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民国)》 第一章沁荷 赵水灯原来不姓赵,姓张,为什么改了姓了? 这就要从赵水灯那命苦的母亲——赵沁荷说起了。 赵沁荷乃苏州人士,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少,刚刚高中毕业。却嫁在这穷山沟里,跟一个贫农生儿育女。 赵水灯小时候也不懂,她娘这样漂亮,会读书写字,怎么会嫁给爹这种人。她娘跟这个村子的女人都不一样,从头到脚都不一样。 显得和这个穷苦的村子都格格不入。 事实上赵沁荷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水灯的名字也是赵沁荷取的,赵沁荷提到过自己是苏州人,家住在苏州的水灯镇,那是一个富庶的江南小镇。 那里风景秀美,赵家的大宅院里有一汪池塘,到了夏天,会开满很多很多荷花,赵沁荷的父亲就是喜欢荷花,所以给她取名为赵沁荷。 他一开始给水灯的母亲取名叫沁莲,沁芙觉得太拗口,最后改为沁荷。 也是因为赵沁荷的父亲十分欣赏周敦颐《爱莲说》中的这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即使是做人也要学习这样的品性。 赵沁荷祖上出过很多清官,世世代代都谨遵家训为官要清廉。赵沁荷的祖父就是受不了官场的乌烟瘴气,才辞官回乡的。 赵沁荷一身书卷气,气质温婉,即使身上穿着破烂打补丁的衣服,整个人也看起来很斯文,说话轻声细气,有股江南女子的气韵,一口吴侬软语。 也是在赵沁荷死后,水灯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用故乡的名字给她取名。 因为赵沁荷回不去了,她最向往的家乡,她永远回不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精神时而正常时而迷糊,给自己女儿取名叫水灯,也是时刻为了提醒自己。 赵沁荷她怕忘记自己是谁,自己的家乡在何处。每天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这样来就能记起自己是赵沁荷,家住在苏州水灯镇。 赵沁荷和水灯偶尔提过自己在家乡的光景,也是迷糊的时候说漏嘴的。清醒的时候,赵沁荷不愿提起,眼底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惆怅。 小时候水灯做错事,赵沁荷也从来不打骂,跟水灯好好地说道理。 这几年,赵沁荷精神大部分时候不太正常,经常被村里的人背后说是“疯女人”。 但是在赵水灯更小的时候,她娘大部分时候还是清醒的,教水灯读书写字,跟她说《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的故事。 赵水灯小时候听不懂这些个故事,觉得太深奥,但是她喜欢听他娘说西游记,故事里的孙大圣打妖怪。 赵水灯十岁那年,赵沁荷又有了身孕,而赵沁荷本来在生水灯的时候,身子就亏损了很多,加上穷山恶水之处条件差,她月子都没好好地坐。 赵沁荷的身子根本无法承担生育的重任,谁知竟然这时有了身孕。 这天赵水灯去山里捡到野鸟蛋,捡到了她舍不得吃,想给身子虚弱的赵沁荷补补身子。 她偷偷在厨房煮鸟蛋,收拾好了厨房,她将鸟蛋揣在怀里,小心翼翼进了房间。 这会儿赵沁荷马上要临盆的日子了,脸色十分不好,嘴唇泛白,她听到动静,看到是自己最宝贝的水灯过来了。 “娘,我今天捡了好几个鸟蛋,你抓紧吃,不要被奶奶看到了。” 水灯小心地一个一个剥着鸟蛋,怕自己娘噎到,还特地捧了一碗水放在旁边。 “水灯真乖。”赵沁荷弯了弯嘴角。 “娘,这次你生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水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赵沁荷看着乖巧的女儿问了一句,接着继续小口小口吃着蛋,吃相非常秀气。 “我都喜欢,娘,不管是弟弟或者妹妹,我一定会很爱他。”水灯手里没停下继续剥着蛋,头靠在赵沁荷身上。 赵沁荷身上有股好闻的草药香,这也是水灯眷恋的味道,水灯很爱很爱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感到庆幸。 村里的菊香还有大牛,他们的娘都很凶,有次水灯路过菊香家,看到菊香被她娘用藤条抽,而菊香的娘一脸狰狞,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大牛的娘更是长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不止打大牛,发起火来,连大牛的爹也一起打。 当时吓得水灯跑回了家,才了解原来不是每个人的娘都是那么温柔漂亮的。 第二章客死他乡 水灯是村里唯一识字的小孩,这山里是穷乡僻壤,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 小孩子每天也是忙着干农活,村里人也觉得读书识字没必要。 但是水灯不用干太粗重的活,偶尔在家里洗衣服或者劈柴就行了。 这要说到水灯的父亲,张福财,是个不识字的贫农,对于娶到赵沁荷这样的漂亮女人,他还是十分珍惜的。 生下的女儿也水灵灵和赵沁荷一样漂亮,张福财虽然还是想要儿子,但是赵沁荷生女儿的时候,身子已经不行了,他怕自己这个漂亮老婆死了,就亏本了。 一直想等她养好身体再让她生个儿子,结果一直难以受孕,直到水灯十岁了,赵沁荷这才又怀上。 赵沁荷生产的那天,流了好多血,张福财急慌慌请了村里接生经验最多的王产婆来。 赵沁荷本身就是富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吃不好穿不暖,再加上第一次生产没休养好,气虚血亏,这次遇上了难产,恐怕凶多吉少。 水灯进了屋,看着自己娘,见赵沁荷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而赵沁荷嘴里却不停念叨着:“爹爹,适康,我好想你们啊,可是我回不去了……” 这样耗了一天,赵沁荷肚子里的孩子,连头都没出来。 赵沁荷身下流了很多血,她渐渐耗光了气血,就这样没了声息。 水灯怕得要死,她跪倒在床边,搂着赵沁荷的身子,希望自己能唤她起来。 可这里究竟还是条件太艰难了,耗了一天都没能生出来,又没有珍贵的药材吊着,再加上赵沁荷本身身子就弱,年纪轻轻的赵沁荷就这么死在了床上。 死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适康和爹爹,还有自己的向往的家乡。