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 (骨科) (短篇)》 传承(一)夜奔1 游星坐在往南京去的高铁上,列车匀速行驶,窗外的景色被割裂成画面然后又重新连成新的影片,他盯着看了一会,外面阴嗖嗖的,没什么意思。跟他一起出差的同事在旁边打呼噜,从前他也是这样一上车就要做梦,那会高中离家远,每天要在公交车上耗一个小时,别人都能聊天或者赶作业,而他偏偏站着就能睡着,车上的人被塞得仿佛煮熟的大豆,臃肿粘腻,他常常把妹妹圈在怀里,站在她身后,下巴随着惯性有意无意擦过她的后脑勺,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混着烂豆子的臭味,他也能被催眠。 邻座的小情侣应该是第一次回家见家长,两个人一边看综艺,一边讨论着下车要不要再买点水果,女孩声音轻柔,安抚着不安的对象。她一张清丽小脸,眉头微蹙,噘着嘴,嘴角却挂着些笑,游星不自觉看得久了,对方忽而瞥了自己一眼,愠色中透着轻蔑,只有这一眼。列车暂时停在曲江,过道狭窄,来回的乘客碰到同事,他猛地惊醒,伸了个懒腰,问游星:“这是到哪了?” “曲江。” “哎?我记得你好像是这的人啊。” “是啊,好久没回去了。” “叁过家门而不入?还是你逍遥,我妈每天催婚催得我头大,女人真是难搞。” 游星摇头笑笑,列车又行驶起来,小情侣头靠在一起打盹,这么多年,他一直谨慎地过日子,抓紧眼前,就怕回忆打扰,可是记忆就像炉子上吵闹的沸水,不装入水壶,再怎么使劲把盖子压下去也无用,只能等着它熬干,游星苦熬了这么多年,被溢出的水烫得皮开肉绽,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壶。 手机显示“女朋友”打来电话,游星点了接听,窗外曲江站携带时间飞速后退。 寒假来临,室友先后离家,寝室现在就剩游月一人还在收拾行李,四周静悄悄的,她的眼泪打在行李箱内的尼龙布上,这一滴还未全被吸进去,下一颗又砸上去,渐渐晕开深深一片。游月蹲在地上哭,任凭眼泪糊住眼睛,也不用手擦,抽得狠了,头突然一昏摔在地板上,坐骨碰上地板,瓷砖冷噤噤的,却又涌上一股热泪,不知是从心里还是嘴里。 已经拖到锁楼的最后一天了,车票定在晚上,因为这样到家就到深夜了,可以避开生人。 手机响了几遍,她也不理会,只继续掉自己的眼泪,没人知道游月为什么委屈,她甚至觉得从知道消息那天哭到现在有些做作,这是近乡情怯吗?她自嘲起来。敲门声响,她先是一愣,待那声音又不紧不慢响了叁声,她才一抹脸,站起来去开门。 嗓子哭哑了,眼睛也肿着,她没脸问来人是谁,或许是来找她的室友的,或许是宿管阿姨在检查,只想开了门让对方进来,自己好趁机躲到厕所洗个脸,但在地上蹲了太久,膝盖是硬的脚也麻了,她踉踉跄跄挪到门口,一手撑着墙一手拧锁,门一开她低着头还没来得及逃,手就被门外的人攥住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 “忙着呢,没听见。”游月抽了手,也不看对方。 游星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游月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宿管不让男人上楼,游星说了半天也不通,一股无名火越烧越大,最后无奈把身份证和钱包都扣下,这才上来。他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抽噎声,心里像浇了热油,还是忍着劲敲了门。结果看见游月肿着眼睛缩着头的模样,之前的焦躁却被一扫而空,只觉得好笑。她的手上湿漉漉的,游星没抓牢,给她逃了,指上留下一片冰凉。 游月皱着眉挪腿,游星看那一脸委屈和别扭,叹了口气,从背后拖住腋下把她提起来,又用脚勾了把椅子把她放下,拍拍她的头,说:“别动了,把你下巴上的鼻涕擦了吧。” 游月用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条黏糊糊的东西,咬牙说:“你管我。” 游星从她的桌子上抽了张纸巾一团甩到她的脸上,“你怎么不用嘴舔啊?” “我习惯用舌头。”说着便伸出舌头往下巴勾过去,游星下意识忙用伸手挡,那舌尖正好擦过他的指节,只一瞬,卷走了游星的呼吸。 “你恶不恶心啊!”游月看着后退两步发愣的游星,他那样子像是丢了魂,想着必定是这个人洁癖犯了,刚才的郁闷暂时放晴,趋身去舔他的手。 “你才恶心!你舔我手干嘛?游月你多大了还吃鼻涕。”