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后成了村花》 分卷阅读1 【穿越】《当太后成了村花》作者:北方有酒 文案: *******《哀家当村霸的那些年》********   垂帘听政的明德皇太后一朝仙逝,当今天子办国丧,赦天下,人人称天子仁德。      前一刻还在垂帘听政的盛明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村中一枝花,爹不疼娘不爱,还有村霸时不时来调戏。娇俏的村花冷呵呵一笑,真当哀家是吃素的了?   于是不到三个月,村民纷纷掩面奔走相告,那村花......其实就是村霸啊!!!!   娇俏的村花...啊不,娇俏的村霸正在村东头教训前任村霸时,顺势捡回了一浑身是血的男人,刚把男人脸上血迹洗干净的村花一瞧,呦?巧了嘿,这不是她为小皇帝找的摄政王吗?   村霸揪着自己的小手绢一甩,公子,我觉得你需要以身相许......   重伤刚醒的摄政王相裕一脸惊恐,本王觉得自己还能再晕会儿......   ......   后来盛明姝听说,摄政王有个白月光,是端庄娴雅的明德皇太后......   后来盛明姝再听说,当年摄政王向白月光求亲,被白月光嫌弃穷酸......   盛明姝:......我怎么,不知道。      【下一篇:《你看起来很好欺》(现言)】   程颂觉得自己疯了,她在酒吧看上一个男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温和又慵懒,笑起来眼睛会勾人又似乎很好欺负的男人。   于是她端着酒叼着未燃香烟,在男人温润目光下,把联系方式塞进了男人的外套口袋。   可她从没接到对方的电话。   直到有一天,她被老爷子领着去拜访晏爷爷,在晏家老宅里,老爷子指着轮椅上的男人:这是你晏家小叔。   程颂心间一颤,提心吊胆地乖乖上前:晏小叔好。   他斜她一眼,笑着回应,全程没拆穿。程颂腹诽,一个好人,善良温和又好欺负的好人。   直到后来被人拆解入腹,逼到角落,程颂愤愤:她这辈子最他妈眼瞎时刻,就是初见时觉得晏宁温善可欺!      过去很多年,晏宁好友还是忍不住问:当年酒吧那么多人,怎么就看上了晏某人。   程颂试探性地开口:大概是觉得,他很好欺负?   晏宁好友一脸诡异,目光移向眸色幽深盯着他的晏某人:好......好欺负?   程颂悔不当初:年少无知,怪我眼瞎。   晏某人:...... ================== 第1章 第一章 丞元七十九年,明德皇太后于宣正殿听政时突发旧疾,崩逝。 天子诏令,满朝上下三十六日之内,停一切嫁娶事宜,庆贺之举,于明德皇太后下葬当日,赦天下。 人人尽称天子仁德。 窦家村。 窦家村是边陲小城中数十个村落当中名声较为响亮的一个,响亮的原因确实有些让人难为情。 它穷,格外穷。 它还偏僻,格外偏僻。 还有一点,就是窦家村的村花,格外好看。 窦家村的村花不是窦家村人自己封的,而是邻村的书生来窦家村替人送信,远远瞧见村东头一个姑娘坐在溪边抽泣,霎时惊为天人。从此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村落也都知道窦家村有个好看的村花。窦家村的人原先只觉得这窦强的闺女是好看,比别的闺女都要好看些。 自从名声传出去之后,就觉得窦强他闺女越看越好看,细看更好看,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于是窦强本就不高的门槛几乎被临近几个村庄的媒婆踩破了,窦强掂量了哪家的聘礼给得厚实,最后将姑娘许给了隔壁村宋家布庄。宋家布庄家境殷实,这亲事又是替老爷子说得,别家的闺女不敢应,窦强觉得他们都蠢。 但这么一来二去,宋家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就觉得是自家聘礼给得不够厚实,媒婆找到窦强时,聘礼已经翻了两番。嫁出去一个捡回来的姑娘,还得了一把银子,窦强觉得这生意实在。 可没曾想到,这还没到宋家接人的时候,窦强这闺女突然就病了。村里的郎中来看了看,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日子一直拖到了宋家来接人的日子,这闺女还昏睡在床榻上。 宋家人自然不乐意,接人的宋家管家看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窦家闺女,连忙回去禀明了老爷子。老爷子转眼一想,虽说自己这把年纪了找个小妾也不容易,但那窦家闺女跟个活死人似的,娶回来也是费时费力。 宋家决定退亲。 “窦强啊,看你闺女这样子,咱们这亲事就算了吧。”宋管家想了想,“不过我们老爷宅心仁厚,这聘礼你退回一半就行,剩下的那一半就当是做善事了,你给闺女请个好点儿的郎中。” “这聘礼都给了哪还有往回收的道理!”窦强不乐意了,宋管家一看他这幅嘴脸,也急了,“窦强,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宋家没到官府告你们骗亲你们就求爷爷告奶奶吧,要是你再这样,别说一半的聘礼, 分卷阅读2 你他娘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窦强一听这话,面色难看,窦强婆姨连忙上前来劝,一把拧在窦强身上,“闭嘴吧你。” 窦强婆姨转头就堆笑看着宋管家,“一半就一半,咱退,退。” 送着宋家人出了门,窦强婆姨回屋就瞧见窦强怀中抱着剩下的一半聘礼,嘀咕道,“你要再敢拿去赌,就别回家了!” “呸”窦强啐了口,转头看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还真是个赔钱货。” “人都这样了,咱怎么办,再请几个郎中?”窦强婆姨瞪向他,当初要不是窦强他娘非逼着她生孩子,她也不至于在上阳岗捡个孩子回来。这下好了,孩子是捡回来了,不到几年她自己竟然有了身孕。但总归是个活人,又不能丢,他二人权当粗使丫头养着。 窦强看了眼昏睡的姑娘,又啐了口,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再过两年亲生闺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总不能让这丫头招了晦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窦强伸手在她鼻子处叹了叹,“要不咱把她...埋了罢...” 窦强婆姨一愣,埋了? “我瞧着也跟死了一样,要是有人问咱,咱就说是病死了。”窦强煽风点火。 “可郎中不是说还有脉......” “有有有,有什么,我说死了就死了!本来也活不成,夜里拉到后山就埋了!”窦强骂了声,窦强婆姨胆战心惊地看了眼跟死了一样的姑娘,又看了看窦强桌上的聘礼,咬了咬牙,“是死了。” 他二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床上那人手指动了动。 盛明姝觉得自己脑子混乱得厉害,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听着外头人说话。她从头听到尾,没听出头绪来,只明白了这不知道是谁的两个人想要把患病的闺女活埋了。虎毒不食子,就算是个捡来的,也不该如此啊。 这姑娘是个可怜见儿的,她想。 “你们别动我阿姐,我都听见了,你们就是想把阿姐给活埋了。上回那郎中都说了,说不定哪天阿姐就醒了。”盛明姝只觉得一个什么东西压住了自己胳膊,耳边霎时传来惊天泣地的哭喊声。 这还算是个有情谊的,她又想。 “你个不成器的,咱又没钱给她治,你再看看那就是个死人了!”窦强凶巴巴道,抬手就要打人,但一对上亲闺女泪汪汪的模样,手就软了,拉起她就往一边扯,“别摸,晦气。” 晦你娘的气! 盛明姝听不下去了,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外头的人还在吵,她脑中混沌得更厉害。还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儿出来,亮光刺得她又连忙闭上,今日荣儿怎么回事?不单让人在她殿内喧哗,还把遮光的罗幔撤了...... “他爹他爹,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动了下?”窦强婆姨突然腿软地坐到了地上,窦强也吓坏了,他怕的却不是这丫头,而是宋管家。他前脚刚退了宋管家的亲事,自己还留了一半聘礼,后脚这丫头就醒了,要是让宋管家知道告到官府,那不光这一半聘礼留不住,他还得挨板子...... 如此想着,窦强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一把抓过被子就捂在“赔钱货”的口鼻上,“一定是你看错了,她就是死了!” 窦强婆姨被他吓得心慌,二闺女一见着架势也顾不上哭了,连忙上前试图推开窦强,“爹你干什么呢!” 盛明姝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捂住了自己口鼻,她想也不想地挣扎着。 窦强一见手下这人真的开始挣扎,背脊突然冒了冷汗,二闺女趁机一把推开他挡在“赔钱货”身前,“爹!” 窦强婆姨呆坐在地上不敢说话,盛明姝觉得自己呼吸总算是通畅,忙翻身趴在床上粗喘着气。 “阿姐,你真醒啦!” 没等盛明姝反应过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凑在了自己眼前,满脸泪痕又喜又惊地抱住她,盛明姝想也不想地就呵斥道,“放肆!” 一出口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嗓音嘶哑不堪,显然也不是她的声音。她顿时大惊,抱着她的小姑娘还在带着哭腔道,“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再不醒,爹娘就要把......” “呸,他娘的真晦气!”窦强缓过神来啐了口,盛明姝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屋内破旧不堪,中年夫妇面色各异地看着她。她惊了惊,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们?那他们要活埋的人是谁?出手想要闷死自己的人是谁? 窦强婆姨也双唇发抖地看着她,“明...明姝...你别怪娘,都是...都是你爹...” “说什么呢,臭娘们!”窦强骂了声。 盛明姝面上大变,抬手看了看,发现掌心满是薄茧。不对,她堂堂盛家嫡长女,天子亲封的圣音明德皇太后,向来都是养尊处优,何时手上也会有薄茧了? 更何况,她分明应该在宣正殿听政,正听到边陲小城遭卫国进犯,她就觉得有些犯困...... “哀家这是在哪?荣儿呢?皇帝呢?”她一连出声问道,小姑娘被她问得一头雾水,“阿姐你发什么傻呢?哀 分卷阅读3 家是谁啊?荣儿又是谁,这都是什么啊,你要不要喝点儿水润润嗓子,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盛明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对,她没有在宣正殿上犯困,她是觉得有什么好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燃烧了似的,她难受得受不了了,口中就开始往外吐血......她猛然清醒,仿佛瞧见了皇位上的天子隔着罗幔看着她,神色不明。 是那碗羹汤…… 接着便是太医为她把脉,说,太后,崩。 太后,崩。 第2章 第二章 破烂不堪。 还带有常年的潮湿。 连木桌都是粗糙拼凑的,边角还朽烂着。 盛明姝缓了缓,闭眼,睁开。 再闭眼,再睁开。 不是梦? 荣儿呢?太医呢? 还有,小皇帝那个狼崽子呢? 她为何没死?不对,小狼崽子要真动手,怎么会还让她活着? 面色一变,盛明姝忙看向自己手腕,朱砂胎记呢?想起什么,她面色逐渐难看,还是.......她已经死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眼前只有一对中年夫妇,以及...还在抱着自己鬼哭狼嚎的小姑娘... “阿姐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你快吓死我了......” 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 盛明姝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推开抱着自己的姑娘,发现自己毫无气力,只好嘶哑着嗓音道:“放开。” “阿姐啊,阿姐啊........嗝......”小姑娘哭得打了个嗝,抽泣着又叫了声阿姐,松开她,“阿姐嗝....你是不是...嗝....饿嗝..饿了...,我...我去给你嗝...拿点...嗝...东西吃...” “看你养的一对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窦强又啐了口,窦强婆姨总算缓过来,颤颤巍巍地扶着木桌站好,没敢吭声。 小姑娘很快怀中抱着两个地瓜回来,塞到盛明姝手中。 地瓜是凉的,还有些硬。 盛明姝敛下心中震惊,面上狐疑地打量着小姑娘。 圆脸,杏目,婴儿肥。一身粗布麻衣,满脸泪痕,肩膀还在耸动着。 想起方才昏昏沉沉听到的言语,盛明姝抬眼看了看站在屋内的中年夫妇。约莫四十多岁,较之朝堂那些,很是粗糙。看着她的神情中,有嫌弃和厌恶。 稍加衡量,盛明姝敛眉,出声问眼前的小姑娘,“你叫哀......叫我阿姐?” 小姑娘抽泣着点头,疑惑。 很好。盛明姝继续问,“现在什么时候?” 小姑娘瞬间瞪大眼睛看她,阿姐傻了?还是乖乖开口道:“八月初三。” 盛明姝皱眉,“哪年的?” 小姑娘彻底停住了抽泣,茫然地回头看爹娘,带着哭腔,“丞元七十九年。” 丞元七十九年,八月初三? 那就是她中毒的一个月后? 盛明姝脑中有太多疑惑,抿唇看着小姑娘,“哀...明德皇太后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小姑娘忙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阿姐......你在说什么,什么皇太后?” 盛明姝没说话,搁下手中地瓜就往外走。 小姑娘既然不知道,一则是她年纪小,二则许是这地方过于偏远,百姓哪里会在意在掌权的是谁?左右不过温饱而已。 “你干甚去?”窦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正好你醒了,跟我一起去隔壁宋家布庄,说不定还能把另一半聘礼拿回来!” 聘礼?盛明姝扫了眼被都窦强婆姨护在怀里的东西,抬眸看向窦强。 窦强一时被镇住。 这眼神...让他背脊发凉... “明...明姝啊...反正你之前都允了,说不定宋管家大人不计小人过......”窦强婆姨道。 盛明姝猛然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窦强婆姨呆住,从前那个胆小爱哭的窦明姝,怎么病醒之后就傻了不成?不禁抬起下颚,“窦明姝,这桩亲事已经定了,反正你都是要嫁人的,这宋家聘礼最厚实,还能留着给明珠当嫁妆。” “娘,我不......”小姑娘拉了拉窦强婆姨的袖子。 窦明姝? 呵,果然是巧。 盛明姝笑了,昏迷时就听见他们说来说去,自己还想着这是哪家的爹娘如此狠心,原来最后倒落到了自己身上...... 可笑。可惜。 “你,你笑甚?”窦强婆姨心头发毛佯作凶狠问出声来,窦强也疑惑,他怎么觉得这丫头怪得很...... 盛明姝慢条斯理地扫了眼屋内摆设,又看着窦强夫妇。 接着,窦强夫妇就瞧见窦明姝笑得更加灿烂,甜甜唤了声:“爹,娘 ,快坐,你们快坐,站累了罢?” 分卷阅读4 说着,还拉着窦强夫妇往外屋走,搬了两个小木凳让她们坐下。 窦强夫妇二人面色诡异地对视一眼,窦明珠心中却松了口气,这果然还是阿姐,就知道阿姐不会生爹娘的气,乐呵呵地给爹娘倒水。 “爹,娘,以前都是我不好,惹你们生气了。这回鬼门关跑了一遭,我脑子里全是爹娘对我的好,醒来之后就发誓,一定不能辜负了爹娘对我的养育之恩。” 窦强脸色变了变,窦强婆姨也摸不着头脑。 窦明姝面上还在笑着,转头从屋里将两个地瓜拿出来,一人手中塞了一个,继续说着:“爹娘是不是怕宋管家说咱诓骗了他们家的聘礼?” 此话一出,窦强面色更加难看,凶狠道:“赔钱货,明儿跟我一起去宋家赔礼!这婚事,你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窦明姝面上笑意不减,眼见着小姑娘端了两碗水过来,窦明姝接过分别递到窦强夫妇跟儿前,还在笑:“爹说的是,都是我不好。” 窦强惊住,这孩子......脑子当真坏了? “只是我想了想,你看,这来退亲的是宋家,聘礼人家已经给过了,你这会儿将我送过去,宋家只会觉得咱们家骗人,当然,这都是小事儿。可你再想想,就算你将我送过去了,那宋家真会把另一半聘礼还回来?人家聘礼可都是给过了的!”窦明姝道。 “她爹,好像是这个道理!”窦强婆姨猛地一拍大腿,窦强也面色微变,以宋管家的性子,到时候别把人送过去了,他聘礼当真不退回来,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要真是闹大了,自己钱保不住不说,那可是要吃板子的...... 就算他知道了这丫头醒过来了,到时候自己就说用请了郎中看好了,更何况,来退亲的是宋管家,他当时可是不同意的! 这么一想,窦强觉得有理。 窦明姝见他神情,知道自己的言语有了用。 敛眸笑,继续开口:“这别的都不说,这一桩婚事不成,自然还会有别的。到时候......” 那就又能得一份聘礼了! 窦强顿时喜笑颜开,指着婆姨怀中的半份聘礼就道:“快收起来,收起来。” 一旁站着的小姑娘听了半天没听明白,缓了好久才问出声:“爹娘,阿姐是不是不用嫁给宋家布庄的大老爷了?” 窦强婆姨瞪了眼她,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想着,看了眼一旁笑着的窦明姝,心中泛着嘀咕,她总觉得这丫头好像不一样了,可仔细看,也没什么不一样。 只好作罢。 晚间。 盛明姝松了绑着发丝的旧发带和木簪,趁着院中月色清亮,打了清水看着水中人。 精巧的鹅蛋小脸,柳眉稍长,弧度较轻。眼尾微微勾起,却不轻佻。是个美人坯子,难怪今天那小姑娘说阿姐才不会愁没人娶呢。 盛明姝见过不少美人,或妖艳、或清雅,就连她自己,也在旁人口中听过。说盛家嫡女盛明姝,端贵明雅。荣儿还调笑道,姑娘这模样也就诓骗诓骗那些与姑娘不熟识的,若当真了解姑娘,怕就知晓端雅二字,实在是与姑娘相去甚远...... 那时她笑答,倒也不是,你若去问小皇帝,他定也不会说哀家端贵明雅...... 荣儿没敢接话。 “阿姐!”忽然有人叫了一嗓子,盛明姝惊醒,回眸看着手中还拿着地瓜的窦明珠。 窦明珠一向都知晓阿姐的美,可眼下这副模样,她没见过。 青丝及腰,眉眼清润,纵使一身粗布素衣,竟也让人挪不开眼。她呆愣住,盛明姝不解,想着从头到尾也唯有这个小姑娘护着自己,这阿姐妹俩,倒是感情不错。 窦明珠拉着盛明姝坐在院中,院内破乱,可抬头便是清月繁星。 盛明姝没说话,窦明珠凑近她坐下时,她愣了愣,往一边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后者像是没有察到,又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嘟囔着:“阿姐你知不知道,我都吓坏了,幸好你没事。” 盛明姝还要挪的动作停住,听着她语调中的哭腔,没说话。 “我好怕爹娘把你嫁给那个糟老头子,他才配不上我阿姐呢!可我又不敢跟爹娘顶撞,都是我没用......”说着,小姑娘的脑袋蹭了蹭盛明姝,“阿姐,你现在,是不是很恨爹娘啊?”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盛明姝想了想,只答了句“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她不是窦明姝,不知晓她这十几年是如何过的,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答应嫁给什么宋家布庄的老爷。 恨与不恨,不是亲身经历的,都没资格说。 想到什么,她挣开小姑娘的手,起身往屋内走。 至门槛时顿住,回眸看待在原地的小姑娘:“这窦家村可有学堂?” “学堂?”窦明珠呆了呆,“私塾吗?不就村子口那一个吗,只有张秀才一个人教书的。” “明天带我去瞧瞧罢。 分卷阅读5 ”盛明姝出声,她有许多事要问,只能尽量找些可能关心政局一二的人。 窦明珠为难,“可......” 没等她说完,盛明姝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眼前。窦明珠懊恼,阿姐不会还想去见张秀才罢?可上回...不是拒绝了张秀才的求亲么... 第3章 第三章 翌日,天还未亮。 窦明珠一睁眼就瞧见一张好看的脸在自己眼前,吓得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阿姐...阿姐...”窦明珠咽了口水爬起来,心有余悸道:“阿姐,你不会......一夜没睡罢?” 盛明姝笑笑,“哀......身旁有人,我睡不着。” “可咱以前都是在一起的啊......”窦明珠摸不着头脑,这也太吓人了...... 待二人收拾好之后,盛明姝就随着小姑娘往外走,路上小姑娘还疑惑,“阿姐,你以前去找张秀才的时候,都是不让我跟着的,怎么这回非要我带你去啊。” “窦......我以前也去找过张秀才?”盛明姝疑惑。 “对啊。”窦明珠点头,看着还未大亮的天色,心想幸好出门早。若是赶上大娘们在溪边洗衣,那就不好了。窦家庄村口有条浅溪,平日里妇孺就爱在这里洗衣唠嗑。也正是如此,村子里一有风吹草动,不到半日,整个村都知道了。 盛明姝自然不懂她的忧虑,忽然拉住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窦明珠话没说完,就被她拉着跑,直到声音越来越近,盛明姝拉着她躲在石墙后面。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也不像吵架......窦明珠好奇,凑出脑袋往外看。 这一看,吓得她赶紧屏住呼吸,拉着盛明姝的胳膊使劲儿摇,“张...张秀才...” 张秀才? 就是那个开私塾的? 盛明姝往外看,只见着几个人将一个很是文弱的年轻男人围在中央,那几个人手中还拿着木棍。盛明姝眯了眯眼睛,问道:“明珠,那几个人你认不认识?” “是...窦午的人啊...”窦明珠声音有些颤抖,“阿姐,咱们走罢...上回爹欠了窦午的赌债...这个窦午差点把爹的胳膊打断的...” “那他为什么揍那个秀才啊。”盛明姝不以为然道。 “张秀才的爹以前在窦午爹的铺子里做工的,后来张秀才的爹被窦午爹打坏腿了,张秀才就写了状子告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张秀才就不告了,连私塾都不去了。昨天听王贵婶儿说,张秀才好像又要告窦午的爹,啊不对,还有窦午......” 所以这是堵在出村的路上守株待兔? 盛明姝听得津津有味,胳膊被人紧紧拉住,“阿姐,咱们快回去罢,我害怕......” 她没说话,弯腰捡了根粗细适中的木棍在手上掂了掂,转头看向窦明珠,“乖,先回去,等我问完话就回去找你。” 窦明珠一听这话,小脸吓得乍白,“阿姐......” “快回去。”盛明姝漫不经心地叮嘱,窦明珠看着不远处凶神恶煞的几人,又看了眼劝不动的盛明姝,咬咬牙靠在石墙上,“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着阿姐。” 盛明姝微怔,很快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好。” 说罢,掂着手中木棍负手走了出去,盛明姝边走边打了个哈欠,“几位兄台等等再动手。” “窦明姝?” “窦明姝?你来作甚?” 张秀才和窦午等人齐齐开口。盛明姝愣了愣,笑了,“呦,都认识我,那好,几位兄台,不妨让我问这个秀才几句话?问完我就走。” 张秀才面色难看,他不想让窦明姝见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咬牙切齿道:“你来作甚?” “来找你,问点儿事。”盛明姝老实开口。 话音刚落的,窦午几人嘲讽着开口,“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谈情说爱的,真当老子不在咋的?” “窦午!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今日这一桩事与她无关!”张秀才怒斥。 还真是读书人。盛明姝看了他一眼,笑了,“张......张秀才是罢?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张秀才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怒气更胜,这是胡闹的时候吗?亏他一直以为,窦明姝乖巧懂事......张秀才没理会她,倒是窦午笑得油腻,“什么话?莫非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窦明姝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从前不感兴趣,是因为她家境出身实在是贫贱,可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美人,还是个泼辣美人儿。窦午顿时来了兴致,看着被兄弟围起来的张秀才,又看看盛明姝,“怎么样?爷说的对不对?” 说着,手就要伸到盛明姝脸上。 盛明姝也不躲,倒是角落里的窦明珠捂紧嘴巴,正要跑回去喊人。 还没转身,就听见咚 分卷阅读6 的一声动静,就是一声惨叫。 窦明珠转头就跑,跑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那......不是阿姐的声音啊?又连忙转头,跑回去。 窦明珠只瞧见窦午跌坐在地上大叫,原本围着张秀才的几人纷纷跑过去扶起他。 “黄毛丫头,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打?转头对上盛明姝那张好看还笑意盈盈的脸,这...... 张秀才也没想到盛明姝会出手,一见几人离开,连忙跑着挡在盛明姝身前。 “打!”窦午怒叫了声,捂着胳膊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几人一咬牙,挥着木棍就上。 盛明姝笑了下,从张秀才身前走出来,身法极快地挥着木棍。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没等窦明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叫人,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清晨雾气逐渐散开,盛明姝撑着木棍蹲在窦午身前,缓缓笑了。额前发丝微乱,她眸中清凉从容,嗓音很轻,微微沙哑,“哀家揍人的时候,你三字经还没背全呢......” 窦午没听懂,面容恐惧地往后挪了挪,以前没听说过窦明姝这么能打啊!扫了眼身旁已倒了一片的几人,窦午壮着胆子开口,“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盛明姝拿木棍敲了敲他的腿,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张秀才,“诶,问你呢,他爹打断了你爹的哪条腿?” 窦午一听这话,脸色乍变,“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张秀才不明所以,呆愣道:“左......” “那就是左腿了?”盛明姝说着,在窦午惊恐目光下拿着木棍在他腿上比划着,很快,像是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抬起木棍就要狠狠砸下去...... “姑奶奶,我错了!”窦午突然鬼哭狼嚎起来,一骨碌趴跪在地上,“姑奶奶饶命....姑奶奶....” 盛明姝没理会,眼见着窦午吓得腿脚发抖,她动作极快地狠狠往下砸。 砰的一声。 凄厉的嗓音像是响彻云霄。 “诶诶诶,没砸呢。”盛明姝笑得温雅,蹲在窦午身前看着他闭眸狼嚎的模样。 “阿阿阿阿阿.....啊?”窦午陡然停住,惊慌失措地看向狠狠插在土内的木棍,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下身缓缓流出...... “阿姐......” 盛明姝回神,这才发现窦明珠不知何时已跌倒在了一旁,应该是急着出来阻止她。她笑笑,上前扶起窦明珠,“不是让你好好等着我。” 张秀才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冒了一头虚汗。 倒是窦午那些手下纷纷爬起来扶起窦午,离得她远远的,“五哥......” “走走走,快点走,快点!”窦午语无伦次道。 “慢着。”盛明姝开口。 窦午等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瞧见盛明姝缓步走了过来,站在窦午面前,笑意不减,“兄台,方才都是我不好。” 嗯? 窦午等人顿时脚软跌坐在地上。 “姑...姑奶奶...你饶了我罢...以后你爹的赌债我不要了,都不要了......” 盛明姝没理会,手摸在窦午胳膊上,吓得窦午连连后退,偏偏这位小姑奶奶还在笑着。 “赌债该要还得要。”她语重心长道,窦午吓得满头是汗,“那.....” 她一手摸在窦午手肘,一手扶住窦午的肩。没等窦午搞清楚她要做什么,只听得咔嚓一声,盛明姝就拍拍手站了起来,“好了,回去罢,可怜见儿的。” 语调,很是和蔼可亲。 窦午摸不着头脑,转了转胳膊,诶?好了? 那几人一见窦午好了,也壮着胆子上前,“窦...窦姑奶奶...” 盛明姝没再理会,转头看向还呆在一旁的张秀才,“找个地方,聊聊?” 窦午见状,忙招呼着几人离开。 张秀才猛然回神,面色诡异道:“你.....你别以为救了在下,就可以对在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盛明姝狐疑地打量着他,倒是窦明珠挡在她身前,“上回是我阿姐拒绝了你娘的提亲不错,但那是...那是...是...” 好像确实是阿姐不对。 窦明珠有些为难。 三人往村口私塾的方向走。 张秀才想着方才的事儿,不禁出声:“你刚才......真想帮我爹报仇吗?” 盛明姝听得愣了愣,“不是,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以前没听你说过,你怎么那么会打架?”张秀才问,窦明珠也看向自家阿姐。 盛明姝想了想,笑意清浅,仿佛刚才动手的人根本不是她。 “以前年纪小,时长受人欺负,爹 分卷阅读7 娘不管,只能靠自己。”她道,想了想,又加了句,“所以跟村里的大叔学了自保的法子,刚才他们......只是脱臼,不需要多大力度的。” 窦明珠一听这话,红了眼眶,“阿姐,都是我不好......” 张秀才没再多问。 盛明姝松了口气,没想到窦明珠这小丫头不单信了,还感到抱歉...... 到了私塾,张秀才自顾整理着里面的旧书,解释道:“上回求亲之事,是我娘过于唐突了。不过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已令为我寻了一门亲事,纵使你如今再来找我,我也不能应你。其实说来,你我也不算熟识......” 这是婉拒? 盛明姝松了口气,“没事没事,我不是来问你这些的。” “不是?”张秀才略显尴尬,“那你是想问......” “我是想问,你这里有没有舆图,还有就是,近两个月你可曾听闻过任何关于陈都的消息?”盛明姝正色道。 陈都? 张秀才疑惑,“除却前些日子明德皇太后崩,陛下大兴国丧、赦天下,别的倒也没什么了。咱们这偏远之地,又紧邻边境,就算有什么消息也传不到此处的。也就只有像皇太后崩这等举国惊动的大事儿,才能稍稍传的远些,说来咱们陛下也是仁德宽厚。” “阿姐?”窦明珠见自家阿姐面色不对劲,忙唤了声。 盛明姝抿唇,“仁德宽厚,好一个仁德宽厚。” “听说前几日还有件事,是关于边境战事的。这件事倒是离得近,窦家村往西近一百余里,是嵩城,嵩城是边城,一连几个月了,时常遭到边陲卫国进犯。不过这些日子好像安生了,不知这消息是不是你想要的。对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还有舆图,你要舆图做什么?” 窦明珠摸不着头脑,索性自己做了个木凳坐下发呆。 盛明姝笑,“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个道人,他说我未来的夫婿在陈都,是个前程似锦的大将军,而且我与他的姻缘就在这几日。但我这些日子不是病了么,一觉醒来,怕是耽误了许多陈都的消息,就想着,你是个学识渊博的秀才,关于陈都,知道得能比我多些。就想问问你,说不定,我还能赶上好时候,成就自己的一场好姻缘......嗯,就是这样。” 她郑重地点头,抬眸就瞧见张秀才看她满是怜悯。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信这种混账梦...... 但他又不忍打击她,只好点头,“所以你找舆图,是想要离开窦家村,这实在有点儿......” “阿姐你要离开?去哪?”窦明珠惊呼出声。 盛明姝没接话,屈指敲了她眉心,转眸看张秀才,“不需要舆图了,今日多谢。” 思忖着,她又开口,“你可曾想过继续参加科考?” 科考? 张秀才满脸惊讶,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苦笑道:“不了,我爹行动不便,我娘又不能主事,守在二老身边,我才能安心。” 盛明姝看着他,笑笑。 “怎么,窦姑娘是觉得在下胸无大志,甘于贫贱?”张秀才调笑道。 她笑意清浅,“怎会,世上本无贵贱之别,再说了,你当真以为那权势窝里的人,就都是高贵之辈?说到底,也都不如你活得干净。” 她话尽于此,同窦明珠道:“走罢。” 徒留张秀才一人在私塾内发愣。 第4章 第四章 她负手走在前头,背挺得很直。 窦明珠在后头看得发愣,今日阿姐同张秀才说的,许多她都听不懂。昨日在爹娘面前,阿姐分明乖巧懂事;在窦午面前,阿姐比男子还厉害;可方才在张秀才面前,阿姐好像比张秀才还像秀才...... 可唯独,不像是她的阿姐。 想到此处,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负手着素衣的姑娘越走越远,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现在的阿姐,是她无论走多快,都追不上的。 “想什么呢,快些。”盛明姝回头一看,发现小姑娘落了这么远,不禁开口道。 “来了。”窦明珠忙不迭小跑着过去,嘟囔着开口:“阿姐,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这两天老是觉得你不是我阿姐,可你,分明是阿姐啊......” 盛明姝闻言,站住看着小姑娘,开口:“我若说不是你阿姐,你信不信?” 小姑娘也被吓住,怔怔地没吭声。 盛明姝不再深究,抬脚往前走,没走两步,胳膊突然被人抱住,小姑娘整个人都快挂在了她的胳膊上,娇声道:“不信不信,就是阿姐,永远都是阿姐。” 盛明姝眸色微变,这话,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 可后来...... “诶?这不是明姝和明珠两闺女么?起这么早做什么去了?”蹲坐在溪边浣衣的王大娘隔着老远打招呼,窦明珠忙挥手,“王大娘,我们 分卷阅读8 先走啦!” “好好好,快回去罢,你爹娘找你们呢!”王大娘扬声笑。 爹娘?坏了...... 窦明珠想也不想地拉着自家阿姐往回跑。 还没进门,她们就听见院内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脚踏进院内,窦强婆姨抄起扫帚就往盛明姝身上招呼,“生了场病娇贵了是不是?白把你养这么大,早饭呢?” 窦明珠正要挺身挡在盛明姝面前,盛明姝制止她,一把抓住窦强婆姨手中的扫帚。窦强婆姨被吓到,想抽回扫帚,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只好松了扫帚继续骂骂咧咧。 “娘,阿姐的病才刚好,你就不能......”窦明珠壮着胆子开口。 窦强婆姨本就窝着气,“不能什么?把她当姑奶奶供着?” 窦明珠咬唇,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 窦强婆姨瞪了她一眼,转头往灶屋去。 天色渐晚时,窦明珠想着去找同村的田晓芳拿个东西,就转头问阿姐要不要一起去。 谁知,找了半天,发现自己阿姐正拿着跟细枝在墙角的阴影里比划着什么,走进了发现地上画着的几条弯弯曲曲的不知什么东西。 自家阿姐神情倒是很认真,她好奇凑过去,“阿姐,这是什么?” 盛明姝皱眉看着地上自己画的方位。 今早张秀才说了,窦家村往西就是嵩城,西挨着嵩城的.......也就是说,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岳州羊城,而且是在羊城边儿上。 “阿姐?”窦明珠嗓门突然变大。 盛明姝这才回神,状似不经意地抬脚踢乱方位图,“怎么了?” “哦,我是想问......” “窦家三嫂?窦家三嫂可在家?” 窦明珠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一道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 接着,她二人就瞧见一个中年妇女扭着腰走了进来,那人看见盛明姝时,猛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咱这闺女生得好,命也指定好,这不,一听说你病好了,我就赶紧过来瞧瞧。” “呦,这不是李媒婆么,怎么今儿想起来这了?”窦强婆姨也堆着笑,上下打量着李媒婆。 李媒婆是窦家村出了名的爱牵红线,村子里嫁娶之事,多数都是她张罗的。 盛明姝被她上下围着打量,没等开口说话,窦强婆姨就吵着她二人往外赶。 窦明珠不放心,想要问李媒婆这回又是张罗的哪个,手腕却被人拉着往外走。 身后传来还传来李媒婆的啧啧感慨,“咱明姝这模样是好,真好。” “模样好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的!”窦强婆姨刻意扬声,冷嘲热讽地看了眼往外走的盛明姝。 “阿姐,你不担心么?”窦明珠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盛明姝笑笑,没应声。 一路上窦明珠的话很多,二人不知不觉就往溪边走去,途中遇见几个浣衣回来的妇女,偶尔也有妙龄少女说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盛明姝一个都不认识,就端着笑意一一颔首,好在她们也没说什么。 溪水清浅,还有浣衣未散去的皂角味儿。 盛明姝在石头上坐下,看着暮色笼罩下的青山绿水,有些失神。 身旁浣衣的妇女们说说笑笑,偶尔问她们两句,倒也没别的。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天一大早,就那个恶霸窦午被人给揍了!”不知谁提了句。 话音刚落,浣衣的几个妇女立即围坐一团,“窦午被人揍了?谁这么大胆?”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这个?不过附近住着的几户都听见了,那叫得跟鬼嚎似的,我没敢出去看。” “乖乖,可算有人收拾窦午了,整天作威作福的,就上回,我还瞧见他拦着桂枝家的丫头不让人家走,要不是村里刘叔看见了,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这窦午就是活该,前天不是还听说他家赌坊还不太平呢,照我说真是老天爷开了眼......” “滚开滚开!” 一道粗犷的嗓音响起,几人戛然而止。 盛明姝疑惑看过去,只见着方才还在浣衣聊天的妇女纷纷低头捣衣,默不作声。不远处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有点眼熟。 “窦午?”窦明珠惊呼一声,拉着盛明姝就往跑,谁知刚站起来就瞧见窦午带着一二十人将她们阿姐妹俩围得严严实实。 “小午爷,就是俩姑娘,就算是窦强欠了爷的赌债,那也别......”一中年妇女话还没说完,窦午立马怒瞪过去。 没人再敢说话。 窦明珠紧紧缩在盛明姝身后,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嗓音发抖:“阿姐......” “窦明姝,你爹方才在赌坊,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窦午笑容油腻,目光猥琐地打量着窦明姝。 盛明姝笑了下,“是么?” 窦午面上微僵,想起今早的丑态,更是狠狠啐了口。今早是他大 分卷阅读9 意了,如今可是有备而来!窦午挺直腰板,等这丫头进了他家的门...... “你骗人!爹才不会做这种事!”窦明珠立即反驳,说着,摇了摇盛明姝的胳膊,“阿姐,你相信我,爹不会......” 话没说完,窦明珠瞥见了脚下不知道是谁落下来的捣衣棍,连忙佯装吓得跌坐在石头上,暗中拾起木棍塞到盛明姝负在身后的手上。察觉到手上多了木棍的盛明姝一愣,转眸看了眼窦明珠,后者脸上还挂着泪珠,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有石头和窦明姝挡在前头,窦午等人并没有看清窦明珠的动作。 盛明姝身后的手暗中掂了掂木棍,抬眸笑了下,“我今早分明同你道了歉,你同我计较做什么。” 她说这话时,嗓音很轻。 窦强面上变了变,这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样...,想起今早她好像的确站在自己身前笑着说,方才都是我不好。 姑娘家的软语和馨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盛明姝自然没理会他在想什么,继续开口,“你方才说,窦...我爹将我许配给你...” “没错!”窦强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泼辣美人儿娶回去好好折磨,斩钉截铁道。 盛明姝皱着眉头半天没吱声,正当窦午耐心就要耗尽时,她突然抬眸笑,“我答应了。” “阿姐?” “窦家闺女!” 窦明珠同一旁的妇女齐齐开口。 “你...你...”这下唤窦午惊住,围住她二人的小厮也都惊住,答......答应了? 窦午忍不住走到盛明姝面前,“你刚才说.....啊啊啊啊啊,你他娘的使诈!” 没等那些小厮反应过来,窦午整个人都跪在了满是石子的地上,一根木棍将他的两只手狠狠衔制着。咔嚓一声骨头响,今早刚接好的胳膊又脱了臼。 窦午额上满是冷汗,小厮连忙就要上前,可盛明姝比他们更快地用了力。窦午忙不迭开口,“退下,快退下。” “窦爷......”小厮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爷让你们退下!” 盛明姝一手牵制住窦午的手腕,一手握紧木棍,使得窦午整个人都跪着不得动弹。 窦午只觉得两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疼得恍恍惚惚,只听见他身后那姑娘轻叹了口气,“你方才说,你要娶哀...娶我...” “姑...姑奶奶饶命...我哪敢娶姑奶奶啊...” 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不少人,这些人一来就瞧见瘦瘦弱弱的人狠狠衔制住了作威作福的窦午,一堆小厮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来人各个面色大惊。 上前仔细一瞧衔制住窦午的姑娘,等等,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不是...不是...他们窦家村的村花么... 眼见着来人越来越多,窦午忍着痛咬牙切齿道:“故奶奶,算我求你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见着姑奶奶,我一定...一定绕道走...绕道走...” 说着,窦午艰难地瞪了眼一群废物般的小厮,吼道:“还不快求姑奶奶饶命!” 小厮一愣,纷纷跪下求饶。 盛明姝没理会,只唇角带笑地凑近了他耳侧,缓缓道:“你再不把哀家的话听到耳朵里,哀家可不能保证,你还能活多久。” 窦午听得整个人一软,今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时没说出话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力道突然消失。 接着众人就瞧见,娇俏的村花窦明姝连忙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窦午。村花笑意盈盈地冲着来的人软声道:“都是我不好,刚才和窦爷开玩笑呢,没想到闹大了。” 说着,盛明姝看了眼满脸大汗的窦午,漫不经心地帮他把胳膊接上,“是罢?窦爷不会怪我一姑娘家罢?” 窦午一听这话,哪里敢说不是,连忙点头,“是是是,姑......明姝姑娘说的是。” 当即窦午就要走,盛明姝眼明手快地扣在他肩上,窦午一激灵,没敢动。 盛明姝压低了嗓音,“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第5章 第五章 窦家村的村霸窦午被人揍了。 还是被窦家村的娇俏村花窦明姝揍的。 一时间,消息传遍了窦家村。 有幸在从窦明姝家里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的李媒婆心中一咯噔,觉得大事不好。 果然,还没等她到家就瞧见拖她去窦强家说媒的李寡妇靠在墙根儿上,一脸惊恐,“他婶子啊,我觉得这个亲事咱们就算了罢,那窦家闺女...凶悍...太凶悍了...,我家根子可镇不住这样的姑娘!” 李媒婆咽了口水,没等她说话,就瞧见李寡妇转头小跑着走了。 这下,不光李媒婆不上门了,就连窦强婆姨自己去找媒婆,媒婆也都纷纷 分卷阅读10 把她拒之门外。 窦强婆姨摸不着头脑,又正逢着她站在门口对盛明姝破口大骂被人瞧见,村子里那些人见着她也都绕道走,让她心中发毛。 更觉得莫名其妙的就是窦强了,这窦午都说了要娶窦明姝,也说了要给聘礼。这一连几日,窦午一见着他就绕道走,绝口不提亲事。可窦午是什么人,他可不敢上前拦着问,总之,这件事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更奇怪的是,不光如此,赌坊也不让进了! 他问守门的缘由,守门只摇头,一脸惊恐地不说话。 好不容易逮到个愿意同他说话的人,这一问,那人满口胡说八道,说什么他家闺女揍了窦午......这不都是胡说吗! 就他家明珠那个胆子小的,敢对窦爷动手? 不能去赌,窦强只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整天唉声叹气,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原来想着窦明姝嫁出去,自己还能得一份聘礼拿出去赌,可也不知道为甚,就是没有媒婆上门来。 窦强常去的赌坊,在窦家村与宋家庄之间。 在他们这种地方,没别的玩乐,故而这赌坊就成了附近人的耍乐地儿。 赌坊是窦午他爷爷开的,老爷子从前不大不小也是个县太爷,没别的爱好,没事儿就爱赌两把来怡情。告老之后,就回到窦家村开了个小赌坊,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赌坊一开,生意就好得狠。 窦家父子都是吸血的主儿,唯独窦老爷子心善。可惜的是,这几年窦老爷子身体越来越不好,就把手下的几间铺子都交给了窦午他爹。 窦午他爹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窦午挨家挨户地把欠窦老爷子的钱一一都收回来。窦午横行惯了,又没了窦老爷子管着,越来越跋扈,一直到现在,俨然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间一长,把窦老爷子的好名声败了个精光! 就连赌坊的生意,也每况愈下。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去赌坊的人越来越多。 窦强没忍住好奇心,只能站在赌坊门口凑热闹,一去才发现,赌坊门前挤满了人。 “听说今天就连宋家庄的宋鑫都赌输了?把自家的田契都堵上了?” “可不是吗?那位盛小公子可真够厉害的......” “不光厉害,你瞧见那小公子说话做事,就像是个贵气的人!乖乖,这都第五天了,就连宋家庄那边的榆林村都有人慕名前来,就想同盛小公子赌一把,怎么样?还不是输了!” “说得跟你见过这盛小公子长什么样似的,谁不知道那盛小公子不喜欢见人,一张脸被帘子挡了个结实......” 盛小公子? 窦强心中纳闷,他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人垂头丧气地从赌坊内走了出来,窦强认识这人,是宋家庄的宋鑫!看他这副模样,是输了? 紧随着宋鑫身后的,还有赌坊的管事兼账房,窦晚。窦晚是窦午的表弟,可窦晚并不像是窦午,相反,他文文弱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清贫书生。 “散了散了,都散了罢!”说完,窦晚就转身入了赌坊,守门的小厮立即将赌坊门关上。 而此时赌坊之内,窦午正笑得合不拢嘴。 他身旁还有一人,垂下来的珠帘正好挡住了那人的脸,肩膀以下倒是没挡住。 那人坐姿很端正,倒不像是僵硬地板着,反倒有种浑然天成的端雅。素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桌,瞧见窦晚也落了座,那人轻笑了下,嗓音清润,“说好的,你们四我六。” 话音刚落,窦午当下就递了一沓票子过去,每张面额都不大,可数量不少。窦午凑近了些许,面上讨好的笑意与他五大三粗的体型很不相符,“那什么...姑奶奶...,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你要是真嫁给了我,我肯定把你当财神爷供着!” 那人从珠帘后起身走了出来,露出一张极好看的脸来,正是盛明姝。 她数了数手中票子,不多不少,刚好凑够一百二十两,这在窦家村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想起什么,盛明姝笑意清浅,看着他,“你刚才说......” “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窦午忽然想起自己被卸了几回的胳膊,连连摆手。 窦晚探究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窦明姝的村花之名他有所耳闻,可没想到这窦明姝还是深谙赌术的个中好手...... 看着这姑娘转头就往后门走,窦晚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窦姑娘,这是最初答应你的地契。” “多谢。”盛明姝接过,负手离开。 她与窦午交易,保证这五日之内,让赌坊赚得一大笔银子,她拿一百二十两。 而地契...则是第一日窦晚质疑她,与她对赌,赌注就是一座宅子。那宅子盛明姝见过,听说是窦老爷子本不打算要的废弃院子,破旧,也很小,但比起窦强那个院子不知好了多少。 窦家她不会多待,但自己好歹算是欠 分卷阅读11 了窦明姝一条命,还不了窦明姝,只能还给她阿妹。 眼见着那姑娘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赌坊内,窦晚狐疑,“表哥,不都说窦明姝勤俭孝顺么,怎么会......” “管那么多作甚,有的钱赚就行!” “你上回不是说非要整死这小丫头吗?更何况她还......” “何况什么!你再敢提爷被一个小丫头揍的事儿,爷非扒了你的皮!”窦午举起拳头威胁,那种丢人的事儿,他要是再听见人说,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盛明姝出了赌坊之后,并没有立即回窦家,而是在溪边坐了会儿。 她喜欢这样的宁静,是她从前从未有过的。 以前,盛家逼她,后来,孝文帝逼她,最后,小狼崽子也逼她...... 呵,明德皇太后崩于丞元七十九年七月初二,其实,谁会在乎呢? 盛家不会,亲手害她中毒身亡的小狼崽子更不会。 是啊,谁会在乎。 连她自己都觉得,盛明姝,从没活过。 暮色逐渐笼罩浅溪,不远处青山仿佛在云雾之中起伏。盛明姝没再多想,踢了一颗石子入了浅溪,起身就要离开。 刚走不过两步,就听见有什么声音从浅溪对面的小丘上传来。没等她细看,一个黑色影子就从小丘上滚了下来。 隔着浅溪,盛明姝只瞧见黑影滚到了溪边,就没了任何动静。像是昏倒了,半个身子趴在溪水中,很快,血红从他身下的溪水逐渐泛开,又很快被冲淡。盛明姝没敢动,心中快速思索着,窦家村这样的地方,怎会有人如此狠手? 思量一二,她看了眼树木稀疏的小丘,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转头就往回走。 “嗯......” 一声闷哼传来,盛明姝蹙眉,这人...就算没血尽而死,只怕也会憋死...... 索性不再多想,转身蹚进了溪水中。 是夜,溪水摸过她的膝盖,盛明姝不敢有任何犹豫地蹲在那人旁边,鼻尖血腥味浓重得让人作呕。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小丘的树林里有什么危险即将到来。 想也不想地使劲拖着趴在溪水中的男人走,他一身衣裳都湿漉漉的,盛明姝甚至不知道自己摸到的潮湿是血还是水,只能咬着牙拖着他走。 将人拖出了浅溪,盛明姝立即松了手往一旁的私塾跑去,连连拍门。 张秀才正准备回去,就听见私塾门声作响,心中还泛着嘀咕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一开门,就对上盛明姝满是细汗的脸,她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住张秀才往外走,“帮我个忙!” 直到两人将人拖到了私塾之内,张秀才猛然松了口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粗喘着气:“窦姑娘,这是?” 盛明姝摆摆手,将私塾内的蜡烛都搁在地上,才看清了躺着的这个人。 这人上身衣物上都是血,也瞧不出样貌,呼吸微弱。 她扫了眼私塾内,“此处可有外伤药?” “有,村里那些孩子皮,备了些,我去找找。”张秀才没再多问,在一旁翻找着,不多时,他瞧见桌子底下的两个坛子,出声道:“还有前一个夫子留下来的两坛酒......” 有酒那就更好了,盛明姝忙让他一道拿过来。自己手上也没停,解开地上那人的衣物,精瘦的胸膛上很多旧伤,大多是皮外伤。左臂和左肩上血肉模糊,衣物和血肉粘在一起,有些骇人。 张秀才看得发愣,心中大惊却没敢打扰她。 盛明姝撕下一片衣角,浸湿,一点点擦拭着他身上血水。她抿唇没说话,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一手猛然用力! 那人猛地闷哼一声,不再有别的声响。 骇人的伤口赤.裸地出现在眼前,盛明姝额上有了细汗,她用酒清理着伤处,接过张秀才递来的外伤药撒在伤口上。松口气的同时脚突然有些软,一不小心按在这人身上,那人又闷哼一声,盛明姝连忙挪开,正要为他包扎,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 这才发觉这人腰腹处还有一道外伤,想了想,她看了眼张秀才。张秀才面上一红,了然地接过她手上用酒浸湿的衣物,一手将那人腰间的衣物往下褪了褪。 盛明姝适时转头,看着晦朔的烛火。虽说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别,可她毕竟不是医者,不过是处理的伤口多了才熟练而已。 “窦姑娘,擦完伤口就好了么?”身后张秀才嗓音颤抖着问。 盛明姝点头,猛然想不起他看不到,才继续出声:“把药撒上去,这里可有能包扎的布,或者是干净的衣物?这些伤虽瞧着骇人,可都是皮肉伤,伤得也浅,估计养些日子就好了。” “这就好。”张秀才嗓音沙哑。 身后脚步声走走停停,张秀才叹了口气,“窦姑娘,好了。” 盛明姝这才回头看,发现他腰腹处的伤口虽然包扎得有些粗糙,但也算包扎好了。她仰头道了声谢,继续包扎着他的左臂。 分卷阅读12 “窦姑娘,这人为何会躺在溪边?还有,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受一身的伤?”张秀才索性坐在地上,背靠着私塾内的书案。盛明姝也疑惑,“我也不知道,见着这个人时,他就在溪边躺着了。” 张秀才看着她,“对了,我看窦姑娘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窦姑娘学过?” 盛明姝愣了下,眸底闪过什么,“以前身边总......以前帮爹娘做家务农活,时常受些小伤,都说久病成医嘛......” 张秀才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上回问窦姑娘为何打架如此娴熟时,她似乎也是说时常受人欺负才学来防身的,如此想着,张秀才眸中多了几分怜悯,窦强夫妇果真是虐待了窦姑娘,真是可惜了窦姑娘了..活得水深火热.... “对了,还有外头的血迹。”盛明姝想起来道。 他们方才拖了一路,必然留了血迹。她这一说,张秀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觉得窦姑娘这也如此娴熟,连血迹都考虑到了...... “这个窦姑娘放心,交给我就好了,等会儿从院中挖些干土盖上去踩一踩就好了。”张秀才思索着开口,盛明姝看着他,认真地道了声谢。 这人的身份眼下还不清楚,但是能掩盖的,还是尽量掩盖,以除后患。 “不过......”张秀才看了眼还在地上躺着的人,为难道:“这人不能在私塾的......” 盛明姝也明白,颔首,“可否有劳帮我把他带到一个地方?” 二人趁着夜色将人带到了盛明姝新赢来的小院里,张秀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盛明姝送走他后,整个人脑袋有些晕,靠在墙上缓了缓,才从小院井中打了点儿水端进去。拧干了些,擦拭这人满是污痕的脸,方才在私塾她就好奇,可碍于张秀才就没动手。 这人腰间缀的一块玉珏,她看着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更何况,这人的衣物也是上好的流云锦,身份必然不一般。 想着,盛明姝一点点擦拭。 这人长眉深目,看似有些书卷气,略带清冷。 等等,这人五官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她眼前,有些熟悉。 盛明姝惊了惊,半晌,缓缓笑了。 巧了,还真是巧...... 第6章 第六章 相裕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与卫国的那场战役。血腥味、焦尸味、腐臭味交融在一起,充斥着他的嗅觉。 慢慢地,所有恶臭味顿时消失,像是堕入了无尽深渊中。 他猛然惊醒,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使得他脑中瞬间清醒,耳边却隐隐传来交谈声。 相裕心中一沉,没动。 “阿姐......他就是你说的大将军么?”窦明珠一脸愁容地看着躺在榻上的人,不喜道。阿姐昨日夜里才回去,今日一早又让她去村里赵郎中家里拿药,还有这个院子......她有好多好多疑问,可想了想,只问出这么一句。 盛明姝微愣,大将军?什么大将......脑中顿时想起上回同张秀才说的话,一本正经道,“对,大将军,他就是阿姐梦中的大将军。” “啊......那他为什么会受伤啊?又为什么会来这里?”窦明珠疑惑,她信阿姐的话,可这个人出现得也太奇怪了。 盛明姝屈指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正色道:“他也梦到了阿姐,觉得对阿姐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这才不顾生死,就是为了见阿姐一面。唉,你说,这人都这样了,阿姐怎能将他丢下不管?” 说着,她适时地轻叹了口气,很是感慨。 窦明珠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吗?阿姐怎么知道?” 小姑娘问题倒是多,盛明姝转头看了眼院中,小姑娘这才想起院中还熬着药,连忙跑了出去,“坏了坏了,不会熬坏了罢?” 盛明姝失笑,转眸看向相裕时,唇角笑意有些诡异。 大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大将军...... 北裕王相裕,当朝唯一一位手握兵权的摄政王。 南陈重世族,因而国中朝臣,出身白衣者鲜少。可不多,并不是没有。盛明姝初初知晓有这么个人,是在乾山行宫。父兄在偏殿,看着满朝新贵,一一点评,至相裕时,还未置评,先道了句可惜。 兄长问置评为何,父亲只道,少年成名,沙场建功。同年无英雄,执剑破四方。 那可惜在何处?兄长又问。 父亲饮了茶水,沉吟,可惜......无本家世族可依,亦不结交贵胄。徒有少年风采,空有文武清傲。 世上才俊甚多,可能让盛国公叹上一句可惜的,寥寥无几。也正是如此,满殿南陈俊才,十三岁的盛明姝只记住了相裕一人。 从前许多事涌现在脑中,盛家、先帝、还有如今在帝位的小狼崽子......想到这些,盛明姝笑得轻浅,却不达眼底。她凑近了床榻,伸手想要看看他的伤势。 分卷阅读13 岂料,手刚触及到他肩上衣物,手腕突然被人擒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原本还在昏睡的人猛然睁开眸子。相裕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擒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床榻之上。两人姿势暧昧,可谁都没让步。 盛明姝动了动,没挣开,索性也不再挣扎。抬眸对上他如点墨的眸子,缓缓笑了,“救命之恩,公子这是要以身相许么?” 啪的一声,门口传来瓷碗破裂的清脆响声,窦明珠一脸惊恐,“阿姐,你...你们...” 盛明姝趁着身上人松怔时,很快翻身而起。她面上笑得清淡,整理衣襟时动作略显慌乱。 “昨夜梦中遇见姑娘,觉得对姑娘的思念如滔滔之水,一时情难自禁。”他说这话时,唇角带了很浅的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其他。 盛明姝笑意淡了淡,这不是...她方才说的话么... 念及此,她反倒笑了,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揪出自己腰间的帕子甩了甩,嗓音清润:“公子既然如此说,奴家倒也不嫌弃。你我既是梦中结缘,便不要辜负了这一段金玉良缘。” 他没应声,盛明姝倒是满不在意,转头让窦明珠再端一碗药来。 屋内很快只剩下两人,盛明姝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怎么,公子要不要考虑考虑?” 相裕嗓音沙哑,“考虑什么?” 盛明姝满不在意地继续道:“考虑以身相许啊。” 没等到答话,她也不着急,又问了句,“既然公子不愿以身相许,不妨我以身相许?” 她眉眼清润,像是玩笑,又不像是玩笑。盛明姝看着相裕探究的目光,笑得不急不缓,相裕此人在陈都算是少年成名,异姓封王,偏还生得一副极好的姿容,可便是如此,年二十有六,身侧却无红粉佳人,似乎也无意于此...... 因而惹得陈都闺门贵女很是愤懑,就连荣儿说起,也时常惋惜摇头,问,姑娘,你说那位北裕王莫不是个断袖罢? 想到这些,盛明姝默了默,是否断袖且不谈,这...着实是好样貌... 两人静默间,窦明珠很快端着一碗汤药过来,搁在桌上,没敢走进。 盛明姝起身将汤药推到相裕身前,一脸关切,显得分外真诚且情真意切。 相裕皱眉,没接,这些皮外伤于他不算什么大事,昨日被人下了药这才如此狼狈。想起昨日被人使用迷魂散追杀时的情形,眸中微冷,看来有不少人不想他入都...... 不对,方才那小姑娘说......大将军? 他打量了身处的屋子,转眸看向圆脸少女,问道:“你方才叫我......大将军?” 窦明珠愣住,诶?这怎么跟阿姐说得不太一样......呆愣愣地转眸看向自家阿姐。 盛明姝笑意轻浅,神色如常看向眉间微皱的相裕,“你真忘了?昨日不是你拉着我的手情意绵绵道你就是我的梦中良缘,你就是我的大将军麽?你还说,你早在梦中就对我情根深种,故而一路不顾生死就是为了来见我一面......” 相裕看了眼身上素简的衣着,又看了看一脸正色胡说八道的姑娘。 见他不反驳,姑娘却低眸继续,“果真......男人心海底针啊,这才过了一夜,公子便翻脸不认人了。” 相裕思忖着眼前人的身份,依旧不语。 见屋内气氛越来越诡异,窦明珠咳了声,“对了,阿姐,我想问好久了,这院子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不是窦家那位官爷的旧宅吗?” 盛明姝转眸想了想,“哦,大将军送的。” 窦明珠惊疑地看了眼自家阿姐,“那昨日你偷偷塞给我的银两......” 盛明姝神情不变,“哦,大将军给的......” “啊?”窦明珠面上大惊,打量着喜怒莫辩的男子,“那今早买药的钱......” 盛明姝抿了口茶水,“唔,大将军掏的......” 窦明珠觉得自己脑子缓不过来,“可阿姐不是从小就说,不可无故受人钱财......” “对,是这样的道理。”盛明姝颔首,“阿姐不想要的,可大将军拳拳心意,阿姐一推再推再无可推。偏这时,大将军又说了,权当做是给阿姐的聘礼......你说,阿姐若是再推辞,可妥当?” 确实不妥当......等等,聘礼?窦明珠猛然回神,“阿姐,你...你...” 她目光震惊地在二人身上流转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盛明姝神色自若,颔首道了声不错,转眸看向仿佛在看一台好戏的相裕,“公子觉得呢?” 没等相裕开口,窦明珠突然转头就往外跑,“爹,娘.......” “姑娘玩够了?”相裕突然出声,暗中运气试了试,发现药效已经褪去,继续开口:“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若他日姑娘有难,可遣人到羊城寻杨亥,届时他自会帮你。” 盛明姝 分卷阅读14 不以为然地起身,发觉自己身量只能到他下颚,只好抬眸道:“公子当真要始乱终弃?” “......”相裕看了眼她,这姑娘眉眼很是好看,乍一看去,端雅温润,美,且美得进退得宜。这般样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他,难免不让他怀疑这姑娘的居心,冷声道:“不妨姑娘说说,为何非要跟着在下?” 被猜中心思的盛明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唉,昨日一见着公子,就觉得公子就是我的春闺梦里人啊。你我先前,必定有宿世姻缘,我辗转流离,就是为了等待与公子相见......” 她说得动情,相裕倒也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直到她词穷之时,缓缓问了句,“哦?是吗?” “自然是。”盛明姝从善如流地答道,眉眼清润。 相裕眉眼清冷,没再接话,抬手摸了摸腰间,皱眉道:“玉珏呢?” 玉珏......盛明姝想起昨日见到的物件儿,微抬下颚指了指他身后的床榻,见他收好了玉珏才道:“公子方才说,若我有难,需得到嵩城。可一来,嵩城道远又紧邻边城,我区区一个女儿家既无金银钱财遣人,又无胆量自行前去;二来,公子所言简单,可杨将军贴面冷血,纵然我有心力前去,他如何又会帮我?由此可见,公子无心报恩罢了。” 她说得妥帖,只是...... 相裕清淡地看她,“杨......将军?” 盛明姝眸底闪过什么,面色如常地笑道:“是啊,杨将军”,思忖着,她接着道:“嵩城边陲时常遭卫国骚扰,前段时间,杨将军带着镇守嵩城的戍城军与卫国一站,这些天卫国可安生了。怎么,这消息整个窦家村都知晓,你不知晓么?那你也太......” “整个窦家村都知晓?”他反问了句。 盛明姝正欲颔首,猛然顿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相裕眸色清冷地又倒了盏茶,略带探究道:“那看来北裕王带着三万骑兵连夜接手嵩城戍城军,一举破敌的事儿,整个窦家村也都知晓?” 北裕王......是了,嵩城不过八千戍城军,如何敌得过卫国大军? 她一时想要遮掩为何知晓杨亥就是戍城军将军,竟忘了这茬......只是她还垂帘时,相裕分明是在漠北,更何况,前朝上奏嵩城边事时,小皇帝主张议和以借机与卫国联手。先前张秀才说与卫国的战役时,她就疑惑,一是不解为何会有同卫国一战,二是杨亥虽是猛将却智谋不足,何以能如此快速取胜? 如今相裕此言,倒是说得通其中之一了,他率军出战,必定战无不胜...... 可,相裕为何会出战?她心中狐疑,面上平静道:“竟是我记错了?” 相裕低眉,心中猜测着她究竟是谁派来的。 “什么聘礼什么成亲?好一个私定终身,传出去我窦强的脸皮往哪放!” 窦强带着怒意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伴随着窦明珠带着哭腔的嗓音,“爹,阿姐只是寻了个好夫婿......” “呸”窦强啐了口,“人呢?” 盛明姝抿了口茶水,眉眼清润道:“你方才说,若我有难你会相助,作不作数?” 相裕微愣,“自然。” “巧了,眼下就有一桩难事,还望公子相助。”盛明姝缓缓笑了。 第7章 第七章 “人呢!”窦强声音由远及近。 不过片刻,窦强就拎着扫帚入内,看到屋内男女一室,不禁怒从心中来,“我说这些日子怎么没人上门提亲,原来你早就背着我勾搭小白脸!” 小白脸?盛明姝看了眼眉眼清冷的相裕,满朝上下谁不知晓北裕王一身功名皆是在沙场上搏出来的,少年成名,异姓封王,谁敢称上一句小白脸? “爹!”窦明珠适时在窦强身后抱住他,“爹,你别气,这不是小白脸,是阿姐的如意郎君,阿姐的大将军啊......” 窦强举起扫帚的手一顿,大将军?是个大将军? 他慌忙丢下手中扫帚,一脸狐疑地凑近了相裕,除了一张脸俊俏些,这清瘦得跟村口私塾的张秀才似的,哪像个大将军了!想到这些,他狠狠啐了口,“什么劳什子大将军,照我看,就是个身无长物的小白脸!” 盛明姝没应声,倒了盏茶水推到相裕跟前。 “爹,这真的......”窦明珠想要解释。 “嵩城戍城将军。”忽然有人打断他,窦明珠一愣,窦强也愣住,就连喝茶的盛明姝也愣了愣,若是杨亥知晓北裕王拿他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那还不得气到吐血? 盛明姝心念微动,一脸惊讶道:“啊,原来你真的是嵩城大将军啊,就是那个最喜欢剥人皮肉、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将军?” 相裕眉间微挑,抿唇没接话。 窦强面色一变,壮着胆子又啐了口,“什么将军,没听说过!” 见两人都不说话,窦强一把抓过盛明姝的腕子就往外拖,口中骂骂 分卷阅读15 咧咧,“早就说过你是个赔钱货,亏我还信了什么能多得一份聘礼,如今哪个敢娶你?明儿就去找李媒婆,早早将你......” 盛明姝默不作声地任由窦强拉着她往外走,心中暗道这相裕说好了会帮他的,这就没了? 没等他二人至门槛,抬眸便瞧见一行人策马过来,她心中微沉。 “奉朝廷诏令捉拿钦犯,藏匿者,格杀勿论!” 马蹄声疾,带起沙尘弥漫。 为首那人翻身下马,二话没说绕过窦强就往院内进。窦强吓得腿都软了,捉拿钦犯?心念一动,这段时间窦家村哪里来过什么生人?除了...... 他转眸看着负手站在院中的年轻男子,想也不想地就爬起来,一把拽住官爷的衣袍,食指指着相裕,“官爷,就是他!肯定是他!” 窦强一脸谄媚,“这窦家村从没来过生人,您说的钦犯,一定就是他!” 窦明珠吓得小脸乍白,盛明姝眸底微冷地看着入内的一行人,这些人...... “官爷,快把他抓起来,这人刚才还在冒充将军!”窦强邀功似的开口。 为首的官爷一瞧见窦强指着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冒充将军?且不说这位爷没有必要冒充将军,就算是当真冒充了将军,他们也不敢当真出手拿下啊! 等等,将军?官爷狐疑地扫视了眼小院,还有,相裕身上素简的衣着...... 在窦强殷切目光下,那位官爷握紧了腰间佩刀上前。窦强一见如此,心中冷笑,好你小白脸,看你等会儿还敢不敢...... “卑职李进,参见将军!”为首的李进扑通一声,跪在小白脸面前。窦强霎时背脊发冷,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将...将军...” 窦明珠也没见过这般场面,连忙上前扶住窦强,“爹,你看,真的是阿姐的如意郎君,阿姐的大将军!” 李进脚下突然不稳,僵硬地转头看向王爷,又默默看着长得极好看的姑娘,这......是王妃? 相裕神情清淡地看向李进,“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朝廷钦犯?” 李进背脊生寒,“不敢不敢,只是卑职一路从嵩城寻来,听闻王爷不想泄露行踪,这才假借钦犯之名......” 