自己还是十六岁那年,刚刚高中毕业,满心欢喜地去北平上大学。 可终究的幻境,赵沁荷被困在这里,死前都没能回到家乡。 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 水灯哭得差点断了气,一屋子的血腥味怎么都散不去。 张福财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觉得快要窒息,顿时跑了出去透透气。 王婆子看这俏媳妇年纪轻轻就因为难产殒了命,心里感叹实在是太可惜了,摇了摇头,走出了门。 水灯始终不敢信,最爱的自己的娘亲就这么死了。 她抱着赵沁荷渐渐冰冷的身体不肯撒手,大声哭嚎着:“娘,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水灯不能没有你啊。” 赵沁荷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 水灯十岁丧母,张福财成了鳏夫,儿子没生出来,连带自己的媳妇都一同去了。他心想真是血亏啊! 赵沁荷去了后,张福财对水灯也不上心了,张福财的亲娘王菊花,一开始就看不惯家里这两人娇小姐的样子,一开始这两人还有张福财护着。 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不值钱的女娃。 之前水灯还有赵沁荷那个小妖精宝贝着,王菊花也不能怎么样。 所以水灯虽然生在这穷地方,但也没吃太多苦。 之后就是噩梦的开始,水灯没了爹娘的庇护,每天被奶奶王菊花扯着耳朵,拉起来去田里干农活。 张福财对于赵沁荷没生出儿子就死了的这件事耿耿于怀,对于水灯自然也是有股怒气,也不上心了。 水灯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开始吃不饱,穿也穿不暖。 媳妇虽然死了,但是儿子还是要生的。 一年后,张福财娶了村里的寡妇吴桂芬,才成亲两个月,吴桂芬就怀了孕。 赵沁荷的以前的房间自然被吴桂芬住了,水灯在吴桂芬住进去之前,就机灵把娘亲的遗物全部清理了出来,妥善保管了。 当时还在衣柜底部发现了一本破旧的本子,上面好像是赵沁荷的字迹,但是这本子水灯却从来没看见过。 水灯认识的字不是很多,但是赵沁荷教得好,这本子上大部分的字,水灯还是认识的。 她小心翼翼爱护地翻开,发黄破旧的本子的确是娘亲娟秀的字迹没错。 之后,水灯看了一点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栓上门,仔仔细细地研究这本子上写了什么。 她这才发现这是自己娘亲记录的日记本。 记录了一些赵沁荷以前的事情,虽然是用炭笔写的,但页面很干净,字迹很整齐。 水灯仔细阅读,发现日记中提到娘亲的娘家…… 记录的事情是断断续续的,也是娘亲以前没提到过的事情。 光是看了开头,水灯用仅限的知识理解,都觉得这是多么惨痛的经历,怪不得娘亲精神会那样。 她背后开始发凉…… 第三章日记本 赵沁荷的家里在苏州当地也算是书香世家,赵沁荷有个弟弟叫赵适康,母亲早逝,所以家里只剩爹,弟弟和她三人了。 赵沁荷那年高中毕业,想去北平上大学,赵父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同意了,赵父于是带着十六岁的赵沁荷坐火车去北平。 那天火车正好开到一半,路上遇到土匪,他们炸了铁路,逼停火车,抢夺财物,打算把男的全部杀光,女的掳回去享用。 一时间的,场面极其混乱,人到处逃窜,这火车正好停在深山老林里,无人搭救。 赵沁荷顾不上行李,就扶着赵父,找着机会想逃。 谁知那土匪看赵沁荷美貌动人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一下子起了淫欲想直接在此处办了她,赵父拼死护住。 赵父说只要不动人,给多少钱都行,求求他们饶了他女儿。 土匪见他啰嗦,直接一枪崩了他。 赵沁荷看到疼爱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被土匪枪杀了,心如死灰,于其被人奸杀糟蹋至死,不如先自尽,还能保全贞洁。 她望到前面不远是一处山崖,便逃了过去。 那满脸淫笑的土匪见这漂亮女人往穷途末路跑,心里也就不急了,土匪缓缓朝赵沁荷逼近。 赵沁荷看着那土匪丑陋淫笑着的脸快要作呕,她便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谁知那山崖下面是一处湖泊,跳下去居然还有生机。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被上山砍柴的张福财捡到了。 回去后,把赵沁荷救醒了,赵沁荷说只要张福财把她送回去,她必定重金酬谢。 张福财才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把人放回去,就一辈子见不到了。 张福财也起了歹心,在这穷山沟十辈子都遇不到这样漂亮的姑娘,再加上赵沁荷大病初愈浑身无力,他就把赵沁荷奸污了。 事后赵沁荷失了贞洁,却没再想死,她还想回去的,她在这世上还有个弟弟这个亲人,她一定有办法逃出去。 张福财喜欢赵沁荷是基于她有一副美貌的喜欢,他奸污了赵沁荷后,拼命道歉讨好,表示自己愿意待她好,也愿意娶她。 赵沁荷只好假意答应,寻找逃跑的机会。 半年后,张福财卸下了防备,赵沁荷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大概摸清了逃跑的路线,结果刚出了村口没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村里人都是互相通气的,一看这张福财家的漂亮媳妇走这么远,就知道不对劲,马上有人通知了张福财。 张福财抓回了赵沁荷,当夜使了些肮脏龌龊的手段,赵沁荷从这晚开始,就大受打击,精神也开始不太正常了。 不久后赵沁荷有了身孕,生下水灯后,她舍不得水灯,自己也逃不出去。 赵沁荷感到十分绝望,可水灯又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和她有血亲的羁绊的。 这一切赵沁荷都记录在了这本日记本上。 水灯摸着这本发黄破旧的日记本,看着娘亲熟悉的字迹。她顿时心如刀绞,原来娘亲一直活得这么痛苦。 也是为了她,才不逃了。 水灯知道了自己是被奸污的产物,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娘亲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了。 