游星把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按住游月,“脚没事了就赶紧收拾行李,再晚可赶不上高铁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了呗,哥,你开过房吗,我还没开过,我们去开房吧!”游月一边说一边摇他的手。 “你他妈讲什么屁话。”游星不愿理她,便开了她的衣柜,准备帮她收拾。 “什么屁话,我这失足少女不是毁你手上的?你带我逃学翘课吸烟喝酒看黄片,干脆今天就带我失足到底,哥,反正你还是处男,我正好为我未来嫂子献身,你今天就把我当你女朋友,省得你实战时露怯,让人笑话。”游月这边说得开心,脸上越发得意,“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早知道我就应该抓紧时间找个男朋友,今年就跟人家回去见家长……开房嘛,也是有流程的,你跟女人肯定紧张,跟我就不会了,我是你妹,一张床睡了四五年,不过我也没有跟别人开过,正好我也演习一下娇羞,喂,游星!” “你内衣这些全都带走吗?家里有没有?”游星说着抽了一个拉链袋,又把柜子角那一团内衣内裤分别折好,内裤迭在胸罩中间,再挨个摆放进袋子里。 “胸罩带两个就够了,内裤就叁条吧,哎算了胸罩就带一个得了,出门见人再穿。” “游月你能不能干净点啊,这内衣和袜子团在一起,脏死了。” “哎我哪有,我是专门塞在角落里的,再说你刚洗手了吗,就碰我内衣,我跟你说游星,我哪天痒痒了都是你害的。” 游星闻言手一抖,赶紧撩开手里的东西跑去卫生间,他拧开水龙头,盯着水流发呆,又把手背贴在唇上,嗅了嗅,才用洗手液洗了两遍,然后把手放到游月面前,说:“你这洗手液比我用的好闻,什么时候换的?” 她知道这哥哥又是在炫耀自己的手漂亮,游星的手直接均匀又修长,关节处也没有毛,随她妈,不像游月的手虽然也算匀称好看,但整整比他的小了两个指节,俩人从小比到大,手这方面却是一点赢头没有,结果游月想起刚才游星的呆样,又张嘴咬了上去,使了大力气咬得很游星大叫,“我操,你真够狠的啊。” “我问你你今天带不带我开房!”说着使劲把柜门往他身上推了一把,游星胳膊撞得咚的一下,他却仿佛不知痛,把那柜门稳稳合上了。 “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这个家你早晚得回,你还姓游,就算是不想见他,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那。”游星把装了内衣的拉链包封好放进箱子里,“游月,你也不小了,你要我跟你开房,可以啊,但是你能把家也搬到酒店吗?” “不是有家人就可以了吗?一定要爸爸的家吗?哥只要你跟我一起,不就行了吗?我知道我们早晚也各自会有家庭,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哥哥。” 最后那句话绕在游星耳边,他只比眼前这妹妹大了一岁,他上大学之前,两个人从小谁也没离开过谁一天,游星青春期的时候也有一帮朋友,可是也没忘了妹妹,小拖油瓶长成少女,却没有一点少女心,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就像身边的哥们,对她不用像对别的女孩一般麻烦,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星开始介意她别有用心的撒娇,他一面知道妹妹每次讲软话都是不怀好意的,若真的像小兽一样对他龇牙咧嘴,就像现在手上的那个牙印,那个劲才是真实的,“只要哥哥”只是话赶话,没什么意义,可另一面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不够坦荡,他在强迫自己连妹妹都要怀疑。他好奇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让他迷惘的,更好奇这份娇蛮是不是自己浇灌出的恶果。 “你在想什么?你陪我好不好?” 游星长叹一口气,“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都是你要跑……可是游月,回了家我也在啊,你要是不想在家里待着,哥陪你去找朋友,你老实说,你怕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我能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我做了半年的心理建设,还是失败了,游阳也好,游长明也好,那个女人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厌恶那个家,我想逃走,不可以吗?”