嘴上说着不敢泄露行踪,可眼前的阵仗倒是不小,分明有意为之。盛明姝听得好笑,如今明德皇太后已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此时手握兵权又刚好朝中无人的北裕王,自然会称为几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相裕面上息怒难辨,李进暗中擦汗道:“关统领还在城中候着,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本王还有些事,不敢劳烦关统领,就请关统领先行回都罢。”相裕说得不清不淡,李进额上细汗都吓出来了,陛下亲自下诏令接人回都,哪有让他们先回的道理? 李进为难,“不知王爷还有何要事,不妨交代卑职去办,回都一事耽误不得的。” “军中要务罢了。”相裕清淡开口,“若是你当真要办,交于你便是。” 李进一听这话,忙不迭跪地叩首,“卑职这就回去禀告关统领。” 开玩笑,北裕王违抗圣令出征嵩城,满朝都在等着他回都之后欲参他一本,嵩城如今可是一滩浑水,莫说关统领不敢沾,就算是水深如盛家,也要掂量三分! 李进很快率人离开。 “爹。”窦明珠见众人离开,这才回神,壮着胆子去扶起自家老爹。窦强腿还在抖,面上抽搐着看向盛明姝,“这将......将军当真是你的如意郎君?” “是啊,爹。”窦明珠在他身旁开口,“爹你看这院子,就是大将军送给姐姐的。” “院子?”窦强这才发觉这不是窦家老爷子当官儿前的旧宅吗,乖乖,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对。”窦明珠来了兴致,连忙又从怀里掏出银票,“爹你看,这也是大将军给姐姐的。” 窦强连忙接过,数了数,又数了数,这可是一笔大财啊!看着相裕的眼神都带着热切,这可比宋家布庄的聘礼还要多啊! 窦强眼神在盛明姝与年轻男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忽然笑得油腻,何德何能,这丫头竟能勾搭上王爷?那以后还不是...... 他眸中闪过贪婪,盛明姝蹙眉看了眼将钱财尽数交到窦强手中的小姑娘,这丫头...... 窦强拿了钱没再耽搁,油腻地嘱咐了两句盛明姝转头就往外走,可他走的方向...却是赌坊的方向... “阿姐,爹他怎么不生气了?”窦明珠不解问道,她屈指敲了记窦明珠的眉心,浅笑,“许是见这位如意郎君品貌端庄罢。” 她一语带过,不打算多说。 窦明珠却认真地点头,“嗯嗯!姐夫比村口的张秀才还要好看!好看许多许多!” “咳咳。”盛明姝一时没料到小姑娘会如此开口,被呛了个正着,转眸瞧见相裕嘴角不可见地抽了抽。 相裕微微皱眉 分卷阅读16 ,方才他问,有何事需要他相助。 这姑娘只低眉笑了下,道是有个旧友在陈都,只消他假借姻缘之名带她入陈都即可。 他没再细问缘由,也无深究打算。左右他都要入都,不过是多了个人罢了。 盛明姝送窦明珠离开之后,正欲去张秀才那里,想起什么,连忙回小院看着端坐在木桌旁的年轻男人。本着作戏要全套的原则,她思忖着,慢条斯理问道:“在下陆七,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方才公子说是嵩城戍城将军......” 只见,年轻男人低眸看着杯中水,不急不缓道:“相三。” 盛明姝唇际微僵,相......三?顿了顿,她缓缓笑了,“相三公子今日若不嫌弃,可留宿在此。” “有劳了。”相裕颔首。 盛明姝笑:“客气了。” 第8章 第八章 当晚,窦家村就开始沸腾了。 听说,村花窦明姝寻到了如意郎君...... 听说,那如意郎君还是个贵人,说是大将军...... 再听说,大将军送了一笔巨款给窦强...... 更听说,大将军还送了套宅子给村花...... 一时间,村里人纷纷伸长了脑袋去窦强家,窦强婆姨正坐在院中缝补旧衣裳,猛然听到门外七嘴八舌。她擦擦手去开门,见着门外十几个人一同跟她说恭喜,脑子有些懵,“恭喜什么?” “娘!”窦明珠从一群人中挤了出来,开始讲来龙去脉,窦强婆姨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真是个将军?” “真是个将军!”窦明珠肯定地点头,“爹都知道了!” “那你爹呢?”窦强婆姨出声问。 一听这话,前来道喜的几个中年妇女七嘴八舌道:“你家那个,拿了钱还不赶紧去了赌坊?” 窦强婆姨怒道,“这个老不死的!” 盛明姝是从后门送窦明珠出去的。眼下小皇帝既然已知相裕人在此处,盛家等人自然也会知晓,窦明珠若是时常来往,想来会有所牵连。 交代完后,她转头看站在院中略显苍白的相裕,“相......三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在此暂时养伤。” 相裕盯着她,“可有笔墨?”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盛明姝想了想,“等会儿。” 说罢,转身就往张秀才的私塾去,至门槛处时,回眸看向相裕,笑得轻浅:“先前所言,一直作数的,相三公子若是后悔了,只消说一声即可。” 相裕身形顿了顿,先前所言,是以身相许之事? 没等他接话,就瞧见陆七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院中,相裕心中微沉。 不多时,便有人飞身而入。来人一见着相裕,拱手道:“都查清了,半月前小皇帝、盛家、孟相分别遣了一队人马前往嵩城。如今关河已经找到了王爷,想必盛家与孟相也会在回都途中伺机而动。” “这些人,倒是来得快。”相裕不以为然,“关河既然能得知我暗中离开嵩城的消息,那便说明戍城军中必有他的暗桩。传令给杨亥,他也该扫一扫嵩城的门前雪了。” 来人道了声是,继续道:“昨日深夜找到王爷时,发现王爷已被人救走。当晚便查了这姑娘的来路,爹娘都是窦家村人,从未出过窦家村,没什么疑点。只是有奇怪之处......” 相裕转身入了屋子,“如何奇怪?” 来人继续道:“窦家村有个混不吝的霸王,名唤窦午,约莫几日前,曾向这姑娘逼婚。被这姑娘...给制服了...” 所以她才急着离开窦家村? “不单如此,这姑娘不知为何,前几日在窦午的赌坊待了五日,听赌坊的管事说,一举赢了一大笔钱,就连王爷如今在的这小院,也是赌赢的。” 这倒有些意思了,相裕神情清冷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来人,“还有?” 来人欲言又止,看了眼他的神情,继续道:“还有就是......这姑娘名字未避讳明德皇太后闺名,取了‘明姝’二字。属下查过,这姑娘自幼长在窦家村,并未接触过朝中任何人,其妹名为窦明珠,听闻都是上阳岗的方丈取的,没有疑点。” 啪的一声,杯盏碎裂。来人一惊,相裕只轻嗯了声,“今晚本王修书一封,你快马加鞭送到王府。此外,行踪务必隐密。” “属下明白。” 黑衣人很快离开。 这厢盛明姝刚到私塾就瞧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像是在私塾前等了许久的模样。不多时,张秀才便从私塾内走了出来,姑娘面颊带粉地将怀中东西递了过去...... 盛明姝隐隐能听见二人的交谈,就走远了些,坐在石头上等着,心中想着自己来得可真是不巧。 近处溪水潺潺,因是初秋,已有落叶浮在水面上。盛明姝有些失神,如今的陈都,是何模样? “窦姑娘。”张秀才开口唤她,盛 分卷阅读17 明姝这才回神,看着走过来的张秀才二人,笑意轻浅,“张秀才好福气。” 张秀才也面上一红道:“窦姑娘少打趣在下了,方才就见姑娘在此处,可是有事?” 盛明姝这才想正事,“是想问你讨些笔墨宣纸一类。” 张秀才疑惑,他没听说过窦明姝曾读书识字啊......盛明姝也意识到什么,笑道:“是为昨日救下的那人讨的,不知张秀才可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张秀才忙道,转头就往私塾内去。 “你就是窦明姝?”粉颊姑娘打量着盛明姝,下颚微抬地问道。 盛明姝面上不动声色,只笑着颔首,“正是,姑娘知道我?” 粉颊姑娘居高临下道:“都说窦家村村花窦明姝是个少有的美人儿,如今一瞧,也不过如此。也不知是哪里的福气,竟能高攀上将军,不会是窦明珠瞎编的罢?” 盛明姝没想到面容娇俏的小姑娘会说出这番话,不怒反笑道:“姑娘说高攀,巧了,哀......我私以为二人结缘与否,不过情投意合罢了,何来高攀之说?”说着,她继续道,“姑娘觉得,张秀才与姑娘二人又是谁高攀了谁呢?” 粉颊姑娘面上微愠,“自然是他高......” 盛明姝笑意未达眼底,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自然也没资格议论这些。 “窦姑娘。”张秀才拿着一整副笔墨纸砚小跑着过来,面上带笑,“私塾内东西不够,这些可够?” 粉颊姑娘面色一变,盛明姝面色如常地笑道:“足够了。” “对了,昨日那位公子伤势如何了?”张秀才问道。 盛明姝笑道:“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说着,又道了声谢就往回走。 “听说窦姑娘寻了位如意郎君,还是位将军呢。”粉颊姑娘看着她的身影,开口道。 “将军?”张秀才突然想了想,这窦家村这几日的生人除了今日一早的官爷,就是昨晚救的那位,可今日一早这些人瞧着也不像是将军啊,莫不是...... 窦姑娘的梦竟是真的......张秀才觉得有些玄幻,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也...... 院内一片狼藉,还有混乱的血迹。 盛明姝心中一沉,拔腿就往相裕的屋子跑。 院中没有相裕的身影,屋内也没有,她难得有些慌乱。浑身气力像是被人抽尽,盛明姝看着屋内一片散落的衣物碎片,还有断剑短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脖颈一般,喘不过气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抿唇往后院去,发觉血迹更加明显,还有...趴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她蹙着眉头正要一一翻开地上的尸体查看,目光突然盯向一处,断剑旁那片素色衣角分明是...... 明珠来过了? 来不及多想,盛明姝就往窦家跑去,抬眼瞧见不远处火光冲天,她心中一沉...... 火光张牙舞爪地蔓延着,许多人拎着水桶上前,可又不敢靠近。 窦明珠发疯了似的想要往院中去,许多人上前拦住她,她只能放声大哭地挣扎。相裕在她身旁负手而立。 很快有人瞧见了盛明姝,“明姝,你怎么才回来?好像是你爹娘打起来了,失手着火。” 窦明珠也看到了她,小姑娘满脸泪痕,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她背后是漫天的火光,身旁是神情怜悯的同村人,她只看着阿姐,像个无助的孩子。 盛明姝脚步顿在那里,脑中突然混沌。小姑娘的脸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记忆逐渐交错,像是要将她吞噬了一般,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那句,明姝,朕只有你了......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住,盛明姝没有上前,不知过了多久,心脏被人缓缓松开。 她看着窦明珠,抬脚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在重复着那日的情形。 衣袖被人扯住,小姑娘猛地扑进她怀中,放声痛哭,“阿姐,我以后...没有爹娘了...” 明姝,朕以后,再也没有父皇了。他说。 喉中突然有浓重的血腥味,盛明姝任由小姑娘抱着自己。耳边嘈杂一片,眼前是漫天的火光,盛明姝觉得自己脑中越来越恍惚,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瞧见母亲浑身是血地扼住她的脖颈,说,明姝,你陪娘一起走罢...... 她瞧见父兄闯进她的房间说,明姝,我要你监视着孝文帝的一举一动...... 她更瞧见孝文帝驾崩当晚拉着她的手,明姝,朕只求你...... 一桩桩一件件毫无预兆地涌到她脑中,像是个无尽的深渊。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她缓缓抬手拍着怀中小姑娘的背,恍惚地开口,“阿季,别怕......”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血腥味直直涌了上来......神思彻底堕入深渊时,肩膀突然被人按住,浓烈刺鼻的烧焦味使她猛然惊醒。 没有母亲, 分卷阅读18 没有父兄,也没有孝文帝。只有小姑娘抱着抱着她的胳膊,泣不成声,她怔然地转眸看向身后的相裕,没说话。 第9章 第九章 上阳岗位于窦家村后,是处荒凉的空地,空地往后,是个很小的庙宇。 跪在窦强夫妇坟前的窦明珠面容悲戚,纸钱烧到了手,她猛然回神,看向负手站在不远处的阿姐,“阿姐,我们一起给爹娘磕几个头好不好?” 小姑娘眸中湿润,盛明姝微怔,眸底闪过什么,唇角带了很浅的笑,“阿姐还有事,过会儿来接你回去。” “阿姐......”窦明珠咬唇,看着自家阿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眸中失望一闪而过。 清溪寺是个很小的寺庙,与陈都的皇家寺院不同,过于清减。盛明姝入内时,只见着一着素灰僧袍的小和尚手拿扫帚往后院去。前院空荡荡的,两株桂树左右各一侧,地上散落着不少细碎的桂花。 桂花香混着香烛,意外地和谐。 正前方是瞧上去有些年头的天王殿,盛明姝没再往前走,在树旁长椅上坐下,背靠着桂树。 昨日的情形涌现在脑海,她抬手揉了揉额间。从前她总会想,若有朝一日大局定,她就离开陈都。去哪?其实哪都好。她厌倦了那些被噩梦惊醒、如履薄冰的日子...... 耳边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盛明姝阖眸,继续靠着桂树。 “陆姑娘。”来人道。 日头刺眼,她半眯着眸子,恍惚地看着换了一袭墨锦衣袍的相裕。二人离得不远,她笑笑,抬手挡住日光,“我以为相三公子会想说些什么。” 盛明姝自知不是良善之人,窦强夫妇二人的生死,她也不在意。可她不在意,昨日揽着她胳膊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却在意...... 她说话时眸子半眯着,微微仰头,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颈子,锁骨精巧,若隐若现...... 相裕不着痕迹地转眸,“窦强夫妇之死是受我牵连,日后但凡姑娘开口,相某必当竭力为姑娘做到。” 盛明姝怔了下,转眸看向不像是开玩笑的相裕,眸中闪过什么,良久才道:“日后明珠有难,劳相三公子护她周全罢。” 门外有极轻的动静传来,相裕蹙眉,“就这些?” 盛明姝见他皱眉,径自笑了。相裕少年成名,异姓封王,二十有六,身边竟无一女子,倒也可笑。父亲有心拉拢,意欲要她为北裕王赐婚,姻家是盛家旁支,那姑娘时常会到宫中探望盛明姝。 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打探消息。 那时她想,相裕那般人,该有个心思纯良的姑娘与之相配。却不想,生死难料,如今倒是有些庆幸。思及此,她缓缓笑了,眉眼清润,“若相三公子当真想要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且急促的咳嗽声突然传来,盛明姝瞧见手中抱着经文的老和尚怒不可遏地指着她,颤抖道:“佛门重地,佛门重地啊!” 说着,老和尚将经文一丢,抄起手边的扫帚就招呼过去。 盛明姝猛然回神,随手拉起相裕的衣袖就往外跑,直到砰的一声,寺门被关上。盛明姝粗喘着气,相裕皱眉看着衣袖上的手,很快,盛明姝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明珠?你何时来的?”她看向寺门外站着的小姑娘,出声问道。 窦明珠没说话,只抱着她的胳膊,不由她挣脱。她有些莫名,屈指敲了敲她额头,“先回去罢。” 暮色渐晚时,盛明姝坐在院中躺椅上,桂花时不时落在她的肩上、发上、衣物上,她也不躲,只阖眸躺着,像是睡着了。 窦明珠从屋内走出时,就见着这样一番景象。她踌躇着上前,不知该怎么开口,正要转身离开,躺着的人却开了口:“好些了?” 窦明珠点头,嗓音沙哑地应声。 随着吱呀一声,盛明姝从躺椅上起身,随手拂开袖上的桂花。窦明珠有些恍惚,还是问出了口:“阿姐,你会离开么?”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看她,没说话。 小姑娘神情戚戚,“阿姐,你会走的对不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阿姐离我好远,远到我追不上。我知道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也知道阿姐对我很好,可我就是会乱想,我不想让自己这么想的......” 盛明姝抚着茶盏的手顿住,小姑娘带了些哭腔,“阿姐,我怕。”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小姑娘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些祈求得小心说道。 盛明姝微怔,她这副神情...像极了.... 明姝,你会一直在朕身边是不是? 那时她只屈指敲了少年的额头,问,阿季莫不是傻了? 少年不依不饶,借着酒意按下她的手,再次问,是不是? 她笑道,是啊,日后便做个逍遥的闲散太后,与阿季在深宫荒度余生,怎么,阿季不愿? “阿姐,对不对?”小姑娘又问了句。 分卷阅读19 盛明姝回神,笑得轻浅,却没再多说。这世上有太多事不可深究,那时孝文帝同她说待朝局安稳,便许她出宫,可到末了,孝文帝早早驾崩,还将她推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她执剑护在小皇帝身前时,那小狼崽子也说过日后必定拿命相还...... 可谁又能想到,是取了她的命。 多讽刺。 盛明姝转眼看到相裕从屋内走出,起身时拍拍小姑娘的肩头,跟上了相裕的步伐。 她隔了很远,小心跟着,看着相裕在溪边同一个人说着什么,没过多久,那人很快跃入林中不见踪影。她心中疑惑,相裕在窦家村已经待了几天了,似乎并不着急回陈都。 相裕掀袍在石头上坐下,盛明姝正思忖着小心离开,突然被他唤住。 她只好上前,眉眼清润地笑道:“相三公子,好巧,你也来看风景啊?” 看风景?相裕清淡道:“陆姑娘先前说,要到陈都找人,不知要找什么人?” 盛明姝一顿,果然......随即低眸叹了口气,“先前便说过,因梦中见过公子,情难自已,这才想要跟着公子。可公子不愿,这才随口胡诌,杜撰了一人出来。” 以相裕的身份,他若想查,自然不好糊弄。更何况,相裕既然答应了带她去陈都,就一定会做到。至于到陈都之后的事,日后再做打算。 相裕转眸看向她,这人总能端得一副端庄典雅的正经姿态,说着不正经的话。 盛明姝反倒笑了,伸手掬起掌心的水,转瞬间,水已尽数从指缝流下。她来来去去玩了几回,才看向相裕,“相三公子一定在想,这姑娘好不知羞耻,单单救了个人,怎就空口以身相许,情难自已?不单如此,家中爹娘故去,这姑娘竟也毫无悲戚之情,好生不孝;若非有救命之恩,又有牵连窦家爹娘早逝的愧疚,这般的姑娘,如何能看得上眼?” 相裕眸底逐渐深沉,算是默认。 她笑得坦然,“我倒觉得,今世结缘,必然是前世积下的瓜葛;再说爹娘,这世上许多爹娘并不配称之为爹娘。”她说着,隐下了后半句的“譬如盛家......” 相裕没料到她会如此说,眸底闪过什么,道:“姑娘看得通透。” 通透?盛明姝笑意微淡,有什么用呢?若当真通透,她就该在那些人逼宫的时候仗着盛家权势,远远躲着,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遭人剜心的下场;她若当真通透,就该在借着窦明姝身子醒来时,安安稳稳地待在窦家村求一个洒脱肆意,而不是千方百计地回到陈都...... 说到底,她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思及此,她心下烦躁,起身就要转头回去。谁知脚下踩到了个光滑的石头,整个人都往一看倒去。她忙不迭伸手攀住什么,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腰间有温热传来,盛明姝呆愣地看着眼前相裕极好看的眉眼,呼吸有些错乱。 她两手搭在相裕的肩上,而相裕一手扶在她腰间,一手扶着她胳膊,姿态有些暧昧。 “登徒子,还不快放开!” 不远处突然有人扬声吼道,相裕很快松了手,盛明姝呼吸有些不稳,缓了缓才站好,看向肩扛木棍过来的窦午几人。 窦午神情凶恶地跑了过来,不等盛明姝开口,一把将她拉在自己身后,“小样,耍流氓耍到了我窦家村?也不问问这窦家村是谁的地盘!” 他手中木棍狠狠指着相裕,盛明姝也没料到如此,揉了揉眉心,“窦......” “姑奶奶!你别怕!小爷就猜会有人欺负你们孤苦姐妹,谁要是欺负了小爷的财神爷,小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挥起木棍就往相裕身上砸去,盛明姝连忙要出手拦下他,因脚踝实在疼得厉害,动作还是慢了。 相裕身法极快地躲开,并不打算与之纠缠,岂料,对方却不依不饶。 索性,出手更快。 随着一声惨叫,相裕已经夺下了他手中的木棍,手腕微动,木棍直直刺向窦午...... “相三公子!” 盛明姝连忙开口,木棍稳稳停在窦午颈间,窦午腿都吓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盛明姝正要示意小厮扶着窦午离开,窦午一个咕噜爬起来,捡起木棍就往一边走,“姑...故奶奶...这个人小爷打不过,你...你自求多福罢...” 到嘴边的话彻底彻底被噎住,盛明姝看着窦午几人落荒而逃的模样,哭笑不得。转眸见相裕就要走,盛明姝也一瘸一拐地跟上。相裕看了眼她脚踝,没停,步子放缓了些。 第10章 第十章 “阿姐,不好了,相将军走了!” 小姑娘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进来,盛明姝闻言,递了杯茶水过去,“喝口水缓缓。” “阿姐你不着急吗?你不是说相将军是你的如意郎君么,他怎么能......”小姑娘险些要哭出来,盛明姝笑着打趣,“走便走了,你急什么?” “我为阿姐着急啊..... 分卷阅读20 .”小姑娘抹了把眼泪,想起什么,突然递了书信过去,“我今早过去送吃食,就发现了这个......” 不光有封信,还有把防身的短刀。 盛明姝拆开信看了看,她早知相裕不会与她们一道,一来是陈都内各方势力必然会在途中围堵,与她们一道反倒不便;二来,相裕迟迟不回陈都,必然还有别的打算...... 盛家一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拉拢不成,便不会让他安稳回都,先前在小院的尸体那些尸体想来就是盛家派人下的手。 她脑中盘算着来龙去脉,很快有人叩门,她心中一沉,让窦明珠先回屋。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皆穿着普通人家的衣物,像是寻常商客。见着开门的人,一男一女也愣住,这就是王爷让他们护送的人? 盛明姝看着女人手中的两件男装,了然轻笑,“相三公子让你们来的?” 他们身后有一辆马车,偶尔惹得同村的人侧目看过来,盛明姝想想,让他二人入内。女子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侧眸看过来的几人,继续道:“属......我等就不进去了,还请姑娘换上衣物。”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道了声谢,接过衣物转身入了院中。 院门被关上,男子突然拿胳膊撞了撞身旁的女子,“乖乖,我还以为王爷不近女色,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不愧是咱们家王爷,眼光不错,这姑娘好看,真好看!” 秦时嫌弃地躲了躲,“你可别忘了上回杨亥送过来的那位的下场。” “那哪能一样?”秦越胳膊搭在她肩上,继续道,“你也不.......疼疼疼!” “阿姐,咱们要去......” 戛然而止。 秦时猛然松了手,秦越也呆住。两位姑娘着的与他们一样的黑色袍子,墨发高高束起,身量高些的姑娘负手同他二人颔首,颇有几分周正雅致,她身后还有个瞧上去年级很小的圆脸姑娘,有些怯懦。 秦越忙不迭站好,掀起马车帘子,“两位姑娘,请。” 盛明姝眉眼带笑,“唤我陆七即可,这是家妹窦明珠。” “秦时。”秦时拱手,秦越也挠头笑笑,“秦越。” 二人很快上了马车,秦时也紧随其后,坐在一侧。 马车帘子落下,窦明珠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陈都。” “咱们去陈都做什么?”明珠疑惑,盛明姝低眉笑了,去做她还未做完的事。 将她二人对话,不差分毫听在耳中的秦时疑惑,抬眸看向盛明姝。却不想,刚好与她四目相对。 盛明姝只笑意轻浅地没再多说,倒是小姑娘靠在她肩上很快睡着了。 马车有些颠簸,盛明姝看着熟睡的小姑娘,看向秦时压低声音道,“姑娘姓秦......说来也巧,丞元七十八年有位秦老将军,生前遭人构陷,战胜叛军后于府中自刎。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 秦时眸中闪过怒意,“你怎会知道?” 她父亲秦云风一心辅佐先帝,本欲战胜叛军之后便告老还乡,岂料,等来确实一种文官的弹劾。谁曾想到,骄傲了半生的名将,末了竟死于朝堂上的阴谋诡谲! 马车陡然颠簸了下,盛明姝知晓,是自己惹怒了这秦家兄妹。 “阿姐。”明珠一不留神,整个人往前跌去,盛明姝忙伸手拉住她,道了句无事。小姑娘打着哈欠,靠在马车内继续。 盛明姝轻缓地笑了声,也继续道:“查案的是盛家盛二爷独子盛明昇,拟造人证的是顾怀远,当中牵扯的不光是盛家,还有孟相旁支,所以这个案子,盛家不会深查,孟家也不会深查,小皇帝更不敢查......” 秦时盯住她,去年他们兄妹随王爷出征在外,陈都之内的局势并不明了。收到从陈都内传来的消息,是在三个月后......遭人构陷自刎,一生功名变成骂名,甚至是死讯都被人隐瞒秘不发丧......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扎在他兄妹二人心头的刺! “你还知道什么?”秦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盛明姝掀起马车帘子一角看着远处青山重叠,笑意淡了淡,“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已被暗中查得清清楚楚。一应人证物证口供,皆记录在册。所以你们想平反,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的是真的?”秦越突然跃入马车,目光热切地看向盛明姝。 秦时面上松怔了下,很快皱眉道:“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左右你们都是要为老将军平反的,信与不信,都无任何损失,不是吗?” 秦越目光带着探究,“谁查的?你方才说的册子,在哪里?” 盛明姝看着秦时与秦越二人的反应,大抵摸清了二人的性子,继续道:“等我二人入都之后,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些东西交到二位手上。” 王爷出兵嵩城的前一晚,将他二人叫道书房,问他二人愿不愿随他回都为父亲平反。 分卷阅读21 当然愿意。若这姑娘真有证据,倒是为王爷省了不少麻烦...... 秦时心中思量着,嗓音有些沙哑,“我答应你。” 盛明姝笑笑颔首,瞥见了溪边熟悉的人影,忙出声道:“劳烦等一会儿。” “张秀才。”盛明姝看着领着孩子在溪边读书的人,开口唤道。 张秀才愣了下,窦姑娘怎么从马车内出来了?他疑惑,“窦姑娘这是?” 盛明姝笑,“来向你辞行,此番一别,以后怕是见不得了。” “辞行?姑娘这是要去哪?”张秀才惊讶,她笑,想了想道:“陈都。” 没想到张秀才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反倒温和笑笑,“从前与姑娘不熟识,接触一二倒觉得,姑娘这样的人,窦家村是留不住的。” 她没否认,玩笑般道:“那我说,我根本不是窦明姝,张秀才可信?” 张秀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盛明姝眉眼清润,端端正正拱手道了句告辞,才转身负手离去。 “信。”他突然开口,盛明姝顿住,听得张秀才神色正经地问了句,“姑娘说不是窦明姝,那姑娘是谁呢?” “盛家,盛明姝。” 她没回头,走向了马车的方向。 到达羊城,是在次日。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桂香满径。她们随意寻了处客栈歇脚,窦明珠迷迷糊糊睡了一路,一直都无法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有个舒服些的地方,到了客房整个人就软绵绵地趴到榻上。盛明姝没打扰她,只在客栈中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知怎地,分明是中秋佳节,从客栈往外看去,街道上却并不似往年热闹。 “这可不像是佳节光景啊。”秦越叫了些吃食,疑惑开口。 小厮面上堆着笑,“这明德皇太后崩,举国不兴庆贺嫁娶事宜。” 盛明姝坐姿端正,低眸抚着杯盏,国丧,好一个国丧...... 一旁的木桌上有人接着小厮的话继续,道:“我可是听说啊,当年想当盛国公乘龙快婿的人都能从宫门排到那陈都祭拜天地的立鼎台了。还有啊,前年不是有别国使团来访么,大殿之上,咱们这位明德皇太后一人舌战群儒,使得那些人皆铩羽而归!” “哦?还有这事儿?”问这话的那人,端着自己的酒壶挪到了说话那人身边。 盛明姝也侧目向说得起兴的那人,还......有这事?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可能,跟这人讲得不太一样...... 是丞元七十七年春,晋中国派遣使臣入南陈,大殿之上,那晋中国使臣瞧着小皇帝年幼,她又是一介女流,口出不逊,几番暗中嘲讽。她忍了忍,她发誓,是真的忍了,就是...... 盛明姝一向都是个惯于隐忍的人,只关乎她想不想忍。从那使臣口出狂言道让她去和亲起,她就觉得,不想忍了。于是,笑意轻浅地走到那使臣面前,拐弯抹角地回击。但她碍于国体,回击得较为隐晦,同时又高估了那使臣的内涵。 以至于那使臣以为自己在夸他,喜不自胜。 于是满朝百官就瞧着被嘲讽地不着痕迹的使臣,笑眯眯地、分外满意地、得意洋洋地出了大殿,从此沦为南陈朝臣的笑谈。 因而,她眼下有些困惑,这也叫......舌战群儒?分明是...全靠使臣衬托... 盛明姝默默抿了口茶水,想起她命尉矢使臣出国境后当晚,还让他把那口出狂言的使臣套进麻袋揍了一顿...... 第11章 第十一章 暮色渐深时,秦时二人嘱咐盛明姝在此·好生歇息一晚,说明日之后,怕是会快马加鞭赶往陈都,便没再说什么,急匆匆出了门。 盛明姝看着他二人消失的身影,思忖着自己也该考虑下入都事宜了。 小姑娘倒是睡了一整日,精神十足,拉着她往外走,想要去看看。 月色昏沉,街道两旁高高挂起了透亮的灯笼,还有不少小摊,小姑娘好奇地凑过去。盛明姝想着难得小姑娘兴致高了些,索性也由着她,跟在她身后。 盛明姝喜欢灯笼,安乐宫内有条木雕长廊,长廊两侧挂满了灯盏,晚间时,宫人燃上蜡烛,热气升腾时引得灯盏内绘了小像的纸轴缓缓转动,像是仕女起舞。心神不宁时,她总爱在灯盏之下的长廊上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每走一步,脑中就清醒些,像是有人在陪着她,给她一寸光。 荣儿便笑,哪日若有人误闯,见了姑娘还不得被姑娘吓到?以为咱姑娘是宫中冤魂呢...... 心中像是有什么慢慢沉下来,她揉了揉眉心,心神有些乱。 “阿......哥!”小姑娘带着哭腔突然大叫一声,盛明姝猛然回神。 “你怕什么,小爷又不会吃了你。” 一目光浑浊的年轻男子正挡在小姑娘面前,盛明姝眸低闪过什么,抬脚挡在小姑娘身前。男人见自己盯住的猎物被人护在身后 分卷阅读22 ,神色阴戾地就要开口,一瞧见挡在猎物身前的人,男人目光闪过惊艳,更是淫.秽地打量着她。 街道上人本就不多,小商贩像是早就见惯了似的,叹息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呦,这羊城什么时候还有这样标致的人物,小爷怎么没见过?”男人笑得猥琐,盛明姝不动声色地摸到腰间短刀,目光打量着眼前这男人。 男人偏瘦,眼睑青黑,目光淫.秽涣散,像是常年纵欲。可问题是...她们姐妹二人如今都是一袭男装...想到今日在客栈里听到的传言,盛明姝隐隐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男人见她二人不说话,只当她们是怕了,也是,想他林松在羊城呼风唤雨,谁敢说一声不字?猥琐的面上有些得意,林松伸手就往盛明姝脸上摸去...... “阿姐......”小姑娘吓得小声唤了句,盛明姝想也不想一手擒住男人的手,一手抽出短刀抵在男人颈上...... 哟?还是个硬骨气的? 林松有恃无恐地看了眼自己颈间的短刀,眸低闪过情.欲,“小爷就爱收拾些硬茬子,等你到了小爷的床上,小爷让你......” 他话没说完,猥琐笑出声来,盛明姝眸低闪过杀意,突然用力,男人猛地膝盖被人踹了一脚跪在地上,与此同时,胳膊被人狠狠擒在身后。 林松被禁锢住,没想到这看上弱不禁风的两人真敢同他动手,狠狠啐了口,“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你要真敢动小爷,小爷让你们横着出羊城!” 话音刚落,街道上很快出现十几人,各个腰间佩刀,将她们围住! 果然......有人撑腰,就是行事猖狂,可惜,就是不知道,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靠山,就是自己。盛明姝心中冷笑,手上不禁用了力道,短刀划出了血痕,笑了,“是么?” 她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不妨试试,是你先横着,还是我二人先横着?” “你......”林松面上闪过惊恐,强装镇定道,“你真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横着出羊城?” “自然是不能。”盛明姝看着街道上商贩都匆匆提前收摊离去,像是为难地轻声道。林松一听,微微松了口气,“那这样好不好,你...你先放了小爷,小爷保你们平安离开羊城!” “阿...哥...要不咱们......”小姑娘嗓音有些发抖,盛明姝没应声,用短刀在林松脖子上轻轻划过,“可惜了,上一个用这话诓骗哀...我的,早在九泉之下了。” 林松吓得脸刹白,万一这人真豁出去了,那自己...... “唔。”盛明姝佯作为难地皱了皱眉,继续道:“爷您这般人物,想来背后靠山在这羊城数一数二的,如今的羊城郡守应当是......林勉?丞元七十六年官至郡守,算算时候,今年秋闱时,也该上都述职了罢?对了,听说这林勉为官清廉,膝下无子,那你......是旁系过继??” 她每说一句,林松心中就恐惧一分,“你...你究竟是谁?” 早就爹说过羊城最近来了几位大人物,还让他行事小心些,这眼下要真是惹到不能惹的,林家地位和他这一条小命比起来,自己还不是被人弃如敝履! 就算是能留上一条命,到时候不光林家不要他,就算是羊城他也待不下去!更何况这两年树敌众多,要是有人报复...... “我是谁不重要。”盛明姝拿着短刀拍他的脸,嗓音温润,“林松啊......” 林松心中咯噔一声,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手脚乍凉,这人,到底是谁? “听说你买了处院子,专门豢养禁脔?”她说得不急不缓,林松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大人,都是小的不懂事,还请您...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盛明姝神色未变,半蹲在地上,一手搭在林松肩上,“让那些人都回去。” 围住他几人的护卫一愣,“少爷......” “回去!”林松忙不迭怒吼。 护卫面面相觑,只好收刀回去,林松想起来什么,突然出声唤住他们,“等等。” 盛明姝心中闪过警惕,只听林松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不许让我爹知道!” 她微松了口气,见着护卫越走越远,林松祈求地看着她,“大人,今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权当我是个屁,把我给......” 盛明姝一听这话,面上笑意轻浅,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林松,“林公子这是说哪里的话。”说着,她看了眼身后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温声道,“明珠乖,先回客栈。” 小姑娘僵硬地点头,僵硬地转身往后走。 盛明姝笑笑,转眸看着林松,“林公子啊......” 林松疑惑看向她,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但见她笑意盈盈,心中好歹是放下了心,“大人,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啊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 分卷阅读23 林松下身突然传来剧痛,直入骨髓。一把短刀稳稳落在他的命根子上,他动弹不得,只能撕心裂肺地叫着,在地上姿势怪异地蜷缩...... 每一个细微的动弹,都让他的痛意直达脊髓...... 方才还在笑意盈盈的人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连短刀都不想再要,温笑着,“林公子啊,咱们日后有缘,会再见的。” 说完,她负手转身入了昏暗的夜色中。 窦明珠没走多远,就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担心阿姐出事,吓得赶紧就往回跑。岂料,一转身,就撞上眉眼清润的姑娘,姑娘眸低笑意盈盈,“跑那么急做什么?” 月色倾洒在她肩上,本就端庄明雅的样貌更显得雅致,像是触不到的清月。小姑娘愣了愣,立即回过神来担忧道:“阿姐,我听见......” “听见什么了?”盛明姝调笑地看向她,小姑娘茫然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先回去罢,我害怕。” 盛明姝笑,“好。” 夜幕昏暗,这厢听见动静的临近人家很快探出头来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林松吗?大半夜的躺在路上嚎叫什么?有人壮着胆子走近了些,瞧见了林松双腿.间的那把明晃晃的短刀,吓得当即坐在了地上,乖乖,谁这么大胆子!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几个人披着衣物面面相觑,十分有默契地各自回了自家小院,心中暗道,干得漂亮...... 不多时,很快有一行人披着夜色匆匆赶了过来。为首的那人四五十岁模样,略显清瘦,见着躺在路上力竭的林松,当即腿软了软。小厮连忙扶住,林勉嗓音发抖地开口,“快,快把人送到医馆!快!” 先前回府的护卫纷纷上前,想要扶起已昏倒过去的林松,却又无从下手。一人战战兢兢地过去端详了下,看向林勉,“大人,属下能不能......” 他指了指林松双腿.间那把短刀,林勉扭头看向别处,摆手。 那人见得了应允,忍下心中想吐的意愿,猛地拔出短刀! “啊啊......” 林松被痛得清醒过来,昏昏沉沉间看到林勉,什么也不顾地叫了声爹。 “爹,查那把刀的主人,我要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几近疯狂地嚎叫着,没过多久,突然噤声,护卫瞧了瞧,“大人,少爷是疼得昏过去了......” 林勉面色难看地看着那群护卫将林松抬起来,拔刀的护卫隔着衣物拿刀过来给他看,“大人,这......” “林大人。”身后嗓音清寂,林勉这才想起方才出来得急,还有位贵客。 一想到贵客也看到了这一幕,只好忍下愤怒,面上艰难地堆着笑意迎了上去,“今日实在是对不住,下官也没想到......” “无妨。”贵客惜字如金地开口。 林勉疑惑看向他。 贵客低眸瞥了眼护卫手中的短刀,慢条斯理道:“本王就是想同大人说一声,这刀,是本王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林勉的笑意,缓缓地,僵在脸上。他手脚乍凉,发抖地接过短刀递上去,“既...既然是...是王爷的...那......” 相裕负手站在暮色中,看着月色下那一滩血迹,没接。他只所有所思道,“林公子行事,本王倒是有所耳闻。” 啪的一声,短刀落在地上,林勉自然知道林松行事无法无天,城内的传言他也知晓,可夫人宠着那小子,他也只好作罢。林勉面上闪过难看,讪笑道:“是下官教子无方。” “林大人。”相裕没什么神情地打断他的话,“豢养禁.脔、强抢少男少女、罔顾他人清白性命......既然此事林大人不愿处理,想来刑部不会嫌麻烦。” “王爷,林松......”林勉一听这话,变了脸色,心中暗骂一声林松,早说了总有天会踢到了铁板,这下好了,直接踢到了当朝摄政王头上!摄政王发了话,此事就不能不查,不单要查,还要严查严打! 至于林松?那小子如此行事,眼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是,下官一定严惩此子!”林勉正色道。 翌日一早,盛明姝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原想着今日的羊城必然会很是热闹,岂料,除却客栈内有人讨论昨日林松的事儿,外头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听说今天一早,官府的人就封了林松专门豢养男眷女眷的院子,林松一醒来就被送到了衙门牢里。真是上天开眼,这种人就该问斩!” “那可不是吗,这林松横行霸道惯了,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少男少女,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嘿嘿,这回就算是林松能没事儿,他也就是个太监了!” 客栈内的人纷纷高声叫好。 盛明姝心中疑惑,她是想今日一早随便借个名头到官府走上一趟的,这是......有人在她前面出了手 分卷阅读24 ?转眼一想,此事已了,也没再深究。 未及片刻,她就瞧见秦时与秦越二人驱车等在了客栈外,盛明姝微愣,这两人昨夜整晚都没回来?看来相裕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呐...... 如此想着,盛明姝轻笑了下。她本就生得貌美,端庄明雅的美,一笑起来,眉眼清润,奉茶的小厮不禁看呆了,心中想着怎会有生得如此端庄周正的男子......手上一抖,茶水溅了窦明珠满襟,烫得她连连叫疼。 小厮也吓了一跳,忙开口,“对...对不住...” “没事儿罢?”盛明姝皱眉,小姑娘委屈地摇了摇头,“就是有点儿疼,阿姐给吹吹。” 她顿了顿,看着小姑娘委屈的神情,只屈指弹了下小姑娘脑袋,“傻。” 盛明姝二人上了马车,才发现秦时脸色苍白,一手覆盖在另一只手腕上。盛明姝眉头微皱,却没开口问。 这一行,便是九日。除却中间歇脚几回,一路上并没有任何耽搁。 到陈都城外时,是深夜,城门已关。好在都城外的客栈还未打烊,马车刚停下,就有小厮上前来迎着入内。 “陆公子,今晚先歇下罢,等明日城门开了咱们再进城。”秦越打着哈欠道,盛明姝颔首,他们这一连几日都在赶路,确实是招架不住,小姑娘整个人都挂在她肩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一听终于可以歇息了,小姑娘立即跟着小厮上了木阶,盛明姝轻笑了声,转头看向揉着手腕的秦家兄妹,“多谢两位一路相送。” 秦时愣了下,与秦越对视,这是什么意思? 盛明姝继续笑了,“想来明日一早城门外会很热闹,两位必然也顾不上我二人。” 这姑娘......秦时心中一沉,仔细打量着眉眼清润的盛明姝,她说的不错,但王爷也说过,明日一早他兄妹二人只管护送这两位姑娘入都,至于旁的,作壁上观即可...... 秦越漫不经心地又打了个哈欠,“公子既说过要送你们入都,我兄妹二人自然不......” “好。”秦时打断他。 秦越神情变了变,“那你所说的案卷......” “咱们还会再见的。”盛明姝眉眼带笑,转身上了木阶。 是夜。 微风透过木窗,带了些许清凉,盛明姝听着小姑娘轻浅的呼吸声,心神安定了不少。这一路上行得如此着急,定然是为了赶上相裕的脚程,那相裕,必然也在客栈。想到此,盛明姝笑了下,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安生。 入都途中,是对付相裕最好的时机;而此时,又是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今晚的机会,那明日相裕入了都,无论那些老家伙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句摄政王。 果然,没等多久,屋顶就有轻微的响动传来,盛明姝眼明手快地熄了烛火,抽出发上尖锐的墨色簪子防身。接着,门外也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盛明姝敛住呼吸,等门外声音彻底消失了,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昏暗中,她只瞧见一群黑衣人身法极快地入了拐角,鼻尖嗅到很轻的尼罗香,盛明姝心下微沉,这是盛家暗卫才有的尼罗香。香味消散很快,适用于近身搏击,只要一嗅入,饶你是天王老子也得软绵绵地任人鱼肉! 连从不轻易动用的尼罗香都用了,看来盛家也沉不住气了...... 她暗中跟了上去,只发现一处被破开的木门,木窗也在敞开着。打斗声似乎是从窗外传来的,盛明姝从窗边往下看,约莫十几个人都在围堵着一个人...... 相裕......盛明姝忍下心中慌乱,转身就要出去,救人她做不到,可设法拖延时间却是可以。岂料,还未出门,就见着一个人影入内,她想也不想地握紧簪子就刺了过去。 那人像是愣了下,一时未有躲闪,昏暗中一声闷哼传来,盛明姝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手。没想到,那人反应更快地擒住她的手腕,她敛神,左手佯作突袭,趁那人出手间隙,右手突然发力,意图旋身挣脱那人禁锢。 手腕上猛然被松开,盛明姝身法极快地就要往外跑,肩上猛地被人擒住! 她想也不想地反手就刺过去,那人早有察觉般的用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随着一声闷响,盛明姝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都被抵在门后,动弹不得。窗外打斗声还在继续,盛明姝只觉得自己被人完全压制住,眸低闪过怒意。 一片昏暗中,有血腥味传来,盛明姝想起自己先前刺到这人了,偏这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两人姿势诡异地,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人不轻不淡地笑了下,“看来真是我低估了姑娘了。” 相裕? 盛明姝惊异。 外头打斗声渐止,禁锢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松了。昏暗中黑色人影慢条斯理地燃起了桌上蜡烛,烛火晦朔之下,他坐在木桌旁看着一袭男装的盛明姝,若有所思。 这人分明早认出了自己,却还一句话没说,由她出 分卷阅读25 手。 她抿唇盯着相裕,袖中的手已握成拳,“你有意试探我。” 相裕默认,他早就暗中看到她跟在那群人身后,方才进来时不过是想确认下是不是她同那些人勾结,只是没想到,还会有别的收获...... 她不是喜形于色的人,素来都是笑意轻浅的模样,眼下瞧见她眸低渐甚的怒意,相裕眸低微动,却没在意,只思忖着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自己还在忧心这人死活,想要冒险相助,倒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盛明姝敛眸,良久,眉眼清润地笑笑,自顾开口道:“方才听见动静,便过来瞧瞧,没想到能遇上相三公子。” 说着,她上前在木桌上坐下,低眉看着烛火继续,“说来,相三公子那日不辞而别,小女子实在是痛心疾首,谁曾想,今日竟能如此之巧,一时...情难自禁...喜不自胜。” 喜不......自胜? 相裕看着她低眉婉转的神情,同方才交手时判若两人,斟酌着道:“所以姑娘方才是,喜不自胜地......对本公子出了手?”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点头,“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小女子实在是一片赤诚之心。” “......”相裕默。 她也没再多说,转眸瞧见相裕手腕上的血痕。方才他躲闪得快,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长,约莫一指。想起先前在窦家村救他时,他身上那些刀剑伤疤,盛明姝默然。 察觉到她目光的相裕微微皱眉,正要起身,莹润如玉的手突然搭在他胳膊上。 “别动。”盛明姝开口。 她从腰间拿出娟白的帕子覆了上去,唇边笑得讽刺:“有人在沙场搏命护南陈安定,有人在安乐殿阴谋阳谋玩弄权术,可不可笑?” 相裕只看着她动作熟稔地打了个结,没说话。 外头突然有脚步声传来,“王爷,陆姑娘不......” 秦越看清屋内情形,霎时噎住,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方才是不是......还暴露了王爷的身份?秦越神情错愕,而他口中不见了的那位姑娘刚巧回眸看他笑,“不......怎么了?” “见了.....”秦越呆愣愣地开口,他身后秦时也惊异地皱眉,“陆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盛明姝想了想,装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神色如常道:“哦,我方才...路过...” 相裕眉头微皱,将手收在宽袖中,神色淡然地负手出门,“送陆姑娘回房。” 第13章 第十四章 自城门往外,商贩小铺依次排开,三里有余,故称三里街。 陈都城门未开前,各类商贩都备好了茶点美酒,甚至是裹腹的烧饼、说书摊子......叫卖声与说书声交错不绝,一派繁荣气象。 只是今日的热闹,有往常有些不同。 城门外数十人被捆绑着跪着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有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刀剑伤口。商贩们的摊子并没有摆上,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些人。他们今日天还未亮时便见到了这些,谁还敢摆摊叫卖? “你说,那些人是死是活啊?怎么都不动?” “呸,我他娘的哪知道!” 一时间,城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众人议论纷纷。 “阿姐......”小姑娘捂着眼缩在盛明姝身后,吓得声音发抖。 盛明姝拍拍她的肩膀,正要出声,谁知,一时间,马蹄声疾。勒马声长,一行人很快翻身下马,身后的三驾马车也依次停下。盛明姝打量了眼,心下狐疑,这些人可不像是普通商队...... 众人一时也被这一行人吸引,安静了些许。 马车帘子很快被掀开,一人在两位佩刀护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那人着的是上好的流云锦,以银丝绣以云纹,面容带笑,带了五分风流五分散漫。 “小侯爷,城门还未开,咱们可要到客栈歇息会儿?”一护卫模样的人开口。 小侯爷?盛明姝眸中微冷,镇远侯嫡子谢慎?他竟把镇远侯的人召入陈都了? 谢慎扫视一周,目光定在城门前那些人身上,笑得饶有兴致:“不必,这热闹可有趣多了......” 知晓他性子的谢初无奈摇摇头,由着他去。 盛明姝眯了眸子,镇远侯病逝之后,本应由嫡长子承袭爵位,可最后成为镇远侯的,却是第九子谢慎。 谢慎此人继任镇远侯后,向来都安安稳稳守在旌阳,她还以为是谢慎明哲保身,可如今却在各家政权交错时入都...... 果真是小瞧了他...... 没等她细想,又是一阵马蹄声疾。恰有风扫过,惊落满径桂花,带起地上薄沙,桂香混着城门处的血腥味,有着诡异的和谐。 与谢慎一行不同的是,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各个神情肃穆,墨色轻装,腰配长剑。分列左右两排,阻隔了聚集在三里街的民众 分卷阅读26 。 很快,有五人骑马而至。 为首的人着墨色锦衣,绣以蟒状暗纹。眉眼像是浅墨绘出的山水,七分清冷三分凌厉。他握着缰绳的左手被娟白的帕子缠着,渗出血色。 相裕。 盛明姝敛眸,她见过这样的相裕那时她十五岁,先帝驾崩当夜,火光席卷宣正殿,前有佞臣逼宫,后有盛家威胁篡改遗诏,她咬牙抱着小皇帝在宣正殿,孤注一掷。 她不知晓那晚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只记得殿门被人破开时,日头刺得她睁不开眼。破风声传来,想要对她动手的人突然倒地。 他就是这样神情,站在宣正殿门口,一字一顿,“臣相裕,护驾来迟,还望太子皇后恕罪。” 掌心被指尖刺得生疼,盛明姝抿唇。 “阿姐,这不是......”小姑娘惊讶出声,她眼疾手快地捂住小姑娘的嘴,往人群中躲了躲。 “王爷,这些人怎么处置?”一人翻身下马,执剑指着被捆绑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相裕眸色清淡地瞥了眼,看向城楼上的熟悉人影,冷声道:“意欲刺杀当朝重臣,按例当斩。” 相裕声音混着内力,一字一顿。 而此时守城的护卫也惊住了,王......王爷?那不就是......摄政王吗?立即吓得腿软,立即就要跑下城楼,肩上突然有道力落下来,转头就对上一张满是阴厉的脸,“好一个相裕!” “孟...孟统领...,那城门......” 孟赫面色狠厉地看着城楼下的人,城门?今日本就没打算相裕能活着回都!如今倒好,不光回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杀鸡儆猴! 这一口气,如何能忍? 孟赫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笑声,来人眉眼带笑,“孟赫啊孟赫,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小皇帝手下的人都没来凑热闹,盛家损失那么多死士也没来凑热闹,偏偏你孟家要做出头鸟来城门拦人?” 闻言,孟赫脸色一变,说话那人一脸笑意地收了折扇,冲着城楼之下拱手出声:“大理寺卿骆子肆,恭迎摄政王回都。” 孟赫只好咬牙切齿道:“开城门!” 沉重的吱呀一声响起,与此同时,还有城门前几人人头落地的声音。 血腥味更是浓重,沾染着地上细碎的桂花。 谢慎唇角笑意越发明显,这相裕的作风,他倒是喜欢...... 城门已然大开,相裕沉声道:“入都。” 说完,一行人很快入了城门,徒留城门外一群惊得不知如何反应的众人。 看了整场热闹的谢初皱眉,转头同自家小侯爷道:“这北裕王处事倒是果决,可惜啊,目不识珠,咱们镇远......” 他话没说完,谢慎就笑着抬手制止,未及片刻,就有着普通商客装束的人上前道:“有劳小侯爷特意等候在此,王爷特地遣属下来问,不知今日这一出戏,可能上了小侯爷的心?” 谢初脸上神情顿时僵硬,这人说得不错,他们本可在五日前到陈都的,岂料小侯爷听闻北裕王也要赶在此时入都,特意放缓了行程,想要看一看热闹。 谢慎一听此话,不禁笑出声来,“谢初啊谢初,倒是你目不识珠了......” 说着,谢慎转眸看向来人,“回去禀告你家王爷,若是得闲,必定奉上手帖。” “乖乖,刚才那是摄政王?” “我嘞个娘诶,活大半辈子还没见过砍头的......” 心有余悸的众人一见城门前的尸身被人拉走了,忙不迭地擦汗,争先恐后地入城,想要快速逃离这片血腥之地。 孟赫...... 她转眸看着城门,地上的血迹未干,还有细碎的桂花落了上去,她只觉得有些可笑。 沙场之上,杀人见血,可陈都之内,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深渊。 像是逃不掉的梦魇,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深渊。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母亲是如何死在盛怀的剑下,也看到幼时的自己是如何被人欺辱,又是如何地被盛家当做一枚棋子,一桩桩一件件,压得她透不过起来。 她禁不住地粗喘着气,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下,整个人都没站稳,身后一双手猛然扶住她,带着调笑声:“这血腥味是重了些,姑娘这是怕了?” 谢慎。 她很快敛神,不着痕迹地躲开,道了声谢,拉着窦明姝就往城内去。 “小侯爷怎么知道那是个姑娘?”谢初看着两个着男装的背影,不解出声。 谢慎瞥了他一眼,盯着方才触及到纤软腰肢的掌心,饶有兴致笑笑,“都说咱们旌阳山水出美人,看来这陈都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侯爷。”谢初不满道,“咱们来是有正事儿的。” 谢慎笑笑,“何为正事?乐己之事,方为正事。” 谢初心中默然,呵,呵呵,呵呵呵哦...... 这厢盛明 分卷阅读27 姝刚入城,就瞧见了等在城内的秦越。 他整个人靠在茶馆儿的墙边,瞧见她二人入内连忙上前,神情肃穆,“陆姑娘先前说过的东西......” 盛明姝了然道:“还得过几日,怎么,相三公子急着要?” 秦越摇头,“我二人还未同公子说过,待姑娘当真拿出了东西再说罢”。 盛明姝失笑,心领神会地跟在他身后弯弯绕绕入了一条巷子,青石板铺就的巷子内,一人早就等在那里。 她神色如常地同窦明珠交代了声,一个人上前。想来是昨晚下过雨,带了些许潮气,盛明姝心中思忖着,一时没说话。 相裕负手站在巷子内,看着她走近,开口道:“陆七,陈都人士,生年不详,其父是前大理寺卿陆捷,因牵扯入丞元七十六年的盛家走私案,全家流放岭南。次年,明德皇太后下旨翻案,召陆家还活着的家眷回都,陆捷妻中途病死,仅剩一女,名为陆七。” 盛明姝站定,眉眼清润,笑了,“你看,早先便同你说过,我叫陆七,没骗你。” “丞元七十七年秋,明德皇太后怜惜陆家孤女,赠黄金一千二百两,买下安乐街原林家当铺。” 盛明姝心中暗惊了惊,这些事...他何时开始查的? 思及此,她神色未变,继续笑道:“皇太后恩典,陆七一介孤女,这才堪堪能养活自己。” 堪堪能养活自己? “是吗?”相裕极轻地笑了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其他,继续,“自丞元七十七年起,每隔段时间,南陈境内非世代传承的当铺都会被人暗中买下,而买主名讳,正是陆七。” 盛明姝眸色微动,为躲避都城内的眼线,她特意命荣儿找些不易引人注意的铺子,选址也是远离都......不对,陈都内的人可能注意不到,可相裕自从那时平定宫内动乱之后,就一直在边境偏远之地征战,若是有心从都城外查起,不是难事...... 她一时没说话,相裕低眸凑近了些,气息扫在她耳蜗,他道:“堪堪能养活自己?将南陈境内三成当铺收在门下,除距离陈都最近的三城外,其余各地皆有在姑娘名下的铺子,看来陆姑娘为了养活自己,真是煞费苦心。” 耳蜗处的气息惹得她心神微乱,盛明姝退后半步,转眸笑得轻浅,“摄政王见笑了,姑娘家素来也没什么别的好,就爱烧钱。这家里钱不够了,可不就是要自己想些法子么......” 相裕素来知晓她惯爱一本正经地胡说,没理会她,看了眼巷子外的窦明珠,继续,“丞元七十九年七月,明德皇太后崩,陆七便没有任何消息,挂在其名下的当铺也再没有丝毫动静。所以,陆姑娘是听命于明德皇太后?” 他是在问,可说出的话,却是肯定。 盛明姝抬眸看他,他猜得对,可也不对。 那时她有心相助陆家,替陆家翻案之后,陆捷妻子自觉终于有颜面下黄泉去见陆捷了,在回陈都的途中自尽,至于陆七,也死在了回陈都的路上......而她是借了陆七的名讳,要那些陷害的人永远拔不掉陆家这一根刺。 再后来..... 盛明姝没说话,相裕也没再问,只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给她。 是陈都内远离宫城的一张地契。 “窦强夫妇是受本王牵连,才会误丢了性命,你既要窦姑娘远离这些事,本王也不会多说。先前答应你窦姑娘若有性命之忧,定会出手相助,也不是虚言。” 盛明姝想了想,没接。 相裕猜想她是明德皇太后驾崩时候,流落到窦家村,顶替了窦明姝的名号,如此一来,那日她说自己欠的是窦明珠,而不是她,就说得通了。还有她要他相助入陈都等,一切已然明了。 只是她如何借的窦明姝身份,他尚有疑虑…… 如今见她并不接受地契,也没有强求,转身往巷子外走。 “相裕。”盛明姝唤住他,相裕顿住,并没有回头。 她靠在石墙上,有些恍惚道:“哀......明德皇太后同我说过你。” “她说什么。”相裕嗓音微微沙哑。 盛明姝愣了愣,说了什么?她阖眸,“她说,逼宫那日,她怕极了,幸好有你。” 相裕没出声,不急不缓地出了巷子。 盛明姝揉了揉眉心,觉得脑中有些乱。 也许对于相裕而言,盛明姝不过是只见过寥寥几面身居高位的皇太后而已,那日他执剑站在宣正殿外,说,救驾来迟。她有些想哭,那长长一整晚,她抱着小皇帝说阿季别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怕。 父亲视她如傀儡,兄长冷眼旁观,可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前,挡住身后那些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人。 她手脚发抖地从暗格中拿出遗诏,忍下所有恐惧和胆怯,走到他跟前,嗓音嘶哑不堪,“朕自知天命不久,遵循祖制传位于嫡子。另,封北裕王相裕为摄政王,佐之;封孟源为左相,佐之。” 后来.. 分卷阅读28 ....便没有后来了,念完那道遗诏,已耗费了她所有气力。 小皇帝说,先帝借孟家牵制住了盛家,再加上北裕王雷霆手段,逼宫风波在暗潮涌动之下,逐渐悄无声息。 “阿姐......”有人在唤她。 盛明姝恍惚着,逐渐清醒,看着小姑娘脸上的担忧,缓了缓,她脸色苍白地笑笑,嗓音沙哑,“阿姐带你回家。” 第14章 第十四章 “怎么,还没鉴定完?” 定奉当铺的内院中,一个小公子眉眼清润地开口。 闻言,中年男子看了眼端详着令牌上的纹路,又看了看小公子,“您......当真是陆七爷?” 陆七......爷?盛明姝默然,并不打算纠结在此处,直截了当问出口:“荣姑娘可传过什么消息?”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不再疑虑,挥手屏退众人,这才道:“荣姑娘上回来铺子,还是六月中旬,让我们找林毅。” 盛明姝神情未变,六月中旬......那时她还在暗中找秦老将军一案的人证林毅,心下微沉道:“自六月中旬以后,就再也没传过消息?” 中年男人摇头,“没有,按说每个月荣姑娘都会遣人来收账目,可这两个月都没来人。” 说着,男人看了眼盛明姝,低声道:“荣姑娘出事了?” 荣儿......盛明姝袖中手紧握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劳烦长街的乞丐到驿站门口,暗中盯着镇远侯谢慎;此外,明德皇太后仙逝后,陈都内可有何异动?” 中年男人虽不知陆七是什么人,但这两年的消息来往自然也能猜到一二,并不惊讶道:“异动倒是没有,百姓都道陛下仁德,国丧也是前两日才结束。不过七月末时,陛下就下令着镇远侯入都,可一直拖到这两日,镇远侯才到,听说过两日陛下会在宫内为北裕王和镇远侯设接风宴。” 接风宴......盛明姝颔首,小皇帝手下实权不多,相裕虽不涉陈都朝政,可手上还有南陈七成兵权在,足以震慑百官;镇远侯素来明哲保身,可好歹也是开国将臣之后,自然不会如此简单...... 小皇帝的这一步棋,她看得明白,旁人自然也明白...... 想了想,盛明姝看向徐掌柜,深深地拱手,道了声谢。 徐掌柜叹了口气,“陆七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早年荣姑娘找到我时便说过,兴许有凶险。可这铺子是先家主心血,能继续在此,也是我的心愿,何来一声谢字?” 长乐茶楼。 “上回书说的是少年意气,北安相氏有幼子,一十有八,异姓封王;及冠之年,平乱摄政。今儿各位爷想听什么?” 话音刚落,茶楼之内就想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长乐茶楼是陈都最大的茶楼,雕花良木,茶韵余香,时有伶人歌舞助兴,时有名士论朝野风云,若是厌烦了嘈杂政事、缭乱歌舞,是不是还会排上几出折子戏,演上几出生死别离、儿女情长,再不济,也会请上说书先生讲一讲坊间趣闻,常无定性,全看满堂客的兴致。 昨日说书先生论起南陈英杰,惹得满堂喝彩,今日便又趁热打铁,继续请了那位说书先生来。 盛明姝刚踏进茶楼,就瞧见圆脸小姑娘趴在二楼木栏上冲她招手,她无奈笑笑,上了一旁木阶。入陈都当晚,盛明姝就随意寻了处小宅子买下,小姑娘追问,为避免小姑娘生疑,她一本正经道是大将军送的,小姑娘似信非信,好在没再多问。 好在这长乐茶楼离得近,小姑娘喜欢,盛明姝也喜欢。一来是明珠小姑娘自离家之后,时常兴致缺缺,这是个打趣的好地方;二来便是这长乐茶楼来往各类人都有,足够她探听消息,此时从二楼往下看,台子上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饮了口茶水,看客七嘴八舌地讲着今日想要听什么。 她单手支着下颚,阖眸听着这样的热闹,越是人声鼎沸,她越觉得脑中清晰。 “说的都是什么男儿意气,世家豪杰,倒觉得像是瞧不起姑娘家似的!”嘈杂的声音中,一道清丽的嗓音尤为突出。盛明姝也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这话的是个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眉宇间有些英气。 众人一听这话,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却嗤之以鼻,“姑娘家不过是女红刺绣,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那你说说,这姑娘家的哪一项比得过男儿?” 说着,调笑的声音越来越多。 盛明姝微微皱眉,端起桌上茶盏抿了口,笑了,道:“先□□皇后献计治水,解南陈旱灾,救数万人性命;旌阳村妇陈婆制连丝织造,使织锦成衣时限大大缩短,成品廉价送往各国更是让贫苦民众免受寒冻之苦;颍河江氏女于西河之乱物资乏匮时,广召颍河妇女老幼采药制药,更是让西河将士撑得三个月待援军到。” “远的且不说,再说曹老夫人征战沙场,守一方安定,平四下动乱。再者,功无大小,各司其职,各尽其能罢 分卷阅读29 了。” 她说得不急不缓,楼下嘈杂的声音渐止,仰头往楼上看去。 盛明姝端起茶盏,冲门口那姑娘微微示意,才转眸看向楼下看不起姑娘家的那人,笑得轻浅,“兄台方才说那些话,怕是有愧于家中爹娘妻女。” “诶,你......”那人一时噎住,捋起袖子正要继续。 “你什么你,你什么你,我阿......我哥哥说错了么!”没等众人劝阻,二楼木栏上就露出一张圆脸来,说完,恰如其分地哼了一声。 “我说陈掌柜,我觉得人家说得不错。”嘈杂中有人笑出声来,说话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微胖。一见陈掌柜要反驳,中年男子连忙继续,“何来瞧得起瞧不起的,我是个粗人,我就觉得我家媳妇儿嫁我,那是下嫁!” “行了行了,知道你宝贝你媳妇儿!”众人一时哭笑不得,倒是没有人再提方才之事。 而另一侧厢房之内,谢慎看着低眸饮茶的男装姑娘,眸低兴致越发明显,“以为是只样貌不错的小白兔,原来是个带爪的小猫......” “咳咳。”谢初掩唇咳了声,示意眼下还有人在。谢慎这才回神,看向在一旁端坐着没说话的客人。 客人指尖抚着茶盏,收回看向屋外人的目光,不着痕迹道:“本王以为,镇远侯找我是正事。” 谢慎一愣,笑了,“自然是正事,自从入了陈都,孟家小儿整日来试探我镇远侯来陈都的目的。” 相裕抬眸看向谢慎,没说话,谢慎笑笑继续,“谁都知晓我镇远侯府是奉小皇帝的诏令才来陈都的,我等为人臣子,自然不能说不。可镇远侯府向来都不想掺和陈都的政权事宜......” 他二人说着,外面见众人安静下来的说书先生扬声笑道:“诸位说到姑娘家,今日啊,老朽也来跟各位论一论这闺中意气。” 外头突然热闹起来,众人更是来了兴致,“快说快说,小爷我最喜欢听美人的故事了!” 相裕饮了口茶水,“所以你想要本王护你无虞,直到离开陈都?” 谢慎默认,“王爷手握兵权,又是带兵回都,想来不是难事。” 相裕看了眼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杯盏,若有所思道:“本王以为侯爷此来,不单单是因为小皇帝的诏令罢?” 谢慎没接话,面上笑意却淡了淡。今日本就是互相试探,一时间,厢房内两人都心思各异,没再说话。倒是外头说书先生一记堂木落下,“说起闺中意气,就不得不提咱们已然仙逝的明德皇太后......” 明德皇太后......这厢盛明姝一口茶水还未咽下,被呛了个正着。窦明珠连忙凑过来,轻拍着她的背,“阿姐你急什么啊,没事儿罢?” 她神色未变,摇头道了句无碍。 相裕指尖微顿,皱了眉头。 “都说这陈都民风开放,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皇族。”谢慎啧啧感叹着,转头看向相裕,“说来这盛家倒是根深蒂固啊......” 见相裕不理会自己,谢慎觉得这人实在是清冷无趣,附耳同谢初说了几句话。谢初面色微变,咬牙切齿道:“侯爷,咱们是有正事儿的......” 谢慎挑眉,“快去。” “南陈盛家,侍奉君主,历经五朝。单南陈盛家一脉,先后出过四朝皇后,一门四后啊各位,这是何等荣光!世人盛传盛家嫡女盛明姝,端雅清贵,生来便是天上珠玉。更有人传言,修得三生道,方为盛门婿。”说书先生兴致浓厚道。 “那位皇太后真的那么美么?”窦明珠趴在木栏上听得入神,不禁出声问道。 楼下众人也疑惑,纷纷附和着问道。说书先生说得起兴,“美,自然是美。当年先皇先后于定安街祭天台上行祭拜天地大礼,老朽远远瞧见过一回,自古以来,美人众多,可美得浓淡皆宜,恍若天琢之玉的,少有.......” 说书先生说得起兴,窦明珠轻哼了声,扯了扯盛明姝的衣袖,轻声道:“我才不信呢,肯定没有阿姐美,对不对,阿姐?” 盛明姝默了默,正要开口,身边有一道阴影落下。 “我家公子邀请二位同坐。”谢初面上笑得和善,心中却恨不得将自家侯爷骂个底朝天。 盛明姝想起自己见过此人,似乎是......镇远侯身边的人?眸光适时地瞥见这人身后不远处的厢房内,谢慎正笑得散漫地看着她,心下有些不喜。正要开口拒绝,却瞧见了厢房内另一道熟悉的人影,相裕?一个是当朝摄政王,一个是看上去明哲保身的镇远侯...... “有劳带路了。”盛明姝笑道,转头在小姑娘耳边叮嘱了句,自己一个人前去。 “咱们这明德皇太后,十四岁嫁给先帝,次年,先帝驾崩。年仅十五的明德皇太后护先帝遗诏,扶幼帝登位。那是何其英勇!”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盛明姝嘴角扯了扯,英勇?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还有这般好...... 心中 分卷阅读30 觉得可笑,抬脚就要踏过门槛...... “方才说到咱们明德皇太后引得陈都少年纷纷提亲,如今的护城卫统领孟赫、还有当年状元郎贺兰扈......那些暂且不谈,就说说上回说到的少年意气北裕王相裕,当年那也是亲自登盛家大门提亲的!” 相裕? “噗通”一声,盛明姝脚下突然打了滑,慌乱间只好下意识抓住了最近人的手臂。 谢初在身后唤了句姑娘,盛明姝猛然回神,看着手中抓着的墨色暗纹衣袖,脑中怔了怔,抬眸就对上相裕极好看的眉眼。 随着一声“抱歉”,手臂上的温热陡然消失,相裕低眸看向杯中茶水,没出声。 北裕王相裕......登门提亲? 盛明姝压下心头震惊,神色如常地落了座,为自己倒了盏茶缓缓。谢慎听得此话,也有些惊讶,但转眼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便作罢。 岂料,那说书先生啪地又敲了记堂木,堂下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突然有一人出声道:“这我知道,这我知道,说是当年的摄政王还仅是个出入陈都的异姓小王爷,听闻那盛家嫡女瞧不上,扬言道这摄政王穷酸,配不上盛家门第!”