她控制不住地泪流,这日记本上,记录的是娘亲的乡愁,和苦痛,还有零零碎碎关于以前的一些美好的记忆。 水灯也得知原来自己娘亲还有个弟弟。 也就是说水灯还有个舅舅。 水灯把日记本好好的藏在床板下面,她抹了抹泪水,她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带着娘亲的骨灰回去看看。 …… 不久后,吴桂芬终于为张福财生下了一个儿子。 水灯的日子更难捱了,可她现在还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福财有了儿子自然是宝贝到天上去了。张福财那刻薄的娘王菊花,见张家香火后继有人了,也是对这刚出生的孙子眉开眼笑。 这天鸡刚打鸣,水灯就起来吃了块硬邦邦的窝窝头垫了垫肚子,就去洗衣服,倒夜香,再去河边刷马桶。 紧接着是劈柴,忙完这些已经是中午了。 她开始生火做饭,炒了两个鸡蛋,这是给吴桂芬补身子的,再炒了个丝瓜,和青菜,蒸了几个红薯。 做好饭上桌,水灯连鸡蛋的味道都没尝到。 勉强吃了个半饱,又去洗碗。 接下来去田里干活。一天下来都没停过。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水灯黑了很多,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吃不饱饭,饿的面黄肌瘦,头发也发黄了。 赵沁荷走了才两年,水灯已经从当初水灵灵的小姑娘,饿成了难民一般的模样。这会儿水灯才十三岁。 水灯想这样下去不行,早晚被他们折磨死,她脑筋一转,开始在做饭前,学会了偷吃。 但是不能吃太多,给吴桂芬炒的鸡蛋,她只能多吃两口而已。吃多了会被看出来。 蒸的红薯,再上桌前,她会多偷吃一个,吃完了把红薯皮扔进火堆里,毁尸灭迹。 想起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自己绝不会吃不饱饭的。 水灯想着最疼爱自己的娘亲已经走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自己了。 水灯在月光下摸着那本日记本,看着娘亲生前的字迹,流着泪,她也开始向往娘亲的故乡。 她在这里,她亲爹和奶奶不疼她,可她突然不是还有个舅舅吗? 她此刻有了逃离这里的想法。 她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可是后来仔细想了想,苏州离这里这么远,她怎么去呢? 第四章挨打 这天水灯砍完柴回到自己屋里,发现自己屋里头的东西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她想到娘亲的那本日记本,急忙趴到床底查看,发现本子还在床板底下,顿时放下了心。 但是塞在墙角的包裹里面放着娘亲的衣物和一个银镯子不见了。 家里总共就那几个人,爹爹是肯定不会翻看的。 水灯怒气冲冲地找到王菊花,“奶奶是你动我屋里头的东西了吗?” 王菊花坐在外面晒太阳,瞥了水灯一眼,“臭丫头,谁稀罕那个小妖精的东西,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桂芬收拾屋子,顺便帮你打扫打扫,看见死人的东西觉得晦气,就把死人衣服烧了,去去霉气,你可别不懂事。” 王菊花说完白了一眼水灯。 水灯听到王菊花阴阳怪气的这番话,她马上回屋找吴桂芬。 吴桂芬这会儿正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缝新衣服。 她见水灯冲了进来,抬眼看了看,“哟,水灯啊,怎么一脸火气大的吓死人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桂芬姨,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为什么烧我娘的衣服,我娘的衣服,放在我屋里头,碍您什么事了,还有我娘的银镯子,也是您拿的吗?” “哎哟,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你可不晓得了吧。死人身上有病气,你把你娘的衣服放在屋里头不好的。触霉头! 那银镯子么~你懂得啊,如今你弟弟出生了,家里吃喝都要开销,你娘的遗物放着也没用,不如拿去当了,换点钱给你弟弟还有我补补身子,也算你尽了孝心,死人就别在意,我现在是你娘,总归是要顾着活的人。” 当我娘,你也配?水灯现下不敢撕破脸,便好声好气的同她理论。 “桂芬姨,那是我娘唯一的遗物了,衣服烧了我不怪你,但是求你把银镯子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水灯伸了手出来,问吴桂芬讨要。 吴桂芬瞥了一眼水灯,一个破银镯子还惦记个不停,没出息,就不打算继续理水灯。架势是想今儿个死活是要把这银镯子给私吞了。 水灯见软的不行,一时间僵持在那里,顿时火气上了头。 水灯见吴桂芬宝贝的儿子在一旁,她脑筋嘀溜快速一转。 她走过去抱起吴桂芳的儿子,作势要掐他,“桂芬姨,你儿子重要还是银镯子重要,我告诉你,你今儿个不把银镯子还给我,我就掐死你儿子!” 水灯也是无奈之举,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本就是吓唬吓唬吴桂芬,她一心想要回娘亲唯一的遗物,方法的确偏激了点,可她根本没打算掐怀里的这小人。 吴桂芬被水灯的这番动作给吓到了,顿时慌了神,放下了衣服,说道:“张水灯!,你干嘛!你这是作孽啊!为了一个银镯子,就要杀了你弟弟吗?” 水灯抓着怀里小人的脖颈,假装要使力。 吴桂芬怕这臭丫头来真的,焦急喊道:“别别别,我拿给你,别动……别动我的根生啊。” 吴桂芬真怕水灯掐死自己的儿子,她的宝贝根生可比银镯子重要多了。 她急急忙忙翻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掏出银镯子递给水灯。 水灯见到银镯子,马上放下孩子,拿着银镯子揣在怀里回了屋,丝毫不理会身后吴桂芬响彻天际的哭声。 “作孽啊!天杀的混账东西!我的根生啊,你差点就被你亲姐掐死了!差点吓死你娘我了,啊~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吴桂芬哭得惊天动地,王菊花躲在窗外偷看,着实被吓一大跳。 水灯还不知道自己倒了大霉,吴桂芬不知道吹了什么枕边风,水灯晚上睡觉一向睡得早,白天干的活多,晚上一贴床就睡着了。 张福财踹开了门,一把拽起已经睡着的水灯扔在地上。 “你个小畜生,养你这么多年,把你养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就这么对你弟弟!” 张福财听到吴桂芬说,今天水灯为了一个银镯子差点把他宝贝儿子根生给掐死,王菊花作证,说的确看到了水灯干这事,说这小丫头这么小就心狠手辣,太恶毒了。 张福财也知道自己对水灯不上心,也没以前那么疼爱她了,但是水灯也不能干这种混账事,那是她的亲弟弟啊! “我今天就打死你个畜生,让你长长记性,我把你养这么大,居然养得你这般心肠歹毒。” 水灯一屁股跌坐在地,连忙解释道:“爹,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打我。明明是她拿了我娘亲的遗物不肯还给我,我才吓吓她,我真是吓唬她,我根本不会伤害弟弟的。” “还敢狡辩,桂芬哭成那样,难道污蔑你了吗?狗东西!” “我是狗东西,那爹你是什么呢?”水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屁股,忍不住顶了句嘴。 张福财被噎了一句,气得他拿起了一把扫帚不停往水灯身上抽。 水灯护住自己的头,哀求道:“啊!啊!别打了爹,好痛啊,我知道错了!” 疼得水灯在房间里到处窜,躲也躲不掉,被张福财抓着恶狠狠地抽了几下,抽得水灯没力气窜了,张福财才消了气。 而吴桂芬躲在门口听着水灯的惨叫声,心里觉得着实痛快,这臭丫头活该!应该再打的重些! 张福财教训过后,解了气,扫帚随手一扔便走了。 水灯被抽得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没有人扶她起来。 她知道果然吴桂芬不会轻易罢休,张福财自从在娘走了后,对自己不上心也就罢了,心里只有他那宝贝金贵的儿子,但是这态度转变也实在太大了。 这也是张福财第一次下这样的重手打她,她之前也没想到会挨打,这是平生第一次,如果娘亲在世,她绝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水灯想起以往娘亲一脸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每天给她讲《西游记》的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 现在的爹爹和吴桂芬还有王菊花就仿佛是故事里那作恶的妖怪,要是真有孙大圣拿金箍棒一棒子消灭他们就好了。 她真的好想念她娘,除了她娘,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疼爱她了。 水灯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停地流着泪,浑身都痛。 殊不知,今后她在这个家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第五章提亲 水灯自从第一次挨了打之后,对张福财的态度就开始越发冷淡,像是对这个亲爹失望到底了。 过了两年苦日子,似乎清醒了。 张福财没动手之前,水灯给他找理由是因为娘亲死了,所以他才忽略了自己女儿,对自己不闻不问。 现在看来,他就是重男轻女,娘亲死了,他只不过是暴露了原来的面目罢了。 张福财今天赶完集回来,替他的儿子买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这会儿在屋里头逗弄自己的宝贝儿子根生。 吴桂芬也在屋里头,和张福财说说笑笑,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个家早就没有水灯的位置了。 水灯觉得自己累得连狗都不如,要不是这两年年学会偷吃,自己老早饿死了。爹爹要是真的心疼自己,他怎么会看不到呢,他就是不在乎,懒得管而已。 水灯十四岁的时候,家里养了鸡,有了鸡就有蛋,吴桂芬经常拿着一大篮土鸡蛋,遇上赶集的日子,就上集市去卖掉,这样家里又多了一笔收入。 可这份收入基本和水灯没啥关系,也用不到水灯身上,吴桂芬和张福财买新料子和一些吃的,都是给张家的独苗,他们的宝贝儿子。 家里的生活稍微比以前好了些,却依旧穷困,差不多整个村里的条件都是如此。 除了村里的朱家,听说朱家这几年打猎,攒了不少钱。 朱家的老大,前几年就已经娶了媳妇。 而老二朱进发还是光棍一条,虽说二十出头,前几年因为家里穷,所以只让大哥先娶了媳妇。 今年小日子刚刚富裕了些,朱家老大就打量着村里的姑娘,打算给自己弟弟找一门亲事。 他觉得村里菊香年纪差不多大了,十六岁,屁股又大,一看就好生养,就是模样一般。 朱家老大寻思着找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要那么漂亮的媳妇干嘛?找漂亮的村里也没几个,除了水灯。 水灯年纪太小,今年才刚十四岁,所以不在朱家老大的考虑范围内。 可朱进发不这么想,那天他打完猎回来,看到水灯在附近捡柴火。 她黑眼珠子大大的,弯下腰捡柴火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白细嫩的纤腰。 朱进发吞了吞口水,哇,真是个俏妹子。 朱进发想起来,水灯小时候特别水灵好看跟她娘一样,后来张福财娶了吴桂芬,水灯就渐渐开始黑黑瘦瘦的,当时朱进发就觉得这家人真是糟践人。 今天看到水灯,没有去年那么瘦和黑了,少女身体开始抽条,再加上本身就姣好的相貌,在这贫穷的村里显得有些突兀。 村里像水灯这个年纪的女孩,干惯了农活,都是黑黑壮壮的。唯有水灯不同,这么水灵好看! 朱进发脑袋一拍,想到自己该娶谁了。 他回去就和自己大哥商量,迅速否决掉了菊香。 朱进发态度坚决,和他大哥说只娶水灯,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棍。 朱家老大自然听自己弟弟的意见,毕竟当初家里穷的时候,说先给大哥娶媳妇,耽误了弟弟好多年,如今靠打猎,卖皮毛赚了不少钱。 自然还是顺从弟弟的意见。 朱家老大也见过水灯,模样是挺好,就是人太瘦了。 一看她那娇弱的身子就知道是个不好生养的,但谁让自己弟弟喜欢呢。 于是过了几日,朱家老大就去张福财家里提了亲,说给彩礼的话,会给一头野猪,一些值钱山货,外加十块银元。 这在这贫穷的村里算是非常大手笔的彩礼了。 很何况十块银元!能够家里多少年的花销了! 朱家两兄弟怎么从以前穷得娶不起媳妇,到现在家境好宽绰的呢? 这就要说到朱进发和他大哥,之前去山里打猎,偶遇到了一条大虫,两人合力布置了陷阱,费心费力,弄得满身伤痕,几乎豁出了命,捕了这只大虫。 