游月讲得急了,眼泪又堵在眼眶里,寝室地方狭窄,行李箱摊在地上,占了整个过道,两个人分在两边,游月没处躲,只能捧住脸,声音和眼里混在一起从指缝里流出来,“游长明真会起名字,星星月亮太阳长明,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可我觉得窒息。” 游星没有勇气回答她,游月的眼泪顺着她的手背向下淌,消失在袖口,小姑娘无声抽泣,像是窒息前的挣扎,他自己明白,那个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那是他们,只有他是不确定,是危险,是光年之外的偶然,可是不回家,他真的能给游月一个家吗,关于家,血缘,情感,联系,传承,这些名词相互牵扯,却又与游星这两个字无关。 他蹲下反复检查了箱子里的东西,内衣、秋衣、外套、书,又拉开洗漱包,明明有橡皮筋的格挡,游月还是一如既往一通乱塞,剃刀的盖子边卡了两根黑色的毛发,游星小心给拈起来,在指尖搓了两下,耳朵变得通红,他抬眼看了一眼游月,她不哭了,只是怔怔靠着墙发呆,游星为难了一会,他是有洁癖的毛病,那两根暧昧的毛发在指尖升温,可他最后还是把它们搓进身上的黑色粗针毛衣里。他到底没办法随意摆脱自己的心虚,或许所谓命运的捉弄都是因为人自己咎由自取。 “我看东西都差不多了,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哥——”游月瞪着他,“你就不能别这样逼我了。” “你怕什么?别闹了,这样没意义,我们拿了爸的钱,念了书,也要顺着他的安排变成熟,也要尽尽小辈的责任,但我话放在这里,爸爸那里无论有什么我都帮你挡着,就等你哥工作了你想哪里逍遥就去哪里逍遥,只要游月不嫌,我肯定让你甩不掉。”他扶起行李箱,过去拉了一把游月,让她站到自己面前,“你确定都收好了啊,到时候什么没带别又要烦我。” 游月笑了笑,“无所谓,毕竟是回家嘛,那边也都有,我收个书包就好了。你话放在这里,是哪里?哎——哥,那我跟丈夫度蜜月,你还要听墙角吗?” 游星不想跟她扯这个,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这么恨嫁吗?” “怎么可能,我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呢,是你说要陪我逍遥的。”游月不以为意,语气轻佻,一边把桌上的电脑和数据线塞进书包,顺便抽了两个卫生巾。 “那你要我听吗?” “无所谓,你要是愿意看我也OK。”她反复检查桌面,又把抽屉拉开翻了一遍,游星看着她动作,眼中自然也没漏过那几包避孕套。 “你要不要脸啊?”他像是在打趣她。 “你别恼,我一直都说我随爸爸嘛。再说我们都是同一处爬出来的,爸妈当初造我们的姿势可能都是一样的,我们还能有什么值得避讳的?” “那你跟爸爸也能这样说话。” 游月收拾妥当,合上书包,转身看着游星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极了妈妈,都是一样的宽双眼皮,浓密的长睫毛,眼神算不上深邃,但干净明亮,什么都漏不过这双眼,却什么都盛不进去似的。 “我们不需要交流,我跟他比就少了根屌,不用动嘴巴就能下流到一处。哥哥,我好羡慕你,你像妈妈,长得比我好看,也比我讨人喜欢,我要是像妈妈就好了,今天的眼泪就省了。妈她……我好想妈妈,我想我肯定是因为想妈妈,才会那么讨厌回家的对不对。” 游月从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肩膀,上半身因为这种姿势而贴得更紧密,心跳碰着心跳,游星却被胸前的一团绵软吓出一身冷汗,他想留些距离,游月就搂得更紧。越亲密越觉得彼此更遥远,他们拥抱着这份共识,可能来自血液里相似的DNA。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自从那件事到现在,妹妹是第一次跟自己如此亲密。时间好像被掐掉了一段,略过一段春秋,又在此刻被衔接起,但是故事却像是新的。身体还有从前亲密的记忆,但是心事悬在当中,谁都避而不谈。 “走吧。”他轻拍游月的肩膀,随后提起她的箱子走在前面,游月锁好窗子,拉掉电闸,门合上,小腿扫过一阵冷风。 传承(一)夜奔2 两人在城站飞奔,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车。游月几乎是摔倒座位里的,她拉开外套,嗓子间一股腥甜,手按在胸上,气好久都顺不过来。游星放好行李,踢踢她的腿,示意自己要坐到里面去,“等等。”这几个字在喘息间挤出来,游星看她两颊通红,帮她脱了大衣扔到临窗的位子上,等了一会,游月像是好过了,她主动挪了座位,游星坐下拧了瓶水递给她。 “你怎么这么能跑?”游月喝了一口水问他。 “这算什么?” “你还提着箱子呢,我不行了,都怪你,非要这么着急,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游月指着心口要游星看,游星扫了一眼,错身伸手把窗帘拉开,在她头顶拍了一下。 “现在是春运你知道吗,错过这班,大巴都没得坐。” 游月瞪了他一眼,把水砸在他身上。 过道里还站了一些没有座位的人,还有一些人走来走去,准备钻空子找个暂时没人的位子歇个脚。游月抱着手机回微信,游星因为路过的人头微微靠过去了一点,游月忙把手机往怀里收了收,用手挪开游星的头问:“你干嘛?” “我没干嘛呀。” “摆好自己位置,不要打扰别人。”说完她侧身靠着窗又拿起手机。 游星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微信界面,对方发来的图片暗红糊了一片,虽然模糊,游星还是看出那是男人的下体,游月双手捧着手机,点开又快速合上,反复几次之后,在表情界面选了一圈,选了个发了过去,然后把手机扣在身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游月就一巴掌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你在看什么?” “风景。”他略抬抬下巴。 游月也往窗外一望,却看见窗子上倒映的游星的脸,她意识到了什么,脸刷一下红了,咬着牙把窗帘拉下。 “你轻点吧,弄坏了要赔的。”游星不咸不淡警告了她一句。 怀里的手机震个不停,游月也不管,“你不再检查检查?” “你什么意思?” “我看人家挺急切啊。” “关我什么事?” “也别晾太过了,男人自尊心都强。” “我看你晾女人的时候也没这么软蛋啊,怎么男人就珍贵些吗?哥哥?” “我不管你,只是你别乱发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过去,有些男人会分享,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自己知道,我不想说。” “奶子还是屄,你说说看,哪个不干净?”游月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他能听到舌尖略过门牙的声音,她的嘴唇轻轻蹭到他的耳骨,两个人的耳朵长得完全一样,这是他们身上唯一相似的地方,游星不由清了清嗓。 “游月,你怎么半年就变成这样了!” “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还是这几个字只能你骂人的时候才能说,平时有辱斯文?” “你的生活我不多问,你还是小心点……做好保护措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好烦。” “你们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含糊了?” “他是什么人,跟你确定关系了吗?你怎么没跟我说过男朋友的事。” “因为他不是男朋友,他在追我,我还没想好,晾着他,你一定要在车上讲这些吗?” 或许是因为在晚上,周围的确比白日的车厢安静,两个人已经是按着嗓子在说话了,声音还是不容易被人忽略,他俩头抵着头,呼吸交杂在一起,语气越冲,气息纠缠得越紧密。 游星无可奈何,便伸手把游月的头按到自己肩上,“睡一会吧。”游月没反抗,还扯过他的左臂夹在怀里,不久两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平稳。 两人许久不见,她很想念他,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她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一边担心着寒假,一边还有孟怀归,无暇多顾,哥哥偶尔来找她吃顿饭,她一直想问回家的事,可是每一次都被错过了,直到考试周来临,她索性把自己放进图书馆里,心一直悬到现在。 游月摆弄他的手指,他睡着了,手指偶尔会动一下,她的心也会跟着多跳一拍。微信那边的那个男人跟她周旋了叁个月,她也不曾有过像这会儿的心动,她问那个男人为什么爱自己,却没法对此刻睡着的人好奇,他们俩个从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都有理可循,不容怀疑。 