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 “咳咳咳......”盛明姝再次被呛了个正着,心中惊愕。 谢慎也没忍住,一脸兴致满满地盯着相裕,啧啧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相裕神色清淡地端起茶盏,没说话。 一见他未出口反驳,盛明姝手中茶盏咣当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她怎么...不知道... 厢房内一时静默,谢慎轻咳两声,忍下了继续八卦的心,看向已然落座的姑娘,开口道:“说来也巧,上回在城外遇......” 话没说完,外头突然有一护卫装扮的人走近在谢慎耳边说了什么。谢慎神情微变,抬脚就出了门,谢初见状,连忙冲着相裕与盛明姝二人拱手,“我家公子还有急事,改日再叙。” 外头说书先生说了什么,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盛明姝忍了忍,没忍住,不禁疑惑问道:“相三公子......当真向......向明德皇太后提过亲?” 相裕轻抿了口茶水,“不论明德皇太后同陆姑娘先前是如何交代的,如今皇太后已逝,陆姑娘还是不要淌陈都这一趟浑水。” 盛明姝眉眼清润,只当做没听到般地笑笑,“你怀疑我心怀不轨,故意接近谢小侯爷?” 没等相裕说话,耳边便传来破风声,盛明姝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狠狠砸在一旁的墙角,相裕闷哼一声。盛明姝心下微沉,正要起身,一只手撑在她耳际,挡住了她的动作。 “等等。”相裕嗓音低沉。 两人离得极近,他一只手还垫在自己脑后,一手撑在她耳际,姿势有些...怪异...盛明姝佯作不经意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相裕很快也意识到了,不着痕迹地收手坐起...... 第15章 第十五章 “谁这么大胆,竟敢袭击咱们摄政王,还不快去查!” 外头一记嗓音响起,相裕已神色如常地负手站在门口,“那就有劳孟统领了。” 盛明姝理了理衣物,这孟赫来得如此及时,是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处贼喊捉贼的戏码?摆明了是要给相裕一个下马威...... 只是这孟家,也太沉不住气了,难怪处处被盛家压上一头...... “说来也真是巧,王爷这才刚来陈都几天,怎就遇到刺杀了呢?”孟赫一脸痛惜地开口,相裕只负手看着他,“两日时间。” “什么?”孟赫一时愣住,没明白他的意思。 相裕眸低闪过很淡的笑意,“怎么,不是孟统领所说,要为本王好好查一查刺杀一事么?还是孟统领觉得以你的能力,两日时间查不出来?” 孟赫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只想让他吃瘪,谁料自己会被反将一军,“你......” 相裕笑意微淡,“本王初回陈都,比不过孟统领的查案能力,既然孟统领没什么异议,那两日之后,本王就在大理寺候着孟统领带刺客来见了。” 孟赫脸色由青变紫,咬牙切齿道:“相......” “放肆!”一道苍老浑厚的嗓音打断了孟赫,猛喝吓了一跳,爹? 相裕也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孟源,微微颔首,“孟相。” 孟源神情严厉地瞪了眼孟赫,这才看向相裕,微微拱手,“犬子无理,还望王爷恕罪。”说着,抬手示意相裕,“可否邀老夫入内一叙?” 不等相裕出声,孟源就抬脚入了厢房,孟赫也想跟上去,却被孟源的人挡在了门外,“少爷,相爷的意思是,请您先回府。” 整个长乐茶楼都静了些许,没人再敢靠近。 相裕紧随其后,目光扫视了屋内,最终落在罗幔之后, 分卷阅读31 神色如常地坐下,“孟相怎么会来?” 孟源摇头叹息,“自当年宫乱之后,要不盛怀从中作梗,漠北之乱.又何须王爷亲自出征。先帝亲封你我二人辅佐幼弟,朝堂之内,也就徒留老夫一人了,唉,谁又能料到,当年一别,再回陈都,已是六年之后了。” 这个老狐狸,倒是说得出口......盛明姝眸低闪过讽刺,当年盛家根深蒂固,先帝为了牵制住盛家,这才封孟源为左相。 宫乱时,盛家煽动门下半数朝臣逼宫,意欲借机夺兵权,扶持萧贵人幼子,幸得相裕及时回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皇城内外;事后,盛家全身而退,孟家借着先帝遗诏,公然结党营私。 不日后,漠北边境传来急报,朝内无一人能当大任,盛怀门下官员纷纷举荐相裕。偏在此时,孟家只作壁上观,末了,还添了把火...... 自那之后,相裕常年征战,都未回都。 “这些年来,辛苦孟相了。”相裕若有所思道。 孟源笑着摆手,“总归是没负先帝所托,如今看着幼帝能独当一面,老夫这把老骨头就算是入土,也能安心啊。” “是么。”相裕淡笑了下,“本王这些年常在偏远之地,对都内局势不甚了解,日后还要仰仗孟相了。” 孟源一听这话,佯怒道:“这都是老夫该做的,王爷何须见外?”说着,像是有些痛惜,又叹了口气,“说来可惜,要不是幼帝年幼,受盛明姝那个奸人蛊惑封她为皇太后,如何会有这几年的奸后临朝一说!” 奸人......相裕眸低闪过什么,“本王怎么记得,当年明德皇太后以身护在陛下身前的......” 孟源笑意微僵,一时摸不出相裕是什么意思,摇头道:“到底是盛家人啊,好在随后陛下及时看清了此人的嘴脸......” “孟相的意思是,明德皇太后与陛下关系不好?”相裕思忖着问了句,孟源打量着他,看他对都内局势当真不知,心中微微放松了警惕,开口道:“奸后不顾百官反对临朝,权势熏心,又几番废除陛下诏令,莫说前两年,就单去年,陛下曾三次要那奸后皇太后之位......” 废除皇太后......相裕抿唇听着,这件事,他倒是真不知。 静止的罗幔突然摆动了下,相裕眸色渐深,起身道:“今日的刺杀事宜需得令郎查探了,改日本王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孟源见他这是要送客,心中不喜,但转眼一想此处确实不是说这些的地方,只好道:“今日一事老夫定会给王爷个交代。” 这厢孟赫一见他出来,连忙就凑了上去,还没开口,就对上孟源的冷眼,顿时噤声。 他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茶楼内,而另外几出暗中盯着相裕动向的人也纷纷收回了目光,佯作喝茶。相裕似乎未察觉般地关上了厢房的门,出声道:“出来罢。” 话音刚落,盛明姝就从罗幔后走了出来,神色如常道:“在陈都外派人暗杀无果,如今就来拉拢,还真是老狐狸......” 相裕若有所思,没接话。孟源今日说的这些,他早便查过,可唯有一点......思及此,相裕抬眸看向盛明姝,“本王有一事不明,既然明德皇太后已死,陆姑娘为何此时还要入都?” 因何入都…..盛明姝满不在意地笑了下,眉眼清润,“兴许,不甘心罢。” 对上他眉眼,她自顾倒了盏茶水,“从前答应过旁人的事,既没做完,又如何能甘心。更何况,明德皇太后之死,这笔债末了也是要讨的。” “你认为是小皇帝所为?”相裕思忖着,开口。 盛明姝没吭声。 他指尖抚着杯盏,明德皇太后十四岁入宫,在权势窝里待了七年,不会这般没有警觉性,出声道:“她是个聪明人,若是小皇帝所为,为何会没有提防?” 是啊,为何没有提防......盛明姝揉了揉眉心,转眸看向窗外。 大抵只是因为他小心翼翼拽着她衣角,低声道了句,明姝,阿季错了...... 多可笑。 是她忘了,当年那个缩在她身后说我只有你了的孩子,已然是个帝王。她也忘了,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最奢侈的,就是信任。 “对了,关于秦老将军一案的卷宗,我需得找一个人。”盛明姝敛眸,若她是秦越兄妹,也不会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秦越说待她拿到卷宗之后再告知相裕,可见不到荣儿,谁都拿不到卷宗,眼下只能劳烦相裕出手...... 秦老将军一案,她怎么......相裕想到什么,端起杯盏清淡道:“你想入宫,见明德皇太后亲信。” 盛明姝点头,相裕思索片刻,沉吟道:“明德皇太后为何会与陛下不和?” 没料到他会问这些,盛明姝杯中茶水溅了些许,弄湿了袖角,笑笑,“皇太后虽信任我,但也并非事事我都知晓,先前孟相不都说了么,兴许就是权欲熏心呢。” 权欲熏心?相裕看着她,“不顾祖制 分卷阅读32 临朝听政,亦或是废帝换个听话的皇帝傀儡,若真是为了权势,你会如何选?你会去选一个处处与自己不和的小皇帝么?” 盛明姝盯着相裕并没有说话,心中越发觉得讽刺,你看,连仅有几面之缘的相裕都信她,可那个她舍命护了七年的小皇帝却不信...... 她神色清润地笑了下,妄图用调笑掩下心中莫名的慌乱,凑近了些许,直直盯着相裕极好看的眉眼,“相三公子莫不是当真喜欢那位明德皇太后?先前小侯爷问相三公子是否当真去提过亲时,公子可是默认了的。” 相裕不着痕迹地错开她的目光,“两日后,秦时会去接你。” 盛明姝只好轻笑着道:“有劳相三公子了。” 至于之后的事儿,交由她即可。转眸瞧见门外一脸担忧的小姑娘,盛明姝心中暖了暖,道了声告辞负手就往外走。 “阿姐,你没事儿罢?”窦明珠前前后后地看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那些什么人啊,都不让我进......” “不是让你先回去么。”盛明姝屈指敲了记她额间,小姑娘立即叫了声疼,“我担心你嘛......” 随着二人渐行渐远,相裕阖眸揉了揉眉心,虽先前早有安排,可陈都内局势比他想象中的乱,动一发而牵全身。表面上一片祥和,可风平浪静之下,是波涛暗涌。朝中半数官员都送了手帖至王府,明着是拜访,暗着确实百般试探...... 在窦家村时,他拒绝了小皇帝亲信关河,一路上又遭到孟家与盛家暗杀,回到陈都,盛家按兵不动,孟家又来拉拢,中间还有掌控着刑台司看似中立的魏家......偏在此时,镇远侯入都,这个谢慎说的是想要远离政权浑水,可做的,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还有陆七...... 不知怎的,想起她方才问是否喜欢盛明姝的神情......喜欢一字太重,萍水相逢却又轻了些,他初见那位盛家嫡女的时候,是在乾山行宫。那时他因救下在外遇刺的先帝,又有几场战功在身,被破例异姓封王,故在受邀之列。 十三岁的少女被一众朝臣之子围着讨她欢心,少女只神情认真地拉着缰绳骑在马上拉弓,十箭九中,将一众男儿比了下去。 每一箭射中时,看似平静,眸中却有难掩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小骄傲。她隐藏得很好,可他就是看出来了。 同僚不满地嘟囔着倒显得咱们陈都男儿多没用,于是撺掇着他去挫一挫少女的锐。 他远远看着,没去。 想起南陈关于盛家的传言,破天荒地有些赞同,原来当真有人,生来便是天上珠玉......无关家世,也无关样貌。 次年,卫国进犯时,先帝钦点他率军出征,临行前与同僚饮酒,同僚感慨道,等你得胜归来,怕就不只是个无实权的异姓小王爷了,到时候不知多少陈都皇亲重臣想要把掌上明珠嫁给你呢! 兴许是醉意使然,亦或是其他,他问了句,盛家那位姑娘,可许了亲? 同僚先是错愕,接着大笑,相裕啊相裕,你这野心也太大了...... 野心?是了,他拒绝盛家收他入门下邀请在先,如今这一问,岂不正是异想天开?好在那时本就无心成婚娶妻之事,徒有一身男儿意气和建功立业的心。 谁知说者无心,这话却被旁人传到了盛家耳中。 出征当日,盛二爷盛林亦在送行之列,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盛林的侄女,可是要做凤凰的。当然,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等到坐在帝位上的那个病秧子死了,送给你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愿意为盛家披荆斩棘,如何? 那时始知,盛家图谋;也始知,天上珠玉,不过是盛家人眼中的笑话,在盛家那样的地方,有用的,才会视你为珠玉。想到这些,他只是觉得可惜,可惜了那样的姑娘,活在盛家这样的地方......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用一年时间,在边境将各军残部收作己用,又将敌国连连击败退守,战事刚了,却受到都内传来陛下驾崩的消息。先帝于他,有知遇之恩,明知这一趟凶险,还会彻底成为盛家眼中钉,他还是回去了。 如盛林所言,盛明姝当真成了先帝的皇后,他也并不奇怪。可他意外的是,先帝遗诏在盛明姝手里,而盛明姝誓死不交出遗诏......殿门大开时,着宫装的姑娘正牢牢护在小皇帝身前。 瘦,发丝凌乱,孤注一掷。 她一步步走过来,拿着遗诏的手在发抖,嗓音也在发抖,一字一顿地念着先帝遗诏。念完之后,她整个人像是力气用尽了般的昏倒,小皇帝大叫着太医。 那场景他此生都不会忘,无关风月,只是惊讶。 平定宫乱,他胜在兵贵神速,胜在兵力远甚于盛家,也胜在盛家没有夺得先机篡改遗诏。 但他知晓,只要给盛怀时间,盛家有足够的法子让他满身污名,好在先帝用扶持孟家牵制住盛家,孟家一得势,处事招风,以至于盛家无暇顾及 分卷阅读33 一个在陈都没有政权的他,只能设法让他继续回漠北。 再次听闻盛明姝的消息,便是小皇帝封她为皇太后,皇太后临朝亲政,皇太后否定与卫国议和,皇太后崩...... 像是看一场折子戏,最后只能以唏嘘结尾,那个骑在马上因为射中一箭而微微抬起下颚却隐藏起目中骄傲的小姑娘,到底沉寂于杀人不见血的陈都中。 至于他违抗小皇帝旨意对卫国出兵,卫国得寸进尺,自战败之后在边境之地时常挑衅,虽无关痛痒,可由此下去,就算是议和,以卫国的品性,也终究会卷土重来,倒不如永绝后患。 之后......便是陛下诏令回都,只是这一回的陈都,已无盛家珠玉。 第16章 第十六章 “相三公子?”肩上突然落下一道力,相裕敛眸回神,侧眸看了眼肩上落下的白玉扇骨,很淡地笑了下,“骆大人怎么有空来了?” 话音刚落,身侧就坐下一人,骆子肆吊儿郎当地笑笑,“不是下官没空,实在是咱们相三公子这府上啊,这两日太招苍蝇。”说着,骆子肆抬眸看了眼抱剑守在门口的秦时,挑眉,“秦美人说是不是?” 秦时没想到两年没见,这人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嗤笑了声:“看来在漠北时,我下手还是轻了。” 此言一出,骆子肆笑意顿时僵住,默默抬手揉了揉自己胳膊,“秦美人就是爱开玩笑。” 秦时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玩笑话,骆大人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秦时转身离开了书房,倒是骆子肆乐呵呵地在她身后开口,“秦美人?秦姑娘?秦时?” 他唤了许久,直到秦时的身影彻底消失,骆子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相裕:“秦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到底是谁有病......相裕目光怪异地看了眼骆子肆,后者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以前这个时候,她都要骂我的,她怎么不骂了?” “咳咳。”相裕一时被呛到,掩唇咳了两声。 骆子肆一脸痛惜和不解,还有些......着急?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不骂我呢?她为什么不骂我!”骆子肆越想越不明白,握着扇子就要起身追上去,转头对上相裕目光时,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有正事儿的,默默开扇坐下,“哦,那什么,你上回传信之后,我已经开始布置了。上回同你说的大理寺少卿沈越年,可还记得?他爹是理察司副司空沈禁,原是理察司正司空,可沈禁告病过一段时间,孟源就趁机暂代司空一职......” “借而不还?”相裕出声,“可孟源到底是左相,为何会对理察司虎视眈眈?” “所以说这孟源没脑子啊。”骆子肆毫不客气地开口,“这孟源啊,自从成了左相,凡事都想要和盛家分一分高下。盛怀这个老狐狸虽然狼子野心毫不掩饰,可行事收敛从不明着出头,孟源不一样,你看孟家这些年处事有多张扬?盛怀手下有个号称天下皆知的仲名司,就连这些年一直中立的魏坦手下还有个掌握刑罚的刑台司,可唯独他一个左相手下只有礼部和户部,他能甘心么?原先这沈禁软硬不吃,孟源没办法,好不容易等到沈禁告病,他拿到理察司自然也就不会轻易还回去!说来啊,就为孟源不交权这件事,还闹到过小皇帝和皇太后那里,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禁也就退了一步,成了理察司副司空......” 相裕听着,沉吟道:“所以你觉得,沈禁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这沈禁虽说迂腐又不懂得变通,可骨子里刚正,当年先帝在时都曾赞......”骆子肆突然噤声,郑重地看向相裕,“你打算对孟家动手了?” “秦老将军于我是良师益友,这一笔账,还是要算的。”相裕看着杯中茶水,骆子肆默了默,“那时你说,宁愿一生都在沙场退敌,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都蹚这一趟浑水。” 相裕拍了拍他肩膀,骆子肆摇头苦笑,“也是,从前是外敌未退,除了那些个只想把持朝政的老家伙,谁还功夫玩弄权术。多有意思,你在外领兵征战,那些个老家伙倒好,尽享太平,阴谋阳谋明争暗斗......” 这话......相裕看了眼手腕上还未褪去的伤痕,骆子肆也看到了,不禁开口问道:“在城外被人暗杀时留下的?” “猫抓的。”相裕不轻不淡开口,本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混惯了风月场子的骆子肆顿时来了兴致,这借口实在是...不是他自己常用的么...当下一脸八卦地凑近,“相三公子,我可不记得你这王府何时养了小野猫啊,莫不是对哪家的姑娘下手重了?” 他一脸“我懂,我懂”的神情,让相裕想猜不出他的意思都难,后者给了他个眼神,并不打算与之争执。 “不说就不说。”骆子肆不满地冷哼了声,摇头叹息着,“真是万年和尚开了荤,英雄难过美......” 一记破风声传来,骆子肆想也不想地以折扇挡开,看清只是个小石子后,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啧啧啧,说不得, 分卷阅读34 说不得啊...... “骆大人,请罢。”见他摸着脖子不言语,进门的秦越挑眉开口。 骆子肆摇头,正色道:“今晚不走了,我同你家王爷还有正事要谈,他明早不是要入宫么,正好,我随他一同去。”开玩笑,秦时没骂他一句,他如何能安心回去?骆子肆心中默默想着,突然看向秦越,笑眯眯道:“秦兄啊,令妹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秦越瞪了他一眼,“就是王爷令我送客的。” 骆子肆:......相裕这厮也太没意气了! 直到将骆子肆彻底送出了门,转头看到秦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内,秦越耸了耸肩,“后悔了?” 秦时面上微僵,“也就是个风流公子哥儿罢了。” “知道就好。”秦越将胳膊搭在她肩上,“那就离他远些,省得日后为难自己。” 宫门。 圭阳门前有条长巷,入宫的百官皆从长巷入内,至圭阳门前由禁卫入宫令牌,凡携带刀枪剑戟者,都由禁卫统一记录在案,入宫时卸下兵器,出宫时方会归还,若遇特情况,兵器会直接收入宫内兵器库,不予归还并由禁卫直接将人押入外宫地牢。 马匹、马车一律侯在宫外半里处,不可入宫。 朱瓦高墙,圭阳长巷。 长巷外是陈都的喧闹繁荣,长巷内却是不见骸骨的深渊...... 这圭阳长巷,盛明姝来过。七年前她就在步辇上望着高墙,凤冠霞帔,身侧是一袭冠服的孝文帝,他面色苍白地笑道,盛怀倒是舍得...... 不过一颗棋子罢了,又有何不舍。十四岁的她,只紧攥着衣袖,默不作声。 大婚当夜,孝文帝醉意熏熏地被人扶入寝殿,她低眸,没敢动。良久,倒是有轻笑声传来,孝文帝走近,蹲在她身前,像是哄孩子般的问了句,会下棋么? 他那时,三十有二,膝下长子十岁,仅小她四岁。他教她掷骰斗赌,也教她悔棋耍赖,那时始知,若非生在皇室,他也应当是个悠哉乐哉的风流公子...... 那是盛明姝活着以来,唯一眷恋的温暖,她第一回 被人像个仅仅当做一个寻常小姑娘,哄着护着...... 孝文帝于她,亦师亦友,如兄如长。 有过逾越么?自然也是有的,那是她及笄当晚,孝文帝微醺,指尖从她的眉眼到下颚,稍稍用力时,她躲了。他随即笑笑,就势屈指在她额间敲了记,问,今日同阿季下棋谁赢了? 后来......盛怀假借秦月熙传信,要她用在孝文帝膳食中,她没应。 可一个月后,他还是突然病倒。 那一日,他遣下所有宫人,仅留下了她一人。病榻之上的孝文帝,很瘦,眼底青黑,全然不似往常那个眉眼带笑的人。他动作很慢地抬手,几乎没有力气地、屈指敲了她额间,不着头脑地说了句,幸好...... 幸好什么?她不懂。她只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教她下棋、也教她耍赖了,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你...不要走好不好...还有阿季,对,你还有阿季呢,还有我...我会陪着你...陪你下棋,再也不耍赖了好不好...... 他只笑,有些无力,又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明姝,朕从未求过你什么,如今朕只求你,护阿季活着,可好? 他说,朕知道你为难,你若不愿,朕不怪你...... 他说,朕答应过你,要你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可朕都没做到...... “陆......” 胳膊突然被人拉住,没等盛明姝回神,整个人都撞进了一个带有沉香气味的胸膛。相裕对上她泛红的眸子,微怔,很快松了手,皱眉看向策马进入圭阳长巷的人。 年轻男人很快翻身下马,待看清了相裕时,脸色变了变,上前行礼,“下官盛明昇,见过摄政王。” 盛明昇......盛明姝抿唇,往相裕身后挪了挪。 不多时,便有一人从宫内走了出来,轻摇着手中折扇道:“盛大人可是来晚了啊,令尊可早都入宫了。” 盛明昇没理会他,同相裕道了声告辞,转身入了宫门。骆子肆耸肩,啧啧道:“我说,方才盛家和孟家那两个老家伙可同我问你来着,就连那位镇远小侯爷也早都入席了,偏你沉得住气。” 骆子肆......盛明姝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向来都是不正经的模样,先前她百般试探,这人倒是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她至今都摸不透他究竟是否当真是小皇帝的人...... 她站在相裕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骆子肆也注意到了她,收了折扇凑了过去,“怎么,咱们摄政王也终于觉得秦越哎啰嗦换人了?这位小兄弟是?” 没等她开口,一片阴影挡在她身前,相裕神情淡淡道:“走罢。” 几人入了宫门,便有引路的小太监上前,盛明姝脸色微变,这分明是...小皇帝身边的人. 分卷阅读35 ..若真是为宫宴而来,该引着相裕去禧和殿才是,眼下却不是禧和殿的方向,这小皇帝是想在宫宴之前,先探一探相裕的底...... 文寿宫位于宣正殿后,是先帝寝宫,自先帝驾崩之后,便一直空置。但六年来,每隔两日都会有宫人专门清扫。 淡青罗幔绣以银龙暗纹,有风吹入前殿,使得罗幔微微动了动,惹得殿内挂着的银铃作响,入耳清脆纯净,就连思绪也清晰了些许。银铃声很快停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拨弄了下,又是一阵清脆作响。 站在前殿内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袭绛紫烫金冠服,衣袍上金丝绣制的神龙栩栩如生。他很瘦,大抵是常年幽居宫内,肤白甚过女子。眉眼精致,眸子如墨,抬眸时似有星星点点隐约闪烁着,两分稚气,八分深不见底。 像是烦了般的,突然扯下殿中银铃,转眸看向空无一人的棋盘上,父皇...... “陛下,北裕王到了。”守在殿外的老公公唤了声,少年很快拂袖坐在首位,“宣。” 文寿宫......盛明姝袖中的手紧握,她与骆子肆二人都被德全拦在殿外。 相裕早有预料地抬脚入了文寿宫,骆子肆满不在意地靠在抱胸守在殿外,转眸打量着盛明姝,方才没细瞧,这小护卫生得当真是好看.....不禁凑近了些许,盛明姝敛眸,轻笑着唤了声骆大人,往后挪了半步。 骆子肆啪地收了折扇,一脸八卦道:“呦?你知道本公子啊。话说,你们府上那位秦姑娘......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秦时? 盛明姝闻言,眸低闪过笑意,思忖着道:“秦姑娘啊......” 对上骆子肆期待的目光,她反倒是摇了摇头,骆子肆见她这反应,笑意僵住,“她就没说过我?” 见他真急了,盛明姝收起玩意,“这秦姑娘是王爷亲信,生得又好看,我等哪敢跟秦姑娘搭话,更不知这秦姑娘说过什么。” “这倒也是,秦美人生得是好......”骆子肆下意识地点头,转眼看到守在殿外的德全嘴角抽搐了下,及时守住了话,轻咳两声,一脸正经地训斥盛明姝,“这是皇宫!说什么轻浮话呢!” 盛明姝默,眉眼清润道:“骆大人说得是。” 话音刚落,骆子肆一脸怪异地看向她,摇头道了句,“难得,这北裕王府竟还有脾气好的人......” 脾气......好?盛明姝默不作声,从前荣儿每每听到外头那些明德皇太后温婉贤淑时,便痛心疾首道,姑娘,你同我说实话,外头那些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荣儿...... 而此时相裕被人从文寿宫门一路引着入了前殿,至殿门处时,小太监及时止步,“王爷请。” 他没做声,抬脚入了殿内。罗幔拖地,有很浅的凝神香气味弥漫着,一串精制的银铃正孤零零躺在殿内。相裕思忖着,眸光扫到内殿,最终落在首位上指尖敲打着扶手的小皇帝。 从前见他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今瞧着...倒是变化很大...相裕正要行礼,首位上的小皇帝忙起身虚扶着他,笑道:“摄政王免礼。” 在他示意下,相裕落了座,小皇帝沉吟着道:“当年初见摄政王时,也是在这文寿宫,父皇还同朕道,终有一日,摄政王会为我南陈立下奇功。如今细想,父皇当真慧眼,若不是六年前摄政王率军回都,这皇位上坐的,还不知是谁呢。可惜,当年朕还年幼,才叫盛怀老贼得了空子,害得摄政王被遣漠北那种苦寒之地......” “陛下言重了。”相裕出声,没再多言。 小皇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如今边境安稳,不知摄政王有什么打算,朕听说这两日北裕王府上,很是热闹?” 他在试探,相裕焉能不知。没等相裕说话,小皇帝为难道,“对了,还有件事,叫朕烦恼得紧。先前同卫国一战后,那些个朝臣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整日同朕上书,反叫朕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皇帝面上为难,眸光却紧紧盯着相裕。卫国骚扰边境,他诏令议和,可相裕却赶在诏令下达嵩城之前,率先接管嵩城兵事,以最快的速度取胜。 这是抗旨。 他有心拉拢相裕,这不光是看上了相裕的谋略,更是父皇遗旨。可这并不代表,相裕就能肆意忤逆他的旨意! 闻言,相裕起身拱手,神色如常道:“微臣此来,便是为此事请罪。与卫国一战紧急,并不知晓陛下有旨意未达。是微臣之过,愿凭陛下处置。” 一时间,小皇帝并未开口,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不多时,小皇帝突然大笑出声,“相爱卿这是何故?我境国土,岂容他人放肆!罢了罢了,此事朕自有安排。” 他不过是想要试一试相裕,连带着警示一番。原本与卫国议和,就是打着借卫国来巩固自己势力,可如今看来,这卫国如今不禁打,焉能成大器?若当真议和,怕只会授人以柄。 再者,相裕此人虽在陈都根 分卷阅读36 基不深,可兵权在握,饶是根深蒂固的盛家,当年也只能设法将相裕驱逐出陈都。方才相裕道任由他处置,一来是知晓他不动他,二来也是表明他的立场。 如此想着,小皇帝微微安了心。倒是相裕抿了口茶水,抬眸道:“听闻明德皇太后仙逝之后,陛下收押了明德皇太后亲信?” 第17章 第十七章 明德皇太后...... 已经太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了,小皇帝不动声色地转着手上扳指,“摄政王是在说谋杀当朝皇太后的那个荣儿啊?确实被朕收押在宫中地牢内。” 说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摄政王为何问及此事?” 相裕眸中闪过疑惑,“陛下的意思是,是荣姑娘谋害明德皇太后?” 小皇帝冷声道:“是啊,谁能想到养在身边近二十年的婢女也会受人收买。” 受人收买?相裕想起先前陆七同他说的话,只出声问道:“不知微臣可能见一见这位荣姑娘?” 见荣儿? 小皇帝心中狐疑,面上却没开口问,只笑道:“待宫宴之后罢,莫要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婢女,扰了接风宴的雅兴。” 相裕颔首,没再多说,起身告退。 直到相裕身影消失在文寿宫内,小皇帝面色突变,啪地一声,将一侧茶水掷在地上。 很快,一腰配长剑的年轻男人从内殿中走了出来,男人拾起地上的银铃,嗓音低沉道:“陛下。” 小皇帝眸子变得通红,“尉矢,你说,她是不是恨朕。” 尉矢没说话,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落在半空,又犹豫着收了回去。末了,只握紧了腰间剑柄道:“臣倒是疑惑,摄政王为何会想要见荣儿?” “秦老将军。”小皇帝嗓音沙哑,逐渐恢复了平静道,“当前只有她着人查过秦老将军一案,秦家两兄妹一直跟着相裕在外征战,此番回陈都,他必然会为秦老将军讨个公道。兴许是谁走漏了风声,而她曾查到些什么,只有荣儿知道,他是想从荣儿嘴里套出秦老将军一案的消息。听骆子肆的意思是,相裕还想借着秦老将军一案,彻底将孟家拉下水!” “看来这相裕果真是有心助陛下。”尉矢微微放松。 “当年宫乱时,朕就知晓,相裕终有一日,会是朕的一把利剑。”小皇帝眸中微寒,转眼看到尉矢手中的银铃,“让德安换个新的。” 没再多说,起身便往外走。 尉矢看了眼手中被扯坏的银铃,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力。 殿内舞的还是醉春风,奏的还是琳琅曲。 盛明姝站在相裕席位之后,看着殿内众人堆着笑应和着什么,这殿内的每一个人,她不光知晓他们的名讳,还知晓他们每个人都打着怎样的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盛国公府的人一个人都没来。倒是盛候府的盛林和独子盛明昇在席。 小皇帝许久未到,德安却长长道了声开席。 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少年歪头带着梨涡冲着她笑的模样,像是一把讽刺的利剑。 指尖刺入掌心,她只觉得深思清明了些许。朝臣大多都落了座,歌舞声不绝于耳,镇远小侯爷说了句什么,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盛明姝想起什么往一旁看了看,恰巧对上镇远小侯爷饶有兴致的眼神,她微微颔首,神色如常地笑笑。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朝臣大多退了。 相裕低眸抿了口茶水,见盛林与其子一道出了殿门,才神色淡淡地起身往殿外走。 不多时,很快有腰佩长剑的男人上前拱手。 禁卫统领,尉矢。 尉矢像是以等了许久,见他出来,忙上前道:“王爷,请随我来。” 相裕颔首,看了眼盛明姝,抬脚跟在尉矢身后。盛明姝心中沉了沉,相裕从文寿宫只同她道待宫宴结束后会带她见荣儿,可为什么会是尉矢带路? 除非,荣儿被关在外宫...... 地牢两个字闪过脑中,她心脏像被人狠狠握住,荣儿…… 越往地牢走去,她越觉得难以呼吸,血腥味越来越重,盛明姝面色难看地不敢再往前走。 相裕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只当她是受不了这样浓重的血腥味,没多想。 “开门。”尉矢看着守在地牢外的几人,出声道,那几人一见是禁卫统领亲自来,连忙打开了地牢大门。由地牢向下,共三十二阶,从前盛明姝也来过,可那时的她从未想过,那个固执地只叫她姑娘的荣儿,也会被关在此处。 没往下走一步,心都像是被人刺了一刀。 “到了,摄政王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尉矢没往牢房中看,转头同相裕道。见相裕点头,尉矢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这丫......这小婢子嘴硬,还请摄政王...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相裕心下疑惑,尉矢已遣人都 分卷阅读37 出了牢房,偌大一个精铁打造的牢房之内,一个满身血痕的瘦弱身影缩在一角,像是在昏睡着,又像是神志不清。 盛明姝喉间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弯身作呕,目光触及到荣儿身上的伤痕,她像是全身力气被抽光了似的小心翼翼地靠近。 待走近了些,才听清她嘶哑不堪的嗓音,尉矢,别来了,这天下没人能给我们姑娘一个公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盛明姝再也忍不住了,鼻尖酸涩,“荣儿。” 缩在墙角的荣儿一愣,缓缓抬眸看向着男装的来人,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是什么人?是小皇帝让你们来的?回去告诉小皇帝,我做鬼都不会......“ 周身传来的暖意让她怔了怔,荣儿眸中有些失措,眼前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用很低的声音道:“疼不疼?” 疼不疼?这话......多日来的恐惧、害怕、怨恨、委屈像是被人毫无遮掩地看破,这姑娘说话的神情太像姑娘了,她怕自己所有坚持末了都溃不成军,只能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你到底...是什么人...” 抱着她的这位姑娘并松开她,怀抱太温暖,让荣儿神智有些恍惚,紧接着,耳边有极低的声音响起,“陆七爷带你回家,好不好?” 荣儿眸中闪过震惊、错愕,她不可置信地挣开这姑娘的怀抱,想要试图从她脸上、身上找到一丝丝破绽,这姑娘也任由她打量,并没有出声,眸低除了心疼,还有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神情...... 良久,荣儿跌坐在地上,神情失措地笑了下,接着将头埋在膝上,肩膀抖动着...... 盛明姝抿唇轻摸着她凌乱的发丝,“哭罢,我再这儿守着。” 话音刚落,所有委屈、不甘与防备被她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有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由最初的压抑,逐渐任由自己哭出声来,像是宣泄,又像是别的。 几步之外,相裕负手站着,看着她默不作声地守在浑身是伤的姑娘面前,想了想,转身出了牢房。见他也出来了的尉矢有些惊讶,“王爷,里面.....” 夜色昏暗,仅有零星挂在夜幕中,相裕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脑中闪过一张极好看的脸,她嘲讽笑道有人在沙场搏命护南陈安定,有人在安乐殿阴谋阳谋玩弄权术,可不可笑? 那你呢,陆七,你又是,哪种人?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内很快传来别的动静。相裕与尉矢对视一眼,入内。 见他二人入内,盛明姝挡在浑身是伤的姑娘面前,看向尉矢,“我要带她出去。” “不行。”尉矢当即拒绝,同相裕道,“此人谋害皇太后,除了陛下口谕,谁都不能带走她,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行。” 话音刚落,盛明姝觉得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身后荣儿嗓音沙哑地急急开口,“我没有......” “尉统领,只有荣儿姑娘知晓秦老将军卷宗在哪。”盛明姝下颚微抬,尉矢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 尉矢神色郑重地看向一言不发的相裕,“王爷,荣姑娘不能放。” 相裕神色清淡,沉吟道:“本王何时说放了?陛下留荣姑娘一命,不就是为了秦老将军一案么?这案子,陛下不能翻,那就本王来翻;卷宗所藏何处,你尉统领审不出来,那就北裕王府来审。” 尉矢一时被噎住,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瞧见德安小跑着入内。 “德安上监?”尉矢疑惑出声,德安笑笑,冲二位行礼之后,才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陛下口谕,荣姑娘移交北裕王府,但不得声张。且案件查明之后,北裕王府要将荣姑娘送回至皇宫地牢。” “这......”尉矢不解,对上德安的神情,只能摆手让人准备了一套宫人的衣物来,让荣儿套上。盛明姝与相裕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 直到他三人身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尉矢这才出声,“为什么要移交北裕王府,若真要审讯,大可移交大理寺,大理寺有足够的手段撬开......” “尉统领。”德安打断他,提醒道:“荣姑娘在此处已经耗了一月有余了罢?若真要开口,早便开口了。还有若真提交大理寺,岂不是摆明了告知孟家和盛家早做准备?退一万步说,就算撬开了荣姑娘的口,这秦老将军一案,陛下也不能查。只有摄政王,也只能是摄政王亲自出手翻案。” 尉矢无奈,“是我看得不够长远。” 德安摇摇头,“再说一句掉脑袋的话,若荣姑娘真如我等所愿认罪了,你当真能下得了手处决荣姑娘?” 尉矢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德安叹了口气,“今日就当老奴什么都没说......” 而此时等在宫外的秦越见众人都出宫了,心中难免有些着急,王爷该不是被小皇帝为难了罢?毕竟与卫国一战,已算是违抗圣旨了......越想越着急,偏一旁的马车上还有人一见如故地高谈阔论,一人啧啧道:“小侯爷,你可是不知啊,这 分卷阅读38 陈都的酒与你们旌阳的大有不同,下回下官带你去陈都最有名的酒坊前去品一品。” “哦?那本侯倒真要去试试。”镇远小侯爷回味着宫宴上的酒水,神色陶醉。 秦越忍了忍,念及这两人一个是正一品镇远侯,一个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忍住了。可他忍住了,一旁坐在马车上等了许久的谢初忍了忍,没忍住,不禁看向自家小侯爷和陈都内盛名的风流公子骆子肆,咬牙切齿道:“侯爷,咱们是有......” “正事儿嘛。”谢慎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想起什么似的哦了声,谢初一看自家小侯爷终于想起来正事儿了,岂料,他家小侯爷相见恨晚同骆子肆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畅饮一番?” 骆子肆啪地收起折扇,“好啊!”转头就同秦越道,“等会儿你家王爷出来,替我告知一声,改日再去拜访。” 一拍即合的两人,不顾谢初与秦越,转头就往圭阳巷外走。 “小侯爷请。” “不不不,骆兄请。” 谢初神情僵了僵,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秦越一脸同情地看了眼他,转头默默看向宫门处。谢初只好咬牙切齿在心中将自家侯爷骂了一通,同秦越告辞。 不多时,宫门时就有三人身影出来,秦越怔了怔,三人?想也不想地赶马车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三人接上了马车。 马车没有任何耽搁,一路入了北裕王府。盛明姝看着靠在马车内睡着的荣儿,像是许久没这样安心休息过,抿唇,荣儿...... “王爷,陆姑娘,到了。”秦越唤了声,荣儿猛地惊醒,脸上的惊恐在看清马车内人时逐渐褪去。 相裕率先下了马车,同出门相迎的陈廷道:“陈叔,命人准备两件客房,另外,需得劳烦阪之来一趟。” 阪之?陈廷担忧道:“王爷受伤了?” 没等相裕答话,他就看到了秦越身后的两人,其中一人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当下就了然地命人去叫陈阪之,府上婢女也随之上前扶着荣儿往客房的方向走。 “王爷。”陈廷唤了声,欲言又止,相裕嘱咐了秦越安置盛明姝,转头同陈廷一道往正厅去。盛明姝原有事要同他说,但见他似有急事,只好先去瞧瞧荣儿。 第18章 第十八章 客房之内,烛火晦朔。 面色苍白的姑娘躺在榻上,眸光端详着一旁单手撑着下颚睡着的盛明姝,荣儿觉得有些不知置信,可又觉得庆幸,真好,她的姑娘还活着......她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只要...活着就好... 莫名地,荣儿鼻尖酸涩,她年纪长姑娘一岁,从六岁起就在姑娘身边,她知道姑娘在盛家遭受的所有,也知道姑娘这皇宫这七年扛下的所有事,外头传言太多,每每听到,她只觉得可笑。是啊,多可笑...... 外头夜风吹起,她闷声咳了咳,撑在桌上睡着的人也被惊醒。 盛明姝微愣,同她笑道:“醒了?可还有哪里疼?” 哪里都疼,荣儿没开口,她有太多事想问,可到嘴边,什么都问不出来,不重要了,只要姑娘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末了,荣儿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宫中那个着一袭宫装的身影同眼前这个依旧貌美神色清润的身影逐渐重叠,荣儿还是有些不甘道:“姑娘你...不该回来的...” 寻一处快活天地,安安稳稳地,远离朝堂,远离小皇帝,远离盛家...... 盛明姝自然知晓荣儿的意思,笑笑,没说话。荣儿心中疼了疼,“姑娘是想看着盛家万劫不复罢......” 盛家那样骨子里都透着虚伪和腐臭的地方......荣儿阖眸,“那小皇帝呢,姑娘你答应过先帝,护他周全。如今他......姑娘,你又当......如何呢?” 盛明姝神色微变,脑中闪过那日他拽着自己衣袖说阿季错了的神情,还有那日宣正殿上蚀骨的疼痛......盛明姝没应声,荣儿心中叹了口气,在她手中写了几个字,才道:“姑娘想做什么,便去做罢。” “睡罢。” 她从荣儿房中出来时,夜已深,偶尔夜风吹起,惊落院中桂花。盛明姝有些失神,遂坐在桂树下的石桌旁发愣,觉得有些困了,索性直接靠在桂树上小憩,任由桂花落了满身。 相裕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走近了些,想要叫醒她,手在将要落在她肩上时顿了顿,褪了披风搭在她肩上,负手离开。 看了这一幕的秦越不可思议地抬手戳了戳一旁的秦时,“你何时见过王爷这样?” 秦时无语看了他一眼,拉着他跟在相裕身后入了书房。 “孟赫此人查得如何了?”相裕伸手开了木窗,任由夜风和桂香吹进来。 闻言,秦时将手中泛黄的卷轴递了过去,“这是咱们从前在榕城截到的那批东西上头残存的图案,属下让人临下来的。” 这图案......相裕眸低墨色渐 分卷阅读39 深,秦越也将手上的卷轴递了过去,“这是最近在陈都的那批。” 相裕接过对比了两张卷轴内的图案,书房内一时没人再说话,仅有微风吹起桌上书页的声音。相裕将两张卷轴都丢在桌上,他很轻地笑了声,轻飘飘地,却让人觉得有彻骨的寒意。秦时心中一沉,王爷这是动怒了...... 秦越沉着脸对比了两张卷轴,咚的一声拳头砸在木桌上,“这些人,简直是利欲熏心!自己吃里扒外私吞火器军饷,却让我爹来顶包!” 秦时握紧了剑柄,冷声道:“光凭这两个一样的图案,只能证明有人在私卖火器。” “那咱们就拿着这些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定夺,当年他们诬陷爹私吞军火,通敌卖国,可现在爹都死了,这些火器...这些火器不还是有人在卖么!”秦越怒道。 秦时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当真以为小皇帝不知道爹是被人诬陷的么!否则你以为小皇帝为什么会将荣姑娘移交到北裕王府来审?” “可......”秦越一时气结,肩膀上突然落下一道力,秦时看向眸色深沉的相裕。相裕将卷轴收起,“此事先莫要张扬,秦老将军的冤屈,会大白于天下的。” 一句话,秦越怒意缓了缓,“属下自然信王爷,只是......”他没再多说,相裕思忖着,突然看向窗外的夜色,“明日便是九月初一了罢?” 秦时疑惑,点头。 皇宫素来由禁卫护卫,分明禁与暗禁。明禁守在宫门,以及负责内宫与外宫安全;暗禁则是在皇宫所有视线之外的禁卫。当今陛下之前,皇宫内仅有禁卫一说,并无明禁暗禁之别,乃是明德皇太后亲自下令尉矢暗中训练暗禁,明暗两卫各有两位副统领,每初一十五由副统领交接换防,尉矢监督盖印。 “郑统领,辛苦了。”尉矢将印鉴收好,同换防下来的郑祠道。郑祠连忙摇头,“这都是分内之事。” 尉矢拍拍他的肩,两人说着话一道往宫外走。 “对了,下官听说大理寺压下的秦家旧宅昨日被摄政王遣人拿回去了?”郑西疑惑问道,“可是秦家那两个孩子回来了?” 尉矢点头,“正是。” “那......”郑西神色犹疑,“先前朝内便有些武将要为秦老将军不平,这回秦家那两个孩子回来会不会......” 尉矢叹了口气,“当年那一案闹到了陛下和先皇太后跟前,可架不住证据确凿......” “可你我都知......”郑西急切出声,顿了顿,只摇摇头,“罢了罢了,就算是当年陛下要查,最后怕也会不了了......” 话没说完,破风声直直擦过耳侧。尉矢身法极快,一手抓住极快飞来的断箭,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圭阳长巷口闪过。 “统领。”二人面面相觑,尉矢将断箭上的信件递给郑西,郑西一看,神情疑惑,“空的?” 尉矢心中狐疑,“追。” 二人对视一眼,提力追了上去。那人身法很快,一路弯弯绕绕,像是......有意识地引他二人往什么地方去。尉矢和郑西自然看出来了,两人很快跟着人影入了一个长巷,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砰地一声,断箭直直刺入一旁的高墙。不出尉矢所料,断箭上带着的信件还是空的,尉矢看了眼断箭射出的方向,打量了二人所处的位置,“此处是长平巷,离皇宫不远,可这人却带着咱们饶了几个圈子......” 郑西心领神会,“所以这人内力尚浅,就是想借着一路的弯弯绕绕来拖开咱们与他的距离。” 尉矢点头,不光如此,此人要么早就筹谋已久规划路线,要么就是对陈都地势极为熟悉......可这人目的是什么?他目光忽然看向断箭射出的方向,两个人放轻了脚步靠近......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衣人心跳如鼓地贴在转角的墙边,心中算了算时辰。 此时,尉矢和郑西对视一眼,循着呼吸声越来越近...... “快点快点。” 另一侧可以被压低的嗓音突然传来,他二人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地飞身跃到一旁的屋顶上。不多时,他们就瞧见一群黑衣人从一个后门中出来,动作迅速地将被黑衣盖着的木箱往马车上运...... 每一个木箱都要六个人抬,重量不轻。 这是什么?郑西低声道,尉矢没出声,那些人动作很开地将约莫七个箱子转移到了两家普通商客模样的马车上。眼见着有两个着普通衣物的人驾着马车就往城外赶,尉矢面色郑重地拍了拍郑西,打手势让他留下继续勘察,自己纵身跃了下去,远远跟在马车之后...... 这厢见黑衣人很快进入了院中再没动静,动作极轻地靠近了院子,院中一人正面上覆着黑布,压低声音同黑衣人说着什么,很快,黑衣人都往前院去。见众人都散去往前院去,原说话的黑衣人揉了揉肩颈,松了口气,转头也要离开...... 正在此时,一把匕首横在了他的颈上, 分卷阅读40 “别动。” 没等他看清动手的是谁,眼前一片昏暗...... 郑西二话不说地拖着晕倒的人到了一个隐秘的地位,将之绑了起来。见四下无人,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黑布,看清是谁时,心中大惊! 孟赫?孟家的人? 他暗叫一声不好,这事情可算是闹大了。一咬牙,想也不想将黑布围在自己脸上,跟上先前那帮黑衣人往前院去...... 从此处往哪些人去的方向走,能看到一道门,他一把推开......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大!大!大!” “小!” 嘈杂的声音顿时侵入耳侧,还伴着汗臭味,郑西也被惊到,这分明......是个地下赌坊!放眼望去,只有很多普通装扮的人放声豪赌,还夹杂着骂娘声。隐隐能瞧见拥挤的人群中有黑衣人影,可等他细看时,只有一群普通人...... 郑西心中暗骂一声,转头就要回去。 “别动!”他脖颈上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横了上来,郑西心中一沉,没出手,任由身后人将自己双手绑了起来。 而此时禁卫府不远处,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从怀中掏出了小玩意儿同一旁的小孩子说了什么,小孩子很快蹦蹦跳跳地去拉扯守门护卫的衣物,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这厢暗中贴在墙边的人听着院中没了动静, 黑衣人二话不说地解开了衣带,慢条斯理地将套在身上的黑衣解下,露出里头的普通衣物,从另一处负手离开。 不多时,安乐街定奉当铺的掌柜就瞧见一人着男装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迎了上去,“您交代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禁卫府的人也已经赶过去了。” 盛明姝点头,道了句辛苦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混账!谁让你们抓的?”禁卫府内传出怒不可遏的浑厚嗓音,尉矢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一掌拍在石桌上。 禁卫装扮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是您下令让我等前去抓人的么?” 尉矢更是怒不可遏,“我何时……”他脑中突然将今日的来龙去脉过了遍,面色难看地咬牙切齿道,“看来是有人借我禁卫府去拿人,让禁卫府的人拿下 ……” 说着,尉矢想起自己跟踪那些人的情况,心中更是怒意难平,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孟家!秦老将军一案时,只当做这些人想要秦老将军为他们顶私吞军饷的罪!没想到,孟家人竟敢把手伸到火器之上,私通敌国,贩卖火器,这哪一桩都是杀头的罪! 想到这些,尉矢一脚踹在还在昏睡的孟赫身上,孟赫整个人都直直撞到他身后的树上,咚的一声巨响,禁卫面面相觑地默默后挪半步,对上尉矢的目光时,为首的禁卫长一脸正色地拱手,“属下带孟公子回来时,孟公子已然重伤了……”……绝对不是尉统领下的手,嗯,不是…… 尉矢解了三分怒气,“郑西呢?” 禁卫也一愣,“今日换防之后,郑副统领就没回来啊。” 没回来?尉矢眸中闪过冷意,“我入宫一趟,此外,先押着孟赫,此时不可外传,要是有谁走漏了风声,我要了他的人头!” “是!”禁卫齐齐出声。 不安稳的不光是禁卫府,还有盛家。 “三公子,我们真不知道那就是禁卫副统领,要是知道,就算有三个脑袋也不敢抓人啊……”一普通装扮的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盛明昇一脸怒气,抓起桌上茶盏就往那人身上丢去,“废物!” 砰地一声,那人额上顿时有血迹落下。前厅内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跪下那人,心中很快盘算着,“三公子,不如咱们悄悄将这位副统领放了?” “放了?”盛明昇又骂了声,几乎要咬碎了牙,“你以为这么容易?不放,不等这件事传到大伯那儿,我已经被我爹打死了,谁不知道那件事之后,大伯和我爹看上去和和气气,私底下都想独掌盛家!放了,禁卫府一查,私售火器给齐国这件事瞒不住,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中年男人一脸难色,试探着道:“要么,咱们直接去求求国公爷?无论是为了盛家的颜面,还是为了盛家掌家大权,国公爷兴许…有法子…” 盛明昇猛然顿住,面色难看,疾步就要对面的国公府去。 盛侯府与盛国公府面对面,没等小厮通报,盛明昇神色匆匆地入内。盛明昇轻车熟路地疾步走向书房,却被从书房内出来的盛明嘉撞了个正着。 “废……”盛明昇一声废物还未说完,看清来人时猛然收住,忙干笑着唤了声大哥。 盛明嘉一向处事稳重,也向来看不上这个堂弟,但此时见他眸子通红,一脸急色,皱了皱眉,“有事?” 盛明昇哪里顾得上同他解释,冲着书房内就扬声道:“盛明昇求见大伯。” 见他如此,盛明嘉更是疑惑。 屋内很快传来一记苍 分卷阅读41 老的嗓音,盛明昇想也不想地冲进去,一个没留神,整个人被门槛绊倒,直直趴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起身入内,盛明嘉心中也沉了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正要来书房见盛怀的盛怀二子盛明喻远远看着盛明昇已经进了书房,一脸阴狠地摇了摇头,到盛明嘉耳侧说了什么,盛明嘉神情震惊地看向书房。 书房之内。 盛明昇每多说一句,就觉得书房之内的威压就重了一分。 盛怀一直听着,没说话。可书房内的沉默让盛明昇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恐惧,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大…大伯…这件事…” “你可知道……”盛怀终于出了声,盛明昇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头顶上那人继续,“我盛家,可以逼宫,可以挟天子,可唯独,不能通敌,不可卖国。若是传了出去......” 他说得平缓,盛明昇只觉得肩上被压下一个重物,忙不迭地磕头,“还请大伯,给侄儿一条生路。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爹肯定….肯定会打死我,对,打死我!” 他的恐惧和懦弱毫无掩饰地展示在盛怀眼前,盛怀眸低闪过狠意和,猛地将手中奏折扔到他身上,蠢,蠢得无可救药!要是他盛怀的儿子蠢成这样,死了也罢! 啪的一声,奏章落在他头上,盛明昇浑身发软地趴在地上,“大伯……” “别叫我大伯。”盛怀嗓音低沉,像是淬了寒光的刀,“让盛二来见我。” 一听这话,盛明昇脸恐惧更甚。盛怀没理会他,抬眸看向书房外,“明嘉,去盛二府上,就说我要见他。” 外头很快传来一声是,盛明昇额上有冷汗流下……他只能看到盛怀的墨靴停在他跟前,“南陈境内的所有火器,七成由器库督造,三成由皇商慕容家督造,你私售的那些是从何处得来的?” 盛明昇缩了缩,“器…器库…” 盛怀看了眼不争气的盛明昇,要是从皇商手中来的,他还有法子将此事嫁祸给慕容家,可器库……器库如今是由盛家和魏家一同监管!盛家出了这种事儿,要是被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可查了为何一向只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会去?”盛怀沉声问道,盛明昇心中咯噔一声,焦急出声道:“孟赫…一定是孟赫!他早就对我拿七成货款一事不满,而且…而且今早事情发生后他一直没出面,往常…往常都是他都会来见我的…” “混账东西!”盛怀一脚踹在盛明昇身上,他气得指尖发抖,“你竟还勾结孟家!那孟家行事如此张扬,早晚自食恶果!你……” 过了许久,盛怀指着盛明昇,“这件事除了孟家,还有谁知道?” 盛明昇心惊胆战地慌忙抱住盛怀的腿,这种时候,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没…没了…我负责提供火器,孟赫…孟赫负责将东西运到城外私售…” 盛怀不可置信地看向盛明昇,没想到他为了钱财竟然相信孟赫那种人!更何况盛家家大业大,金钱财富哪里少过他们盛侯府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忍着怒意,继续问:“郑西人在何处?” “在…在侯府…” 盛怀沉着脸想了想,“等到明晚,将人放了,还有孟家……咱们必须抢得先机。” 盛明昇心中悄悄送了口气,暗中擦掉额上的汗,既然大伯开口了,必然会有对策,可……“为什么是明晚?” “父亲,叔父到了。”外头突然传来盛明嘉的声音,盛怀冷哼一声,看着突然整个人伏在地上不敢说话的盛明昇,“请盛二爷进来!” ****** 大理寺。 宿醉醒来的骆子肆腰酸背痛地往大理寺走,一边用折扇瞧着后颈,一边打着哈欠。想那旌阳小侯爷年纪轻轻,酒量倒是不错,骆子肆心中感慨着下回一定得把面子挣回来…… 还没踏过大理寺的门槛,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记,他下意识地擒住那人手,转头就对上一张极为雅致好看的脸……他脑中混沌了下,好容易抽出一丝清醒,“你不是相裕的小护卫么?” 被认出的盛明姝神色清润地笑了笑,“骆大人,好巧。” “巧……吗?”骆子肆看着一向偏僻人少的大理寺门前,路人寥寥无几,小护卫倒是满不在意地笑笑,将手中一沓纸和卷轴塞到他怀中。骆子肆满头雾水,不由得出声,“这什……” 他目光瞥到纸轴上一个人名,戛然而止。秦老将军? 当即,骆子肆脑中顿时清醒,敛下笑意认真看向她:“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大理寺不会查。” 无论是否有小皇帝将荣儿移交北裕王府这件事,她都知晓,这个小皇帝不会查,孟家名下的刑部更不会查,但……盛明姝眸低闪过笑意,“我知道,刑部不会查,大理寺也不会查,但,最迟不过今日,会有人来查的。不光会查,还会……” “还会彻查。”盛明姝话没说完,身后突然有人接着道。她心中一惊,已有人站在她身侧,带着轻浅的沉香味。 骆子肆一见他也来了,微微惊异 分卷阅读42 ,相裕提前动手了?当下不再理会他二人,抱着卷宗就往大理寺去,边走边道:“来人。” 从栖膳居往下看,大理寺门前很快出现盛家的马车。栖膳居内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顿时疑惑着纷纷开口。 “咦,那不是盛国公么?呦呦呦,怎么还押着都卫统领?” “啥?押着都卫统领?” 众人都在低声议论着,暗中猜测着因由。 将众人言语都听在耳中的相裕神色清淡地看向站在窗口的盛明姝,她着一袭素灰男装,眉眼清润地看着盛林亲自押着盛明昇往大理寺去。 “你算准了孟赫运火器的时间和宫内换防时间,引尉矢、郑西两位统领撞见;郑西被擒,你又假借尉矢之名引禁卫的人前去捉拿孟赫。盛家不想背叛国之名,所以不敢张扬;孟赫又被关押在禁卫府,禁卫府顾及小皇帝和孟家,也不会声张。” 他嗓音清淡地说着,盛明姝揉了揉手腕,接过他递来的一盏茶,听他继续,“孟赫不出面,盛明昇就会开始怀疑是孟赫走漏了风声,就算是他不怀疑,盛怀和盛林也会担心孟家借机诬陷于盛家,至盛家成为众矢之的过街老鼠。所以,盛家一定会抢在孟家之前出手查私售火器通敌卖国这桩案子,盛怀盛林二人纵然不和,也宁愿自断一臂,先将孟家置于死地。盛家自断一臂以证清白,且亲查严查此案,刑部隶属孟家,所以盛家只会在大理寺查案。骆子肆是小皇帝的人,由他监察再合适不过,所以你今日将秦老将军的卷宗交给他,一应证词俱在,所以这案子,他翻也得翻,不翻也得翻。” 外头低语议论还在继续,盛明姝抿了口茶水,抬眸看向神色正经端坐着的人,“相三公子。” 相裕看向她,想听她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突然凑近,眉眼带笑,“你也觉得沈禁不错是不是?孟家局势已定,魏家中立已久,不会冒然涉险,所以只有沈禁这个刚正不阿的理察司副司正上位。” 不错,当年先帝扶持孟家,是因为知晓孟源张扬,会以最快的速度招揽门生与盛家分庭抗礼。可孟家这两年,野心昭然若揭且不知收敛……沈禁不一样,哪怕沈禁势力不如孟家,可如今的小皇帝也能扛三分朝局…最重要的是,沈禁与孟源盛怀等人不一样… 所以沈禁,是最好的人选。 相裕看着眉眼带笑的盛明姝,“用一个孟家拖着盛家,给小皇帝羽翼渐丰的时间。先皇太后,下得一手好棋。” 盛明姝恍惚笑了下,“她下棋,烂极了。”说着,盛明姝抿了口茶水,笑道,“只怕明日一早,相三公子要背个好大的罪名。” 相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费吹灰之力借刀杀人,无论是孟源还是盛怀等人,都会觉得这一场局,是刚回都的相裕布下的局。但此事他本就要做,如今有先太后筹谋在先,不光一举断了孟家后路,又让盛家自断一臂,秦老将军的污名也能洗清,他心中是想道一声谢的。 只是,他还未开口,盛明姝继续笑了,眉眼如画,“相三公子,咱们打个赌?” 相裕嗓音清淡,“赌什么?” “就赌……今晚小皇帝会不会令你入宫?”她温笑着,顿了顿,继续,“要是我赢了,重阳节相三公子就陪我到浐河赏灯,若是相三公子赢了,我就陪相三公子去浐河赏灯,如何?” 相裕眸低微动,“胡闹。” 确实胡闹。盛明姝轻笑了下,“只是从前,也没人容我胡闹过。” 像是玩笑,又像在认真。 第20章 第二十章 “当真是发配充军了?” “那可不,盛国公亲自主审此案,大理寺监察,追封受诬陷的秦老将军为镇威大将军。” “不对啊,不是私售火器牟利么,怎么发配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听说大理寺顺着私售火器查下去,竟然查到了与孟家公子接头的那人是齐国隐藏在榕城的奸细。这可是通敌卖国啊!你说说,谁能想到秦老将军当年一个私吞军饷的污名竟能查出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来?连同孟赫在内的孟家三十九个帮凶尽数发配从军,陛下仁慈,特许孟相告老还乡,这才保了一命。” “不是听说盛二爷的独子也牵扯进了此案么?昨儿还是盛国公亲自押人到大理寺的……” “盛二爷的公子连同那个赌坊里所有人一道发配充军了,盛二爷官职被撤,咱们盛二爷如今可不是督阳候了,听说要不是盛家宗族长老拦着,盛国公都要把盛二爷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 “乖乖,这可真稀罕……” 台子上书生与名门贵女初相逢,琴曲悠扬,盛明姝给身旁的小姑娘添了茶水,听着周遭的低声议论,不禁觉得可笑。发配充军?通敌卖国,不顾沙场将士性命,使得当年相裕在漠北与齐国一战持续了两年之久,如今却只落个发配从军? 盛家人,还真是改不掉骨子里的恶臭……不过这也好,盛林的势力大多在陈都之外,如今借着盛明昇此事,直接断了盛家一臂。这些年来,她拔掉盛家的 分卷阅读43 不少暗刺,这回又少了陈都之外的…… “阿姐?”小姑娘唤了声,盛明姝回神,这才发觉杯中茶水溢了满桌。 有着粉色素衣侍奉酒水的姑娘前来擦拭,盛明姝同窦明珠道了句无事,小姑娘趴在桌上支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你这几天总是出去。” 盛明姝听得好笑,“ 是有些小事,对了,我可听顾先生说你这几日每日听讲时就犯困的……” “阿姐……”小姑娘缩了缩脑袋,“那…分明是顾先生一讲学,他自己都忍不住瞌睡,我看他一打哈欠,我就…忍不住…” “……”盛明姝屈指敲了她脑袋,自从准备找荣儿后,她就在陈都寻了位老夫子每日去府上敎小姑娘认字读书。今日夫子告了假,又适逢秦老将军的案子已了,这才有心思带着小姑娘出来坐坐。 台子上的名门贵女正跪在地上苦苦求着爹娘允她与书生的婚事,有人抽泣着擦泪,小姑娘也肩膀抖动着抽泣,“阿姐,他们好惨……” 盛明姝默,这才收回思绪往台子上看了会儿,眼见着贵女掩面哭诉,她忍了忍,没忍住地扶额,转头看向眼泪落得越发汹涌的小姑娘,疑问道:“若我记得不错,方才也是这姑娘就跪在爹娘跟前哭,这爹娘换人了?” 小姑娘抽搐了下,带着哭腔道:“不是,刚才那个是她自己的爹娘,这回……这回是书生的爹娘。” 盛明姝眯了眸子,“既然是两人嫁娶,为何从头到尾都是这姑娘在跪?” 啊?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嗝,泪汪汪地看着台子上站在姑娘身后一脸情真意切的书生,好像……有点道理? “由此可见。”盛明姝看了眼台子上这一出戏,继续道,“此书生仅是个花言巧语哄骗姑娘却无实际行动之人,这种人,可嫁?” 小姑娘猛地摇头,瞬间觉得自己的眼泪白流了,再看台子上握着姑娘手情意绵绵的书生,总觉得不对味儿。一出情比金坚寒天动力的折子戏,顿时成了痴情女与薄情郎,可……什么都没变啊,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书生还是那个书生,戏本子还是那个戏本子…… 小姑娘哭丧着脸,“阿姐,我下回看折子戏,再也不要跟你一起了。” 盛明姝轻得逞地轻笑了下,继续道:“所以啊,许多事经不得细究,言语会欺人,目光所见也会欺人,就连审案桌上的呈堂证供也会欺人。若真想看清一个人,唯有时间和行动不会欺你。” 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她,时间和行动……她怔然道了句,“阿姐,对不起……” 盛明姝没听清,笑问:“你说什么?” 小姑娘反倒不说话了,抱着盛明姝胳膊蹭了蹭,她不该多想的,阿姐会一直是她的阿姐…… 盛明姝只当小姑娘是想她爹娘了,也不再多问,出声道二人先回去。岂料刚出了门,就瞧见茶楼对面的桂树下,一人冲着她招手。 谢慎。 盛明姝有意不让小姑娘牵扯进朝堂政局之内,自然也不想在眼下同谢慎有什么交集。她眉眼清润地笑笑,转头就要离去。 “姑娘,咱们上回在宫……”谢慎话没说完,一声公子打断了他,盛明姝转头让小姑娘先回去,直到小姑娘的身影出了街角,她才转眸扫视了一周,道:“陈都水深,谢小侯爷就不在当街暴毙?” 谢慎闻言,笑了,抬手邀她落座,“我一介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想闲闲散散,了却残生,怕是惊动不了水中霸主。” “谢小侯爷可真是过谦了。”盛明姝闻了闻他递来的酒水,谢慎阖眸闻着微风中丝丝缕缕的桂香道:“今日重阳,依故地风俗,当偕友登高,共饮菊花美酒。可惜,可惜了。” 他如此一说,盛明姝倒是来了兴致,轻抿了口酒水。菊花微涩,酒意稍淡,竟多了几分清冽绵长,不禁笑笑,“素来听闻旌阳人喜酒,尤爱以花入酒,菊花为最。” 谢慎睁开眸子,眸低带了三分醉意,晕开十分风流,“看来姑娘倒是对我的底细很清楚。” 茶楼里传出琴曲流泻声,盛明姝饮尽了杯中酒水,“先前在茶楼遇见实在是凑巧,我并非有意为之。至于上回为何随摄政王入宫……”她沉吟着,“机缘巧合之下,曾救过北裕王一命。原我入都是想要投奔一位宫中的故友,恰逢听闻王爷入宫,这才斗胆请王爷相助,好歹也算是见了故友。” 说着,她看向谢慎,“谢小侯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谢慎眸低闪过惊异,面上带着笑意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笑笑,神色如常,“陈都,定奉当铺老板,陆七。” 谢慎倒是见过这个铺子,先前两次遇到这姑娘,谢初怀疑她是有意接近,岂料这姑娘倒是坦诚干脆,他不禁觉得有点意思,又斟了酒水,“旌阳,镇远侯,谢慎。” 北裕王府。 秦时秦越两兄妹从城门处回来之后,直接往书房去,叩门,“王爷。” 书房内传来一记沙哑的嗓音,他二人急忙入内。桌上案 分卷阅读44 卷整整齐齐摞了不少,秦越拱手,“我二人亲眼看着盛明昇、孟赫等人被人押着出城,盛明昇与其同党被押往岭南边境充军,孟赫与其同党被押往漠北。” 盛明昇一案有大理寺骆子肆监察,相裕并不担心。他这几日都在忙着彻查伪装成普通商客的齐国暗线,一举断了齐国在南陈的火器购买线,也就今日才闲了些许。 闻言,他揉了揉眉心,“孟赫等人前往漠北充军,看来盛怀是想要一举端了孟家。咱们无需出手,盛家也不会让他们活着到漠北的。” “岭南那边吴惫已安排好,定会活捉盛明昇。”秦越握紧了剑柄,相裕点头,起身站在窗边看着院中桂花落,“今日之后,你二人歇息几日罢,回乡拜一拜秦老将军。” 秦时秦越二人闻言,忧心道:“可王爷这边……” “南屏已从漠北回来,其余的事,先由他接手。”他道。 秦时秦越二人心中暖了暖,拱手道:“谢王爷。” 紧接着,外头突然传来陈廷的声音,“王爷,荣姑娘求见。” 荣儿自从那晚盛明姝离开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孟家的消息,今早才隐隐听说发配从军一事。王府内的人对她也很客气,像是没人知晓她是宫内地牢出来的。可她…还是不放心… 秦越见她一身素衣面色苍白,正准备开口,却见这姑娘突然跪地,秦越惊了惊,书房内的相裕也微微惊异,敛眸问道:“荣姑娘这是做什么?” 荣儿跪得挺直,“荣儿此来,是想谢王爷之恩,也想斗胆…斗胆求王爷一事…” 相裕没说话,倒是秦越出声道:“你是担心此案已了,陛下会下令尉统领来王府要人?” 荣儿一愣,忙摇头,“不,不是。”说着,她看向相裕,“我是想求王爷,就算荣儿回了皇宫地牢,还请王爷告知姑…告知陆姑娘…荣儿已死,勿念。” 秦时秦越二人心中一惊,这姑娘是不想连累陆姑娘…… 相裕皱眉,接过她递上来的一封书信。荣儿笑笑,从她入盛家被安排在姑娘身边起,她此生只有姑娘,她被表公子欺凌被别的丫鬟欺负,护在她身前的也只有姑娘。从前在地牢撑着一口气,是不甘心,不甘心她的姑娘被小皇帝下毒手,也不甘心她的姑娘筹谋了那么久的事就此作罢….. 可现在,她的不甘和念想已了。当初听闻姑娘死讯,她拼死在众人面前质疑小皇帝,因而小皇帝才恼羞成怒将她关入地牢,严刑逼供,要她承认是她自己起了歹心…… 如今孟家一事了了,小皇帝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知晓姑娘的性子,只要她在,姑娘如何也不会由着小皇帝将她关入地牢。她不能,也不会,再让姑娘为她犯险…… “你同陆姑娘处事,倒是有些像。”相裕嗓音清淡。 谨慎,却也决绝。 相裕将手中书信丢进秦越怀中,转头看向跪得笔挺的荣儿,“未至绝境,便有转机。” 荣儿面上闪过惊愕,相裕已拿起桌上案卷翻了翻,同秦越道:“送荣姑娘回去。” 直到荣儿出了书房,相裕看向秦时,“先前你问,先太后为何能在盛家与孟家把持朝政之下,还能分庭抗礼垂帘听政,甚至为小皇帝谋得三分政权。” 秦时点头,看着荣儿的背影,“如今明白了。” 浐河是陈都环城河,河岸种的是四季青,树下是环绕了整个河岸的木阶,木阶至膝盖高,供人歇脚,也供人踩高。偶尔有桂香飘来,极淡。每逢佳节,便有人在树枝上系上朱色福条飘带或是木牌,以求得偿所愿。因而,有风吹来,会引得朱色飘带迎风起舞,还有木牌碰撞的声响,是为一盛景。 盛明姝来过这里,那时母亲还是母亲,她就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母亲抬手挂上朱色飘带,待系好时,回眸看着她笑,说,以后每年生辰,阿娘都来为姝儿求个安康长乐,可好? 她仰头说好。 可后来,再也没有后来了。没有母亲,没有生辰,也没有安康长乐。 兴许是被风吹得久了,她眼中有些酸涩,脑中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许多人许多事。有阿娘,有盛怀,还有孝文帝,还有…逆光站在宫门处的相裕…方才只觉得那酒绵柔,一时贪杯,看来还真有些醉了,她自顾摇头笑笑。 河岸旁熙熙攘攘的人,携亲带友,她脑中有些昏沉地想着应该带荣儿也来凑一凑热闹的,那个丫头如今沉稳惯了,可从前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如此想着,她到了一旁挂满穿线木牌的摊子上,买了个木牌,又拿过一旁的笔墨写了几个字。待墨迹稍干了些,踩着树下的木阶往伸出的枝丫上系木牌。可稍底些的树枝已挂满了飘带木牌,她只得垫脚往上…… 好容易勾到一枝树枝,一时没留神,又从手中溜开了。