊!”徽宁帝猛地起身,抬脚踹倒了眼前的桌子,眼中寒光毕露。 “既然不想过安稳日子,那朕就满足你们,咳咳”吴庸忙扶徽宁帝重新坐下来。 “陛下保重龙体。”小太监将茶水奉上,吴庸服侍徽宁帝喝下。 徽宁帝喝下茶水缓了过来,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枯坐了半个时辰,徽宁帝突然低笑出声:“既然你们敢做,那朕就不妨让你 分卷阅读5 们看看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徽宁五年四月初七,太子独孤翊遇刺身亡,经大理寺与刑部会审,确定主谋为萧氏族长萧谦与荣贵妃萧氏,同月,帝诛萧氏三族,年未满十二的幼童亦不曾放过。荣贵妃萧氏褫夺封号,贬为庶民,赐鸩酒一杯。 在荣贵妃死之前,贤妃沈氏曾去长信宫看望过荣贵妃,而她们之间的谈话,则被前来为兄长报仇的朝阳公主听到。 独孤令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揽月阁,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刚才二人的对话。 “你来干什么?” “本宫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萧家满门皆被屠,听说死的还有刚满两岁的幼儿,萧沁柔你开不开心啊,本宫倒是很开心的呢?“ “沈千溪,你不得好死!” “本宫倒是觉得你会不得好死,毕竟鸩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萧沁柔,你害我的孩子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不是我的下的手,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你便小产了。我萧沁柔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谁也不能污蔑我!” “不是你动的手,你也是帮凶,不是吗?” “你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本宫都知道了,但都不能告诉你,毕竟你太蠢了,马上要蠢死了!” “不过,本宫今天心情好,便告诉你一件事,孔雀翎是本宫托人换的药,若没有孔雀翎,或许太子还有救,若太子还活着,大概萧家也能或着吧!”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想他死,若只是断腿断手未免太便宜了他些,也太便宜了你们些!” 从萧沈的对话中,她知道,这次刺杀萧崔沈都安插了人手,而父皇却只处置了一个萧氏,为什么不除掉崔氏和沈氏? 独孤令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信她知道的这些消息父皇会不知道,可为什么只惩罚了一个萧家呢?保着崔氏是因为独孤拙的缘故吗?那保留着沈氏是为着什么呢? 被迫离宫 因为纵使身为帝王的徽宁帝也不能同时摧毁两个顶级世家,所以只能除掉不曾诞育皇子的萧氏。 而沈氏,他却是没有查到,因为用手段做掉了沈氏的孩子,徽宁帝独孤豫对沈氏很是愧疚,故而放松了对沈氏的查探。 独孤令月想着,父皇曾说阿兄是他的第一子,是无可替代的孩子,可阿兄死了,他也不能为他报仇,真是可恨呢? 徽宁帝这些时日日日憔悴下来,他时常梦到阿翊浑身是血,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悲痛地看着他! 他日日受心魔折磨,不得解脱,他的第一子死在了他参与的阴谋里。 他曾盼着他长大成为向先祖明宣帝一样的君王,他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也是为了留给他一个清明盛世,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还未长大便已凋零。 是因为他害了沈氏的孩子吗?他害了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便要用他最疼爱的孩子来抵债吗? 徽宁五年五月,徽宁帝立排众意立贤妃沈氏为继后,有出于对氏族的压制,也有对沈氏的补偿。 “贤妃沈氏,怀化将军沈千山之妹,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独孤令月看着眼前的旨意,心中恨极了,新后怎么可以使她,怎么能是她! 可她不能发作,没有人会信她的话,沈氏正如日中天,而她却如同一个废棋,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安阳公主独孤雁回此时高兴极了,因为她终于成为了嫡公主,从小她就特别嫉妒独孤令月,凭什么,她们只相差一个月,而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呢!她听母妃说,小的时候她和独孤令月都高热不止,太医院的太医都去给独孤令月诊治,她这边只她父皇指派了一个年轻太医。后来,更因为独孤令月好了,怕她过病气给独孤令月,她被挪出东宫,待全好了才被接回东宫。 所以她从小就特别讨厌独孤令月,可她母妃总告诉她要忍。可她还是忍不住了,所以在去祭祀先帝的那次,她趁乱将独孤令月推了出去,可她没想到,独孤令月没死,太子独孤翊却死了。 那天的父皇很可怕,她很怕被查出来,生生吓病了好几天,幸好那天比较混乱,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她的动作。 “皇姐!”独孤雁回追上前面的独孤令月。 独孤令月有些疑惑,因为她们两个从小就不对付,准确的来说是独孤雁回总使一些小手段对付她。 “有事?”独孤令月皱眉问道,她实在是不想和独孤雁回说话。 “前段 分卷阅读6 时间发生的事情,雁回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这几日才刚刚好起来;怕皇姐伤心,想来宽慰一下皇姐,那成想皇姐竟没有一丝伤感,不知该说皇姐恢复的快还是凉薄呢?可怜太子哥哥……” 独孤令月听独孤雁回说话手越攥越紧,待听到太子哥哥这四个字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掐住了独孤雁回的脖子:“就你也配!”声音冰寒,似来自九幽。 “咳咳,咳咳,是,我不配,你配,可你害死了你的太子哥哥,若不是为了救你,他会死吗?本来该死的人是你不是吗?”独孤雁回捂着喉咙。 独孤令月的眼睛瞬间红了,是的,若不是为了救她,阿兄不会死的,是她害死了阿兄。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若是只说这个,你可以走了!”独孤令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就不好奇是谁推了你吗?在那个时候,谁这么恨你欲置你于死地,你就不想知道吗?”独孤雁回看到正往这边走开的徽宁帝等人,走近独孤令月说道。 “是你!当时只我们四个在一起,我一直以为是谁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没想到是你故意推得。只是独孤雁回,你既然敢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独孤令月发了狠,再也忍不住,抬手打了独孤雁回一巴掌,可谁知独孤雁回一个没有站稳,突然倒向了湖里。 正被身后跟着一帮大臣的徽宁帝看了个正着,且从徽宁帝这边看似独孤令月将独孤雁回推进去了湖水里,五月的湖水虽不冷,却也能要人命。 徽宁帝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将独孤令月狠狠责骂了一遍。 晚间,徽宁帝于太极殿内,召见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掌天文历法,卜阴阳变化。 徽宁五年六月,朝阳公主独孤令月因为夜夜梦魇,被徽宁帝送往青龙寺静养。 赏河山 跟随玄清道长外出两年、游历南北的谢斐回到了陈郡老家,谢氏老族长谢繁高兴极了,整个谢府的仆人都因为老爷的好心情而开心,可没过一会,书房里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谢繁本来很满意孙儿和朝阳公主的这桩御赐婚约,这其中也有他出力的地方。纵使王氏倾颓、王皇后自裁的时候,谢繁也没有想过要毁掉这桩婚约,因为朝阳公主有一个身为太子的嫡亲兄长,更何况太子又颇得徽宁帝喜爱。但是如今却不同了,太子独孤翊遇刺身亡,朝阳公主纵使身为嫡公主,也只是名分上好看而已,于谢氏一族而言无用。 谢繁望着这个家族寄予厚望的孙儿说道:“阿斐,幸而公主年岁尚小,待缓上几年,祖父便想些法子让陛下这桩婚约给取消了。” 谢斐不满回道:“祖父以为,先皇御旨赐下的婚约,当今会背着忤逆不孝的罪名取消吗?况且这桩婚约祖父不是也很满意吗?” 谢斐不满祖父想悔婚的做法,在他心里早把晚晚当成了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便不容得他人轻视。 谢斐自小在其祖父身边长大,在他心中祖父是君子,是他从小到大学习的榜样,纵使随着年龄的长大,他有些不齿祖父及家族的一些做法,可对祖父仍然是十分尊敬。 可今日祖父想悔婚的行为,确实让他痛恨的,幼时,祖父带他去见元熙帝,本就是存了娶朝阳郡主的心思。可如今,就因为那个小姑娘没有了“价值”,所以就要把她弃如敝履吗?可曾经过他的同意? “嗯,阿斐的也对,陛下不会下旨取消婚约,我们谢氏一族也不能做出取消婚约的举动,那么这件事就只能让朝阳公主做了!若她同意,我们谢家就另选一个嫡枝子孙娶她,若不同意,那便只能……” “够了,祖父莫不是在陈郡待的久了,忘了这已经不是士族掌控的天下了。祖父一生聪谨,莫到老了反而糊涂起来了!”谢斐突然起身,在听到祖父说要除掉晚晚的时候,他忍不住打断了祖父的话。 “祖父,孙儿要娶朝阳公主,不是因为先帝的婚约,而是因为孙儿想娶。望祖父不要再为此事烦扰。” “你敢?” “孙儿为何不敢,这桩婚约明正言顺、红笔御赐!” “反了反了,你出去了一趟,反骨都养出来了!” 谢斐突然觉得此时很是无趣,他在谢繁的呵斥中走出了书房。反骨,他确实长出来了。这两年跟着玄清道长走南闯北,见识了北国千里风光,也见识了南国山水秀丽,可就在这壮美的山河上,百姓们生活仍然艰苦。初时,他想不通,去问玄清道长,道长说走完这段路,他便懂了。 果然,走遍大齐万里河山,他懂了,为什么当今励精图治,百姓勤劳节俭却堪堪能填饱肚子,遇到灾年流离失所。因为士族豪强啊,这些人圈地占地,逼得百姓只能成为他们的佃农,截断百姓读书上进的机会,使得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充斥朝堂!这些可恶的士族豪强,享受着百姓供奉,却反过来加倍欺压这些百姓! 可他也是士族,真是讽刺。 若能为此间百姓做些事情,士族 分卷阅读7 的身份不要也罢! 只是,晚晚,你我之间可能要艰难很多,不知你可愿与我同行。待我做完想做之事,带你赏遍四方美景可好? 晚晚,你要等我啊! 等着我去娶你,等着我带你去看北国千里雪景,带你去看南国小桥流水,带你吃遍大齐各地美食! 徽宁五年九月,青龙观来了一个很有威望的道士,威望到徽宁帝专门从宫中来与他见了一面。 之后朝阳公主独孤令月就被徽宁帝交给这个道士教导。 独孤令月有些颓废,因为她不太想当一个小道姑,盖因她觉得道士都是心怀天下的,而她不是。 她的心早已被仇恨覆盖住了,她的命是阿兄的,她要为阿兄报仇! “师父,喝茶。”独孤令月将泡好的茶水端给了这个名号为玄清道长的道士。 “我受人之托,特来教导公主三年,然公主红尘羁绊颇深,不可与我道家有牵扯,公主以后唤我先生便可。”玄清道长看着朝阳公主,他总觉得他被谢成隽坑了,带谢成隽游历的那两年总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朝阳公主,在谢成隽的描述中,朝阳公主是个爱笑爱美贪吃的小姑娘。可眼前的姑娘,一身白衣,头上簪了一朵白花,比同龄的小姑娘高些,又比同龄人瘦弱些。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得翘起,带了三分笑意,可她的眼神却是沉静如死水、无波无澜。 “是,先生。”独孤令月以为玄清道长是徽宁帝为她请来的教导先生,很是乖顺! 徽宁六年二月,谢氏子谢斐通过内监献上《百郡流民图》与《富民论》。 徽宁帝读之,拜其位中书行走,官职虽小,却可直达天听。 时光倏忽过,已经到了徽宁七年八月,朝阳公主已在青龙观养病近两年,宫中似是忘了这位公主的存在,除了四时八节再未曾有人来过。 而谢斐在一年多的日子里,俨然成为了徽宁帝的心腹,士族豪强的仇人。 士族痛恨他身为士族却绝士族的后路,称其为士族的败类,连带着陈郡谢氏也被其他士族排挤。 谢氏族中有人将谢斐逐出宗族,只谢繁不同意,正强压着。 “晚晚,你已经在这青龙观待了两年多,想不想去外面看看?”玄清道长有些可惜朝阳公主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皇子便好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带着她去看看大齐天下与大齐治下的百姓。 “先生,晚晚生于宫禁、长于宫禁,就算离了宫禁也是被困在青龙观。若不曾知天地浩大,还可屈身于这一方天地。若见过天地浩大、山川日月却只能困顿于一隅。愚钝地快乐着还是清醒着痛苦呢?” “你的选择呢?晚晚,你是自己困住了自己,有些人一辈子想做一些事难如上青天,可有些人但凡有心便能做成。!” “晚晚,你是第二种人,所以我想让你多见见大齐的百姓。” “先生认为我是第二种人,我却觉得我是第一种人,唯一想做的事才是真的难如上青天。” “但有一句话,先生说的没错,我是自己困住了自己。我如此执迷愚钝,先生可后悔答应那人教导我三年。”独孤令月知道什么困住了自己,可她仍然执迷。她想她这一生都挣脱不了桎梏。 “不曾后悔,老道只是感慨。”若先太子不曾遇刺身亡,朝廷的改革应会缓慢温和些,松蔚的路也会好走些,而你们的结局应该会不同。 “纵使如此,老道还是想带你出去走走。见了外面的世界,心境也会随之而变。” “那便谢谢先生了!” 就这样,玄清道长带着一个小童子闻钟,独孤令月带着一个小侍女泠然踏上了路途。 暗流涌动 这一路他们去过雁门关凭吊古人,到过宣府大同、看大齐边军守土卫疆。去过河北道,那里人烟稀少、土地荒废,妇女幼童瘦弱不堪。到过蓬莱感受仙境之美。也去过江南,那里文风鼎盛,奢靡之风也鼎盛。 纵观整个大齐,却没有一座书院是针对平民开放的。江南才子写意风流、尚豪奢,花得是民脂民膏,写得是风花雪月,求得是高官厚禄。 “先生,带我来看这些又有何用呢?我纵使身为公主,却什么都做不了?”独孤令月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丫头啊,所看到的景象,已是通过多年整改的了,陛下自登基起便一直在提拔寒门抑制士族,到徽宁五月已经除掉王氏、萧氏等大族,去了士族半壁江山,可在此之后士族便安分守己、以逸待劳。直到徽宁六年谢成隽上书《富民论》,陛下才有了对付士族的对策。可这瓜分士族田地的政令很难推进下去,太过温和士族豪强置之不理,太过强硬又恐使国家动荡。“ 怡心别院两年教导还不如他们两个在外几个月来的熟稔,玄清道长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公主变成了丫头。 独孤令月听玄清道长提到徽宁帝与谢斐,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若我兄长还在,父皇和谢家哥哥是不是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分卷阅读8 “老道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陪着谢斐走下去,他走的是孤臣的路,若你能理解他、支持他、护佑他,于整个大齐而言也是极好的” “先生,托你教导我的人是谢家哥哥吧,我从前一直以为是我父皇。后来一想,若是我父皇的话,必不会让你教我如此多。“因为公主不是皇子,不是能承继他江山的儿子。 “是谢斐托我照顾你。而我见你天资聪颖却又困于一隅,所以想带你出来走走。之所以带你看这些,只是想让你陪着谢斐走完这条路,让他不至于太过寂寥。” “以我公主的身份吗?先生恐怕不知,大齐的公主何其多,我虽贵为公主,却也命如草履。” 可我为他算过一卦,你在,可解他这一世的孤寡命。玄清道长心道。 面对咄咄逼人的徽宁帝与谢斐带领的寒门武将集团,士族豪门有些支撑不住,一些豪门开始拉拢这些寒门武将,更有甚者,崔氏族长竟为其嫡长孙崔瞻求娶安阳公主独孤雁回。 安阳公主系皇后沈氏所出,沈氏出身寒门,其兄沈千山曾任大同总督,算是顶级的武将。兰陵崔氏是崔淑妃的母家,崔淑妃育有吴王独孤拙,是如今徽宁帝最大的皇子。 崔氏这一招非常厉害,把沈氏也拉下了马。 徽宁帝叹了口气道:“朝阳该回宫了!” 徽宁九年九月,帝令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谢斐前往青龙观迎朝阳公主回宫。 与公主一同回宫面圣的还有玄清道长,帝拜其为太常寺卿。 徽宁九年九月十六,谢斐前往青龙观。 从玄清道长处得到消息的泠然急忙跑过去告诉她的公主殿下:“公主,公主,陛下派了谢公子来接您来了。” “咔嚓”一声,正在梳头的独孤令月因为泠然说的话,不小心把梳子摔断了。 “你说,父皇派谁来接我?”纵使听到了刚泠然的话,可独孤令月还是问了出来,想再确定一下。 “是谢斐谢公子,公主。”泠然赶紧回道。 谢公子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关心公主的人,在公主的生辰以及一些节日庆典的时候都会派人给公主送些东西。泠然想着陛下现在派谢公子来接公主,定是要为公主准备大婚了,她很是为公主高兴,谢公子这些年对公主不离不弃,公主嫁给他定会幸福的。 “是他啊,想来我们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过了!”独孤令月有些茫然,突然拿起抹布开始擦拭一些小物件,有木雕的凤凰,有精巧的七连环,还有一些陶瓷娃娃等等。 泠然一看,这些东西都是谢家公子派人送给公主的,忙退出去,关好房门。 “我曾在梦中描摹过你的样子,梦中的你会在我跌倒的时候,背着我向前走,就算累了也不曾放下我;也曾听先生说过你,先生说你有古君子之风,不在意个人得失,只愿为天下百姓争出个好世道。” “我曾渴望见到你,可如今就要见到你了,我却不知如何去见你?称呼你什么呢?谢大人还是谢哥哥呢?” “你心怀天下,坦坦荡荡地走在这世间,可我不知这世间可有我容身之所,纵使如此我仍想搏上一搏。” 独孤令月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对陶瓷娃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次日,独孤令月一大早就在准备糕点,做的最久的就是在临安学的栗子酥。 “丫头又做糕点了,快拿来让老道我尝尝!”凉亭内,玄清道长已摆好了棋局,想着谢斐来了把这未下完的棋下完。突然闻到一阵香味,循香望去,果然看到晚晚这丫头端了好几种糕点向正厅走去,忙把人叫过来。 “还挺丰盛哈,有榛子酥,桂花糕……咦,这个是什么?”玄清道长一一数着这些糕点,看到一个碟子被盖着,正准备去打开。 谁知独孤令月忙用手捂住道:“这个不许动。” 玄清道长好笑地看了独孤令月一眼,叹息道:“可怜老道巴心巴肺地对你好,谁知你竟一盘糕点都不让老道吃。” “先生,您又装可怜,我哪次做了糕点不是巴巴地给您送过去。”独孤令月依然捂着这盘糕点。 “老话说的好啊,女生外向,一个还没来的小子就让你这么苛待老人家。” “我只是想让他尝尝栗子酥是不是还是临安的味道。”独孤令月低下头说道。 “什么?”玄清道长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问道。 “没什么,这盘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可不能让您吃了,况且您也不爱吃这个味道的。” 凤还巢 谢斐到达怡心别院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满园桂花飘香,临水的凉亭内,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在和一个褐色道袍的老者说着什么,不知老者说了什么,少女柳眉微颦,似要站起来拉扯老者的胡子。 只见老者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样,指着他所在的方向道:“阿斐来了。” 少女仍要去扯老者的胡子,口中说着什么,他走近了才听到少 分卷阅读9 女说:“您又逗我。” 突然,少女转头看向他所在方向,就这样他们四目相对,他看到少女眼眶红了,却还倔强着不让眼泪留下来。 待少女转过身去,他才回过神来,他想,他的晚晚长大了,满足他的所有期待,只是瘦了些。 他先向玄清道长行弟子礼,玄清道长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潇洒地走了。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少女,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想让他抱抱眼前的少女,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臣,谢斐参见公主殿下。” 独孤令月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定了下心神,转身与他见礼,喊了一声”谢哥哥”,带着些许哭腔。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似为了打破此时沉静的气氛,她赶忙端起还温热的栗子酥,递到谢斐的面前,说道:“谢哥哥尝尝,是否和在临安吃的味道一样?” 听到这话,谢斐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似要跳出来一样。他忙接过她递过来的糕点,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指尖,耳尖猛地红了起来。 “好吃,比在临安吃的还要好吃。”他脑海里在翻腾,他的晚晚知道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搜集这个地方的美食,知道他准备这些是为了以后带她去吃,所以她做了他最喜欢的栗子酥来回应他。 独孤令月忙把碟子递给他,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就跑开了。 她跑了两步似又觉得不妥,回过头来对谢斐正色道:“先生说要与你对弈,我去叫先生。”边说还边指了指玄清道长所在的房间。 谢成隽宠溺地看着她道:“好啊,晚晚。” 谁知他刚说完,便看到他的小姑娘跑的比之前更快了些。他无声地笑了笑,坐在凉亭里吃起了糕点,似乎比她第一次递给自己的糕点还要好吃啊! 晚上,谢斐开窗通风时,便看到少女坐在草地上看星星,俨然如一幅画般静谧,让他不忍打扰。 可他又觉得此时的少女离他很远,仿佛和他隔着万水千山,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遂拿起衣架上的披风走了出去。 “夜深露重,小心着凉。”他说着话的同时,轻柔地把披风披到了独孤令月的肩上。 正在想事情的独孤令月,突然间听到耳边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向后看去,正好和谢斐对了个正着。 谢斐看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她,觉得可爱极了,他便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不远不近的位置,符合规矩又不显疏离,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笑着道:“回神了,晚晚!” 独孤令月瞬间反应过来,转过去了头,谢斐侧头看她,她也装作看不见,端端正正地坐着,只耳朵红着。 谢斐看她如此害羞,便存了些逗她的心思:“不是看星星吗?怎晚晚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独孤令月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就当没有听到谢哥哥的话,嗔道:“谢哥哥,你话太多了,会把星星吓跑的!” 少女微嗔,最是动人心魄。 这下,谢斐彻底安静了下来,直盯着天空看。 突然安静的气氛,使得独孤令月有些不适,忙想说点什么打破此时的寂静,“我!” 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全,谢斐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晚晚,看星星。” ……这下,独孤令月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头懵懵的,有些飘忽。 不知这星空是如何奥妙炫美,竟使得他两人如此专注,已近深夜,仍执着于星空。 最后还是独孤令月撑不住,两眼一黑,慢慢地靠在谢斐肩上睡了过去。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重量,谢成隽会心一笑。轻轻地抱起身边的小姑娘,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 泠然一直在屋内等着公主回来,谁知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又知道此时万不能打扰他们,只在屋子里点着蜡烛做起了刺绣。听到房门响,抬头望去,便看到谢公子抱着公主走来,她忙迎上去。 待将晚晚安顿好,谢斐正准备回房歇息。一转身,却发现衣角不知何时竟被这小丫头紧紧牵着,他伸手去拿衣角,谁知一直安静睡着的小姑娘竟在梦中哭闹起来。 谢斐看她嘴张张合合,似在说梦话,他凑近了些,才听清楚些,却也是断断续续的,”阿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谢斐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在回她的话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晚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是他的安抚管用还是梦魇过去了,独孤令月安静了下来,也松开了谢斐的衣角。 谢斐起身示意泠然跟他一起出去,待走到离房门四五步的距离后,谢斐才开始问话:“公主时常梦魇吗?” 泠然知他是真心关心公主,便如实回答:“公主,自先太子去后,便时常梦魇,在宫中时常夜夜不得眠,来了怡心别院后才好了些,可也时常梦魇,求医问药也无多大用处,反累了公主吃药受罪。” 谢斐心脏突然疼了起来,他想,原来心真的会 分卷阅读10 疼。 泠然见他脸色突然苍白,忙问道:”谢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你回去吧!” “诺。”泠然蹲身向他行礼。 此夜,注定有人不得眠。 比如未央宫皇后娘娘沈千溪,徽宁帝此时接朝阳回宫,本就是在警告她,可沈家自从她兄长辞官养病后,对西北军的掌控力便没有那么强了,她和女儿靠的就是沈家,所以她趁着沈家还有价值的时候,将沈家卖个好价钱,而崔家就是不错的合作人选。 否则,待沈家式微,她和女儿的日子定不好过,况且年年很喜欢崔瞻,她不在乎自己,却不能考虑她的女儿,她才不要她的年年被人当做棋子置于棋局身不由己,她要她的年年平安喜乐,做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沈家是靠她哥哥沈千山起来的,毫无底蕴,如果哥哥死了,沈家便成了无根之萍。所以她才会在沈家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和崔家联姻,崔家看重她的皇后之位和沈家在军中的威望,而沈家则看重崔氏百年世家的底蕴,如此文成武成,双方都满意。 徽宁帝很不满意,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比如后宫,用沈氏制衡崔氏,比如前朝,用谢斐制衡世家子弟。所以当他知道沈氏有意将安阳许配给崔家子的时候,他是动了杀心的,但此时,他在西北安插的人手还未全部掌控住宣大守军,所以他只能从其他的方面着手,比如派谢成隽去接朝阳,比如晋封未满四岁的三皇子独孤珩为宁王,晋封四皇子独孤彦为鲁王。比如下旨斥责越王独孤拙,改封淮南王。 独孤令月就是在此种情况下回了皇宫,一别经年,今始见,却是物是人非。 东宫月夜 独孤令月回宫只在太极殿外行了叩拜之礼,便回了揽月阁。 回宫近一月,她不是在自己的揽月阁里歇着,便是去御花园里逛逛,不曾去向皇后请安,亦不曾与哪宫娘娘搭上话。 就静静地待在宫里,如同一件珍贵的摆件。 她不出殿门,一来是回宫后人事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她需要慢慢留意、小心琢磨,二来嘛,在做一件绣活。 谁知她不去就山,山倒来救她了。 沈皇后带着来给她请安的妃嫔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地去了揽月阁。 独孤令月收到消息时,她们已经到了西华门,再走上几十步便到了揽月阁门前。她冷笑一声,吩咐泠然为她更衣。 沈皇后望着眼前的院门,微微笑着,示意奴仆们去敲门。 刘园正准备去抠门,谁知门从里面开了,从门外走出来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头戴七尾凤凰金冠,身穿桃白洒花袄,桃白刺金绣孔雀裙,端端尊贵无边。 众人只见那少女缓缓渡步而来,待少女走进些,才看清她的脸,正面看似是鹅蛋脸,侧面看又似是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俏丽的杏子眼,轻微驼峰鼻,樱桃小口,清丽无双。 独孤令月微福了福,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旁边嫔妃忙侧身过去,避让开来。 独孤令月又与这些嫔妃们见礼。 “朝阳刚刚回宫,有些不适,故而不曾去各宫中看望各位娘娘,谁知我一犯懒,竟累的各位娘娘都来了揽月阁。” “皇后娘娘庶务繁忙,竟还抽出时间来看朝阳,朝阳真是受宠若惊!” “无妨,陛下日理万机,本宫身为皇后,自当为其看顾好后宫,本宫听闻公主回宫一月也不曾出去走动走动,恐公主闷着,故而带着各位妹妹来看看公主。” “谢娘娘挂怀,朝阳喜静,去到热闹处便头疼。” 沈皇后见她竟不迎自己入殿坐坐,只得说道:”公主无碍变好,如此本宫便回了。” “恭送皇后娘娘,恭送各位娘娘!” “冬至,关门!”独孤令月冷声道。 还没有走远的妃嫔看到皇后娘娘走路突然顿了顿,加快步子离开了。 “公主,您今天任性了。”苏嬷嬷说道。 “嬷嬷以为,我对她春风暖语,她便能不给我使绊子。” “这……”苏嬷嬷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嬷嬷也知道,我与她断没有什么尽释前嫌的时候,索性在她给我找不痛快的时候奉还给她,我这身份,也就这一个好处了。”说道最后,独孤令月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是以苏嬷嬷和泠然都没有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你说今天是唱的哪一出?”抱着三公主的嘉嫔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皇后娘娘在揽月阁碰了一头灰嘛。”正逗弄着四皇子的良嫔漫不经心地回道。 “朝阳公主真是好大的能耐。” “陛下元后嫡长女,沈皇后也只是一个继后罢了,说起来还不如朝阳公主身份尊贵,在我们面前摆摆架子罢了。” “那我们要不要与这位公主走近些?” “不用,再身份尊贵也只是一个女儿家,与她交好于我们益处不大 分卷阅读11 ,还不如坐山观虎斗来的痛快。” “也幸亏是个女儿家,不然哪有姐姐的的出头之日呢!” 谁知嘉嫔话音刚落,正在慵懒地吃着葡萄的良嫔脸色猛然阴沉了下来,环顾左右,见都是她和嘉嫔心腹之人,才松了口气:“你不要命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记得入宫前爹爹都已经告戒过你了。” 此时嘉嫔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巴,惊吓不已。 她记得入宫前,爹爹曾对她和姐姐说过,后宫之中唯有一人不能提,那便是章懿太子独孤翊,唯有一处不能踏入,那便是东宫。 爹爹还说,若不是章懿太子去了,我也不会送你们入宫。 徽宁帝听到吴庸禀告今天后宫的事情,听到沈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去揽月阁而不得入的时候,说道:“去了一趟宫外,性子倒变了些。” 当夜,徽宁帝去了东宫,带了一瓶吴庸在太子府挖的一瓶花雕。 “阿翊,你不知道吧,在你和晚晚出生的时候,父皇在太子府的花坛边埋了两瓶女儿红?” 徽宁帝打开塑封,往嘴里猛灌一大口,“呵呵,你若知道了,肯定要跳脚,说我戏弄你,可你出生的时候,我欢喜极了,学旁人家在院子种棵常青树,还学旁人家埋女儿红?” “阿翊,对不起,明知你最疼爱晚晚,还将她送往宫外不闻不问。” “可父皇害怕呀,你们两个和沈氏所出儿女天生相克,我怕把晚晚放在宫中她也如你那般!” “阿翊,别怪父皇!” “咔嚓”独孤令月不小心踩到树枝。 “谁在那里?”徽宁帝喝道。 “护驾!”吴庸也忙喊着。 独孤令月只能走出来,行礼道:“父皇。” 见是女儿,徽宁帝朝吴庸挥手,让他带着侍卫们退后。 “上前来回话。” “是。” “何时来的?” “比您晚来一刻钟。” “跟踪朕?” 独孤今月听出徽宁帝的不悦,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回了一句——不是。 “朝阳,你也是来见阿翊的吗?” “我和玄清道长游历大齐的这两年,见到了许多精巧的物件,拿来送给阿兄!” 独孤豫听完女儿这话,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的阿翊,本该拥有这大好河山,可到死却没有见过这秀美山河、这大齐天下。 “朕的阿翊死了!” “是,阿兄已经死了,可仇还要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独孤令月含泪说道。 “晚晚,这是朝堂上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地活着,把阿翊的那份也活了,便够了。“ “我会代替阿兄活下去的,但阿兄的仇我也要报!“ “你……”独孤豫被女儿气的拂袖而去。 商议婚期 第二日,徽宁帝误了早朝,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些大臣害怕,怕是出个使得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姬。有些大臣则是欢喜,若此后徽宁帝少放在心思在朝政上,也能让他们这些士族喘口气。 “谢大人,留步!”谢斐正准备往宫外走,就被吴庸喊住了。 “吴公公,有何事?”谢斐猜想应是徽宁帝有什么吩咐。 “陛下请谢大人去一趟太极殿。” “有劳公公了。” 于太和殿时,谢斐看不清上座帝王的神情,此时置身于太极殿,离得近了,才发现徽宁帝变得苍老了许多。 “过了年,朝阳便行笄礼,你准备何时请旨完婚?” 谢斐怎么也没想到上座的帝王问的竟是这个问题,他还以为是什么军国大事,不,这也是军国大事,他的军国大事。 “上元节,陛下看如何?”谢斐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个日子。 旁边的吴庸险些笑出来,忙捂住嘴,这谢大人也够着急的,元日朝阳公主才刚满十五,他上元节就要把人给娶回去! 上座的徽宁帝也被他一句上元节给噎着了,只得说道:“你父母祖父都不在身边,待过年时将他们接来商议好日子再说吧!” 如此,谢斐也只能回个是。 徽宁帝便不再理他,接着批阅奏折。 谁知过会抬头,竟看到他还在,问道:“怎么还在?” “近日新得了一块暖玉,正想献给公主。”谢成隽坦坦荡荡地回道。 “吴庸,差个小太监带他去。” 又不禁笑道:“这也是一个顺杆爬的。” 揽月阁内,独孤令月倚着栏杆望天。 “泠然,你说这些人做官是为了什么呢?” “奴婢不知。”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自己的抱负,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心。” “可是啊,有个人是他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你说那颗绊脚石若是知道 分卷阅读12 是不是应该识趣地自己走开?” 许久没有听到泠然回话,独孤令月回头望去,看到了谢斐,她顿时如一只炸毛的猫一样:”你又偷听!” 谢斐走近给她顺毛,想揉揉她的脑袋,看着满头珠钗却不知从何下手,不着痕迹地把手放下,“你怎知,那块石头与他而言不是重于生命的宝石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嗯?” “那……那块石头是宝石吗?”小姑娘抬起头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他。 好想揉一下,谢斐心想。 “是,是最珍贵的宝石。”谢斐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听道长说你畏寒,便寻了这块暖玉来,你时常带着,可以驱寒保暖。”他将放于袖中的玉佩拿出来递给她。 独孤令月接过来,果然触手生温,忙挂在身上,问道:“如何?” “相配。” 又聊了几句,谢斐虽不舍,却也要离开了。 下了朝,有门路地便开始打听后宫的事,得到的消息是——陛下昨晚没有宠幸妃子,只在东宫喝了酒吹了些风染了风寒,这才误了早朝。 打听到消息的世家官员们,莫名地抖了抖,徽宁帝自登基以来共废了两个世家,一个是琅琊王氏,这个是咎由自取、不说也罢。一个便是兰陵萧氏,罪名便是杀了太子殿下。 陛下此时去东宫,可是又想动屠刀了?可是在想送哪家去陪先太子好呢? 徽宁九年十一月初九,是徽宁帝三十五岁的生辰,因不是整寿,故而不曾大办,只邀了一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们进宫吃宴。 谢斐此时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本没有资格入宫赴宴,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朝阳公主的未婚夫婿,算是徽宁帝的小辈,只是在满场大佬的局面下,他的桌子排到了门边上。 宴席开始,徽宁帝携沈皇后入座,众人叩拜,谢斐看到独孤令月坐于徽宁帝下首,正红色素绒绣花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衬的她肤白胜雪,气度高华。 宴席没过多久,独孤令月便离席了,四年别院生活,让她不再适应这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场景。 她坐在长庆宫外的小亭子里,望着四周的湖水发呆。 谢斐是知道她何时离席的,本想找个机会出去寻她,奈何同僚热情难拒,只得喝了几杯酒才得以出来。 因喝了几杯酒,酒味有些大,怕熏着她,是以谢斐站在水榭处散酒味。 谁知,竟碰到了安阳公主独孤雁回,恐多有不便,他准备离开。 “谢公子,留步。”眼看谢斐转身就要离开,独孤雁回忙喊住了他。 “公主,有事?”谢斐回身问道,礼节到位,语气淡漠。 独孤雁回不在意他的态度说道:”听母后说父皇让她开始准备皇姐的嫁妆,故而来与谢公子一些陈年旧事!” “是关于晚晚的?”谢斐问道。 ”是!” ”那不必了,关于她的事情,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知道,不必从旁人口中得知。” ”你……”独孤雁回被谢斐噎的说不出来话。 “公主若没有其他事,谢某告辞!” 西北兵起 谢斐走到凉亭,便看到他的小姑娘正打着瞌睡,东倒西歪的,他忙走过去扶住她,“困了,怎么不回去?” “在等你啊!”独孤令月随口回道。 谢斐闻言心中甜蜜非常,替她理了理不乱的发髻。 “我刚才喝了几杯酒,待散了酒味才过来找你。”谢斐解释他这么晚才过来的原因。 谁知眼前的小姑娘竟凑近了他。 独孤令月闻了闻,嘟囔道:“梨花白的味道。” 谢斐没忍住,把小姑娘拉到了怀里,他想他今晚大抵是酒喝的多了些。 怀中小姑娘似要挣扎,他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嗯,手感一般,有些珠钗,不太扎手。 “晚晚,不是说下次见面让我看看你戴七尾凤凰金冠得样子吗?” “七尾凤凰金冠是公主礼制规格,今日是万寿节,不宜太过张扬。” 独孤令月轻轻推开他,后退一步,狡黠笑道:“你若是想看,待下个月千秋节的时候给你看。” “不必,晚晚怎样都好看。” 谁知小姑娘竟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说道:“谢哥哥,我在此等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谢成隽见小姑娘心情低落,忙正色回道:“你说,我听。”语气里浓浓的安抚意味。 “我阿兄死于一场刺杀,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但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事情却没有几人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和父皇心中皆有芥蒂,他不喜我,你若是和我有了联系,你的仕途或许会有波折。我那日说的绊脚石就是这个意思。” “晚晚,你了解我,我做官不为仕途,只为做事。” “所以,不要怕,天下做事的途径不止是做官。”b 分卷阅读13 r   “况且,晚晚,你觉得陛下是仅凭好恶用人的吗?” “当然不是,他冷静睿智,走的每一步都不曾以感情度之。” “所以啊,晚晚,你怕什么?”谢斐拿起手帕为她拭泪,语气溺水的温柔。 “我心里关着一头猛兽,它日夜不停地叫嚣着报仇,我知道此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但我快控制不住它了!”独孤令月泪流满面地说着。 她知道仇人是谁?也知道此时根本就不是报仇的时候?沈千溪沈千山兄妹代表了寒门武将,在父皇大肆革新得罪士族的时候,武将们不能有一丁点动乱。 可这头猛兽被她圈养了四年,等不了了! 她有时在想,若她不识民间疾苦,不知一场动乱对江山百姓的祸害,那报仇雪恨该是多么畅意的一件事。 可她不能! 所以她想不通,杀人偿命本就是应当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做起来就那么难呢? 独孤令月一通没头没脑的话,谢斐却听懂了,“晚晚,我会帮你的,相信我好吗?我们一起等待好吗?等真相大白,等山河换新装!”谢斐托着她的脸使她正视自己。 “你都不知道是谁,就说的如此斩钉截铁!”独孤令月偏头道,却止住了哭泣。 “虽不知是谁,但我总会帮你的!” 独孤令月看着他的眼睛,似有光,令人沉沦。 “好啦,擦擦眼泪,我送你回去!” 其实谢斐只送到长庆宫门口,因为后宫禁制颇多,他一男子多有不便。 千秋宴终是没有办成,因为西北那边发生了小规模战争。 因今年格外寒冷,北辽那边牛羊冻死了好多,加之北辽本就土地贫瘠,因而粮食不足又开始了南下劫掠。 此时距离西北都护将军、宣大总督、长平侯沈千山去世还不到两年,沈千山的儿子沈陌急需一场战争来证明没了沈千山的沈家也能稳坐西北。 年前多是一些小战,北辽人主要是为了抢掠,但这也给边民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除夕夜,北辽趁着大齐百姓欢庆新年的时候,打动了远超前几次的战争。 西平县令被杀,西平县被劫掠一空,西平县尉曹迁组织全县壮丁抵御贼兵,终不敌。其子曹显去宣府驻军处报信,半路被杀。 西平县的惨剧为徽宁年间之最。 两日后,西宁县之战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御前,一同送到的还有西宁县丞的血书。 徽宁帝震怒,首当其冲的沈家被降了爵位,西北的将领们均降一级。 徽宁十年元月初三,徽宁帝封顾轻舟为平北将军,谢斐为督军,十日内集结大军、整顿粮草,兵发西北。 说起顾家,与西北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顾家前些年险些被除爵,就与西北战士有关。 顾家是开国功臣,但其祖上在开国将领中只占了个二流,得了个世袭五代的伯爵。 谁知那些开国公府、侯府不是被杀就是后代子孙不行,渐渐也没落了。 偏顾家子孙一代比一代有出息,世袭五代的伯爵没了,紧接着来了个世袭三代的侯爵。 顾怀疆是第二代侯爷,是整个顾家的顶梁柱。二十岁刚刚袭了爵,便去了西北,抵御北辽。 可当时大齐百废待兴,粮草补给时常送不到前线,加之援兵迟了,顾小将军战死沙场,十万边军只剩逃散的两万,北辽在我西北劫掠一空。 无法,朝中已无可战之兵,元熙帝只能派使臣求和,北辽允了,照前朝例,送公主和亲。 元熙帝与满朝文武大臣都觉得屈辱,不愿意背战败的责任,那只能让顾家来背。因而元熙帝一边寻觅和亲公主人选一边将顾家满门下了监牢。 然后,顾侯爷的未婚妻兰陵郡主求到了元熙帝面前,说愿意前往北辽和亲,只求元熙帝能对顾家从轻发落。 元熙帝允了,兰陵郡主被封为兰陵公主送往北辽和亲,顾家满门被放了出来,官职全免,倒没有动还有一代的爵位。 此时的顾侯爷是顾轻舟的父亲,他也是最后一代安远侯,故而顾家对这一战也很看重。 其实,这一战对大齐又何尝不重要呢! 对顾轻舟而言,也很重要,因为他正在奔赴他热爱的战场。 小时候,他就想做一个沙场将军,看秦时明月汉时关,赏大漠孤烟,听折杨柳曲。 齐辽对峙 徽宁十年元月初五,徽宁帝下诏,西平县改为武英郡,封西平县尉曹迁为一品忠武侯,其子曹显为武英郡伯,收西平县县尉之女曹静姝为为义女,封明华公主,入含章殿,由皇后亲自抚育。 此时曹静姝才九岁,整个曹家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独孤令月明白忠武侯曹家的事情,是西平县每一家的写照,无一例外。 幼年王皇后总爱带着她读史书,书中再多的王朝更迭也不如这一场凄惨战事使人如此快觉醒!b 分卷阅读14 r   徽宁十年元月初八,独孤令月与宫人们行车几百里,于平遥城接到了曹静姝。 独孤令月看着这个不哭也不闹得小姑娘心疼极了,她说“静姝,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亲姐姐。” 那小姑娘只静静低看着她,良久哭了出来,慢慢地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喊着:“爹爹,哥哥。” 小姑娘哭着睡着了,因手中抓着独孤令月的衣角,她心疼小姑娘这几日担惊受怕,没睡成一个好觉。 不忍把曹静姝叫醒,只叫内侍取来了剪刀,把衣服剪破了。 此事,被徽宁帝知道后,帝心甚悦,大赞:“朕女明德!” 初十,曹静姝入建章宫,徽宁帝于太极殿内接见了她,后她被独孤令月送往了含章殿。 这几日,独孤令月除了陪曹静姝,其余时间都在赶工,她想在谢斐出征之前,为他做些防寒的衣服。 十二日傍晚总算是做完了,她不便出宫,只叫侍女泠然带着包袱去了谢斐府中。 “谢公子,这是公主熬夜赶制出来的。”泠然将包裹递过去。 “多谢你跑一趟,还请姑娘在府中稍坐片刻,拖姑娘带封信给公主。”谢斐道。 “洗墨,为泠然姑娘斟茶。”谢斐吩咐小厮,然后便抱着包裹进了书房,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斐打开包裹,最上面是一封信,映入眼帘的是一手飘逸的柳体字,不同于时下女子多练的梅花小楷,更显大气。 独孤令月在心中絮絮写了许多,总之就是要他照顾好自己。 谢斐看完信后,便揣在了怀中。 接着去看包裹中的衣物,有护膝,有护耳,有鞋底加厚、鞋内家羊毛的鞋子,还有毛绒坎肩。 谢斐一一拂过,轻轻拍去不存在的灰尘,将其一一放入包裹中。 开始写字: “晚晚,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随大军离开了长安城。 长安城,是我自小便向往的城池。 只因它寄托了天下百姓的希冀,长安长安,长治久安。” 谢成隽似还要写些什么,却终究落笔成了四字——等我,晚晚! 谢成隽将信封好,步入正厅,将信交给泠然。 徽宁十年元月十三,三军准备齐全,徽宁帝于泰昌门外为将士们壮行! “报我血仇,誓杀北虏!”将士们喊着! 十五日,前军到达西北都护府,此时西北军中已多有上网。 因病卸甲的沈都督也在军中。 谢斐和顾轻舟入营,以后辈礼拜见沈千山,却被他一手一个扶了起来。 沈千山见到他们,亦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来了,老夫也不用在这强撑了!” 他说的不是假话,这些日子,他两年休养生息的身体迅速地衰败了下来,恐已是时日无多。 又对着顾轻舟拱拱手,说道:“既然主帅来了,沈某静听主帅差遣。” 顾轻舟忙躬身回礼:“沈都督严重了,西北之事,轻舟还要多请见您。” “沈某定竭心尽力!“ “将军姓顾,可是已故安远侯顾怀疆的后人?” “是,他是我叔父!” “我第一上战场便是跟着安远侯,他可谓是天生的将帅,只可惜时局不稳,天妒英才!” “安远侯的衣冠冢在西山,待战事了了,我带将军去祭拜一下。” “有劳都督。” 北辽本次领兵的大降是沈千山的死对头,完颜暻,此人最是阴险,但有一个缺点,便是多疑。 谢斐将军中可疑的人都聚在一起,什么事都不干,只在军中挖壕沟,他每日都会去巡视。 完颜暻派人多次与探子联络,皆得不到回音。 接着,又让沈千山和顾轻舟装作不和的样子。 探子看谢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想来军中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探子悄悄跟在他身后,听到他与副将说:“这两日,沈将军和顾将军是越发对着干了,仗怎么打都没个章程!” 探子心想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定要回去告诉大帅。 听到属下回复有人跑出去了,谢斐微微一笑,饵放出去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完颜暻听到属下传来的消息,一拍脑袋,想通了。 果然如此,不然一个军营为何防守的如此严密,原来是主帅不和。 但他又不敢轻信,这几日便都在关注齐军大营,果然将士竟有分庭抗礼之势。 完颜暻已是信了九分。 他想,在有生之年定要一雪前耻。 又过了几日,探子来报,沈千山的儿子和顾轻舟在比武场打了起来,顾轻舟一气之下,竟带着将士另选营地驻扎。 新来的督军劝劝这个,又去说说这个,不顶用,倒是给气病了。 完颜暻想,是时候了。 是 分卷阅读15 夜,完颜暻命前将军突袭原齐军大营,只为探明齐军虚实。 谁知那前军,发现营地防守松懈,立功心切,带兵攻打。 待攻入后,才见一书生带着士兵誓死抵抗,最终不敌,少数人带着书生逃跑。 前将军一看,料想齐军不堪一击,命侍从回去禀告大帅,说是破了齐军大营,定会活捉沈千山。 前军的信传到,完颜暻只觉胜利在望。 又因素来军阵上的直觉,感觉此事定不会如此简单,遂令中军警戒、随时应战。 果不其然,中军还未整顿完成,外界便传来了喊杀声。 