游星睡得很安适,他还跟高中时一样,游月却没那么轻松,她从高叁开始就依赖上了助眠药,有的时候就算疲惫到每个毛孔都带刺,还是很难安眠,她抱着自己哥哥的一只手,他的体温混着毛衣的柔软剂味道传到她这里,头微微贴着他的肩膀,毛衣有些扎脸,她不敢多动,怕吵醒了他。用这种别扭的姿势靠久了,她的腰和腿都有些麻,她把游星的手摆好,拿自己外套给他盖上,然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偶尔有两盏灯晃过去,没有一丝留恋,列车沿着轨道奔赴黑暗,载着游月和她哥哥。 哥哥上大学后就离家了,因为大学离得远,除非寒暑假基本不回家。游月念高叁的时候选择住校了,虽然寝室里不如家里舒服,但是有人陪着,她也因此更珍惜在学校的时间。高一高二荒废得厉害,高叁搭了半条命进去,才考到这个学校。 她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这年梅雨季来得迟,阳光晒得后颈热辣辣的疼,她随着人流出校门,出乎意料地看见树下阴影里摇着广告扇子跟一群阿姨聊天的游星。她愣在日头下,直到游星发现她,小跑到她身边,还带过来一阵香水味。他用扇子给她遮阳,搂着她的肩去公车站附近的小超市买冰,直到被问到要哪个,游月才回过神来。她跟哥哥的话变少了,有些错误发生了就不能被纠正。 他俩站在超市前的凉棚下吃冰棒,上面的还没啃完,下面的就化掉了,游月舔不及,糖水顺着手心往下流,游星帮她擦手,她手一软冰棒掉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游星笑话她没出息,她不敢解释,蹲下看着那一滩冰哇哇大哭。 “再给你买,别哭了。”游星安慰她,两个人好久没有讲话,连微信都很少联系。他来接她,也没提前跟游月透过气,游月问他为什么回来,他说:“怕你考得太烂直接去投江。” 这话当然是哄她的,游月自己什么样他比她都清楚,她有一天去殉情都不可能为了成绩自杀。为什么回来,当然是因为牵挂,怕她走掉,她高考结束就满十八周岁了,她自由了,如果再避而不见,他可能再也睡不好觉。 “你就说你是因为想我才回来的又不会死。” “好,我想你想得不得了,今天看不到你就会死,可以了吧。”他扶起游月,“我刚才看你傻站在那里,脸都白的了,是热的还是难过的?” “是吓的。” 他嗤笑,“还能开玩笑就好,考不好就再来一年,别在意了。” “那你那时为什么不再来。” “你那落花流水平常心,我可没你猛。给你的,生日礼物。” 游月摇了摇盒子,又冷笑道:“行啊游星,铁公鸡都给我礼物了,几块钱?我就不当着你的面嫌弃了,等你走了再拆。” “嗯,我还要赶回去,明天的课逃不掉,你好好的,自己回去可以吗?” 游月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分开。游月在公交站台上犹豫了一会,还是回了头,结果看到游星还在望着她,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地上的影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宽更长。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游月笑着跑过去,半年不见,他剃了圆寸,眉目更清明,游月有些可惜哥哥的鬓角。以前在一起念高中的时候,这位哥哥总是走在违背校规的第一线,刘海遮眼,每天早上要花半小时洗头抹发蜡,游月以前总是嫌长发麻烦,总是不顾游星的意见剪得比他的还短,现在两人倒了过来,游月的马尾已经能微微扫到脖子了,哥哥却变成了一颗毛栗,游月踮脚在他头上搓了一把,发茬很硬,触感很陌生,还带了一手汗。 “哥,你刚才看起来好像拉布拉多,这样的。”游月瘪嘴用手指拉下眼皮,模仿游星的样子,“我送你走好了,反正也不着急回家。” 游星没拒绝,摊手表示欢迎。出租车上游月也像现在这样靠在游星的肩膀上,怀里抱着他的一只手臂,他还是睡着的,游月把手缩在他的掌心里,又用另一只手帮他握紧,两只手不一会就汗津津的了,游月看着窗外,热风和蝉叫从耳边略过,还有游星平稳的呼吸,一阵警笛越来越近,游星的睫毛动了又动。 “我好想你。”游月没有发出声音,只在他肩上做了口型,吐露在橙红与翠绿里。 “哥,游星,快到了,你醒醒。”游星被她摇醒,揉揉眼睛,面色微红,”你做噩梦了?” “嗯……是的吧。” “真行,这种地方睡觉都能做梦。” “游月……我刚才没干什么吧?” “没啊,我就看你睡得不太安稳,你是不是热的?” “没事,没事。”游星正准备起身拿箱子,却又坐下,喝了口水,把肚子上的外套还给游月,“你先穿好衣服吧。” 传承(一)夜奔3 两人提着箱子下车,冬天寒夜冷风往怀里一扑,熄灭了一切欲望。月台上的乘客都沉默着,只有行李箱的划过地面的咕隆声。 “这霾真是闷透了啊。”游月小声咕哝。 游星笑她莫名其妙,两人无声检票出站,这晚风不小,站前面稀稀拉拉一个人,都缩着头等车,游月贴着游星背后,冷得牙齿打架。不一会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游月先上了车,他把行李放好之后对司机说:“师傅,去曲兴花园。” 游月闻言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斜便别过头去了,车内灯亮微弱,游星并不是没看到她脸上的鄙夷。她这个人总是用鄙视代替抗拒,游月就是个大傻子,她以为只要轻蔑就能让自己跟厌恶保持距离,她活在自己清高的阴影里,除了能跟他撒泼耍狠,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团软泥,再大的委屈都不会说不,误解也好,伤害也好都是照单全收,不会拒绝更不会反击,逃跑是她唯一会的求生手段。 如果不是那些事,游星绝对不会想到要跟这个妹妹保持距离,他会继续用自己的想法替她决定一切。以前的游月就像他的分身,游月不需要面对世界,一切都有他处理,如果可以,游星甚至可以作她的人肉日记,他可以帮她记录,甚至纪念,却不能帮她分享。 两人是真正的两小无猜,但当距离侵入,他才意识到就算念同样的书,吃一样的叁餐,同一条路上下学,叫同样的人爸妈,他还是不能代表她,她是女孩,是妹妹,他可以去适应她,却不能继续欺骗自己她就是他。她有自己的心事,因为多年的亲密,游星可以探测到那块心病的存在,可自己不是良医,他解不开那个难题。况且现在的他也不愿做她的知己,他天真地想,自己会成为她的药,万能的药,不需要借他人之手确诊,无论怎样的岁月沉疴,只要他在,就能药到病除。 “我也是才知道的——你不用怀疑我。”游星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给自己辩解。 “我怀疑什么了?” 游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半了,“爸爸十一结婚的时候,还在翠苑,可能就是年底才搬的。” “你十一还是去了是吗?” “我——爷爷电话打了好几通,我说你跟室友去旅游了。他结婚,我们一个都不出面也不合适。” “嗯,长男嘛,我理解。” “你有什么不痛快就说,用不着这样阴阳怪气的” “你直说了吗?爷爷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是没手机还是没信号啊,是游阳要念幼儿园了,连你的意见都不重要,他这是照顾你的面子。我算什么,一个孙女。” “你太累了,火气才这么足。” “对,我累死了,我没你好命,在哪都能做春梦。” “你不可理喻。”游星发狠扯了一下被游月坐着的衣角,游月一歪,正好车拐了个急弯,头撞到了车窗上。 司机听那一下声音不小,微微侧头说不好意思。游星十分自责地把她的头捧过来,也软下来连声道歉,问她痛不痛,游月摇摇头,眼泪又没骨气地流出来。游星擦擦她的眼角,又对额头呼了几口气,游月把他推开,说自己没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游星说。 “你本来就不用说什么。” “我问了爸爸老房子怎么处理,他说那是妈妈的房子,不过位置也不太好,租怕是不好租,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咱们的房间都没动。” “放屁,那这几年那女人住他腿上的?”她略噎了噎,看了一眼后视镜,“我对那个房子没什么想法,毕竟妈妈的房间都脏了,哥哥,你们男人总是这样看得开,对你们来说家很重要,嘴里挂着什么成家立业,可是又只把家当个容器,娶个老婆之后生儿育女,把吆五喝六当顶天立地的地方罢了。我一想到那个女人,我——我恶心,妈是死在病房里的,家里早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了。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当初房产证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白白住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带着小老婆住大房子,看看,这才是他的本事。” “他是没有过问的资格,那现在也是外公的财产,只是我跟爸爸不一样,我们在那长大的,我很怀念。” 她小声嗯了一声,“对不起,哥哥。” “你现在又把我当男人了?” “你不是,你是我哥哥。” 