拆下它完整的皮毛,然后拿去了县城里卖,半道就遇到了做生意的富商,看中这块极好的皮毛,出了不少钱,收了这件皮毛。 俩兄弟这辈子都没用过银元,还是这么多一袋重重的银元,马上同意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摇了摇钱袋子,听着这清脆碰撞出的声音,笑容满面,满足地抱着钱袋子睡觉。 之后的收入就用于给家里的房子休整,还剩下很多。 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兄弟俩不敢外露。小心翼翼过日子,怕别人惦记。 平时也只是跟村里人说,就是打猎卖野味赚了一些小钱罢了。 他们只要省一点,再干些农活,不铺张浪费,这些钱能生活小半辈子了。 第六章逼婚 这朱家有了钱自然就想到娶媳妇,朱进发的婚事还没着落。 今天朱家大哥和朱进发去张家提了亲,张福财和吴桂芬商量着。 吴桂芬看见钱,眼睛都发直了,跟何况家里那个臭丫头,她早看不顺眼了,要是早早地让她嫁出去,家里就没人跟她对着干。还能有笔丰富的彩礼,吴桂芬光是想到就流口水。 张福财是想着水灯年纪还小,起码再等个一年,再给她找门婚事,毕竟女孩子在这种穷地方,嫁出去能收不少彩礼呢。 “你还考虑什么,拖到一年后,人家早选别人了!反正就一年时间,现在嫁了水灯,咱们日子也好过点不是吗?” 吴桂芬使劲给张福财洗脑,深怕到手的银元飞了,像他们这种穷人,之前连银元的边都没摸过。 再加上其他值钱的东西,吴桂芬真的恨不得自己马上替水灯嫁了。 张福财夫妇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接下来选个好日子就办婚事成亲,只是这事还没告诉水灯。 水灯干完活回来,吃完饭的时候,张福财支支吾吾的,吴桂芬看他一副不敢开口的怂样,直接了当说了。 水灯听完吴桂芬说要把自己嫁了,她直接筷子一甩。 “你说什么,要我嫁人?” “哟,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叫你去死,人家朱家现在发达了,你嫁过去还是享福的,怎么,还不乐意啊?” 水灯当然认识朱进发,这人色眯眯的,没事就老盯着她看。 水灯印象中的朱进发身材高大,浑身黝黑,像块煤炭,有时间路上遇到了,老是傻乎乎对着她笑,然后露出一口黄牙。 水灯根本没想过要嫁给朱进发,况且朱进发大她那么多岁,长得还那么磕碜…… 连村里的大牛长得都比朱进发好看,水灯还以为嫁人这事不会来的这么早。 没想到吴桂芬为了钱,这么早就想把自己给嫁了。 水灯气得实在是连饭都吃不下,她回屋里自己生了一通闷气。 只好找张福财说说。 “爹,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朱进发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他,嫁过去真的不合适啊。”水灯希望自己的爹能反悔这门亲事。 “水灯啊,你也十四岁了,当初你娘嫁给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和你年纪差不多,你嫁过去日子也好过些,朱家现在条件不错,你过去也有肉吃,总比每天在家啃红薯好。” 张福财叹了口气,“况且我们收了彩礼,已经说好了这门婚事,反悔了还要把钱退回去的,你到时候过了一两年,找不到这种肯给彩礼这么大方的人了,你也知道村里都是穷鬼,没朱家条件这么好的人了。” 张福财不提赵沁荷还好,一提到赵沁荷,水灯就想起那日记本上是怎么写的。 娘亲要不是被自己爹爹给……不然怎么也不会嫁给张福财这种人。 张福财就这样一个卑劣的人,根本配不上她娘这么好的人!娘死了,他没过多久娶了别人,心心念念想生儿子。 现在为了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卖。 水灯此刻心中有个念头疯狂冒出,遏制不住地占满她的思绪。 就是在张福财一句一句蹦出那些让她绝望的话的时候。 她看着张福财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拳头狠狠攥紧了,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 水灯回想起曾经娘亲多疼爱她,娘亲死了,自己也要被家里这群人糟践死了。 水灯像是认命了,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 张福财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听到朱家的情况心动了,他摇了摇头回了屋。 吴桂芬早就在屋里等着他了,“怎么?水灯还在闹?” “没有,她同意了。”张福财若无其事上了床盖了被子,村里的女人都这样,水灯也一样,闹不出什么花样的。 当然这是张福财认为的。 吴桂芬一开始还不信水灯会这么轻易妥协就这样嫁人了,但是接下来几天,看水灯的模样没有什么不高兴。 水灯还是和往常一样干活,吃饭睡觉。 吴桂芬这才放下心来。 第七章逃跑 吴桂芬不禁心中鄙夷起水灯,这个臭丫头还不是一样看上朱家的钱,想嫁过去享福,如此假清高,跟她娘一样,以为识几个破字就了不起了,还不是照样嫁人要生娃跟村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水灯早已看清所谓的家人,赵沁荷没死之前,那份父爱不过是虚与委蛇。 如今什么都不剩了,水灯心中默默做好打算,坚定了信念。 他们不是要她嫁人认命吗?她偏不! 这几日水灯怕吴桂芬看出什么,伪装的很好。 其实晚上在屋里的时候,心里头在绞尽脑汁地想出路。 她要逃。 前几年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今天彻底又迸发了出来。 她一定要走!要去苏州找舅舅!带上娘亲的骨灰一起! 虽然这里离苏州远,哪怕吃再多苦,她也要找到舅舅,然后和舅舅相认。 水灯从小就聪明,现在经历的一些事情,更是想的清楚了。 在这里,嫁给朱进发就成亲生娃,然后还摆脱不了张家的纠缠,一辈子的发展轨迹是如何的,她都看到头了。 而去苏州大不了死在路上,也好过嫁给不爱的人。 如果到了苏州舅舅不认她,她也要把娘亲的骨灰还回去,好歹完成了娘的遗愿。然后自己找条河跳了自尽。要是还有活路,她就找份工活下去。 如果舅舅肯认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那就最好不过了。 