完颜暻出门看去,见是老对头沈千山,又见他所带兵士不多、且多形容不整;料想前军已攻破齐军大营,沈千山定是不得已带兵退下来了,大声笑道:“沈千山,齐军营寨已破,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沈千山望着他,诡异一笑:“完颜暻,老夫今日便让你辽军为我惨死百姓殉葬!” 完颜暻只当他是殊死一搏:“来吧!” 一声令下,两军进入混战! 谁知更大的喊杀声来自辽军后方,原来是顾轻舟佯装另选营寨驻扎,实则兵行险招绕到北辽军后方,先悄无声息解决北辽后军,再和沈千山军合围杀之。 完颜暻见溃败之势已成,细想此计策定不是出自沈千山之手,那便只能是新来的主将。看着对面年轻的男子,他想,定不能放任此子长大,否则北辽危矣! 完颜暻不顾身前身后大军,只带着亲卫去围杀顾轻舟。 顾轻舟初经沙场,纵使家学渊源,也比不得完颜暻多年沙练就的夺命功夫,加之完颜暻携必死之势而来,顾轻舟有些招架不住。 沈千山招来副将指挥战斗,加入完颜暻与顾轻舟的战圈。 “完颜暻,欺负后背算什么本事,让老夫来会会你!” “老东西,本想放过你,你却自投罗网。既如此,便陪着着黄毛小儿一起去死吧!” “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看看是谁送谁去见阎王!” 完颜暻不畏死的攻势,两人都有些吃不消,顾轻舟是因为刚才对战时已受了不轻的伤,而沈千山却是因为多年驰骋沙场留下的旧伤。 两人动作稍迟,便被完颜暻抓住的破绽,红缨□□便朝着顾轻舟刺去。 顾轻舟躲闪不得。 突然,顾轻舟被人推开,沈千山被□□刺中后背。 顾轻舟反应过来,一刀砍了完颜暻。 “沈将军,你可还好?”顾轻舟上前扶住沈千山。 “不碍事,咳咳,我给你说,咳咳,我比你还小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被战场的老兵救了,他,咳咳,他告诉我,保护小崽子是我们的责任,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顾轻舟,只是,咳咳,只是因为你是个年轻人,我这把老骨头不亏!” 尾声 这厢,北辽前军已攻入大齐军营主帐,却发现没有人,想到中计后,正欲撤退,发现周围被齐军围了个齐全,只通往后山的地方防守薄弱些。 前军将军遂令手下佯攻他处、实则突围此处。却不知后山等待他们的才是死亡之神。 小将沈陌听从谢斐的安排,一直在后山挖陷阱、设埋伏,只为兵不血刃歼灭北辽前军。 齐军全歼北辽军主力,其他军队溃散而逃。 可齐军大营却全无欢喝之意,为大齐征战三十多年的将军沈千山因伤病逝,时年五十五岁,全军缟素,以祭将军。 谢斐有些自责,他想若他额计策再周密些,或许沈将军便不会死了。 顾轻舟拿了两瓶酒来找谢斐,“来喝酒!” 谢斐却取走着两瓶酒,放进柜子里,说道:“此时不能饮酒,待回京后,我拿珍藏的雪烈招待你!” “你总是如此冷静!” “阿斐,我总在想,若我武艺再高些,不轻敌,是否沈将军就不会死了?” “逸之,死者已矣,生者要带着他的精神活下去,沈将军不悔救你,你也不要愧对他!“ 徽宁十年二月十八,齐军深入北辽境内三百里,夺下疏密城以南十一城。 徽宁十年二月二十六,北辽使者人长安,献疏密以南十一城地图,求和,帝允之。 徽宁十年二月二十九,大军回京,只是主帅和督军却被包的和粽子一样,显然受伤不轻。 得知沈千山之死,徽宁帝甚悲之,下诏封宣大总督沈千山为肃国公。 军官将士俱因功得赏。 徽宁帝为一扫徽宁十年年初的沉郁,特命太常寺卿算了良辰吉日,于三月初九为朝阳公主和安阳公主行及笄礼! 自谢成隽回京后,独孤令月便总往谢斐府上走,徽宁帝知道便也笑纵了。 这日,独孤令月照常去看谢斐。 谢斐见她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晚晚?” 独孤令月看着他预言又止。 分卷阅读16 谢斐抬手抚平她眉间的涟漪,柔声说道:“晚晚,无论何事,我总归会帮你的!” “谢哥哥,我与父皇闹翻了!” “为了何事呢?” “我不想让沈氏参加我的及笄礼,她害死了我阿兄,我无法容忍她参加我的及笄礼?” “我知道,公主的及笄礼皇后不参加定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加之沈家满门忠烈、沈老将军更是马革裹尸,我如此做是任性了!” “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小时候阿兄最疼我,若连我也妥协了,这世间谁还能记得我阿兄!” 谢斐捧起独孤令月的脸,直视她的眼睛,说道:“晚晚,我都明白,我理解你,你不是任性,你只是在坚守原则!” “晚晚,此事交给我,我会妥善处理的,好不好?” 独孤令月郑重点头:“我相信你!” 第二日,谢斐于太极殿内面见徽宁帝。 “身子还未好全,便该在家躺着。”徽宁帝大概明白他所为何事而来,有些不悦。 “陛下登基已有十年,这十年间风调雨顺、各地粮仓堆满;百姓修养生息,新增人口比徽宁元年多了三成;加之新夺北辽疏密在内十一城。陛下,该祭告太庙!” 意思就是,陛下你登基以来干了许多好事,该带着皇后和百官去告诉一下你祖宗了! 徽宁帝一想,也对。 却还是冷着一张脸问道:“是朝阳让你来的?” “公主担心臣,怕臣思虑过多伤身,不曾与臣说过任何事;臣只是觉得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俱有,合该祭告太庙,以激国人、以安民心。“谢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恭维的话。 “滚吧!” “是,微臣告退!”谢斐心想,此事办成了。 果不其然,三月初九的公主及笄礼,徽宁帝和沈皇后都不曾出席,另请了宗室中辈分最长的康王夫妇作为主人家。 只因帝后在三月初八、初九、初十斋戒,于太庙内告天祭祖,祈求上天保护大齐、祈求祖宗护佑大齐。 如此,帝后不出席公主的及笄礼,也是合情合理,他们先是大齐万民的父母,才是公主的父母! 徽宁帝去了一趟含章殿,与沈皇后秘密谈了半个时辰,自此沈皇后不再出含章殿,于含章殿内殿设了一处佛堂,整日吃斋念佛。 崔淑妃得知此事,整日夜不能寐,生了一场大病。 徽宁帝去看她,只说了一句:“病好了,送你去吴王府上荣养,你好自为之!” 皇后闭门谢客,后宫无人管理。 徽宁帝抬了仪嫔的位份,封了贤德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贵德淑贤,她独占了两个,可朝臣却无一反对,反而称颂。 原来贤德妃是章家的女儿,章家诗书传家,子弟皆不出仕,朝廷迭代,章家却不倒。 盖因章家的那所竹石书院,章家人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学问万年,一心教书育人、传播学问。 如此人家的女儿,当得起贤德二字。 徽宁十年六月初九,谢斐请旨完婚,徽宁帝允了,但因为要修缮公主府,婚期被推到了徽宁十一年。 徽宁帝的原话是这样的:“谢斐想元夕成婚,那便只能是明年,徽宁十一年元月十六,是这几年内最好的日子,朕觉得朕忒善解人意。” 徽宁十一年元月十六,朝阳公主独孤令月嫁银青光禄大夫谢斐。 自此,徽宁帝与谢斐这对翁婿,拆世家、兴科举、办书院、强军富民,是史上少有的明君良臣。 徽宁二十六年,操劳一生的徽宁帝卧床不起,九月十八,帝崩,葬永陵。 帝遗旨,时年十五岁五皇子独孤煊继位,命驸马谢斐、吴王独孤拙辅政。 独孤煊改元鸿嘉,鸿嘉元年,尊贤德妃章式为圣母皇太后,封朝阳公主为鲁国长公主,封安阳公主为越国长公主。 鸿嘉五年,帝加冠大婚,谢斐、吴王拙还政。 鸿嘉六年,谢斐辞官归隐,携其妻游玩山水间,留下不少名篇。 后世之人多以他为榜样,入世则大权在握、君臣想得,出世则留万古名篇! 番外之独孤雁回(一) 我的父亲是大齐皇帝,我的母亲是中宫之主,我的舅舅是宣大总督,可我不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是独孤令月,她的母亲是父皇元后,她的哥哥是父皇嫡长子——先太子独孤翊。 她出生时,肆虐了京城数十日暴雪初霁,也因此她被视为大齐福星。 我自小便不喜欢她,她仅仅比我要出生一个月,可我们之间却差别甚大。 她出生时被皇祖父赐名“令月”,爵封朝阳郡主,食邑万户。 而我,出生时无人问津,只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为我取名“雁回”,请封了丹阳县主。 我的肩膀上有处伤疤,听母亲说是因为得了痘 分卷阅读17 症治疗不及时落下的。 这当然也与独孤令月有关!那是只两岁的我和她都得了痘症,可太医都被召去了凤琉院医治她,而我只能靠母亲和嬷嬷的土方子治病。 后来,独孤令月好了,因我还在病中,为怕我传染病气给她,把我和整个海棠院的人都挪去了别院半年。 同样是太子的女儿,却不同命,这便是我讨厌独孤令月的原因。 可纵使如此,我也未曾想过害她。 但我没有想到,母亲竟在背后参与了刺杀太子的计划。 母亲自从小产后,便有些变了,我知道母亲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可它还是未满三月便走了! 太子从不与我们亲近,却极爱护独孤令月,是了,他们一母所出,总强过我们。 我看着他们,总想着若我有个同母哥哥,定也是待我极好的。 太子独孤翊死于徽宁五年的刺杀案,父皇震怒,诛了萧氏满门。 对于太子的死,我是有些伤心的,只因我也想得到他的喜爱,他对独孤令月真好啊,好到我也想让他逗我笑一下、带着我放风筝。 母亲抱着我又哭又笑,一边哭着说:“年年,我终于为你弟弟报仇了”,一边又痛骂着谁:“你为了保住独孤翊的太子之位,竟狠心到害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送他去陪我那可怜的孩儿!” 我抬头看母亲,母亲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擦干眼泪,对我说:“年年,娘只有你了!” 我呆愣着点了点头,但还是在想母亲刚才的话,不是萧娘娘动的手吗?为何还有母亲? 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舅舅、小表哥都要像萧家的人一样被砍头了! 我不要这样,所以我谁也不能告诉! 可我还是负罪,我偷偷跑去见独孤令月,耀武扬威告诉她,太子遇刺那天,是我推了她一把,才导致太子为了救他而被砍伤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恨,我想恨我吧,母亲的过错便让我来承担。 那日,我被独孤令月推进了太液池,而这一幕刚好被父皇和几位老大人看到了! 我想,我欠独孤令月的更多了些! 那日过后,独孤令月便被送去了青龙观。 我想啊,任她以前是多尊贵的公主,失去了母族、兄长的支持,也只能被送往皇家道观思过。 宫中没有她的存在,我竟有些不适应。 我以为她过几个月便会回来的,谁曾想父皇竟像忘了还有一个女儿似的,她自离开后便不曾回来过。 没过多久,母后从宗室中选了两个女孩儿做我的陪读,我便也渐渐忘了这些前尘往事。 若不是我求父皇为我和崔瞻赐婚,父皇恐怕还不曾想到迎独孤令月回宫。 独孤令月不在京城的这些年,说实话,我过得不错,我的母亲成了皇后,我的舅舅屡立战功,我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像极了以前的她! 我十四岁那年,与众贵女去上林苑赏桃花,遇见了崔瞻。 我不耐烦众人喧闹,独自一人走向桃林深处,走着走着玩心忽起,蹦跳着去够桃花。 因玩的起兴,未曾注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我再去摘桃花时,发现桃枝被人刻意压低了! 我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他。 十七八岁的少年,足足比我高了两头,眼睛里晕满笑意,比桃花灿烂,比星辰耀眼。 一时寂静无声,我能听到我怦怦的心跳声,强装镇定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这桃林深处?” 过了片刻,才听他说道:“我名崔瞻,今日受吴王邀来上林苑赏花,见这桃花灼灼,遂起了作画的心思。” 说着,他顺手折下了一支桃花递给我道:“见姑娘摘取桃花频频败北,故而想帮姑娘留住这春色。” 我接过桃花,方欲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云秋的声音,我连忙给她使眼色,可这丫头却是个没有眼力劲的。 “公主,可找到您了,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我朝崔瞻望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向我作辑道:“瞻不知是公主殿下,唐突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我拨弄着桃花回道:“公子所赠,雁回甚喜!” 那支桃花被我每日细心照顾,只盼它能开的久些,再久些。 可仍是未过十日便败了! 彼时我不知,我与他之间也如这桃花,初时惊艳,了了相恶。 再见崔瞻时,是在御花园中,他来看望他的姑母崔淑妃,而我正带着云秋、云冬坐在小舟上采摘莲蓬。 远远望去,只觉此人真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我所见过的人中也只有谢斐能与之媲美。 说到谢斐,我又想起了独孤令月,盖因谢斐是皇祖父为她选中的夫君。 “瞻参见公主。”他离我几步远,弯身行礼,仿若一幅水墨丹青。 “崔公子,好巧啊!”见到他,我心中总是欢喜的! 分卷阅读18 “春赏桃花,夏采莲荷,公主真是好意趣!”崔瞻看着我含笑道。 “公子昔日赠我桃花,我今还公子莲心点点。”我抓过一把莲心,用锦帕包好递给他。 崔瞻没有伸手去接莲子,反而念了一首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崔瞻含笑望着我,那眼中盛满了万千星光,双手郑重接过:“瞻谢公主所赠!” 是赠不是赐,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想他念的那首诗,先生不曾教过,但汉乐府多是平白直述,故而我也能明白个大概! 所以,他竟是这个意思吗? 他如此郑重接过,是不是也算对我允诺了呢? “公主,您脸这么红,可有不适?”云秋焦急地问道。 “我……我……”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我好好着呢!”我拨掉云秋欲放在我额上的手,待小舟停在岸边,便向云归殿跑去,把侍从们都甩在了身后。 番外之独孤雁回(二) 自那日崔瞻进宫后,崔淑妃便经常来母后宫中闲聊,话中也多提及我,说我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说不知是哪家儿郎能娶到我,又说我嫁人那天她定要拿她压箱底的宝贝给我添妆! 如此明显示好,母后便已猜到大概! 待到晚饭后,母后让侍从们都下去,不必伺候,我想母后该是要问我了。 “崔葳蕤打的什么主意,这两次我也看清了,左不过是替崔家求娶你?” “年年,你是怎么想的,告诉娘?” 我却是不知如何说,双手绞着帕子! “年年,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娘这一辈子所求不多,只盼着你能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娘,那崔瞻是个极好的人,若是他,儿臣愿意!”说完,我便捂着脸跑出了殿外! 回到寝殿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崔瞻,我想我是中了崔瞻的蛊了。 不出我所料,母后和父皇提了想将我嫁给崔瞻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父皇的反对会如此的坚决。 母后明明哭的眼睛都红了,还要安慰我说:“年年,你父皇反对自有他的道理,他那么疼你,定会为你寻个举世无双的驸马!” 我想说,崔瞻在我眼里就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任让人有多好,我都不稀罕。 我想出宫去找崔瞻,却从崔淑妃处得知他被禁足了! 我在云归殿内日日剥着莲蓬,偶尔拿起莲子吃,莲心真苦啊! 原来那么甜的莲子竟包裹着如此苦的莲心。 就像我和崔瞻,初时甜蜜,到最后也只剩家人反对的苦涩。 早知如此,我当日便不该赠他莲子。 距离父皇在含章殿发火后的第七日,我见到了崔淑妃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她对我说:“公主,我家公子,托我给您带句话!” 闻言,我是有些拒绝的,我怕崔瞻说,先前多有唐突,还望公主见谅。 还怕他说,奈何情深缘浅,望公主嫁得如意郎君! 可不管如何,终需面对,我深吸一口气,说道:“说吧!” “公子说,此生不负!” 听到这句话,我又想起了他接过莲子时的郑重模样,那时他怕是已经给了我承诺! 我想我怎么可以如此不相信崔瞻呢,他虽处境艰难,也未曾放弃过我们。 “你既可以替他传话,想必也有途径将我的话传个话。“ 那小宫女点点头,我接着说道:“你替我告诉他,君若不离,我定不弃!” “奴婢省得了,定将公主的话带给公子!” 她说着话,递过来一直跨在肩膀上的包裹,说道:“这是公子让我送给公主的!” 我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回到寝殿,我命宫人们都下去,打开包裹,是两幅画。 