游星回味着她这句话,他有些听不懂,但是又觉得听不懂或许就是答案,硬是探究下去,只是自讨没趣。游月说自己有些晕车,可能是这段路的信号灯太多,司机开得也快,总是在急刹车,他握紧她的手,安慰她说快到了,他拿出手机看地图,小区附近正好有家肯德基,游星问她饿不饿,她说还好。 “我问你,游长明有没有跟你骂过我?” “什么?” “我把票定在这个时间呀。” “没有,毕竟春运票也难买。” “我不信,他哪里是会体谅人的人?让他大冷天熬夜接小孩,真是难为他了。” “你想多了。” “哥哥,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我说他没有给我们留吃的。” “那肯定是你赢了。” 兄妹俩不约而同笑了一下,“那你今晚陪我睡。” 游星推了她一把,“我们这么大了,怎么睡一张床?” “怎么不行,你赌输了就要听我的。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你大可放心你的贞操。” “我不是在哪都能做春梦吗?恶心到你怎么办?” “那就办事呗。”游月打开手机,屏幕照亮了她的脸,她平静的连跟眉毛都没动。 游星伸伸懒腰,把手机放进包里,“跟你说吧,叁间卧室里没有我的,你爸给我留了一张沙发床,难道你还要跟我挤客厅?” “游长明果然见异思迁,有了新儿子就开始挤兑老儿子。” “这下你心理平衡了?” 她瞪他一眼,“不,我不想一个人,你不明白吗?我害怕。” “那、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游月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开这种玩笑,害怕是真的,她本来就不容易入睡。虽然到现在已经累极了,然而一想到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就毛骨悚然。游星在她身边反而还会更睡不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待过了,上次同床还是游星陪她去逛宜家,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并排坐了几秒钟。 她其实不算是一个喜欢表露情绪的人,只是游星好像气体一样总是会顺着类似门缝,排气孔什么的地方飘到她身边,甩开了一会他又会缠过来。她发现自己总是一不小心就跟他针锋相对,她也想用自己对待别人的温柔对付他,可总是失败,在他面前,她的伪装好像是透明的,就像避孕套,只是把自己跟世界隔了一层,但是改不了大小。她烦恼过,做无用功让她觉得疲惫,但好在他是自己的哥哥,就算是被看透了也没什么,伪装么,可能他也有,她用负负得正安慰自己。就是这眼泪,邪门得很,只要游星往眼前一戳,闸门就松了。 微信那边又传来消息,她飞速看了一眼,游月本来就有些恶心,手机的震动让她胃里更不太平,她暗骂了一句“奥屄”,便倒在游星身上。 “小鬼头吃污的?嘴巴噶贱?” “怠慢了,爸爸。” 游星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车内的空调熏得她的脸温热,刚才流过眼泪的地方已经完全干了。 下车之后,游星又问了她要不要吃东西,游月说:“大半夜的算了,累得很,你赶紧打电话给他吧。” 彩铃唱了一遍,游月说:“该不会睡熟了吧。”结果话音刚落,电话就通了,“爸,我们到了。嗯……这应该是正门吧,门前有公车站的门,嗯,好,先挂了。”游星收回手机,又帮游月把大衣领子扯好,“说马上来。” 游月点点头,又问:“刚那司机跟你说什么?” “哦,我说辛苦他了,这么晚还在跑单。他说小孩子念书要钱,我就说天下父母心。”游星说着点了根烟。 游月笑骂他虚伪,“这司机耳朵不差嘛。”她接过烟吸了一口,踢了踢游星的脚尖,“这鬼天冷死了,我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游星把颜叼在嘴角,两只手揣在兜里,冷得跺脚,样子有些狼狈,“不至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我刚听那口气,好梦正酣。” 游月伸手给他弹了下烟灰,浓黑的午夜里,那火星的红光更亮了些,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星星。”她说。 游长明裹着羽绒度跑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两兄妹挤在一起说笑,夜深人静中游月的笑声更显得刺耳,他叫了声阿月,游月一怔,赶紧扯了扯游星,两个人各自拉着箱子跟在游长明身后。