水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远在苏州,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一定是个好人,他一定肯认自己,因为娘亲是那样善良优秀的人,那舅舅一定也是。 以前水灯去隔壁村的时候,曾问过隔壁村的教书先生要过地图看过,自己临摹了一份。 现在水灯身处的地方,要经过山东省,才能到达江苏,路途非常遥远。 水灯忽然想起自己娘亲日记本中提到过的“火车”。。 对啊!她可以搭火车,但是她从来没见过火车是什么样的,在这穷乡僻壤,去赶集到镇上都要走十几里路。 外面更大的世界,她完全不了解。 水灯做好了打算,只好硬着头皮了。 水灯怕拿着包裹出村会被人识破,她前几天就把包裹悄悄藏在陶罐里,埋在了村外的隐蔽处。 这天是水灯出去卖鸡蛋,她挖出包裹,藏在篮子底下,上面都是一颗颗鸡蛋,完全盖住了包裹,别人应该看不出。 她心脏“咚咚”狂跳个不停,对苏州的向往,加上能逃离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实在是让她激动不已。 大清早赶集,来到了镇上的卖鸡蛋,卖光了鸡蛋后,水灯把钱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毕竟苏州离这里太远了,路上肯定要花销,她平时攒了不少铜板,在加上刚刚卖鸡蛋的钱。 吃应该是够了,就是路费有点难。 她再买了几个饼和窝窝头,装在篮子里。 她怕遇上熟人,戴了块头巾,好在大清早有点冷,这样也不显眼。 她还想打听怎么去苏州,看见了几个熟悉的村民,着急想离开这里。 于是想去县城问问,县城离这里是真的很远。 她抓紧了篮子和包裹,对!去县城坐火车到苏州!县城这么大,肯定有火车站吧。 水灯街上转悠了一圈,看到有人送货去县城,给了几个铜板,要求搭一程,好说歹说,车夫同意了。 水灯说是去县城探望生病的亲戚,车夫就信了。 路上颠簸了很久,水灯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整个人被颠得昏昏沉沉的。 车夫“吁~”一声,说县城到了。 水灯打听了一圈火车站在哪里。 路人说离这里有点远,可以打东洋车过去。 这也是水灯第一次见这种拖拉可以载人的车,县城就是不一样,新奇东西真多。 “做黄包车吗?”那车夫看水灯在这里张望,便问了句。 旁边一个穿着西式洋裙的女人走了过来,叫了辆车,问了一下去新洋百货公司多少钱。 车夫说两个洋角。 那女人随即上了车,车夫哟呵一声,拉着车和人扬长而去。 水灯一听,目瞪口呆,坐一趟黄包车居然要两个洋角,这么贵的价钱! 水灯急忙忙闪了人,心里嘀咕着在县城做趟车都要花这么多钱,她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外面的世道物价可以这么贵。 她原来在那消息闭塞,物资匮乏的村子,赶一趟集,几个铜板都能买好多东西了。 第八章伙伴 水灯只好走到了火车站,排队到了售票窗口的时候,问了句有去苏州的火车票吗。 结果过来的太晚,今天去苏州的火车票早就没了。 随口问了火车票的价格,水灯就彻底蔫了,水灯把浑身上下掏空了,都不够买张去苏州的火车票。 她沮丧不已,在车站附近徘徊。 天色也渐渐暗了,她找了个地方先将就一晚随便睡睡。 想想身上的钱用一分就少一分,完全不可能去睡旅馆。 只能在街上瞎晃荡,直到店铺一家家的都打了烊。 这大晚上的真让人心惊胆战,路上有喝醉酒的人调笑她,吓得水灯撒腿就跑。 她窝在一条后巷,这里都是杂物,她找了大竹篮套在自己身上,缩在角落打算睡一觉。 水灯蜷着身子,从怀里摸出赵沁荷留给她的遗物,这个银镯子。 她本来想拿这个银镯子去苏州的时候当做信物,现在不行了,不当掉的话,去苏州的机会都没有。 天蒙蒙亮,她在街上晃荡,找到一家当铺,等了会儿才开门营业,她又在门口纠结了一阵,下定了决心才进去。 掌柜的研究了一会儿这银镯子,分量不多,主要是这镯子上面的纹样稀奇,看上去是有钱人戴的。 这掌柜一瞅来当东西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就是浑身上下的衣着都透露着不是有钱人的模样。 他压了压价,说只能给出这么点钱了。 水灯又是个没经验的,又怕张福财逮住她,让她回去。 她有些心急,只好同意便宜死当了,这样价钱高一些。 但是到了火车站,水灯彻底偃旗息鼓了。 想起来,即使当了银镯子,钱还是不够,只好问了句去山东的车票多少钱,一打听,口袋里的钱是够了,还多出几个铜板。 这趟火车是天津北站开往南京的,途径苏州,她的钱只能买张到半路上的。 就这样水灯买了张去山东的火车票,剩下的路她只好用脚走过去,这样好歹路程是短了些。 火车车厢分为三个等级,水灯买的是三等的火车票,头等的都是有钱人坐的,那车票价格也翻了几倍,绝不是水灯这种人能奢望的。 水灯坐了好久的火车,屁股都快坐麻了,在火车上饿了就啃饼,干得她嘴里都起泡了。 到了山东的时候,起身的时候,居然感觉松了口气,她下了火车,周围空气都流畅了,出了车站的时候,她一片迷茫,她身上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剩了。 唯一剩下几个铜板,她拿买了点干粮路上饿的时候吃。 路上她遇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说是她老家闹灾荒,她也是去江苏投奔亲戚的。 这人甚至比水灯还落魄一些,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饿得面黄肌瘦,头发也乱糟糟的,嘴唇干的都起皮了,比水灯还矮上半个头。 “我叫龚九凤,也是去江苏,我姑姑好几年前嫁到了苏北,我老家饿死了好多人,还染了瘟疫,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好去苏北找我唯一的亲戚。” “我叫张……赵水灯。”水灯口风一转,对,从今天起,她姓赵,姓娘亲的姓了。 她继续说道:“我父母都死了,现在去苏州找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我舅舅,我舅舅在苏州水灯镇,我也是去投奔他。” “哎,你名字也叫水灯,你舅舅家在水灯镇,也有什么关联吗?”龚九凤好奇问了句。 “嗯,我娘就是想回家乡回不去,所以才给我取名叫水灯。”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名字好特别。” 水灯路上一直怕遇到坏人,结果遇到了同龄的小姑娘作伴,一直绷着的身体此刻放松下来了。 两人路上有说有笑的,只是这路实在是太远,最后赶了几天路,干粮早已经吃完,饿得两人头昏眼花。 