盛明姝无奈笑笑,正欲收手作罢,头顶一只极好看的手压着一枝枝丫往下。那人一手扶在一旁树干上,一手压着枝丫,由于身量原因,像是…虚揽她入怀… 盛明姝心跳快了些,没回头,只动作极快地将木牌系上去。眼见着木 分卷阅读45 牌已挂好,那人很快松了手,身后隐隐的热意和沉香味很快离开。 相裕……盛明姝面上神色如常地从木阶上跳下去,看着已负手站在一旁的相裕,笑意盈盈道:“好巧。” 她身后高高挂起的木牌被吹风得轻转,“安康长乐”四字,字迹清浚风流。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她面颊微红,身上还有浅淡的酒香。 相裕微微蹙眉,“饮酒了?” 盛明姝也愣了下,方才倒没觉得,眼下他这么一问,觉得面上有些发热。难怪谢慎说旌阳的酒,入口绵柔,可后劲儿像是悠长强劲。她揉了揉脸,看着相裕笑,“不多,也就……” 也就…就…几壶来着?对,谢慎拿了几壶酒来着?她皱眉想了想,一时没想出来,索性摇头,“忘记了,忘记喝多少了,谢慎的酒,下次…下次问他…嗯,你替我问问他,他到底带了几壶…几壶…”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语无伦次。 谢慎?相裕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沉了沉,“陆姑娘就这么放心地同一个男人饮酒?” “非也。”盛明姝摇头,认真地看向他,“谢慎啊,这个人他…他…” 她眼下着的是一袭男装,相裕眼周遭笑得了然往这边看的人,同她道先离开这里。他转头往人群相反方向走,未及两步,衣袖突然被人拽住。 他回眸,见她笑呵呵地跟了上来,本就好看的眸子弯作了峨眉月。相裕一时怔了怔,她向来爱笑,平日里笑起来总带有几分浅淡疏离和胜券在握的从容,可眼下…… 笑得有些傻。 心中像是有什么撞了下,他转眸不再看她。袖角被人攥着,偶尔有温热的指尖碰到他手腕,相裕觉得有些莫名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 不长不远的河道,有些煎熬,又有些磨人。 喧扰声愈来愈远,他才停下脚步。砰地一声,身后被人撞了上来,她捂着额头,委屈道:“相裕!” 相裕? 还不错,倒是能认清是谁。 相裕神色清淡,这般酒品,饮酒过后竟敢在外溜达。盛明姝倒是不知晓他在想什么,揉着额头,相裕看她神情,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很疼?” 她乖巧点头,“怕疼。” 心中被什么扫过,相裕没吭声。她皱眉想了想,神色认真道:“那个谢小…小侯爷啊…人很奸诈的,他一定是想要…要借你的兵力护他在…在…在陈都无虞,对,一定一定是这样,以前的镇远侯的确是闲散侯,但这回…他就想找个…找…找什么来着,哦,靠山,对,就是靠山,就是那种…不会倒的靠山…所以,他在……” “他在观望。”相裕打断她的话,“他在观望,究竟小皇帝是这个靠山,还是盛怀是这个靠山。镇远侯中立了多年,但不可能世世代代都如此,所以,无论是为了镇远侯府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到底是要做个选择的。” 盛明姝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你知道啊?我跟你讲,他现在…不信那个小狼崽子的…” 相裕扶住几乎要摔倒的她,出声,“小狼崽子?” “嗯!”她狠狠点头,“就是小狼…小狼崽子…看上去温良无害,实则…实则…” 相裕只当她是在为先太后鸣不平,醉成这样还不忘分析局势,不禁默然。趁着她还有着些许清醒,扶住她的肩膀凑近了些许,“家在哪?” 家?盛明姝怔了怔,攥着他的衣袖,嗓音很低,“没有家,一直没有家。” 她眸中霎时的空寂让相裕微愣,很快,他微微弯身,道了句,“上来。” 盛明姝点头,乖巧趴到他背上。 夜色昏沉,有月光倾洒下来,落在地上细碎的桂花上,鼻尖还有浅淡的桂花。盛明姝将下颚抵在他背上,脑中昏昏沉沉,有些犯困,“相裕。” “嗯。”他应了声。 盛明姝抬眸看了眼模糊的景象,松了环着他脖颈的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喝醉了?” 相裕:“嗯。” 她像是傻笑两声,“真好。” 相裕:“……” ****** 陈廷提着灯笼已经在王府门口等了许久了,心中不禁担忧,王爷一连几日早朝都在朝堂之上上书推举沈禁顶替理察司正司一职,更是推举沈禁为相。盛家在此次吃了大亏,再加上沈禁为相一事,勃然大怒,而这怒气矛头直指王爷,这要是…… 他越想越担忧,索性回屋取了剑出去寻人。 人还没出门,就听见府门护卫唤了句“王爷”,他想也不想地就要出门去迎,岂料,脚还未抬,就瞧见了自己看着长大的王爷神态自若地背了个男人进门?不对不对,好像是位姑娘……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顿时掉在了地上,神情错愕地看着自家王爷同他点头,然后,继续泰然自若地背着姑娘入了内院…… 他觉得,这件事有些玄幻。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 分卷阅读46 没见过这样玄幻的事儿。 他手有些抖,直到长剑被人塞到他手中,他一脸错愕地看向面无表情收回手的南屏,颤抖着嗓音,“我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南屏看了看自家王爷身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像是撞了鬼的陈廷,惜字如金道:“没看错。” 不等陈廷说话,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 这厢忧心忡忡的荣儿看着被秦越送回来的信封,突然听到院中有动静,尉矢来抓人了?她咬咬牙,视死如归地出门…… 诶? 这不是…摄政王么… 他背着的好像是…自家姑娘… 荣儿连忙回神,跟上前去打开姑娘先前住的客房,相裕道了声谢,背着盛明姝入内,将她放下。她一时站不稳,荣儿心中大惊,忙不迭上前去扶住她。盛明姝一见着她,就冲她笑,“荣儿,你来啦,我想喝莲子羹……” 生怕她说出哀家之类的荣儿猛地松了口气,低声应道:“好,姑……陆姑娘想喝,等到明日可好?刚喝了酒,不宜喝这些……” “那好吧。”盛明姝点头,趴在木桌上,像是困了。荣儿伸手拂了拂落在她唇边的发丝,见她缓了下来,才转眸同相裕行礼,“多谢王爷。” 相裕嗯了声,微微皱眉,“陆姑娘时常醉酒?” 荣儿摇头,道了句不知。相裕没再多说,嘱咐两句转身出了客房。倒是荣儿叹了口气,时常醉酒?自然不是,她好酒,偶尔贪杯,但从不敢让自己喝醉。若稍有差池被有心人设计,便是秽.乱宫闱,遭人唾弃再无退路…… 想到这些,荣儿看着相裕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摄政王…… 当前宫乱时,她同所有宫婢被困在安乐宫,过后才听闻是摄政王相裕救了姑娘和小皇帝。之后摄政王被盛怀设计离开陈都,去了漠北,至那之后,漠北捷报频传。再后来便是去年,盛怀亲自入宫,要姑娘为盛家表小姐与摄政王牵线…… 姑娘百般婉拒,她曾问姑娘,可是想着盛家与相裕不能联手么? 姑娘只摇头,“相裕那样的人,同盛家不是一路人,纵使当真联姻,他也不会站在盛家那里。” 她问那为什么还要得罪国公爷呢,姑娘笑笑,说,那样的人,应当有个心思纯良的姑娘相伴。 那时她想,姑娘对摄政王,终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趴在木桌上的人呓语了声,荣儿顿了顿,心疼地扶着她往榻上去,“醉了也好,也不必都忍着扛着……” 说着,给她噎好,守在床榻边看着她阖眸睡觉。她向来睡得都不安稳,尤其是……荣儿想起那日情形,只觉得浑身冒冷汗,榻上人轻缓的呼吸声传来,她心中叹息了声,靠在榻边小憩。 这厢陈廷早已等在书房,见他走近才出声唤了句王爷。 相裕抬脚入了书房,“陈叔,着人去查下陆姑娘在陈都住在何处,传个口信回去。” 陈廷微微点头,神情肃穆地将手帖递了过去,“这是晚膳时国公府送来的。” “长庆酒楼?”相裕看了看,陈廷叹了口气,“自王爷入都之后就没同盛家有过交集,如今这国公府却给咱们送帖子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相裕一时也没说话的,倒是陈廷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去年时盛国公曾想过与北裕王府联姻,欲将盛家表姑娘秦月熙嫁至王府,估摸着是小皇帝与明德皇太后怕咱们与盛家联手,所以回绝了。此事之后,盛怀借科考舞弊之名拔掉了几个儒生,表面上是刚正,可这几个人,都曾是陛下或是明德皇太后赏识过的几人。” 相裕听过此事,但不知这当中还有自己的事儿,不禁问道:“后来这几个儒生呢?” 一提到这个,陈廷摇头笑了,“说来也巧,魏家那两日在查一桩案子,这魏薛成是个武人,行事毫无章法,当晚正在查一桩刺杀盛国公一案,抓人时不管不顾直接入了礼部监察院。他这一闹,生生搅黄了盛家走狗早先备好的舞弊证据。后来文举后推了三个月,盛怀也怀疑过是魏薛成有意为之,可一个时辰后,魏薛成当真搜查到了伪装成考生模样的刺客,魏薛成为此被罚了半年俸禄还被打了五十棍……” “魏薛成。”相裕眸低带了些笑,“此事若是旁人做,那是别有用心,若是他,便不足为奇了。当年本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是个谁都敢动的人,偏对升官无兴趣,只想一心查案,一查起案来不管不顾,谁都敢得罪,所以,刑部不敢用他,大理寺也不敢用他,就算是魏家的刑台司案件也不敢轻易让他负责。” “可不是么。”陈廷也无奈笑笑,“所以如今也不过是官职七品的刑台司捕头。” “对了,那这国公府之邀……”陈廷为难道。 “应了罢。”相裕答道。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翌日。 盛明姝醒来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缓了缓,又缓了缓,神态自若地拿起衣物穿上,神态自若地洗漱。 分卷阅读47 不多时,便瞧见荣儿端着早膳进来,盛明姝忙接过,闻见了味道,笑得无奈,“昨日我也就顺口一说,你伤还没好全就敢乱动?” 荣儿听得这话,好笑地看向她,“原来姑娘醉酒时说的话还记得啊,可还记得旁的?” “咳咳咳。”一口莲子羹还未咽下去,盛明姝险些呛到自己,神色如常地擦拭了唇际,“昨日头疼得厉害,只记得想喝莲子羹了。” 荣儿摇头笑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姑娘眉眼清润地盯着她,不禁疑惑:“姑娘莫不是傻了?” 盛明姝搁下了手中莲子羹,笑意轻浅,“若你没同我入宫,便不会受这么多委屈,兴许,已有子女绕膝了。” 荣儿默了默,叹息道:“好好的姑娘,当真是傻了……” 盛明姝笑,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儿,嘱咐了几句就起身往外走,至门槛处时她顿住,一手扶着门框,转眸看着屋内人,“荣儿。” 对上荣儿不解的神色,她罕见地眉头微皱,嗓音有些沙哑,“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啪的一声,极轻的水痕滴落在梨木桌沿上,荣儿没说话,只看着她负手出了门。 原来,她知道…… 这厢盛明姝刚入了前院,一把长剑直直冲着自己刺来,她心中一惊,忙躲了他一招。没等她开口,那人就握手成拳,拳法霸道地直冲她面上来…… “南屏!” 盛明姝只觉得那□□头带着凌厉的拳风,稳稳停在她眼前。一侧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相裕,他一手擒在那人手腕上。那人也愣了下,利落收手,“王爷,这人……” 相裕身后急急跑来的陈廷连忙擦了擦汗,提醒南屏,“这是昨儿王爷背回来的那姑娘……” “......”南屏面无表情地拱手,“得罪了。” 陈廷猛松了口气,拉着他就走,逃似的离开。 “无……”碍……盛明姝话没说话,就已不见了二人踪影,不禁默了默。本想抬脚就离开,奈何身旁人是在无法忽略,盛明姝摸了摸鼻翼,眸光瞥见他着一袭朝服,轻笑道:“好巧,相三公子这是要去上朝?那我就不打……” “不巧,刚下朝。”相裕嗓音清寂。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那我也不打……” “疼么?”他突然开口,从方才开始,她就在揉着手腕。盛明姝愣了下,状似不经意地将衣袖扯了扯,盖住了手腕处的青紫,摇头笑笑,“不妨事。” 相裕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末了,没说话。 盛明姝以为他心有歉疚,浅笑道:“真不妨事。”说着,她想到方才南屏的招势,好奇,“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一手使剑一手出拳的,好生厉害。” “你毫无内力,好在步法极快,若是对上普通人,尚可;若对上正经习武之人……”相裕思忖着道,似有不喜。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盛明姝听得眉头挑了挑,笑了,“所以,相王爷的意思是,若下回遇到此事,不必出手,等死即可?” 相裕微愣,很淡地笑了下,“陆姑娘如此揣度?” 对上她含笑的眸子,相裕莫名想起昨晚她冲着自己傻笑的模样,默了默,转眸看向别处,“本王的意思的是,若是陆姑娘下回想讨回来,可备些鸡血。” “为何?”盛明姝不解。 相裕慢条斯理道:“他怕血。” 盛明姝难得被噎住,微微错愕,一个功力深厚的护卫……怕血?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扯了扯相裕衣袖,“相三公子,你好歹也是沙场征战多年的,身边护卫想来也都血战过罢?” 相裕眸光撇过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盛明姝也意识到了,很快收回手,笑笑,“抱歉。” “嗯。”他没再多说。 盛明姝倒是想起了正事,“对了,昨日我同你说要提防谢小侯爷的话,并非虚言。旌阳虽地远,但当年的老侯爷也算是开国功臣,纵使闲散了这么多年,也不容小觑的。” 说完,她像是有什么急事,道了句告辞就出了府门。 相裕看着她的背影,嗯,看来还都还记着…… 确实是有急事。 她想着一晚没回去,小姑娘肯定急了。 岂料,一入了院子就瞧见木亭内小姑娘正认真听着夫子讲学,见着她回来,小姑娘同夫子说了句什么,就一脸郑重地拉着她往内院走。 盛明姝只好笑笑同夫子打了招呼,随着她去。直到入了房间,小姑娘一脸凝重地看着她,“阿姐,我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盛明姝摸不着头脑,小姑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看话本子里的那些书生小姐,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盛明姝隐隐猜到了什么,眸低带了笑意问道。小姑娘脸上红了红,“都是成婚了才……可阿姐,你都夜不归宿两回了,这样不妥的。还有那个将……不是,那个什么王爷啊,哪有这样的,话本子都是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虽 分卷阅读48 然阿姐身份比不得那位王爷,可我阿姐这样好的人,不能受这般委屈……” 盛明姝笑了,屈指敲了记小姑娘脑袋,“是,明珠说得不错,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那阿姐还……”窦明珠小脸皱成一团,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那人欺负阿姐,根本就不想娶阿姐?坏人,负心汉,花……” 盛明姝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数落,顿时乐不可支,揉揉她脑袋,温声解释道:“阿姐认识了位很好的姐姐,这两回都是那位姐姐出了事,所以阿姐才会去王府照顾她。” “真……真的?”小姑娘缩了缩脑袋,盛明姝轻笑着点头,柔声道:“真的,那位姐姐……受了许多苦,过几日阿姐会接那位姐姐回来一道同住,好不好?” 窦明珠想了想,点头,盛明姝笑笑,正要让她去找夫子,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小姑娘目光直直看向她,“那阿姐不会不要我,是不是?” 盛明姝心中软了软,屈指敲了记她额头,“傻,你唤我一声阿姐,我如何会不要你?” 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乖乖去听夫子讲学了。” 盛明姝无可奈何地笑笑。 等等,这丫头怎知自己在北裕王府? 转眼想到相裕要查也不是难事,也就作罢。与小姑娘两人七手八脚地烧了午膳过去,她还要去定奉当铺一趟,就留了小姑娘继续读书。她早就着定奉当铺掌柜的寻了几个护卫,再加上此处离定奉当铺不远,因而也不怎么担心。 她前脚刚入了当铺,就瞧见掌柜的一脸虚汗地迎了上来,“陆七爷,有官爷等了您许久了。” 官爷?盛明姝笑笑,早有预料道:“有劳徐掌柜的看茶。” “这是哪的话。”徐掌柜擦着冷汗,一路领着她到内院去。 内院的石桌旁,有着官服的人正端坐着,他约莫三十岁,腰间佩剑,端着茶盏的手很粗糙,是常年练武所致。 盛明姝上前,笑道:“尉统领。” 尉矢面容冷峻,皱眉,“你就是陆七?我见过你,在宫中。” “尉统领好记性。”盛明姝坦然道,尉矢握捡起身,行至她跟前,“那日是你刻意假借我的名义让人去捉拿孟赫的?是谁指使你这么做?摄政王?” 有人前来送了茶水,又很快离开。盛明姝往他杯中续了些,抬眸看向他,“这间当铺位于安乐街,原为林家当铺。若我记得不错,当年这间当铺,还是尉统领命人寻的。” 尉矢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不错,先太后怜惜陆氏孤……你就是陆家姑娘?所以你才想入宫救下荣姑娘?因为先太后恩情?” 盛明姝笑笑没答话,只道:“尉统领,如今孟家一事已了,荣儿于你们并无用处,高抬贵手,放她一命可好?” 尉矢冷着眸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盛明姝抿了口茶水,“凭尉统领是个重情之人,小……陛下要荣儿,不过是因着荣儿当着百官的面质疑是陛下杀了先太后,他不想担着谋害先太后不忠不孝的骂名,要屈打成招罢了,□□儿的性子,尉统领该是知晓些的,还是尉统领,当真想要荣儿的命?” “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尉矢沉声道,盛明姝轻笑了下,“不多,当年同先太后通过书信,所知一二罢了。” 尉矢心中沉了沉,“关于先太后之死呢,你还知道什么?” 盛明姝宽袖中的手紧握,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笑,“这件事,尉统领想必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胡言乱语!”尉矢罕见地动了怒,盛明姝没再多说,倒是叹了口气,“其实对于尉统领而言,谎称荣儿暴毙身亡,应当是最好的法子罢。” 尉矢松怔了下,很快回神道:“秦老将军的卷宗是你荣儿口中套出来的?” 盛明姝想了想,“算是。” “你如今是摄政王的人?”尉矢谨慎问道。 “咳。”盛明姝杯中茶水溅出了些许,认真答道:“不是,况且如今孟家已败削弱盛家,陛下借机扶持沈禁培养势力,又为秦老将军翻案得了民心,还能借此试探摄政王究竟是敌是友,一箭四雕,不正是陛下要的么?” 不错,如今这种时候,朝上谁都知晓,摄政王就是陛下手中那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尉矢探究地看向盛明姝,“你只想要荣儿?” 盛明姝点头,“我只要荣儿。” 至少暂时是。 尉矢思虑了会儿,拔剑搁在她颈间,“我如何能信你?” 盛明姝满不在意地笑笑,“尉统领觉得我一个孤女,能掀起什么风浪?如今也不过是借着摄政王的东风,救人罢了。” 尉矢打量她一会儿,“明日,明日我会前往北裕王府夜审荣姑娘,最迟不过后日清早,由我亲自上禀宫中荣姑娘死讯。” 盛明姝点头,认真道了句“多谢。” “你不必谢我。”尉矢收了剑就往外走,“是我欠荣姑娘的……” 盛明姝没接话,只道了句慢走。 分卷阅读49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盛明姝在定奉当铺内耗了大半日才出门,徐掌柜一路引她出去,至前堂时,正逢着小厮摇头感慨,“你说这骆大人,回回出门不带银两,今儿押了东西换银两,过不了一天,又掏钱赎回去,骆大人这是把咱们当铺当做票行了不成?” 另一人也笑,“谁不知道咱们骆大人出门那都是身无分文的,上回你没听说啊?拉着从旌阳来的小侯爷去喝酒,道是尽地主之谊,结果呢,还不是谢小侯爷付的银两?再说了,有老爷子在,那些个票行哪个敢同骆大人兑换银票?” 听得这话 ,小厮连连摇头,“苦了骆大人,也苦了咱们当铺……” 盛明姝听得轻笑,从前只听得朝中传言骆老爷子是如何拔剑追着骆子肆揍,那时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 引她出门的徐掌柜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地问小厮,“这回骆大人又押了什么?” 小厮从柜台内探出半个身子,扬了扬手中坠子,道:“这回倒是个小物件儿,拿了五十两银票就走了,说是晚上就着人拿钱来取。” 掌柜的习惯了这位骆大人的作风,本不欲在意,只是这回,目光刚瞥见坠子,脸色大变,问道:“这是骆大人拿来的?” 小厮也愣住,“是啊,从前骆大人也是这样啊,这回怎么……” “这是宫里的物件儿。” 负手站在正堂内的人突然出声。 小厮吓得手一松,眼见着坠子就要落在地上,徐掌柜冷汗都吓出来了,连忙就要上前去接。岂料,还没来得及动,身旁人身法很快地接住了下落的坠子。 “陆七爷。”徐掌柜一脸凝重,他虽不知晓这陆七爷的底细,可同荣姑娘联系了那么久,自然能猜出是宫里人。 青玉通透,不过指尖大小,根根细羽浮雕,仿佛吹之极散。玉质并非上品,可工艺之精细繁杂,天下寻不出第二个。 青玉灼烧着掌心,盛明姝眸低闪过冷意。抬眸看向小厮时,眸低笑意淡了淡。 “方才骆大人来的时候,身旁可还有别的人?” 她面上带了三分笑意,有些清冷。小厮一时愣住,倒是他身后的另一人出了声,“有的,还有位小公子。” 小公子……盛明姝握紧了手中玉玩,缓缓笑了,“他们去哪了?” “这我倒……”小厮猛地拍了下大腿,“想起来了,好像是去长庆酒楼了。” 徐掌柜刚要说话,玉玩就被塞到了自己手中,转眼时陆七爷已出了当铺。小厮也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掌柜的,那位陆七爷怎么了?” “瞎打听什么!”徐掌柜瞪他一眼,转头将玉玩好生收好。 长庆酒楼是陈都内最大的酒楼,地处偏僻,却唯独应了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猛地瞧上去,并不起眼,可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的酒香,使得人管不住腿脚就往里头去。 从正门而入,一推门便能听得悠扬深远的古琴曲子,还有来客的高谈阔论。 再往里,走得越深,便离前院的吵闹声越远,偶尔传来竹铃碰撞的轻响。 从前院往里走,有条木质长廊,至木廊最深处,可经过一十二个厢房。 每个厢房外都有着青衣的少年少女守在两侧,待屋内贵客传侍。 相裕被人一路引着入了最里间的厢房,领路的小厮很快弯身道了句:“贵客已在厢房内等您了,王爷请。” 相裕清淡嗯了声,伸手推开半掩的门。 绘了起舞仕女的屏风前,一容色端庄的姑娘正低眸斟酒,酒香混着燃香,丝丝缕缕地勾着人的心神。待杯中酒水已满,那姑娘起身笑着迎了上来,微微欠身道:“见过摄政王。” 相裕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微沉。 秦月熙的娘亲是盛怀之妹,先前陈叔道盛国公有意结亲,便是要将秦月熙许给他。 “三表兄途中耽搁了,还请王爷恕罪。”秦月熙嗓音轻柔,说着,请他入内。 盛三公子,盛明槊……相裕思忖着道:“不必了。” 他并不打算待下去,意识到这个的秦月熙眸低闪过难堪。从前与北裕王的婚事有盛明姝阻拦,如今……她自诩貌美,又有盛家撑腰,自然不甘心就如此作罢。 眼见着相裕抬脚要走,秦月熙咬了下唇,壮着胆子伸手拉住相裕的衣袖,轻声道:“王爷请留步。” 她见过相裕,那时正值宫乱始才结束,外敌来犯,北裕王临阵出兵漠北。少年异姓封王的名声过于响亮,她尚且年幼,只隔着长街远远去看。 始及弱冠的年轻男人姿貌不凡,翻身上马。年少时的惊鸿一瞥,成了心上磨不灭的朱砂。 而后年纪渐长,知晓盛家有意拉拢相裕,她便时常入盛府探望盛国公。如她所想,盛国公终于意识到了,她秦月熙是最好的联姻之选。自那以后,她便长住在盛家,修习礼乐、诗书……那时她想,以盛家的家族地位,相裕自然会意识到,与盛国公联姻 分卷阅读50 方有一条活路,这是两全之法。 可谁料想,盛明姝竟然不顾舅父,回绝了下旨赐婚,而北裕王府对此事置若罔闻…… 舅父勃然大怒,她心中更是不甘。 好在,盛明姝终究作茧自缚! “表兄很快便到了,若王爷不嫌弃,小女可先为小奏一曲解闷。”秦月熙敛下心中不甘,说得进退得宜,她料想以她的样貌,相裕定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整个陈都谁不知晓她这个盛家表小姐的曲子冠绝天下。 昨日听舅父说起朝中有重臣想要同北裕王府联姻,她又怎么会甘心,因而今日才借着三表兄的名头请相裕前来。 相裕看了眼衣袖的手,目光清冷,很淡地笑了下。 秦月熙心中一愣,莫名觉得心中发寒,衣袖很快从指间滑下。 相裕嗓音清淡道:“看来盛三公子今日是不会来了。” 他负手就要走,秦月熙忙出声,“王……” “呦,这不是咱们相王爷么?” 一记清润的嗓音打断了她,秦月熙看清来人,笑意微僵,骆子肆? 骆子肆随意将胳膊搭上相裕的肩,看向秦月熙,“秦姑娘可是名门贵女,如此来一个酒楼小馆,就不怕失了分寸?若秦姑娘喜酒,下回好歹也叫上在下不是?” “骆大人说笑了。”秦月熙微微欠身,抬眸看向骆子肆身后着锦衣的小公子,心中大惊。 相裕侧身躲开骆子肆的胳膊,看向骆子肆身后人时微微惊异。 他很瘦,肤白,眸子黑漆漆的,目光打量了眼秦月熙,又很快收回。骆子肆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同秦月熙告辞。 三人一道离开,骆子肆推开了另一处厢房的门,年轻公子先抬脚入内,骆子肆紧随其后。相裕站在门口,眸光扫了眼木廊转角处,方才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不必看了,我领着陛下从骆府后门出来的,那些护卫眼下兴许还在骆府喝茶呢。”骆子肆翘着二郎腿,眸光撇过一旁的年轻小公子,顿了顿,又连忙坐好。 相裕皱眉,将木门关上,拱手唤了句陛下。 褚季抬手,眸中像是星辰闪烁着,“摄政王不必多礼。” 说着,他示意相裕落座,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方才那位,便是先前盛怀想要与北裕王府联姻的姑娘?生得果真貌美,当真是盛家贵女啊……” 骆子肆心中咯噔一声,收起折扇道:“也不过尔尔,从前先皇太后也是拒了的。” 相裕自顾斟了酒,没说话。 褚季倒是笑笑,“这朝中百官倒是对摄政王婚事关心得紧,说来也是朕不周到,摄政王在漠北为我朝立威,多年征战,婚事倒是耽搁了。” 他每多说一句,骆子肆便觉得心中沉下一分,如今摄政王回都,拉拢者重,而最不涉及利益且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联姻。因而朝中那些人,已有沉不住气地开始提及摄政王成婚一事。今日陛下微服,仅是到骆府,听得有人传来消息,这才来此,又撞见盛家的秦月熙,难免多疑…… 骆子肆正欲开口,褚季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骆子肆心中一沉,没吭声。 小皇帝以手临摹着屏风上的仕女图,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也巧,过几日乾山猎场小宴,摄政王若心仪哪家姑娘,朕亲自为你下旨赐婚,如何?” 他在试探,也在暗示。 相裕慢条斯理抿了口酒水,“有劳陛下费心了。” 屏风上的仕女衣袂飘飘,眉眼端雅,常带三分笑意。 小皇帝临摹着仕女图的手顿了顿,漆墨的眸中闪过什么,突然拂袖离去,“命人将这酒楼里的仕女图都换了!” 骆子肆诶呦一声,一副早已习惯小皇帝喜怒无常的神色,他戳了戳相裕,“快,借我点钱。” “……”没等相裕开口,骆子肆直接往他身上摸了几张银票,留下句“改日还你”,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二人都出了门,很快有人跃窗而入,相裕揉了揉眉心,“暗中护送小皇帝回宫。” 那人很快道了声是,匆匆离开。 这厢盛明姝方才一路进了酒楼,刚看到小皇帝与相裕入了厢房,岂料,没过多久,小皇帝就怒气冲冲地离开。 她袖中手掌紧握,掌心传来刺痛,敛眸就要跟上去,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相裕。 见是他,盛明姝索性也不挣扎,微微后仰盯着他的眉眼,笑了,“相三公子好福气,还有陈都盛名的秦姑娘投怀送抱。” 秦月熙? 相裕微微蹙眉。 趁他不备,盛明姝突然挣开他的桎梏,揉着腕子笑道:“相三公子,觉得秦姑娘如何?可是觉得当年哀……先太后替你回绝了这门亲事,着实遗憾?” “与我何干。”相裕并不在意道,转身往厢房走,盛明姝随于其后。 相裕落了座,见她自顾斟了酒,微微蹙眉。 手中酒杯被人拿走,后者神色清淡地将杯盏搁在一旁,看着她,“陆姑 分卷阅读51 娘还是少饮些酒水。” 这人一贯端得正经模样,盛明姝笑了笑,凑近了些许,“相三公子当真不痛惜自己失了个美人?”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她突然靠近,笑意盈盈,相裕顿了顿,觉得今日的酒烈了些,转眸看向窗外。 盛明姝笑着叹息了下,开口道:“先前忘了同你说了,盛家人中除了要当心盛怀外,还有一人你要当心。” 相裕猜到她说的人是盛明槊,他一个盛家人,却能在孟家掌握下的刑部中官至刑部侍郎,还深得孟相信任。如今孟家大势已去,其庇荫者皆有损伤,可唯有此人全身而退,不仅未受损,如今更是直升至刑部尚书。 早朝时打过几回交道,此人阴诡,却也圆滑。 想到这些,相裕打量着男装的盛明姝,“我以为救了荣姑娘之后,陆姑娘就会收手。” 收手?盛明姝笑笑,没答话。 相裕倒是思忖着,继续,“陆姑娘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朝局清平,南境安稳。”盛明姝揉了揉肩,看向相裕,“相三公子信么?” 脑中闪过孝文帝驾崩前的情景,不等相裕回答,她又自顾道:“陆七承了先太后的恩,所以,她未竟之事,陆七来做。” 至于小皇帝谋害之仇,待这些都结束了,她终会了断。孝文帝……她有时也曾想,若知有今时,可还会答应孝文帝生前嘱托? 会。 遇见孝文帝从前的十几年,没有人这样将她捧在手心里。他护她,没有朝局纷争,也没有家族恶事……那样温柔的人,偏生在了帝王之家…… 未竟之事……相裕看向她,正欲开口,外头突然传来叩门声。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外头那人又叩了叩门,道:“实在打扰,不知可有位姓陆的公子,令妹在前院等了许久了。” 姓陆的公子?令妹? 盛明姝眸低笑意微淡,没再多说,就往门外走。 传话那人是酒楼小厮装扮,见陆七出来,忙拉着她就往前院走,边走边道:“令妹找了公子许久了,横冲直撞地,幸得三公子相助,着小人一一问询各处厢房,这才没冲撞了旁人。” 三公子?哪个三公子? 盛明姝想着小姑娘定是见她许久未回去,心中着急去定奉当铺问了,一路找来。 出了木廊,便见着前院饮酒正酣,高谈阔论的众人,好不热闹。一见着小厮领着位俊俏公子出来了,一拎着酒壶的中年人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搭上她的肩,“这位就是陆小公子?令妹着实有趣得紧,陆小公子若再不出来,怕令妹就要拎刀一个个地寻人问了。” 话音刚落,一片大笑声,“是了是了。” 盛明姝也无奈笑笑,“只怪今早走得急,未有交代,烦劳诸位了。” 不多时,盛明姝便瞧见小姑娘缩着脑袋从一个桌旁走了过来,急切地前后端详了她,确认她无事才松了口气,低声道:“阿姐,那个当铺的人说你往这里来了,我怕你出事。” “无碍。”她揉了揉小姑娘发顶,小姑娘倒是神情兴奋地拉着她往一处桌旁走去,“阿……兄长,我给你介绍个人,方才就是他帮我让人找你的。” 木桌旁的人一袭锦衣,五官极是好看,甚至有些阴柔。 盛明槊。 她神色如常,心中却冷了冷,被小姑娘推着坐下。盛明槊见着她,举杯笑道:“在下盛明槊,这位可是陆公子?” 幼时被推进冰湖里的寒意,像是烙印一般挥之不去。盛明姝看着他,旋即笑了,从善如流道:“小妹胡闹,多谢盛公子了。” 盛明槊倒是满不在意地摇摇头,有些恍惚地看了眼窦明珠, “令妹可爱得紧。” 像是在感慨,又像是遗憾,“从前,我家中也是有个小妹的,性子倔,我总爱逗她。” 杯中酒水溅了些许,很快被身旁的小姑娘抽走,搁到一边。盛明姝觉得喉中发紧,“是么?” “她不如令妹可爱,掉进湖里了,就自己爬出来;被人欺负了,下回就要揍回去,浑身都是刺……”盛明槊仰头饮尽了酒水,小姑娘好奇双手撑着脑袋,不解,“啊,有你这样的兄长,还会有人欺负她么?那她后来如何了?” 盛明槊愣了下,似是没想过她会这么问。欺负她么……想到了那个小姑娘幼时站在院子里,直直看着自己的模样,一脸倔强。总让人想逗一逗,看她哭得狼狈告饶的样子…… “后来啊……”盛明槊莫名顿了顿,“后来,她嫁人了……”嫁给了南陈那个有权无势的那个病秧子…… 小姑娘有些惋惜,正要开口,身旁的盛明姝突然起身,拉着就往外走。她只好摆手告辞,盛明槊半靠在木椅上,心中有些烦躁。 身后护卫唤了声公子,“表姑娘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盛明槊目光阴狠地冷哼一声,秦月熙?她还真当自己是盛家的人了!胆敢借着盛怀施威,又以自己的名义来见相裕… 分卷阅读52 … “这几日国公府上怎未见着盛明喻?”盛明槊又斟了酒,并不急着回去,护卫想了想,压低生意道:“听说国公爷从盛林手中收了在陈都外的势力,让四公子出城处理了,今日一早应当已回国公府了。” 盛明槊眸低闪过冷意,“那个窝囊废…可动不了多久了…” “想来是一时抽不出旁的人,大公子招人注目,也不便出城。”护卫道。 盛明槊没再说什么,目光盯着内院,“小皇帝都微服来见咱们摄政王,咱们看来也需要去会上一会。” “现在?”护卫疑惑。 盛明槊摇头,“不,再等两日。” 安乐街。 安乐街一贯热闹,最深处又临着宫门,更有陈都最大的酒楼在此处。因而时常有这位大人的马车挡了那位那人的马车,这位大人不想让,那位大人也不想让的摩擦。起初还觉得有趣,能看个热闹,可见得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眼下,却有些不一样。 “求盛国公开恩,绕我阿姐一命!” 安乐街的正中央,一衣着普通的年轻男人正跪在一架显贵的马车前叩首。每说一句话,年轻男人就磕一个响头,膝下、额头上都有血迹渗出。 一个个响头像是直直嗑在人的心口上,已有不少围观的人掩面不忍看下去。 终于,一只手掀开了马车帘子,透出一双略有沟壑的脸来。马车旁的人立即上前躬身,唤了句国公爷。 盛怀目光深沉地看着跪在他马车前的年轻男人,“若有蒙冤之事,应当去衙门才是。” 闻言,年轻男人像是并没有听道,只更加用力地磕头。马车旁的人瞪了年轻男子一眼,这才发觉盛怀正审视着他,心中一寒,只好支支吾吾道:“此事关乎…关乎四公子…今日一早三公子遣人从刑部送来消息,说是有人递了状子要告四公子……” 盛怀没说话,冷冷看着手脚开始颤抖的小厮,“都闹到刑部了,我却不知晓?” “四…四公子说此事他处理即可…”慕管家和大公子都不在,小人…小人也不敢……” “混账东西。”盛怀猛地放下帘子,“传话,说此事国公府会详查,着人先将此人带回国公府!” 小厮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叫人将已说不出话的年轻男人扶到后面的马车上,冲着围观的人道:“且散了,此事国公府会给这位公子一个交代的。” 马车渐行渐远,周遭看热闹的人感慨了句,国公爷当真是铁面无私,先有流放侄儿,再有此事,难得,难得啊…… 也有人啐了口,骂了声假惺惺。 马车很快弯弯绕绕入了国公府,慕管家早便等在了府门前,一见着是国公爷的马车,连忙上前,“国公爷,今早……” 没等他说完,就瞧见了被人扶着入了国公府的年轻男人,慕管家心中一沉,想着还是晚了。 盛怀面容沉静地看了眼府内,“杖刑五十。” 慕管家了然地拱手,让人把那人带到后院,自己也正要前去,盛怀又开了口,“我说的是盛明喻。” 慕管家愣住,“这……” 盛怀眸低闪过寒意,“他做了什么,我不管。可既然做了,那就该滴水不漏,给个教训长长心!” “那此人……” 盛怀看了慕管家一眼,“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做?” 慕管家颔首,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四公子处事确实不够妥当,不过是个女人入惹出的事儿罢了,竟能让人拦了国公爷的路!盛家这几个孩子,偏这位四公子处事荒唐,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还有一事。”慕管家跟上盛怀,“方才二爷着人来报,说明昇公子被截走了……” 盛怀脚步顿住,盛明昇被人截走是小事,只怕有人借此事做文章,“可查到了什么人?” “还未查明。”慕管假为难道。 “那就继续查。”盛怀看向慕管家,“若是找到了人……” 他没说下去,慕管家了然点头,这盛明昇是不能活着……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九月十一,晚间。 陈廷正准备回房,就有人来报说是尉统领到访,要捉拿荣姑娘回宫中地牢。陈廷心中狐疑,想着这荣姑娘身份特殊,若陛下当真要急审,也应当会忌惮着王爷,眼下尉矢突然前来…… “去书房请王爷定夺,我先拖着。”说着,陈廷抬脚就往府门走,待到门口处时,尉矢像是已等得不耐烦了。他连忙上前,“尉统领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尉矢扫了眼府内,“秦老将军一案已了,捉拿荣儿回宫。” “这……”陈廷话没说完,肩上被人拍了拍,来人负手上前,眸光撇过尉矢身后护卫装扮的一人,转头同陈廷道:“陈叔,请尉统领到荣姑娘住处。” 陈廷一时疑惑,却没有耽搁。 荣儿住的是客房,在相王府后园的小院。盛明姝跟在尉矢身后,正要抬 分卷阅读53 脚入院子,尉矢顿住,转眸看向陈廷等人,道:“我还有些事要单独问荣姑娘。” 陈廷抬手,命院中人皆退下。盛明姝同其余几位护卫,也守在院子外。 她看着尉矢的背影,有些恍惚。 关乎陈廷与荣儿,宫中时有传言,盛明姝自然知晓。荣儿不说,她也便不问。她想,荣儿与尉矢之间,兴许有过情愫,只是也都葬送在了那回宫宴之上。 略施粉黛的尉家夫人,爱妻如命的禁卫统领,像是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 那日宴罢,荣儿陪她回寝宫,低声道,他救过我,也同我诉心事,我竟以为,那便是喜欢了。今日瞧见他同尉夫人在一起的模样,方知那才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鼻尖有些酸涩,盛明姝叹了口气,有些事,终究是要了结的。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盛明姝回神,看向不知何时来的人,这人不就是同她交手那人么?她心中狐疑,南屏一手腰间长剑,一手往指了指,转头往一边走。 盛明姝不解地看向一旁的陈廷,见他点头,才抬脚跟上南屏。 一路无语,直至书房前,他才停住,看向盛明姝,“请。” 还真是,言简意赅。 盛明姝无奈笑笑,抬脚入了书房。 陈旧的书卷味混着墨香,偶尔还能闻见院中飘进的桂花香气,有些怡人。 坐在书案后的人单手支着下颚,像是极困,盛明姝心中软了软,这人睡着时与平日里,还真不一样。平日里凡事都是清清淡淡的神情,抿起唇角时微愠,有着常年积淀的威压,可此时阖眸小憩,倒多了几分书卷气,温温润润的,看上去…极好欺负…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盛明姝笑笑,不禁凑近了些许,想要伸手将他肩上快要滑下去的斗篷拉一拉。岂料,还未触及斗篷,手猛然被人握住。 手上的力道让她不得已整个人都前倾,一只胳膊撑在说在书案。两人离得很近,盛明姝心剧烈跳了下,轻笑着错开相裕的眸光,“白日里刚见过相三公子,眼下又见着了,当真是巧。” 她面上平静,内心早已慌乱,手上用了力,没能挣脱。相裕也愣了下,这才想起方才是自己让南屏将她叫过来的,不禁松手,揉了揉眉心,“抱歉。” 盛明姝见他眸低褪不去的倦意,摇头笑笑,“幸得相三公子并无家室,若家中夫人见相三公子如此,怕是要心疼的。” 夫人……相裕抬眸看着她,嗓音略微沙哑,“先前陆姑娘所说,可还作数?” 盛明姝想着荣儿与尉矢那边,一时未听清,疑惑道:“什么?” 他眸中深沉了些,抿了口茶水,“没什么。” “……”盛明姝无奈,转眸瞥见他手边的皇商名录,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眸低闪过笑意,“相三公子,我们打个赌?” 相裕抬眸。 她眉眼清润地笑笑,“赌是你先找到段五公子,还是我先找到。若你赢了,你应我一件事;若我赢了,你也应我一件事,怎样?” 相裕看她,“什么事?” 盛明姝笑意盈盈,凑近了些许,“拒绝各家联姻,如何?” 有风吹得书页沙沙作响,相裕答了句,“好。” 盛明姝笑了。 不多时,外头有人抱了个墨色檀木盒进来,相裕抬手让人退下,从木盒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盛明姝微愣,很精巧的匕首,刀柄处有个极不起眼的凸起,她一时好奇,伸手按下…… 极轻的一声闷响,相裕从书架上拔下三根细小的银针,清淡道:“留着防身。” 想起那把被自己用在林松身上的短刀,神情诡异地看了眼相裕,他怎么…知晓那把短刀被自己… 转眸一想,难怪林松出事之后,林勉却没出手查动手之人。盛明姝想了想,没拒绝,笑着道了声谢,外头陈叔的声音传来,侍卫装扮的姑娘很快出了书房。 南屏想了想,抱剑入内,“她使诈。” 相裕低眸翻着书页,闻言,抬眸看他。 南屏面无表情道:“她方才说,你赢了,你需得应她一事;她赢了,你还需得应她一事。无论谁赢,都是她得好处。那姑娘,狡猾、使诈。” 相裕看了他一眼,嗯了声,继续看着书卷。 南屏想了想,没想明白,不由得重复了句,“她使诈。” 相裕顿了顿,“我知道。” 南屏:…… 南屏想不明白,还想较真地开口,但一见自家王爷眸低的倦意,只好作罢。 他抱剑守在门外,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越想要去找王爷论个究竟…… 可,他又只能忍着。 接着,巡视的护卫便瞧见一贯面无表情的南护卫,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且越来越低…… 荣儿醒来时,只觉得脑中昏沉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眸子。岂料,始一睁眼,就瞧见一个圆脸小姑娘在她面前,吓得她一个激灵做起来,警惕道:“这 分卷阅读54 是哪里?姑娘呢?” “荣儿。”盛明姝端着药碗入内,递给她。 姑娘? 荣儿茫然地看了眼周遭,想起昨日情形,心下了然了。神色复杂地看向盛明姝,低声道:“他…不会有事罢…” 接着急审的名头偷天换日,若是陛下知晓……盛明姝知晓她担心尉矢,笑笑,“不会有事。” 小皇帝兴许会怒极,但不会舍得动尉矢,所以,她才会找尉矢来做这件事。 荣儿松了口气,这才转眸看向守在床榻旁的小姑娘,轻声道:“你便是……明珠罢?” 小姑娘一愣,连忙喜笑颜开地点头,“荣姐姐尽管在此住下,有阿姐在,不会有事的。” 盛明姝听得想笑,屈指敲了记小姑娘,“好了,夫子已经到了,还不快去?” 小姑娘顿时耷拉下小脸,“知道了……” 荣儿被药哭得难受,一见她这模样,不禁也笑了。 药碗见了底,盛明姝嘱咐她这几日先莫要出门,陪小姑娘在院中歇着。 待嘱咐完毕,她换上了寻常男装又去了定奉当铺。 却不想,遇到了两位熟人。 谢慎倚在门框上,像是等了许久,他身后的铺子内,还有在和掌柜讨价还价的骆子肆。 她想了想,没有避讳地上前拱手,“谢小侯爷,骆大人。” 骆子肆惊了下,看了看请她入内的徐掌柜,又看了看轻车熟路拿过账册的盛明姝,“这……”这不是相三那厮的小护卫么?怎么…… 谢慎倒是好不惊讶,手臂搭在骆子肆肩上,“陆……公子,上回与陆公子饮得尽兴,可惜陆公子先走了,实在是遗憾。” 盛明姝翻着账册,最终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若有所思。 这厢骆子肆好容易将上回斗胆押在这里的玉玩赎回,目光狐疑地打量着盛明姝,若不是小护卫,以相三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带人去皇宫?还是……相三有什么把柄在这个小公子手中? 意识到这个,骆子肆顿时喜笑颜开,凑了过去,“陆公子,改日到我府上聊聊?” 盛明姝默了默,莫名觉得这个朝堂上的笑面虎….有点猥琐… 没料到今日会遇上这两个人,盛明姝还想着该如何委婉又不失礼节地送客,这两人倒先告辞离开,像是还有旁的事。 这两人,当真是为了喝酒凑到一起的?盛明姝合上册子,徐掌柜引她到后堂,边走边道:“我已找人问过了,那王柱,确实是段家五公子的人。年后三月随段五公子入京,自从段五公子失踪以后,段家生意一落千丈。” 说着,徐掌柜很是惋惜,“这段家,也是皇商世家,谁曾想,会落得这半天田地。当年段家家主段佘,也是一时冲动,同盛二爷结了梁子,这些年盛家可没少打压段家。如今的段家,除了上供给皇宫的织锦盛二爷没动外,通往齐国卫国等国商道上的数十家铺子,尽数被关了。逼得段家少家主来都,这人还没到陈都,先出了事……” 自三月段五公子失踪后,盛明姝就命荣儿暗中放消息查过,可也奇得很,偌大一个陈都,连个人影没见着。段家如今虽是强弩之末,可当年也是三大皇商世家之一,如今盛林已被重创,只要给段家时间,以段家的织锦织造和数百年来掌握的商道信息,很快便能形成一条以榕城为主直通境外的新商道…… 所以,看到皇商名录时,她就猜到了相裕也想要复兴商道。 漠北战乱,与齐国、卫国接连交战,各国商道早已关闭。如今战事已了,南陈得胜,因而南陈有足够的时间和底气来广开商道,赢得主动。 “王柱可找到了了?”盛明姝思索着,问道。 徐掌柜一脸为难,“这….算是找到了,也算是…没找到…” 盛明姝笑了下,“无妨,徐掌柜直说便是。” “今日一早,王柱来定奉当铺典当了个段家玉器,咱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抢了先。那些人不像是护城卫,瞧着也不是盛家护卫,倒像是……” 他这么一说,盛明姝明白了,“像是摄政王的将士?” 徐掌柜一拍大腿,“对,就是,那些人瞧着比护城卫要成气候。” 盛明姝笑笑,当年买下当铺时,因要隐藏且要瞧上去平平无奇,招揽的人也都是些寻常生意人。凡每家当铺,在佳节时必会修缮各方破旧庙宇,不为旁的,一来是为流民多个栖身之所,二来便是那些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留心…… 因而,寻人尚可,若是捉拿个什么人,必然是不行的。 她笑笑,“既然有人动手了,咱们且等等。”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魏家不同于盛家,盛家是世家名族,而魏家,则是魏合庸一代才逐渐兴起,就是魏薛成的祖父。 魏公幼时习武,至中年时,与儒学大家文易公比邻而居,孝文帝祖父拜访文易公,适逢魏公也在。至那之后,绛德帝多次邀魏公携门生入仕,这才有了如今的魏家 分卷阅读55 。 与盛家等族不同,魏家人不拘泥于入仕,因而朝中势力远不如盛家根深蒂固,更不如孟家恣意张扬。时至如今,魏家最为出名的,也不过是魏公的字和查起案来胆大妄为的魏薛成罢了。 是日,魏公爷子刚拿了幅好画,就瞧见林大管家领着沈越年进来,老爷子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眼下正愁着没人来品鉴呢,顿时端着姿态咳了两声,“嘿,越年贤侄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沈越年将手中的鸟笼子交给林印,笑道:“魏公这话说的,这不是怪小侄没来请安么?” 魏公知晓这小子舌灿莲花地,不理他的话,抬手唤他凑近,让他瞧瞧挂起的画。 沈越年诶了声,连忙躬身上前,来来回回绕了画轴三圈,唏嘘道:“魏公不愧为魏公,这画工手笔,绕是文曲星君转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魏公先是大喜,随即一脸郑重地看着这厮,“呸,你爹那个老古董,怎么就教得你这个马屁精!” 沈越年一听这话,笑着凑近,“读书人,读书人只会是一见佳作,情难自已,何来溜须拍马一说?” 魏公瞪了他一眼,转眸看向鸟笼子,“这玩意儿你送我作甚?” 沈越年嘿嘿一笑,“魏公,这可不是送您的?” 魏公心知肚明,拿捏着姿态,“呦,那是送谁的?” 沈越年揪了揪魏公的衣裳,“您这话说的,我送谁,您还不是心知肚明么?今早才把王柱放出去,不就等着我来么。” “老夫等的可不是你。”魏公抬手命人将画收起来,沈越年了然端了盏茶递过去,“知道您等摄政王呢,这满陈都的人可都瞧着呢,摄政王要真来访,怕您的刑台司,就要不安生了。” 魏公轻嗅茶香,看了眼后院,沈越年从善如流地躬身,笑呵呵道:“魏公请。” 魏公面上不喜,心中却很是满意,这小子可比自家那个无法无天的,上道儿多了…… 一入了魏家后院,就闻到浓郁的墨香。满院子都挂了画轴,还有几只鸟笼子挂在一旁,沈越年心中笑笑,这满大陈都的人都觉得段五公子失踪是盛家盛二爷所为,兴许早就死在了盛二爷手下,惹得刑部大理寺一道出手查探,谁曾想,竟被魏公爷子金屋藏娇了? 想了想,沈越年觉得,金屋藏娇用得不妥,要是被魏公知晓,怕是要把他赶到门外了。 有风起了,一着襕衫的青年人正仔细地一一收起卷轴。魏公就在旁边看着,并未上前,沈越年看着青年人满身书卷气,心中微微惊异,这就是传言中精明狡猾的皇商世家段家人?看着,倒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待青年人一一收好了画轴旧书,又将鸟笼子拎到屋檐下,才看向魏公与沈越年。 他温温润润地拱手,“魏公。”转眸看到沈越年,眸低多了几分了然,出声道:“可是摄政王遣公子来的?” 沈越年一时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只点头。 他笑着请两人入了一间亭子内,开口道:“从入都时起,我就在等着今日。” “那段五公子如何能笃定,盛林一定会出事?”沈越年出声。 “因一封书,请在下入都的书信。”青年人笑道。 “书信?”沈越年想了想,兴许是魏公的书信,不禁疑惑,“公子就不怕有诈。” 青年人只摇头笑笑,“赌一把罢了,赌家运,也赌国运…….”说着,想起什么,青年人看向沈越年,“不知可能放了王柱?” 沈越年心中暗暗惊叹,难怪段家家主违背祖训将家主之位传于段五,这人轻描淡写一句赌家运也赌国运,便知胸中沟壑……想起王柱,他点头,“人在北裕王府,只要公子随我去一趟即可。” 青年人看了眼魏公,起身作揖,“这几个月,多谢魏公相护。” “你我是忘年交,何须一个谢字。”魏公道,说着,自己也笑了,“赠老夫几幅画作,便是老夫之幸了。” 青年人随着沈越年往魏府后门去,魏公心中泛着嘀咕,也跟了上去。却见一开门,就瞧见了转角处的一辆寻常马车,马车内的人单手掀了帘子冲着魏公微微颔首。 魏公面上镇定地拱了拱手,待车上人放下了帘子,当即吹起了胡子,揪着沈越年的耳朵,“好啊你小子,把人都带到我魏府后门了,就等着老夫进套呢是不是!” “呦呦呦。”沈越年耳朵疼得厉害,只好告饶,“魏公魏公,您可是个读书人……” 青年人早看惯了魏公这般作风,只好摇头笑笑。 直到随着沈越年上了马车,青年人看着马车内人时微微惊异,冲着相裕行礼,“在下段不周,见过摄政王。” 相裕示意他无需多礼,向来清淡的神情露了些许笑意,“书信送行时,我便说过,咱们会见面的。” 段不周也笑,当初随着商队去过漠北,因好奇异姓封王平定宫乱的北裕王是怎样一人,特地拜访过。可惜不凑巧,未能见着真人,本以为拜访无望,却不想在出关时收到了摄政王书信。 分卷阅读56 虽未见到,但得了手书,不虚此行。几年间,偶有书信往来,时有欣赏与惊叹。 摄政王入都那日,他因答应了魏公的画作还未完成,故而未能前去瞧一瞧。只听得小厮提及,摄政王雷霆手段,那时他还惋惜。 盛家一事后,他就在等着今日了。只是眼下见着,有些意外,沙场成名的少年武将,竟一身清贵,可堪入画。 他不该像是如此模样,可转眼一想,也该是如此模样。 沈越年这厢更是奇怪,这两人,是旧相识?可,八竿子打不着啊,一个是常年在沙场的武人,一个是满身书卷气的皇商……不过也难怪王爷会亲自来接人…… 相裕倒是没注意他在想什么,从一旁拿出两本名册和账目递过去,段不周了然接过,却没翻开,出声道:“盛二爷名下所有商道与铺子,早在盛明昇发配那日,我就已尽数记下了。” 相裕并不意外,“当中有八成压在大理寺,榕城的两成,在盛明喻名下。盛怀动作很快,明日一早,大理寺会上书移交一事,至于接下来的……” “交给在下便可。”段不周接着道,二人早已心照不宣,只是……段不周有些忧虑,“广开商道涉及各国利益,不单单要南陈商会扩张,甚至还有邦交出使事宜……” 沈越年听懂了这二人想做什么,心中大惊,单单听着,便是个很长的过程,最快也要几年方才初具雏形…… 段不周这厢想了想,单稳定南陈境内商会都要耗上许久,摇头自己先笑了,“王爷不要急才好。” 相裕唇角淡开一抹笑意,“我信你。” 马车一路从王府后门入内,几人一下了马车,就前往了书房。陈廷命人奉了茶水,就遣退了院中人。 夜色渐深时,书房内燃起了烛火。 段不周在一堆账目书卷中埋头,沈越年心中惊愕还未止住,方才听了个大概,些许了解了这二人想要做什么,不禁感慨地看了眼段不周与相裕二人,不破不立,当真是不破不立…… 烛火闪烁了下,段不周从账目中抬头,有了些许倦意,“还有一事。” 沈越年好不容易弄清了几分,连忙开口,“此举需要极大量钱财,段五公子可是担心钱财的问题?” 段不周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相裕这厢也揉了揉眉心,“不错,盛怀行事保守,小皇帝又多疑,开国库不是件易事。在此之前,需得想个法子解决金银一事。” 相裕思忖着,接着道:“慕容家世代督造火器,与军中多有来往,本王可说服慕容家。” 段不周也想了想,犹疑道:“兴许,在下能说服皇商林家。”脑中浮现出一张眉眼张扬的小脸来,段不周心中暗叹了口气,兴许…能罢… 沈越年见他神色迟疑,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段五公子与林家姑娘早有婚约?” “咳咳。”段不周掩唇咳了咳,相裕看了眼他,转眸同沈越年道:“今日之事,还望沈大人莫要声张。” 沈越年连忙摇头,“不会不会,自然不会。”开玩笑,他要是当真泄露出去,不等王爷动手,就会先被盛怀以“祸乱南陈”的罪名给宰了! 对了,沈越年一掌拍在木桌上,引得两人都侧目看了过去时,默默收回了神色,正经道:“说来,盛家似乎还有与摄政王联姻的意愿,若王爷当真成了盛国公的乘龙快婿,兴许在开国库一事上,会少些麻烦……” 相裕目光清淡地看着他,沈越年莫名打了个哆嗦,声音越来越低,猛然地起身,一脸正气道:“不妥不妥,此事不妥!非常不妥!” 段不周被他逗得发笑,缓了缓,才轻笑道:“确实不妥。” 相裕拍了拍沈越年的肩,沈越年心中咯噔一声,见他神色未有不喜,这才安了心,思索片刻道:“王爷是想要陈都出点儿别的动静?” “不错。”相裕点头,“不光要有动静,还要越大越好。” 沈越年了然了,“王爷放心,大理寺想要闹出点儿动静,那还不容易?” 这厢盛明姝披着一身月色入了小院,荣儿正教明珠写字,她放轻了脚步靠在木亭旁看着,心中莫名暖了暖。直到小姑娘打了个喷嚏,荣儿调笑了几句,转眸看到了盛明姝。 两人多年相依,荣儿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如今这份静好,是她们从未有过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长乐茶楼。 台子上二人正打得火热,鼓点不绝,台下看戏的人更是拍手叫好。 盛明槊端着杯盏抬眸看了眼端坐在对面的人,他着一袭墨色锦衣,银丝绣制流云暗纹,单单是神情清寂地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心中被压了什么。盛明槊这厢刚止住了话尾,只见对面那人低眸抿了口茶水,似在沉吟,“盛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本王着人截走了盛明昇?” 盛明槊神色一僵,根本…不是怀疑好么… 其实不过是盛明昇的一条命而已,他不在乎,盛怀巴不得这小子命丧黄泉,可他与盛林做 分卷阅读57 了交易,所以今日下朝后他才避着盛怀邀摄政王来此。 “盛大人,这盛明昇公子流放岭南,是盛国公亲判,陛下下令,盛侯爷旧部护送,这与我家王爷何干呐?”相裕身后的秦越疑惑出声。 盛明昇阴柔的脸上闪过狠厉,转眼间又带上了笑意,“秦公子误会了。”他脑中盘算着,继续道:“。只是……” 他略有迟疑,像是有些为难。 “只是盛二爷念子心切,这才劳盛大人问了句?”相裕接着道。 盛明槊一时没摸清他是什么意思,只笑着道了声是。相裕往他杯中续了茶水,这才神色淡淡道:“既然是盛大人念子心切,不妨让盛二爷亲自来问问?” 这也……未尝不可。他想要的东西早在来之前已经拿到,他要问的已经问了,此事后续如何,自然也不关他的事,又何必趟这一趟浑水。思及此,盛明槊倒是悠哉笑笑,“自……” “来人啊,有刺客!”没等他说完,便有短剑直直冲着相裕刺来。 他侧身躲过,秦越一见如此,飞身跃下二楼,拔剑迎了上去。 盛明槊也惊了惊,这种时候,是谁在动手?不等他多想,几个黑衣人已上了木阶,直直冲着相裕而来。盛明槊到底不是个武人,相裕皱眉挡住来人,看也没看他地开口,“还不快走!” 盛明槊当即就要起身往另一边走,岂料,有黑衣人一见空隙,不由分说地也拔剑劈向他。他一时躲闪不急,绊在了身后木椅上,茶楼内的人都仓皇出逃,盛明槊暗骂一声,也就今日没带护卫! 眼见着黑衣人的长剑朝着他的脑袋就要劈下来,盛明槊一把举起木椅就挡在身前,他盛明槊,可不是会认命的人! 谁知,意料当中的长剑并没有劈下来。 嗒地一声,有血迹滴落下来。 他惊得抬眸,正瞧见相裕一手持剑挡着身侧人的长剑,一手挡下了他头顶的剑。他愣了片刻,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相裕会救他,几人顿时变换招势又迎了上去。 这厢,秦越好不容易拜托了楼下纠缠的几人,脚踩着木阶扶手就往二楼处,身法利落地护在了相裕身侧。与此同时,盛明槊已匆匆离开了茶楼。 茶楼内刀剑声还在继续,盛明槊疾步往国公府去。不多时,护城卫也瞧见了他狼狈模样,护城卫如今是盛家接手,一见是他纷纷上前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盛明槊腿脚发软地冒了一身虚汗,心有余悸地往身后长乐茶楼的方向看了看,站直理了理衣襟,道了句,“无事,被几个贱民冲撞了而已。” 护城卫一听这话,扶着他往国公府走。 盛明槊这厢还没踏进国公府,就瞧见一人匆匆跑了过来拦住他,“大人,不好了,刑部大牢出事了。” ****** “刺杀?”小姑娘惊得看了眼茶楼内横七竖八还沾了血迹的桌椅,木梁子上还有刀剑和鲜血的痕迹。上回也在茶楼遇见过刺杀,可跟这回的一比…… 小姑娘腿软了软,扶住身旁的年轻公子,“阿姐,我…我不听戏了….咱们回…回去罢…” 被唤作“阿姐”的年轻公子也往茶楼内看了看,不少小厮和粉衣姑娘正小心收拾着残局,她安抚了小姑娘两句。守门的小厮听见小姑娘唤阿姐眸中闪过惊异,竟是个姑娘家?难怪生得如此周正…… 盛明姝没刻意隐瞒过,也不甚在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一楼内,血腥味极浓,不禁开口问道:“是哪家贵人出了事,这样大的场面?护城卫也没来么?” 一听这话,小厮叹息着摇头,“您可就别提护城卫了。” 说着,小厮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从前这护城卫就没用,如今这换了盛家接手,也没好到哪去。这护城卫来是来了,可摄政王已然受了重伤,还是王府的人率先到的,您说这逗不逗?还护城卫呢,赶明儿啊,要是敌……” “遇刺的是摄政王?”她突然开口。 小厮愣了下,点头,“是啊!” 受了重伤……盛明姝笑意微淡,转头同小厮道了句告辞。 “阿姐。”小姑娘唤了声,欲言又止。 盛明姝应了声,带着小姑娘回去。 荣儿这几日接手了定奉当铺事宜,徐掌柜定期会将外地账目一道送来。她二人回来时荣儿正翻看着账目,盛明姝让小姑娘回屋练字后,也拿过随意翻了翻,“方才徐掌柜送来的?” 荣儿点头,揉了揉肩,“对了,听徐掌柜说摄政王在长乐茶楼遇刺了?” 这几处离得都近,当中的动静徐掌柜自然能听到。思及此,盛明姝问道:“徐掌柜可还说了旁的?” 荣儿看了眼盛明姝,迟疑地开口:“当时与摄政王同去的,还有盛明槊。” 盛明槊……盛明姝搁下手中账目,笑了,“盛明槊一个惯于明哲保身的人,却与在风口浪尖的摄政王一道作饮,你说这背后让他得好处的人,是盛林还是盛怀?” 荣儿想了想,“若是盛国公,出面去见王爷 分卷阅读58 的人就不会是盛明槊,而是大公子盛明嘉了。这背后,是盛侯爷?” “不错。”盛明姝倒了盏茶,“而能让盛林出面的,唯有他膝下独苗盛明昇。这盛明昇又牵扯到秦老将军旧案中,所以他出了事,盛林必然会想到是相裕所为。” “照姑娘此言,是觉得这回刺杀也是盛林所为?给摄政王一个震慑?”荣儿不解。 盛明姝将茶水推至荣儿跟前,“如今定论,为时尚早。” 荣儿点头,要说这盛林如今势力已失了大半,想来也没有能力在陈都布下这么一场刺杀。摄政王…….荣儿想到徐掌柜说到摄政王一事,瞄了眼盛明姝,惋惜道:“可怜这摄政王自幼辗转,从前在沙场征战受伤无人安慰也便罢了,这人到了都城,依旧是孑然一身,偌大个王府也没个亲人能够照料,唉,不过想想也是,他一个手握兵权的摄政王,想来也不需要什么温言软语的照料……” 她说着,时不时叹息着摇头。 盛明姝拎着茶壶的手顿了顿,想起相裕在窦家村醒来时全然不在意身上伤势的模样,这人……不对,盛明姝看了眼继续翻着账目的荣儿,这丫头…… 杯中茶水七分满,盛明姝端起抿了口,神色如常。荣儿见她如此端得住,倒是奇了,“姑娘当真不在意?” 盛明姝看了她一眼。 荣儿抱起桌上账目起身,摇头道:“也不知盛家那位表姑娘能不能如姑娘一般沉得住气哦。” 杯中茶水溅了些许,盛明姝佯怒瞪了眼荣儿,“我去趟当铺。” 荣儿看着她往外走的身影笑了笑,旁人只知晓盛家嫡女端庄娴雅,那是清风明月之姿,可大多时候,都是迫于局势。荣儿太清楚,那不过都是没遇上她在意的。 所以那日在王府姑娘说,若是自己出了事,她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荣儿半分都不疑。 盛明姝确实去了当铺。 且没想到,还在当铺门口遇见了前来盘查的护城卫,而那边护城卫身后不远处,还有盛明槊。 待护城卫都进了下一间商铺,她才入内,徐掌柜连忙上前道:“可是账目出了问题?” 盛明姝摇头,看了眼那些护城卫,才转眸问道:“护城卫怎会来此?” 徐掌柜四下看了眼,请她入了内院,边走边道:“我们也不知晓,突然开始在附近盘查,一间一间地查,就连今早遇刺的长乐茶楼都被查了。” 盘查……甚至连盛明槊这个刑部尚书都惊动了,看来刑部是出了大事了。 盛明姝想了想,交代了徐掌柜几句,转头离了当铺。 她心有疑虑,往北裕王府走去,远远便瞧见了大门紧闭的北裕王府。有来往的人道,摄政王在府内养伤,闭门谢客。盛明姝思忖着,还是决定离开。 岂料,肩上突然有道力沉了下来,转头就对上骆子肆的一张脸。 他腰间别着折扇,冲着盛明姝挑了下眉,“这不是陆小护卫么。” “骆大人说笑了,上回不过是有劳王爷去宫中见个故人,这才鲁莽行事冒充护卫。”盛明姝笑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骆子肆满不在意地继续道:“你要去看相三啊,正巧,我也要去,一道?” 相三? 盛明姝愣了愣,原以为相三不过是相裕有意隐瞒的戏言…… 骆子肆笃定以相裕的性子,能帮人入宫看个故人,不是有把柄在这小公子手中,就是与此人有着什么关系。但这二者不论是哪个,他都乐得嘲笑相三一把…… 于是,没等盛明姝说话,骆子肆就拉着盛明姝弯弯绕绕,站在了王府后门门前。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盛明姝轻笑了下,这骆子肆好歹也是个大理寺卿,怎偏要从后门入…… 骆子肆啪地张开折扇轻摇,一手叩门,三声即止。很快有人一脸疑惑地开门,见着骆子肆,脸上为难道:“骆大人,秦姑娘说了,若是您来,只叫我们将您…赶出去…” 赶出去? 骆子肆折扇挡唇轻咳了下,不由分说地入内,边走边道:“本公子是听说王爷遇刺,特领了圣命前来探望,又不是来见她的。” 盛明姝跟在他身后听得想笑,骆子肆这厢话音刚落,转眼就瞧见了一个人影,连忙追了上去,“秦美人,好巧啊,咱们怎么又见了。” 开门的护卫不禁掩面,骆大人,伤的是王爷,可不是秦姑娘啊!不对,怎还有一人,护卫瞧着她眼熟,想着应当是见过,但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拱手道:“这位公子是?” “陆姑娘。” 他身后有人唤道。 秦越不满地看了眼胡闹的骆子肆,这才冲着护卫道了句:“退下罢,我带陆姑娘去见王爷。” 陆姑娘?这就是王爷背回来的那位姑娘,护卫瞄了眼,又瞄了眼,乖乖,之前听人说起他还不信,他家王爷当真是有姑娘喜欢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随即,二话没说冲着盛明姝拱手, 分卷阅读59 利落地转身离开。 盛明姝觉得莫名,笑笑,“许久未见,秦公子心头重担算是搁下了罢。” 爹的冤名已经洗清,他兄妹二人昨夜才回得陈都,秦越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要多谢陆姑娘与荣姑娘。” 说着,突然凑近了盛明姝,一脸好奇道:“我听说王爷上回背陆姑娘回来的,可有此事?” “……”盛明姝眉头挑了挑,没等她说话,秦越就领着她边走边道:“从第一回 见到陆姑娘,我就觉得,陆姑娘与王爷有缘。我们王爷打小姑娘缘就差,再加上常年在沙场,接触的又都是些武将,又不会哄姑娘家家的,陆姑娘莫要嫌弃。” 盛明姝默了默,这怎么像是…要嫁姑娘…眼见着秦越还要继续说下去,盛明姝笑笑道:“你家王爷伤势不打紧罢?” 秦越这才止住了话,停在一处房间前,拱手道:“王爷,陆姑娘到了。” 说完,秦越像是还有别的事儿,同盛明姝道了声,就离开了。 不多时,门被人打开。 他肩上披了墨色暗纹披风,素白中衣上有很淡的血迹渗出,脸色苍白,眸低倦意和身上浓重的药味儿让盛明姝愣了下。 难怪不愿见客,这般模样就像是个一身书卷气的病弱书生,任谁还会记得他是那个从沙场尸骨堆里走出来的异姓王。 “你……”盛明姝先前是要想要瞧瞧他伤势如何的,眼下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相裕微微蹙眉,嗓音沙哑道:“消息是刻意放出去的,小伤而已。” 话音刚落,相裕揉了揉眉心,一时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何要说这些,示意她进来说话。 盛明姝随他入内,却想着这副模样,还小伤?难怪当时在窦家村那样的外伤,他都不在意,这人还真是……如此想着,笑意微淡,“也是,小伤而已,相三公子自然是不在意的。” 相裕闻言,看着她的眉眼许久,很淡地笑了下,“这些分寸,还是有的。” 盛明姝眉眼清润,没接话,手抚着茶盏,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他,“段五公子是不是出城了?” 相裕抬手揉了揉眉心,“陆姑娘来此,是想打探段五公子的消息?”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自然不是,听闻相三公子受伤 ,实在忧心,辗转反侧,这才想来瞧瞧。”说着,她往前凑了凑,一张极好看的脸出现在相裕眼前,她继续,“都说这病榻之上,方见真情,不知相三公子可看到了我的拳拳心意?” 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甚正经的话,像是玩笑,又像是旁的。 相裕转眸,低声道了句:“胡闹。” 盛明姝笑了,后挪了些许,“左右相三公子既然已经找到了段五公子,可不能忘了同我的赌约,不能不作数的。” 有些无赖。 相裕咳了声,嗓音沙哑,“嗯。” 盛明姝见他面色苍白,心中像是有什么划过,想起先前在窦家村为他处理伤势时的伤疤,抬眸看着他,“相裕。” 相裕微愣,对上她清润的眸子。 不多时,她眸低笑意渐浓,“要是我再问你,那日救命之恩,可能以身相许?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屋内一时静默,相裕皱着眉头抿了口茶水,喉中干涩缓了缓,才道:“兴许,陆姑娘可以再问一遍。” 盛明姝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笑笑,带她入宫,收留荣儿,还有陆家旧宅,在小皇帝眼下做这些,纵然是救命之恩,也该还清了…… 她想了想,自己倒先乐了“罢了,一时胡言乱语,还请相三公子莫要当真。” 相裕坐在桌旁看她笑着起身,声音还有些沙哑,“若本王,当真了呢。” “不能惹女人,果真是不能惹女人……” 没等盛明姝回答,骆子肆一把推开了房门,摇头直叹。 这厢盛明姝也一时很快回神,神色自若地往外走,略急的脚步却出卖了她心头的三分慌乱。 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骆子肆这才疑惑看向相裕,“诶?陆小护卫怎么走了?” 跑了……相裕揉了揉眉心,凉凉看了他一眼。 后者莫名打了个寒颤,“今儿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地脾气都不好。” “骆大人心情倒是很好。”相裕道。 骆子肆摸着脸上青紫的手一顿,掩唇咳了声,“你觉不觉得,秦美人生气起来还挺可爱的?” “……”相裕默,骆子肆一想,自己这话说的不对,秦美人的可爱,那只能自己看才是!啪地一声,潇洒地展开折扇,“那什么,听闻摄政王重伤,陛下特令本官来瞧瞧。如今一看,摄政王还好生生地活着,那本官就先告退了。” “肆之。”相裕突然开口,听他如此正经,骆子肆也敛了笑意。 相裕揉了揉眉心,“若仅是一时兴起,就离秦姑娘远些罢。” 肆之的性子他太清楚,一身陈都子弟的风流做派,周遭不乏莺莺燕燕,甚至是朝中贵女。秦时在军营中待久了 分卷阅读60 ,瞧上去寡言果决,可处事执拗,若当真动了心怕再难回头…… 良久,骆子肆正色道:“你怎知我就是一时兴起呢?” 相裕拿过一旁的卷宗,头也没抬,“上回在漠北,你救下齐国奸细时,也是如此说得。” 骆子肆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道:“我那是看不惯秦越,故意气他的。说来那个齐国奸细一事……罢了罢了,不提了,不提了。” “那昔日那位孟家表姑娘呢?还有孟家嫡女,还有……”相裕翻了一页,继续看着。 “相三!” 骆子肆突然站起身,手颤抖地拿折扇指着他,“三个时辰,不,三天,骆爷我今儿要跟你割袍断义三天!” 相裕脸色苍白地掩唇咳了声,抬眸看他,“乾山猎宴什么时候?” “三天后……”骆子肆下意识答完,恨不得咬死自己,拂袖就往门外走,“也就本官受得了你,活该没姑娘敢娶,呸,敢嫁你!就算有,就你也非得把人气跑了不可!” 闻言,相裕翻着卷宗的手停了停,微微蹙眉。 这厢秦时刚入了内院,就见骆子肆气得拿折扇敲着掌心就往外走,见着她时,神情变了变,脚步未停。 直到他一路咬牙切齿出门,秦时身后的秦越摇了摇头,“看样子,骆大人又跟咱们王爷断交了,这架势,得超过一天了罢?” 秦时握紧了手中药瓶,没吭声,转头回去。 ****** 盛明姝是从王府后门出来的,脑中想着方才相裕的话,心神微乱。 转眼又一想,她跑什么?遂叹息着摇头,她竟一时乱了分寸,实在是…有失清名… 经过长乐茶楼门口时,瞧见茶楼内似乎已清扫干净,但当中并无人。反倒是茶楼外桂树下摆上的几张木桌旁,都坐了人。琴曲自茶楼内传出,惹得听曲的人阖眸,陶醉其中。 谢慎也在这些人中,转眸瞧见了熟人,让谢初去请人过来。 谢初一脸无奈,“爷,咱该回驿馆了。” 谢慎看了他一眼,满不在意。谢初一见如此,不禁皱了眉,凑近低声道:“侯爷,您不会当真是瞧上了那位陆姑娘了罢?” 一听这话,谢慎端着茶盏摇头笑了,“你家侯爷若是瞧上了哪位姑娘,还不把人先诱拐到旌阳镇远侯府去,何必如此周折?” 谢初默了默,但您说把人诱拐到侯府时……一脸的骄傲和自豪真的好么! 不多时,盛明姝就随着谢初落了座,瞧见谢慎一脸悠哉的神情不禁笑笑,“谢小侯爷好雅兴。” 谢慎也笑,方才回答谢初的话,不是假话。与陆姑娘,是萍水相逢,却难得地,他不讨厌。想到这些,谢慎笑道:“那是自然,瞧着别人忙得焦头烂额,自然舒心。” 别人……盛明姝轻笑着,“小侯爷是说什么人?” “你不知晓?”谢慎为她倒了盏茶,“刑部大牢被截了,今早刺杀摄政王的人似乎正是被逃狱的这些人及其同党。今早应当也有人去定奉当铺盘查了罢?” “原来是因为此事。”盛明姝笑笑。 