一幅是春日桃花图,右下角处几笔描摹了一个少女手摘桃花的娇态,右上角提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知道下句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另一副是夏日采莲图,一身绿衣的少女穿梭于荷叶间采摘莲蓬,右上角的提字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下句是[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许。] 崔瞻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他把想对我说的都画在了画里,我还想他为我画秋日赏月图、冬日玩雪图。 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一起赏遍世间美景。 我已从母后处得知父皇的态度,只是因为忌惮沈家和崔氏结合,便否了让我嫁给崔瞻的想法。 如此独断专行,我不服! 我不顾母后的阻拦,执意去太极殿找父皇,可他不肯见我。 我跪在太极殿外,不顾大总管吴庸 分卷阅读19 的劝阻,即使下了雨,也笔直地跪在殿外,不肯让侍女为我撑伞。 我是在赌,赌父皇对我还有一分慈爱! 果然,父皇宣了崔瞻的祖父崔衡大人进宫,我想父皇终究还是心软了! 没过多久,崔衡从太极殿内出来。 只见他接过身后仆从的伞,快步向我走来! “风大雨骤,公主何苦来哉?” “崔大人,父皇怎么说?” “公主厚爱,愚孙承受不起,家中已将聘礼送到了上淮卢氏,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要大婚了!”崔衡不接话,只自顾自地说着。 “为什么?” “公主不该问臣!” 是了,我不该问他,这世间做决定的只有一人,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我的父皇! 崔衡对我身后的云秋招了招手,将伞递给她,对我躬身行礼:“臣下告退!” 我再次向太极殿跑去,这次竟畅通无阻。 我看到我的父皇静静地批阅奏章,听到动静也不曾抬头望一眼。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厉地喊了一声:“父皇!” 他才抬起头来,眼中有关心,也有恨铁不成钢。 “雁回,此事已成定局!”他开口道。 “为什么?”,我歇斯底里。 “崔家不适合尚公主!”他可只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可儿臣喜欢崔瞻!” “雁回,父皇会为你选一个适合你的驸马!”他走下来,从吴庸手里接过披风,想帮我披上。 你瞧他说的,是合适,选驸马的标准只是合适,而不为其他! 崔瞻不合适,纵使我再喜欢,他也不会选崔瞻! 我抓着他的手,问道:“父皇,为什么同是世家子弟,谢斐可以尚公主,崔瞻就不可以,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我从不知,你是如此想的,为何你和你母后总爱和晚晚比较?”,他的眼底有受伤,像是被不懂事的女儿气到了。 “父皇想知道为什么吗?” “可能父皇你都不曾察觉到,你平常叫独孤令月总是叫晚晚,只生气的时候会叫她的封号朝阳,而你叫我从来都是雁回,而不是年年?” “父皇,你从不曾一碗水端平过!”,我一股脑把心里对他的埋怨都说了出来,如此,把我送去青龙观,我也不怕。 他想反驳,我不待他说话,便又说了起来:“父皇可是想说,独孤令月和谢斐的婚约是皇祖父赐下的,父皇是想再提醒我一遍皇祖父的偏心吗?” 啪! 我摸着自己的脸,笑了,这是他一次打我。 [妄议祖父,你母后就是如此教你的!] “安阳公主,不敬尊上,罚俸半年,禁足三月。来人,带下去。” 此次淋雨加之心病,禁足的三个月我都是在病中度过的,父皇不许母后来见我,也不许宫人们告诉我宫外的事情。 只知道,我被禁足的第一日父皇就派了谢成隽去青龙观接独孤令月。 谢斐和独孤令月的婚事也被提了起来,大概她及笄后就要嫁给谢斐了! 独孤令月回宫后,一直闭门不出。 我总是不自觉地关注她,小时候养成的坏毛病,改不了了! 徽宁九年十一月初八,我被禁足刚刚满两个月,我被放了出来! 盖因明日是父皇三十五岁的寿辰,虽不是大办,皇子公主们总要出席的。 本次寿宴只邀了一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们进宫吃宴,谢斐虽是天子近臣,官职却还未到三品。 但君王却点了他出席,不是朝臣,而是女婿。 父皇和母后坐下后,我与独孤令月相对坐在下首,看着她一身正红色宫装,气色极好。 再看看我略带病容,众人的眼光便也微妙了起来。 我不理旁人,只静静低吃着眼前的菜肴,机械低跟着众人祝帝王千秋万岁。 寿宴过了大半,独孤令月便出去了,临走前,她回头望了谢成隽一眼。 没过多久便看到谢成隽也出去了,我不知是什么心思,也跟着他出去了。 我看到,谢斐站在倚在水榭的柱子上,朝着江心亭望去。 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说不出来的落拓风流韵味。 我想,皇祖父可真是偏爱独孤令月! 可他太冷了,远不如崔瞻和煦暖人! 我想上前问他一些宫外的事情,宫中怕是我母后也不会再与我说关于崔瞻的事情。 可不待我上前,他便要离开,我只能喊道:“谢公子,留步!” “有事?”谢斐回身问道,语气淡漠。 我想着盲目向他打听崔瞻的事情多有不妥,故而只能拿独孤令月与他套近乎,不管我与独孤令月闹成怎样,他也算是我未来姐夫:“听母后说父皇让她开始准备皇姐的嫁妆,故而来与谢公子一些陈年旧事!” “是关于晚晚 分卷阅读20 的?”谢斐问道。 我想果然投其所好对了,忙点头道:“是!” 谁知,他竟如此说:“那不必了,关于她的事情,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知道,不必从旁人口中得知。” “你……”我被谢斐噎的说不出来话。 “公主若没有其他事,谢某告辞!” 我不再与他虚与委蛇,问道:“我想知道崔瞻现下如何了?” 他转身过来,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公主,有些人你要给他时间成长,但有的人成长不起来;是等待还是放下,却由得公主做主!” 说完,他便离开了。 他说的前半句我是一点不懂,他说的后半句我却是懂了,等待还是放下由我决定! 我觉得事情乱极了,没有头绪,剪不断理还乱。 番外之独孤雁回(三) 十二月十一,是母后的寿辰,但千秋宴却是没有办成。 徽宁九年十二月初六,西北那边发生了小规模战争。 因今年格外寒冷,北辽那边牛羊冻死了好多,加之北辽本就土地贫瘠,因而粮食不足又开始了南下劫掠。 此时距离西北都护将军、宣大总督、长平侯、我的舅舅沈千山卸甲还不到两年,表哥沈陌急需一场战争来证明沈家仍旧能稳坐西北。 年前多是一些小战,北辽人主要是为了抢掠,但这也给边民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除夕夜,北辽趁着大齐百姓欢庆新年的时候,打动了远超前几次的战争。 西平县令被杀,西平县被劫掠一空,西平县尉曹迁组织全县壮丁抵御贼兵,终不敌。其子曹显去宣府驻军处报信,半路被杀。 西平县的惨剧为徽宁年间之最。 两日后,西宁县之战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御前,一同送到的还有西平县丞的血书。 父皇震怒,首当其冲的沈家被降了爵位,西北的将领们均降一级。 徽宁十年元月初三,父皇封顾轻舟为平北将军,谢斐为督军,十日内集结大军、整顿粮草,兵发西北。 徽宁十年元月初五,父皇下诏,西平县改为武英郡,封西平县尉曹迁为一品忠武侯,其子曹显为武英郡伯,收西平县县尉之女曹静姝为为义女,封明华公主,入含章殿,由皇后亲自抚育。 曹静姝才九岁,整个曹家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自我出生以来,大齐一片欣欣向荣,我从不曾想过在大齐竟会发生如此惨烈的事情。 忠武侯曹家的事情,是西平县每一家的写照,无一例外。 徽宁十年元月初十,曹静姝被接回宫中,我一早在母后宫中等消息。 我想她大概会先被带往父皇的太极殿,接着被送往含章殿。 可我没有想到是独孤令月牵着曹静姝走了进来,自先皇后去世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含章殿,这次竟然恭恭敬敬低进了含章殿。 我侧身看母后,母后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我看着独孤令月对曹静姝很是爱护,明明一点也不想理我母后和我,却怕曹静姝不适应,生生地陪着曹静姝在母后宫中吃了晚饭。 待她走后,我才知道,她跟着宫中的人去宫外接了曹静姝。 她能做到如此,我很是敬佩。 从前我总觉得众人都偏爱她,此刻想来,她却有可取之处。 徽宁十年元月二十九,是我十五岁的生辰。 因为国家正处战时,我和独孤令月的及笄礼都被推迟了。 这日,大雪纷飞,我和独孤令月带着曹静姝在御花园内散步。 这小姑娘很是坚强,但我们都明白她心中的酸楚,做不了什么,便多陪陪她! 谁曾想,我竟然在御花园内碰到了崔瞻。 明明只有几个月未见,对我来说却是恍若隔世。 去年十二月初的时候,二哥悄悄告诉我,崔瞻定了卢氏小女,来年便要完婚的。 我初初听了,难过了几日,后来发生了西北的事情,崔瞻便被我刻意遗忘了。 “年年……”崔瞻唤我。 “你应称我为公主!”此时再见他,我仍有心动,却也只能止于心动。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独孤令月牵着静姝望着我们! 当着静姝的面,我觉得我们两个纠葛于儿女私情实在是太…… 太…… 我只能向远处走去,只一个劲地把之前想好的诀别话说出来,不在乎他听不听得到! “你定下卢氏女,我不怪你,这世上本没有几个人能忤逆我父皇。” “你既定下了,便好好对人家!” “崔瞻,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忍痛说完这些话,我欲转身离去,却被崔瞻拦住了去路。 他说:“我不会娶卢氏女,我若娶妻定是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是不同以往的坚定。 分卷阅读21 但我却不会再沉溺于其中了! 我笑着说道:“崔瞻,你可当真看得起自己!” “可崔瞻,我不会嫁你了!”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定是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他不可置信。 “因为你没有担当,你既不愿娶卢氏女,便应让这门亲定不下来;定下来的亲事你再去退,可曾想过那卢家姑娘的日后?” “崔瞻,你走吧!” 我不再回头,决然向前走去。 经年之后,我才知道崔瞻是下了什么决心来见我,而我的话又是多伤他的心! 幸而,我与他不会永远错过! 徽宁十年二月十八,西北传来的捷报,谢斐以身为饵吸引北辽主力进攻,顾轻舟风雪夜深入敌营,砍了北辽大帅,北辽人群龙无首,被攻破了。 我军深入北辽三百里,于疏密城驻扎。 北辽使者割疏密以南大小十一坐城池求和,父皇应允。 徽宁十年二月二十九,大军回京,只是主帅和督军却被包的和粽子一样,显然受伤不轻。 我的舅舅死在了这场大战中,我见舅舅的次数并不多,只三四次,可我从小便喜欢舅舅。 舅舅不同于京城里的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守护了西北二十年的将军。 以前收到舅母的来信,我都迫不及待地打开,只想看看舅舅又打了什么胜仗! 可我以后再也没有舅舅了! 如此大战,虽是胜了,却也使得军民悲痛万分! 父皇为一扫徽宁十年年初的沉郁,特命太史台算了良辰吉日,于三月初九为我和独孤令月行及笄礼! 崔瞻自那日见我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崔家。 令我不曾想到的是,他竟然请恩师蓝之涣认了卢氏姑娘为义女。 蓝之涣先生,在大齐文坛德高望重,作为他的义女,卢氏姑娘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接着不知他在崔家说了什么,崔家竟同意退婚了,只是是女方退婚。 我没想到,那么注重名声的人,竟为了使女方不被人非议自污。 我误会他了,定亲虽非他愿,可退亲时他并没有逃避责任。 他知道这世间对女子多苛责,他为了使卢氏姑娘免受无妄之灾,先是求先生认卢氏姑娘为义女,再是自污。 我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当初父皇不同意时,便认为他定扛不住;他决意退婚时,又认为他毫无担当。 我从不曾认真了解过他,我从不曾认真听他把话说完,我一直沉浸在我以为中。 谢成隽说有些人是需要成长的,说的是崔瞻,更是我! 所以崔瞻,我们共同成长! 番外之独孤雁回(四) 两位嫡公主的笄礼仪式,很是繁多。 母后怕有疏漏,邀请了许多宗室长辈来帮忙,力求办的完美。 不过我和独孤令月的及笄礼还是未能完美。 最近我和独孤令月常一起陪着小静姝,关系较儿时好了许多。 我总以为她把太子的事情放下了。 却不曾想她心中被压抑的火,如此灼人。 三月初,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蓝之涣老先生的妻子,赞者请的是端王伯家的小女儿博平郡主。 独孤令月在太极殿内与父皇吵了起来,我得到消息便跑往了太极殿。 “我绝不容忍我的及笄礼上出现沈千溪!” 听到独孤令月这句话,我脑子突然炸开了,我想起了母后疯狂的那夜,太子的死母后也有份! 我不敢走近殿内,也不愿就此离开,站在殿外听着殿内的动静。 “晚晚,不要任性,公主的及笄礼皇后不参加,你让朝臣怎么想,你让天下万民怎么想?” “沈氏一族在这场大战中损失颇多,沈千山更是战死沙场,你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晚晚,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天下万民都在看着!” 父皇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爹爹以为我只是任性吗?” “爹爹可知沈千溪做了什么,是她利用了萧沁柔,她才是害死阿兄的罪魁祸首,当年的高位嫔妃手上都沾着阿兄的血!” “你说沈氏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父皇的声音中有些不可置信。 “爹爹竟然不知吗?” “可就算爹爹知道了,因着那时候沈家正堪用,怕也是会放过的,就像六年前为了大局放过崔氏一样!”独孤令月的语气中满是讽刺。 “报应啊报应!” 父皇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却仿若悟了母后那句疯魔的话,“你为了保住独孤翊的太子之位,竟狠心到害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送他去陪我那可怜的孩儿!” 我一直以为母后所说的那个‘你’是先皇后,不曾想是父皇,所以父皇 分卷阅读22 在先皇后死后便想的是立母后为后,而父皇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竟下狠心害母后肚子里的孩子! 突然间,我发觉这宫中的每个人我都不看不懂,我突然觉得这寂寂深宫究竟掩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爹爹,我无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人参加我的及笄礼,其他,我都可以妥协,唯有这件事我不能,我不能接受伤害阿兄的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及笄礼上” “若连我也妥协了,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人再记得阿兄了!” “他是皇祖父给予厚望的皇长孙,是太傅们交口称赞的储君,可他死在了十一岁那年,死在了阴谋中?” “爹爹,你还记得他吗?他小时候与你最亲近!” “我记得,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在我的满怀期待中出生,是我最看重的孩子……” 殿内的人还在说,可我再听不下去了 我脑子中乱极了,我不知该怪谁? 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我从太极殿一路哭着跑向含章殿,哭着扑进母后的怀中,我抽噎着说道:“母后,父皇知道了?” 母后还不明所以,只怜爱地看着我,抬手让宫人们下去,问道:“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太子的死是你动得手!” 母后明显愣了下,缓了半天才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安慰我道:“没事的,年年,此时多事之秋,他不会动我的!” 母后说的没错,皇宫还是以前的样子,若我不知那日之事,怕也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和独孤令月的及笄礼如约举行,只是父皇与母后都不曾出席,另请了宗室中辈分最长的康王夫妇作为主人家。 