水灯和九凤去河边拼命灌水,仿佛把水装满了肚子,自己就不感到饿了。 这些天,水灯和九凤一路上摘点野果子或者捕点鱼来果腹,九凤说:“水灯,别怕,咱们马上要到苏北了,到了我姑姑家,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姑父家还挺有钱的。” 水灯只觉得自己饿得眼冒金星,说话有气无力,脚上也都是水泡,穿的布鞋,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快把鞋底都磨破了,现在就是靠毅力和希望吊着口气了。 赵水灯还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在路上了,有了九凤的这番话当做希望,水灯朝她挤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一桌桌美味的菜肴仿佛就在眼前。 第九章变故 两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苏北。 九凤向当地的人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了姑姑的家,两人光是站在外面看,这就是一座好气派的宅子。 九凤激动地快要泪流,她拉着水灯的手,指着这这处,“水灯,快看,这是我姑姑家!” 九凤用力拍了拍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那富贵在朝她招手了。 宅内的管家开门一看,这是哪来的两个小叫花子? 他连忙甩手,打发走道:“走走走,到别处要饭去,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饭要到这里来了。” 九凤一看这老头子看见她不问缘由就赶她走,焦急询问道:“等等,这宅子的主人是不是叫林鸿轩?” “是啊,怎么了?”管家想这叫花子怎么知道老爷的名字。 “那就好,林鸿轩是我姑父,我姑姑龚美娇嫁给了他,如今我家里出了事,我来投奔我姑姑了。” 谁知那管家听到这番话,一开始还有所顾虑,听到这叫花子提到“龚美娇”三个字,便冷笑了一声。 他不客气说道:“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管家砰一声关了大门。 九凤想不会错啊,自己姑姑是叫龚美娇,地址也没错啊,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背的地址准没错啊,怎么就关门了。 九凤像是魔怔了,嘴里反复背着地址,念叨着没错的,不会错的。 这几天没得吃,又冻得要死。水灯已经虚弱得不行,走到旁边缓缓蹲了下来,这会儿,站着她都觉得吃力。 她看九凤的样子,这事情恐怕是有了变故,吃香的喝辣的应该是不可能了。 龚九凤着急出了一头的冷汗,一定不会错的啊?她使劲地拍门,“姑姑你出来啊,我是九凤啊,姑姑你不要九凤了吗?” 院内的管家怀疑那叫花子听不懂人话,只好又打开了门。 “别拍门了,你那姑姑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龚九凤站在门口,死活不信,“你胡说什么,我姑姑那么年轻貌美,怎么可能死了,就算我姑姑死了,我姑父也应该看看旧情,让我进去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管家想起以前的事情,加上老爷的脾气,恐怕连这面前的小叫花子都会迁怒。这人居然还想进来吃口饭。 他赶紧提醒道:“龚美娇她和别人私通,被老爷抓奸在床,直接一枪给毙了,老爷要是知道你今天也来了,也把你一枪毙了。你要是想死,尽管敲门,保准你活不过第二天。” “我警告你啊,别敲门了,不然一起下去陪你姑姑。”那管家说完又砰一声关了门。 九凤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想着,她姑姑怎么会死了呢? 那这样她的退路都没有了,她这么辛苦,熬这么久来到苏北,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了,这不是老天要她死吗? 水灯都替九凤感到绝望,唯一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这番话她也听到了,都觉得难受。她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却依然安慰九凤了。 “别灰心,我们去苏州,等找到我舅舅,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九凤跪在门外,半天站不起,手足无措的她只能靠水灯了。 九凤扶着水灯找了个有瓦遮头的破庙,路上还下起了雨,两人没力气,都走得慢,在路上还淋了不少雨,衣服都湿了。 九凤只见水灯弯着腰,把怀中的包裹搂得紧紧的,生怕有一点点雨会淋湿。 在破庙里,两人找了点树枝生了火取暖,烤烤身子。 九凤有些好奇地问道:“水灯你怀里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捂得这么紧?” 水灯咳嗽了几声回答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一本日记本,还有我娘的骨灰。我要和我舅舅相认,没什么信物了,只剩下我娘的这本日记本了。我怕被雨淋湿就糟糕了” 原来如此,九凤大概知道了情况。 之前水灯和她说,她父母都死了,她要去找没见过面的舅舅,据说她舅舅家应该满有钱的,她娘亲还会识字什么的,是个才女,可惜因为什么难言之隐,她娘高中毕业嫁给水灯的爹。 水灯说完有些失落,九凤就没再问了。 其实水灯隐瞒了一部分,只是这件事情关于娘亲的清誉,她现下还不能随意和一个外人说出来。就干脆说爹娘都死了,反正张福财这个人对于她来说,他死不死活不活,她都不在乎了。 当夜水灯不停咳嗽,浑身发烫,像是受凉发烧了。 估计是又累又饿,加上淋了雨才这样的。 水灯烧得迷迷糊糊的,九凤拿了片破瓦片接了点水给水灯喂下去。 没东西吃,又冷又饿,水灯躺在稻草堆上,两颊烧的通红,九凤和她说话,她也不应,看样子快要不行了。 第二天半夜里,九凤看水灯气息微弱,怎么摇她都不醒。 那怎么行,她们还没去苏州呢,难不成真要饿死在苏北吗?苏北离苏州并不是很远,毕竟她们那么远都走了过来,更何况这点距离,决不能半途而废。 水灯病成这样,也完全走不动路。 况且她们现在没吃没喝,水灯也坚持不了太久,也是个拖累。 九凤越想越绝望,于其两个人一起等死,不如她先去了苏州再说。 