谢慎拂开肩上的落叶,“是啊,今日陈都,可是好大的动静。早朝的时候,盛家与摄政王还在争锋相对,一下了朝,摄政王便遇刺了。这人还是从盛明槊的刑部大牢里出来的,盛家和刑部为了撇清干系,自然得查,可谓是惊动了一整个陈都。” 所以,闹出这样的动静,是为了声东击西,将段五公子悄无声息地送回榕城?那下一步就该是…… 盛明姝默不作声地饮了口茶水,“谢小侯爷同我一介布衣说这些作甚。” 谢慎乐了,起身往人少些的地方走了走,盛明姝也跟了上去。 待无人时,谢慎靠着身后的树干,道:“难得遇上你这般有趣的人,说来你们商家,不都想背后有棵大树靠着么?” 盛明姝眸中有笑意闪过,“所以,谢小侯爷是想要做定奉当铺后头的大树?” “倒也可惜。”她自顾笑了笑,谢慎疑惑,“可惜什么?” “可惜我这铺子小,实在是不敢攀上大树。”盛明姝道。 谢慎并不意外,反倒饶有兴致道:“能将铺子开到我旌阳的,可不算小罢?” 盛明姝温笑道:“比起镇远侯府的基业,确实算小了。” “是我小瞧了陆姑娘。”谢慎新奇道,不错,他如今敢站在陈都择良木,如今盛家与小皇帝各有顾虑是一,二来自然是有些底气和赌注的。 旌阳人不好战,可旌阳之地富饶,又独有一个镇远侯府盘踞,自然基业不少……他奇的是,这些并不在镇远侯府名下,而身在陈都的陆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三日后,定奉当铺。 “将这些尽数转移到宁城?”荣儿看着盛明姝递这几日理好的名录,不解地开口,“可如此大动作,势必会引来户部严查的罢?况且,这也不是一日之功。” 分卷阅读61 盛明姝笑了,“就是要吸引朝廷目光,不是一日之功,那就先弄出动静再慢慢来。” 说着,她将手中另一沓册子递给徐掌柜,“劳烦徐掌柜着人将这些快马加鞭送到旌阳。” 徐掌柜接过看了看,心中暗惊,这是讲铺子六成都集中到宁城和旌阳去?陆七爷究竟想做什么?是要离开陈都? 他没问出口,只道了声好便转身出了内院。倒是荣儿思索片刻,眉头轻蹙,“这是姑娘所说,一定要做的事儿罢,只是如今就开始,是不是早了些。” 盛明姝笑笑,“不早。” 确实不早,他已经在做了…… ****** 先祖皇帝曾是武将出身,开国之初,百业待兴,玩乐之法少之,而后设围猎大礼。一作练兵之用,二为除害之举,三为同僚赏乐。以春秋二季为主,围而不合,留有余地。狩猎之法,亦有诸多限制。 而后几经战乱,围猎之法,多有荒废。 至绛德帝时,方才重新修订,承延至今。 孝文帝时,废去秋猎之礼,只守春猎之规。 因而不久前小皇帝下诏举行秋猎时,满朝哗然。但见着为首的几位都未出声反对,也不敢贸然出头。 是以今日一早,从宫门至陈都西城门处,护城卫便开始清道。平日里禁止行马的大道上,也开始有马匹飞驰而过。 待城门处鼓声响起,长长的仪仗先行,声势浩大。 盛明姝着一袭男装站在定奉当铺内远远看着,圣驾上的人神情肃穆,脑中总闪过从前的一桩桩事来,只觉得脑中心中像是被人狠狠鞭笞着。在她羽翼之下七年的少年,张牙舞爪地宣誓着他的尖锐和不安…… 从前她怕,怕褚季如他父皇一般,过于温和谦谨;可她又怕,怕他棱角过甚害了他自己。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梦见盛怀举刀刺进了他的心脏,血从金丝龙袍上逐渐渗出,流至她的脚下。又梦见母亲死在她面前,母亲的血和褚季的血逐渐交融着,直至彻底吞噬她,让她窒息…… 后来呢? 从她看到少年在地牢里亲手将匕首一寸寸刺在盛家暗线身上,在朝堂上又对盛怀嘘寒问暖时,她隐隐觉得,那个昔日拉着她衣袖告饶的少年,不该是这般模样,可又似乎,应当这般模样。 荣儿问,姑娘,恨不恨? 那时她反问荣儿,若你细心养了一株花,有一日,这花身上的刺扎得你手流了血,你当如何? 荣儿没答。 说不恨,她自己都不信;可若说恨,荣儿也不信。 这个坐在圣驾上的少年,曾在宫乱后的每一年缩在先帝寝宫一角,说,明姝,我只有你了…… 也会在盛怀上书令她随先帝陪葬时,挡在她跟前道,朕一日不衰,便可护得她一日尊荣! 可时间愈长,所有相依为命的信任都被消磨殆尽,剩下的也唯有剑拔弩张和彼此试探。 她料想到如此,可没料想到,他会动手。 母亲与少年的脸交错着,她扶着门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止不住地弯身干呕。肩膀被人拍了拍,徐掌柜的声音在身侧,“陆七爷?” 她额上生了细汗,缓了缓,粗喘着气道了声无事,抬眸时越过护城卫,入了一双眉眼。马车帘子一角被掀开,他脸色依旧苍白,看向这里时微微蹙眉。 盛明姝微愣,扯出一抹笑意,转头入了当铺内。 “王爷?”秦越唤了声。 相裕神色淡淡地放下帘子,“继续。” 继续?秦越默了默,“属下已经说完了。” 相裕揉了揉眉心,不轻不淡嗯了声,开口道:“此行护卫有多少人?” “咱们的人已经部署在行宫了,此行中护城卫五十人,禁卫中明卫一百人,暗卫…属下倒不清楚…”秦越思索着,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盛家护卫似乎也来了不少,约莫一百人左右。还有就是,刑部尚书遣人来道,说刺杀王爷的人还没搜到,转告王爷当心些。” 相裕到不在意,“盛怀并未反对乾山秋猎,定也有所图,着人暗中盯着。” 至乾山行宫时,几近黄昏。 一行人修整一番后,护城卫外围检查兵器,禁卫内围护卫。一应人等部署过后,方才回了营帐。 翌日才是围猎大宴,不少官员会携家眷至此。依照礼制,小皇帝也应当是明日才会到此,只是往年春猎,顾及小皇帝周全,因而从未来过。这回小皇帝倒是执意前来,尉统领上回被罚的伤势还未好,相裕这才同行。 相裕正要回营帐,转眼瞧见德安上监正吩咐着宫人试弓。他想了想,抬脚走了过去,德安一见着他,连忙行礼,笑道:“可巧王爷来了,不知能不能向王爷借人试试这弓,这些小家伙一个个地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说着,他瞪了眼一旁的几位宫人。 见王爷默许,秦越上前拎起一把弓,“这有何难?”他一一拿起长案上摆着的几把长弓,相裕看着那些长弓,开 分卷阅读62 了口,“上监跟着陛下多久了?” 德安上监扶着长案笑着摇头,感慨道:“先帝驾崩后,便一直守在陛下身侧了。” 他看了眼主营帐,柔和道:“陛下啊,到底是少年心性,这回正赶上尉统领被罚,这才劳烦了摄政王。” “尉统领是因荣姑娘一事被罚的?”相裕出声问道,秦越拉弓的手顿了顿,很快继续。 德安叹了口气,“此事也是尉统领一时糊涂,荣姑娘同那位一样,都是烈性子。他鲁莽提审,惹得荣姑娘……罢了罢了,老奴年事已高,许多事,都不太想记着了。”说着,他看向相裕,“瞧着王爷脸色不太好,可是前日遇刺的伤?” “小伤罢了。”相裕点头,有南屏和秦越在,也无须他做什么,不过是来震慑下旁人罢了。 德安还想说些什么,就瞧见了着褚季眸子黑漆漆地走了过来,几人刚要行礼,被他抬手制止。秦越已试了弓,从长案前撤开。少年神情雀跃地握起长弓,很开有宫人递了羽箭过去。 随着一记破风声起,刚挂好的灯盏顿时砸在了宫人头上,宫人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看到挂柄已断。转头瞧见还未收了弓的小皇帝,连忙趴跪在地上。 小皇帝倒是来了兴致,转头看向相裕,“听闻父皇在时,曾说过摄政王弯弓之术,非常人所能及,朕倒未亲眼见过。” 他将手中长弓递向相裕,德安也有些意外,秦越刚要开口,见着德安微微摇头,只好作罢。相裕神色如常地接过,只拉弓将方才的灯盏挂柄彻底从枝上射落下来,清淡道:“世人多是虚言。” 小皇帝看着他将长弓搁在长案上,不多时,有人来报,“陛下,盛国公到了。” “哼,他倒是看得紧。”小皇帝眸中闪过冷意,拂袖离开,“就说朕乏了。” 德安也冲着相裕告辞,跟了上去。 秦越开口问道:“王爷,咱们可要去会会盛国公?” “回营帐罢。”相裕道。 秦越点头,到营帐后为相裕换了药,这才转身离开。 夜色渐深,有人燃了篝火,相裕与秦越往外看了看。 叫好声与拳拳到肉的声音交错在一起传过来,没过多久,秦越忍不住了,也过去凑了热闹。 另一侧的主营帐之内,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德安想了想,斟酌着同还在摆弄长弓的小皇帝道:“要不……老奴让他们停了?” 小皇帝一把将长弓掷到了地上,来了兴致,一脚踩在长弓上出了营帐,“叫上摄政王,朕也去瞧瞧。” 德安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长弓,很快跟了上去。 他二人去时,发现比试的不远处早已被摆上了桌椅,盛怀远远瞧着动手比试的盛明嘉和秦越,盛明喻站在其身后。 一群人一见小皇帝和摄政王都来了,又连忙摆上了两把木椅,小皇帝看了眼盛怀,“盛国公怎也早来了?” 盛怀虚行了个礼,“担心陛下安危。” 小皇帝眸光微动,大笑出声,“那就有劳国公惦念了。” 一阵叫好声想起,盛明嘉连连后退了数步,转眸往盛怀的方向瞧了瞧,猛地擦了嘴角血迹。秦越自然也瞧见了来人,此时胜负已分,拱手收了招势,后退半步道:“盛公子承让了。” 盛明嘉摇头,“是我技不如人。” 说着,盛明嘉已走出了比试场地,秦越也揉着手腕走出去。 “秦副将。”盛怀身后的盛明喻突然开口,“都说虎父无犬子,秦副将很有令尊风范。可巧,本官手下有一人,精于搏斗之术,也想同秦副将一较高下。” 刚见了一场精彩比试的一众人等,也来了兴致。不多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挡在秦越跟前。 他络腮胡,身量很高。一见这人出来,盛明嘉也皱了眉,“明喻。” 盛明喻却出声笑道:“大哥,你难道不想看看王东与秦副将比试一场么?” 盛明嘉心中不喜,目光看向神色难辨的盛怀。盛怀自然知晓盛明喻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挫一挫相裕的面子,若是往常,他不会由着盛明喻胡闹,只是今日…… 盛怀转头看了眼皱眉的相裕,转眸看向秦越道:“秦副将若是不想,当可作罢。” 小皇帝和一众人等都在瞧着,如何能作罢?秦越没说话,冲着王东拱手。一时间,众人连忙拍手叫好。方才一番比试,他们就看得热血沸腾,如今若能再亲眼见着秦副将与王东再来一场,岂不快哉! 二人很快开始,王东身体健硕,步法不如秦越有章法,但胜在招招极稳。 相裕掩唇咳了声,德安适时地着人送了几杯茶盏奉给几位。王东和秦越还在僵持着,两人都是实战中摸滚打爬出来的,一招一式都惹得看客屏住呼吸。 终于,随着一声叫好,秦越一手擒住王东惯用的手,膝盖压制着王东的双腿,一手的拳头已停在了王东眼前。 “好!秦副将好啊!” “奶奶的,今儿算是看过瘾了!” 看着 分卷阅读63 终于出了胜负的一众人等猛然起身叫好!秦越反倒有些报涩,挠头笑笑,道了句承让了,转身就要往相裕这边走。正在此时,他身后半趴在地上的王东突然起身,猛地往前扑去,右手狠狠往秦越身上砸…… “秦副……” 这厢提醒的人还没说完,一个什么东西带着破风声就朝着王东手腕去,与此同时,王东猛然捂着手腕跌向一边。 这厢盛明喻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被人扑倒,方才王东手中的银针直直冲着他背后的树干上刺去。 秦越也微愣,回头看了眼到底的王东,还有从他袖中散落的银针,神色变了变,胜负已分,却用暗招偷袭? 将偷袭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众人中有人啐了口。而被人扶起来的盛明喻脸色也很难看,撩起衣袍就朝着把使王东银针换了方向的东西去,待走近些,发觉不过是个茶盖儿。由于方才袭击了王东手腕后,直接装在树干上,碎成了三片。 “有人使诈!”盛明喻扬声开口,“分明是两人的比试,有人却擅自出手!” 话音刚落,盛怀脸色难看地拂袖离开,盛明嘉也恨不得将这个没脑子的人给拖回去。 原本瞧热闹的一群禁卫看中盛明喻的眸中不禁闪过厌恶和嘲讽,不过这样的内力和劲道…… 盛明喻这厢却还在不依不饶,举着茶盖儿上前,刚要理直气壮地开口,目光突然触及到墨锦衣袍摄政王手中的杯盏。 相裕低眸抿了口茶水,头也未抬,慢条斯理道:“一时不察,手滑了。” 盛明喻脸色微变,正要开口,盛明嘉猛然上前拉住他,低吼了句“还嫌闹得不够么!” 说完,盛明嘉深深拱手,道:“小弟不懂规矩,向来胡闹,还请陛下恕罪!” 小皇帝眸光微动,似是很高兴,摆手道:“不过是比试一场,何必当真。”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天大亮时,凡在名册朝臣都已携家眷到了乾山。从营帐处往上走,便是行宫主殿,作摆宴之用;偏殿方为天子落榻之处,待行宫前的撞钟响起后,行宫宫门才会大开。 昨日小皇帝到时,便可着人撞钟,只是少年心性,在营帐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钟声自山腰处传出,惊走了山中飞禽。 依照礼制,先行晨宴,宴罢,礼部宣召围猎事宜,击鼓开猎。 因而朝臣休整过后,便入了乾山行宫主殿,长长一声“陛下驾到”起,朝臣及其家眷纷纷起身行礼。着一袭常服的小皇帝微微抬手,“无须拘礼,今日无君臣之别。” 满殿之内,曲乐悠扬婉转。 其实满座之下谁都知晓,今日这一场围猎,有人在意猎场头筹,也有人在意旁的。各家朝臣稍有些心思的,身旁坐的都是姿容婉转的姑娘家。纵使攀不上摄政王这一株大树,若是为自家儿女寻上一场门当户对的姻缘,也可。 相裕低眸浅酌,像是没察觉到有面颊微红往他这处偷看的几位姑娘。 躲在暗处的南屏很不明白,他家王爷常年不在都城,又一副不冷不热的清淡模样,怎会惹得姑娘家含羞带怯地偷看。他搞不懂,也想不明白,可越是想不明白,越是忍不住去想……最后只能作罢,握紧腰间剑柄混在护卫当中。 素来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尤其是,样貌生得比戏台子上俊俏小生还要好的英雄。旌阳那位侯爷也生得不错,可惜,曾经镇远侯府那样大的名声已被他败得差不多了;在都的几位俊才,不是风流公子,便是家有妻室,又或是酸腐文官,姑娘家不愿上赶着,姑娘的母家更是瞧不上。 众人面上带笑地推杯换盏,却又心思各异。酒过三巡后,随盛国公一同前来的姑娘含笑起身,步履轻移地欠身行礼,“乐伶斗胆,见陛下及诸位饮得高兴,一时起了兴致,愿起一舞为围猎助兴,还望陛下恩准。” 一时兴起……德安看了眼小皇帝,小皇帝眸中似有星辰隐匿,大笑开口道:“准。” 秦月熙姿容端雅,解了绣间系带,水袖盈盈,映得人越发端庄中带了几分娇媚。和着秦曲,她足间轻点,旋身。 曲声渐止,美人身姿突变,水袖盈盈,却被巧力抛出。带着娇香,拂过相裕眼前。 一舞作罢,小皇帝叫了声好,很快有人应和。 相裕神色不变地搁下了手中杯盏,瞧不清喜怒。 被一舞引得来了兴致的哪家公子哥也借着酒兴步履不稳地吟了首诗,引得众人发笑。这一来,一向拘谨的朝臣儿女倒是放得开了。 时候差不多时,小皇帝起身往殿外走,有心狩猎的各家公子哥还有朝中才俊都已换上了劲装往马场去。随着鼓点接连响起,马蹄声疾,灰尘扬起。 女眷若无心思去观望的,便留在了殿内闲聊小坐。 相裕这厢刚要起身,便被盛明嘉叫住,道是盛国公有请。 被盛明嘉引着去了无人的偏殿,他瞧见盛怀站在窗边。自窗子往外,能瞧见马场上跑马射箭 分卷阅读64 的意气少年,飞扬肆意,举手投足,各有风采。 “当年也是在这里。”盛怀突然开口,相裕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他接着道:“当年也是在这里,而北裕王,也在那群少年当中。那时老夫说可惜,可惜这少年空有文武意气,却无家世傍身。” 说着,他看了眼负手站在一旁的相裕,笑道:“如今看来,倒是觉得可笑。” 可笑盛家子嗣还在他盛怀庇佑之下,可笑那个无家世傍身的少年却与他比肩而战。 相裕没做声,盛怀却笑着看向他,“若再有当日,那个少年,兴许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说着,盛怀从一旁端了杯茶水递给相裕,盛明嘉心中一惊,父亲这是…… 茶香溢出,相裕很淡地笑了下,接过盛怀递来的茶水,饮尽,“是么?” “说来,老夫倒心有疑虑,北裕王究竟想要什么?”盛怀盯着他,相裕顿了顿,转眸看向马场上弯弓的少年,“本王要的,盛国公给不了。” “那小皇帝就能给么?”盛明嘉忍不住开口,相裕转身往偏殿外走,嗓音清淡,“谁都给不了。” 除了他自己,谁都给不了。 眼见着他人已离开偏殿,盛明嘉忧心忡忡道:“父亲,摄政王的态度很明了,那咱们……” 盛怀冷笑一声,“如何?如今可不是惹急相裕的时候……”说着,他将相裕搁下的杯盏拂到地上。 天色微暮时,狩猎的人纷纷骑马归来。小皇帝翻身下马,面上细汗衬得整个人越发得肤白,像是个斗鸡走马的少年郎。德安连忙上去递了帕子擦汗,一旁的人也开始点查猎物。相裕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纷纷翻身下马。 同在狩猎一行中的秦越神情严肃地走至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相裕神情不变,低声道:“将人放了罢。” 德安接过小皇帝手中的长弓,问道:“陛下,头筹者,赏什么?” 小皇帝回头看了看地上猎物,觉得很尽兴。他脸上带了些许血迹,笑起来时脸上还有梨涡,有种莫名得和谐。他想了想,“不算上朕,围猎头筹者,赏……朕赏他一诺,如何?” “这……”德安略显为难,小皇帝却接着道:“君无戏言!” 这厢,点查猎物的人刚清点完毕,对上德安上监的眸子,那人一脸犹豫。 盛怀也疑惑看过去,只见着德安上监前去问了问,待那人说完,德安也神情错愕地看了眼猎物。他脑中思索着对策,还没来得及开口,众人中突然有一人走了出来,“回陛下,除却陛下外,是微臣取得头筹。” 他一出来,德安暗叫一声一声,众人也都惊了惊,小皇帝疑惑看向他,“你是?” “魏家,魏薛成。” 魏公的孙子?众人纷纷瞧过去。 魏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魏公一介大家,又年老体弱,所以并未来此。而往年围猎,魏家也都未来过,怎么这回…… 盛怀突然想到什么,问向盛明嘉,“那个混小子呢?” 盛明嘉也愣住,自昨晚胡闹之后,今早见过一回,似乎也一同去猎场了。可眼下……人呢? “陛下方才所说,得头筹者,便可得陛下一诺,可是真的?”魏薛成道。 褚季看着他,“君无戏言。” 魏薛成掀袍跪下,想起已经查清了的案件,决然拱手道:“回陛下,前几日听闻……”话没说完,他突然瞧见昏暗中一个人影跑了出来,魏薛成惊了惊,盛明喻不是被自己抓了么?怎么跑出来的? “爹!”盛明喻大叫了一声,盛怀提起的心猛然落下,盛明嘉低声道:“你去哪了?” “马受惊了,我…….”盛明喻揉着脑袋咬牙切齿道。 德安一见如此,很快了然咳了声,继续问道:“你听闻什么?” 魏薛成脸色微变,挺直背脊道:“微臣……” “不就是先帝作的那幅《万兽图》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沈禁突然开口,一把过去拍在魏薛成肩上,面无表情道:“一张图而已,你觉得陛下会舍不得么?如此吞吞吐吐……” 魏薛成刚要反驳,肩膀上的力道重得他快要承受不住,小皇帝一听这话,转头同德安上监道:“父皇的《万兽图》?魏公想要直说便是,德安,三日……不,明儿就着人送到魏公手上去!” “得嘞。”德安上监笑着应道,看了眼一旁负手的相裕,很快随着小皇帝往回走。 谁曾想,得了陛下一诺,这人只要了幅字画,摇头觉得可惜了。说笑着,也都回了各自的营帐,徒留魏薛成一人。他想了想,追上一袭墨锦常服的人,“盛明喻强抢民女,害了一人性命,更是连累那女子的弟弟重伤难愈……人我都抓到了,王爷为何要包庇盛明喻?” 盛家似乎不知晓盛明喻在猎场被擒一事,所以人不会是盛家救的。而有能力做此事的人,除了盛家,就只有摄政王。 相裕转眸看了眼四周的人已经离开,看向魏薛成,“你要讨公道,有太多方法,不是非 分卷阅读65 要拿魏家安危去换。” 说完,相裕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黑暗当中。 这厢褚季不愿在偏殿落榻,依旧去了主营帐。德安看着宫人侍奉他更衣,便要着人送些晚膳来。 褚季却开了口,“德安觉得方才,魏薛成是真的想要《万兽图》么?” 德安理着衣物褶角的手微顿,嗓音苍老地笑笑,“莫非是先帝的《石溪图》?” 褚季漆黑的眸中闪过什么,外头很快传来宫人的声音,道是盛国公求见。褚季伸手捏灭一支烛火,冷哼了声,“这个老家伙,就说朕就寝了。” 德安点头,正要出去,身后又传来褚季的声音,“宣。” 德安心中叹了口气,出了营帐请盛怀入内。他守在营帐之外,没过多久,就听得杯盏掷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隐隐传来的那句“盛怀,你在逼朕!” 不多时,营帐突然被人打开,小皇帝拂袖冷冷地看向德安,“摆驾,回宫!” 回宫?德安心中大惊,没敢耽搁连忙跟上。 被动静吸引过来的人也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摆驾回宫?可…… 秦月熙也从营帐内出来,见众人都出来了,目光扫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人。身后的盛明嘉却看着从小皇帝营帐中走出来的自家父亲,道:“要先恭喜表妹了。” “恭喜?”秦月熙愣了下,随即面颊微红地笑笑,“舅父出面,摄政王当然不敢不从。” 摄政王?盛明嘉面容沉静地看了眼她,没再多说。 “侯爷,那咱们……”谢初等人一见已有不少人随着小皇帝气急败坏地离开,不禁也开口问道。 谢慎饶有兴致地看着相裕翻身上了马,转头同谢初道:“戏看够了,咱们也回去。”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围猎未止,而陛下当晚回宫。这是头一回。 正午时,天子封后的诏令已在陈都内传遍了。 骆子肆说起这些时,整个人都趴在北裕王府的书案上,打着哈欠道:“说来这刑部也真是,他大牢被劫了,关我这大理寺何事?这遇刺的人是你,不敢到你这北裕王府来,偏要大半夜到大理寺折腾!” 在层层书架后翻看旧籍的相裕微顿,“刺客还没查到?” “可不是么。”骆子肆又打了个哈欠,所有所思地继续,“盛家和刑部都不想把刺杀摄政王的名头揽到自己身上,当然得细查了。说来也是奇了,那些逃犯连同刺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相裕将旧籍放回书架上,拿下另一本,神情淡淡,“是么?” “对了,今日早朝上关于陛下封后一事,你怎么看?听说昨日围猎时,盛家可是闹出了笑话,这是恼羞成怒?”骆子肆透过层层书架,看向相裕。 相裕思忖道:“盛怀应当早便知晓我不答应同盛家联姻,故而这一步棋,兴许筹划许久了。” 骆子肆点头,“对了,说起封后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秦月熙啊,琴曲一绝,举手投足也有几分明德皇太后的闺阁风采。相三啊相三,当时陈都内可是盛传你中意那位盛家嫡女却被盛林瞧不上,如此拒绝盛怀,就不觉得可惜?” 相裕看了眼他,这话,也有旁人问过。那日在酒楼,她也是这般玩笑神情,问,相三公子当真不痛惜自己失了美人?还有几日前…… 想了想,他将旧籍搁回书架上,倒了盏茶递到骆子肆面前。 骆子肆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后颈发凉,道:“突然如此客气,怪吓人的……” 相裕微微蹙眉,嗓音依旧清寂:“若想讨得姑娘欢心,当如何?” “咳咳咳。”骆子肆顿时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神情由惊吓,逐渐变为不可思议,错愕道:“你方才……问什么?” 相裕凉凉看他一眼,负手出了书房。 骆子肆还没回过神来,抓住正要跟上相裕的南屏,“你可听见了你家王爷方才说什么?” 南屏面无表情地收回胳膊,惜字如金道:“哄姑娘。” 骆子肆看了眼南屏,又看了眼相裕消失的方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摇头叹息,“见鬼了,当真是见鬼了。” 南屏瞥了他一眼,遂抱着自己的长剑就往外走。 ****** 耳边是木牌碰撞的声响,因拎着浐河,时不时还有带着清爽气息的凉风吹来。 盛明姝坐在树下木阶上,略带几分散漫地靠在树干处,一只手还垫在脑后。她脑中想着今日一早都城内传小皇帝封后的消息…… 她以为盛怀在与北裕王府联姻不成时,会择魏家、甚至沈家的小辈,亦或是朝中新贵。至于立后……她若是盛怀,就会为小皇帝择一个盛家好掌控的人才是,秦月熙此人她见过,只觉得这姑娘是有野心的。 盛怀为小皇帝择后这一步棋,在她意料之内;只是人选是秦月熙,却在她意料之外。 但仔细想想,却也不难理解。若立后大典完成 分卷阅读66 ,秦家身为皇后母族,势必封侯进爵,甚至还有可能代替昔日盛林的地位。 想到这些,盛明姝阖眸笑笑,旁人瞧得是世家大族尊荣显贵,可当中,也不过是权色博弈的筹码。盛冠陈都的才貌之名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具连自己生死都不能做主的枯骨罢了。 她是,秦月熙也是,多可笑。 因是白日里,浐河畔人很少。有脚边声渐近时,她微微抬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头,半眯着眼睛才看清来人,缓缓笑了,“相三公子啊。” 相裕没动,只站在一侧看着她,嗯了声。 盛明姝想起上回在书房时他说的话,不知怎的,还是想逃。前者像是看清了她的意图,她刚从木阶上下来,相裕就微微蹙眉,“你跑什么?” 盛明姝脚步一顿,抬眸笑了,“相三公子误会了,方才坐得太久,起来走动走动罢了。” 相裕没接话,抬脚往近河一侧的木栏走去。因要防着人失足落水,内栏要比供人歇脚的外栏高,只留了几处空档供人放河灯、戏水之用。他负手站在内栏旁,像是看着浐河中细碎的波光。 盛明姝想了想,也过去站在他身侧,轻笑道:“在想什么?” 相裕转眸看着她的眉眼,开口道:“先前在长乐茶楼时,听说书先生乱言时,陆姑娘问过是否当真心仪那位明德皇太后。” 盛明姝眸低闪过什么,轻声道:“那时相三公子未曾回答。” “嗯。”他目光扫过盛明姝扶着木栏泛白的指尖,继续开口,“那时觉得,与我无关,也与旁人无关的事,无须作答。” “那现在……相三公子觉得与自己有关了?”盛明姝目光紧盯着他。 “有关了。”相裕很淡地笑了下,“因为有人会在意。” 说着,他声音有些恍惚,“那位皇太后,我很欣赏。无关风月,也无关情爱,只是觉得惋惜。” “是吗。”盛明姝心神微乱,眸中黯淡一闪而过。 见她这般,相裕反倒皱了眉头,“你很失望?” 失望……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抬脚要走,“怎会,我想起铺子里还有账目没……”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盛明姝戛然而止。 他像是有些无奈与挫败,“话还没说完。” 盛明姝微怔。 “陆姑娘说过,先前所言,会一直作数。如今想想,原来都是陆姑娘玩笑的戏言罢了。”相裕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她确实,说过这话。 盛明姝一时间心跳如鼓,“相裕……” “所以。”相裕一手扶在她身后的木栏上,没理会旁人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问出口,“若本王,当真了呢。” 如同那日在北裕王府,他问出口时的模样。盛明姝觉得心脏被人紧紧握住。 他一手拉着自己的手腕,一手拦住了她另一侧的去路,她退无可退。不知他身上沉香作怪,还是河风乱了心神,盛明姝抬眸看他,“不是戏言。” 戏言么,从来都不是,只是他不信。从前是身份使然,容不得她肆意妄为,如今…… 心中像是有什么软了软,相裕轻嗯了声,跟前姑娘转眸看向别处,隐着笑问道:“王爷就不怕……我另有所图?” 闻言,他反倒很淡笑了下,“前有豺狼窥探,后无家族傍身,身无长处,又时有凶险。有什么,供姑娘图谋?” 盛明姝想了想,调笑道:“品行、姿容、富贵、权势……” 话音刚落,盛明姝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稍重了重,接着,便听他问道:“那不知陆姑娘,又是瞧上了哪个?” 她一时没答话,突然想到那年在乾山猎场中的墨衣少年,还有宫乱时一袭戎装的北裕王,笑了,“从前说,梦中见过一位将军,道是前世姻缘,思念难耐。这也不是戏言,王爷可信?” 她眸低有轻浅的笑意,相裕止住了心头想要再进一步的冲动,只以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腕,他思忖着道:“当时若信了,相裕也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 盛明姝揪了揪他的衣袖,笑了,“王爷这般,只怕等不到明日,坊间就有断袖之癖的传言了。” 相裕看了眼目光似有似无往这边撇的人,轻嗯了声,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正欲开口,抬眸瞧见秦越不知何时找到了此处,神色慌张,他微微皱眉,同身侧着男装的姑娘道:“我先送你回去。” 盛明姝也看到了秦越,了然笑道:“不必了,正好我还有事需得去趟铺子。” 一见人离开,秦越很快小跑着凑了上来,相裕收回目光,嗓音清淡道:“慕容家那边有动静了?” 秦越点头,“属下总觉得,慕容家不愿冒这个险。” 慕容端行事稳重,但就如今而言,广开商道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笑话。更何况如今还需要他们将自家家底半数都要砸进去,确实是个问题。相裕想了想,“回府细说。” 从河畔小道尽头处往上走一十三个石阶,才是寻常街道。 分卷阅读67 她一袭男装拾阶而上,脑中想起方才相裕问她瞧上了哪个,一时出神。 她见过世家子得先祖爵位庇佑尽享太平,也见过举子登科平步青云,更见过皇族公府阴谋诡谲。所以从乾山猎场时藏拙的墨衣少年起,她不禁疑惑,这样一个人,会走怎样一条路。 之后偶有听旁人说起当初的少年是如何在军中步步直上,也在孝文帝收到的边境来信中看到这人的捷报,再后来是宫乱后这人受盛怀迫使离都,不摄政的摄政王,是盛怀给他的羞辱。她到现在都记得,离都那日西阳门的风格外凌冽…… 那时她想,这个名叫相裕的人,活得凌厉清傲,一步步活成了她想象中的模样。 他问,瞧上了哪个呢? 大概就是最初,墨衣少年站在一众新贵中不显山露水时的内敛模样。 再到后来宫宴,有女眷提及相裕时道那是因救下先帝后一步登天的少年郎。她饮尽了酒,笑说,这世上,哪来什么一步登天。不过是你瞧不见今日的太平,都是旁人拿命博来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厢盛明姝刚到了定奉当铺,就瞧见刑部的人在当铺门口盘问。她心中略微思索,抬脚上前,徐掌柜一见着她,连忙上前,“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回事?”盛明姝疑惑,徐掌柜一脸担忧懂啊:“方才明珠姑娘来找您了,谁知正撞上盛大人来盘查……” 盛明槊? 盛明姝心中一沉,一手已经摸在了袖中匕首上。正在此时,两人从铺子内走了出来,小姑娘一见着她连忙凑了过来,“阿……兄长。” 盛明槊也看了过来,笑道:“原来这铺子就是陆兄的啊。”说着,他看了眼小脸圆乎乎的小姑娘,阴柔的五官笑意更甚,“你家这个小丫头啊,倒是护短,这些人还没问几句呢,小丫头就要赶本官走。” 小姑娘缩了缩脑袋,“我兄长又不是坏人……” 盛明姝心中松了口气,眸中淡了淡,“小姑娘不懂事,若是盛大人还有什么要查问的,直接问便是,我等必将全力配合。” “倒也没什么了。”盛明槊打量了四处的商铺,招呼着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再去趟长乐茶楼。” 语罢,他便带着剩余的人往刑部走去。 盛明槊……盛明姝眸中笑意微淡,让徐掌柜人等人先进去。小姑娘不明所以地蹭着她的胳膊,“阿姐是不是不开心了?” “不关你的事。”盛明姝摇头笑笑,“日后再遇到这位盛大人,能避则避罢。” “阿姐不喜欢他么?”小姑娘不解,“我看着这位大人还挺好的,对了,还送了我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精致的手帖,递给盛明姝。 盛明姝一见手帖外观,便有几分了然,小姑娘继续开口,“方才我说咱们铺子内摆的花不如咱们窦家村的好看,他就说陈都也有好看的花的,不过都被那些个贵人养起来了。然后就给了我这个,还说拿着这个,可以去那个什么园看花,还能看美人儿。” 昶御园。 盛明姝打开手帖看了看,昶御园是昔日先祖皇帝为讨贵妃欢心所建,收揽各处名花异草。时至今日,昶御园唯有手持手帖的人才能入内。从前…母亲很喜欢那地方,她曾说在那里比在盛府能让她安宁些…… 可自从那日开始,母亲再未踏出过国公府半步,盛怀逼她,宅子里的污言秽语逼她,还有盛林…… 她脸色有些苍白,小姑娘不知所措道:“阿姐……阿姐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看花了,我也不喜欢那些的,肯定没有窦家村的好看。” 盛明姝摇头,“不关你的事,日后记得离他远些就好。” 小姑娘乖巧点头,盛明姝抿唇,转头看着小姑娘认真道:“明珠,你若喜欢看花,日后阿姐带你去城外潜山脚下看。这手帖……借阿姐一用,可好?” 她不想小姑娘涉及这些事情,只想让小姑娘平淡无虞地长大,自然也也不愿她去昶御园。小姑娘不懂这些,一听到阿姐认真询问她借手帖的事儿,连忙点头,“嗯!” 盛明姝瞧见她的模样,一时没有说话,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阿姐先送你回去。” 昶御园位于惠安道最深处,处于陈都外围街道。多有些名贵的园子,供都城内的贵人解乏。 已近初冬,百花将歇。但昶御园内总有巧手匠人,想方设法,养出些不和时令的娇花。世人都爱瞧个稀奇,以至于春日里来赏花的贵人寥寥无几,可冬日里,却要多些。 养护花木的都是些早年在宫中侍奉的内监,因出宫后无家可回,便由皇家做主,留在昶御园养护花木。 盛明姝来,是想见一个人。 始一到了昶御园门口,发觉已有不少马车停在外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思索缘由。 被人从马车上搀扶着下来的陈可岚正要抬脚入园子,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顿在一处,一动不动。 陈可岚身旁随行的粉衣姑娘一见 分卷阅读68 自家姑娘这模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没等片刻,她家姑娘提着裙摆就冲着一位姿容很是好看的姑娘走去,并在在那姑娘平静的目光下绕着走了两圈。 陈可岚目光逐渐热切,不等盛明姝开口,自己就道:“这位姑娘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年方几何?许亲否?可有心上人?” 她一连串的话问出口,盛明姝微愣片刻,转眸笑了,“陈……” 可盛明姝刚开口,陈可岚就拉起盛明姝的手,边走边道:“我有位兄长,今年二十有四,家住南丰街凤台巷,官任大理寺少卿,生得兰芝玉树,处事颇有风度,还……” 说着,两人已到了昶御园门口,有守门的护卫拦下了两人。其中一人一脸打趣地看了看盛明姝,又看了看被打断话的陈可岚,护卫笑道:“陈三姑娘这是又替沈大人来的?” 陈可岚佯怒地看了那护卫一眼,转头示意婢子将手帖递过去。盛明姝也欲将自己手中的手帖递过去,岂料那护卫却冲着她二人连连摆手,玩笑道:“祝陈三姑娘早日为咱们小沈大人觅得良缘。” 说着,直接让她二人入内。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只好又将帖子收在袖中。她正要开口,陈可岚直接拉着她往昶御园前园去,口中还在嘟囔着,“我方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芝兰玉树,我兄长芝兰玉树,那是样貌好文采好,更……” 盛明姝无奈,陈家历来都是书香门第,只是人丁稀薄又大多患疾早逝,因而陈家前两位姑娘都寄样在外祖家中,唯有陈三姑娘年幼不宜奔波,沈家念及可怜,就养在了沈禁膝下。 从前也听女眷戏言,道寡言的沈禁不知为何偏养出了话多的小雀儿,如今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一会儿功夫,这陈三姑娘就已从她那位兄长幼时马球夺冠,讲到了成年加冠…… 盛明姝想要抽身离开,可也插不进去话,无奈看了眼陈可岚身后的粉衣姑娘。粉衣姑娘了然,不禁掩面,她家姑娘自从接了为公子寻亲的事儿来,只要一瞧见面善的姑娘家,就得拉上人家说上小半日…… 粉衣姑娘一脸同情地摇头,我也…无能为力啊… 前园内多是木亭回廊,回廊两侧皆是精心侍奉的花木,每一处木亭内都燃着香味轻浅的香炉。方才她们进来时,已有不少手拿团扇的贵女在回廊内和木亭内交谈。 有人瞥见了陈可岚,默默拍了拍身旁人的衣襟,不多时,就躲得远了些,顺带还给了盛明姝一个怜爱且同情的眼神。 盛明姝:…… 浅淡花香中,有着内监衣物的人正细致地修剪着花木枝叶,那人很快整理小径上的落枝,很快离开。盛明姝心中沉了沉,正要跟上去,胳膊被陈可岚拉住,陈可岚一脸期待地问:“姑娘,你意下如何啊?” 盛明姝微愣,意下如何?只好收回目光,眉眼温润地笑笑,“陈三姑娘,你实在是……”误会了三个字还未开口,就瞧见一个小厮小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耳同粉衣姑娘收了什么,粉衣姑娘立即扯了扯陈可岚的衣袖,小声道:“公子说,让姑娘你过去。” 陈可岚惊讶,“兄长也来了?” 遂一脸不舍地看向盛明姝,留恋道:“那你先等我会儿,我还会回来的,我觉得跟你聊得很投缘……” 投缘?盛明姝想了想,方才她…一句完整话都未曾说罢…… 陈三姑娘两步一回头地跟着小厮往后园去,盛明姝松了口气,想想,无奈笑笑,抬脚往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跟过去。 那人走得不快,见周遭人都少了些,盛明姝这才追上开口唤了句,“敢问,陆上监可还在这里?” 内监愣了下,抬眸看向追上来的姑娘,这姑娘衣着不如前园那些贵女,可偏眉眼多了几分旁人都没的从容雅致,像是沉静温润的上好白玉。 盛明姝又笑着问了句,内监连忙回神,往周遭看了看,疑惑道:“如今这园子是杜上监管的,陆上监八月初的时候就病逝了。” 盛明姝脚下气力突然消失,一手扶在石墙上,嗓音干涩,“病逝……” 内监叹了口气,“是啊,年纪大了,从前只念叨着若是再能见着明德皇太后一面便能安心离世了,可谁知宫里先传出了明德皇太后仙逝的消息,一直吊着的那一口气没了,这人啊,都是靠心里那口气吊着的……” 她听得鼻尖酸涩,良久才挤出一句,“阿翁他……” 神思过于混乱,她一时竟忘了后半句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口处闷得厉害。 内监见她神色,想着这姑娘是与陆上监有些亲戚情谊的,宽慰道:“说来也是世事无常,陆上监若是知晓还有人惦念他,想来也是开心的……” 说着,内监拍了下手掌,想起什么道:“说起这个,上监还有些物件儿在此处,既然姑娘与上监相识,想来交给姑娘,也比被园子里那些新来的觊觎要好。” 那内监交代两句,很快往后园最深处跑去。盛明姝心口疼得厉害,倚墙蹲了下去,脑中突然想起了初见阿翁那日。b 分卷阅读69 r   那日她在昶御园被盛明槊捉弄推进了冰湖里,寒意直侵入骨髓,她咬牙一声不吭地爬了出来,趴在一处冰面上不敢动。盛明槊笑着坐在湖边看着她,幸灾乐祸道:“来,同小爷说一声,说哥哥我错了,小爷就拉你出来……” 盛明槊在看着,盛明喻在看着,就连盛明昇,也在看着。这些盛国公盛侯府家的人,园子里的内监,没人敢上前。 僵持了很久,她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盛明槊拿起弓箭对准冰面,威胁道:“再不认错,小爷可就射冰了,冰面一裂,我可不会救你的。” 她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缓慢地往湖边去爬,她知道,盛明槊不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也记不起盛明槊几人是何反应,只知道冷,冷得她想哭。可越是想哭,她就越不能哭…… 再次醒来时,只依稀瞧见有佝偻的身影拿浸了热水的帕子覆在她额上,脚底也被塞了手炉暖着。她不习惯这样的温暖,比湖里的寒冷还让她觉得害怕,可她太贪恋这温暖了,委屈和害怕一涌而出。 阿翁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她哭完,才到门外请她母亲进来…… “姑娘?”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一个用布裹着的物件儿就被放到了自己手中。盛明姝起身靠在石墙上,打开了包着的布。 有些年头的旧布中,仅有一块玉佩静静躺在其中。 这玉佩,是她的。 “上监离世当晚,将存下的金银都给了我们这些人养老,唯独这一块玉佩,上监原说要带着入土,可又改口,说要真带着入土了,这世上兴许就没人记得那个会哭的小姑娘了。我们也没问上监说的那个人是谁,不过都在猜着是不是那位明德皇太后……” “说句僭越的话,那位皇太后也算是上监看着长大的,当年封后的仪仗步辇路过园子门口,上监就在那里瞧着,又跟着仪仗走了很久…..”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内监摇头笑笑,看着一旁面色发白的姑娘,继续道:“这东西,姑娘就收着罢,权当替上监收着了,也省得那些贪财的惦记。” 盛明姝垂着眸子没吭声,神色平静了些时才转身往外走,内监却清晰地瞧见,这姑娘的脚步不太稳当,握着玉佩的手也紧握成拳…… 他不解,却只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可到底,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为谁惋惜…… 巷子稍长,又背着光,盛明姝一步一步地在阴影中往外走。手中玉佩重得她有些承受不住,那些陈年往事却又像一刀一刀刻在骨子里的,清晰到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每走一步,都仿佛看到阿翁佝偻着背站在那里…… “姑娘是盛国公府的嫡女,日后还是少同老奴这等人来往,怕坏了姑娘的贵气。” “这园子不缺东西,姑娘以后不要再往园子里送东西了……” “老奴承受不起姑娘这一声阿翁的,姑娘还是……唉,罢了,随姑娘去罢……” “姑娘若是不弃,日后受了委屈,就来老奴这里哭一场罢,人前不能哭,人后总是要哭一哭的……” “丫头,你母亲还是护着你的,只是兴许她也有她的难处……” “丫头,你恨老奴也好,可今日老奴不拦着你,这园子里的人都要遭殃的,就连你自己,怕也活不成的……” “丫头,回去罢,日后也别来这园子了……” “丫头,走罢,往前走,老奴就是这巷子里的灯笼,能陪着姑娘幼时这一段泥泞,日后也别无所求了……” 身后是阴暗的巷子,身前是初冬的日头。 另一侧墙内有玩闹的声音传来,有些吵闹。 盛明姝就站在巷子口,有些恍惚。她有些分不清再往前走,究竟是前尘,还是以后。 她只是,想回到那日。日头透过窗缝儿,阿翁狗搂着背守在一旁,她缩在层层锦被里,浑身暖得不像话。那时她想,若阿翁是她爹,就好了。 大婚的事儿,她做不了主儿,可唯一是她决定的一件,是步辇要多走一段路,路过昶御园。那时她气着阿翁,可还想要阿翁送她一程…… 阿翁一定知道她的心思,她也知道,阿翁就在她的步辇之后。 她让人在安乐宫的长廊里挂满了灯笼,她现下的居所,院子里也挂了很多灯笼。 阿翁说,他就是这巷子里的灯笼,陪她走了一段路。可并不是,他一直都在,在宫中的那七年、如今、还有日后,他会一直在…… 着素青襦裙的姑娘看着略显昏暗的巷子,像是在失神。 兴许是听到身后有动静,回眸看了眼。一贯清润从容的眉眼黯淡了些许,像是失了心爱的物件儿。 相裕瞧见的,就是这副景象。方才陈三姑娘说要为沈越年介绍位姑娘认识,骆子肆一听这话,便要凑热闹,可不好一个人前来,就拉上了他。没想到,她也在。 “方才有内监道,你是往这里来了,我可算找到你了!”陈可岚笑颜如花道,说中还拽着自家兄长的衣袖,沈越年一脸悲 分卷阅读70 壮。 盛明姝脸色苍白,目光越过沈越年,看到了负手走过来的相裕。陈可岚没察觉到什么,一脸疑惑地往她身后看了看,“你在这儿看什么呢,那后面好像是内监的居所……” 盛明姝也回头看了看巷子,没头没尾说了句,“这里从前,是有灯笼的……” 相裕抿唇,看着她身后有些昏暗的巷子,这昶御园,他从前随着先帝来过,因着要隔开内监居所与世家子玩乐的后园,这一处刻意没挂上灯盏,以防有人误入。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陈可岚不解,沈越年与骆子肆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嘟囔了句有么。 “若是喜欢,明日便让将王府后园,都挂上灯笼。”一道清淡的嗓音响起,方才还在说话的陈可岚、沈越年,甚至是骆子肆,顿时戛然而止。 接着,便是死寂。 盛明姝微愣,转眸看他。 骆子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沈越年目光在这个极好看的姑娘和一旁负手站着的王爷之间扫了扫,心中一惊,连忙作揖道:“小妹素来胡闹,方才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雅量。” “我才没胡闹,明明是给你寻了个好看的夫……唔……”沈越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家小妹的嘴,笑呵呵道:“这丫头脑子坏掉了,我先带她去找个郎中,对,郎中……” 说着,拉着不情愿离开的陈可岚就往外走。 骆子肆不禁幸灾乐祸,啧啧啧,谁曾想,今日还能撞见这样一出好戏? 沈越年这厮,怕是有些惨…… 他正要开口说话,转眸就瞧见相裕神色清淡地看着自己,骆子肆背脊一凉,摸着后颈就往外走,“我脑子也坏……” 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骆子肆拍了下自己的嘴,弯腰捡起折扇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这扇子,不禁摔,对,不禁摔,我得找个地方修一修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侧墙内的玩闹声还在继续,相裕思忖着,走进了昏暗的巷子内。 盛明姝没动,看着他负手站在昏暗中。 初冬的风多少有些寒意,吹得她发丝稍稍凌乱,有落叶纠缠着素色裙摆,相裕微微皱眉。两人一明一暗,盛明姝正要开口,却先听得他道:“从前这里,有位陆上监,早年侍奉过明宣帝。明宣帝早逝后,他便被特赦离宫,又因无家无故,就留在了昶御园。也曾听闻,这位上监救过幼时的明德皇太后…..” 盛明姝心神微动,盯着他的眉眼。 “这世间有人甘心付出,是因为对方值得。于那位陆上监来说,是因着明德皇太后值得;于明德皇太后救陆家和你来说,也是因为陆家值得,你也值得。” 盛明姝,你值得。他说。 心中的沉重像是被人轻轻卸下,盛明姝看着相裕。盛明姝知道,他以为自己此来是替已逝的明德皇太后来追念阿翁,也以为自己因着已逝皇太后为陆家翻案的恩情,想要将已逝皇太后没做完的事昨晚。他猜得对,也不对。 “相裕。”盛明姝突然出声,嗓音沙哑。 相裕看着她,轻嗯了声。她抬眸,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我见过你,在乾山行宫。她们说,你的骑射最好,可你就站在那里,到末了,也没碰马匹弓箭。” 乾山行宫……昔日陆家也是朝臣,自然也在应邀狩猎之列。想起那日在浐河畔,她继续,“所以,没有阴谋,也并非别有用心。纵使你那日没在窦家村,你我也会相识的。但,是你,我很欢喜。” “嗯,知道了。”相裕轻声道,盛明姝反倒疑惑开口,“知道什么?” 他顿了顿,正色道:“知道陆姑娘,早在幼时,便对本王心生情意。” 这人……盛明姝默了默,“那时只是……” 不对,她那时十三岁,可陆七那时候,也才八九岁罢,还真是…… 身后似乎有声音传来,盛明姝回神,想着以他的身份难免会招人耳目,也抬脚入了暗巷内。相裕很淡地笑了下,盛明姝始一入了暗巷,腰窝就被一道很轻的力道揽住,她整个人垫脚撞进了相裕的怀中。 盛明姝呼吸急促了些,他一手扶在自己的后颈,一手在她环住她的腰身,像是有什么在缓慢灼烧。 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再退一步,可足以让她无法后退半步。 耳蜗处有温热的气息扫过,他像是叹了口气,道:“陪我一同在此处待会儿罢。” 盛明姝没应声,只身体放松了下来,像是有些依赖般的埋进了他的怀中。 相裕察觉到怀中人逐渐放松下来,敛眸没说话。 说是让她陪自己,倒不妨说是自己想要在此处陪一陪她。是想到爹娘也好,是在为陆上监惋惜也罢,他倒是有些庆幸,今日被骆子肆拉到了这里。 ****** “好!” 一阵欢呼声响起,陈可岚也叫了声好,接着就拽了一旁人的衣袖,道:“阿七啊,我兄长的笔法可在南陈数一数二 分卷阅读71 的。可惜了,兄长说你有心上人,不让我胡闹。” 盛明姝回神笑笑,错开不远处首位那人的目光,转眸看场中的沈越年与一位青年人执笔作对。方才骆子肆说盛明槊来了,她本是要离开的,可被陈可岚揪着入了后园瞧热闹,也没拒绝。 陈可岚又感慨了句,盛明姝笑笑,道:“确实不错,当时沈老大人的笔法之苍劲,也曾被先帝御笔亲封,道是‘南陈之劲竹’;令兄幼时便已有沈老大人之神韵,又多了几分魏公内敛的劲道,也难怪在陈都内盛传。” 陈可岚自豪地点头,“那是,我跟你说啊,当年魏公可是想要与兄长定下娃娃亲来联姻的。” 这桩事….盛明姝倒是没听说过…她不禁笑了下,轻声问道:“那为何时至今日,沈老大人还要你来为你兄长寻亲?” 啪的一声,陈可岚一掌拍在木质矮案上,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一旁来瞧热闹的哪家姑娘倒是噗得一声笑了出来,替她开口道:“后来有一回魏公大人寿诞,小沈大人吃醉了酒,一把火把魏公收藏的画给烧了,魏公一恼,当夜就绑了小沈大人送到了刑台司,在冰库里冻了一夜。” “第二日小沈大人一被放出来,就瞧见了沈老大人拿着家法在刑台司外等着。这一闹,小沈大人被逼急了,就在刑台司门口气急败坏道,魏公是个不讲义气的,那魏家小女,想来也是个母老虎……刚好又赶上魏家魏薛成还在刑台司,一听见这话,拔剑就要砍了小沈大人,沈老大人就在旁边看着,连拦都不拦,还说,砍吧,砍死了省事儿。” “这一来二去的,娃娃亲也就作废了,还是魏公先提出的,说他家丫头可不敢高攀小沈大人。哪怕到了现在,小沈大人去拜访魏公,那都是嘴跟抹了蜜似的,绝口不提当年的荒唐事,不过魏公也不是记仇的人,这两年都是来往不错。” 这沈越年还真是…将自己的后路断得妥妥的… 盛明姝听得想笑,难怪沈老大人和陈可岚都如此担心沈越年的婚事,这一闹,哪家还敢将姑娘嫁给这么个荒唐人物。 陈可岚痛心疾首地摇头,“要不然以我兄长的姿容家世,何苦二十有四还未娶妻啊!” 一旁的姑娘乐不可支,转眸瞧向盛明姝,“这便是为何今日的这些姑娘家,为何一见着可岚都要躲着。” 陈可岚不满地继续嘟囔着,正想为自家兄长挽回些掩面,就瞧见后园入口处突然多了不少人。 后园向来是歇脚玩乐之所,摆设了许多陈都内时兴的玩意儿,文武作赌也是常事,可也难得聚集这么多人。 “是曹老夫人。”不知是谁惊呼了声,周遭落座的人纷纷起身,顿时嘈杂了起来。 盛明姝也微微惊异,曹老夫人?不是说这位曹老夫人,向来都在忠国公府闭门不出的么?自从忠国公离世之后,这位曹老夫人更是将曹家家门关住,任谁来访,都是拒之门外。 年近七十的曹老夫人一手拄着手杖,一手被人搀扶着往后园走。盛明姝起身站在看台上,瞧见曹老夫人也被人搀扶着往看台上走,觉得心中发闷。 曹家一门为南陈战死,曹家老夫妇更是沙场上唯一一对夫妻齐上阵的巾帼豪杰,说到底,是南陈百姓欠了曹家的,也是那陈皇族欠了曹家的。 “到底是巾帼女将,这身子骨还硬朗着。”有人感慨了声,其后便有人应和, 被人搀扶着的曹老夫人似乎与相裕寒暄了几句,和善地扫了眼后园里的人,笑着道:“老身原想着就是来看看花,怎这样多的人?” 场下的沈越年一听这话,连忙拱手道:“这有什么,老夫人您要是觉得吵闹,我等都回家,给您腾个地方。” 曹老夫人佯怒看了他一眼,也绷不住了,笑道:“你爹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说着,曹老夫人目光扫过也被动静吸引过来的盛家两个孩子,笑意敛了敛,没说话,反倒问向相裕:“听说秦家那两个孩子随王爷一同回来的?” 相裕颔首,“不错,漠北苦寒之地待久了,也该回陈都修养两年。” 曹老夫人点头,“这倒是。”想起了什么,曹老夫人好笑地看了眼都往她这处看的众人,疑惑道:“你们方才在比什么?瞧着热闹得紧。” “方才是文试。”与沈越年作对切磋的青年人也拱手答道。 曹老夫人来了兴致,“哦?谁赢了?可有赏头?” 青年人羞涩地挠了挠头,“小沈大人赢了,切磋而已,也没什么彩头。” “那怎么行?”曹老夫人乐了,“你们文人的比试,连个赏头都没有,在场这些个人竟不觉得酸腐无聊么?” 此话一出,有哪家大胆些的姑娘出声道:“可不就无聊得紧么,可我等见着小沈大人与林校对斗得起兴,又不好直说。” 一时间,众人纷纷乐不可支,“总算有人说出来了,小沈大人,我等可干看着你二人落笔,确实无聊得紧啊。” 沈越年瞪了一眼出声的方向,佯怒地掀起衣袍就往台上去,边走边道:“ 分卷阅读72 罢了罢了,今日寡不敌众。” 气氛霎时热闹起来,骆子肆一向是个爱热闹的主儿,一见如此,掀了衣袍下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早就听闻韩六公子文采风流,不妨就请韩六公子赐教?” 被点到的韩六公子顿时被众人推嚷着下了场,这骆子肆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韩家当年是盛家秋兰宴上推举出来的,这些年也在陈都积下了些许声望,骆子肆与韩六立场相悖,众人自然也乐得瞧一场热闹。 韩六公子行事倒向来谨慎,一见这情形,自然也不能退却,只想着曹老夫人拱手道:“家父素来都说,老夫人不光为闺中表率,更是我陈都男儿表率。今日得见,实在是晚生有幸,听闻老夫人早年素爱捶丸,今日便以‘捶丸’为题,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曹老夫人摆手,笑道:“你们随意。” 说着,韩六公子想起什么,同骆子肆道:“我既定了题,不如骆大人就来定个彩头?” 骆子肆笑了,他虽与韩六不合,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平日里倒没什么恩怨。随即点头,目光定在了站在边缘处的秦越身上,笑得意味深长,“今日这彩头便取秦副将一诺,可好?” 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的秦越一僵,脸色却不甚好看,毫不客气地道了句:“不好!” 骆子肆一口老血被闷在喉咙里,目光扫过相裕与盛家那两位公子,所有所思。眼见着内监正要将香烛摆上,顿时甩了袖子,就看向曹老夫人,“不比了不比了,我也不比了!这摄政王家的人,也太小气了!” 说着,气急败坏地就往看台上奏,徒留韩六公子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骆子肆气呼呼地往上走,拿折扇瞧着掌心,同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瞧,这好歹也是摄政王,怎么就这般小气!” 曹老夫人被他逗得发笑,一时扶在手杖上,笑得直不起腰来。相裕倒是换了个坐姿,神色清淡地看向骆子肆,理所当然道:“本王一贯小气,骆大人又不知今日才知。” “嘿,你……”骆子肆咬牙切齿,啪地一声展开折扇,“要不是你官大,我一定将你踹到湖里去。” 看热闹的众人也笑得前俯后仰,能跟当朝摄政王这么说话的,也亏得是他骆大人了。不过,有生之年能见着当朝摄政王一脸镇静地表示自己就是小气,那也不枉此行了。 反倒这场比试,像是闹剧一般的,没了下文。 陈可岚哎呀一声,“这些人怎么…都这么任性…”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任性?方才骆子肆真心要比,才是任性,好在玩笑收了尾。倘若当真比了,韩六公子输,输的是盛家掩面;骆子肆输,输的是小皇帝的颜面。因猎场与封后两事,盛家与小皇帝之间,像是在无声地僵持。 谁都不能轻举妄动,谁也不敢去承担逼急对方的后果。 接下来倒是有几场不痛不痒的文武比试,彩头不是这家姑娘颈上的璎珞,就是那家姑娘发上的簪子,倒是为陈都多了几分才子美人的谈资。 眼见着暮色将至,已有人想要先行离开,可刚起身,就听见一声:“盛家盛明槊,也想要讨个彩头,比试一番。”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盛家人? 起身的人顿时做了下去,继续看热闹。 这厢曹老夫人也愣了下,因着她夫妇忠国公的名声,盛怀也不敢同忠国公府有什么恩怨。这个盛明槊,倒是个大胆的…… 她探究地看了眼盛明槊,笑出声道:“好啊,不知盛公子想要比什么,同谁比,彩头又想要什么?” 盛明槊扬声道:“晚生不才,虽是个文官,却独爱投壶射箭之流,今日有风,不宜投壶,不妨……就射箭吧。至于彩头,方才骆大人想要秦副将一诺,晚生眼下,也想要曹老夫人一诺,不知曹老夫人可愿意?” 一时间,场上顿时静了下来。 谁都知晓,忠国公夫妇自从卸甲之后,便一直居于国公府内辟地农耕,就连陛下登门,也都被拒之门外。并非是功高不侍主,而是曹家满门忠烈,子嗣却都早早战死沙场,徒留忠国公夫妇二人守着祠堂牌位,可没过多久,忠国公也因常年旧疾离世,这样一门,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惋惜。 就连盛怀,也颇为敬重忠国公夫妇。所以,如今盛明槊这一言,可谓是冒天下之不韪。 “坏了。”有人暗道一声,眼下这种情况,摄政王自然不能出手,而摄政王的那些个副将,自然不能出手。盛明槊虽是个文官,其弯弓射箭投壶之术,但凡作比,就没输过。 可彩头一事是曹老夫人所言,若此时拒绝,倒落了个心胸狭隘之名。忠国公夫妇搏命一生,才换得如此名声,自然不能毁于今日这一桩事上。就算是无人应战,那彩头也会理所应当落在盛明槊身上。 忠国公府的一诺,若是落在了盛家人的盛明槊手中,那…… 曹老夫人也神情郑重地看着场中的盛明槊,“盛家的孩子,处事果然大胆。既然老身说过,那这彩头, 分卷阅读73 自然会给。” “王爷……”秦越暗中挤到了自家王爷身边,相裕眉头微皱,忠国公府的一诺,若是落在了盛家人的盛明槊手中…… 另一旁听了曹老夫人这话的盛明槊松了口气,看了眼看台上众人,“不知哪位上前来比试一番,若是无人相应,这彩头,我可要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接过内监递过去的长弓,打横三箭齐发,射向湖对面的靶子,而每一箭皆是正中红心。有惊叹声传出,盛明槊并未收手,抽出箭筒内的一支羽箭,依旧往湖对面的靶子上射去,虽非三箭连发,却也准度极高,仅有一直落空。 场内一时无人说话。 其实忠国公府的一诺,谁不想要?只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就是和盛明槊背后的盛家作对,更何况,撇开这些不说,这射箭之术,在陈都内确实无人敌得过盛明槊,又何必去自找苦吃? 盛明槊问了两遍,如他所料无人相应,阴柔的五官笑意明显,掀了袍子就要往看台上去 曹老夫人也脸色难看起来,看了眼相裕。 秦越咬牙,这厮不过是仗着他们这些人碍于身份不会下场,一时气不过,低声道:“王爷,要不属下就去教……” 相裕神色淡淡止住了他的话,眸光对上人群中着白衫的读书人,似乎在思忖着此时要不要让他出手。权衡片刻,微微颔首,白衫读书人也颔首,提了衣袍就要出去…… “且慢。” 一记嗓音止住了白衫书生的步子,同时,众人也往声音来源处瞧去。 是个姑娘?还是个貌美的姑娘? 怎么没不知晓陈都世家中,还有模样这样好的姑娘? 止住脚步的还有盛明槊,他也看了过去,目光看清说话那人时,皱了皱眉,这姑娘……有些眼熟?他一时没想起来,那姑娘唇角带了笑意,眉眼清润地提着裙摆下场,又道了句,“盛公子,且慢。” 白衫书生落了座,相裕看着场下眉眼带笑的姑娘,眸色深了深。 盛明姝眸光看向看台之上,同曹老夫人拱手作揖,目光在曹老夫人身旁那人身上顿了顿,很快收回。她笑笑,理了理被风吹起的裙摆,并没有多说,拿起一旁的长弓掂量着看了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松怔,又很快回神。 接着众人便瞧见,那貌美的姑娘随手从箭筒中抽出了三支羽箭。 湖对面的内监见状,也愣了愣,连忙将新的靶子换上。 身后有人在低语,“三支箭?” “这姑娘也要三箭齐发?” 盛明槊也惊了惊,脑中突然想到什么,这不是那个小姑娘的兄长?怎么是个…… 盛明姝眸中笑意渐淡,后退半步,拉弓,出箭。 动作一气呵成,她没看靶子,很快又抽出三支箭,拉弓,出箭。 身后惊呼声越来越大,盛明姝毫无耽搁地继续抽出三支箭,拉弓,出箭。 “好!”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盛明姝松了口气,抿起唇角得意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她将长弓搁在一旁的长案上,转头看向盛明槊,“盛公子,愿赌服输。” “你究竟是什么人?”盛明槊目光盯着她,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看台,微微拱手,为叫好的人道了声谢。 没提忠国公府一诺之事,她提起裙角就与盛明槊擦身而过。盛明槊没想到最后关头会被一个小姑娘摆了去,神色阴厉地想要拉住她。 没想到,那姑娘身法比他要快,反手挡了下。 盛明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见着自己就要落到身后湖中,连忙要扶住一旁长案。与此同时,膝盖不知被什么突然打了下,盛明槊只觉得自己丝毫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盛明槊,已然在初冬的季节里,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内监与小厮等人也被吓到,一时竟未想起来要救人。 盛明姝见状,反倒停住了脚步,蹲在湖边看着在湖中挣扎的盛明槊,清润的眸中多了几分寒意。她想要他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盛明姝看着挣扎的盛明槊,笑了,“盛公子,求我,我就救你上来,如何?” 盛明槊脸色乍变,但寒冷的湖水已让他顾不得旁得,只能挣扎着喊着救命。 盛明姝眸中微冷,后挪了半步看这湖中的盛明槊,没再说什么,神色如常地转身,上了看台上。 她脚刚踏上石阶,就被陈可岚拉了上去,“阿七,你太厉害了。” 有太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盛明姝笑笑,同陈可岚说了句什么,陈可岚也愣了下,很快拉着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秦越一脸震惊,刚才那不是陆…姑娘么… 他僵硬地转眸看向自家王爷,他家王爷倒是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水,将目光从身影消失的地方收回,唇角似乎带了些许……笑意? 秦越唇 分卷阅读74 角没忍住抽了抽,看了眼他家王爷。方才若是他没眼瞎,他家王爷好像在把玩着收袖的珠扣,然后……那位盛公子就落水了,再然后……他就发觉他家王爷收袖的珠扣没了…… 秦越咽了口水,又看了眼他家王爷的神情,谁知,这回一转眸,刚巧对上他家王爷凉凉的眸光。吓得秦越连忙转头,看着被人从湖里捞出来的盛明槊,“真慢,这些救人的动作真慢,也不怕把咱们盛公子冻坏了……” 相裕将杯盏搁在一旁,同曹老夫人道了句告辞,负手往看台下走去。 秦越正要跟上去,岂料,曹老夫人却叫住了他,压低声音问:“方才那位姑娘,是王爷的人?” 秦越愣了下,是,还是不是啊? 想了想,秦越摇头,“兴许,不是罢……” 曹老夫人倒是紧皱了眉头,当真是老身年迈,眼睛不好使了?身旁有人叫了声,她只好作罢,看了眼盛明槊,转头同一旁的人道:“查查那位姑娘是什么人罢,我曹家许出去的诺,自然是要兑现的。” 方才那姑娘赢了转身就走,提也未提许诺一事,她倒是对那姑娘生了好奇之心。 “老夫人瞧上了方才那丫头?”曹老夫人身旁的老妇人低声道。 曹老夫人要摇头,“老身喜欢那姑娘的行事作风,若论喜欢,那姑娘倒与如今的老身,不是一路人。若是再往前推几十年,老身倒是喜欢那姑娘的劲儿。” 老妇人笑笑,宽慰道:“老夫人且长寿着呢,咱们也不着急。” 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啊,跟你兄长一样,都会哄我这个老婆子……” 老夫人也笑,“我兄长那个粗人,当年要是没我,哪能将夫人哄到手?” 曹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想到什么,眼眶红了红,“可他怎么就舍得…舍得留我一个人呢…” 老妇人愣了愣,鼻尖发酸。 是啊,怎么舍得呢。那样的刀山火海都走过,怎么就不能在太平日子里,多走些时日呢。 老妇人扶着曹老夫人一步步往下走,身后还有两个忠国公府的丫头跟着。原本还在吵闹的众人声音逐渐放低了些,不知为何,这不过是初冬,竟让人觉得冷得鼻尖发酸…… 骆子肆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直到曹老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内,才有人叹了口气,“上天不公啊……” 这样的人,到最后,除了空有的忠烈虚名,竟什么都没剩下。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这厢陈可岚一路领着盛明姝绕小道往偏门走去,边走边道:“曹老夫人还没发话呢,为何匆匆就要走?” 盛明姝笑笑,她只是不想曹老夫人再被人牵制涉入泥潭当中,更何况自己在旁人眼中,不过是无端冒出的一个无名女眷罢了,纵使身份被查个彻底,也仅能查到陆七和明德皇太后。 想到这些,盛明姝倒看向陈可岚,笑得轻浅,“今日多谢陈三姑……” 目光瞥见一人从偏门外走进来,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盛林。 陈可岚也疑惑看过去,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要拉着她躲一躲。岂料,盛明姝动也未动,眸光紧盯着盛林。 他越走越近,盛明姝隐在袖中的手早已摸到了匕首,心中的杀意也越发强烈。 盛林也注意到了她们,苍老了很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盛明姝不禁握紧了匕首想要上前,手腕突然被陈可岚用力拉住后退了半步。陈可岚冲着盛林微微躬身,“盛伯父。” 盛林停住脚步,看这里看了眼,对上盛明姝盯着自己的目光时,有些疑惑。但他今日来是有要事的,哪里顾得上这沈家姑娘二人,很快入内。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陈可岚长呼了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说着,陈可岚看向盛明姝,疑惑道:“你刚发什么愣呢,都快吓死我了。” 喉中像是被人紧紧握住又很快松开,盛明姝握住匕首的手松了松,母亲求救的神情在脑中挥之不去。她有些松怔地扶住陈可岚的胳膊,缓了缓,才道:“没事。” 盛明姝,再等等,再等等…… 突然想到了什么,盛明姝看向盛林消失的方向,盛林这种时候怎么会来昶御园? 除非,有什么事情比他儿子的安危还重要,或是,就是为了盛明昇来的…… 而能在发配途中拿住盛明昇的,只有相裕……他想借盛明昇的性命彻底断了盛林的暗线? 难怪今日骆子肆也会在昶御园,其中必定也有小皇帝的示意…… 盛明姝理清了当中来龙去脉,很快同陈可岚告别出了昶御园。 还没走两步,脚下突然被丢了个小石块儿,她愣了愣,顺着声响看向一旁。石墙后露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冲她招手,小声道:“阿姐阿姐……” 明珠? 盛明姝见她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无奈道:“怎么躲在这里?” 小姑娘 分卷阅读75 眼睛瞧了瞧四周,一把拉着盛明姝往大街上走去,小心着道:“这里面很危险,咱们快些走。” 盛明姝倒是疑惑笑笑,“你怎么知晓?” “刚才在正门,有个老婆婆说的,还说这里不是赏花的地方,是斗法的……”小姑娘说着,不禁抱紧了盛明姝的胳膊,“阿姐,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我担心你……” 盛明姝不禁笑了,“说得倒是不错。” 薄暮笼罩,盛明姝带着小姑娘买了些吃食,二人从糕点铺子中出来时,盛明姝看了看身后。小姑娘疑惑正要开口,盛明姝神色如常地收回了目光,同小姑娘说笑。 而不远处跟着她二人的两人也对视了一眼,继续跟了上去,可没想到前面两人弯弯绕绕,突然进了一条巷子。 他们暗骂了声,连忙加快了步子跟出了巷子,可一出了巷子,更是傻眼。 除了满条巷子倚在墙边和各处门口衣衫不整的姑娘家,哪里还有刚才那两人的踪迹! 这厢摆脱了身后人跟踪的盛明姝,这才安心带着小姑娘从另一处暗巷入了小院的后门。 荣儿已经等了很久,一见着她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对上小姑娘一脸疑惑的目光,荣儿顿了顿,见两人都没事才安了心,张罗着两人用膳。 后院有处空地,被荣儿种了些东西,另一侧有处破旧的亭子,也被荣儿摆上了暖炉。 盛明姝拿着书卷在暖炉旁,想起先前小姑娘提起过的生辰一事,转头问一旁埋头写字的小姑娘,“再过几日便是明珠的生辰了罢?” 小姑娘一愣,神色黯淡了些许,点头道:“是啊,可是今年没有爹娘了。” 荣儿看了眼盛明姝,抬手拍拍小姑娘的背以示安抚。 盛明姝心中软了软,继续道:“明日阿姐陪你去浐河挂长寿牌好不好?” 小姑娘眨了眨眼,“真的?荣姐姐也要一起去么?” 荣儿了然地摇头,“荣姐姐不能随意出门的,明珠随姑娘去就好。” 小姑娘点头,有些犯困了,就抱着手炉往寝房去。 良久,荣儿往炉子中添了炭火,看着盛明姝,“再过几日都等不及了么?” 盛明姝看着炭炉中的火星,“怕是等不及了,就在这两日吧,我会让徐掌柜寻个好人家,将明珠送过去。她本就不该在陈都,也不该被无辜牵扯,这些是我早就想好的,只是提前了些许。” 荣儿默了默,“那姑娘是不是……也知晓阿翁离世的消息了?” 盛明姝没应声,荣儿拨弄着炉中炭火,“姑娘下一步,是不是要将荣儿也送走,远远地离开陈都。” “姑娘那时就问我想不想离宫,我说不想。姑娘就说,那好,日后咱们一道远远离开,姑娘就做个潇洒肆意的陆七爷,嫁人也好,不嫁人也好,只要荣儿想,就永远是荣儿的陆七爷。是以,在皇宫地牢里,姑娘说,陆七爷带你回家。荣儿就知晓,你一定就是姑娘。” 荣儿说着,带了些许哭腔。 “什么怪力,什么乱神,荣儿都不信,荣儿只信姑娘。姑娘也说,若我出了什么事,姑娘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那姑娘又可曾想过,若是姑娘再出了什么事儿,我又会怎样?姑娘若是怕我误了姑娘的事儿,直说就是,何苦又要拿那些为我着想的说辞出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什么姑娘端雅华贵,贤良淑德,分明喝酒作赌弯弓射箭,同人下棋还要耍赖,现下一觉得有危险就要赶人……” 她越说越气,夺过盛明姝手中的书卷就要往炉子里丢去,可手刚抬起,想起这是姑娘手抄的,又没舍得,一脸不情愿地丢回了桌上。 荣儿的脾气,盛明姝是最清楚的。许久没见过荣儿发这样大的脾气,盛明姝摸了摸鼻翼,好笑道:“是宁城。” “我才不管是哪,只要没在姑娘身……姑娘说哪?”荣儿猛地回神。 “术业有专攻,开商道一事既然如今是段五公子着手去做,自然要比咱们思虑得周全。只是如今朝廷中人各个处事保守,那些人有意打压从商者,不过是想要分羹罢了。而商道一事若成,商者便自成体系,无异于是断了朝廷大多数人的油水,所以暂不可被人察觉。”盛明姝笑着解释道。 荣儿想了想,“所以姑娘先前说将六成基业大张旗鼓地转移到宁城和旌阳,是想要吸引潮中人的视线?” “不错。”盛明姝点头,“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更何况宁城与旌阳两地离得近,素来富饶,又远离陈都,也没什么人识得你,你只管放手去做。” 荣儿一脸正色,不确定地道:“所以,姑娘让我去宁城和旌阳,也不是为了咱们基业的发展,就是为了大张旗鼓地挥霍家财?” 盛明姝笑了,将桌上的另一本账簿放到荣儿手中,“你买青楼我都不拦你,能引得朝廷的人去查得越久越好。” 荣儿眉头止不住地跳了跳,忍了忍,没忍住,“姑娘,你太败家了。” 盛明姝 分卷阅读76 眉眼浸了笑意,“不,是荣儿你要败家。” “明珠,不能随我一道去么?”荣儿突然开口。 盛明姝笑意微敛,起身看着如墨的夜色,“你我同她不一样,她生在安宁之地,纵使家贫,可也有爹娘和阿姐护着,活得干净。我护不了她一世无忧,如今能为她做的,便是早早远离这阴谋诡谲之地,干干净净一身清白地活着。” 荣儿握紧了手中账簿,“她年纪幼,已然将姑娘当做了亲生阿姐,姑娘若执意将她送养在旁人家中,她怕是会怨愤姑娘。” “兴许罢。”盛明姝阖眸靠坐在木亭中,身旁一声叹息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没动,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从阿翁离世到眼下被人跟踪,她也没心思再去思虑旁的。 