父皇母后在三月初八、初九、初十斋戒,于太庙内告天祭祖,祈求上天保护大齐、祈求祖宗护佑大齐。 如此,帝后不出席公主的及笄礼,也是合情合理,他们先是大齐万民的父母,才是我们的父母! 及笄礼未过多久,谢斐请旨完婚,父皇允了。 但因为要修缮公主府,故而婚事拖到了徽宁十一年。 自我及笄礼后,母后便不大爱管事了,在含章殿内设了个小佛堂,每日吃斋念经。 萧淑妃也乖觉的许多,祈求父皇让她和吴王兄去就蕃。 父皇准许吴王开府,也同意萧淑妃住到吴王府去,却没有同意吴王兄就蕃。 之前在后宫中仿若透明人的仪嫔,被父皇抬了位份,封了贤德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贵德淑贤,她独占了两个,可朝臣却无一反对,反而称颂。 此时我才知道,贤德妃章家的女儿,章家诗书传家,子弟皆不出仕,朝廷迭代,章家却不倒。 盖因章家的那所竹石书院,章家人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学问万年,一心教书育人、传播学问。 如此人家的女儿,当得起贤德二字。 徽宁十一年元月十六,是独孤令月与谢斐的婚期。 我曾犹豫过,是否要去观礼。 我想独孤令月大概是不想见到我的。 谁曾想她让静姝给我送来的请帖。 事后,我曾问她:“为何请我?” 及笄礼你不愿让母后参加,你的婚礼合该也不愿让我参加的! 她对我说,在青龙观的前两年,她日日都在做梦,梦中的场景一次次再现在她面前,她便知道了,那日不曾有人推她,反而有个人想去拉住她。 我们相视而笑,笑过却又哭了起来! 我再次见到崔瞻,是在独孤令月与谢斐的婚礼上,他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只为送上自己的贺礼! 我远远望着他,瘦了,黑了,却也精神了! 不再是之前的富贵公子,而是如一株挺拔的翠竹,清华其外、淡泊其中。 我只知他外出游学去了,其他便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 我心依旧,不知君心? 喜宴完了,我便要回宫了,只是可惜,我与崔瞻不曾说过一句话。 此时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公主!” 我似听到了崔瞻的声音,有觉得是我的幻想,直到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公主。 我转身看到了他,向他跑去,在他面前站好,还未说话,眼泪却流了出来。 “崔瞻,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汇成了这句对不起,对不起,我从不曾理解过你;对不起,误解了你;对不起…… 他顾不得礼仪,拿手帕为我拭泪。 “年年,我画好了秋日拜月图、冬日玩雪图,你可愿意收?”他说。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大声说道:“我愿意!” 郎心依旧,妾心亦然! 崔瞻似被我的动作吓到了,僵直着身子。 云秋云冬站在不远处,很是焦急,却也不敢上前来。 我感觉到 分卷阅读23 不妥,遂退开来,谁知却被他圈住了! “年年,再给我些时间!” 我脑子懵懵的,他说什么都是点头。 徽宁十一年五月,父皇筹建西南云中书院,蓝之涣老先生为院长,崔瞻作为院长副手,与蓝先生一起去了蜀中。 章家派了族中子弟去往蜀中,协助创建云中书院,一些在野的大儒受蓝先生感召,亦前往云中书院教书。 自此巴蜀之地文风渐胜! 徽宁十四年,我十九岁了,是一个老公主了! 此时的崔瞻已是云中书院的首席讲师。 父皇为我和他赐了婚,于蜀中建了公主府。 自此我与崔瞻安家蜀中,他一生教书育人、桃李遍天下! 而我与他恩爱一生,白首不离! 番外之崔瞻(一) 清河崔氏子,才贯盛京城! 这是世人对我的评价,我也曾沾沾自喜。 我遇到年年是个意外,徽宁九年的春日,上林苑的桃花开得甚好,表弟吴王邀我去赏桃花。 我见桃花灼灼,遂起了作画的心思,命小厮去马车上取作画的工具,而我便渡步向桃林深处走去。 我见到了一个少女蹦蹦跳跳去摘桃花,但因为个头不高,频频落败。 我不知起了怎样的心思,悄悄走进为她压低了桃枝。 她先是很高兴,后才发现不对,抬头望去,看到了我。 我也看到了她,她长得极为可爱,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下巴还有些婴儿肥! 她强作镇定问我:“你是谁?为何在这桃林深处?” 她此时的申请也很可爱,我眼中不自觉带了笑意:“我名崔瞻,今日受吴王邀来上林苑赏花,见这桃花灼灼,遂起了作画的心思。” 我边说着边折了刚才的那支桃枝,递给她:“见姑娘摘取桃花频频败北,故而想帮姑娘留住这春色。” 只可惜,她的丫鬟回来了。 不过还好,我知道了她是谁。 当今圣上这个年纪的公主有两位,一位是松蔚的未婚妻,朝阳公主独孤令月,现今应该在青龙观。 故而眼前这位应该是安阳公主独孤雁回。 果然,我听她说道:“公子所赠,雁回甚喜!” 她带着侍女离开了,我的小厮也取来的作画的工具。 我望着这桃林,却不自觉地画出了少女,因怕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敢描摹个大概! 我以前作画总是请府外相熟的装裱师傅为我装裱字画,这幅画我却不敢假手他人,只自己慢慢学了装裱技艺,为此浪费了好些材料。 她每个月总有几日入我梦来,我想我怕是对她有些想法。 未见过她时,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遇见了她,我便期待她对我也一见钟情! 熬了几个月,我终于借入宫去拜见姑姑的机会去见她。 我在太液池边看到了她,她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衫,身后是荷叶田田、荷花多多,仿若荷花仙子。 我拿起自小学起的仪态,信步向她走去。 我怕她已记不得我,又怕唐突了她,离她几步远向她问好:“瞻参见公主。” “崔公子,好巧啊!”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显得憨态可掬。 她还记得我,我很开心。 “春赏桃花,夏采莲荷,公主真是好意趣!” 我觉得我出门忘记带扇子了,若手拿扇子说着这句话,定是潇洒天成! 只见她伸手抓了一把莲子,小心用锦帕包好,递给我,笑着说道:“公子昔日赠我桃花,我今还公子莲心点点。” 我…… 她到底知不知道送男子莲子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伸手去接莲子,反而念了一首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我含笑望着她,心想,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呀,但我仍旧收下:“瞻谢公主所赠!” 是赠,不是赐。 不是公主与臣子,而是她与我! 我与她在太液池的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姑姑的眼睛。 我本以为,姑姑是会反对的。 但祖父和姑姑都很高兴,原来崔家一直想与沈皇后结盟,可沈皇后油盐不进,让他们无机可趁。 没想到我与安阳公主有如此缘分,他们觉得让我去她是一件极有利的事情。 我有些厌恶他们的做法,感情怎可如此利用? 可他们不反对我娶她,我总是高兴的。 我想如果她不喜崔家,我就陪她住到公主府去,我既娶了她,便不会让她不开心。 我这样想着,便觉得上天待我极好。 可还不待我高兴多久,姑姑便从宫中传来了消息,徽宁帝与沈皇后在含章殿出现了争执,起因 分卷阅读24 便是我与她的婚事。 得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祖父便把父亲、二叔、三叔还有我叫到了书房! 祖父吩咐父亲尽快给我定亲,却不问我的意见。 我不愿,跪下来,说道:“祖父,孙儿不愿!” 祖父问道:“你待如何?” 祖父问我,我却不知如何做,第一次我感觉到无能为力。 “孙儿想进宫去见陛下,求陛下……” “住口。” 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祖父打断。 祖父看着我,恨铁不成钢道:“我这些年疏于对你的管教,你竟被教成了这个模样!” “是儿子教子无方,请父亲责罚!”父亲跪下请罪。 祖父却不管父亲,仍看着我说道:“这些年,我听着外面对你的夸赞,总觉得崔家这一代有望,可没想到蓝之涣竟把你教成了书生!” “祖父……” 我还欲说话,祖父却摆了摆手,说道:“你回梅苑吧,此事想不明白便不要出门了!” 这便是软禁了,我知此时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退下:“是,孙儿告退!” 我回到院中,仍旧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 思来想去,只能去找谢斐,我与他幼时同在蓝先生身边学习,小时候关系不错,大了却少有交集,因而关系疏远了许多。 可我想,此时能帮到我的,大概只有他了! 他早已出仕,又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他大概能为我解惑。 我与小厮换了衣裳,接着采买书籍的由头混出了府。 在谢斐宅子外等到黄昏,才等到他。 “阿瞻,你为何在此?”他有些惊讶。 “阿斐,我想问你些事情?” 我朝他拱拱手道。 我将我的疑惑告诉他,为何徽宁帝不愿将安阳公主嫁给我? 他听完却笑了,他说:“阿瞻,你果然适合做学问些。” 是了同在先生门下,我们都有对方的长处,他擅长于一堆繁杂关系中一语中的,而我却是过目不忘对各家言论信手拈来! “阿瞻,你可知这大齐天下,正在发生什么吗?” 我抬头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阿瞻,天下万民苦世家久矣!你是五大世家清河崔氏的嫡长子,安阳公主是陛下一手扶持的寒门武将沈千山的外甥女,一个是旧世家,一个是迅速崛起的寒门,你觉得陛下会把你们捆在一起吗?” “那我该如何做?”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是固守世家门庭,还是顺天下大势?想要什么便付出努力去得到!” 我虽明了心中疑惑,却又添了新的疑惑! 因是偷跑出来,我也不便多留,便告辞离开了。 谢斐出来送我,说道:“阿瞻,学问不止在书上,还在民间,你该出去走走,看看这大齐天下!” 番外之崔瞻(二) 谢斐问我的,到底想要走怎么样的路,我不知,但我也愿听从他的建议出去游学! 可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那便是我要娶年年。 我让小厮帮我给姑母送了封信,求她帮我捎一句话、送两幅画给年年。 一幅是春日赏花图,一幅是夏日采莲图。 我只是想告诉她,我不会负她,只请她等等我。 可我不曾想过年年会长跪在太极殿外。 年年跪于太极殿外,殿内的帝王无法允准,匆匆召了祖父进宫。 得知消息后,我亦想跟祖父进宫,我要去陪着他。 可祖父不许,命家丁看紧我! 陛下与祖父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祖父回来时浑身湿透,走路也有些不稳。 第二日,祖父便为了定了上淮卢氏的姑娘。 我抗争,却无用。 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把我压死。 我不愿屈从,却又感无计可施,只一日日买醉,我曾最恨这样的人,不曾想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年前,西北发生了一件大事。 西平县民众伤亡惨重,堪称人间惨剧。 谢斐临走前托人给我送了封信,只一句话:“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我确实应该出去走走了,去看了天下,再决定走哪条路! 只是这婚,我定是要退的。 这世间,对女子本就多有苛刻,若无缘无故退亲,对女子名声是极为不好的。 我跪在恩师门外两日,才说动了恩师收卢家姑娘为义女。 可我知道,这还不够,我亲赴卢家在京城的别院,请卢姑娘写一封退亲书。 是我多年所学无成,是我留恋酒局不思上进,是我配不上卢姑娘。 祖父被我气的昏厥,父亲大骂我不孝子,卢家与崔家闹得很是难看。 我在崔家待不下去 分卷阅读25 了,去了谢斐府中! 可即便是这样,亲事也退了。 但因为国家正处多事之秋,崔卢两家都没有对外公布。 一月二十九日,是年年的十五岁生日,本该是她的及笄礼,但因为战事被推迟了。 我借进宫辞别姑姑的机会去见她,想与她道别。 可却发现她见到我,一丁点也不高兴。 是了,在她眼里,我已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郎! 我对她说,我会退亲的,我这一生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 可她却说,她不会再嫁我了! 她说,我没有担当。 她说,崔瞻,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一句句都是在割我的心,但我仍不愿放弃她。 见过她,我便没有留在京城的理由了。 我给谢斐留书一封,便离开了。 见了更广阔的天地,人的心境便不一样了! 我才明白,谢斐写给我的那句话,“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对我的期许! 那么,谢斐,我们携手并进吧,你在朝堂,我在民间。 在游学途中,我经常给谢斐写信,与他说一些这一路上的见闻,并告诉他我下站准备去哪里,他把回信寄往那个地方。 最后,会问问他安阳公主可安好? 徽宁十年末,我去了蜀中,不同北方的辽阔与江南的婉约,是自称一派的钟灵毓秀,只可惜文风不胜! 我想,若在这里建一座书院,不出百年,虽赶不上江南文华之地,也必不逊色于中原。 我将想法写在信中,谢斐也很是赞同,但他说我最好去拜访一下章靖文章先生。 我又从蜀中赶去了西北,在竹石书院的日子,我受益良多。 若不是还记得谢成隽的婚事,我大概是不会绕道回京城的。 大概还是怕她说,崔瞻,我们再不相见。 我于谢成隽的婚宴上见到了她,她瘦了许多,脸上已不见婴儿肥,多了些公主的威严。 是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都成长了! 只是,年年,你当真不愿嫁我吗? 席间,我总偷偷去看她,却在她察觉时转移视线。 婚宴结束,她便要离开了。 我顾不得犹疑,追上前去,却只能喊一句:“公主。”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只能克制地喊一句:“公主。” 她转身看到我,此时我真的害怕她转身离去。 幸而,她向我奔来! 此时,我想老天终究待我不薄。 兜兜转转,我是我,她还是她! “崔瞻,对不起。”她哭着说。 我心疼极了,顾不得礼仪,拿手帕为她拭泪。 我说:“年年,我画好了秋日拜月图、冬日玩雪图,你可愿意收?” 我被她扑了个满怀,脑中似有烟花绽放。 只听得她大声说道:“我愿意!” 我察觉到她似有退却之意,手快过脑子回抱住了她,我嗅着她头发上的桂花香味,说道:“年年,再给我些时间!” 徽宁十一年五月,陛下下旨建造西南云中书院。 我面见陛下,愿终生留守西南、以毕生之所学执教云中。 上座的帝王问道:“可有所求?” 我回:“没有!” 帝王再问:“当真没有?” 我依旧回:“没有。” 只见帝王满意开口:“朕还以为你会请旨赐婚呢?云中书院建成之后,以你之功,朕会同意的。” “执教云中是臣一生夙愿,娶安阳公主是臣一生所愿,都是臣要做、愿意做、必须做之事。” “臣不会以甲之功,求利乙之事!” 帝王叹息一声说道:“崔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此人才,当尚公主!” 徽宁十三年,云中书院建成开始招收学生。 徽宁十四年六月,我与年年成亲,此生共老于水云间! 临死前,我回顾我这一生,竟觉得圆满极了。 想做之事皆已做成,心爱之人携手一生,此生无憾,来世再见! 番外之独孤烟容(一) 公主要去和亲了, 我宫中的人都喜气洋洋, 只我的丫鬟小喜哭哭啼啼。 我只得安慰她道:[ 别哭了,反正我本就不想嫁给我喜欢的人!] 一听我这话,小喜哭的更狠了。 因为,我喜欢的人死了,而他曾是我的未婚夫婿。 为什么我不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呢? 这来源于我的家庭阴影。 我的父王是我皇爷爷最小的孩子,老来得子自然娇惯了些,养成了我父王松散烂漫的性子。 分卷阅读26 偏我父王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才子。 自古佳人才子总是佳话,当年我父王和我母妃的佳话也曾一度为长安城内传扬。 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脆。 我父王是个才子,但凡才子总要寻求灵感,我父王的灵感来源于他后院里的那些美人。 随着我长大,王府后院里的美人越来越多,我母妃也越来越瘦,到我八岁那年,带着满腔愤懑死去。 母妃死前,告诉我,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给我父王,只愿黄泉与他不复再见。 