她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看到水灯连睡觉都紧紧抱住的包裹…… 第十章好人(收藏破百,加更(?′ω`?) 九凤拽了几下都没拽出来,只好一根根掰开水灯的手指,拿走了包裹。 她喘了口粗气,“水灯,你现在也快嗝屁了,不如我带着你的那份希望活下去。你现在死活是走不动了,我也背不动你,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吧。” 九凤翻了翻水灯宝贝得紧的包裹,里面的确是一本发黄的日记本和一个瓷罐,瓷罐里面应该是她娘亲的骨灰。 九凤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睡得迷迷糊糊的水灯抓住了裤脚管。 水灯眯着眼,嘴里虚弱嘀咕着:“别走,别走……” 九凤狠心说了句:“水灯,别怪我。”她脚用力一甩,挣脱开来。 九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庙,在风雨中奔跑着。 水灯看着模模糊糊离去的背影,昏了过去…… 顾卓刚刚下班,看到之前一直喂的流浪狗大白,忽然窜出来嘴里咬着拽他的裤腿。 他想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跟着大白来到了这处破庙。 这个破庙是大白晚上回来住的地方,一看那稻草堆里躺着一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闭着眼,脸色很难看。 顾卓伸出了手指,探了探她是否还有鼻息。 发现这人幸好还没死,顾卓抱着这个女孩回了家。 他把水灯抱到自己床上,给她盖了被子。 看这个这女孩一副难民模样,应该饿了好几天,有可能真是从哪儿逃难过来的。 顾卓去厨房煮了点稀粥,吹了吹,喂到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嘴里。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水灯又饿又渴,闻到了米粥的香味,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顾卓顺便把退烧药片放在勺子里,混着粥喂了进去。 喝完了粥,水灯砸吧了一下嘴,满足地睡了过去。 顾卓又拿出一床被子盖到水灯身上,想让她多出点汗,这样烧才能好得快。 他又接了盆清水帮水灯擦脸,等把那张脏脏的小脸擦了干净。 才发现这是个五官漂亮女孩的脸,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睫毛长长的,嘴唇很小,唇色发白,鼻尖开始冒出了汗。 他把毛巾叠起来,敷在水灯头上降温。 睡到第二天下午,水灯才渐渐转醒了。烧似乎退了去,肚子却又叫了起来。 听到了动静,一位老奶奶开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菜粥。 “小姑娘,醒了啊,来吃点东西吧。” 水灯一看见是吃的,眼神一亮,就先接过了菜粥,捧着碗咕咚咕咚灌进去填饱了肚子。 一碗菜粥下肚,她终于活了过来。 她擦了擦嘴,才想起来问这位老奶奶,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哦,我孙子昨天救你回来的,他说他看到大白拉他去破庙发现了你,然后把你带了回来,看你发烧,就给你喂了点药和粥,白天他要去工厂上班,快晚上才能回来的,别急他应该快下班了。” 水灯这下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连忙道谢。 水灯现在身上又脏又臭,还睡了别人干净的床铺。 她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 顾奶奶看出了她的窘迫,找出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给水灯,是她年轻时候穿过的,料子还可以,就没舍得扔,就是有些旧了。 水灯接过后,不挺感激,嘴上不停说谢谢。顾奶奶叫她别这么客气。 水灯冲了冲澡,身上搓下了好多泥。 老奶奶在隔着浴帘说:“没事,多洗洗干净,热水有着呢,旁边有洋皂,可以洗头也可以洗身子的。” 水灯看到盒子里装了一块长方形黄色的东西,拿起来闻了闻,有股清新的皂角味。 水灯又解开辫子,舀了勺热水淋湿了头发,拿那块洋皂一搓,真的搓出了好多泡泡。 洗完澡后,水灯穿上了这身衣服,整个人精神了好多,和之前的难民模样天差地别。 顾卓下班回来看到那个晕着的女孩醒了,正和他奶奶在院里聊着天,他的确被惊艳到了。 看这女孩子比他小三四岁的样子,绑了两条马尾辫,休息好了吃饱了,脸色精神了许多。 就是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是五官却依旧好看,尤其那双水灵灵的大黑眸,望着他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水灯走到顾卓面前,仰着头向他道谢,“谢谢你,听奶奶说你叫顾卓,谢谢你顾大哥,救命之恩,我赵水灯永生难忘。” 顾卓连忙摆了摆手,“严重了严重了,大白拉我过去的时候,我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躺在破庙里,觉得怪可怜的,才把你带回家的,谈不上救命之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赵水灯,我父母都死了,这次我来这边,就是想找我舅舅的,我舅舅在苏州,可惜我赶到半路就实在是不行了。”水灯说完很沮丧,而且娘的遗物和骨灰都丢了。 “啊,对不起。”顾卓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觉得很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挠了挠头,“你饿了吧,我买了烧鸭,这会儿还热乎着,你吃点吧。” 水灯醒来就喝了点菜粥,这会儿的确饿了。 她看着顾卓手里拎着的烧鸭,咽了口口水,她真的很久很久没吃肉了,即使在家她都很少吃到肉。 在饭桌上水灯认真扒着饭,松软的大米真的很好吃,太香了,还有油滋滋的鸭肉,她吃了两碗米饭,终于填饱了肚子。 水灯想起救她的还有大白,吃完饭她过去问顾卓,想见见那个救她的另外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