她像是睡着了,有月光倾洒在她脸上。 由眉眼到精致柔和的下颚,温润得像是极好相与,可正是这样的温润,生生也让人觉得有些疏离。 木亭内炭炉内偶有窸窣的滋滋声响起,窦明珠觉得腿脚有些酸,酸得她控制不住眼泪。她从石台后艰难站起来,有些恍惚地看着靠坐在那里睡着的人。 我若说不是你阿姐,你信不信?她问过这话的。 可那时……自己说不信。 窦明珠觉得脚上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忍不住跌坐下去,身后猛地有人扶住了她。小姑娘很快挣开荣儿,整个人贴在背后的柱子上,神色有些慌乱。 荣儿原也想知晓,自己不过回房拿了个斗篷的功夫,这小姑娘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除非…小姑娘刚才就在这里… 眼下又见她神色如此,心中了然了。荣儿顿了顿,没说话,轻手轻脚地斗篷盖在盛明姝身上,才将小姑娘带到一旁书房里。 荣儿不知该怎么开口,小姑娘眼下六神无主,只缩在窗边。荣儿想了想,递了杯热茶过去。 “她说过的。”小姑娘猛地开口,荣儿怔了怔,说过? 窦明珠双手捧住热茶,有重复了句,“荣姐姐,她一早就说过的,她说,她不是阿姐……” 说话的嗓音有些颤抖,小姑娘捧着杯盏的手也有些颤抖,只一遍一遍地无助道:“她说过的。”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夕之间爹娘都死了,如今发觉连疼爱她的阿姐,也并非真正的阿姐。荣儿有些心疼她,可也知晓,自己帮不了她。 荣儿想了想,还是让小姑娘一个人冷静冷静,脚刚要踏出书房,身后传来小姑娘沙哑的声音,“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荣儿一时怔住,以前是怎样的?也不过是…..受盛家人排挤,被父兄桎梏,亲眼看着母亲被叔父□□,然后又亲眼看着母亲被盛家逼疯死在盛怀剑下。后来年满十四,就被盛怀当做旗子嫁到皇宫,自己那时觉得,那个走得艰难的小姑娘啊,终于能摆脱盛家了,可不过是,从盛家那个腌臜窝儿里进入皇宫那个吃人不见骨头的虎穴…… 有风吹了进来,荣儿回神,道了句,“旁人都说,那是天上珠玉,被捧在手心里的。” 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荣儿看着亭子内的人似乎醒了,披着斗篷在暖炉旁低眸看着书卷。 想了想,还是没上前去。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今年陈都的雪来得早了些,一推开门就能瞧见院中已积了不少,空中还在不停地飘着雪花。 荣儿便欣喜道:“晚些我备着炙肉,咱们就在亭子里观雪煮茶,如何?” 盛明姝见她难得有此雅兴,自然笑着道了声好,转头看着小姑娘裹着斗篷出来,笑道:“昨日说好了带你去挂长寿牌,咱们也该走了。” 小姑娘没说话,看了眼荣儿,失神地跟了上去。 浐河离得并不远,途中经过长乐茶楼,还能听见茶楼内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石阶向下走,便能瞧见浐河河面上结了薄冰,有年纪小的孩子想要去冰上玩,被家中长辈揪着耳朵训斥。 窦明珠垂首跟在盛明姝身后,她有好多话想说,也又不知从哪开始说起,只要咬唇忍住了,伸手攥住盛明姝斗篷一角。 盛明姝笑了笑,眉眼清润,也随着她去。 两人从一旁买了木牌,摆摊的商贩一见这天气还有人来,连忙在砚台中倒了清茶研磨。盛明姝倒是不急,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多买几个牌子,我还想给爹娘和阿姐挂上。” 盛明姝颔首,“自然可以。” 她眸低有很浅的笑意,晕开时像是有涟漪泛起,很是好看。 小姑娘微微失神,很快挑了四块木牌,爹的,娘的,阿姐的,还有……她拿过一旁的毛笔蘸墨,写得很慢。 盛明姝笑笑,转身倚在河边木栏上,眸光却看向她们不远处佯装在河岸看风景的两人。昨日躲开的那些人,像是盛家的护城卫,而这两人…… “好了。” 盛明姝回神,看着小姑娘在商贩搀扶下从木阶上下来,商贩也诶呦一声,“坏了坏了,雪掉进衣服里了…… 分卷阅读77 ” 小姑娘啊了声,想要上前帮忙,可也无从下手,只好作罢。盛明姝笑笑,“这么快?” “一个是给爹的,一个是给娘的,一个是给阿姐的。”小姑娘低眸小声道,盛明姝眉眼清润,替她拂去肩上的雪,“还有一个才是给你自己的?” 小姑娘摇了摇头,盛明姝没打算细究,正欲抬手为她拢拢斗篷,谁知刚一抬手,小姑娘却躲了躲。 盛明姝手上落了空,也没细想,抬脚往河堤上走。走了两步却发现小姑娘并没有跟上来,有雪落在小姑娘斗篷上,很快化作水雾浸入布料,盛明姝站定,看着她。 小姑娘低头站在那里,像是置气,又像是想哭。 僵持许久,盛明姝先放轻了声音,“荣儿同你说了什么?” 小姑娘双手紧握着衣角,指尖泛白。 盛明姝无奈笑笑,正欲上前,肩膀突然被人扣住。她猛然回神,下意识地翻身躲开 ,与此同时,另一人一手捂住了小姑娘的口鼻,一手扣住小姑娘的脖颈。 小姑娘唔唔着,脸色煞白,惊恐交错。 一旁的小贩也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没等他呼救,已有长.刀横在他肩上。 盛明姝摸到腰间匕首的手顿了顿,放下,沉声看着挟持小姑娘的黑衣人,“放了她。” 很快,盛明姝的肩膀再次被人扣住,手腕上被人束缚在身后,那人嗓音粗糙,冷哼了声:“昨晚姑娘可是将我们几人好耍了一通。” 果然是护城卫的人……盛明姝看了眼面上惊恐的小姑娘,心中沉了沉,“从前都说护城卫是孟家走狗,怎么,如今孟家倒台,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盛家门下?如今看来,那些陈都世家的家臣都瞧不起护城卫,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说着,她讥笑了下。 几人面色一变,盛明姝只觉得脖颈被人狠狠勒住,钳制住她的黑衣人恶狠狠道:“别以为公子要活的,我就不敢动你?” 盛明姝喘不过气来,并不挣扎,只艰难地开口,“怎么,先祖皇帝设下护城卫,亲笔题字‘铁卫’,意为陈都之铜墙铁壁。看来自徐都尉之后,这铜墙铁壁也不过都是只会欺侮百姓的走狗罢了……” “你懂什……” 破风声突然传来! 钳制住盛明姝的黑衣人突然松手。小姑娘见状,突然张口咬在了钳制住她的手上,那人也没料到,手猛然松了下,没等再次抓住小姑娘,一根铁棍就迎了上来。 一见着铁棍,几个黑衣人纷纷色变,竟把这位老祖宗都惊动了出来? 黑衣人对视一眼,既然把人不能带回去,宰了一个回去也好交代!当即抽出长刀,一把劈向最近的小姑娘,还未缓过来的盛明姝猛然回神,想也不想地猛地扑向小姑娘…… “阿姐!” 没等黑衣人再次动手,一记铁棍突然敲在他的手腕上。随着闷声响起,那人凄厉叫了声,黑衣人面面相觑,恶狠狠地道了句“撤!” 小贩一见黑衣人走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石阶上跑去。 “阿姐,你不要有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被扑在地上的小姑娘不敢动,只能抽泣着低声认错。盛明姝缓了缓,觉得脑中清醒些许,才无奈笑道:“哭什么,没伤到。” “啊?”小姑娘突然止住眼泪,眸子清亮地看着她揉着肩从地上站起。 盛明姝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转眸看向从她们出门起就一直跟着的两人,笑笑,“今日多谢两位了。” 从刚被黑衣人钳制住起,她就瞧见这两人从身后拿出了铁棍,这才一直借徐都尉一事去触护城卫逆鳞。否则,以盛明槊生不见人死要见尸的行事手段,那些护城卫一旦发觉有曹老夫人的护院在,她二人今日怕是没命回去了…… 手执铁棍的中年男人挠头笑笑,“那些人,可不够我二人塞牙缝儿的。” 盛明姝笑着道了声,“那是自然。” 身后小姑娘揪了揪她的斗篷,盛明姝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的手,转眸道:“可否劳烦两位带晚辈去拜见曹老夫人?” 两人一愣,也不含糊道:“老夫人昨日吃了酒,怕是要晚些时候到,劳烦姑娘先去长乐茶楼等着吧。” 盛明姝颔首,没问为何是在长乐茶楼,只带着小姑娘往长乐茶楼走去。 戏台上演的是代父从军的女将军,鼓点作响,颇有两军交战之势。她一步一步踩着木阶往上走,小姑娘跟在她身后。 直到落了座,盛明姝才认真看向咬唇不语的小姑娘,“吓到了?” 小姑娘的眼泪突然就后怕地落了下来,点头,“阿姐,我怕……” 盛明姝递了杯热茶给她,温声道:“阿姐也怕,怕你出事。” 对上小姑娘噙着泪珠的眸子,她耐心地开口:“所以,你很好,你不是阿姐的累赘,也不是阿姐的麻烦。阿姐想让你活成我无法活成的样子,去任性,去撒娇,去做一个小姑娘想做的事情。明珠,阿姐成为不了的人,只能麻烦明珠辛苦一点,去替阿 分卷阅读78 姐做一个这样的人,好不好?” 台子上娇俏的女娇娥,已换做了男儿扮相,正挥泪告别父母。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有些想哭,她知道,她都知道。 像是紧绷的弦猛地崩开,小姑娘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带着哭腔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也知道我年纪小,不如荣姐姐聪慧能干,你……我都听你的,我就是…有点儿难过,还有些…想我爹娘…我…我…阿姐…” 她开始语无伦次,不能自已地抽泣着。 盛明姝没说话,由着小姑娘都哭出来。她不知晓荣儿同小姑娘说过什么,只能猜测着小姑娘不安的源头。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的抽泣声逐渐低了,戏台子上的女将军已擒获敌军首领,盛明姝试图缓和着小姑娘的情绪,边看着戏台子上的女将军边道:“我同你讲个故事罢。” 小姑娘还在抽泣,眸子清亮地看向她。 “约莫五十年前,有位信安侯。这位侯爷府中,有个独生姑娘,十四岁就熟读兵书,十五岁时就冒充称一位士兵在信安侯的军中。后来被人发现,信安侯就命人把她押回了信安侯府,可没过多久,又有人给信安侯传信,说他家那姑娘,又冒充士兵进入军营了。这么一来二去的,信安侯也被折腾烦了,索性就让那姑娘身穿兵甲留在了自己军中……” 小姑娘没说话,盛明姝继续。 “就是这个姑娘,拿着一杆红缨枪,随父出征多次。去过漠北,也去过岭南。后来这位姑娘,同军中一位曹姓将军结了亲,夫妻二人携手剿灭过贼匪,也守过一方安定。” 小姑娘逐渐止住了抽泣。 “之后,那位姑娘因怀有身孕,便逐渐修养在府中。可也是那年,有了辽东兵变。” “曹将军奉命镇压,不想兵力不足被叛军围堵在辽东谢城,旁的地方又不能及时增援。那位姑娘听说之后,当机立断带着曹家所有护院以及就近营中的降军,营造了里外夹击的虚势。叛军以为这是早就定好的计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拖延到援军赶到,辽东兵变这才取了胜。” “也是那场兵变,曹夫人滑胎。” 小姑娘啊了声。 在她身后,一位妇人扶着另一位拄着手杖的老婆婆正缓慢向她们走来。正听得起劲儿的小姑娘抬眸时瞧见了,正要开口,老婆婆却抬了抬手,示意她噤声。妇人也要出声阻止,却被身旁老婆婆拦了下来,继续听下去。 盛明姝倒了盏茶递给听得出神的小姑娘,继续,“在那之后,这夫妇二人也时常一同披挂上阵,更有甚者,当年卫国军队进犯,其主将听闻是这夫妇二人领兵。当即连夜撤军到十里之外,僵持三个月,未敢再出兵进犯,签下不战条约。先帝在时,感慨夫妇二人之忠勇,封曹将军曹夫人同承忠国公,满门忠烈。” “后来呢?”小姑娘一脸急切地问。 盛明姝抿了口茶水,有些恍惚道:“后来……” “后来啊……”身后有人猛然开口,盛明姝被惊到。回眸看清是谁,忙要起身拱手,一只手却压在了她的肩上。 老夫人被人扶着落了座,“后来啊,这夫妇二人年纪大了,上不了战场了,就顶着那些虚名躲身在了府中。膝下没有嫡亲的子嗣,只好从旁系过继了三个小辈,可一个个都脾气硬命却薄,都在沙场上战死。” 盛明姝听得心中发闷,老夫人身后的那位妇人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老夫人摇头笑笑,示意没事。 “再后来,老将军一生杀戮,过不了清平日子,死了。什么忠国公府满门忠烈,如今也不过就剩了两个老婆子罢了。” 窦明珠一听这话,还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跟决堤似的,“可戏文分明说,大将军都是长命百岁的,还说有大功德的人都不会死的……” 盛明姝不禁笑笑,同曹老夫人道了句失礼。 曹老夫人摇头笑笑,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转眸看向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丫头,无奈道:“你都看得看得哪里的戏文?” 小姑娘抽泣了下,默默指了指台下还在演着的女将军,断断续续地委屈解释道:“戏文里还说,女将军代父从军,是不会被人发现是姑娘的。阿姐方才说的那个姑娘,都被人发现好几次了……” 曹老夫人一听这话,笑得前俯后仰。她身后那位老妇人也笑,看向窦明珠,“上回在昶御园门口见着,就觉得你这丫头有意思,没想到,还是个憨傻的……” 盛明姝想起来了,上回小姑娘在昶御园门口等着自己时,确实说过见到过位老婆婆,不禁惊了惊。曹老夫人缓了缓,看向盛明姝,“老身那日可是等着姑娘来讨彩头,没等着姑娘,只能自己着人去请了。” 思量片刻,盛明姝出声道:“那日不想引人注目,这才匆匆离去,还望老夫人恕罪。” 曹老夫人喝了口茶,“秦老将军翻案一事,是你做的?” 盛明姝微愣,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昨日同摄政王说起秦老将军一事,道他做得很好 分卷阅读79 ,可摄政王却说,做此事者,是另有旁人。若不是老身查得透彻,竟不知晓一个陆家孤女,能让盛家人栽了两回……只怕当年那个盛家小丫头救下你时,也没想过,她没做到的事情,竟被你给做了……” 提及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盛家小姑娘,曹老夫人有些感慨。 小姑娘抽泣着没听懂,盛明姝端着茶盏的手松了松,笑笑,“拙劣小计,瞒不过老夫人的眼。” “若是老身再年轻二三十岁,就同你一道,捅一捅盛家的根。可如今年纪大了,只想图个清净,所以不会拿忠国公府去赌。” 带有岁月痕迹的眸光多了疲累,可却清晰洞察到了盛明姝的野心。盛明姝没说话,她本就不想将忠国公府再扯入这泥潭当中。 曹老夫人看了眼缩在一边的小姑娘,眸光柔和了些许,开口道:“不过,这个小姑娘,老身可替你护着。一是为谢你为秦老将军翻案,二则,老身瞧着这丫头讨喜得紧……只要我忠国公府还在,这小姑娘就能顶着这忠国公府独女的身份,如意顺遂地活着,如何?” 盛明姝惊了惊,看向曹老夫人,“若能得老夫人庇佑,自然是好,只是若小妹不愿,晚辈也不会擅自……” “阿姐,我愿意的。” 一旁沉默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她愿意的,愿意如阿姐说得那般,活成阿姐期望的模样。想起今日那些黑衣人,她还有些后怕,她总是不明白阿姐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可阿姐做的,那一定是对的。 盛明姝看着她,见她脸上没有勉强之色,才点头。 曹老夫人身后的妇人笑了下,道:“阿嫂膝下无儿无女,如今到了这把年纪,只想身旁有个乖巧懂事的丫头说说话斗斗趣。如今陈都内的各家,一听闻此事,便总想着将自家女儿送进来,借一借忠国公府的门楣。可我阿嫂不愿蹚各家的浑水,就一直拖着,如今倒好了,两全其美……”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曹老夫人早早就从后门离去了,盛明姝见小姑娘听曲儿听得困了,索性也由着她睡去。 台子上拨弄琵琶的小倌生得实在是好看,被众人调笑了两句,也换了个缱绻的小曲儿,和着陈都新贵新填的眠花辞,倒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多了几分棉柔的春意。 盛明姝觉得有趣,也劳烦侍奉酒水的姑娘温了壶酒。 不多时,曲子收了尾。 小倌刚要起身离开,便被人叫住,众人纷纷开口:“外头风大雪大,左右先生也出不得门,不妨再来几曲吧。我等就等着陈都首席琵琶的曲子呢,听说先生也不好请,今日天公作美,也要留先生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声。 很快,便有青衣小厮上了台子,在小倌耳侧说了几句话,小倌也不含糊地抱着琵琶留在了台上,口中爽快道:“得诸位瞧得上,今日便任性一回,前几日得了首好词,刚谱了曲子,今日就献丑了。” 这人好脾性…… 盛明姝抿了口酒水,陈都首席琵琶……便是那位曾拒了盛怀寿辰宴的人顾曲生?听闻那之后,陈都各大家做宴便没再请过他了,生怕得罪了盛家。 “君子有度……”她想起了从前荣儿说起过,自开罪盛家之后,这人便在名家宴席中无名了,可市井之间,传的却是君子有度的美名。 “是了,君子有度。”一旁突然有人应了句。 盛明姝转眸看向一旁矮岸的人,这才发觉,一直无人的旁边不知何时有位姑娘落了座。这姑娘着的是素雅青衫,眉眼寡淡,细看之下,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内敛安静。 她正出神,急促的琵琶声猛地传来,带了肃杀之气。 原本睡着的小姑娘吓得一个激灵,目光茫然地看向源头。 方才还是绵柔的春意,此时俨然是风雪交加下的浴血之战。伴着不知何时加上的鼓点,莫名的叫人觉得汗毛直立,却又耐不住踏马浴血的激愤。 “裂冰百千尺,骤雪破黑山。” 琵琶声骤停,低哑的嗓音伴着渐急的鼓点,让人仿佛看到了骤雪的寒夜中,金甲将士不死不归的壮烈。随着最后一句作罢,鼓点戛然而止。 琵琶很快开始低吟,骤停的场面像是一幅画一般印在众人脑中,挥之不去。 不久,琵琶声也停了。 茶楼内一片寂静,很快,有人拍着木桌起身叫了声好,众人也纷纷起身,热血沸腾道:“好!” 小姑娘没有听懂,却也只顾得上拍手叫好。 盛明姝听得惊叹,原来这就是洛河顾曲生,难怪在南陈内盛名至此…… “能将曲子谱出这种气势的,也仅有顾先生一人了。”旁边那位安安静静的姑娘也惊讶道。 盛明姝也不禁点头,应和了句,“当世,也仅此一人了。”想了想,盛明姝又加了句,“词也好,颇有先朝游先生遗风。” 闻言,那姑娘看了眼盛明姝,脸上多了些不好意思,很快转身出了茶楼。 盛明姝想到什么,心中微微 分卷阅读80 惊异,末了,无奈笑笑,果真是她眼拙了。谁能想到这样恢弘大气的诗词,竟是处于一个瞧上去安安静静的年轻姑娘之手? 待雪小了些时,已是微暮,尽了兴的诸位,才纷纷起身离开。 盛明姝也带着小姑娘往外走,岂料刚一出门,就瞧见了位熟人。 “陆姑娘,好久不见啊。”谢慎笑得漫不经心。 确实是好久未见了,盛明姝目光扫了扫他手中的雪团,眉眼清润笑笑:“谢小侯爷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 谢慎将雪团递给她身后缩头缩脑的小姑娘,小姑娘往后退了退,没接。盛明姝状似不经意地挡在小姑娘身前,谢慎不甚在意地将雪团塞到一旁的谢初手中,“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在我旌阳地界的好地段开了几间铺子罢了。” 他言语中有试探,盛明姝笑笑,“以谢小侯爷的家底,那几间铺子应当是入不了谢小侯爷的眼才是。”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一时不慎,有陈都的祸水被引到了旌阳,怕是我旌阳被人卖了都未可知。”谢慎意有所指,说着,胳膊搭在盛明姝肩上,压低了嗓音:“原以为陆姑娘是瞧不上旌阳才不愿与本侯搭伙,如今看来,陆姑娘是瞧不上本侯啊。想想也是,有摄政王那棵大树在,也难怪陆姑娘瞧不上……” “谢小侯爷误会了。”盛明姝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胳膊,笑道:“陆七不过是手上有几间铺子的草民罢了,同摄政王实在是没什么干系,若谢小侯爷没别的事儿,陆七就先告辞了。” 她二人身影渐行渐远,谢初不禁疑惑:“侯爷今日难道不是来问罪的?” “问罪?”谢慎笑得不以为然,“我倒巴不得摄政王能在旌阳弄出些动静,也叫那些镇远侯府的老家伙知晓,偏安一隅的法子不适于眼下这种时候。” “侯爷决定了?”谢初问道。 谢慎笑了下,“后日去了皇宫便知晓了。” 说完,拉着小姑娘就往一旁的炙肉铺子去,若是再不回去,怕荣儿就要好一番数落了。 盛明姝同小姑娘一道往炙肉铺子去,想着再不回去,荣儿该担心了。 因着忠国公府出手的事儿,护城卫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再敢出手,盛明姝一路上同小姑娘叮嘱道莫要将今早的事儿告诉荣儿,怕她担心。 小姑娘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回去的路上,盛明姝脑中想着今日与曹老夫人的交谈,袖子突然被小姑娘扯了扯,“阿姐,你看。” 积雪已没过脚踝,映得巷子内的夜色淡了些许。 一人锦衣胜墨,银丝勾勒的浮云暗纹在雪色与夜色中有种莫名的和谐。他手执着绘了墨竹的纸伞,及至脚踝的斗篷边缘与白雪交汇,像是清冷无际的千里江山图。 纵使是一向知晓他生得好样貌的盛明姝也微怔了下,眸低很快有笑意晕开,“相三公子。” 小姑娘眸光在两人间打了转,很快接过盛明姝手中的东西匆匆入了小院儿。 盛明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姑娘已砰地一声用脚关上了木门,她默了默。头顶上很快阴影覆下,相裕一手拂去她肩上白雪,闻到了清浅的酒香,微微皱眉,“饮酒了?” 盛明姝笑着自己抬起衣袖轻嗅了下,笑道:“很明显么?方才在茶楼里冷得厉害,便饮了几口。” 想起昨日的昶豫园,她抬眸扯了扯相裕的衣袖,“昨日我的箭射得好不好?” 相裕难得见她如此神情,眸低带了浅笑道:“很好。” “能得当今南陈骑射第一人的一句很好,也算是值了。”她调笑道。 相裕默然,她反倒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如今盛林手下的所有势力是不是都被你接手了?” 想起沈越年说起家中小妹昨日遇见盛林的话,相裕颔首,“不错,盛林对盛明昇严厉,却也爱子如命。一个命不久矣的盛明昇,换得盛侯爷的所有明暗势力,也不亏。” “命不久矣?”盛明姝疑问,相裕倒很淡地笑了下,“发配途中艰难险阻,盛公子身娇体贵,难免身心受创。” “从前竟不知晓享誉天下的北裕王也这般无赖。”盛明姝啧啧笑道,相裕将纸伞收起,任由白雪落了两人满肩,无赖?暂且随她逞一逞口舌之快,毕竟,日后总有机会讨回来…… 盛明姝与他一同入了小院儿,始一入内,便瞧见秦越从荣儿手中接过什么,口中还道:“诶,我来我来,这等粗活哪能劳烦荣姑娘……” 荣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无奈,“秦副将,你放反了……” “诶?”秦越一愣,连忙换了方位,转头瞧见他家王爷和陆姑娘进来,忙咳了声正经地站在一旁,“陆姑娘今日没受伤罢?” 盛明姝惊异地看了眼身旁的人,是为了今早的事来的?手腕被人悄然握住,带了些许暖意,身旁人嗓音清淡:“不会有下次了。” 没等她开口,荣儿一听见受伤两字,立即放下了东西过来,“姑娘受伤了?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盛明姝只 分卷阅读81 好笑笑,“无妨,倒是明珠受了些许惊吓。” 荣儿这才放松了些许,半信半疑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两圈才安了心,转头去叫明珠。 院子里的炭炉都搬进了亭子内,一来温酒,二来炙肉。秦越是个武人,一见东西都备好了就先忍不住饮了口酒,开心道:“平日里军营不许饮酒,今日有雪有酒有肉,又没阿时看着,当真是人生之幸事。” 盛明姝笑笑,转头为明珠添了热茶,这才看向秦越道:“秦公子这性子,与令妹实在是不同。” 秦越闻言,言语间心疼道:“阿时从小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稍大些又总是在军营中同一群男人在一起,我倒想她能自在些。” “这世间又有谁能求得一个真正的自在?”荣儿看了眼盛明姝,低声道了句。 秦越怔了怔,苦笑,“是啊,谁能求得一个真正的自在。” “雪停了。”明珠突然开口,小姑娘好不容易缓了心绪,提着裙角在亭子外伸手团着雪。 “这雪总算是停了。”荣儿也随手团了个雪团,突然砸在了小姑娘身上,小姑娘猝不及防猛地坐在了雪地上。小姑娘看着平日里沉沉稳稳的荣姐姐这般胡闹,也委屈地看向盛明姝,“阿姐,你看荣姐姐……” 荣儿笑着起身拉她起来,谁知刚碰上她,就被小姑娘猛地一拉整个人也跌坐在了雪地上。 秦越见状,也要上前去扶着两位姑娘起来,却不想,自己也着了道,只好连连认输。 盛明姝看得想笑,伸手要拿起炭炉上温好的酒,岂料,却被另一只极好看的手端走。相裕面不改色地抿了口,盛明姝微愣,想着自己总不能这般小气,只好又给自己温了杯。 岂料,酒香刚溢出,那人又抢了先。 她笑得无奈,揪了揪那人衣袖,“一口,我就尝一口。” 相裕隐着笑意,斟酌了下嗓音淡淡道:“今日陆姑娘说,同本王时没什么干系的。” “咳咳咳。”盛明姝突然被呛到, 这人……盛明姝被噎住,“你今日也在长乐茶楼?” “见个故人。”说着,他将手边温好的半盏酒水递了过去,盛明姝接过,看着雪中的几人,“相裕。” 相裕轻嗯了声,捉住她的手把玩着,她继续道:“漠北的风雪是怎样的?” “漠北……”他皱了下眉,“不比岭南风雪的柔和,像是刀剑,至大雪时,也会有人冻死在雪中。”他没再多说,听着炭炉中滋滋声,想起辽几场战役。那时甚至想,就算是战死在漠北沙场,也不枉费一身热血。 盛明姝听得发闷,不禁拿起一旁炭炉上温着的酒,一口饮尽。 相裕原要拦着她,转念一想,今日难得清闲,左右不会有什么危险,索性也由着她去。他面色如常地见她几杯酒水见了底,两颊平添了几分红润,他没动,只将要歪到一旁的她往怀中带了带。 她醉意朦胧,“我没去过漠北,也没去过岭南,只觉得陈都的风雪,也是吃人不吐骨头。” 相裕应了声,见她真是醉了,就叫来荣姑娘帮忙扶着她去□□。 待将她安置妥当,相裕转身正欲离开,衣袍一角突然被她攥住。盛明姝阖眸侧卧在榻上,不甚安稳。 “王爷,要不……”荣儿正要上前,相裕想了想,“无妨。” 说着,坐在塌边,由着她去。 荣儿看着他二人,了然地低声道:“我就守在门外,若姑娘有什么不适,还劳烦王爷知会一声。” 相裕转眸看她,“你不必如此防备本王。”荣儿微愣,她确实是怕王爷对姑娘……她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屋子。 “荣姑娘。” 秦越突然开口。荣儿吓得脚下打了个滑,险些跌倒。 秦越见状,也吓了一道,忙不迭拱手,“对不住,对不住。我是方才听明珠丫头说,姑娘要孤身一人前往旌阳?” 荣儿缓了缓,点头。秦越笑呵呵继续道:“巧得紧,过两日我也要前往旌阳一趟,姑娘一人实在是不便。便想同姑娘说一声,若是姑娘不弃,可随王府中人一道,一来是安全,二来官道上也方便些。” “也好,劳烦秦公子了。”荣儿微微俯首,秦越摆手道:“顺道而已,也没什么劳烦的。” 外头声音渐止,相裕抿唇看着呼吸清浅的姑娘,伸手将垂到她唇角的发丝顺到她耳后。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下颚,没等他收回,就被她下意识地握住,她呓语:“荣儿,别闹……” 相裕没说话,只盯着她的眉眼有些恍惚。 夜色渐深时,外头传来叩门声,秦越低声唤了句王爷。 相裕没出声,起身往外走。风雪彻底停了,他二人一道往王府走。 “当年陆家,举家流放岭南?”相裕突然开口,秦越愣了下,点头,“是啊,都说当年明德皇太后仅救了一个陆家孤女回都。” “嗯。”相裕负手入了王府,徒留秦越一脸疑惑。 分卷阅读82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这两日秦副将也要去旌阳,问我可要一道?姑娘先前说要徐掌柜同我前去,但我想了,陈都这里还是徐掌柜熟悉些,总能帮着姑娘,我若同秦副将一道,也省得乔装骗过守卫了。”荣儿将窗子开了些,说道。 盛明姝皱眉,“你一人去不安全。” 荣儿笑了,“姑娘是要我到旌阳败家的,又不是要我去送命的,哪里不安全了?我去了就先找处宅子,再寻些丫头护院,比这小院儿还要热闹,如何不安全了?” 盛明姝无奈看向她,“当心行事。” “听明珠说,今日曹老夫人会来接她去忠国公府?”荣儿出声道,盛明姝点头,“不错,能得曹老夫人庇佑,总归是日后无虞。” “那丫头运气好。”荣儿笑道,盛明姝却摇了摇头,“她心中很难,我能为她做的,也仅是这些了。只是可惜,我能为你做的,却很少。” “姑娘怎么总说傻话呢,我去了旌阳,天高地远,也不必躲在这小院里避着小皇帝耳目。又有大把钱财挥霍,旁人求都求不来。” 盛明姝轻笑,“败家不易,实在是辛苦荣姑娘,不,荣公子了。” 大殿之上,退朝之后,还在殿中留着的有三人。 相裕目光扫过帝位之后的珠帘,顿了顿,神色如常地在一旁落了座。骆子嗣从袖中摸出折扇,靠在殿中石柱上,“说来,陛下婚期将至了罢?” 沈越年颔首,“礼部那边早就拟好了章程,还有三日,便是大典。” 没等骆子嗣接话,着烫金龙纹暗袍的少年就走了出来,白皙消瘦的面容在烫金冠服的映衬下显得多了几分成熟。一见他,骆子嗣与沈越年两人纷纷掀袍跪下,相裕起身颔首。 褚季示意几人不必多理,开门见山道:“方才盛爱卿道魏家魏薛成仗着邢台司的职务之便,滥用私权拿下盛明喻,又列出魏薛成不敬的几大罪状,骆爱卿怎么看?” 骆子嗣啪的一声收起折扇,“说起这个,刑部大牢遭劫一事,也没见盛明槊给个交代啊,还不是将案子推给了大理寺。” 对上首位少年的目光,骆子嗣缩了缩脖子,“盛怀绝口不提刑部一事,却想要拿魏薛成问罪。总归是盛明喻弄出了人命,魏薛成捉拿情有可原,只是犯不着将整个魏家搭进去。” “盛明喻此人,由北裕王府关押。至于魏家,如今已同盛家结了两字,但若是能将魏家与魏薛成择开,能拖得一时半刻。”一旁不语的相裕突然开口,沈越年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只是魏公和魏薛成那边……这魏薛成好说,他自然也不想牵连魏家,可这魏公是个护犊子的,只怕到时候不肯对魏薛成动手。” 褚季眸中微动,看向沈越年,“朕倒是听说,沈爱卿是同魏家那位姑娘有婚约的?若是能劝得魏姑娘,想来,魏姑娘的话,魏公不会不听罢。” 沈越年吓得一愣,乖乖,“陛下,这…这不妥…那婚约已……” “怎么,当代儒学大家之女,还委屈了你不成?朕可是知道,沈相如今可是为了你的婚事很是焦急啊。”褚季如墨的眸中闪过调笑,沈越年忙不迭道:“这…并非是家世的问题…而是,而是微臣…微臣听说那位魏姑娘自幼没长在魏公身边,无才,无德,亦无貌,实在是,非微臣所求啊。” “你真当朕是在同你商量?”褚季突然开口,沈越年一听这话,忙俯首,“不敢不敢,陛下忧心臣的婚事,臣实在是欣喜…只是…陛下,陛下?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 褚季看了他一眼,“行了,只是让你去说明魏姑娘,又没让你娶人家。” 一听这话,沈越年猛地抬头,“诶?不用娶?那您不早……多谢陛下,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褚季眸中深沉些许,“退下罢。” 话音刚落,骆子嗣与沈越年二人很快离开了大殿。 褚季这才看向一旁不语的相裕,“昨日郑统领出宫,撞见了一件奇事。说是护城卫想要当街绑两位姑娘,却被忠国公府的人救了,巧的是,当日郑统领撞见的,还有镇远小侯爷同那位姑娘相识。” 见相裕并没开口,褚季继续道:“盛明槊在查此人,镇远侯也认识此人,朕也着大理寺查了查却牵扯出了一桩旧事。” 相裕没有开口,只抬眸看着嗓音不甚平稳的少年。 褚季眸光盯着珠帘后,扶在龙椅上的手有青筋暴起,“当年陆家因盛林被害,朕无奈之后将陆家流放岭南。而后她……盛明姝极力为陆家翻案,救下陆家孤女。” 说着,他突然笑了声,“盛明姝……她借着陆家的名头,竟敢…竟敢暗中培植势力……” 桌案上的笔墨被他猛然掷到地上。 有狼毫滚到脚边,相裕眉头眉头微皱,“陛下。” 褚季眸中闪过阴狠,没有说话。相裕神色清淡,接着道:“还有三日是封后大典,帝后于午时在立鼎台祭祀天地,盛家难免不会耍什么手段。届时臣会着南屏乔装为随行内监,护陛 分卷阅读83 下平安。” “若陛下没旁的事,臣便告退了。” 没在意褚季眸中的神色,相裕转身出了大殿。 至宫门处时,秦越正在候着,身旁还有镇远侯府的马车。一见着相裕出了宫门,镇远侯府的马车内就露出一张含笑的脸,“呦,这不是摄政王么,好巧。” 秦越嘴角扯了扯,“我说小侯爷,您在这儿专门等着,想不巧都难罢……” 一旁的谢初忍不住掩面,他家侯爷是个好模样,可偏偏长了张嘴…… 相裕神色如常地抬脚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帘子就被人掀开,谢慎熟稔地坐下。相裕看了他一眼,“谢小侯爷倒是惯于将旁人拉入泥潭。” 谢慎微愣,笑了,“你是说昨日长乐茶楼遇见陆姑娘一事啊,那不是赶上了么,谁能知晓郑统领也在呢?” “是么。”相裕很淡地笑了下。 谢慎一时被噎住,随即耸肩笑道,“是本侯有意为之,那又如何?难道小皇帝疑心的事儿,摄政王就不疑心?譬如陆姑娘为何会那般凑巧地救了摄政王?又譬如,从前那位贤良淑德的明德皇太后究竟想要借陆姑娘做什么?陆姑娘如今是谁的棋子?又为何要接近摄政王?” “就算是摄政王不好奇,本侯却好奇得紧……” 相裕眸色渐深,“看来这几日谢小侯爷与盛家来往不少。” 他一个远在旌阳的镇远侯,如今速度得知晓了这几日才有人查出的事情,背后必然有人相助。可这个人不是小皇帝,不是他,魏家如今有没有这个心思去查这些,剩下的,只有盛家了。 谢慎不在意地笑笑,“你入陈都之前,不少所谓名门世家都在猜测,你会相助小皇帝,还是会与盛家同谋。如今你站在小皇帝身侧,我总在想。相裕,若我是你,如今这朝堂之争便不是小皇帝与盛家了,而是北裕王府和盛家,可惜,真是可惜了……” 相裕看着他转身下了马车,转眸看了眼远处商贩来往。谢慎说得不对,他没选小皇帝,他选的…是南陈百姓…… 从踏进庙堂的那一日,他就已经选了。 所以,那日盛怀问他想要什么,他答,他想要的,盛家给不了…… “王爷?”秦越唤了声。 相裕放下帘子,“去邢台司。” “邢台司?”秦越疑惑,“听说邢台司这几日不□□生,盛家…估计也有人在…” “无妨。” 热闹的不光是邢台司。 今日一早,一向低调的忠国公府门前,突然多了不少庆贺的人。说是曹老夫人收了一位养女,此言一出,各世家纷纷猜测究竟是哪家的贵女有了这般荣宠,遂有心的几人便想着借庆贺的名头来看一看。 谁知,忠国公府依旧大门紧闭,这些人又不敢擅自入内,只能等在门外。 好不容易等到了忠国公府府门打开,却只瞧见手执铁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道:“我家老夫人不喜热闹,诸位的心意,我忠国公府领了,冬日天寒,还请各位夫人早些回去罢。” 此言一出,谁还敢聚在忠国公府门前,只好离去。 而此时的忠国公府内,着锦衣的小姑娘站在曹老夫人身旁,看着着男装的一位姑娘离开。曹老夫人看了眼小姑娘,“不去送送?” 那人负手往外走,有些瘦,寒风连带着衣摆,看得人心中疼了疼。 小姑娘眼圈红红,摇头。 盛明姝离开忠国公府后,并没有直接回铺子,而是去了邢台司。 魏薛成捉拿盛明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盛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盛明喻是作茧自缚,人命关天一事自然要查,但不能牵扯到魏家…… 若盛家当真要逼魏家到绝境,她兴许…有个物件儿能逼盛怀不再提此事… 邢台司的案件,多是州府衙门处理不来,或是无权处理,但又不能上报到刑部与大理寺的案件。平日里闲暇较多,只是自从捉拿了盛家盛明喻之后,来这邢台司的人便多了。 一是盛家的人,二是盛家暗中派来捣乱的人。 这不,刚赶走了一批前来找事儿的山野土匪,就瞧见了盛家的马车停在了邢台司的门口。 守门捕快对视了一眼,看着盛家马车帘子被来开。 诶?是个姑娘?还是个貌美的姑娘?这个貌美的姑娘还是即将要成为皇后的贵女? 乖乖,两人面面相觑,这……拦不拦?可,他们也不敢拦啊,这可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二人纠结间,一咬牙,算了,什么一国之母,还是奉银重要…… 这要是放人进去了,以魏公子的性子,怕是这两个月的奉银都没了……二人眸中闪过坚定,正欲上前说话,却又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邢台司的门口…… 二人默默咽了口水,这咋还有? 还是当朝摄政王? 这个…拦…还是不拦啊… 二人哭丧着脸,一人使了眼色,一人连忙进去禀告。 这厢秦月熙也没聊想到 分卷阅读84 会在此处撞见相裕,面上闪过难堪。上次她竟以为…以为舅父是为她和相裕求的姻缘,没想到会是小皇帝…… 思忖片刻,秦月熙停住步子看着相裕也往这边来,微微欠身行礼,“见过王爷。” 相裕颔首,思忖着道:“还未向秦姑娘道喜。” 秦月熙面上一僵,看了眼粉衣丫头,粉衣丫头想起方才还有东西没拿,就往盛家马车走去。秦月熙只要一想起她今时今日这般境地,就觉得更恨盛明姝了。 盛明姝的神情在她脑中浮现,秦月熙眸中恨意转瞬即逝,很快柔声道:“若是……” 没等她说完,马的嘶鸣声突然响起。盛家马车突然失控,那粉衣姑娘被吓得跌坐在地,马匹像是发了疯似的仰头嚎叫。 秦月熙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只干看着马匹失控转圈。秦越正要上前降住马匹,马匹却猛地往前狂奔,而它面前不远处,就是秦月熙。秦月熙脸色煞白,吓得没敢动弹,眼看着马蹄离自己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 手腕上突然被一个力道拉住,秦月熙整个人被扯出很远,整个人跌落在一旁的地上。与此同时,一袭朝服的人翻身上马。秦越连忙抽出长剑,一把砍开与马车绑在一起的绳结,没有身后的束缚,马匹比方才还要激动,转头就冲着一旁嘶鸣。 巧的是,此时刚好有着一袭男装的人往这边来,那人也愣住。相裕对上那人的眸子,心神猛地一紧,握住缰绳的手突然用力,使马匹偏倚了方向。 盛明姝也惊了惊,忙不迭地侧身躲开,一手摸出了腰间匕首,转头让围观的人立即散开。马匹疯了似的乱窜,秦月熙跌坐在花容失色,眼见着发了疯的马又要往她的方向奔过去,盛明姝犹疑片刻,上前一把将她拉到邢台司门前的捕快身后。 那捕快也及时将秦月熙推入门内,手上一空,发觉手中的弓箭已被这个年轻小公子抢了去…… 相裕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安抚着马匹。没等盛明姝将箭射出,发狂的马匹逐渐平息了下来,马蹄声逐渐平缓。很快,马首蹭了蹭相裕的手,相裕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秦越。 眸光瞥到手握长弓的那人,相裕眸低微沉,像是在隐着什么。 盛明姝猛然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只听见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着淡月色衫裙的秦月熙就一脸焦急地上前,“王爷没事罢?” 盛明姝没动,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 意识到自己逾越了的秦月熙后退了半步,面上恢复了浅笑的神色,低声道:“方才多亏了王爷相助。” 相裕抿唇,只道了句无妨。 他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往邢台司门前走去。刚走两步,就听得身后秦月熙又唤了声王爷。 相裕止步,没有回头。 秦月熙眸中闪过什么,像是豁出去一般,继续,“若是没有盛明姝的从中作梗,没有围猎时的变故,王爷还会拒绝联姻么?” 那人已将手中弓箭放回了捕快手中,转眸看向他。 相裕神色未变,依旧没有回头,只看着着男装的姑娘,开口道:“本王无心与任何人联姻,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秦姑娘,今日不宜见令兄,还是早些回去罢。” 秦月熙眸中闪过屈辱,袖中的指尖刺入掌心。凭什么,她身后盛家,亦有冠绝陈都的美貌与琴艺,这满陈都的男儿,哪个不想借如当初的父亲一样,一跃龙门? 若她秦月熙是盛家嫡女,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盛明姝啊盛明姝,你就是死了,却还不让我如愿么…… 正在这时,邢台司内魏薛成很快带着人走了出来,见到相裕忙行礼,“见过王爷。” 相裕嗯了声,逐渐走进盛明姝,经过盛明姝身旁时,他顿了顿,神色如常地看向魏薛成,“魏公可在?” 沉香混着冬日的寒气,盛明姝只觉得他借着宽袖遮掩,握了下自己的手。他动作很快,像是带着薄怒,又像是安抚。 像是心上被人撩拨了下,盛明姝微愣。 方才守在门外的捕快在魏薛成耳边说了什么,魏薛成看了眼相裕,转而看向一旁的秦月熙,开口道:“来人,再备辆马车送秦姑娘回去。还劳秦姑娘转告一声,盛明喻我是不会放的。” 说完,魏薛成看向相裕、秦越与盛明姝三人,目光在盛明姝身上转了转,又在匆匆跑过来的秦越身上看了看,莫非这摄政王……是看样貌挑选护卫的? 如此想着,猛地回神,同相裕道:“王爷请。” 相裕颔首,魏薛成领着三人入内,苦笑道:“王爷这回是来问罪的?” 在猎场时,相裕提醒过他,可他还是做了…… 相裕知晓他是什么意思,答道:“魏大人是为民请命,又何罪之有?如今事情既然已出,当寻个良策罢了,至于其他,之后再说。” 几人很快入了议事的正厅,魏薛成冲着相裕拱手,“请王爷稍候,下官去请老爷子来。” 屋内很快仅剩三人,秦越这才疑惑 分卷阅读85 看向盛明姝,“方才没来得及问,陆姑娘怎会在此?” 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来凑个热闹。” 秦越疑惑,没再多问,倒是想起秦月熙来,开口道:“对了,陆姑娘,你绝不觉得这秦家的秦月熙,举止神态,同你有几分相似?” 相裕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没说话。盛明姝眸中笑意淡了淡,笑道,“兴许罢。” 不多时,很快有人入了正厅。 相裕起身冲着来人颔首,魏公摆摆手,仿佛几日之内老了几岁。 “老夫还当是沈家那小子来送鸟逗趣来了,没想到会是摄政王,也好,不用听沈家那小子聒噪了。”魏公笑呵呵坐下,神情却有些疲惫。 相裕算了算时辰,想着这会儿秦月熙应当已到了盛家,转眸看向魏公,“听闻邢台司收录了不少前朝兵法典籍,晚生今日得空,特地来向魏公借书一观。” 盛明姝心下微沉,知晓了他的意图。 魏公面上疑惑,如今盛怀的儿子还关在邢台司,朝中人各个都想躲得远远的,为何这摄政王偏偏此时来借书……更何况,这邢台司内确有兵法典籍,可皆是抄录,既是抄录之本,北裕王府有怎会没有? 他心中逐渐有了定论,没有多问,只在魏薛成搀扶之下起身,“既然王爷想看,那我这个老头子就亲自带王爷过去。” 至门口处时,魏公看了眼魏薛成,“你在此处等着。” 魏薛成不解,但鲜少见魏公如此严肃,只好留在正厅,可……等什么? 魏公一路引着相裕几人往邢台司内部走去,至藏书阁门前时停住。相裕微微颔首,抬脚入了藏书阁。 而魏公却站在门外没有入内,身后人看着相裕几人入内,疑惑道:“这……摄政王是什么意思?怎么骗此时来……” 魏公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今日这邢台司,怕是有大变故啊……” “王爷,咱们……”秦越看着眼前这层层书架,头有些疼,不是有事要来的么?真要在此处……观书? 这么一想,他头更疼了。 相裕没答,盛明姝笑了下,“邢台司的藏书之多,可是仅次于盛家的理察司,秦公子莫要错过这么个观书的良机才好。” 秦越默默抽了本翻翻,又默默放了回去,不就是在等盛明嘉么,又何苦得要在此等…… 藏书阁共有三层,相裕一层层往上走,盛明姝抬脚跟了上去。每一步踏下,都有陈旧木阶吱呀一声,她起了玩心,脚步落下时,时轻时重,伴着稍有不同的吱呀声。 最后一声响起时,她轻笑了下,抬眸时,却发觉已无相裕的身影。她索性作罢,就要抬脚入一旁的书架,可刚动,手腕突然被一道力拉住。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桎梏在了书架上,她双手被压制着。 唇上被咬了下,盛明姝禁不住闷哼一声,借着这个空档,他当即长驱直入,不过片刻,有很快撤离。缓慢地摩擦着她的唇角,从唇角到颈窝,气息灼人,盛明姝没动,只听得他嗓音沙哑道了句:“一个姑娘家,往前冲什么。” 相裕没松手,下颚抵在她颈窝,想起先前她冲上去拉秦月熙的情形,只觉得后怕。 心上像是被轻握了下,盛明姝突然开口,“相裕。” 他嗯了声,算是回应。 盛明姝企图缓解因他引起的心跳如鼓,“你都是这般哄人么,秦越还说你不会哄姑娘……” “我哄你做什么……”他笑了下,思忖着,又加了句,“你生气了?因为秦月熙?” “没有……”盛明姝闻着他身上很浅的沉香,含糊道。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渐松开,相裕以拇指抚了抚她泛红的唇角,“疼么?” 盛明姝默了默,就势从他怀中逃出,想也不想地抽出一旁的旧籍,“你自己试试……” 他眸低有笑意,思索了下道,“今日不成,日后罢……” 盛明姝默,将手中旧籍放回书架上,想了想,转身下了木阶,边走边道:“算算时候,盛明嘉也该到了。” “确实该到了。” 相裕并不意外她能猜到今日意图,只看着她负手下木阶的背影,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也下了木阶。 不多时,藏书阁外很快热闹起来,接着就有人来禀告,盛怀到访。 盛怀? 相裕微微皱眉,盛怀亲自来了? 盛明姝脸色微变,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刺在掌心的痛意,让她深思越发清醒。 “从前只听闻这盛国公对盛明喻宠爱,还以为都是传言,如今看来,倒也不是虚言。”秦越出声道。 相裕很淡地笑了下,“是么。” 盛怀这几个儿子,都非嫡出。盛明嘉为人稳重,代盛怀掌管盛家守卫与理察司;盛明槊喜怒无常,行事谨慎,纵使与盛怀不合,可手中还有个礼部;可唯独盛明喻,此人跋扈乖张,如今不过刚接手了部分盛林的基业,如今也都落在了相裕手中…… 分卷阅读86 这盛怀,也不过是想借着盛明喻断魏家基业罢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盛大人,此案证据确凿,今日这人,您怕是带不走了。”魏薛成带着一众人等挡在邢台司门口,斩钉截铁道。 盛怀不缓不慢地从马车内下来,看了眼邢台司的大门,“谁同你说,老夫是来问你要人的?” 话音刚落,魏薛成就瞧见护城卫从纷纷拔刀上前,盛怀身后的盛明槊出声道:“关于刑部大牢遭劫一案,不知魏大人可还有印象?” 魏薛成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明槊抬手,很快有人将一块剑穗拿了过来,他接着道:“前几日搜查时,在刑部大牢中找到了这个。魏大人,刑部大牢被劫当晚,你也在罢?” “欲加之罪。”魏薛成冷着脸道,盛明槊笑了,“魏大人,究竟是不是欲加之罪,同本官回一趟礼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魏薛成脸色一变,突然想到那日围猎离开时遇见秦月熙的情形,分明是那日她道瞧着这剑穗编法奇特,说要来瞧瞧,想要为盛明嘉亲手做一个……他是个粗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这分明是秦姑娘问我要的,你……你们早就设计好的!”他咬牙切齿道。 盛明槊五官阴柔道:“秦姑娘在陈都的盛名谁都知晓,如今封后大典在即,又何苦要你一个剑穗?魏大人,既然没别的人证,就同本官走一趟,究竟与刑部大牢遭劫、摄政王遇刺一案有没有勾结,要细查之下才知晓。” “呦,今日这般热闹?”两方人僵持间,一道调笑的嗓音传了过来。 盛怀一见来人,眸中逐渐深沉。 骆子嗣摇着折扇走了过来,看了眼身后的沈越年,“沈大人,刑部大牢遭劫一案不是交给了咱们大理寺查么?怎么还把盛国公给劳烦过来了?刑部摄政王遇刺那个案子,似乎是陛下瞧着多日未破,也交到了大理寺手中?” 沈越年笑着回道:“想来是国公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盛明槊眸中闪过冷意,看了眼盛怀,盛怀不缓不慢地开口:“说起案子,这两日理察司还查到了一些旧事,若老夫记得不错,骆大人当年在漠北做过两年先锋将?想来同齐国也是打过交道的……” 骆子嗣摇着折扇的手猛然停住,齐国…他怎么会… “大人。”沈越年唤了声,骆子嗣眸中微冷,却没再多说。 一时间,像是在无形的僵持。 不多时,随着邢台司大门被人从里拉开,盛怀看清来人时,面色也变了变,相裕……秦家那丫头,怎未说他也在这里? 相裕身上着的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他慢条斯理地在魏公身旁,待出了邢台司的大门,才看向盛怀,神色清淡,“本王来邢台司借本兵法旧籍,不想,还赶上了这一番热闹。” 盛怀抬手让身后护城卫退下,也开口道:“不过是有个案件想要带魏大人回去询问一番,这般热闹,摄政王想来是瞧不上。若真要瞧,不如改日到理察司,说不定还能瞧个大热闹。” 此言分明是在借着理察司威胁,其他人听得出,相裕自然也听得出。 他看了眼面色不好的骆子嗣,转眸看向盛怀,“本王不喜热闹,对了,方才听盛大人道,要带魏大人回去查刑部大牢逃犯刺杀本王一事。说来也巧,本王也要魏大人去一趟北裕王府,查魏大人无手令捉拿盛明喻一事。” 盛怀神色探究地看向他。 沈越年一见情况,连忙借着道:“盛国公不记得了?此事不是今日早朝时盛国公亲自道,要陛下给盛家一个公道?陛下一心念着盛国公,特地着摄政王亲自来查此案…… “相裕。”盛怀看着他,“摄政王今日不是来借书的罢?” 相裕嗓音淡淡,将手中的《齐国图志》交道秦越手中,接着道:“早年间盛家家主曾随着先祖皇帝访问齐国,编纂《齐国图志》一书。至盛国公时,为修撰此书,特意请命访问齐国,本王找了许多日,却都未找到盛国公修撰后的,却不想,竟在今日找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盛怀脸色却变了变,齐国图志…怎么会还在… 盛明姝也想到什么,附耳在魏公耳边说了几句。魏公一脸惊异地看向她,点了点头,面上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厢盛怀冷着眸子思虑许久,盛明槊唤了声父亲,盛怀猛地拂袖上了马车,“回府!” 盛明槊狐疑地看了眼秦越手中的《齐国图志》,最后目光落在相裕身后的陆七身上,从第一回 见到时,他就觉得此人莫名熟悉,昶豫园之后,更是如此,如今看来,这人不单有忠国公府相助,竟还勾搭上了北裕王府和魏家…… 脑中盘算着,他很快转身跟上了盛怀,“回去!” 眼见着这些人离开,魏公脚下突然软了软,魏薛成惊呼一声,连忙叫人。 魏公摆摆手,无奈道:“老夫一身文人酸骨,比不得你们这些硬骨头了。” 分卷阅读87 沈越年连忙上前去搀扶着,“您这说得哪里话,若说这世上大儒,哪个又能记得上咱们陈都魏公呢。” “呸。”魏公好容易缓了缓,啐了口,佯怒地瞪向沈越年,“你这小儿,净会诓人。” 沈越年一笑,“这哪是诓人,就算我这小辈是诓人,那您不也信了么?” 魏公一把揪住他耳朵,“你小子……” 魏薛成见两人又在斗嘴,默然地退后两步,看向一旁的相裕,“今日多谢王爷相助。” 相裕颔首,“若你信得过本王,将盛明喻交给本王,可好?” “王爷想要放了他?”魏薛成问道。 相裕思忖着没答话,秦越在身后开口道:“就算是这盛明喻继续关在邢台司,魏家当真能定他个死罪不成?” 魏薛成噎住,秦越接着道:“此案既然已查,断没有不结案的道理,这案子,邢台司结不了,北裕王府来结。” “当真?”魏薛成惊了惊,看向相裕,后者颔首,“不错,陛下大婚之后,此事会有定论。” 魏薛成面色凝重,后退两步,冲着相裕作揖,“下官,代那对姐弟,代陈都百姓,谢过王爷!” 相裕扶起他,看了眼一旁的盛明姝,转身同魏老告辞。 路上积雪未化,盛明姝入了马车才感到了些许暖意,双手搓了搓,正要说话,一股暖意就覆在了她手上。相裕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手中,低眸清淡道:“今晚同我回王府罢?” “咳。”盛明姝突然被自己呛到,“你说什么?” 相裕看了她一眼,“秦越将盛明喻押入王府后,便会出发前去旌阳,已知会了荣姑娘,今晚从王府动身。” 说着,他眸低隐着笑意,“陆姑娘以为呢?” 这人……盛明姝转眸间,带了三分笑意,佯作惋惜道:“可惜了,我还以为,相三公子当真要以身相许,来偿还救命之恩呢。” 相裕盯着她浅笑的眉眼,毫无威胁性地道了句“胡闹。” 盛明姝指尖微动,挠了挠他掌心,“相裕,如果从前没有…没有盛明姝阻止,你会同秦月熙成婚么?” 相裕微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出声道:“那时身在沙场,不知生死,也不想耽误哪家姑娘的终身。” 她心中软了软,幸好…… 至定奉当铺时,她很快下了马车,同徐掌柜交代了几件事之后,便又上了马车。相裕看着她,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将她送到王府后,他便去沐浴更衣了。 荣儿像是在北裕王府已等了许久,盛明姝同她交代着到旌阳以后的事宜,想到什么,将袖中的印鉴也交到了她手中,旁的倒没再多说,只叫她注意安全为上。 夜色渐深时,陈叔拿了套男装过来,荣儿了然接过,回去换上了才同他一道出门。 夜色之下,盛明姝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踪迹,转身进王府时,正瞧见陈叔字在一旁候着。她怔了怔,笑笑,“陈叔,怎未见南护卫?” 陈叔笑道:“再过两日就是封后大典了,南屏入宫与尉统领商议大典那日的护卫事宜了。” 封后大典……盛明姝眸低笑意淡了淡,抬眸看着挂了清月的夜,再过两日……是那个小狼崽子的生辰,她竟还记得,盛明姝啊盛明姝,多可笑…… “陆姑娘若是累了,便先回屋休息罢,王爷今日交到了会晚些回来。府上清减,陆姑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陈廷接着开口道。 盛明姝道了声谢,陈叔笑笑,找人叫来了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笑道:“我是王府的管家,前些日子告了假,今日才来,姑娘叫我杜嫂即可。” 杜嫂说着,领着盛明姝往小院儿走,边走边道:“这么多年来,我也没瞧见王爷领过哪个姑娘回来。” 对上盛明姝疑惑的神情,杜嫂笑着道:“我年少时就在相家了,看着王爷长起来的。家主待他向来都很严厉,养成了这边寡淡的性子,与旁人交集不多,今日回来时,正逢王爷出门,嘱咐我好生照料姑娘,想来是姑娘在王爷心中是有分量的。” 相裕……盛明姝想到什么,没接话,倒是杜嫂笑了,“我这老婆子话多,是不是吵到陆姑娘了。” “怎会。”盛明姝笑笑。 杜嫂没再说什么,吩咐人备好了衣物和热水,就离开了。 翌日一早,盛明姝还是没见到相裕,她因有事要离开,就让陈叔代为转告了。 从北裕王府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去定奉当铺,而是去了长乐茶楼。 始一入内,就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同街的定奉当铺被刑部的人查封了。可刑部人到的时候,当铺内已然空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从昶豫园之后,她就知晓会有这一日,前几日徐掌柜又说有宫中的人来过,因而,昨日她就让徐掌柜发放银两将人都遣散了,徐掌柜一家也连夜出了城。 盛明姝听着,这才安了心。 这些人从今一早街上的热闹,说起明日的封后大 分卷阅读88 典。 盛明姝只听着,正要离开时,眸光却瞧见了沈越年一脸急切地像是在找什么人。沈越年也看到了她,连忙上了木阶,自来熟地坐下,道:“前几日顾曲生谈曲儿的时候,陆姑娘也在罢?” 她点头,“沈大人这是……” 没等她说完,沈越年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来,绢白的纸张上写的正是那日顾曲生吟的词。他一脸热切,“听茶楼掌柜的说,那日写这词的人也在?你可见过?” 第40章 第四十章 “见倒是见过。”盛明姝眉眼清润道,一听此言,沈越年眸中顿时清亮,“可能为我引荐一番?” 这沈越年不愧是个文人,盛明姝笑笑,“只是见过,并不认识。” 沈越年面上闪过失望,盛明姝疑惑,“沈大人为何如此清闲?” 沈越年看了她一眼,闲么? 想想摄政王和骆子嗣,咳咳,他好像…确实挺闲的… 他呵呵笑着,径自给自己倒了盏茶,知晓这是摄政王的心上人后,也不避讳道:“原是有事儿的,但今日一早魏公去了趟盛府,盛家不知为何,突然就为难魏家了,本官可不就清闲下来了么。” 看来魏公信了她昨日的话,盛明姝笑着想起了什么,“说来沈大人与魏家那位姑娘是有婚约的罢?” 沈越年脸色变了变,“陆姑娘就别打趣我了,那魏家实在是,非我所愿。” 盛明姝见他神色当真为难,也不再打趣,抬眸时刚好瞧见沈越年身后的姑娘,心中暗道了声好巧。 “那这位公子,心上的姑娘应当是怎样的?”那姑娘突然开了口,同盛明姝颔首后落了座,沈越年顺着声音看过去,正见着一位瞧上去很是清秀的年轻姑娘坐下。 这姑娘眉眼如春日里点缀的黛青,沈越年一时失了神,直到盛明姝递给了他一盏茶,沈越年连忙回神,看向盛明姝,“这位姑娘是?” “这就是你方才要找的人。”盛明姝从善如流道。 沈越年一愣,诶?写出这样词的人是个姑娘?还是个……如此乖巧沉静的姑娘? 他眸中有什么闪过,忙起身拱手,“在下沈越年,任职大理寺,我……”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姑娘安安静静地又开了口,“沈公子方才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沈越年猛地想了起来,看着这姑娘安静的眉眼,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啊……这姑娘就像是从他的梦中走出来的一般,清秀,安静,还写得一手好词,这简直是…… 他顿时结巴了,“在下心上的姑娘应当是,应当,应……”应当是你这般模样的…… 他话没说出来,盛明姝却像是看了一出好戏,谁能想到巧言善辩的沈越年也会结巴起来…… 但终归是要顾及颜面的,盛明姝笑了下,转眸看向这姑娘,“上回还未来得及请教姑娘芳名?” 沈越年一听这话,连忙坐下,又给自己续了茶水,余光往那姑娘身上撇了撇。 那姑娘低眸抿唇,嗓音轻柔,“魏薛凝。” 噗的一声,沈越年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盛明姝也愣住,魏家,魏薛凝?魏公的幼女?沈越年口中那位非他所愿的魏家姑娘? 她默默看了眼沈越年,眸中有些同情,思忖着起身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闻言,魏薛凝也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辞了。” 一旁跟在魏薛凝身后的茶楼小厮连忙开口,“姑娘不是说有新词要亲手交给掌柜的么?” 魏薛凝微愣,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小厮,“不了,你转交罢。” 说着,转身就下了木阶。 盛明姝看了眼还愣在一旁的沈越年,提点道:“还不去追?” 沈越年猛地回神,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茶水,忙不迭地跟了上去,“魏姑…魏姑娘且等等…” 眼见着魏薛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盛明姝啧啧摇头,沈越年这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瞧了一桩闹剧之后,她就入了一旁的当铺,当了几张地契。徐掌柜知晓她要彻底断掉陈都的定奉当铺之后,就为她买下了一个小茶馆做营生,又留了几张闲置的地契。 其实仔细算算,先前积累下的六成家业都交给了荣儿,三成暗中送到了榕城,其中一成都交由了徐掌柜处理。如今的她,可谓是家徒四壁了,想到此,不禁笑笑,盛明姝啊盛明姝,你也有今日…… 她先去了趟茶馆,这才回了原先的小院儿。猛地没了荣儿,没了明珠,安安静静地,竟觉得有些可笑。 翌日。 仪仗队伍从宫门处行至秦府,再由秦府至立鼎台,满街红妆,围观的人群早早都挤在了街道两侧。 褚季着的是盛朱色冠服,他鲜少着这般鲜亮的颜色。今日本该是他的生辰,盛怀是故意的,故意将立后大典选在今日,将秦月熙送来恶心他。 分卷阅读89 他看着秦月熙凤冠加身,被人引着上了步撵,骨子里都是厌恶。可他知晓,他拒绝不了,秦月熙也拒绝不了。他是见过秦月熙的,盛怀一定指使过她来向盛明姝打探消息,他不喜欢秦月熙,所以也不过仅见过几回罢了,可秦月熙的眼神告诉他,她是个有野心的人。 立鼎台上着祭祀服的少男少女各有一十二人,掌管祭祀的老臣已早早等在了那里。立鼎台之下,跪着的都是他的朝臣,可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跪,他不知晓,也无须知晓。 一路拾阶而上,接过內监递来的香烛,燃起,听祭祀祝词,跪拜天地社稷。 待祭祀大典结束时,天已微暮。 步撵到宫中时,新后被送到云西宫,他一个人到了父皇寝宫。 作为一个皇帝,父皇过于温和宽厚,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很好。在这宫中,只有此处能让他觉得安宁,他还想去一个地方,可他不敢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陛下,皇后那边……” “尉矢。”褚季打断他,尉矢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不过十七岁的少年,整个人都埋膝缩在偌大的寝宫一角,嗓音有些孤寂,“朕有些…想她了…” 尉矢心头惊了惊,这样的陛下…… “姑娘,可要填些茶水?”有人突然开口。 盛明姝回神,起身笑笑,“不必了。” 戏台子上为了迎合举国大庆,唱得很是热闹。外头夜色渐深,她提起衣袍衣角,转身下了木阶。本想直接回小院,可转眸瞥见身后鬼鬼祟祟的两人,她心下微沉,步子加快挤进了浐河河道的人群中。 一路从人群中挤出来时,身后人已不见了踪影,她松了口气,正要从偏僻少人的河道上去,岂料,一个满身酒气的人就迎面撞了上来。 “呦,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目光浑浊不堪,咂舌地回味着放在撞上去时的触感。 盛明姝心中闪过怒意,中年男人借着醉意靠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模样是真不错啊。” 她动作很快地躲开,并不打算同这人纠缠,谁知中年男人突然丢掉了手中的酒壶,抬手就想要往她肩上摸。 “放肆!”盛明姝猛地一脚踹在中年男人身上,这一举动顿时激怒了中年男人,他啐了口,提了提腰扬起拳头就迎了上来,“小娘们,爷还治不了你了。” 盛明姝见状,反倒停住了脚步,面上闪过笑意。 中年男人愣了下,没等他反应过来,盛明姝猛地擒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待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时,颈间已被匕首抵住。 酒意顿时消散,中年男人面上惊恐,看着这姑娘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只觉得毛骨悚然道:“你……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 盛明姝笑意微淡,正欲拿匕首将中年男人衣物划开,中年男人猛地叫出声来,砰地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很快,中年男人已晕厥过去,盛明姝回眸,正见着抱剑的南屏守在身后。 将人处理完的南屏,一言不发地抱剑消失在了盛明姝眼前。盛明姝默了默,莫名有些想笑,刚结束了小皇帝的护卫,就奉命来保护自己,这南护卫也真是够忙的…… 忙的不光是南屏,这厢相裕从理察司回来之后,便在书房小憩了会儿,醒来时见着陈叔站在门外。 陈叔见他行了,忙入了书房,一脸凝重地道:“消息已经散出去了,眼下就等盛怀会不会入瓮了,王爷当真觉得盛怀会出手么?” 相裕开口,“一个盛明喻自然不会让盛怀冒险出手,可再加上传出去的消息,以盛怀谨慎的性子,必然会出手了绝后患。” 陈叔点头,“当年宫乱来得突然,他既敢谋划,必定有兵力相助;那时王爷回都,他若以挟持幼帝的莫须有罪名栽赃王爷,再借力反扑,宫乱一事的结局,也不知会如何了。可盛怀却没有出手,确实叫人疑惑,王爷如今叫人放出抓获齐国奸细的消息,是怀疑那时给盛怀兵力相助的齐国?” 相裕微微皱眉,“今晚过后,可见分晓。” 二人正说着,外头传来府中护卫的声音,“禀王爷,陛下到了,还有尉统领。” 小皇帝? 陈叔看了眼相裕,这小皇帝大婚之夜,来北裕王府作甚? 相裕神色清淡,只道了句嗯。 北裕王府从徵澜院至湖心亭,有条木质长廊,从湖心亭往对面看,刚好能瞧见特地命人留出的练武场。相裕到湖心亭时,只见着换了绛紫烫金暗纹的少年站在长廊内,尉矢一袭黑衣守在其后。 见到相裕后,尉矢拱手退下,只留了相裕与小皇帝两人。 “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少年看着长廊内的灯盏,像是在讥笑,又像是旁的。猛地,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相裕,“听说漠北酒烈,最是辛辣,不知可否向摄政王讨上几杯?” 相裕没说话,微微抬手,身后的陈叔很快了然。 不多 分卷阅读90 时,便有浓烈的酒香传来。 “此酒名为三寸,入口如剑入喉三寸,因而得名。漠北冬日苦寒难捱,将士便以此暖身。”陈叔解释道,斟满两杯后,很快离开。 少年自顾饮了两杯,很快掩唇咳出声来。相裕没说话,只将一盘的茶水推了过去,微微皱眉,“陛下此来,不是为了讨酒罢?” 闻言,少年端着茶水的手微顿,眸色变了变,将茶水饮尽后,面上被笑意取代,“摄政王以为,朕是因何而来?” 相裕没开口,只看着他。 墨色流云锦上,暗纹以银丝勾勒。月色与灯盏的光晕,趁得眼前的相裕莫名清冷,且叫人捉摸不透。他眸光淡淡,落在少年身上,像是猜出了他的意图,只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褚季眸中逐渐有什么显露出来,眉宇间的稚气像是顿时褪去,“朕今日来,是问摄政王要一个承诺。” 相裕神色如常,只意料之中地饮了口茶水,“好。” 褚季眸中惊异一闪而过,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简单地应允,很快,笑出声来,“父皇果然没信错人。” 相裕眸色淡淡,“还请陛下也应允臣一件事。” “你说的是盛明喻?”褚季笑意微淡,知晓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要朕来下旨,处斩盛明喻?” 不知是夜风使然,还是酒意作祟,褚季应了声,“好。” 谁都知晓,处斩盛明喻意味着什么。 今日刚立秦月熙为后,不日就要处斩盛明喻,这无异于同盛怀说,盛怀,这也是朕送你的礼物…… 这是宣战,同盛怀宣战,同朝堂上的盛家及其门生宣战。 漠北的酒,浓烈,辛辣,在苦寒难捱的漠北,是一剂良药,就如同冬日透过木窗的日头。 眼见着酒水见了底,褚季面颊上已生了红晕,像是要沉沉睡去。 可不多时,啪的一声,他又突然起身,将杯盏摔在地上,步履踉跄地往一旁走去。行至湖心亭护卫身旁时,笑出声来,一把抽出护卫的佩剑。 他举剑悬在护卫颈边,护卫脸色乍变,没敢动。 相裕眸色深沉,打量着举剑的褚季,他猛地收回了长剑,步子不稳地踱到相裕身边,长剑不偏不倚,落在相裕面前…… 练武场的尉矢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背脊一凉,陛下这是? 相裕动也没动,低眸饮了口茶水。 长剑咚地一声落了地,褚季步子不稳地坐在了桌旁,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漠北的风雪,都是畅快的罢。” 漠北,畅快么?兴许罢。只是那样的地方,百姓命如蝼蚁,寒冷直入骨髓,活着都是奢望的地方,又有几分能得一句畅快……相裕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得趴在桌上的少年道了句,“今日是朕的生辰……” 茶水也见了底,相裕没说话。 尉矢见小皇帝在桌上埋头睡下,俨然醉了,心中惊了惊,忙跑了过来,“这……” 闻见小皇帝身上酒意,尉矢为难地看了眼相裕,“劳烦王爷着人备下两间客房罢,这般模样回宫怕是……” 相裕颔首,看着尉矢弯身将小皇帝扶在了肩上,被人扶起的小皇帝像是在做梦,皱眉呢喃了声什么。 尉矢面色微变,很快回了句,“陛下醉了。” 相裕负手站在一旁,看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小皇帝,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明姝,我错了…… 他口中的明姝,是已逝明德皇太后的闺名;是先帝之后,他的母妃;更是那个,在宫乱时将他护在身后的姑娘。 他的一声“明姝”,仿佛是深宫下见不得人的一桩秘闻,传出去,便是一波惊涛骇浪…… 相裕脚步快了些,企图来掩下心中那莫名的燥乱…… 直到出了湖心亭,尉矢突然开口,“王爷。” “王爷当着觉得,是陛下害了明德皇太后么?”尉矢问。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王爷当真信,是陛下害了明德皇太后么?”他问。 相裕没答话,只是想起了宫乱那日,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护在少年身前。 关乎她的死,宫中传闻有二。一是小皇帝不满明德皇太后日渐夺权,暗中谋害;一是明德皇太后身侧女官荣姑娘,受人收买,将其谋害。 前者有人信,是因小皇帝与明德皇太后间不和良久,积怨颇深;后者有人信,是因那碗粥除了小皇帝,唯一接手的人便是荣姑娘。 尉矢神色凝重了些,“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当世对荣姑娘用刑,是因为荣姑娘在众人面前怀疑揭穿陛下谋害皇太后,又或许是因荣姑娘谋害皇太后。可谁都没想到,陛下也不过,只想要一个真相罢了。那个曾经用命护着陛下的姑娘,也曾被陛下用命护过……” 他又道,“当中诸事,我等外人不该多说,只是今日陛下醉语,王爷只当做没听过罢。” “诶?南护卫,那边 分卷阅读91 王爷正同陛……”陈叔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尉矢扶着小皇帝从后园出来,相裕负手在一侧。 南屏也猛然停住,目光在尉矢身上打量着,很快意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盛明姝,“王爷在这儿。” 盛明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尉矢与…… 她目光在醉酒的小皇帝身上停了停,眸中笑意褪去。 尉矢也皱眉地看着她,陆姑娘?她究竟想做什么? “快,带陛下与尉统领去客房。”陈叔开口吩咐身后人,那些人很快应声上前,想要去扶小皇帝。 一阵寒风吹过,惹得醉着的褚季清醒了些许,他揉了揉额头,目光忽然顿在一处,呆愣许久。他猛地推开褚季,往模糊的人影靠近,那人后退了半步,他像是什么刺激到,忽地想要伸手握住那人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可以我不可以,我…我…我同你认错好不好…明姝我…” 还未触碰到,就被一道力道劳劳拦下。相裕眸中微冷,挡在盛明姝面前,显然已失了耐心,“陛下醉了,送陛下去客房。” 陈叔愣了下,忙回神道:“快快快。” 褚季没动。 人多眼杂,尉矢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一咬牙,一记手刀砍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连忙接住要倒下的褚季,思索之下,带着小皇帝一同入了客房的院子。 像是一场醉酒错认的闹剧,匆忙收尾。 “疼……” 盛明姝看着院内几人都已经离开了,才出声道。 手腕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她正要开口,后颈突然被人扶住,接者便是带了酒香的吻。 不甚温柔。 盛明姝蹙眉轻嗯了声,他顿了顿,逐渐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快要承受不住时,才缓缓退出,随即再次加深。 许是受心中烦闷驱使,亦或是醉意使然,他将怀中人拦腰抱起,入了沐衣室。