我母妃亡后,父王真真切切地哭了一场,我相信他的眼泪是真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我母妃死后还不到一年,我父王便去了。 有人说他是思念我母妃成疾,随我母妃而去。 我听到后,对着满王府的莺莺燕燕笑了。 那年我还不满九岁,就成了孤儿,好多人同情我。 我倒没觉得做孤儿有什么不好的? 我就这样没心没肺的长到了十二岁,也算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一日,我在王府内实在是待的烦了,就带着小喜去王府外转转。 谁知我和小喜被拍花子的人盯上了,我和小喜眼看着就要被迷晕带走了。 这时来了个极英武的少年郎,两拳三下就把这些拍花子的人打跑了。 那少年郎让我和小喜跟紧他,他把我们送到前面的繁华的大街上去。 少年郎在前面走,我和小喜在后面跟。 他身身旁人问他:“今日怎如此好心,救人后还送到安全地方?”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小姑娘看着比音音还小些!” \也是!\ 无头无脑的对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可不妨碍这个少年郎被我心心念念了两年,小喜问我为何不打听一下呢。 我说:“我才不要呢,我只要把他永远放在心底就好了。” 因为放在心底的人不会变,不会让我伤心。 我十四岁的时候,王府管家冬叔开始忧心我的亲事。 我倒是无所谓,如果能一辈子不嫁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天不遂人愿,我爹的一个快病死的妾室竟然拿出了先先皇的遗旨来,说是我爹临死前托她保管的。 还不待我打开看,管家冬叔就把遗旨送到了当今陛下元熙帝手中。 听说,打开先先皇遗旨的时候,元熙帝一脸铁青。 因为那是一封为我和定远侯世子顾怀疆赐婚的圣旨。 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为我皇爷爷临死前还记得他刚出生的孙女儿,早早为我定了一门亲。 圣旨事后,王府里的奴仆就变少了很多,我问冬叔:“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冬叔说:“整个王府里就我一个正经主子,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就给他们赎身了。”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不再问了。 既然被赐婚了,我也就接受了,反正顾怀疆压不住我一个皇家郡主,我应该能和他相敬如宾。 可虽然接受了,但我还是挺在意顾怀疆的相貌的,因为我遗传了我爹娘的臭毛病——颜控。 秋日里,世家公子小姐们总爱去狩猎,往常我是不去的,但这次为了看顾怀疆我去了。 我看着一个身穿红色骑服的少年,拉弓射箭姿势很是英武,不一会儿就狩了好些猎物。 虽是背对着我,但我看他器宇轩昂,相貌定是不俗,我想他要是顾怀疆就好了,至少瞧着顺眼。 不知是我眼花了还是什么的,我竟看着那红衣少年抱着一只雪白兔子向我走来。 待他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相貌,是我心心念念了两年的少年郎。 我突然希望他不要是顾怀疆了! 我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将雪白的兔子递给我,说:“打猎的时候逮到的,送给郡主当个宠物。” 我呆愣愣地接过来,待他离开后才回过神来。 我想他就是顾怀疆了! 顾怀疆就是我心心念念了两年的少年郎,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挣扎了了几十个日夜,还是决定逃婚,临走时还带走了我的绵绵,就是顾怀疆送我的小白兔。 可我还没有跑出长安城,就被顾怀疆捉住了。 他眉眼冷峻,嘴唇紧紧抿着,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似冒着两团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我这事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 良久,他叹了口气,问我:“为何要恩将仇报?” 我被他问懵了,疑惑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我曾救过你,可还记得?” 我点头,复又摇头。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继续说道:“我在长安城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小孩儿见了我都绕道跑,你更是被吓得逃婚,这一传出去,我的 分卷阅读27 名声不更是雪上加霜,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我一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就跟随他回来了。 其实,是被他押回来的。 我的逃婚计划夭折。 自那之后,顾怀疆的妹妹顾怀音常来王府陪我玩,给我说些顾怀疆的趣事。 我想我见识到了这个冷面小将军的另一面。 我想,我好像越来越喜欢顾怀疆了。 我有些害怕,却又不得挣脱。 既然挣脱不得,我索性放任自己沉沦。 番外之独孤烟容(二) 就在忐忑喜悦心情里,我数着日子,等待着嫁给顾怀疆。 西北那边又起了战事,顾怀疆被派往西北对战北辽。 他临走时,来看我,对我说:“等我,烟容。” 我听他的话,一日复一日地坐在庭院里等他,从晨光熹微到暮色沉沉,可一直没等到他。 他的尸首没有运回长安,和阵亡的将士们掩埋在了西北。 这一仗,大齐输得很惨,再战就要动摇国本,只能派使者求和。 北辽允了,依前朝旧例,是要派公主和亲的。 可当今圣上膝下的公主都未成年,最大的晋阳公主,才十三岁,是他和皇后的嫡长女。 晋阳公主是当今的心头肉,他自然不舍的送她去和亲,那只能从宗室女中挑选。 按理说,我被先先皇御旨赐婚,不在应选之列,可最后的和亲公主却定了我。 只因这是我主动请求的。 阖宫都来祝贺我,那祝福的话一茬接着一茬。 我想,如果我嫁给顾怀疆的时候能听到这些祝福,我该多高兴。 那时该有多高兴,此时就有多悲痛。 当今一边将定远侯府的人下了狱,一边在寻觅和亲的宗室女人选。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我向皇后递了请安折子,果不其然,我那皇帝堂兄也在。 他按辈分是我堂兄,按年龄都可以当我爹了。 我跪下说:“虽没有正式成婚,但因为皇爷爷的赐婚诏书在,兰陵也算是顾怀疆的妻子。顾怀疆战败,理应伏诛,他虽身死,兰陵亦愿代之。然死则死矣,于国无利!兰陵愿以戴罪之身请求和亲,万望陛下成全!” 我那堂兄恶心吧啦地流了几滴眼泪:“兰陵赤忱之心,不愧是我独孤家的女儿。” 又陪着他们夫妻说了一会话,我就离开了。 在未央宫外面,我见到了晋阳公主,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像是绵绵的眼睛。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向我行了个稽首礼,这在往常我如果受了她这份礼是要杀头的,但现在,我受得的心安理得。 “姑姑,对不起!”小姑娘泫然欲涕。 我回她:“ 没关系!” 不然我回她什么呢?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未央宫里那一对虚伪的夫妻是这样子的,我父王也是这个样子的,纵使他不靠谱了些。 可惜,我低估了当今陛下的脸皮。 宣布送我去和亲的时候,还指了个自己不受宠的儿子做我爹的嗣孙。 百官称赞他仁孝,可在我看来,他是怕我把整个康王府都搬到北辽去。 我出嫁的前夕,阿音来看我,说要随我去北辽。 我告诉她,不要觉得愧对我什么,这本就是我的选择。 我父母俱亡,爱人已逝,留在这长安城里也不过是蹉跎岁月,还不如嫁去北辽,也算于家国子民无愧。 我是抱着绵绵上的婚车,礼部觉得于理不合,皇后娘娘看了我一眼,说:“随她吧!” 我想皇后娘娘真是一个好人! 婚车一路向西北走去,经过十日的路程,终于到了西北都护府。 也是在这一天,我的绵绵死了。 那一天,我哭的痛彻心扉,随行的宫女们都很疑惑,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没有哭,反而因为一只兔子觉得这么伤心。 因为她们不知道,绵绵于我的意义,我和他之间的联系终究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绵绵埋在了西北的土地上,陪伴着他。 又走了几日,到了大齐与北辽的边境,北辽军将代替送行的将士们护送我去北辽上京。 马车徐徐向两国边境行去,我想起见到的那些士兵悲愤颓废的脸,我叫停了马车,一步一步向他们行去。 待走到队列前方,我蹲身向我们行了个大礼。 “诸位将士都是我大齐的好儿郎,兰陵敬仰各位世代保卫西北的壮举,此别后,恐不复得见。望诸位重塑精魂,护佑家国。” 我看到队列中好多人人都红了眼眶。 我正准备离开时,听到有人问我:“公主,你不恨我们吗?” 我微微一愣, 分卷阅读28 不曾想到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恨你们吗?不恨的,是真的不恨的!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大声说:“兰陵永远崇敬你们,你们是我大齐的脊梁,而我大齐的脊梁永远是直的!” “诸位将士,兰陵拜别。”我转身向婚车走去,自此不再回头。 北辽人很注重血脉,贵族更是以血脉维系。 所以我这个和亲公主到了北辽竟是没有人要的。 纵使我也没想嫁给你们,但你们这嫌弃的态度真是让我十分恼火。 最终,北辽王大手一挥,让我从除了太子的所有王爷中选一个。 我选了陈王,他是一个刚十岁的孩子。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有汉人血脉。 我对北辽王说:“兰陵素来崇敬英雄,陈王虽年幼,但英雄风采已显,在场之人唯有陈王能让我折服,所以,我选陈王!” 北辽众王被我说的面红耳赤,就要撸袖子上来打我。 我虽心中害怕,但不能怂,我对着那些王爷轻蔑一笑:“怎的,恼羞成怒了?” 北辽王抬手制止了这出闹剧,对我说道:“既然齐朝公主选择了小十五,那便择日完婚吧!” 回到驿站里,小喜又开始哭哭啼啼。 这丫头跟着我来北辽也是苦了她了,我问她:“这次哭又是为什么事?” “公主纵使都不愿嫁,也不能随便选个瘦弱的小孩子呀!”小喜控诉着我。 这丫头总是为我哭呢! “我不是随便选的,北辽看不起我汉人血脉,我选陈王便是要告诉他们,我们汉人也看不上他们北辽的野蛮血脉!”我只得把我心中的想法告诉她。 “公主做的对!”小喜终于不哭了。 看吧,这丫头就是这样好哄。 我到北辽的第十天,我和北辽陈王耶律克举行了婚礼仪式,在临时赶工的陈王府里。 那一天我很平静,仿佛新嫁娘不是我。 那一天小喜又哭的痛彻心扉,仿佛死了夫君一样。 陈王耶律克是一个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孩子,已经十岁了,却如同大齐七八岁的孩童一样。 我想养着他,期待着他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我甚至还想看他夫妻和睦儿孙绕膝。 我命随行的医官给他诊治,拿我嫁妆里珍贵的药材给他补身体。 然后他一日日强壮起来,只是还不太爱说话。 他唤我姐姐,说想快快长大保护我。 我笑着拒绝,想说我有一个少年郎保护神,却又没有说出口。 小喜还是爱经常哭,我不解,却还是要去哄她。 阿克一日日长大,而我也一日日变老。 我曾想我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这样也不错啊,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阿克死了,死在他十九岁的时候。 我曾告诉他,他二十岁的时候,我会请德高望重的大人为他加冠。 我还告诉过他,他二十岁以后,我会为他娶一个娴雅淑德的姑娘。 可我再也等不到二十岁的阿克了,就如同我再也等不到顾怀疆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了。 自那以后,我的身体便渐渐不好了。 我嫁妆里剩下的好药材开始源源不断地往我房里送。 我时常问小喜,我这一生怎么这样长啊! 我一问,小喜就开始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可我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我这一生怎么这样长呀! 我想小喜这么爱哭,以后可怎么办呀! 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呀! 我又一想,也许小喜离了我,便不会那么爱哭了,她会每天笑嘻嘻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样。 元熙二十年九月,我来北辽的第十年末,我向元熙帝写了一封信。 “皇兄敬启:自故国一别,已有十年。臣妹自知时日无多,思念家国成魔,臣妹祈求归国,望皇兄念在臣妹临死之人,准臣妹骸骨归朝、葬于西北。臣妹兰陵拜上。” 可我到死也没有等到接我回朝的人。 我这一生怎么这样长呀! 番外之顾怀疆 我叫顾怀疆,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我父亲是一个大将军,为国征战数十年,爵封定远侯。 可长年的征战耗尽了父亲的生命,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 我身为定远侯府的世子,我要撑起定远侯府,这是整个顾家对我的期望。 所以我不敢松懈,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可我也有软弱的时候,那时候我便会去一座茶楼,听那嬉笑怒骂的书生讲书。 那做茶楼叫做闲云轩,在胡同的最深处,很少会有人发现。 我有时在想,都没有人来听书,那书生要怎么赚钱呢? 以后得日子, 分卷阅读29 我不开心了,有心事了,总回去闲云轩坐一坐。 我快到十五岁的时候,和这里的说书先生已经很熟了。 有一天,只见那个说书先生贼兮兮地看着我,对我说:“小伙子,我给你说门亲如何那小姑娘可爱、温柔,和你很是般配!” 我赶紧说不用,谁知那说书先生却说:“就这么定了,你等着娶我女儿吧!” 我吓得好久都不敢去闲云轩,等我再去的时候,闲云轩已经没有了。 听说是主家去世了,卖与了旁人。 想到说书先生,我有些懊悔,我应该来看看他帮他请个大夫的。 自此,我再也没有可以软弱的地方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救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眼睛很美,像是盛了满天星光,让人不自觉地溺毙其中。 以后的日子,我常常想起那双眼睛,可我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小姑娘。 我十九岁的时候,陛下翻出了天授帝的遗旨,那一道遗旨为我和康王府的兰陵郡主赐了婚。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说书先生。 天授帝的遗旨,万万是更改不得的,坊间也没有关于兰陵郡主的传闻,我想她应该是个娴静的姑娘,做我的妻子也是可以的。 音音吵着要去见兰陵郡主,说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嫂子长什么样? 我想,能长什么样?不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 一双眼睛,我又想起了那个小姑娘! 最终,我还是拗不过音音,带她去看了兰陵郡主,走的不是正门,是趴在墙上看的。 原来兰陵郡主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小姑娘。 我无法形容我看到她的样子时的心情,喜悦到极致反而归于了平静。 我是如此地庆幸我去看了,我感谢上天厚待与我。 我在狩猎场又看到她了,可她应该没有看到我。 纵使如此,我也使出了全身解数,力求骑马射箭的姿势英武不凡。 我费劲力气抓了只小兔子,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我抱着小兔子慢慢向她走去,终于看到了她震惊的表情,我想她一定也是认出我来了。 我将兔子送给了她,她呆呆地接过去。 她呆呆的样子好可爱,我好想去拍拍她的脑袋,可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忍住。 我时不时地□□去看她,她把小兔子照顾的很好,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绵绵,真好听。 我想,她这么喜欢我送的定情信物,定也是喜欢我的,我高兴极了。 可惜,我还没有高兴多久,她便逃婚了。 我真的要被气死了,她不喜欢我吗?肯定是喜欢的!