盛明姝脑中逐渐混沌,耳侧听得闷声作响,背脊就感受到一片温软,接着便有人欺身而上…… 从额间到鼻翼,每一处都有清浅的吻落下。她觉得自己心中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可一时又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直到衣襟松了松,锁骨处传来惑人的酥.痒,她脑中的弦像是突然断裂,霎时清醒。 “相裕。”她止住相裕解她腰间衣带的手,突然出声,发觉自己嗓音沙哑。 相裕微愣,眼前人的眉眼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借着她来强压下心头的烦闷,他抿唇,额间抵着她的,压着带了些许情.欲的嗓音沙哑道:“你昨日说,最爱玉凝糕,今日杜嫂特意做了,说一定要你尝尝。” 盛明姝缓了缓,“嗯。” “抱歉。”他说。 盛明姝没作声,他心中烦闷更甚,任由自己翻身跌入一旁地池中。 温热的水顿时淹没了他,方才烦乱的脑中越发清晰,方才的一切都清晰地一一在脑中略过。 相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很轻的水声响起,他起身靠坐在石壁上,看着方才怀中人神色清淡地坐在了地池边沿,白皙的玉足刚好没入池水。 她只坐在那里,由于青丝散乱,她索性直接去掉了束发的发带,青丝霎时低垂下来,映得眉眼越发好看。 相裕努力让自己忘记方才的触感,褪下身上潮湿的外衣,只留了素白的里衣,又随手扯过搭在地池边上的干净衣物,随意穿上。这才靠近她,因她坐在石壁上,他站在池中时,只比她高了半个头。 他双手扶在她两侧的地池边沿,像是把她揽入怀中,低声问:“生气了?” 盛明姝看着他,他像是有些挫败,出声道:“上回同你说,若你喜欢,便在王府内的长廊上都挂上灯盏,不是诓你的。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为什么?”她突然问。 相裕微愣,是啊,为什么,他素来自持,为何今日偏就这般冲动? 兴许是,嫉妒罢。 如此想着,他并没有应声,只看着她的眉眼。 良久未得到回应的盛明姝抿唇,看了眼他,抬脚就要起身离开。岂料,双脚刚从地池中拿出来,就被他握住脚踝就势按在一旁的边沿上。 “陆姑娘就没什么同我说得么?”他问。 盛明姝对上他的眸子,没说话。 良久,他眸色暗了些许,开口,“我让杜嫂再给你送套男装进来。” “王爷怎么出来了。”护卫看着他一身淡薄衣物从沐衣室出来,一脸错愕,“这么快?” 话音刚落,胸口就被一旁的护卫怼了怼,护卫猛地捂住了嘴,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沐衣室里的地池不知连接着外头的哪一处温泉,惹得室内雾气升腾,伴着清浅的沉香。相裕拿着衣物进来时,瞧见了着男装的姑娘靠在软榻上似乎睡着了,呼吸清浅。 她像是累极了,眉头紧皱着。 相裕想了想,弯身将她抱起往踢开沐衣室内的另一道门,刚要 分卷阅读92 将她放到屋内床榻上,脖颈就被她环住,她呢喃了句,“相裕,你在生气。” 他没说话,是在默认。 怀中人很快松了手,呼吸声清浅。他掖好被角后,转身出了门。 他心中烦闷时,便想去趟练武场,可没想到,尉矢也在。 尉矢瞧见他时,也有些惊异,拱手唤了声王爷。 相裕看了眼他手中的□□,他思忖着,随手选了挂在一旁的另一把□□,尉矢看到后,出声道:“从前只听闻过王爷枪术不错,不知可能讨教一番?” 见相裕没拒绝,尉矢拱手,道了句“得罪了。” 说着,长剑猛地刺了过来,相裕想也不想地出手躲过。二人各有心事地切磋着,又夹杂着发泄意味,偶有小伤划过,也无人在意。 一路从□□、棍等,再到短刀,最后赤手空拳…… 末了,尉矢筋疲力尽地躺在了练武场,却笑出声来,“爽快!许久没这般爽快了!” 相裕看了眼,在他身侧坐下。良久,思忖着开口,“同本王说说那位明德皇太后罢。” 尉矢愣了下,正色道:“王爷还想知道什么?” 他看着环湖的长廊,长廊内灯盏彻夜未熄,出声道:“不知道,随意。” 尉矢叹了口气,一手垫在脑后,看着零星的夜空,“明德皇太后……从前我不清楚,我只记得那年她十四岁,初入宫,很清瘦的小姑娘,生得端雅精致,就像是…像是长乐宫中屏风上的仕女图。也是因此,先帝便下旨要她住在安乐宫。” “她年纪幼,从不在侍寝名册上,又因着是盛家人,开始时便有后妃前去挑衅。先帝知晓此事,但并没有阻止,他只想看看,盛怀究竟想要这个小姑娘做什么。可她除了将前去挑衅的先帝宠妃揍得在宫内养了半个月,什么都没做。后来先帝觉得好笑,便去问她,你怎能在宫中动手?她答,旁人欺我辱我,我为何不能动手” “先帝又问,你就不怕此事连累盛家?她反问,真能连累盛家,也算是帮了陛下一忙罢?陛下一时被噎住,对这小姑娘好奇,便要人去查这小姑娘。” 尉矢顿了顿,“王爷,你能想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每日夜里溜出去在防身之术,就是为了在家中兄长欺辱时有能力还手么?你许是想不到,那可是盛家嫡女,旁人口中的天上珠玉……先帝纯良温善,暗中阻止了盛家传给她的许多口信,事事妥帖照应。那兴许,是她此生最无忧的一年了吧。” “再之后,便是先帝缠绵病榻,盛家煽动朝堂党羽以及皇家旁系子弟逼宫。先帝过世那晚,只有她和太子在,没人知晓先帝同她说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晓,先帝的遗诏一定在她那里。那年也亏得摄政王及时回都。” 相裕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尉矢逐渐陷入了回忆,道,“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幼帝一定无力抵抗盛家,从而成为盛家的傀儡。可谁都没想到,她会密谋盛家,利用盛家助她垂帘问政。成为盛家傀儡的不是小皇帝,而是明德皇太后。因而那些自诩正义的老臣时常弹劾于她,直到……” “直到那年旱灾,她突然不听盛家警告,执意处死盛家门下老臣;盛怀开始怀疑她究竟想做什么,甚至想要废掉皇太后,那时陛下就挡在她跟前,同盛怀道,今日你若动她一分,便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同陛下,在朝堂的那个泥潭里相依相互走了六年……” “那为何,会生出如今的变故……”相裕听见自己问。 尉矢默了良久,“从前是要作戏给盛怀看,至于之后,因陛下酒后宠幸了个姑娘,只是酒后失言,叫那姑娘听了去。那姑娘又同盛家有干系,于是在那姑娘回盛家途中,被皇太后及时着人拦了下来。那姑娘后来…死了…盛家有心借此事离间陛下与皇太后,盛家也如愿促成了二人的隔阂……” “至于那位姑娘到底从陛下口中听说了什么,王爷昨日听了陛下醉言,想必也能猜到几分。自那事之后,宫中禁酒,皇太后有意疏远陛下,陛下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错……” “那日,陛下亲自熬了羹汤,是想前去认错的……” 相裕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握住,尉矢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拱手道:“今日同王爷说这些,是想让王爷知晓,陛下没想过要谋害皇太后;皇太后也并非旁人口中那个意图撺掇皇位的人。王爷,先帝信你,皇太后信你,至于陛下…陛下他不信任何人,但他并非凶恶之人。” “今日陛下来王府的意图,我大抵能猜到。如今向王爷要一个日后交付兵权的承诺,陛下他,只是想求一个安心罢了。” 尉矢很快离开,相裕阖眸,眼前突然乾山围猎时的那个小姑娘,很快,又出现了在窦家庄初见时她说,救命之恩,公子这是要以身相许么? 那时她说得不甚正经,自己并未在意。 从窦明姝也好,陆七也好,他从来都不知晓他是谁。可那日她说,她从未去过岭南,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去想。 他猜到许多,可 分卷阅读93 又想要真真切切从她口中听到。可今日自己一看到她的神情,突然就后悔了,他在生气,可他气得是自己,相裕,你在做什么呢? 从头到尾,你都在做什么呢? 在乾山围猎那时,自己应当去同那位被称为天上珠玉的姑娘较量一番,兴许那时候,最先动心的,便是自己了。宫乱之时,他也应当要留在陈都,以后说起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挫败…… 从头到尾,他参与太少。他嫉妒先帝,因纵使先帝过世多年,在她如今的回忆里,还是少时少有的一份温暖。他嫉妒小皇帝,因他亲眼见过她用命护着那个少年…… 他想着这些,后怕,却又庆幸。 兜兜转转,在他有能力护着她的时候,她刚好在自己身侧。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他回到卧房时,正见着杜嫂出来,见着他,杜嫂道:“方才陆姑娘说冷,要了些柔和的酒水,我想着深夜饮酒总归伤身,又添了个炭炉进来……对了,还有解酒汤,我一会儿就着人送过来。” 相裕颔首,道了句劳烦了,便推门而入。 着男装的姑娘趴在桌案上,青丝尽数散落下来,瞧见他进来时,眸中突然多了笑意。瞧上去温良无害,相裕默了默,看了眼桌上半空的白瓷酒壶,想要弯腰抱起她…… 岂料,她却抢了先,站起身来环住他的颈项,“相裕。” 她嗓音一贯清润,放轻了声音时,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他嗯了声,一时没动,只伸手扶住她的腰避免她掉下去。 “喝了多少?”相裕问。 她想了想,似乎并不想回答,只道:“你不是在生气么?” 相裕微怔,“抱歉。” “我想去你说的灯盏。”她又开口。 “好。”他答,思忖着,在她身前弯腰,“上来。” 盛明姝安分爬上去,一路到了后园。 环湖的木质长廊两侧,都挂上了小巧精制的走马灯,烛火的热气惹得画上山水流转,温柔婉转,像是置身在烟雨朦胧的山水中。 从长廊转角往湖心亭去,仅有几盏绘了仕女图的灯盏,一看瞧过去,像是神女翩翩起舞。 她惊叹着从他背上下来,站在挂满灯盏的长廊下,灯盏微弱的光与月色混在一起。 相裕看着她在长廊内仰头看灯盏,一时摸不清她是不是当真醉了。 “相裕。”她忽然开口,站在一处灯盏下,看着灯盏内的画轴缓慢转动。 他轻嗯了声。 盛明姝没有回头,仔细看着灯盏内的山水流转,想了想,有些恍惚地继续开口,“我生在五月初五,端阳节。母亲说,这是个很好的日子,预示着我日后安康长乐。母亲还说,姝者,美人也,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没去过岭南,也从未被流放过,因而,我也不是什么陆家孤女。” 她说着,相裕思忖着,道了句,“我知道。” “你果真知道了。”她像是笑了下,抬手碰了下灯盏,烛光摇曳,映得山水流转越发动人。 她没再说旁的,只缓了缓,道:“我不是什么天上珠玉,那就是个笑话。我曾见过土地庙中的幼子被饿死在母亲怀中,也曾见过那些世家子弟一掷千金却不肯为洪涝旱灾作善款;我杀过人,也时常被人杀,我……” 相裕没吭声,眸中深沉了些。 “还有,那个小狼……小皇帝说的话。”她顿了顿,“是他胡言。” “嗯。”相裕回应道。 “生死轮回也好,怪力乱神也罢,然这些,都非我能左右。也许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干系,也许……”她像是说不下去,缓了缓,指尖拂过灯盏,认真地看着山水画轴,“我那时想,你身旁应当有个心思纯良的姑娘,可兜兜转转,是我想要的太多,说到底,兴许我也是自私的,我……” “这灯盏,喜欢么?”他突然打断她的话,盛明姝眉眼有浅淡的笑,“喜欢。” 相裕没等她在说什么,抬手摘下她一直把玩的灯盏,放在她手中,“喜欢就好。” 说着,就势捉住她另一只手,往徵澜院走。 盛明姝愣了愣,看着手中还在转动的走马灯,想到什么,眸低浸了笑意,“相裕。” “嗯。”他道。 “你今日……是不是吃醋了?”她问道。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相裕察觉到她停下脚步,自己亦停下,看她。 她唇角抿了抿,像是在斟酌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尝试着靠近他。 相裕猜到她要做什么,没动。很快,唇角便被很轻地碰了下,略显笨拙,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提走马灯的姑娘就转身走在了长廊下。 唇上触感很轻,相裕抿唇笑了下。 关于盛明姝,他听过太多。他说天上珠玉不过是消化,可于如今的他而言,不是笑话。从昔日对盛明姝的欣赏也好,到对陆七的情爱也罢,他眼前的这个人,饶是 分卷阅读94 天上珠玉,也比不过。 ****** 盛明姝做了个很长的梦,过往的桩桩件件如同画轴一般在梦中略过,有母亲、陆上监、小狼崽子、还有…相裕… 醒来时日头透过窗缝儿,在陈都的冬日里带了些许暖意。盛明姝疑惑看了眼屋内摆设,昨日未细看,眼下看着这并不像是从前住的客房啊。 思索着,目光突然瞥到外间屏风上搭着的衣物,这是…… “这是王爷的卧房。”杜嫂将屏风上的衣物收起,有搁置了新的,转头笑道。 盛明姝面上笑意微僵,昨日他送自己回来之后,就出门了,自己还以为是客房…… 杜嫂见她神情,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王爷昨夜在书房歇下了。” 盛明姝低眸尝了口莲子羹,默默没说话。 “对了,小……皇帝可还在王府?”盛明姝出声问道。 定奉当铺突然被查,当中必定有小皇帝动的手脚,昨日他又撞见自己在北裕王府,怕是会心生疑顿…… 陛下?杜嫂点头,“许是昨日醉得厉害,眼下还未醒呢,尉统领守在门外。” 想了想,杜嫂正经道:“幸得因陛下大婚休朝三日,若是叫那些朝堂上的人知晓了,指不定又闹出怎样的乱子。” 盛明姝颔首应了声,没再多说。 而此时客房内,卧榻上的人猛地惊醒,“尉矢!” 很快,尉矢就推门而入,见到榻上的少年正抬手揉着后颈,他上前道:“陛下做了噩梦了?” 噩梦……他日日噩梦缠身,可昨日这一场梦,却偏偏不是噩梦…… “昨日朕错认的那人是谁?”褚季想起昨日醉酒失态,有些松怔。 尉矢愣了下,“那就是陆七,昨日郑统领带人去查时,定奉当铺已经人去镂空了。没想到,会在王府遇到……” 陆七……褚季嗓音干涩,没开口。 尉矢见他神情,低声道:“陛下也觉得那姑娘,有些像明德皇太后么” 此言一出,榻上少年猛然起身,嗓音嘶哑,“尉矢,你问得太多了。”、 尉矢自知失言,拱手道:“卑职回宫就领罚。” 褚季眸中冷意很快被细碎的光掩盖,“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尉矢思忖着,道:“天未亮时,德安上监着人来了一趟,请陛下回宫,说是皇后…..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说是皇后一早便去陛下寝宫问安了,被德安上监拦在了殿外。” 皇后?褚季眸色渐深,正欲开口,门外突然传来褚季贴身內监的声音,“陛下,不好了。” 內监一路小跑着入内,猛地扑倒在褚季脚下,“陛下,盛怀在宫门外求见。” 盛怀?他这种时候去皇宫做什么?褚季心中微沉。 “陛下,王爷让属下带您先行回宫。”內监身后很快来了一人,褚季看了眼南屏,“相裕呢?” 南屏拱手,“王爷已往皇宫去了。” 相裕……褚季没说话,拂袖往外走去,“回宫。” 这厢盛明姝用了早膳,正要出门就撞见了陈叔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了回来。她一开始并未觉得有什么,直到陈叔经过她身侧,她嗅到熟悉的香气,心中猛地一惊,忙唤了声陈叔。 陈廷瞧见她,面上神情缓了缓,笑道:“陆姑娘。” “陈叔今日这是用了香粉了?”盛明姝轻笑了声,撞死不经意地开口。 陈挺愣了下,很快出声道:“许是路过香粉铺子沾染了些……” 盛明姝见他并不打算多说,眉宇间的笑意微淡,盛家尼罗香贵在用过之后叫人短时间内毫无反抗之力,用料极重时会腐蚀肝脏,外表瞧上去却丝毫没有痕迹,消散得也极快。 可旁人闻不出来,盛明姝却对这味道敏感得紧。眼下陈叔身上沾染的香气,正是盛家的尼罗香,且是用料极重的尼罗香消散之后才会有的香气…… “盛明喻死了?”她拦下了陈廷的话,陈廷心中一惊,看向盛明姝的眼神变了变,也是,王爷心上的姑娘,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他退后两步,拱手道:“陆姑娘所言不错。” 能引得盛家动手,必然是触及了盛怀的,盛明姝眸子微眯,“相裕想用盛明喻的命试探盛怀?同齐国有关?” 他竟已查到了齐国……难怪盛怀会沉不住气…… 陈廷掩下心中震惊,郑重道:“是要试探盛怀,原想着待盛家前来地牢救人时,一举拿下,不曾想……” 不曾想盛怀压根没打算救人,连同盛明喻一起,都死在了盛家尼罗香之下……盛明姝袖中手掌紧握,“盛怀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啊……”陈廷叹息着摇头,今日一早听闻盛明喻死的消息时,他心中惊愕万分,盛怀竟…竟能对自己亲生儿子动手… 虽说盛怀此举无异于宣告了当年与齐国确实有暗中图谋着什么,确实正中他们下怀,可 分卷阅读95 如此狠绝的盛怀,竟叫他毛骨悚然…… “如今逼得盛怀杀了盛明喻,只怕盛怀不会善罢甘休。”盛明姝出声道。 陈廷颔首,“今日一早王爷着人去盛家盯着,眼下盛怀与王爷,此时都在宫门外了。” 国之大庆,休朝三日,是先祖皇帝时便有的旧例。如今盛怀这个时候去见小皇帝…… 盛明姝想到什么,抬眸问陈廷,“陈叔可还记得,江州那位小王爷?” “日前江州传来消息,寻小王爷缠绵病榻,贤太妃请旨想要陛下念在先帝幼子的份儿上,准小王爷入都医治。可陛下信不过贤太妃,并未恩准。”陈廷说着,面色一变,“陆姑娘的意思是?” “只怕那褚寻,也快到陈都了。”盛明姝眸低多了笑意,口中却道,“这陈都的风雪,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这小王爷入都,盛怀必然……陛下不会应允罢?”陈廷担忧道。 盛明姝眉眼温润,笑意渐深,“不妨我同陈叔打个赌?”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宫门。 盛怀一袭朝服候在宫门外,他已等了约莫一柱香了。他瞧着另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外,很快有小厮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句,“是北裕王府的马车。” 相裕?盛怀眸中猛然闪过杀意,有很快被一片沉寂取代。他料到了相裕今日也会来,只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抿唇站在宫门处,看着墨色流云锦袍的人走进。 “盛国公,好巧。”相裕不清不淡微微颔首。 盛怀见他如此,很难不想到昨日就是眼前这个人,明面上用盛明喻引他劳心,暗地里居然在调查当年宫乱前齐国来访一事…… “是不是巧,王爷该比老夫清楚才是。”盛怀面上不动声色道。 相裕并未着朝服,只着了墨色流云锦袍,肩上斗篷直垂至脚踝,带了三分冬日的清寒。闻言,他眸低有很淡的笑,“是么,盛国公既知晓,却还是动手了。” 盛怀眸色渐深,他是知晓,可他不能赌……区区一个浪荡儿子的命算什么,连同那个所谓齐国细作,他亲自下令了结,以除后患而已。 “盛国公久等了,方才都是手下人不懂事,这才冲撞了国公爷。我一听闻是国公爷,特来亲自向国公爷请罪。” 郑统领小跑着过来,连忙拱手,看向相裕时,也拱收行了礼。 二人没再说什么,盛怀拂袖入内,相裕算了算时辰,亦举步入内。 盛怀一路至宣政殿,德安上监正在殿门外同一袭典雅宫装的姑娘说着什么。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盛怀扫了眼殿内,继而看向秦月熙,心下思索着眼下情形。 秦月熙也没料到盛怀今日入宫,面上疑惑一闪而过,末了,目光落在相裕身上,微顿,颔首道:“舅父不必多礼。” 盛怀并没有打算过多寒暄,同德安道:“劳烦上监通禀一声。” 德安面上带笑,“今日不巧,陛下昨日大婚实在高兴,吃醉了酒,老奴也不敢相扰,劳烦盛国公与王爷等一等罢。” 他如此一说,盛怀心中生疑,方才在宫门外被侍卫冲撞,如今这德安又拦在了自己跟前…… 想到什么,盛怀拱手,继续道:“老夫禀告之事,实为重要。” 德安神色不变,笑得和善,“国公爷,三日休朝,是我朝礼制。若老奴记得不错,这礼制还是当年盛家先祖同先祖皇帝上书,饶是再大的事,也该三日之后再来罢。” 盛怀面色微变,心下越发生疑,“老夫要禀告之事,实在是忧及性命,若上监不敢扰醒陛下,老夫就腆着脸前去同陛下请罪。” 德安眸光看着盛怀,无奈摇头道:“罢了罢了,老奴冒着单胆子前去……” “呵,这般热闹。”德安话没说完,殿内一道略微沙沙哑的嗓音传来。 盛怀面上微变,很快拱手道:“参见陛下。” 褚季着的是娟白暗纹中衣,大氅随意披在肩头,举手投足间,还有酒后的昏态。他抬手,让德安退下,看向盛怀与相裕,“带盛国公与摄政王到御书房候着。” 相裕颔首,神色淡淡地由一旁人引路。盛怀看了眼转身入殿的褚季,转眸看向秦月熙。 秦月熙咬唇,微微摇头。 盛怀拂袖,随引路的内监往御书房去。 墨香弥漫,相裕掀袍坐下,指尖在扶手上微微敲击,思索着盛怀今日来的意图…… 盛怀对盛明喻,不救反杀,在他意料之外。思及此,他想到了盛明姝,一个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的人,对她…… 他抿唇,察觉到盛怀在看他,并没有抬眸,只道:“今日一举,便再无回头之路,盛大人可想好了?” 回头路?盛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怒想,自己被他逼至如此境地,不论是否一搏,都没有回头之路。 盛怀没出声,相裕神色淡淡,直至外头传来一声陛下到,二人起身。 分卷阅读96 褚季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还未开口,就听得门外有人来报,“陛下,陆尚书,镇远侯,还有几位大人一道求见。” “呵,来得倒是及时。”褚季面上冷笑,“宣。” 不多时,几位大人纷纷跪下请安,“微臣,参见陛下。” 褚季抬手,“免礼。” “几位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褚季一脸疑惑,开口道。 话音刚落,陆尚书掀袍下跪,“微臣要报,江州动乱一事。” 相裕抬眸,“江州动乱……此事本王并未听闻,不知陆大人是从何处知晓的?” “这……”陆鸣微愣,盛怀接着道:“江州动乱?可平息了?何人为首?” 相裕眸色清淡地看了眼陆鸣,陆鸣俯首,“未曾。这江州乃是先帝遗脉寻小王爷的封地所在,可日前,寻小王爷年幼,突发心疾,贤太妃一介女流,江州上下并无平乱之人。” 褚季没说话,从前贤太妃几番借褚寻体弱一事求一个入都的诏书,都被盛明姝借口挡了回去,并遣了陈都首席医官前去。 几日前,那位首席医官传来书信,倒是褚寻确实病重。关乎心疾医治一事,他需得以温药辅着,并且要在太医院一一查询医治之法。 当年母后离世,所有人都知晓他是养在贤太妃膝下的。宫乱那时贤太妃初初诞下皇嗣,宫乱之后,贤太妃便带着父皇幼子被遣往了江州封地。 不准其入都,他便是置皇嗣不顾;可准其入都,便是一个祸患。 满座的人又岂会不知其中厉害,陆鸣在此时提出,无非是盛怀授意。 众人都在思量。 门外很快有低语传来,像是德安在为难。 相裕心下了然,这是江州的书信到了。他看着小皇帝突然起身,看向门外,“德安,进来。” 德安很快入内,袖中藏着什么。 褚季眸子微冷,“拿上来。” 德安面色为难,“陛下……” 褚季没多等,很快从德安手中夺过书信,书信是贤太妃所写,一字一句都在求他恩典,求他念在幼时教养之恩,救褚寻平江州之乱…… “陛下?”盛怀唤了声。 褚季面上薄怒很快被忧虑取代,“江州危及,皇嗣危及,朕岂有不管之礼?传令下去,召褚寻入都医治。” 谢慎面上微微惊异,盛怀紧绷的神色逐渐放松,陆鸣几人纷纷下跪,“陛下仁德。” “只是。”谢慎突然开口,“这江州动乱一事……” “陛下,老臣推……”盛怀开口,话未说完,便被褚季打断,“摄政王以为,何人可用?” 相裕思忖着,“乾山一行,臣以为盛大公子处事稳妥。” 此言一出,谢慎惊异地看向他。盛怀心中也疑惑,他原本就是要举荐自己这个儿子的。江州远离陈都,若运用得当,便是一大助力,可他想到这些,相裕自然也能想到,可为何…… 褚季眸低不解一闪而过,触及相裕的神情,出声道:“既然如此,就传令下去,江州一事,就交由盛明嘉。” 盛怀今日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很快告退。 眼见着众人纷纷离开了御书房,褚季面色突变,“好一个盛怀,竟拿贤太妃逼朕!” 德安低声唤了句陛下,褚季面色缓了缓,看向并未离开的相裕,“摄政王是何意?” “陛下信臣么?”相裕抬眸,开口。 褚季微顿,“自然是信的。” 相裕起身,“臣今日此来,是想求陛下两件事。一则江州平乱一事,陛下尽管交由盛明嘉;二则,愿陛下下令,开放宁城商道。” “平乱交由盛明嘉一事已成定论,至于宁城商道……”褚季有些恍惚,“曾有人同朕说过,兵权乃强国之本,商道乃兴国之本。可你也该知晓,即便是盛林不在,商道一开,盛家能做的,远比朕能做的要多,此乃险记。” “若臣给陛下的,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商道呢。”相裕看向他。 德安心中一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安乐宫的那位,也曾说过这番话。他转头看向褚季,稚气已褪的少年站得很挺,道,“准。” 相裕颔首离开,至门槛处时,身后传来少年沙哑的嗓音,“相裕,朕羡慕你。” 羡慕什么,相裕微微皱眉,并未开口。 德安送相裕出门,叹息道,“陛下曾说过,漠北那般地方,连风雪都是畅快的。” “是么。”相裕淡淡道,有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身陷囹圄;有人生于畅快洒脱之地,却死于苦寒贫贱,又何来羡慕一说。 “……荣姑娘,可还好?”德安上监低声问道,他自然知晓,以尉矢的性子又怎会真的对荣儿动手…… 相裕颔首,并未多说。 德安上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抬眼瞧见不远处等着的谢慎,只拱手,道了声告退。 “我想了许久都未想明白,王爷为何会推举盛明嘉去江州平乱 分卷阅读97 。”谢慎面上疑惑,相裕很淡地笑了下,“谢小侯爷会知晓的,倒是本王想不明白谢小侯爷今日为何会来?” “闲来无事,便来凑个热闹。”谢慎笑了,继续道,“还未恭喜王爷,将盛怀这样一个老狐狸逼到如此地步。” 相裕很淡地笑了下,“同喜。” 谢慎眸低闪过玩味,二人一道往宫门外走。 直到镇远侯的马车逐渐离开,南屏才抱剑出声,“那个谢初,功夫很好。” 得南屏一句很好,相裕思忖着出声,“与你相比,如何?” “半斤八两。”南屏老实道,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是半斤。” 相裕默然放下了马车帘子,“先回府。” 到北裕王府时,陈廷已等了许久,出声道:“陆姑娘在书房呢。” 相裕颔首,想起什么,出声道:“吩咐下去,江州官道各处驿站若遇上那位小王爷,立即来报,且设法阻止陈都内的人与贤太妃来往。” “小王爷果真要入都了?”陈廷惊异,见相裕面上神情,忙解释道:“今早陆姑娘问盛明喻一事,猜到盛怀必然咽不下这口气,便玩笑着说同我打赌......” 她一贯喜欢同人作赌......相裕难得地笑道:“赌注是什么?” 陈廷面上一僵,干笑着,赌注......“这,王爷还是去问陆姑娘罢......” 他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想活得再久点...... 徵澜院是正院,位于前院正厅之后,书房是徵澜院与正院之间单独隔出来的一处。相裕入内时,着素青长衫男装的姑娘正低眸看着手中旧籍,他没出声,只负手站在门口。 书架上多是兵法、纪实之类,陈设尤为规矩齐整。她翻阅了几页,像是并不感兴趣,又搁回了远处,低声呢喃着,“这般无趣,如何看得下去......” 说着,盛明姝目光落到书架最里端的软榻上,塌边炭炉还在暖着,榻上锦被也如那些书一般,齐齐整整,方方正正...... 这人...... 盛明姝莫名想笑,倒是不愧平日里清冷端正的模样...... 她想到了什么,在笑。 相裕莫名想起昨日她在沐衣室青丝尽数散下来的模样,揉了揉眉心,抿唇。 寻常陈都内文人雅士的文集,许是因并不常看,被他搁在了最上层书架。盛明姝看到了,伸手去拿。奈何身量不够,只一手扶在书架上,垫脚伸手去够。发觉自己还是拿不到,盛明姝无奈笑了下,正欲放弃。 没等她离开,背后突然有一道温热传来,沉香味混着书墨香,一只手覆在了她肩上。接着,耳边便有温热的气息,嗓音清润,“想要哪个?” 盛明姝愣了下,出声,“旬老先生那本。” 他并未翻找,轻易抬手抽出,正是旬老先生所著的《山河论》,他像是心情极好,出声道:“这也不比兵法有趣。” 盛明姝默了默,“你方才就在?那你都不出声......” 相裕笑而不语,就势倚靠在身后书架上,“陈叔道,你同他打了个赌。” 这就招了?盛明姝眸低闪过笑意,看向相裕,“我同陈叔作赌,若他输了,便要告诉我相三公子往常,可心仪过哪家姑娘。” 她笑起来眉眼微微弯起,相裕看着她,“若当真想知晓,问我便是。” 见他似是认真了,盛明姝想了想,“我又不想知晓了,省得闹心。” “那时同你说,久在漠北沙场,不想耽误哪家姑娘的终身,不是诓骗你。”相裕眸低有很浅的笑意,“从头到尾,我从未诓骗过你。” “也没有过心仪之人?”她问。 “若当真有,如今这北裕王府,也不会久无主母了。”相裕好笑道。 盛明姝闻言,挑眉笑,“相三公子如此自信?” 相裕抬手摸了摸她的下颚,“一贯自知。” 这人......盛明姝笑了笑,“若真是一贯自知,昨日怎还会酒后乱.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相裕没料到她会提及昨日,好笑地看她,“这世上并无酒后乱性,只有恃酒行凶。” “为何?”盛明姝随口问道。 他笑了笑,并未多说。 盛明姝隐隐想到什么,翻着书页的手顿了顿,转眸往书架外走。 相裕低笑了声,跟了上去。 她掩唇咳了声,相裕抬手将半掩着的木窗关上。 “褚寻什么时候入都?”盛明姝看着他也坐在了书案之后,问出声。 相裕倒了盏热茶,递过去,“再晚些旨意就要下了,但贤太妃等人此时应当已经在入都途中了。” 盛明姝笑意微淡,“贤太妃也要来?” 想起尉矢说过她初入宫时被人欺负的话,相裕出声:“有过节?” 盛明姝摇头,“这倒没有,仅 分卷阅读98 见过几回,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年先后病逝,还是太子的小皇帝无母家抚养,许多人意欲向先帝自荐。唯独贤太妃以母族贫弱难当大任的说辞,拒了三回,可最后小皇帝还是养在她膝下的。宫乱之后,有人提及立贤太妃为太后,可碍于先帝旨意,这才未成。那之后,贤太妃就自请去了江州封地,与陈都鲜少来往。” “所以小皇帝才会奈不住她救子心切的请求,就算小皇帝不应允,不光是盛家,就连百官也会看在贤太妃贤德的面上,劝解小皇帝。”相裕出声道。 盛明姝点头,“我疑惑的是,贤太妃与那位小王爷若都来了陈都,那江州......” “盛明嘉已借平乱之名前往江州。”相裕拿起手边信件,出声道, 盛明姝惊讶,“盛明嘉是你的人?” 相裕笑了下,“盛明嘉此人我确实欣赏,但他不会弃盛家于不顾。” 盛明姝想到了什么,反倒笑了,“江州与宁城旌阳同道,这就是你要秦越去江州的意图?” 相裕眸低闪过赞赏,“有秦越在江州,盛明嘉的江州之行,怕会拖上许久了。” 盛怀的算盘是褚寻来都,以盛明嘉的能力,江州平乱自然不在话下,又可以借此来将江州收于手下。可如今秦越必定会率先到达江州,成败且先不说,至少能将盛明嘉回都的日子拖上一拖。 盛明姝看向相裕,缓缓笑了,“从前听闻北裕王料敌于先,如今始知,并非虚言。” 相裕看了眼她,嗓音清淡,“阿姝满意就行。” “咳咳。”一口茶水未咽下,盛明姝被猛地呛到,她满意就行?这人......等等,他叫自己什么..... 见她神情,相裕面色如常地继续,“如今形势不稳,婚期怕是要拖一拖。三书六礼须得俱全,只是你用的是陆七的名头,陆家夫妇都已不在,若是寻上一寻,兴许能找到陆家宗族旁支......” 婚期? 盛明姝听得发愣,随即笑了,“相三公子,我何时说过要嫁你的?” 相裕眸低有很淡的笑意,“昨夜梦中遇见姑娘,觉得对姑娘的思念如滔滔之水,若姑娘不弃,还请姑娘下嫁。” 盛明姝愣了下,想着这人何时也会这般甜言蜜语,仔细一想,这分明是在窦家庄初见那日,他说的话。 只是那时,他话中有嘲讽,如今...... 盛明姝眸低有笑意略过,“相裕。” 他嗯了声。 “待秦越回来,我定要同他说一句话。”她笑道。 相裕看她,“什么话?” “同他说,那时他说他家王爷自幼清冷寡言,不会哄姑娘家。”盛明姝顿了顿,调笑道,“是他错了,且错得彻底。” 相裕无奈,没有接话。 外头有寒风透过窗缝儿入内,盛明姝顿时想起自己来书房等他,还有另一件事要说,不禁从袖中掏出了一沓纸张递了过去,想起什么,又拿出一个印鉴也递了过去,“还有这个。” “小皇帝生性多疑,广开商道一事必然有诸多阻拦,只能一步步来。段家基业这些年已被盛林打压得所剩无几,在小皇帝大开国库前,只能靠着那些愿意出手的皇商填着大把钱财进去,但眼下终归是吃力不讨好的时候,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相助。”说着,盛明姝指了指桌上的一沓纸张,“有些部分我已命人转移到了榕城,这是定奉当铺的暗桩,包括赌坊、酒楼、钱庄等,可以拖上一时。” 见相裕没说话,盛明姝将印鉴放到他手上,调笑道:“有这个印鉴,相三公子可以调用在下全部家当。” 将全部的家当都交付在了他的身上,眼前的姑娘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相裕心中却好似有什么压了下来,“这般信我?” “赌一把。”盛明姝靠在身后木椅上,笑了,“相三公子会让我输么?” 相裕心中沉了沉,会么,与她作赌,他从未赢过。如今又怎会,让她输。 “晚些时候,我会命人将这些交到段五手上。”相裕嗓音沙哑道,说着,他又道了句,“你自己选的人,你也应当信得过。” 段五曾提过,他是因一封书信才会入都。那时他同沈越年都以为,书信是魏公所留,可细想之下却又不对,若真是魏公所留,段五便不会在魏家这段日子里每日只行书作画,直到他命人找到段五时,段五才准备商道一事..... 可若不是魏公所留,那人意图就是让段五入都,待盛林一出事后,就立即着手商道一事。只是机缘巧合,段五率先被魏公救下。而那时暗中查秦老将军一案的,只有盛明姝...... 因而,那封书信,是从皇宫传出去的;要段五入都的人,也在皇宫当中。 盛明姝没有否认,颔首笑了,“自然信得过。” 知晓他已猜到来龙去脉的盛明姝笑笑,起身同相裕拱手行礼,调笑道:“可怜在下已散尽家财,徒留这平平无奇的美貌,还望相三公子万勿嫌弃。” 相 分卷阅读99 裕看了眼她分外好看的眉眼,嗓音清淡,“嗯,本王不会嫌弃。” 盛明姝默了默。 外头陈叔唤了声,盛明姝佯怒地看了眼相裕,道了声自己还有些事,便转头出了门。 她负手离开,身影逐渐消失,相裕看了眼手边的《山河论》,无奈笑笑。 陈廷一进来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莫名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乖乖,莫不是自己眼花了不成?王爷神情何时这般柔和过? 将江州的动静禀告之后,陈廷也看到了书案上陌生的印鉴,不禁疑惑。 相裕却想起什么,抚着印鉴的指尖微顿,“陈叔。” 陈廷应了声。 他思忖着,问出声,“旌阳那边可有消息?” 陈廷颔首,“最近倒没什么动静。” 相裕嗯了声,继续道:“她让荣姑娘去了宁城,是想要她在旌阳与宁城行事乖张,借此吸引朝中注意,如此,段家才能在榕城安稳行事。” 陈廷惊住,很快缓了缓,“陆姑娘是个聪明人。” 相裕揉了揉眉心,“可她没想过让荣姑娘回来,旌阳路远地偏,又是镇远侯封地,若有动静,朝中人必然前去盘查。而盘查之下,无非也仅能查到荣姑娘身家颇盛。在荣姑娘走后,她又将定奉当铺的人尽数遣走,彻绝了与荣姑娘联系的暗桩。” 陈廷心下惊异,不可置信地开口,“所以,从一开始,陆姑娘只是想让荣姑娘离开陈都,护她周全,让她余生衣食无忧。” 相裕没应声。 从窦家村入都那一刻,不,兴许还早,兴许是她从窦家村醒来那一刻,她就在想着这些。所以那时,她请自己带她入宫,救荣姑娘,送荣姑娘离开陈都这一趟浑水。 甚至到后来的窦明珠成为曹老夫人的养女...... 她将她二人都妥善安置,只留了她自己一人在这泥潭当中。 盛明姝......相裕莫名想起了宫乱那日她的神情,只觉得后怕,若他晚了一步,又当如何? 这厢盛明姝离开北裕王府后,本打算回茶馆,岂料,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她还没开口,南屏不知从何处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拦下她的那人也一愣,冲着她拱手,“陆姑娘莫要误会,在下是魏公派来的人。”说着那人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南屏看了眼,同盛明姝点头,“是邢台司的牌子。” 盛明姝想了想,颔首道:“劳烦带路。” 那人笑笑,很快请她二人上了马车。 他们并没有去邢台司,而是去了魏家。 盛明姝还没入内,就瞧见了个熟人,沈越年精神缺缺地守在魏家门口,一脸急切地同守门的护卫道:“你就让我进去,我今日来,是向魏姑娘赔礼道歉的。” 她啧啧两声,看向沈越年,“沈大人这是?” 沈越年见到她,也一脸惊讶,咳了声挺直了腰板,“好巧啊。” 盛明姝点头,“嗯,很巧。” 为她领路那人看都未看沈越年,同盛明姝道:“姑娘,南护卫,请。” 沈越年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他自幼也是陈都内盛名的少年郎,自然受不得这委屈,同门口的护卫道:“先前我还能进呢,为何如今就不能进了,我今日不是来见魏姑娘的,今日是来拜访魏公的,嗯,是!” 盛明姝听着,脚步顿了顿,打算看会儿热闹。 守门的护卫一脸为难,“沈大人,就是魏公不让您进的。” 沈越年面上神情僵了僵,咬牙切齿道:“为何?” “沈大人,这......”护卫更是为难。 证实这时,门内却出现了一人身影。这姑娘着的是素蓝缎子,仅裙尾处有凤蝶袖南绣,温和沉静地看向沈越年,“沈大人想知晓为什么?” 沈越年一见着她,眸子霎时清亮,拱手道道了声是。 姑娘看到盛明姝时,微微惊异,颔首以示招呼,这才看向沈越年,“魏家门第虽大,但小女无才、无德、无貌,不敢高攀沈大人。沈大人请回罢。” 此言一出,沈越年顿时噤声。 盛明姝一脸同情地看向沈越年,“沈大人,这话好像,真是你说的。” 说着,盛明姝抬脚入了魏家门槛。 她身后的南屏抱剑看了看沈越年,“你说过?” 沈越年一顿,恨不得咬死自己,这话,他还真说过。不过在陛下面前说过,还曾当着魏姑娘的说过...... 见沈越年默认,南屏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活该”。 沈越年看着她二人毫无阻拦地进入魏家的门,也要抬脚跟上,护卫眼明手快地拦下,“我家姑娘说了,沈大人请回罢。” 沈越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魏公的仕途,安稳,顺遂。当年宫乱时,他匆匆赶到宫中,只看到宫门打开时着宫装的小姑娘拼死挡在 分卷阅读100 太子身前。摄政王及时赶到,那小姑娘赤脚站在宫门处,脸色苍白且坚毅地宣读先帝遗诏。 一字一顿。 宫乱平定之后,他想,这盛怀估计想要杀了这盛家小姑娘的心都有了。 更让他惊奇的是,宫乱平定当夜,百官离宫。 一位宫婢叫住了他,夜色中,那姑娘道:“魏大人请留步,皇太后邀您入殿一絮。” 皇太后?对于这新封号,他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就是今早护在太子身前的盛家小姑娘。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更何况还是盛家人,他并未在意,只道:“劳女官转告皇太后一声,老夫敬她今日护幼主之恩。” 说着,他就要走。岂料,黑暗中突然走出一人,她脸色依旧苍白,二话没说跪在了自己跟前,“明姝自知年幼,尚且无力护幼帝周全,明姝只请魏公相助。” 那时,他停住了脚步,看着跪在自己跟前年少的皇太后,“助谁?” 助幼主,还是助盛家,亦或是,助你。他问。 小姑娘似乎也愣了愣,很快坚定道:“护幼主。” 他试图从小姑娘脸上找处一丝丝说谎痕迹,可都徒劳无功。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这样的话,魏公不是不惊讶,他问,“如何相助?” 小姑娘闻言,背脊挺得很直,“请魏公弹劾,弹劾皇太后年幼无知,上书废太后,为先帝殉葬。”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魏公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不信一个人人称道是天上珠玉的盛家嫡女会真心说这番话。 小姑娘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先帝曾说过,这满朝之内,除却忠国公夫妇,无人有魏公这样的声望。只要魏公弹劾身在皇太后的盛家嫡女,诸臣附议,那盛怀...自觉失了颜面,必然会极力护我。” “可若盛怀并未护你呢。”魏公问。 小姑娘也愣了下,继而道:“为先帝殉葬。” 他从未见过胆子这样大的小姑娘,魏公默了许久,道了声“好。” 后来果真如她所料,盛怀顾及盛家颜面,保了她皇太后之位。也因此,盛怀对她的怒意少了些许,一个位居皇太后的女儿,于盛家,有利无害。 魏公是看着她一步步同盛家交好的,新帝年幼,盛怀却总能知晓新帝在宫内的口信。魏公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那个跪在自己身前说着护幼帝的小姑娘只是在利用自己。她行事乖张,叫人摸不透意图,直到有一日,魏公又见到了她。 她身量高了些,眉宇间的稚气渐褪,多了几分从容,却莫名叫人觉得这样的人,生性疏离。她是夜间来得魏家,魏公初初知晓时,只觉得诧异。 她从身后女使手中拿过一堆卷宗交给了自己,魏公不解地接过看了看,面上大惊,“这是......” “这个交给魏公,是给魏公一个安心,安魏公的心,也安哀家的心。”魏公看着这个眉宇间褪去青涩的姑娘,一声哀家,竟叫他觉得有些心酸。她目光清润地看着魏公,带着很浅的笑意出声,“明日会有人请奏皇太后垂帘问政,今日此来,一是将此卷宗交到魏公手中,一是请魏公明日朝堂之上莫要开口反对。” 那一瞬间,魏公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姑娘在下一盘怎样的棋。他在这个姑娘身上,竟看到了几分先帝的影子,同样是笑起来温温润润的人,可走得每一步,都决绝且不会回头。 女子前朝问政,四成官员反对,可他没开口,再加上盛怀的相助,这个未及二十岁的姑娘做到了。所有人都道,从前觉得新帝会是盛家傀儡,可谁又能想到,还会冒出个明德皇太后。 朝堂之上真真假假,明德皇太后与幼帝几番政见相悖,多番驳斥。盛怀看得乐在其中,他很满意这个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女儿。 可那日盛怀手下一老臣因走私盐一事被弹劾,盛怀极力护短之下,一向顺着盛怀的皇太后突然开口,大刑处置,杀鸡儆猴。他难得地,在盛怀眼中看到了些许慌乱。 魏公知晓,他没信错人。 她有意让魏家不沾染左右摇摆之事,因而满朝都知晓,他魏家人中立。只做该做之事,只行该行之路。她提及商道与段五,魏公惊讶于她这般远见,在段五入都前早早截了下来。宫内之事她兴许得心应手,可宫外之事,魏家行事要比她方便,截下段五之后,魏公并无机会告知于她,因而便有了段五公子消失的消息。 可魏公没等到将此事告知于她,却在朝堂上亲眼看着珠帘后的明德皇太后病逝。 满朝皆惊。 她宫内宫婢冒死质问皇帝,皇帝收押宫婢,不日,邢台司出面查问。查问之下,方知那碗致死的粥,仅有小皇帝与宫婢两人,再无他人过手。涉及皇帝,邢台司没继续查下去,那宫婢也被押入宫中地牢中。至此,再无人提及明德皇太后死因。 外头传来叩门声时,魏公正看着桌上檀木盒失神,很快,他出声道:“请陆姑娘进来。” 那日这个小姑娘在众人不注意时,同自己道要他拿盛 分卷阅读101 家主母死因一事去要挟盛家。他半信半疑地做了,发觉盛怀竟当真不在追究成儿抓获盛明喻一事,再加上有盛明喻死在摄政王府的地牢外,盛怀无暇顾及魏家。 可他却疑惑这在摄政王身侧女扮男装小姑娘的身份,细查之下,方知这竟是陆家那位被明德皇太后救下的陆家孤女,而这陆七竟也帮明德皇太后成过事。 他想见一见这姑娘。 盛明姝进来时,便瞧见魏公盯着桌上檀木盒失神,她心中了然,掀袍跪下,“小辈陆七,见过魏公。” “起来说话。”魏公一手扶在檀木盒上,看向她,“从前老夫便在想,她为何会去救一个陆家孤女,如今倒是明白了。你很像她,容貌像,神态也像。” 魏公是她在做明德皇太后那些年,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知晓她在做什么的人,盛明姝内心很是敬重,只道:“是有些像。” 不是有些,而是很像,神态很像。魏公看着她,“你应当知晓,老夫为何叫你来?” 盛明姝看了眼檀木盒,拱手道:“是因那个卷宗罢,当年...皇太后曾提及过,有一很重要的物件在魏公手中。” 魏公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然,越发觉得她同那个最初跪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像,想了想,魏公出声道:“那你觉得,老夫该如何处置。” “魏公心中,其实自有定夺。”盛明姝顿了顿,开口。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魏公笑了,看向她,莫名带了几分揶揄,“如此信得过摄政王?” 盛明姝倒是没料到魏公这般为老不尊,眸低无奈笑笑,“信不信得过,自当魏公定夺。” 魏公倒是没再啰嗦,“你同我凝儿认识?” 盛明姝应道,“有过几面之缘,令嫒词中自有广袤天地。” 听她夸赞自家小辈,魏公面上闪过笑意,很快正经道:“行了,既然已有定论,你就先回去罢。” “小辈这就告退。”盛明姝从善如流道,魏公倒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门口那个人,老夫瞧你同他也认识,出去的时候记得将人也赶走。” 盛明姝默了默,她印象中魏公,那可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这怎么......想了想,她默默往外走,还顺带将门关上,果真不是那个谁见到自己都要跪一跪的时候了...... 腊月十九这日,天大寒,寒风吹在人脸上,像是要生生割出一道裂痕来。 相裕随小皇帝站在宫门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近,至他们跟前时,才缓缓停下。 马车帘子很快被人掀开,露出一张颇有风韵的脸来。贤太妃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双眼含泪。 下了马车后,她看着为首的小皇帝,神情有些动容,当年那个小孩子已然褪去了稚气。贤太妃抬手抹了把眼泪,同小皇帝行了个礼,“陛下。” “母妃不必多礼,皇弟可还安好?”小皇帝虚扶她起身,烫金及地的斗篷映得他越发清瘦。褚季叹了口气,忧心道:“收到母妃信件时,朕就在想着今日了。” 说着,小皇帝看了眼身后的內监,“来人,快扶寻阳王入孝德殿。” 德安垂首上前,往马车内看了眼,六七岁的小少年整个人脸色苍白地靠在马车内,显得气息奄奄的模样。他同褚季对视了眼,吩咐身后內监道:“小心着些,伤到了小王爷,拿你们是问。” 说着,德安上监看着随行的医官,和善道:“林医官,太医院那边已打典好了,林医官若要查阅什么医术,尽管开口便是。” 林医官拱手,道了声谢。 “林医官。”德安上监笑笑,“老奴领着您先去太医院?” 林医官颔首,同褚季等人道了声告退,这才随德安上监去。 內监背着褚寻往孝德殿去,褚季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额上冷汗,转眸看向贤太妃,“母妃不必忧心,寻儿有父皇庇佑,会没事的。” 贤太妃叹了口气,“但愿如此罢,他自幼身体便孱弱,江州那地方又......” “是儿臣委屈母妃了。”褚季应道。 贤太妃一愣,忙开口,“同陛下无关,江州是封地所在,寻儿去那里,是先帝所愿。” 说着,贤太妃低眉叹息着,“说来皇太后大丧之时,也未能送行,实在是遗憾。” 听她提及盛明姝,褚季眸低闪过什么,面上客气地同她往宫内走,“母妃说哪里的话,盛......皇太后嘱咐过,若无大事,不让儿臣叨扰母妃,惹母妃忧心。” 贤太妃道了句皇太后心善,便没再多说。 “这位是?”贤太妃看向负手站在一旁的相裕,其余都是些老臣,她自然认识,可她没见过相裕。相裕颔首,“臣相裕,见过太妃。” 贤太妃愣了下,这般年轻?从前她在深宫,只听先帝提及过,立了位异姓王,可从未见过。宫乱那时也仅听闻是北裕王率军回都,这才......她笑笑,“久仰大名。” 相裕没说话,直到看着 分卷阅读102 小皇帝陪贤太妃入了宫门,同行的几位重臣也纷纷退下。盛怀今日称病,并未前来,相裕心中思索着,正要离开,肩上突然落下了一只手。 骆子嗣啪的一声展开了折扇,笑道:“往后的陈都,可要热闹咯。” “看来大理寺当真是清闲。”相裕看了眼他,抬脚上了马车,骆子嗣也跟了上来,“别,这大理寺可够乱的了,自从上回在邢台司遇见过盛明槊之后,这厮就跟刻意找麻烦似的,隔几天就要来一趟大理寺。不过,沈越年这几日也不知怎的,跟疯了似的,颇为勤勉。” “我可是听说,沈相又在魏公门前将他捉了回去,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好好的一桩娃娃亲啊......”骆子嗣轻摇着折扇,想到什么,撞了撞相裕的胳膊,“这几日怎都未见着秦美人啊。” 相裕眸子也未抬,阖眸道:“骆大人对这些街头巷里的事儿倒是清楚得紧。” 骆子嗣一愣,笑着凑上前去,“你还别说,不光是这些,还有你北裕王府的一桩。上回你们北裕王府送了个登徒子去府衙,还嘱咐府衙好好照顾一下。一个区区的登徒浪子能让你北裕王府的护卫送到府衙,还揍成那样送了过去,相三啊相......” 相裕神色淡淡地睁眼看他,骆子嗣面上一愣,忙掩唇咳了声道:“哦,那什么,我是有正事来找你的。” “真有正事。”骆子嗣看向他,“你许诺等陈都事情了结后,将兵权交到小皇帝手中?” 相裕嗯了声。 骆子嗣神色凝重,“相三,你就不怕......” “怕小皇帝动手?”相裕出声,吓得骆子嗣猛地掀了马车帘子看向外面,见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你都知晓为何还肯放手?” 相裕揉了揉眉心,“若是不交,你又可知这算什么?” 骆子嗣猛然噤声,若是不交,那便是有谋反之嫌,株连九族。骆子嗣没说话,他虽拥护小皇帝,可也知晓相裕从无举兵造.反之心,可朝中若有人手握重兵,小皇帝又怎会安心? “从先帝封我为摄政王时,我就料到了会有今日。”相裕突然开口,骆子嗣愣了愣,相裕看了眼马车外缓缓远离的长巷,开口道:“快到秦老将军的忌日了......” “唉,时间过得倒是......”骆子嗣一时沉浸在沉重的气氛当中,不禁感慨着,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秦老将军的忌日?” 二话没说,骆子嗣连忙掀起了马车帘子,“停下停下。” 说着,骆子嗣转头看了眼相裕,“相三,大恩不言谢了。” 相裕看着他往秦家去的模样,看了眼赶车的护卫,出声道:“你记不记得秦时前两日将营中年老的猎犬带回了秦家养着?” 护卫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当中还有两只,似乎还在漠北是咬过骆大人......” 接着,护卫瞧见他家王爷神色清淡地看了眼一旁的药铺,护卫觉得,他须得做一做王爷的解语花,边道:“王爷,那咱们?” 相裕嗓音淡淡,道:“回府罢。” 护卫颔首,“......是。” 相裕刚回了北裕王府换下朝服,就听得陈叔来道:“魏公来见。” 他顿了顿,抬脚往正厅去。 魏公身旁还站着魏薛成,见着相裕过去,魏公同魏薛成说了什么,魏薛成很快冲他拱手离开了正厅。相裕见魏公神色郑重,也让正厅内的旁人都退下。 直到再无旁人,魏公才将一旁的檀木盒递给他,相裕神色清淡,“这是?” “你正在查的事。”魏公看向他,相裕微愣,魏公继续道:“当年也有旁人查过这件事,查了两三年,查出一半。邢台司就暗中接了下来,查清之后卷宗就一直封存着。” 这满朝当中就算是证据确凿,无外力无兵权,也无人敢动盛怀。盛家的理察司,再加上当时盛林还是个侯爷,朝中人多是玩弄权谋政权之辈,无兵权,便是无绝对的实力。这也是当年盛怀为何只能将相裕遣往漠北,却再无他法的缘由...... 相裕想到什么,“魏公说得旁人,是盛明姝罢。” 魏公愣了愣,并不打算隐瞒道:“不错,也许你回都平定宫乱那一日起,她就在等着你回都。” 从一开始,她就在等着自己,相裕揉了揉眉心,太晚了,他回来得太晚了。 魏公在北裕王府待了许久,出门时天色已暗,魏薛成守在正厅外,见魏公出来时连忙上前搀着,魏公拄着手杖,推开了他的手,像是有些感慨,“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天上珠玉,却生在腌臜之地。” “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相裕从魏公出府,眼见着魏家马车渐行渐远,耳边还是魏公那句,可惜了...... 他想了想,正欲转身出门,回眸就瞧见了不远处月色下负 分卷阅读103 手看着他的姑娘。 姑娘着的是素青衫裙,青丝尽数弯起,以玉簪固定。她眉眼清润,笑起来时显得格外端雅周正,是画师落笔也描不出的浅淡皆宜。 他心中顿了顿,看着她微微歪头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像是有什么在一寸寸地填满他的心胸,相裕眸低多了几分柔和,朝她伸手。 “你见过魏公了?”盛明姝笑了下,相裕嗯了声,将她拉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怀,他突然有些庆幸,“你猜魏公方才说了什么?”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眉眼清润,“定是在说,明德皇太后端庄娴雅,聪慧异常,不知让多少陈都失了几分颜色。” 盛明姝玩笑着道,他却嗯了声,盛明姝惊异,“当真如此说得?” 相裕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魏公说,摄政王应当早些回都的,要赶在七月之前。” 七月,是明德皇太后大丧之月。 盛明姝想了想,“不行。” 相裕疑惑,“为何?” 盛明姝感受着他怀中的温热,出声道:“你那时回来,我一定在想,这样好的人,身旁应当有个纯良淑慧的人在。兴许,朝中会有人说,摄政王年岁已到,也该要寻一门亲事了。许是秦月熙,也许是魏薛凝,亦或是镇远侯府的女眷......总之,就是不行。” 相裕点头,思忖着道,“确实不行。” 盛明姝笑了,看了眼他,“若你那时回来,看到盛明姝,又当如何?” 相裕想了想,“不许生气?” 盛明姝摇头,“你先说说看。” “先帝于我知遇之恩,我自当护着先帝遗孀。纵使...纵使那时对你属意,也不会有半分逾矩。兴许也会有哪家姑娘眼拙,嫁到了北裕王府,那时我也自当该护着她。”他说着,盛明姝沉默了下,才道,“不公平。你若心中有人,却娶了别的姑娘,这对那姑娘不公平;我那时心中有你,又见着你娶了别的姑娘,却还会在朝堂上瞧见你,兴许那日的宫宴上,还能瞧见你待那姑娘体贴......” “你会如何?”相裕出声问道,盛明姝想着,开口,“那姑娘于我并无仇怨,我自然不能动她。我好像,也不能如何?” 她说得有些认真,相裕接着道:“你不能为难那姑娘,可以为难这个负心汉。在朝堂上训斥他,若是气了,便让人在上朝的路上截了他,揍一顿解气。” “我才不会这般孩子气。”盛明姝听得想笑,顿了顿,继续道,“我只会转头去爱另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与他朝朝暮暮......” 腰间力道突然大了些,盛明姝垫脚蹭了蹭他的颈窝,“相三公子,你先生气了。” 相裕抿唇,低头咬了下她的耳垂,嗓音沙哑道:“不行。” 盛明姝也点头,认真道:“是不行,确实不行。” 所以,没有晚。在窦家村遇见,刚刚好。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也不行。 “谁不行?”门内突然有人开口,盛明姝吓了一跳,接着王府门前的灯盏才瞧见是抱剑的南屏。南屏身后,还有面色诡异的陈叔。陈叔默默看了眼两人,“那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相裕神情淡淡地看了眼南屏,后者抱剑的手顿了顿,一时没想明白王爷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越想不明白,他就越想要想明白,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不明白。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没忍住,面无表情地看向拉着自己往王府内走的陈叔,“不是王爷自己说得不行么。” 陈叔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没敢回头看自家王爷的神情,想也不想地捂住南屏的嘴,“南护卫,你方才不是说你想吃杜嫂的玉凝糕么,走走走,走走走......” 南屏挣扎着松开他的手,“我不吃甜......唔唔......” 他就想知道王爷哪里不行,是剑法不行,还是棍法不行,下回比试的时候自己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这陈叔是怎么回事! 盛明姝眼见着两人逃似的往王府内去,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相裕,“怎么了。” 相裕拉着她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她精巧好看的锁骨,很快移开,“饿不饿?” 盛明姝愣了下,缓缓笑了,“有点。” 用过晚膳之后,相裕难得清闲得陪她在王府后园走一走,绕湖的长廊两侧有灯盏微弱的光,偶有寒风吹风吹来,相裕将手中斗篷披在她肩上。盛明姝想起上回在王府遇见小皇帝的情形,思索着,抬眸看他,“你答应了小皇帝许他兵权一事?” 听她提及小皇帝,相裕一时没说话,点头。 兵权......小皇帝早就有心兵权一事,只是从前有盛家和她在,再加上边境之乱,这才使得兵权流落在先帝派遣到边境处的旧武将手中。他定然是知晓如今羽翼未丰,因而才要陈都之事尽了后,才要回兵权。可此举与鸟尽弓藏又有何异处? 见她敛眸思索着什么,相裕抬手为她紧了紧肩上斗篷,面上有很浅的笑意,“担心了?” 分卷阅读104 盛明姝摇头,“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就算是失了兵权,你定也有法子护北裕王府周全。” 相裕轻嗯了声,想起今日见贤太妃入宫一事,开口道:“今日小皇帝看了那位小王爷的病情,似乎是当真病得很重。宫中也送来了宫贴,几日过后,待寻小王爷好些了,便为小王爷设下接风宴。” 褚寻......说来,她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寻小王爷的人,只见过画像,眉眼间很像先帝。盛明姝想着,有些困意,便说要回去。 相裕拉住她的手腕,“今晚留在王府罢。” 盛明姝脚下突然不稳,下意识地扶上他的手臂。相裕不动声色地扶她站稳,神情清淡道:“你那处院子我看了,过于清简。南屏这几日守在那里,感了风寒。” “我有护院的。”她笑了下,道。 “与南屏相比,那些不过是花拳绣腿。”相裕牵着她往徵澜院走,盛明姝反倒笑了,揪了揪他的衣袖,“相三公子,那你倒是说说,这满陈都的护卫与南屏相比,那个不是花拳绣腿?” 相裕默了默,没出声,荣姑娘与窦姑娘都不在她身旁,他是怕她一个人失落。 盛明姝想着留在此处能让他安心,也没再推辞。 可发觉他将自己带到徵澜院时,眉头不禁挑了挑。相裕并未出声,将卧房内的几本兵法旧籍拿起,才转头道:“若是有事,直接叫杜嫂即可。”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盛明姝笑了下,“哎,你......” 相裕停下,看她。 气氛有些诡异,盛明姝咳了声,“你又要去书房?” 上回书房内的软塌她看了,若是一整夜睡在那里,很是憋屈。但一开口,又觉得有些怪异,她想了想,只好又补了句,“那软塌瞧上去不是很舒服,相三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家还有客房?” 相裕默了默,是有客房,但,“别人住过的屋子,我不喜欢。” 这...分明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自己分明是想说自己可以住客房的,也不至于他回回都要在书房里将就。她默了默,觉得有些好笑,“我以为相三公子久在漠北沙场,应当不讲究这些的。” 相裕有些无奈,“沙场之上自然顾不上这些,如今在自家王府,自当自在些。” 盛明姝正要开口,相裕想了想,又道:“明日早朝兴许会晚些回来,不必等我。” 盛明姝看着他说完转身出门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今日说,在窦家村遇见,不算晚。 她在骗自己。 这样的相裕,她想早些遇见,早一点,在早一点。当年她在乾山猎场,就该策马到那个少年面跟前,问上一声,听闻公子精于骑射,不知可能切磋一二。她不在意输赢,只想,早在所有事情前,去相识。 他会怎么想,兴许会想,这盛家的小姑娘,怎这般大胆? 在沐衣室沐浴过后,盛明姝突然觉得不困了,无奈笑笑,拢了拢肩上斗篷,往门外走。 出了徵澜院,便能瞧见书房的灯盏,房门在开着,他坐在书案之后,烛火映照之下,本就好看的脸上平添几分柔和。这人平日里瞧上去清冷寡言,但凡笑起来,亦或是面有病态,便意外地让人觉得有些...温善可欺... 可细想之下,又觉得温善可欺这样的词用在一个久经沙场的摄政王身上,莫名诡异...... 想到这些,她看了眼书房内,却发觉他也在看自己。 盛明姝顿了顿,抬脚入了书房。 “不是困了?”相裕搁下手中的书,盛明姝笑了,从善如流道:“方才瞧见相三公子的资貌,又不困了。” 他看了眼盛明姝,因头发还在湿着索性就尽数披了下来,沾染了沐衣室内的沉香气息。他顿了顿,将眸光眸光挪回手中书页上,“胡闹。” 盛明姝听得此言,拿起上回的《山河论》,“看来相三公子就不在陈都,是当真不知晓自己是多少陈都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啊。” “看来盛姑娘素来都知晓自己是多少陈都男儿心中的皎皎峨眉月。”他无奈道。 盛明姝点头,“听荣儿说起过。” 手中兵法纪实如何也看不进去,相裕抬眸看她,“阿姝。” 盛明姝疑惑。 他眸光清淡,“别高估我的定力。” 啪的一声,盛明姝手中《山河论》落了地,对上他的目光,盛明姝没说话。夜深人静,沐浴过后来见他,说不是蓄意勾引,只怕若不是这人是自己,她都不信。可她真的,只是睡不着而已...... 她默了默,弯腰拾起地上的《山河论》,“看书。” 她面上镇静,翻着书页的手却显得有些乱。 相裕起身将进风的门关上,也回到书案后静了心神看书。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盛明姝醒来时,是在卧房。卧房内的炭炉偶有滋滋声作响,边上还有 分卷阅读105 安神的沉香。依稀想起昨日困得厉害,就趴在书案旁睡着了,怎么...... 想到什么,她揉了揉脖子,觉得酸得厉害,便想在温泉里泡一泡。起身就往沐衣室去,沐衣室内雾气朦胧,有汩汩水声,因引得是温泉水的缘故,无须炭炉也并不觉得寒凉。她解了衣带始一入内,便瞧见一人影在温泉之内。 “阿姝。”他出声,示意自己也在。 盛明姝解衣带的手微顿,“我先出去了。” “不必。”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拿过屏风上的衣物随意穿在了身上,从白石堆砌的石阶上走了上来。盛明姝一时默了默,一时不知该将目光置于何处。相裕将衣带一一系好,才看向她,“在想什么?” “你身上的伤。”盛明姝笑了笑,道。 相裕闻言,“旧伤而已,不妨事。” 盛明姝没作声,抬手环住他的腰身,“相裕。” 相裕顿了顿,揽住她,轻嗯了声。 她动了动,想要说话,揽住她的手紧了紧,耳边嗓音沙哑,“别动。” 盛明姝微怔,察觉到什么,从他怀中撤出来,“我先出去了。” 慌忙之下,她匆匆从沐衣室正门走了出去,岂料,刚小心翼翼将门关上,转头就瞧见守在门外的小厮,手中还拿着相裕斗篷的小厮和女婢。 小厮瞧见她,又看了眼沐衣室的牌匾,像是在确认,神色诡异。 盛明姝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地往外走,步子却急了些。 不多时,沐衣室的门再次打开,小厮连忙将斗篷递了过去。相裕接过,抬脚往正院走,几位女婢垂首,在众人瞧不见时交换目光,初初进入时,目光没敢乱看,可清理着抬眸时,只瞧见衣物都齐齐整整地放着,如往常一般...... 相裕至前院时,正瞧见盛明姝从陈叔手中接过什么。 陈廷瞧见了他,拱手唤了声王爷。 盛明姝转眸看他,目光很快移开,同陈叔道:“可还说了什么?” 陈叔笑笑,“秦越信中只说了,荣姑娘已到了旌阳,一切安好。旁的倒没了。” 一切安好,盛明姝点头,“那便好,多谢陈叔。” 陈廷摇头,将另一封书信递给相裕,“当晚秦越就改道去了江州,眼下应当已经到了。” 相裕颔首,看着手中书信。 “还有一件事。”陈廷看了眼盛明姝,继而同相裕道:“宫内今日还送来另一道宫贴,是寻小王爷接风宴的宫贴。” 相裕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给陆姑娘的?” 相裕微微皱眉,从那日在王府中见到小皇帝开始,他就知晓,会有今日。想了想,相裕看向盛明姝,“若不想去,称病推了便是。” 盛明姝眉眼清润,笑笑,“陛下想请,怎能不去。” 总归是要见的。 禧和殿。 禧和殿是行宴之殿,因是为贤太妃与寻小王爷设下的接风宴,前来赴宴的有朝臣,亦有女眷,各居一侧。盛明姝随相裕入内时,喧扰的殿上静默了下。 各家心思各异,摄政王身侧何时有过女眷? 相裕目光从殿上心思各异的人面上掠过,末了,眸光停在身侧人身上。思忖着,相裕低眸,盛明姝只察觉到他握了握自己的手,很快自己手中被他塞了个物件,他就入了上席。 因有宽袖作掩,盛明姝很快收起,心中微微惊异,他是如何将匕首带进来的? 没来得及多问,很快就有宫婢引她入了女眷一席。看着末席,还有一旁低眸疑惑看向她的姑娘,盛明姝微微颔首,“秦二姑娘不应当在下席罢?” 秦家二姑娘,当今皇后的胞妹。依照礼数,理应在上席才是。 秦月萦皱眉,“你怎么知......”想了想,她噤声,当今皇后的胞妹,她认识自己也不奇怪,道:“那上头乌烟瘴气,我不喜欢。” 盛明姝笑笑,这秦月萦,她是见过的。 每回文举放榜之后,盛家都会举行秋兰宴,宴请朝中新贵及榜上有名者。说是秋兰宴,也不是名字好听些的结党营私罢了。秦月萦的父亲秦昧因是盛家推举,又是盛家女婿,自然应邀。 盛明姝对秋兰宴有印象,便是有人写她是天上珠玉那回。始才五岁的秦家小姑娘怯懦地跟在秦昧身后,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糕点,她看下去,就将拿了几块偷偷塞到了她手中。 从那以后,小姑娘每回到盛家,都在她身后软软诺诺地唤着姐姐。 盛怀逼她嫁入皇宫那年,嬷嬷为她挽发,小姑娘就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直到盛婕将她抱了下去。自那之后,她见过几回秦月萦,多是在宫宴上,只是那时她如履薄冰,也无心思虑这个小姑娘过得如何。 眼下看着,倒是心生欢喜。 贤太妃到时,殿内顿时热闹起来,殿上人纷纷起身问安。同贤太妃一同入殿的,还有个面色病态的少年,少年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眉眼间与先帝很像。看上去温温和和地,在宫婢指引 分卷阅读106 下,入了相裕席位一旁。 朝臣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褚寻身上看,褚寻只掩唇咳了声,安静地垂首。 一声皇后到响起,殿内安静了下来。秦月熙妆容精致地入了女眷首席,转头同贤太妃道了句安,继而目光就落在秦月萦身上,微微蹙眉。 不多时,就有宫婢往秦月萦身侧走来,低声道:“二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到上席就坐。” 秦月萦低声回了句,“那时盛家席位,依照我父官职,我理应在此。” 盛明姝笑了下,秦月萦回眸看她,“你笑什么?” 盛明姝正要说话,就瞧见谢慎和盛怀一同入了席。谢慎和盛怀?盛明姝心中疑惑,对上谢慎看过来的目光,她顿了顿,低眸饮了口茶水。 不多时,小皇帝也在一声长长的“陛下到”声音中,在首位落座。 褚季示意众人免礼,尉矢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什么,他目光很快落在盛明姝身上。他面上错愕,德安适时上前为他斟酒,挡住了殿中众人的目光,一手拍了拍褚季紧握成拳的手,“陛下。” 美,且美得从容端雅。 细看之下,五官并不相似。 可抬眸看人时从容的神态太像她了,难怪...难怪那日他会酒后错认... 盛明姝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眸看着杯中茶水的涟漪,听得殿上曲乐声起,她才抬眸看了眼相裕。后者也在看她,她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朝中宴饮一事,素来大同小异。酒过三巡后,乐师大都退了。 “承蒙陛下恩典,这才能让我寻儿入都医治,还未曾谢过陛下。”贤太妃笑着起身,端了酒盏。褚季敛眸笑了,“是朕应尽的本分。” 说着,褚季一口引进了酒水,掩唇轻咳了下。秦月熙蹙眉,思索着将手帕递了过去,褚季看了她一眼,接过。 褚季正要起身离开,啪的一声,不知谁的杯盏落了地。细看之下,方才还在低眸饮着茶水的褚寻口中整个人趴在了席位之上,口中吐着血。殿上之人愣了愣,贤太妃吓得跌跌撞撞地从席位上跑了下来,“寻儿!” 相裕微微皱眉,看向德安。德安猛地回神,连忙出声道:“来人,快请医官。” 很快,林医官提着药箱就跑进了殿中,正要行礼,褚季冷声道:“去看小王爷。” 林医官为褚寻医治良久,也是有些成效的,以银针在褚寻手上扎了几针之后,褚寻逐渐醒来。 贤太妃连忙将茶水给他递了过去,为他擦着唇角的血迹。褚寻看了眼围着他的人,有气无力道:“母妃,我想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 “好好好,出去走走,出去走走,母妃陪你。”说着,贤太妃看了眼林医官,林医官点头,“太妃安心,许是刚到陈都,调养着就好。” 贤太妃擦了擦眼泪,“陛下。” 褚季抬手,“母妃先送寻儿回寝殿罢,林医官好生照看着,若出了事,朕拿你是问。” 林医官连忙称是。 看着贤太妃离开,众人也唏嘘着拱手告退。 秦月萦也要离开,转头看盛明姝,“你若是朝中哪位大人家的姑娘,我应当会见过你,可我并不记得你。” 盛明姝正要开口,一记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陆姑娘,陛下有请。” 秦月萦震惊地看了眼盛明姝,陛下有请? 往这边来找秦月萦的秦月熙也顿了顿,这人......是在邢台司门口见过的那人?竟是个姑娘?想起什么,她回眸去看一旁低眉饮茶的相裕。面上闪过难堪...... 盛明姝转眸看向德安,“有劳上监了。” 盛明姝没想到的是,德安会带她往安乐宫的方向走。 “陆姑娘与宫中一位贵人,很相像。”德安提着灯盏,笑着出声道。 盛明姝眸低有笑意,“那位贵人定是叫上监很焦头烂额,上监才会记得。” 德安没料到她会如此开口,很快摇头笑笑,“倒也算不上焦头烂额,她行事自有章法。” 盛明姝笑笑,“那位贵人我应当是识得的,她曾说过,上监的这一双眼睛,就是这皇宫里最厉害的东西,任何人都瞒不过上监。” 德安摆手笑,“老奴不过是活得久了,见得多了。” 不远处,就是安乐宫门前高高挂着的灯盏,德安想起了荣儿,恍惚着开口:“荣姑娘离开皇宫时,是不是都还以为是陛下谋害了皇太后?” 盛明姝笑意渐止,看向德安,“难道不是么?” 德安叹息了下,惋惜道:“陆姑娘与荣姑娘都如此以为,那九泉之下的皇太后,怕也是如此以为了。” 像是心口被人扼住,盛明姝面色微变,德安却停下了脚步,推开安乐宫宫门,“陆姑娘,请罢。” 不知为何,盛明姝看着安乐宫门,觉得脚步僵硬。德安以为她是忧心安危,提醒道:“摄政王会在此处等着姑娘出来,姑娘无须害怕。陛下他......就是性子喜怒无常,不会伤姑娘的。 分卷阅读107 ” 盛明姝没应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得安乐宫,只看了安乐宫木廊内着烫金冠服的少年。 她熟悉这里的一分一毫,甚至是木廊上每一只灯盏,都是她与荣儿亲手描绘的。做这些事情时,格外能让她静心。可眼下,她静不了。 九泉之下的皇太后,是不是也以为是陛下所为? 不是以为,是确信。 整个安乐宫中衣食住行都是荣儿过手的,□□儿不会做这件事。所以,仅有那个与她接连多日的争吵与对峙,却又突然来软语同自己认错的小皇帝。 可德安今日如此一问,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谁说她都不会信,可出自德安之口,她却不可不信。 “你就是陆七?”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你就是陆七?”褚季站在木廊之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姑娘。她的神态太像盛明姝了,褚季眸中有些不耐烦,“朕在问你话。” 盛明姝觉得喉中有血腥味传来,一手扶在一旁的木廊上,她皱眉看向褚季,“陛下,该唤她一声皇太后。” 褚季愣了愣,面上微冷,“是她自己不想要做皇太后的。” 见盛明姝不说话,褚季冷笑了声,“难道不是么,她救下你,又要你买下定奉当铺,布下暗桩,不就是想要为她留一条后路么。日后离这皇宫远远的,离朕远远的,怎么,朕可是说错了?” 盛明姝忍下喉中血腥味,抬眸看着他,没错。她日日都想着待政局清明之后,远远地离开皇宫。盛明姝缓了缓,挺直腰身,一字一顿道:“所以,皇太后之死,是陛下所为么?” 褚季面上不耐烦,“你没资格来问朕。” “若是替皇太后来问呢?”她笑了下,有些嘲讽。 褚季如墨的眸子微动,咬牙切齿道:“朕巴不得她长命百岁,也好让朕能废了她的皇太后之位,这一生都在她厌恶的皇宫里,终老致死。” 盛明姝看着他,没说话。心头上一直压着的巨石像是猛然卸下,眼前这个着冠服的少年口中说着凶狠的话,她只是,心中很乱,乱到想逃离这里。 “王爷,陛下还在议事。”宫门外传来德安的声音,她知晓,这话,德安不是说给相裕听得。可相裕,眼下一定在宫门处,莫名地,她心中逐渐平静下来,看向褚季,“这世上没什么人能陪陛下走到最后。”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褚季面上有了怒意,盛明姝没再多说,低道了句告辞,转身便往外走。 砰地一声轻响,有灯盏从她身旁落下,滚过裙边时,裙摆微微飘起。盛明姝脚步未停,出了安乐宫,她知晓,直到今日,她才算是真正地同皇宫告别。 德安见着她出来,忙抬脚入了安乐宫,“陛下......” 暮色沉沉,相裕负手站在宫外,看着她出来。不知为何,盛明姝突然有些难过,眸中有些酸涩,她缓了缓,笑了,“相裕。” 他提着灯盏,嗯了声。 她站着没动,身后是灯火通明却空旷的安乐宫。相裕心念微动,上前牵起她的手,“走罢。” 盛明姝点头。 回到北裕王府时,暮色已深。 相裕同陈叔交代完事情之后,转眸瞧见她还在院中等着,神色柔和了些,“不困?” 见她欲言又止,相裕眸低闪过笑意,“想说什么?” “你今晚,还要睡书房么?”她昨日不过在书案上趴着小憩了会儿,便觉得脖子酸疼得厉害,他又怎么会舒服?只是话一出口,却带了几分别的韵味,盛明姝无奈,笑了笑,“日日睡书房,不难受么?” 相裕看着她,想了想,“有点难受。” 盛明姝转眸笑了,低声道:“那我将床分你一半。” 相裕衡量了下,温香软玉在怀的难受,和睡书房的难受,他觉得后者兴许还舒服些。但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拒绝她,衡量之下,他道了句“好”。 他习惯在屋内放几本书,盛明姝从沐衣室侧门出来时,他正倚靠在床边看着手中书页。他肩上只披了墨色外衣,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整个人格外规矩严谨。 相裕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试图只将目光落在她的眉眼,“先睡罢。”说着,他起身往沐衣室走去,听见吱呀一声门响,盛明姝松了口气,不禁无奈笑笑,她觉得自己从前睡客房挺好的...... 没耐住困意,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着了。相裕出来时,便瞧见她缩在最里侧,像是极困。 看了眼被她放到一旁桌上的书,他笑了笑,抬手熄了烛火。身侧呼吸声清浅,相裕心中却静不下去,有风砸在木窗上,惹得炭炉中滋滋作响。 身旁人动了动,无意识地寻着暖意摸索了过来,相裕没动。过了会儿,叹了口气,挫败地侧身将她拥在怀中,继续听着窗外风声。 翌日。 盛明姝已习惯一觉醒来,见不到相裕身影了,洗漱过后便被杜嫂领着去前厅用早膳。没 分卷阅读108 想到,相裕已换下了朝服,一袭墨色流云锦,她顿了顿,笑道:“相三公子今早不忙?” 相裕看了她一眼,“昨日整夜未睡,无心忙别的。” “咳。”盛明姝突然被呛到,转头想同杜嫂说什么,才发觉前厅内仅剩了他二人。莫名有些诡异,盛明姝无奈笑笑,“我应当睡得很安稳,没打扰你罢。” 相裕没出声,看着她碗中羹汤见了底,才道:“今日万盛园有场马会,想不想去看看?” “马会?”盛明姝来了兴致,“从前只听说过,倒没亲眼见过,会有骑射么?” 相裕点头,“分三场,上场是骑射,中场是马术及马上比试,下场是冬宴,要一整日。” 盛明姝想了想,问道:“忠国公府有收到帖子么?” 相裕知晓她的意思,捉住她的手把玩着,“应当也有。” 陈叔动作很快,用过早膳之后,马车就在府外等着了。盛明姝同相裕一同上了马车,想起什么,笑了笑,看向相裕半倚在马车上手中还把玩着玉珏,“从前一直觉得你不像是陈都那些世家公子,宴饮游乐,斗鸡走马一概不沾。眼下瞧着,倒有了几分不成器的世家子模样。” “不成器?”相裕抬眸看她,捉过她的手把玩着,盛明姝笑了,“这句不对。” 万盛园就在陈都之内,离得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相裕始一下了马车,就瞧见骆子嗣手上缠了几层厚的纱布,饶是这般,还伸出了三根手指握着折扇轻摇,相裕默了默,想着他不在军中这些日子,犬儿的伙食应当不错。 “骆大人这是?”盛明姝也看到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骆子嗣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被狗咬了。” “骆大人手都这样了,还来参加马会,实属感人啊。”韩六公子一见骆子嗣这模样,便啧啧道。 骆子嗣看了眼他,“韩六公子既然如此敢动,不妨明年的春闱,就别插手了?” 韩六一愣,看向相裕,道了声告辞。骆子嗣摇头,“小气,太小气。” 盛明姝看得想笑,正要开口,便听得一声响亮的“阿姐!” 接着,她就瞧见一个粉色神情往自己扑了过来,盛明姝还没应声,窦明珠就撞在了自己怀里。 盛明姝拍了拍她,才仔细端详着,笑道:“瘦了些。” 窦明珠缩了缩脑袋,眼圈已经红了,盛明姝屈指敲了她一记,“曹老夫人待你不好?” 小姑娘立即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阿姐了。祖母说,阿姐兴许会来,我就来了。”说着,她抱住盛明姝的胳膊,蹭了蹭,“阿姐,我好想你啊......” 盛明姝见她比从前活泼了些,无奈笑笑,“阿姐也很想你。” 窦明珠呢喃了声,拉着她就往里面走,“祖母说,这里的马会很有意思的......” 相裕看着两人越走越远,骆子嗣凑了过来,感慨着道:“从前你同我道,若是无意,便离秦姑娘远一些。那你呢,当真就是陆姑娘了?” 相裕没回答,看了眼他手上的惨状,拍了拍他的肩,抬脚入了万盛园。骆子嗣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叹息着出声,“也不知你这样闷的性子,情路怎就这般顺畅。反观小爷文武双全,能言善辩,却偏偏诸多险阻......” “那你可以换个人。”一道嗓音突然传来,骆子嗣一个激灵,收起折扇,“秦姑娘也来了?好巧好巧。” 秦时没理会他,朝着相裕拱手,转身就入了人群中。 骆子嗣叹了口气,感慨着,“都是从前放荡不羁惹的祸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铜钟声响起,万盛园内逐渐静了下来。盛明姝倒在在意这个,一路被小姑娘拉着往最后头走,她笑笑,只好随着她去。直到到了后面歇脚的长廊,小姑娘才松开她,有不少不爱凑热闹的女眷,也在这里围在炭炉上说笑。 小姑娘说了许多,她大多都在听着,直到小姑娘累了,她才递了杯茶水过去,想了想,将糕点也推到小姑娘跟前。 “陆姑娘,你也在这里啊。”盛明姝还没说话,就听见了陈可岚的声音。紧接着,陈可岚就落了座,笑意盈盈道:“跑马要开始了,这会儿前面正热闹呢,你们不去看看?” 陈可岚说着,盛明姝笑笑,转头看向小姑娘,“想不想去看看?” 小姑娘说得嗓子疼,往口中塞了块糕点,点头,“想。” “正好,一道去。”陈可岚熟稔地揽着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吓了一跳,盛明姝开口道:“唤她可岚姐姐便好。” 小姑娘软软诺诺一声可岚姐姐,陈可岚听得很是舒心,诓骗着小姑娘又唤了一声。盛明姝无奈,打趣道:“陈三姑娘这是不忙着为沈大人招亲了?” 陈可岚顿了顿,嘟囔道:“找来找去,还是那魏家姑娘,我才不吃力不讨好呢。” 盛明姝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相裕也同骆子嗣沈越年等人一道来了前头,抬眸便瞧见了 分卷阅读109 马场上已有不少人翻身上了马。 “可岚那个小丫头,倒是很喜欢陆姑娘。”沈越年看着自己小妹又拉上了陆姑娘过来,有些无奈。相裕神色清淡地往盛明姝那处看了看,想起什么,同身后的小厮道:“将本王的马牵来。” 小厮愣了愣,骆子嗣也愣了愣,沈越年一时也愣住。从前这样的场合,王爷都不会上阵的,怎么这回...... “王爷稍等。”小厮很快下去,将马牵到马场内。相裕起身往马车内走,吵闹的万盛园内静了静。 有人压低了声音,“乖乖,今儿是什么日子,能亲眼看到活的王爷跑马。” “可不是么......”众人啧啧道。 陈可岚也瞧见了,忙摇着盛明姝胳膊道:“陆姐姐,快看,快看。” 盛明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眸中惊异一闪而过,见他随意束了袖,动作干净地翻身上马,不禁笑了笑。陈可岚感慨着今日可谓是见了鬼了,拉着她们往上方台子上的席位上去,转头又叫人上了茶水上来。 这熟稔的语气倒是叫小姑娘疑惑,“可岚姐姐时常过来么?” 陈可岚挑了挑眉,“这满陈都的园子,没人能比你可岚姐姐清楚了。” 小姑娘眸中满是惊讶,一脸崇拜地看向陈可岚,陈可岚顿时挺直了腰板,正了正神色,“待开了春,姐姐带你把这陈都的园子逛个遍。”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一脸诚善。 盛明姝听得无奈,不过陈可岚这般性子实在是好,也省得小姑娘觉得在这陈都除了她也没旁的好友。 如此想着,她转眸去看马场上那人。 每圈都要在同五处靶子各射三箭,盛明姝看时正好看到相裕松了拉弓的手,三箭齐发,每一个都是正中靶心。台下有人惊呼,她也惊了惊,从前在昶豫园她连射三箭,是因着都是静物,他竟能在马上连射...... 银色勾勒的墨色暗纹锦衣在日头映照之下,好似流云浮动。盛明姝看着,没说话。 另一边坐着的沈越年也惊呼了声,骆子嗣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道:“彩头是什么?” 沈越年也愣了下,方才他们听清那人说得彩头是什么,想到这个,他转头去问一旁的小厮。小厮眸中顿时清亮起来,附耳说了。沈越年顿了顿,又默了默,看了眼马车内胜负已定的局面,怪异地看了眼骆子嗣。 骆子嗣用他包扎着的手摇了摇折扇,示意沈越年开口。沈越年想了想,凑近了转告。 啪的一声,折扇猛地落在了桌上。骆子嗣也面色诡异地看了眼相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纱布,又看了看相裕,突然笑了。 马蹄声急,随着一声铜钟作响,相裕已翻身下了马。他神色清淡地松开束袖,一袭墨衣,长身玉立。身后的马场上一见胜负既分,纷纷下马,仅剩了少数几人还要继续。待那些人都跑完下马,又敲了记铜钟。 相裕目光落在一处,抬脚往台上走。 身后铜钟声渐止,敲铜钟的那人清了清嗓音,扬声道:“恭喜相公子得今日之彩头。” 相裕并不在意彩头,头也未回。正在这时,在众人欢呼声下,一妆容精致身子窈窕的姑娘婀娜走来,举手投足都带了几分娇媚,底底唤了声“相公子。”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愣住的不只是相裕,还有盛明姝等人。 盛明姝端着杯盏,眸低笑意微淡,茶水溅出了些许。陈可岚也呆了呆,僵硬地去问一旁的人,“彩头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年轻男人一脸羡慕道,“月盛阁花魁姑娘陪着夜游浐河啊,不然你以为摄政王这样的贵人为何会上场?” “阿姐......”小姑娘看了眼相裕,还有那位生得婀娜多姿的姑娘,转头看向盛明姝。 这厢,相裕脚步微顿,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彩头是什么?” “回摄......回相公子,奴家就是彩头。”那姑娘声音娇软,说着,就施施同相裕行了礼。 相裕眸中微冷,那姑娘面上一愣,上前的动作顿了顿。相裕嗓音淡淡地道了句抱歉,抬眸往台上看时,悠然饮茶的姑娘已不见了身影...... 他嗓音很淡,只够两人听得见,并没有让眼前这姑娘难堪的意思。 “月,月姑娘是罢?”适时地,沈越年上前拱手道,那姑娘一愣,施施然向沈越年行礼,“沈公子。” 沈越年看了眼相裕的神色,只好掩唇咳了声,心中暗骂了句骆子嗣,面上笑道:“姑娘若是不弃,同在下一同饮上一杯?” 姑娘见惯了许多场合,自然从善如流地同他一道往离开。 另一道铜钟声响起,身后人扬声说着第二场比试事宜。相裕抬脚往上走,骆子嗣合上了自己的折扇,又看了眼满是纱布的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抬眸同抿唇的相裕道,“恭喜相三公子抱得美人归啊。” 骆子嗣啪的一声换了一只手摇起了折扇,心中啧啧道,今日这趟 分卷阅读110 果真没白来...... 相裕揉了揉眉心,凉凉看了眼骆子嗣,骆子嗣想了想,秦姑娘还在相三麾下,觉得自己可以见好就收了,出声道:“方才瞧见了陈三姑娘、曹老夫人家的小姑娘,还有陆姑娘一道去了胶合亭那里。” 直到相裕的身影消失,骆子嗣摇头,相三啊相三,你也有今日...... “可岚姐姐,你耍赖......”小姑娘看着陈可岚将刚落下的白子又拿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道。 陈可岚一听这话,狡辩道:“我方才是手抖,手抖你知道么?还有啊,观棋不语真君子,明珠,不许说话了。” 小姑娘还想争辩,盛明姝轻笑出声来,看着陈可岚将白子落下,自己也落了子,“沈大人也是棋艺一绝的,怎就教出了陈三姑娘这般耍赖。” 陈可岚笑笑,“咱们两个臭棋篓子,下棋不叫做乐趣,耍赖才是乐趣。” 盛明姝想了想,她二人实在无棋艺可言,竟觉得这话还颇有几分道理。眼下着糕点已被小姑娘吃完了,盛明姝笑笑起身,转头劳烦园子内的小厮再去拿些。 岂料,再回来时,小姑娘与陈可岚都不见了踪影,唯有一袭墨衣的人皱眉盯着棋盘。她顿了顿,想着方才那位生得好看的花魁姑娘,一时没出声。 相裕自然察觉到了她,将目光从一团糟的棋盘上移开。盛明姝落了座,自顾地倒了盏热茶,低眸抿了口,“相三公子对今日的彩头可满意?” 她一开口,反倒叫相裕眸低生了很淡的笑。 盛明姝执棋落了一子,相裕嗓音淡淡,“我不知晓彩头是什么。” “该你了。”盛明姝出声道,相裕看了眼棋盘,执白子落下,“吃醋了?” 盛明姝看着棋局,蹙眉,又落了一子,出声道:“是吃醋了,只是想起我同你说过,没见过你骑马射箭是什么模样的,你今日上场,是为了这句话罢。” 相裕嗯了声,“我若不来呢?” 盛明姝看向他,眸中有笑,“你若不来,我便走了。” 她要一样东西,就要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感情亦如是。若有旁的人或事夹杂其中,她就不要了。 说着,她转眸看向棋局,笑意淡了淡。对面的人突然起身,没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绕过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盛明姝愣了下,忙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你做什么?” “成婚。”相裕脚步未停地往外走,并未顾及看过来的众人。 盛明姝错愕,“今日?” “现在。”相裕皱眉道。 周边已有不少人开始低语,盛明姝无奈,将脸埋到他颈窝,低声道:“明珠呢?” “忠国公府的人接回去了。”他出声道,盛明姝这才安了心。 不远处瞧见这一幕的骆子嗣手中折扇再一次啪的落在了桌上,“相三这是......” 沈越年也看了眼,很快将目光收回,出声道:“难怪前几日王爷就往太常寺递了户籍,还让太常寺拟婚书......” 一听这话,骆子嗣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连婚书都拟了?我为何不知晓?” 沈越年看了眼他,“前两日骆大人夸下官处理事务做得很好之后,就很少往大理寺去了,太常寺那边的消息,大人自然也不知道。” 骆子嗣顿了顿,确实有这么回事。方才他还在幸灾乐祸,眼下相三都要成婚了? 他突然看向沈越年,“魏家姑娘这两日可理你了?” 沈越年端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没说话,骆子嗣顿时神清气爽了,拂袖就往万盛园外走,边走边道:“沈兄啊,咱们日后得常出来聚聚。” 沈越年:......要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早就动手了! 这厢,直到被相裕放进马车,看着他也入了马车,盛明姝想了想,疑惑道:“不是说要等到陈都事了?” 相裕默了默,“……我后悔了。” “那三书六礼……”盛明姝继续。 相裕又默了默,“……通婚书与答婚书已拟好,至于旁的,你若在意……” 马车颠簸了下,相裕扶住盛明姝的腰身,她顿了顿,看向相裕,“都死过一回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相裕捉住她的手,轻嗯了声,转眸马车外的人来人往。从前在漠北也好,陈都也罢,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心无牵挂;如今再想那些时候,竟觉得有些清冷…… “相裕。”盛明姝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掌心有些潮湿。相裕嗯了声,以示回应,想了想,他继续道:“本是要今晚马会后再同你说这些的,只是出了岔子,我等不及了。” 盛明姝笑了下,“相三公子可想好了?我性子不好,眼中也容不下旁人。” 相裕眸低有笑,“巧了,本王眼中也容不下他人,至于性子……姑娘性子不好,本王性子尚可……” 马车又颠簸了下,赶车的护卫连忙咳两声掩饰下心中惊愕。谁不知晓,王爷在军中时如 分卷阅读111 何严苛,这话…竟也说得出口… 闻言,盛明姝转眸笑了。 至北裕王府时,陈廷正准备外出,一见着他二人回来,一脸错愕,“王爷不是说晚些……” “陈叔,备婚书。”相裕道。 陈廷面上更是惊愕,愣了愣神,砰的一声,路过的杜嫂手中东西顿时落了地,婚书? 没登陈廷反应过来,杜嫂猛地拍了他一把,“这种时候,还愣什么呢!” “哦对对对,对,婚书,婚书!”陈廷早已忘记了自己要出门做什么,转头去拿婚书。 盛明姝眉眼清润,看着杜嫂陈叔二人比她还要激动,忍不住笑了。 “原还是要送往太常寺的,只是王爷非皇族,只让太常寺拟了婚书送来。省去了不少文书,姑娘签过之后,只送往远安相氏宗祠,还有王爷陆姑娘手中留了一份。”杜嫂从陈叔手中接过,一一递过去开口道。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杜嫂笑出声,“不应是陆姑娘了,应当是王妃才是。” 盛明姝想到什么,转而看向相裕。相裕思忖着,让杜嫂和陈叔二人先退下,才示意她打开看。 字迹规整的婚书上,已加了太常寺的印鉴。 远安相氏北裕王相裕,妻陈都盛家嫡女盛明姝。 余下皆是依照礼制誊录的证婚词,唯有这一句,是他的字迹。 不是,陆七,也不是窦明姝。 而是她盛明姝。 盛明姝笑意微敛,嗓音有些干涩,“太常寺你是怎么……” “所以,没有旁人。”相裕出声。心中没有,眼中没有,就连婚书上,也没有,唯有你。 “签了这婚书,便入了相家宗祠。日后,夫妇二人,荣辱与共,生死同寝。”相裕开口,“阿姝,你又可想好了?”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盛明姝没说话,落笔,落印。她才转头看他,缓缓笑了,“日后若相三公子没了这北裕王府,流落街头,我定不会嫌弃公子。” 说着,她笑着看着相裕好看的眉眼,“再者,相三公子这般资貌,我可舍不得叫相三公子流落街头。” 相裕笑意渐深,“日后就仰仗姑娘了。” 这不是虚言。 虽说各城的定奉当铺都已逐渐撤下,可但就印鉴之下的暗桩,便不知能买下几个北裕王府了。 她说这话,相裕自然是信的。只是,且不说小皇帝不会如此,纵然是当真没了这北裕王府,他相裕却还有远安相氏的基业,总不会落得让心上人辛劳的地步。 盛明姝看着也在婚书上落了笔,心中像是有什么轻轻拂过,她没说话。相裕将婚书封好之后,才叫了陈叔进来,交给了陈叔一份。 “我这就命人送去远安。”陈叔脸上笑意满满。 盛明姝看向相裕,想着这婚书上写的还是当今明德皇太后的名讳,若是相家宗祠的人瞧见......但转眼间相裕这般泰然,知晓他定然早有安排,也就安了心。 “对了,今日大理寺沈大人传来消息说,贤太妃与陛下也问及了王爷让大理寺拟婚书一事,还有就是德安上监说,王爷先前让他查的事有了些许眉目。”陈廷一一转告道。 相裕颔首,开口说自己要入宫一趟,陈叔很快去着人备下马车。 “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 盛明姝摇头笑笑,“在想成婚,原来是这样的。” 相裕顿了顿,看向她,“抱歉。” 盛明姝眉眼带笑,“我又不......” 后颈突然被他扶住,所有的话都被他吞入口中。坦然,且温柔地寸寸加深,盛明姝微顿,略显僵硬地回应着。不知究竟是谁先乱了思绪,直到他彻底退出,盛明姝脑中才逐渐清明。 “你不是要入宫......”盛明姝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低声道。 他似是笑了下,“先讨个好处。” 这人...... 暮色已深,骆子嗣与相裕二人一同往宫外走。啪的一声,骆子嗣收了折扇,“今日这满万盛园的人都瞧见了你摄政王抱着一姑娘上了北裕王府的马车,眼下又得陛下召见,只怕不到明日,摄政王成婚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陈都了。” 相裕负手,嗓音清淡道:“北裕王府有了当家主母,这件事确实也该在陈都内传上一传了。” 骆子嗣一愣,“你故意的?” 相裕没应声,只拍了怕骆子嗣的肩。骆子嗣将折扇别到腰后,有些感慨,“在漠北时我还道,你这班性子,日后应当娶了怎样的姑娘为正妃?谁曾想,只留我骆子嗣一人孤寂,哀哉,痛哉啊......” 相裕:...... 骆子嗣想了想,叹息着,“去酒楼坐坐?本大人做东,权当做这礼金了。” 相裕凉凉看了他一眼,抬脚入了北裕王府的马车。 骆子嗣看着北裕王府的马车从圭阳长巷中消失,默默回头看了眼自家护卫,“本大人哪里说 分卷阅读112 错了?能让我骆子嗣做东,也就他相三一个了。” 护卫嘴角扯了扯,壮着胆子道:“......大人,单就洞房花烛夜您还要拉着王爷喝酒这个事,确实不对。” “还有。”护卫扶他上了马车,“您是不是忘了,您还欠着酒楼几十两银子呢。” 骆子嗣:...... 相裕回到北裕王府时,见书房还有光亮。他想了想,抬脚入内。窝在软塌上的姑娘正倚靠在枕边阖眸睡着,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都不知晓。应当是沐浴过后发丝还未全干,仅用了一根发带随意绑着,身上还沾染着沐衣室内很浅的沉香。 他有些无奈,想着明日应当让陈叔将书房挪到徵澜院内去,也省得她还要在这冬日里来回折腾。如此想着,他将肩上浸了寒气的斗篷解下,才弯身抱起她往徵澜院去。 她今日睡得很轻,很快朦胧着醒来,伸手环住他的颈子,“怎么这样晚?” 相裕低应了声,开口道:“困就睡罢。” 怀中人含糊地嗯了声,就没了动静。相裕笑笑,将她放在床榻上,许是被凉气扰醒,她说了句冷,抬眸看他。相裕喉中紧了紧,嗓音有些沙哑,“不困了?” 盛明姝摇头。 他顿了顿,嗓音压得很低,“那做正事?” “什么正......”盛明姝很快噤声,相裕低声笑了下。从额间到下颚,有很轻的吻逐渐落下,他一手摸索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一手在她腰窝处耐性极好地缓慢的摩擦着。像是安抚,又像是试探。 两人呼吸声逐渐交叠在一起,耳蜗处,锁骨都有酥麻的触感一丝丝地缠绕着她的心脏,惹得她想要嘤咛出声。腰间游离着的手开始抚着她的背脊,有风溜入熄了屋内烛火。 “阿姝。”他唤道。 盛明姝神思涣散间嗯了声,他沙哑着嗓音继续,“你初见我时,是什么时候?” 她试图凝神去想着,“是乾......” 疼痛突然传来,她后半句未说完,就尽数被他吞入口中,在极尽温柔地安抚。 直到彻底筋疲力尽,盛明姝整个人在他怀中,觉得一动就浑身酸软得厉害。不多时,相裕轻声唤了句,她没应声,相裕耐性极好道:“抱你去沐衣室?” 她这才应了声,实在是困得厉害。直到温热的水彻底没过她的肩膀,盛明姝才觉得缓和了些,整个人靠在相裕怀中,由着自己沉沉睡去。 第50章 第五十章 盛明姝醒来时 ,有翻着书页的声音传来,她动了动,摸索到倚坐在床榻外侧的相裕。 “我让杜嫂送些吃食?”相裕就势捉住她的手,因着自己刚从外头进来不久,指尖还浸着凉意。 昨日还低声将自己逼到沐衣室石壁上告饶的人,眼下倒端得泰然自若的神情。盛明姝看了眼他,往上挪了挪,“相三公子,你这人……” 里衣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敞开,精巧白皙的锁骨侧还留有昨日痕迹,相裕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脸上,“如何?” 盛明姝思索着,认真道:“衣冠……”觉得后两个字似乎也不对,她索性不说了。 相裕默了默,将将手上书卷放到一旁,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探入了锦被中,“夫人如此说,本王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努力些,方能不负夫人所言。” “凉。”盛明姝低笑了下,想了想,正了神色道:“对了,这寻小王爷都入都几日了,盛家也该沉不住气了罢。” 相裕抚着她的背脊,“盛家倒没什么动静。” “是秦月熙?”她出声,相裕皱眉,“不错,皇后每日都去贤太妃那处问安。昨日夜中,贤太妃往皇后宫中去了一趟。” 盛明姝想了想,秦月熙替盛怀入宫传话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想到这些,盛明姝反倒笑了,“盛怀这样谨慎的性子,你逼得若是不急,他是不会拼死一搏的。” 相裕思忖着,了然,“盛林?” “不过盛怀除了自己,谁都不信,盛林所知道的,兴许也不如盛明槊。”盛明姝眉眼清润道。 “或许。”相裕想了想,“他不用开口。” 他二人一同往正院走时,刚好碰到了手中拿着宫贴的陈叔。 “是贤太妃送来的贴子,送贴来的上监说,从前在江州时,每逢出席除夕就会宴请各家女眷一同热闹。今年的除夕夜宴,也请各家女眷入宫,陛下也恩准了。”陈廷道。 贤太妃……相裕想起什么,没说话。 盛明姝笑了,“只怕这贤太妃邀各家女眷入宫热闹是假,她只想见见我这个摄政王妃才是真。” 陈叔想了想,“那位上监还等着回话......” 盛明姝眉眼带笑,从陈叔手中接过宫贴,“有劳陈叔转告一声,一定到。” 相裕闻言,微微蹙眉,“小心些。” “贤太妃带着皇嗣在宫中,多半会谨言慎行。若说危险,也应当是心念相三公子的秦姑娘要拿摄政王妃 分卷阅读113 出气。”盛明姝揶揄道。 相裕神情淡淡,“胡闹。” 盛明姝见他神情,正要开口说话,岂料,他低眸将一个什么物件系在了自己腰间。 “这玉珏......”盛明姝低声,从前一直见他佩着的,自己还戏言过若非是哪家姑娘送的。 “嗯。”他嗯了声,“我母亲留下的。” 她心中暖了暖,握住腰间玉珏,笑了,“可我想了想,我也没什么送你的。” 他似是笑了下,“你已经送了。” 盛明姝微愣,想起什么,面上微红。 他好笑道:“印鉴。” 盛明姝:这人...... 接下来的几日,相裕一直在大理寺与邢台司那边,不知在忙着什么。 除夕夜很快就到了,盛明姝到宫门时,正见着陈可岚披着斗篷在圭阳长巷内跺着脚。 而此时的北裕王府内,相裕疾步赶了回来,“阿姝呢?” “王妃已去皇宫赴宴了。”陈廷出声道,见他神色凝重,连忙开口问道:“可是有事?” 相裕想也不想,“备马!” 一见着她来,连忙过来,施施然行了个礼,“见过摄政王妃。” 盛明姝无奈,“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啊,你说这贤太妃,好端端的除夕夜偏要我们过来。我沈家阿爹整日里都在忙着朝政,眼下好容易能歇一歇,我也要能见着他了,却还要来皇宫里。”她眉头皱起,嘟囔道。 盛明姝笑,“这话眼下说说也就好了,待会儿便不要多言了。” 陈可岚不满意地点头,“这我自然知晓。” 盛明姝与陈可岚一道随着领路的宫婢进去,陈可岚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陆姐姐见过魏家姑娘么?” “有过几面之缘。”盛明姝想了想。 陈可岚没做说什么,盛明姝也没再开口。 从那日在昶豫园她就察觉出了,陈可岚对沈越年,并非仅是兄妹之情那般简单。否则以沈越年的品貌,纵然有年少悔婚魏家的荒唐事,也总不会没有姑娘愿意嫁入沈家。 她能瞧出这些,沈越年只怕也并非不知晓,兴许是要护着这他视若胞妹的小姑娘罢了...... 只是这当中许多事,她也不过是个看客,没资格去评判。 贤太妃住的是寿辰宫。 她们一路从宫门往寿辰宫走,刚好碰见了提着灯盏的德安上监。 德安上监见着她二人,微微拱手,笑道:“王妃安好,魏姑娘安好。” 说着,德安目光看着盛明姝腰间玉珏,继续道:“王妃这玉珏瞧着好生好看,老奴可斗胆瞧上一瞧?” 盛明姝愣了下,很快笑着道了声好。她将腰间玉珏解下,递给德安。 德安接过端详了会儿,又递给她,“都说远安白玉似凝脂,果真是名不虚传。上回瞧见摄政王带,老奴不敢出声要看,幸而今日见到了王妃,这才斗胆。” “上监说笑了。”盛明姝笑笑接过,察觉到玉珏之下,似乎还多了个什么东西。她面色如常地收入手中,转头告辞,一路入了寿辰宫。 “太妃,摄政王妃,还有沈相家的陈三姑娘到了。”有上监道。 贤太妃看了眼已在席上的几位姑娘,转头道:“快请进来。” 她二人请安过后,才落了座,贤太妃笑笑,举杯道:“今日除夕,本是家宴时,辛苦几位姑娘要陪我这个妇道人家在此处了。” 说着,外头很快传来一声“皇后到。” 秦月熙身后还跟着一位盛明姝见过的姑娘,秦月萦。贤太妃笑着要她免礼,这才看向秦月萦,“这位是?” “皇后的胞妹。”贤太妃身旁的上监回道。 闻言,贤太妃面上柔和地笑笑,“原是盛家表姑娘,我倒是未见过。” 秦月萦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转眼看到与贤太妃同在首位的秦月熙,没开口。她被人引着落了座,身旁不知哪家的姑娘一见着她,殷切笑道:“你是盛家表姑娘?巧了,我爹是礼部彰化,与盛国公也很相熟,还......” “你记错了。”秦月萦打断她,“我姓秦,是秦家二姑娘,不是盛家表姑娘。” 她声音不大不小,盛明姝能听到,首位上的两人自然也能听到。 秦月熙面上微变,转头同贤太妃笑着说着旁的话。贤太妃也不以为然,看向首位之下的盛明姝,“还未同摄政王妃贺喜呢,摄政王也真是的,若早些说,这大婚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盛明姝看着她温柔和善的脸,心中想着这贤太妃坐在上位同自己说话,她还真有些不习惯。闻言,她只笑笑,“贤太妃为小王爷病情忧虑,自然不敢劳烦太妃。” 贤太妃面上一愣,秦月熙也看向盛明姝,上回并未细瞧,如今细瞧之下,才发觉她生得貌美,可眉宇间含笑的神态,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生厌恶。想到这些,秦月熙终于想到了自己为何会厌恶,只因她三分 分卷阅读114 含笑的神态,像极了盛明姝! 秦月熙面上变了变,若不是盛明姝,她也不会落得在宫中叫人看笑话的地步。想到这些,秦月熙敛眸,转头同贤太妃低声道:“太妃觉不觉得,北裕王妃眼熟?” 贤太妃闻言,端详了盛明姝片刻,“是有些眼熟,只是却不想起来了。” 盛明姝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笑,低眸端起杯盏抿了口,等着秦月熙下一句。 秦月熙似乎认真思索了下,“本宫瞧着,与舅父家的表姐倒有几分相似。模样不太像,神态很像。” 贤太妃端着杯盏的手微顿,面上有什么一闪而过,盛明姝...... 杯中茶水见了底,盛明姝看了眼身旁的陈可岚,示意无事,这才抬眸看向秦月熙,“皇后娘娘说的是仙逝的那位明德皇太后?听闻早年皇后与先皇太后一向姐妹情深,兴许是缘分,如今皇后位居中宫,先皇太后若知晓,心中自然大喜。” 此言一出,盛明姝眸中笑意渐深,秦月熙杯中酒水倒是撒了些许。 “前往江州时,先皇太后年幼,如今多年过去,只记得貌美,旁的却记不清楚了。”贤太妃笑笑,转眸看向一旁不语的魏薛凝,“听说魏家姑娘诗词写得好,颇有巾帼风范,只可惜是个女儿身。竟没想到,是个这样年轻的丫头。” 魏薛凝颔首,只道了声过奖了。 又有哪家的姑娘起身,说要献舞,贤太妃抬手准了。盛明姝想了想,借口殿中闷热,便出了正殿去透气。 秦月熙看了眼,转头遣人跟了上去。 夜色渐深,盛明姝提着在手寿辰宫的园子中走着,从入寿辰宫起,她就察觉到了小皇帝对贤太妃的提防。偌大个寿辰宫,看守的人比宫内的宫婢都要多,这还仅是明卫。至于暗卫,她往几处方位瞧了瞧,皇宫中的暗卫,是她提议,小皇帝着手去办的。 与其说,同小皇帝一同成长的,便是他的这暗卫。想到这些,盛明姝脑中有些乱,上回德安说的话一直在她脑中萦绕不绝...... 若不是小皇帝,又是谁呢? “喵唔......”一声猫叫响起,很快又没了声音。盛明姝愣了下,沿着猫叫的方向过去。 清寂的月色之下,披着墨蓝斗篷的小少年蹲在莲子旁,怀中还抱着只白猫。盛明姝微顿,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贤太妃的儿子,那位寻小王爷。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前,就瞧见他怀中的白猫开始剧烈挣扎着,他一手扼住白猫的脖颈,一手捂着白猫的脸,不让它发出一丝声音。他面上神情却异常平静,好像是在仔细欣赏着这样的画面...... 盛明姝莫名觉得想吐,想了想,抬脚踢起一旁的石子往他手腕上砸去。他叫了声痛猛然松手,白猫凄厉地叫了声,爪子突然划向褚寻,很快消失了踪影。 褚寻似乎并不怕痛,只提防着看向四周。 盛明姝想了想,从花木之后走了出来。 褚寻自然不认识她,面色苍白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他皱眉,嗓音很低,“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摄政王的正妃,你吓跑了本王的猫。” 他面色苍白,说话时气息很弱,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平平淡淡,像是再说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儿。盛明姝看着他,只觉得背脊发寒,她面上却笑了笑,“外头天寒,怎不进殿暖和些?” 他掩唇咳了声,面色越发苍白,“舒服的地方,总会叫人生出安乐的错觉。” “你母妃同你说的?”盛明姝心中微沉。 他没说话,只低头端详着手臂上的血痕,转头看了眼盛明姝,突然倒进了湖里。 “来人,快来救小王爷啊!”无人的园子内突然有人高声呼救。 盛明姝想到了什么,想也不想地出手拉住褚寻挣扎的手,褚寻并不呼救,挣开了她的手。盛明姝眸中微冷,脑中很快思索着,跳进了莲池内。 刺骨的冷意袭来,盛明姝劳劳抓住褚寻,在他挣扎之下,用发带绑住了他的手。褚寻没料到她竟敢对自己用强,没等他挣扎,就已被她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不由自己控制地就趴在了莲池边上。 与此同时,绑着他手的发带突然松开被抽走。褚寻心中一怔,没等他开口,就听见了园子内的脚步声。 “是我儿在呼......” 戛然而止。 贤太妃看清假山后的情形,脸色微变,连忙扑倒褚寻身旁,“寻儿,寻儿没事罢?” 而莲池之内的盛明姝见到小皇帝身后的相裕时,微愣,他怎么也来了?她刚要从莲池内上来,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相裕抿唇,扶她上来之后。 肩上很快有斗篷披了下来,不等她反应,相裕弯腰抱起她,转头看向贤太妃,“今日这件事,还请太妃给本王一个交代。” 贤太妃原本柔和的面色僵了僵,盛明姝拢了拢斗篷,并没有开口。 “是本王失足落了水,没想到摄政王妃赶到,这才救了本王。”贤太妃怀中的褚寻低声道,抬眸看向盛明姝 分卷阅读115 。 盛明姝看着脸色苍白年仅七岁的褚寻,缓缓笑了,“寻小王爷说得不错。” 贤太妃敛眸,柔声道:“改日定向北裕王府送上谢礼。” “不必。”相裕嗓音淡淡,抱着她往外走。 褚季抬手让众人都散去,转眸看向护着褚寻的贤太妃,“母妃还是先将寻儿带回去暖暖身子罢。”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一路上相裕将来龙去脉都说着,盛明姝只觉得心中发寒,贤太妃......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当前先后病逝,中宫之位理应是贤妃的,可谁曾想会落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她入宫之后不就,先帝就让太子回了先后宫中。那时贤妃曾到先帝面前求过什么,她模模糊糊听到是关于中宫之位的,那时并未在意。 是从那时开始的? 宫乱之后,也曾有人提及自己担不得这皇太后之位,要封贤太妃为皇太后。只是那时有先帝遗诏,又有小皇帝作挡,这才......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贤太妃此人过于可怜,她这一生求得,也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江州虽远,但于她母子二人是最好的选择,一生衣食无忧,又有何不好?此番来都说的是为褚寻医治,只是自己今晚见到褚寻时,却开始怀疑当中的真假...... 她一路想着,入了北裕王府。 沐衣室内雾气升腾,直到彻底被温热的水浸泡着,盛明姝才努力抽出一丝神智,开口道:“贤太妃定然是想要将我困在皇宫,只是若是没有由头,小皇帝定然猜到她想做什么,这才借着邀请了各家女眷一同赴宴。我谋害寻小王爷,她借此单留下我,小皇帝碍于她贤太妃的养育恩情,就算是摄政王妃,只怕也会应允她扣下,即便是面上扣押几日也好......” “可她扣下我,想要做什么?”她有些累了,嗓音很低。 “是盛怀。”屏风后有清淡地嗓音传来,盛明姝沉默了下,阖眸想起了什么。 “相裕。”她道。 相裕嗯了声,她接着开口,“若有一日,能杀了盛怀和盛林,我想他们...都死在我手上...” “......好。”他道,想了想,相裕揉了揉眉心,“若是,败了呢?” 盛明姝愣了下,败?她从先帝过世时开始筹谋,时至而今,她未想过败。可若当真败了......魏公、沈相、小皇帝、甚至是整个北裕王府......她思索着,道:“若是败了,你就去漠北,去岭南,然后挥师陈都,平乱,称帝。那时你一定会大开国库,兴商道,可保南陈,百年不衰。” 她说得很轻,可这些话传出去,却足以株连九族。 相裕没说话,只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屏风上的衣服就被她了下去。她随意擦了头发,看着相裕的眉眼,“说来我可都好几日没见着相三公子了......” 她嗓音温润,放轻就显得有些软糯。相裕不动声色地嗯了声,试图将思绪唤回些许,“昨日同秦越传了口信,叫他缓一缓,让盛明嘉觉得江州局势已定。” 盛明姝想了想,“那眼下就等着盛明嘉的消息送到陈都来了。” 相裕点头,见她还要说什么,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入自己怀中。心上人扑了满怀,相裕就势倒在一旁的榻上,不等她开口,唇舌就长驱直入。 耳蜗处气息温热,盛明姝好容易缓了缓,喘着气道:“不是在说正事?” 身上人顿了顿,“本王以为,都说完了。” 年关刚过,元宵佳节这日,小皇帝陪同贤太妃前往太庙祈福,随行的有摄政王相裕、盛国公盛怀、魏公、沈相、陆鸣、秦昧等人。明卫统领尉矢携明卫护送,盛明槊携盛家护卫护送。 至太庙时,已是正午时分。因一路劳累,便先行歇息。 直至祈福结束,才要准备回宫。 岂料途中,贤太妃突然大叫着褚寻的名字,惊得一行马车纷纷停下。 “林医官!林医官呢!”她面上惊恐,褚季也探头出了马车,看着林医官匆忙入了贤太妃的马车。褚季皱了皱眉,掀起马车帘子看向随行的德安,“林医官怎么说?” “说确实是心疾不错,眼下只能靠药丸吊着,不过昨日他在太医院查到了个法子,兴许能试一试。”德安出声道,想起什么,德安又道,“对了,就是有些奇怪的就是,依照往常来说,寻小王爷服下药物之后,可保五日安生。只是最近吃了药丸,每隔两三日都要吐上一回血......”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没等德安说完,一道嗓音想起,褚季就瞧见从坡上突然冲下来一群受惊的马,毫无头绪地冲着他们过来。赶车的內监想也没想,勒住缰绳就往后转着要躲。 不光是他们,各家马车也纷纷慌张躲开。有动作慢些的被马蹄突然踢到,接着受惊的马匹突然踩了上去。惨叫声响彻云霄,相裕凝神,想也不想同尉矢道:“准备弓箭,射!” 分卷阅读116 一声令下,马匹的嘶鸣声与人群的惊慌呼声交叠着,明卫与盛家护卫纷纷从马车内拿出弓箭冲着马群就射了过去。 “王爷,后面还有。”陈叔一手拉着长弓,转头同相裕道。 相裕皱眉,转眸瞧见骑马往另一处方向去的盛明槊,同陈叔道:“发烟火信号给秦时。” 说着,他当下就握紧缰绳去追盛明槊。盛明槊不会武艺,这样的时候他一定会以求生为上,可眼下却径直去追向小皇帝,必然还有蹊跷。 一路穿过竹林,盛明槊这厢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相裕,他脑中很快思索着,勒紧缰绳就猛地往另一个方向去。相裕神情清淡,眼见着身后已经有人追了上来,开口道:“留五人,去追盛明槊;其他人,跟着本王。” 他并没有跟着盛明槊去,而是照着盛明槊先前的路线起码过去。不过没过多久,就瞧见了被黑衣人围着的马车。那些人没料到他们这么快追来,愣了一下,立即迎了上来。 刀剑相交间,有浓重的血腥味。相裕翻身下马,一人的刀剑很快刺了过来,他想都未想地反手夺过那人的刀剑,没等那人躲,一剑划过了那人的颈子。 想要上前动手的人一时被镇住,相裕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王...王爷饶命...”缩在马车内的人是个着了小皇帝衣物的內监,脸色煞白。 相裕眸中微冷,一旁的人见他不注意,对视了一眼,一同出手。破风声想起,相裕手下更狠厉,彻底了结了几个人后。眼见着已经拖住了黑衣人,他思索着眼下的地形,若是慌不择路...... 他提着剑突然往另一处走去,突起的巨石下仅有一人高的长缝,而另一边就是河滩。他微微弯腰,从河滩旁的石缝下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并没有瞧见小皇帝的踪迹,正思索着要不要离开,突然有声响传来。 他握紧了手中剑柄,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石缝内很昏暗,相裕放轻了呼吸...... 他想了想,正要继续往前走,一旁的昏暗中突然有匕首刺了过来。相裕动作更快地抓住那人手腕,下一刻就将那人彻底抵在了凹进入的石壁上,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相裕?”有很轻的声音从昏暗中传过来,相裕这才瞧清动手的人是德安上监,他顿了顿,道了声“抱歉。” 德安连忙松了口气,腿软了软,猛地靠坐在石壁旁。另一旁,小皇帝神色莫辨地看了眼相裕,相裕没有开口,听着外头的流水声和有人路过的声音...... 直到外头的动静逐渐消失,相裕看着小皇帝的神情,思忖着开口,“陛下信过什么人么?” 小皇帝愣了下,没开口。 “我若要动手,宫乱那时便不会回来了。宫乱事后,打着除弑君之臣的幌子名号,都比眼下动手,来得妥帖。”相裕很淡地笑了下,未达眼底,“所以,陛下可将袖中的匕首放下了。” 褚季神情微变,“今日能信的,他日不一定能信;他日能信的,今日也不一定能信。” 相裕没说话,没想到她那般用人不疑的心智,教出的小皇帝却是多疑的性子。 “王爷来时可撞见了那群黑衣人?”德安适时开口。 相裕颔首,“那些人训练有素,方才交手,只觉得有些熟悉。没用尼罗香,应当也不是盛家的人。” “齐国的人。”小皇帝突然开口,相裕想了想,当前宫乱的案卷他看过,确实有盛怀暗通齐国的证据。只是,有一点,他还未想明白,“当年宫乱,为何最后关头齐国却没有出手?” 褚季眸中闪过什么,德安倒是开口了,“先皇太后当年模仿了盛国公的字迹,传了错误消息给齐国。宫乱那日盛家与同党百官并未等到齐国,恰逢王爷入都,宫乱这才结束了......” 先皇太后......相裕抿唇,“有人来了。” 不然,没过多久,外头就有动静传来。像是有人往河滩这边来了,有踏入水中的声音。 相裕听了会儿,确认过人不多之后起身往外走。很快便传来刀剑交接的声音,从石缝中往外头,还能瞧见流淌着水的河滩上逐渐有血色带着血腥味传来。 “出来罢,从此处往上游走。”相裕的声音传来,德安唤了声陛下,小皇帝才起身往外走。 一路穿行往上游走去,直到能看到来时各家马车。他们躲在石头之后,隐隐能瞧见马车四下散落着,沈相魏公等人一同被人搀扶着在马车旁。而他们周围都围着一群黑衣人,黑衣人很多,尉矢与陈叔都被人钳制住。 褚季一拳拍在了石头上,“好一个盛怀......” “眼下盛怀必然带着褚寻去了皇宫。”相裕皱眉。 “相裕。”褚季突然开口,“你那日说,在等一个机会,是不是在等今日?” 相裕嗯了声,“只是没想到,会选在今日。” 他算了算时辰,转头道:“随我来。” 说着,他转身往远离马车群的方向走去,一路弯弯绕绕,入了个很破旧的 分卷阅读117 院子。褚季眸中闪过警惕,院门很快打开,为首的是着了软甲的秦时。 见着相裕时,秦时拱手,“陛下,王爷。” 相裕颔首,接过软甲递给褚季和德安,转头同秦时道:“皇宫那边什么动静。” “王爷一离开,就有另一批人马过来,就是眼下看着魏公等人的那些。盛家护卫倒戈对禁卫动手,盛怀带着贤太妃和小王爷直接往宫门去,还带了盛家死士和黑衣人。”秦时想了想,很快开口。 相裕点头,将软甲套上之后,转头要秦时继续守在此处护着小皇帝和德安。秦时愣了下,“王爷......” “无妨。”说着,他翻身上马,“盛怀一定还在等着盛明嘉带兵入都,所以不会轻易袭宫。半个时辰后,你去突袭看着魏公的那些人,拖住他们。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北裕王府。 书房内盛明姝还在观书,南屏守在书房之外。暮色逐渐笼罩,有黑衣人很快将尼罗香散出去。不多时,北裕王府内相继有人倒下,黑衣人对视一眼,相继从屋顶跳下,纷纷入了北裕王府。 为首的黑衣人带了几人往书房去,很轻易地找到了趴在书案上的姑娘。 “倒是个难得的美人。”黑衣人嗤笑一声,转头同身后人道:“都绑起来,要活得。” 有人听令,正要伸手去扶趴在书案上的姑娘,岂料,方才还在晕着的姑娘突然起身。黑衣人愣了下,还没回神,一道寒光闪过姑娘手中的匕首就刺入了他的脖颈。为首的那人很快回神,忙要开口,“有......” “诈”字还未说出来,南屏已彻底了结了他,很快,门外就有人入内,“南护卫,都拿下了。” 南屏点头,让人将书房内的几人都拖出来。盛明姝低眸擦着匕首,目光随意扫过什么,顿时愣住,“这些人不是盛家死士?” 此言一出,南屏也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在这几人身上翻看了下,“也不是齐国的人。” 可除了盛家死士和齐国相助的兵力,盛怀还有哪里的人?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盛明嘉。 盛明姝手脚顿时冰凉,他眼下应当被拖在江州才是,若江州生变,为何秦越却没传来口信?相裕从漠北回都,带了五万人马,一万随着秦越入了江州。盛家死士三千人,再加上齐国兵力的六万,若是再有盛明嘉..... 她来不及多想,转头同南屏道:“你入宫通知相裕,就说江州有变,盛明嘉可能已有先行人马入都。” 南屏皱眉,虽说王爷让他寸步不离守着王妃,但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楚。没在耽搁,南屏很快往皇宫赶去。盛明姝松了口气,让杜嫂先回屋,转头同为首的护卫道:“诸位可信我?” 陈超愣了愣,很快拱手道:“但听王妃吩咐。” 盛明姝没有耽误,“分三路人马,往三处城门去,若是拿下三城门的护城卫,可能做到?” 陈超思索着,“那些护城卫,还不能气候。” 盛明姝颔首,“拿下之后,立即关闭城门。换上护城卫衣物,只要一见到盛明嘉的人,就设法拖延,往宫中传递消息。” 说完,陈超很快带人离开。 盛明姝想了想,将发上簪子取下,拿一条发带高高束起。换上寻常衣物时,很快从王府暗门离开,直到看要忠国公府的大门,她想也不想前去叩门。 大门很快被人打开,“陆姑娘?” 没等那人再问什么,盛明姝抬脚入了院子,想也不想地跪下:“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摄政王妃求见曹老夫人。” 开门那人愣了愣,倒是曹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出来。见她如此急迫,曹老夫人好歹也是沙场上磨砺出的人,只看着她,嗓音很慢:“老身记得你说过,不会将忠国公府扯入这乱局当中。” 盛明姝想了想,拱手道:“晚辈并不是来求曹老夫人出手的。” 曹老夫人一愣,盛明姝接着道:“眼下离陈都最近的军营守卫是梁怀梁将军,有五万人马,可晚辈若贸然前去,梁将军必然不信,晚辈只想请曹老夫人一封手书,得与梁将军见一面的机会。” 盛明姝缓和了些许,认真道:“若败,晚辈不会留下手书,此事与忠国公府无关;若成,是忠国公府之功。” 曹老夫人看着她跪得直挺,一时没说话。半晌,曹老夫人叹了口气,“准备笔墨。” 盛明姝离开时,转头看了眼忠国公府内院,“明珠那丫头性子急,还请曹老夫人多担待些。此事若败,便同明珠道阿姐离开陈都了;若成,便同她说一声,一切安好。” 说完,她就离开了忠国公府。 曹老夫人没说话,倒是搀扶着她的老妇人无奈笑笑,“这丫头,有老夫人年轻时的果决和血性。” “明珠呢?”曹老夫人开口,老妇人道:“睡着呢。” “只待明日了......” 盛明姝拿到手书后,当即骑马往城门处去。因是夜间,城 分卷阅读118 门处人并不多,城门口的血腥味和为她开城门那人的模样,都在告诉她,陈超成功了。她没再耽搁,一路往陈都城外走。她一路紧赶慢赶,好在找到了梁将军军营,将曹老夫人的手书递上,说明来意后。 守在军营处的将士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盛明姝皱眉,“事关生死,还请转交给梁将军。” 将士想了想,看了眼她瘦弱的小身板,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便带着她往里头走,边走边道:“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先是来了旌阳的小侯爷,再又是来了个满嘴生死的怪人......” 盛明姝心中一沉,谢慎也来了?他来做甚? 巧的是,将士刚要开口通传,就见着谢慎从营帐内走了出来。他瞧见盛明姝,也是一愣。 “你来着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 两人一齐开口。 正出来的梁将军也是一愣,怎么还有人?一见着他二人认识,面色不怎么好,“既然都认识,想来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的。正好,二位可以离开了。” 说着,他看向谢慎,“我梁家同你们镇远侯府也是有些干戈的,既然你谢慎所言,恕梁某人不信。” 盛明姝脑中思索着,想也不想将手书从将士手中拿出,递给梁怀,“我不知晓谢小侯爷今日都同将军说了些什么,但曹老夫人的字迹,梁将军应当不会不认识。” 那是男儿都要敬佩的巾帼英雄,梁怀也敬佩,一听着曹老夫人的名号,连忙拆了书信看。很快,梁怀看向盛明姝,“入内说话。” 盛明姝点头,抬脚入内。 “这盛怀竟敢......”砰地一声,梁怀一拳落在书案上,想也不想地出了营帐,“发号,入都!” 谢慎也愣了愣,笑了,看了眼同样一脸愕然的谢初,“若知晓今晚还有人来,本侯索性就在陈都长乐茶楼好好听曲儿了。” 他这话,倒是叫盛明姝疑惑。她看着梁怀等人动作迅速地集齐,二话不说往陈都的方向去,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谢慎,“谢小侯爷是为谁而来的?” 谢慎笑了下,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姑娘觉得我是为谁而来的?” 相裕。 盛明姝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今日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看来谢侯爷,是找到了靠山了。” 谢慎摇头笑笑,“非也。秦越出陈都前,相裕来找过本侯一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只是没想到事情竟是摄政王妃亲自做成的,倒也羞煞本侯。” “我倒是没从谢小侯爷脸上看出羞煞的神情来。”盛明姝默了默,笑道。 谢慎挑眉,凑近了些许,“哦?那姑娘看出来什么?” 他突然凑近,盛明姝面色如常,不经意地退后半步,转眸笑了,“既然事情已了,就告辞了。” 谢慎没说话,站直了些。看着盛明姝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转头同谢初道:“咱们也回去罢。” 他几人赶回陈都时,天已微微亮。城门已大开,陈超还守在城门处。一见着她来,连忙下了城楼,出声道:“梁将军到时,我们正同盛明嘉的人对峙。后来梁将军二话没说,直接撞坏了城门,冲着皇宫就去了。” “倒也不愧是梁怀。”谢慎笑了下,盛明姝默了默,“盛明嘉呢?” 陈超道:“一同往宫门去了,其他人也都往皇宫去了,属下再次等着王妃。” 盛明姝点头,正要入都,陈超却拦下了她。 “王妃。”陈超一脸为难,“王爷说过,要好好守着您的,先前情况紧急是无奈之举,眼下这种时候,还请王妃体谅,此刻不宜入城。” 谢慎一副自己没打算入城的模样,靠在城门外,冲着盛明姝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入城。” 想了想,谢慎觉得说得不太合适,又添了句,“左右我是不是你,都不会入城的。” 谢初看了眼自家侯爷,嘴角扯了扯,多好的侯爷,可惜就是张了张嘴...... 盛明姝没再出声,只站在城门外。城门内偶有刀剑交接的声音,她心中沉了沉,看向陈超,“你随着相裕多久了,在漠北沙场时,是不是也是这般......”生死难料...... 陈超微愣,似乎想起什么,道:“从辽阳一役开始,属下就跟着王爷了。” “辽阳一役?”一向没说话的谢初突然开口,看向陈超,“我记得当年辽阳一役,逼得战神北裕王下跪,可是真的?” 谢慎也侧眸看了过去,陈超脸色变了变,“......是。” 相裕这般性子......盛明姝心口疼了下,出声道:“可我记得,辽阳一役,是胜了的......” “是胜了.....”陈超看着渐亮的天色,咬牙切齿道:“王爷跪,不是跪败,也不是跪君王,而是跪辽阳百姓。王爷与秦副将前路伏击,军中先锋将李维守城。岂料这李维拿胜自骄,险些酿成大错。敌军细作自知逃不掉,拿我辽阳百姓开刀。弓箭射得并不是我南陈将士 分卷阅读119 ,而是辽阳百姓......” “王爷得胜归来时,偌大一个辽阳城,十余万百姓,生者不过六万人。王爷一跪,跪得是辽阳百姓。自那之后,当街斩首李维及其副将,那一战,王爷从未觉得是胜......”陈超说得嗓音颤抖, 谢慎谢初二人愣了愣,没再说话。 盛明姝只觉得喉中有血腥味传来,城内许久没有动静,她到底是耐不住了。没理会陈超,转身入都城。陈超吓得连忙跟了上去,谢慎与谢初也思索着进去。 越往宫门处走,血腥味与焦尸味就越来越重。盛明姝就站在圭阳长巷内,她身后还跟着徐超。相裕那日问她,若败了呢?她说,要他回漠北,然后挥师陈都,称帝。那日她少说了一句话,无论成败,她都陪着他,她独有的牵挂都被她远远送离了陈都,既然无别的牵挂,剩下的路,无论生死,她都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终于动了,盛明姝看着宫门处,没动。 从宫门开着的缝里,逐渐走出来一人。 是盛怀。 盛明姝的心猛地沉了下来,陈超想也不想地挡在她身前,“王妃,快走。” 她没动,不知怎么,瞧见那人不是相裕,她只觉得脚下沉得厉害,她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猛然开始穿着粗气。耳中逐渐开始嗡鸣,整夜未睡的奔波让她彻底气力,眼前一片昏暗。 相裕一出宫门便瞧见她要倒下,想也不想地立即上前抱住她,“阿姝?” 谢初很快上前在她脉搏上探了探,“没什么大碍,连夜未睡,再加上紧绷了一夜,缓一缓便好了。” 相裕抱紧了怀中人,没说话。 盛明姝醒来时,鼻尖还是浓重的血腥味,抬眸瞧见单手支着下颚睡着的相裕。她怔了怔,鼻尖突然发酸,他脸上还有未洗去的血迹,盛明姝没说话,觉得头疼得厉害,正要起身倒杯水,手腕突然被她拉住。 “阿姝。”他嗓音嘶哑不堪,将她拉近了些,揽住她的腰身。力道很大,几乎想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真真切切的触感传来,盛明姝听见他道:“以后别这么吓我。” 盛明姝愣了下,“你都知道了?陈超同你说的?” 他没说话,只是手上力道大了些。盛明姝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下,“你也吓到我了。” “抱歉。”他道,盛明姝嗯了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是不是都没睡?要不要先休息下?” 相裕揉了揉眉心,“你先缓一缓,我去洗掉这一身的血腥味。” 盛明姝没说话,看着他抬脚入了沐衣室。 想了想,盛明姝从衣柜中拿了干净的衣物,推门而入,“相裕。” 他嗯了声,毫不掩饰嗓音中的疲惫。盛明姝将他的衣物搁在了屏风上,看着被水打湿的素白里衣上透出他身上的旧伤来,她没动。 “没受伤。”他出声道。 盛明姝嗯了声,抬脚也入了地池。有水声响起时,相裕睁开眸子看着她走近,微微抬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只安安静静地肌肤相贴着,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皇宫。 尉矢、德安陪着小皇帝等人到勤政殿时,褚寻正被贤太妃强迫压坐在皇位上。 “母妃......”褚寻看着几人进来时,声音有了几分颤抖。贤太妃不为所动地按着他的肩膀,嗓音温柔,“寻儿乖,你要乖乖听母妃的话,乖乖喝药,乖乖......” 说着,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摇着褚寻的肩膀,“你今日是不是没有喝药?是不是?” 贤太妃转头就要往殿外跑去,“来人,来人啊,把药拿过来,把药拿过来......” 见她突然疯癫,尉矢连忙上前钳制住她。 褚季只眸光冷冷地看着近乎疯癫的贤太妃,“什么药?” “药......”贤太妃开始语无伦次,“要喝药,不喝药陛下怎么会让你回陈都呢,怎么会呢,等到了陈都,到了陈都就不喝了,母妃答应你,母妃......” 她每多说一句,尉矢就觉得背脊凉上一分,转头去看褚季。 褚季袖中拳头紧握,看着贤太妃,“你究竟想要什么?” 贤太妃愣了下,恍惚着,“我想要什么?你们褚家欠我的.......” 她猛然目光发狠地盯着褚季,脸上再无一分柔弱,“当前我就本该是皇后的,可你母后非要横插一脚,盛明姝那个小丫头也要横插一脚!还有皇太后之位,本该也是我的,都该是我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为什么!只要我寻儿做了皇帝,我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 “哈哈哈。”贤太妃彻底疯癫,“好在,你母妃死了,盛明姝也死了,也死了。” 她言语恶毒,褚季面上闪过杀意,“你不配提她们!” 德安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可怜。想着,德安突然跪在褚季跟前,“陛下,老奴还有一事要告,关于明德皇太后之死。” 褚 分卷阅读120 季顿了顿,他听见自己道:“说。” “呵呵.......”贤太妃冷笑了声,“六年......六年才毒发,她的命可真长啊......” 说着,她抬眸看着眸光狠厉的小皇帝,“陛下知道伽罗香么?是齐国的安魂香,本是无毒的,可耐不住那盛明姝喜食莲子啊......” 砰地一声,贤太妃的背部狠狠撞到了殿中石柱上,看着怒极动脚的褚季,笑得凄厉。 “母妃!”褚寻吓得滚下了台阶,跌跌撞撞地跑到贤太妃身旁。 这几日危机的情形逐渐在脑中闪过,褚季觉得全身都没了气力,脚下突然发软。尉矢忙不迭上前接住他,他是真累了,“尉矢,朕有些...想她了...” “回陛下,摄政王妃求见。”门外有人通传。 褚季缓了缓,看了眼贤太妃和褚寻,眸中有杀意,“先押回寿辰宫。”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盛明姝入勤政殿时,正见到尉矢将贤太妃与褚寻带出去。瞧见贤太妃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模样,她微怔了下,擦肩而过。 褚季背对着他们,盛明姝看不清他的神情。从在窦家村醒来那一日,她就误以为是这个她看着成长的少年害了自己,可眼下再次站在勤政殿中,皇位后还未撤去的珠帘......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心中发闷得厉害。 “摄政王妃有事?”褚季背对着她,看着皇位后的珠帘,出声问道。 盛明姝自然也注意到了珠帘以及珠帘后位子,她心口闷得厉害,“今日来,是为......明德皇太后做最后一件事。” 褚季僵了僵,“什么?” “求陛下,废先皇太后。”盛明姝一字一顿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褚季猛然看向她。 看着这个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盛明姝抬眸笑了下,“盛家盛怀勾结齐国,先后逼宫、弑君,意欲夺位,罪无可恕。明德皇太后,盛家嫡女盛明姝先另有所谋入主中宫,年幼计深,未受先帝恩德临幸,未诞皇嗣;后枉顾礼制,垂帘问政,无功无德。” “因而,求陛下恩准,废盛家嫡女盛明姝。”她说得很慢。 是非曲直,真假对错。盛明姝明白,褚季也明白,可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准。” 盛明姝听见他道。 她意料之中地笑了下,转眸道了声告退,快要出勤政殿时,她微微停下,看着伸手扶在书案上的少年,“陛下。” 褚季回头看她。 她笑笑,“日后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了。” 从前是那个叫做阿季的少年的,所以她护着;只是日后,不是了...... 离开皇宫后,她先去了忠国公府,小姑娘并不知晓这几日陈都内都发生了什么,只同她说着忠国公府内的老夫子比从前她选的那位还要严厉。她只听着,从前这样的安宁与静好都是奢求,如今真得等到了,她却有些不可置信...... 北裕王府呈上去的奏折当中,特意严明了忠国公府的功劳,而隐去了她的部分。这是她的意思,也是相裕的意思。盛明姝也知晓,曹老夫人也并非是当真在意这些,不过是就势下了她给的台阶罢了。 一路被小姑娘送出了忠国公府,她又去了趟魏家。如今魏薛成接了护城卫统领一职,魏公适时告假退隐,她知晓,这是魏公在告诉小皇帝,魏家不是是第二个孟家,更不会,也不可能是盛家。 只是让盛明姝没想到的是,本该忙得不可开交的大理寺少卿大人,却还守在魏公门前。沈越年一见着盛明姝,就上前道:“摄政王妃怎么又来了?” 盛明姝听得轻笑出声,“沈大人不也来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魏薛成送魏薛成出门来。见到沈越年,魏薛成眉头紧皱,想也不想地就同守门护卫道:“赶出去。” 魏薛凝本不欲理会他,可转眼瞧见他眼下的青紫和倦意,想起自从盛怀败后,关乎盛怀余党的善后一事都交由了大理寺。心中软了软,面上却如常地看向盛明姝,“王妃随我来罢。” 她说着,并没有看沈越年。沈越年面上微怔,他沈越年虽非望族,可也有骄傲的,接连碰壁又加上近日大理寺惹人烦躁的事情,正要出声告辞,就听得一记轻柔的嗓音道:“沈大人也进来歇一歇罢。” 沈越年一愣,方才心情一扫而光,立即跟了上去,“多谢魏姑娘。” 盛明姝也笑笑,挑眉看了眼沈越年,无声道:恭喜...... 沈越年掩唇咳了声,难掩眉间兴奋。 盛明姝来见魏公,是拜别的。过几日魏公还乡离都时,拜别的人兴许很多,因而才选在了今日。 一入魏公的院子,她就发觉了满满的书墨香和鸟叫。魏公拄着手杖,身旁还站着一袭墨色暗纹的人。盛明姝愣了下,很快眸中带笑,对上相裕看过来的目光。 相裕眸低有很浅的笑, 分卷阅读121 转头同魏公说了什么,魏公这才回神看她,“原来是摄政王妃啊......” “魏公莫要打趣我。”盛明姝笑道,相裕见她过来,低声道:“去过忠国公府了?” 盛明姝点头,转眸仔细端详着魏公挂起的书画,笑了,“这应当是段五公子的画作罢?” “陆姑娘有眼力。”魏公开心道,相裕默了默,“上头是有落款。” 魏公:...... “对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可见到了沈越年那个臭小子,人呢?可还在门口?”魏公突然想起来,盛明姝笑了下,“魏姑娘请沈大人进门了。” “这个臭小子......”魏公的手杖突然敲了敲地面,有些不满。 盛明姝笑笑,倒没再多说。 离开魏家,到北语王府后,夜色中秦越正跪在正院中,背脊直挺。 盛明姝想了想,同相裕道了声自己去书房给荣儿写封信,转头进书房时,只听得秦越在身后道了句,“是属下大意,不知盛明嘉前往江州前还去了趟韦州......” 直到书房的门彻底关上,外头便没有动静传来。待她收了笔,将书信封好,想着荣儿若收到信件,必然要恼上她许久。也兴许,眼下这种时候,就在恼她。以荣儿的性子,想来也猜到了她的真正意图...... 想了想,盛明姝无奈笑笑,幸好,幸好是胜了...... 相裕进来时,是在最里侧的书架后瞧见了她。烛光晦朔下,她靠在书架上,翻着手中书卷,眉眼清润,就像是在窦家村那日她倚靠在桂树下一般,仿佛她生来就该是这般,从容静好。 他没说话,一步步走进。 从书架空隙透过来的烛光被他挡住,盛明姝这才回神,“结束了?” 他嗯了声,慢条理斯地抽出她手中书卷。她眉眼带笑,察觉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无声道:“想做什么?” 相裕眸低有笑,没说话,只用拇指指腹很轻地摩擦着她精巧的下颚。逐渐地,以唇代替了指腹。从下颚开始,逐渐往上,唇畔、鼻翼、眉眼、额间,只不轻不重地、像是挑.逗地摩擦着。 盛明姝呼吸乱了乱,抬手攥着他的衣襟,有些耐不住他这样的温柔。他轻笑了下,唇从她的耳蜗处挪到她的唇畔,清浅地摩擦着。 “相裕......”她耐不住地出声,嗓音软得不像话。相裕顿了顿,压下心头的迫切,唇舌逐渐开始试探着。盛明姝腿上莫名失了力气,他适时地揽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抵在书架上。 他并不着急,腾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一路引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层层书架隔开了外间的烛火晦朔,任由这昏暗中的喘息,带来了几分春.色...... 从书架到软塌,盛明姝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整个人软软窝在软塌上。相裕看她阖眸躺在自己怀中的模样,笑了笑,将她尽数散下的青丝拂到耳后,“抱你去沐衣室?” 盛明姝默了默,并不想理会他。 他轻笑了下,“那就再待一会儿。” “衣冠禽.兽......”盛明姝想起方才,不禁低声道了句,他回回都耐住性子将她折腾到耐不住才......相裕倒是心满意足地低眸吻了吻她的眉眼,“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这人...... 盛明姝醒来时,是在卧房。 她依稀记着昨日相裕抱着她去了沐衣室,似乎同自己说了什么,她含糊应了声,可眼下却有些想不起来。想了想,只好无奈笑笑,作罢。 洗漱过后,猛然想起什么,在铜镜前看了看,锁骨处都是昨日的痕迹。她面上红了红,正要换下衣物,就听见沐衣室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依靠在门框旁,好笑地看着她。 盛明姝正要开口说话,目光触及他露出的胸膛处,转眸看向别处,“今日没上朝?” 相裕到她身后,在她犹疑之下,拿了朱色衫裙放到她手上,边道:“入了趟皇宫,将兵符交了,也请辞了摄政王一位。” 盛明姝愣了下,转身看他清淡的眉眼,“会不甘心么?” 相裕低眸吻了下她的唇角,“没什么不甘心的,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心安罢了。如今内忧已除,外患已退,纵然手握兵符,顶着摄政王的名号,也不过是个清闲王爷罢了。如今一来,既可免了小皇帝的猜忌,也能自在些。” 盛明姝也笑了下,垫脚吻了吻他,“那查盛家卷宗一事,不就又落在了骆子嗣和沈越年身上?如今朝堂之上,盛家余党尽数免职拿下,春闱文举的事也要提前了?还有商道一事,并非是一朝一夕能成之事,那眼下岂不是......” 相裕嗯了声,笑道:“咱们躲个清净。” “确实是够清净的。”盛明姝无奈笑笑,相裕也笑,将她抱在梳妆台上,“继续?” 盛明姝默了默,“相三公子,你这是白昼宣.淫。” 他神色揶揄,“继续,选哪件?” 说着,他转眸看了眼衣柜,盛 分卷阅读122 明姝眸低笑意僵了僵,随意指了一个,道了句“无赖。” 第54章 终章 盛明姝从盛家出来时,手还有些发抖。 她走得很慢,脚下还带了些许血迹,很淡。身后的国公府内传出一声凄厉地怒叫,还在问着“你究竟是谁!” 很快,声音就彻底淹没在了火光当中。 盛国公府和盛侯府的大火起得突然,可盛家罪名已定,这场大火起因为何,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不远处的马车旁,一人负手站着,看着她。 他们离开陈都时,三里街已开了早市,尤为热闹。 城门前长长一行马车都在等着入城门,盛明姝她们始一出了城门,就听见有人在议论着这些。 “这镇远侯府可真是大手笔,突然就向国库送来这么多东西。” “可不是么,都说这旌阳富饶,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闻言,盛明姝愣了下,“谢慎着人从旌阳送来的?” 相裕捉住她的手,思忖着道,“大局已定,谢慎是个聪明人。不光是谢慎,就连齐国,也遣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大局已定......”盛明姝笑了下,转头去看马车外热闹的三里街,“下去看看?” 见她在到每一处小摊都凑上去看看,就像是寻常姑娘家一般。相裕有些失神,只在她身后半步远负手跟着。 盛明姝回眸看了他一眼,笑了,指了指挂在摊子上的一把折扇,“相三公子,你瞧这......” “盛姑娘?”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盛明姝愣了下,盛姑娘? 相裕也微微皱眉,正要将她护到身后,就瞧见一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 “方才瞧着眼熟,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当真是盛姑娘。” 盛明姝一见来人,眉眼带了笑意,这人正是初初在窦家村见过的张秀才。 “张秀才,好巧,你怎么......”她惊讶地开口,张秀才同她二人拱手,挠了挠头,笑了,“是来准备今年文举的,听说提前了。” 盛明姝见到他,心中自然也高兴,眉眼清润地拱了拱手,“那就先预祝登天子高堂。” 张秀才一听,笑得一脸不好意思,“多谢多谢。” 直到二人看着张秀才的身影入了陈都,这才上了马车。 外头的喧嚣渐止,盛明姝抬眸看着相裕,“咱们去哪?” “你想去哪?”相裕思索着,眸低有了笑意。 “旌阳?” 明珠她眼下是不担心的,只是,许久未见荣儿了...... “好。”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