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逃婚呢? 难道她不喜欢我吗?好像是的!不然为什么要逃婚呢? 可纵使她现在不喜欢我,我相信她以后也会喜欢我的。 所以,我把她带回了长安城。 可她不喜欢我,这个事实,让我沮丧了好久好久。 音音看出我的颓废,自告奋勇地说要去帮我争取。 我趴在墙上,看她和音音说说笑笑,心中也欢喜极了。可一想到她不喜欢我,就不开心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喝醉酒的她,对着庭院里的一棵树发酒疯。我翻过墙准备送她去屋内休息,却听到了她哭着说:“顾怀疆,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能不能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呢?” 我在心里默默地回了她无数次,能能能…… 我出征的那天,我第一次走王府正门去见她,我对她说:“烟容,等我!” 等我回来娶你啊,我心里说。 武将世家出来的孩子,总是不忌惮沙场凶险的,马革裹尸还对武将来说是一种荣耀。 可因为她,我想活着,与她一同变老。 我死的时候,我想,要是不拦着她逃婚就好了! 小剧场一 一身红衣的顾怀疆抱着小白兔绵绵,站在奈何桥旁对烟容伸出了手:[ 这十年来,我日日等在此处,即盼着能见到你,又盼着见不到你!] 烟容笑着扎进他的怀里,“我终于再见到你了,顾怀疆!”,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 小剧场二 耶律克刚被鬼差给送到鬼镇,就被一个声称是他哥的人给带走了,可他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实在不知道他是他哪个哥哥! “前辈,请问您是?” “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叫我姐夫就行!”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 耶律克更疑惑了,他父皇没有给他生姐姐呀!他们整个耶律家都是阳盛阴衰! 想了一通后,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骗子! 小剧场三 顾怀疆外出了三日终于回来了,一路哼着小曲,心情着实不错,可晚间烟容却发现他满身是伤。 分卷阅读30 起初烟容问他,他还顾左而言他。后看烟容被气哭了,才气愤说道:“还不是耶律克那小子,嚷嚷着我对你不好,要把你抢走,我气不过,就和他打了起来,谁知那小子净使阴招,我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说罢,还可怜兮兮地看着烟容。 烟容揉揉他的脑袋,问道:“我记得阿克以前不会武功的呢?” “那是以前,现在成了鬼了,有人教加上悟性高,一个月就能打遍群鬼无敌手!” “那是哪个高人教的阿克呢?总不是阿克自学的吧?也有可能,阿克自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当然是你夫君我啦!” “那夫君真是好生厉害呢!”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夫君是谁!” “不过若我早知道那小子敢揍我,绝对不教他!” 顾怀疆小声嘀咕道。 番外之沈千山 我叫沈千山,是西北都护府的一个小兵,没识几个大字,当兵也只为了养活家人,没什么战死沙场、保家卫国的志向。 因而当我听到顾怀疆小将军为国捐躯后,她的未婚妻兰陵郡主被封为兰陵公主和亲北辽的时候,我只觉讽刺。 顾怀疆,你看啊,你为国捐躯还不够,偏还要你的未婚妻赴国难!不知你九泉下作何感想? 不过说来也不怪顾小将军,大齐这些年被先帝折腾的是乌漆嘛黑,吏治不通,官场混乱。 单这一场对北辽的战争来说,后勤粮草短缺,兵源良莠不齐,若不是顾小将军拼死一战,生生也啃下了北辽一块肉,此时便不止是公主和亲那么简单的了! 可朝廷还是要治顾小将军的罪,兰陵郡主没有法子,只能请旨去和亲,这才保住了顾家。 兰陵公主去和亲,我们西北都护府会派人护送公主到大齐与北辽的边界,然后驻扎,等待入北辽的使臣回朝。 幸运的是,我也被选入此列。 护送公主和亲是个体面活计,是以比往常的月俸要多些。 十日后,公主的和亲队伍到了西北都护府,稍作停留,便继续向边境走去。 公主周围有很多奴仆伺候着,我们这些小兵们只能在最外围,是以护送公主五六日,我们连远远地看一眼公主这一小小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为什么想看一眼公主呢,是想记住这个承担了军人责任的弱女子吗?还是单纯地好奇她的美貌? 第七日,边境到了,我们马上就要完成这个护送任务,可队列里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表情悲壮地望着公主的婚车。 谁知这时公主竟从婚车上走了下来,她掀开盖头,一步一步坚定地向我们走来,待走到队列前方,她蹲身向我们行了个大礼。 [ 诸位将士都是我大齐的好儿郎,兰陵敬仰各位世代保卫西北的壮举,此别后,恐不复得见。望诸位重塑精魂,护佑家国。] 队列中的人,竟都红了眼眶。 我张了张口,声音似卡在喉咙里,可还是逼迫自己问了出来:“公主,你不恨我们吗?” 若不是我们兵败,顾小将军可能不会死,你也不会到荒凉的北辽和亲。 谁知,兰陵公主听后微微一笑:“兰陵永远崇敬你们,你们是我大齐的脊梁,而我大齐的脊梁永远是直的!” 兰陵公主盈盈一拜道:“诸位将士,兰陵拜别。”语毕,她转身向婚车走去,自此不曾回头回望故国。 我因长的白净些,被队列长安排在了前列,与公主只有一步半的距离,这也是我此生与她最近的距离。 而我的问话,也是我此生与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可惜,我还不曾知道她的名字。 待我知道她的名字时,她已经去世了! 人人都说沈都督是大齐的英雄,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排兵布阵、视死如归,可他们不知道沈千山曾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兵崽子。 曾有人问我,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我大齐子民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是为了我大齐自她之后再无一个和亲公主。 兰陵公主独孤烟容,我以满身伤痕回你。 番外之王子衿 我从小就知道,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无论皇帝是谁,也无论我喜不喜欢他! 太原王氏的嫡长女是注定要做皇后的,而王子衿愿不愿意做皇后,没有人会关心! 太原王氏,是大齐最顶级的世家,而我是王氏家族寄予厚望的嫡长女! 我从小是听着我姑祖母的故事长大的,因为姑祖母成就了太原王氏! 那个时候的王家还是大齐的二流世家,我的姑祖母是王家的小女儿,被曾祖父送到了宫里,原也没想着这个娇惯的小女儿能为家族带来助力! 却没想到,我姑祖母一路从修容做到了皇后,王家也从二流世家成为了一流 分卷阅读31 世家;可惜天妒红颜,我姑祖母在生下了后来的永昌帝后就去世了。 不过王家的圣眷却没有随着我姑祖母的去世而消逝,反而更胜往昔!应该说是姑祖母的去世才带来了王氏的登顶! 姑祖母生下的皇子因为出生丧母,被天授帝养在了紫宸殿,未满五岁便被立为了太子,便是后来的永昌帝。 王氏在永昌年间成为了大齐最顶级的世家,可惜永昌帝英年早逝,膝下无子,只能过继宗室子,便是现在的元熙帝。 王氏身为永昌帝外家,在永昌一朝风头无二,元熙帝便是王氏一族推上去的! 世人只知王氏在元熙帝继位时出了很大一份力气,却不知元熙帝与我父亲早已暗度陈仓。 也是因为如此,元熙帝对我父亲说,王氏嘉女,可主中宫。 我这一辈,王氏嫡枝只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我母亲就告诉我,我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我将会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也因为这,父亲对我很是严格,女子要学的,我要学;男子要学的,我也要学。 有时,我小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要学那么些东西,我可不可以不当呢 ? 待我大些,懂得史书上的故事后,我便再也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我知道有些时候只能进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史书读的越多,我便越不相信帝王的感情,我姑祖母与天授帝的爱情纵观史书也是独一份的,况且姑祖母在最美丽的年华逝去,才成了天授帝心底朱砂痣。 若姑祖母好好活着,年老色衰会不会爱驰呢? 纵是如此,这样的幸运,我也怕是得不到。 所以,我告诉自己,做一个完美的世家女,然后再做一个完美的太子妃,直到称为太后,我便能做自己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秦王被太子逼反了,太子又被秦王杀了,最后秦王被顾将军带兵围了,秦王自杀。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王氏也低调了许多。 我不曾见过太子和秦王,父亲不许我出席任何宫宴。所以太子和秦王死了,于我而言,毫无关系,可对于王氏嫡长女来说,却有很大的关系。 元熙帝一下在失去了两个儿子,人老了十岁,再不复往日的爽朗,时不时地还要对着我父亲哭一场,哭他那两个不孝子! 又过了两年,我十九岁了,眼看就要成为一个老姑娘了,元熙帝终于立了他的小儿子做太子,我成了圣旨御聘的太子妃。 新太子是元熙帝与已故元嘉皇后的小儿子,独孤豫;为人宽厚仁慈,很得老大人们的喜欢,赞他有古圣人之风。 我想,有这样的夫君,我应该会过得不错。 元熙二十五年的上元节,是一个很好的日子,那日花灯团团,唇红齿白的少年提了个兔子灯,对着我说:“王家姐姐,这是我为你赢来的!” 也是在这一日,我爱上了我的未婚夫婿,太子独孤豫! 二月二,龙抬头,太子娶妻,王氏嫁女,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我被阿豫牵着走向东宫,那时的我以为,走向的是盛世安稳,却不知花团锦簇下埋着的刀剑。 我入东宫未到两月,便被诊出了孕事,整个东宫都充满喜气,阿豫最是高兴,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我,并和孩子说些话。 只有我不太高兴,因为东宫要进新人了,可因为要做一个完美的太子妃,我一点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 崔家的女儿和萧家的女儿同时被封了太子良娣,只比我这个太子妃低了一级。 我看着阿豫温柔地对待她们,拿着糖葫芦逗她们,我才知道,原来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那么温柔啊! 我曾经以为的独一无二的兔子灯,也只是一份普通的温柔罢了! 如果所有人都有的温柔,那我不要也罢! 从那以后,我成了一个更加完美的太子妃! 我的爱情起始于一盏兔子灯,结束于几串糖葫芦,真是有些可笑呢! 怀胎十月后,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元熙帝很高兴,为孩子取名翊,爵封晋阳郡王,晋阳是大齐的龙兴之地,我想我应该能当上太后了! 独孤豫也很喜欢孩子,我想翊儿于他总是不同的,他被立为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嫡长子! 我生下翊儿后没多久,萧氏也怀上了,我想应该是我刚诞下翊而她便断了避子汤吧! 九个月后,萧氏也生下了一个男孩,独孤豫为他起名为煊,请封了寿春郡王! 元熙二十八年元日,我生下了一个女儿,独孤豫为她起了个乳名——晚晚。 他说,这孩子来的晚了些,若早些来,这京中百姓便不用遭受雪灾了! 这是因为,晚晚出生那天,连绵肆虐了京城十几天的暴雪停了,天光明朗,是为吉兆。元熙帝大喜,说晚晚是大齐之福,元熙帝赐名“令月”,取自“令月嘉辰”,爵封朝阳郡主,食邑万户! 纵观大齐, 分卷阅读32 还未成年便食邑万户的皇室贵女,只一位,那便是元熙帝与元嘉皇后的嫡长女——长乐公主独孤明华,可惜长乐公主出生便先天不足,未活到及笄便去了。 长乐公主是元熙帝失去的第一个儿女,而在元熙帝漫长的人生中,他又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儿女。 我的儿子,是太子的嫡长子,我的女儿是大齐的福星,我想,我这一生也别无所求了,只盼着儿女长大成人、儿孙绕膝。 可我总有些惶惶不安,我自小看得最多的便是史书,史书上成为为皇帝的太子少之又少,而成为皇后的太子妃竟是没有! 我翻阅史书,权臣世家出来的皇后,如无子还可享天年,若有子,反而难有善终! 我对阿翊和晚晚都不太亲近,也因为我待他们不亲近,阿翊和晚晚便更亲近元熙帝和独孤豫,我想这样便很好,母亲的喜爱可以藏起来,可祖父和父亲的喜爱是要拿出来给众人看的。 元熙三十一年,元熙帝为晚晚定下了陈郡谢氏的小公子谢斐,是京城有名的神童。 我去紫宸殿接晚晚时,远远见过这个孩子,才七八岁却极稳重,眼神干净澄澈,对晚晚也很是爱护,我想若晚晚欢喜,那便就是他了吧。 元熙三十二年,我成为了皇后,阿翊成了太子。 我离太后的位子又近了一步! 我父亲被封了太师,史书上的被封为太师的人不是快要死了,便是要被杀了,可我父亲还是一个身体健朗的小老头! 我趁嫂嫂进宫拜见我时,提醒嫂嫂,父亲年龄大了,该告劳还乡了! 可父亲却不复年轻时的谨慎,在朝中越来越霸道,也越来越得独孤豫的厌恶! 夫妻多年,我总算把这个男人看透了,你没有触犯到他的利益时,他待你很是温和;但若是你惹到他了,那你便真的只能洗好脖子等待他的屠刀了!偏他又是一个能忍的性子,很是能屈能伸,只在心里默默地记账。 我那聪明的父亲,还当当今圣上还是那只软绵绵的小白兔呢,却不知龙生九子虽各有不同,却没有一个能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独孤豫整整用了五年的时间来废了王氏,不得不说他真是好耐力! 我是盼着他赢得,不然,我这孤儿寡母又以怎样的身份活下去呢? 所以,我父亲母亲恨毒了我,骂我自私凉薄,我置之一笑,亲手捧了毒酒递给他们。 父亲母亲,不要怪我,要怪便怪老天不站在你这边,愿赌服输、落子无悔! 这段时间,我总是看天,看飞鸟自由自在地飞着! 我被囚于了含章殿,没有被废,没有被夺金册,可寸步难行! 我知道,独孤豫不想杀我,因为我这样一个皇后,于他反而是好事。 留着我这样一个未废却废的皇后,总好过再立一个世家女。 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我活着,便是阿翊的污点,一个造反被诛的外家,一个罪臣之女的母后,阿翊如何能坐稳他的太子之位。 我和王嬷嬷围着火盆烧着纸钱,我告诉嬷嬷是为父亲母亲哥哥嫂嫂烧的,其实不是,这是为我自己烧的,因为我明天就要死了,提前为自己烧些纸钱! 可我不曾想到,晚晚偷偷跑来见我! 我自被囚于含章殿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阿翊和晚晚了,独孤豫不许他们来见我! 可为何晚晚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呢? 我想是独孤豫放她进来的吧,可他放晚晚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不及多想,便把手放在了晚晚的脖子上,我努力控制着力道。 我听到晚晚唤了我一声母后,我强忍着心痛,吼道:“不要叫我母后,你这个独孤家的孽种。” 王嬷嬷过来拉我:“娘娘,公主也是您的女儿。” 我一字一句说着:“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独孤家的恶魔,独孤家的人都该死,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她出生的时候掐死她。” 我想,戏应该可以了,正准备放开晚晚,谁知手臂传来痛感,然后便对上了晚晚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愤怒,有倔强,更有一股要杀了我的决绝,我猛地松开了手。 看着晚晚匆匆向外走去,我默默对她说,跑快些,再跑快些,跑出去! 然后,我就见到了独孤豫,他一脸铁青的走过来,我却是有些开心,至少他是真心疼爱晚晚,这样便是足够了!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便拿起藏在袖中的酒倒在了嘴中,这酒与我递给父母的酒是同一种,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香醇剧毒! 我这也算体面地死了,只是可惜,我没能成为太后,没能痛痛快快地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