小区不算小,他们绕了个小花园,到了单元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游月叫了声爸,游长明对着电梯门的倒影说:“回来啦。” 游月笑着看了游星一眼,游星说:“家里比留城冷。” “这几天降温,估计要下雪了,你们坐夜车辛苦,回家赶紧洗漱休息吧。” 电梯停在15楼,门牌号1502,门上是指纹锁。 游长明开了门,从鞋柜里拿出一模一样的两双拖鞋给他们,玄关地上散着几双鞋,游星换鞋的时候把他们一一规整到鞋柜里。游月看着客厅,宽敞明亮,一扇她妈妈一直渴望的落地窗,窗帘是艳俗的粉底欧式花纹,垂在浅棕色木地板上,没什么多余的家具,茶几上有小孩的识字卡片和玩具车,墙边放了一架电子琴,是从老房子搬过来的。 “家里现在没人,阳阳和他妈妈去他舅舅家了。”说着游长明又领着游月去了给她的卧室,主卧靠着玄关这边的墙,中间是次卧,他顺便开了门打开灯,她的房间在最里面挨着阳台那边。一开灯,粉墙,床单和床是自己曾经睡过的,桌椅和床头柜是新的,还有一个铁衣架,不过桌子上什么都没摆,椅子腿上还套着塑胶套,布置的像私人的快捷酒店。 “你的东西还在那边放着,阳阳妈妈说女孩的东西我们不好碰,你改天跟哥哥一起搬过来也好。” “嗯,挺好的。” “上学还习惯吧,你也不常联系我——我们刚搬来一个月。” “习惯,反正跟哥哥在一起。”游月倚着门框站着,看游长明拍了拍枕头,又检查了一下台灯。游星走到她身后,一手搭在她的右肩上。 “哦,还有浴室。主卫就在阿月卧室对面,主卧还有一个。时间不早了,赶紧睡了吧,小星今晚就睡阳阳的房间,阳阳妈妈买了一张折迭床,阳阳还小这段时间就跟我们睡主卧,你先住他的房间。”游月斜眼看了一眼游星,游星也摊手表示意外,游长明看兄妹俩的表情,也笑笑,“你们有别的想法?” 游星忙说不,“是我跟阿月说估计得睡客厅,现在占了游阳的房间,挺不好意思的。” “你们年轻人早上都起得晚,他妈妈也说你在客厅不合适,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明天还要早起,先去睡了。”走的时候笑着拍了拍游月的头,她微微颔首没说话。 传承(二)归来1 游星躺在床上,游阳的床对小孩来说不算小,很矮,一边靠着墙,可能是怕睡相不好摔伤了,摆放的方向倒是跟老房子里他的床一样。床单被罩大概是新换的,只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他听着游月吹头发的声音,想了想还是关了灯,钻进被子里去了。 他闭着眼睛,睡意却迟迟不来,游月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回荡,又把车上的那个梦带了回来。手藏在被子里,却不紧不慢握住了欲望。 这两年,他刻意不想起,却没想到在那种大庭广众下的一刻假眠却抖露了自己一直捂着的卑鄙,那年夏天的湿热一直被自己紧紧锁在身体里,憋了那么久,他终于明白这种压制反而加速了腐坏。他渴望倾诉,期待被理解,可又怯懦无比,游月始终是他心头的人,这样的亲密,她与自己的心日日在一处摩擦,时间久了生了暗疮,疮下有脓,他用“沉默”做创可贴,盖上烂的,捂住臭的。到头来不顶用,总要疼一场,剜掉坏的,他能有新的“骨气”。 那年他高考结束,当周围的同学都在庆祝毕业,放肆欢笑,计划旅行的时候,游星离开考场便一个人去了病房。游月为了不打扰他冲刺,五月起就搬到了外公家,这两天更是连面都没见到,游星觉得好像从今年年初,游月就一直反常,虽然她一直借口为了哥哥高考要保持安静的环境,但游星还是捉到了游月的沉默与疏远。 她会在自己进房间前入睡,在吃饭时看手机,甚至不问他的每次模拟成绩,她的味道还在自己身边,可是人却消失了。即使是生理期,她以前最爱使唤他的时候,她都很安静。去外公家住这件事也没有跟哥哥商量,只是通知了一下爸爸。高叁的晚自习要比高二长一些,但是去年冬天风雪交加的时候都会等他一起放学的妹妹,天暖了却开始自己回家了。在学校里碰见她,她身边也总是有女同学,她只是对他笑笑,或者偶尔叫声哥。连他俩的发小徐闯都问过他是不是惹游月生气了,而那时的他也只能苦笑,她连自己哥都不愿意搭理,何况是别的男的。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父亲的生意却很忙,医院里请了护工,他跟游月基本都在外公家吃午饭。他想或许游月是在提前演练他离开后的生活,或许是母亲的状况让她不安,但是面对高考,游星实在是不愿意浪费精力去揣摩妹妹青春期的心理变化,况且自己只比她大一岁,他也在跟游月的幼稚和任性赌气。 他安慰自己念了大学就好了,加入社团,进学生会,或者谈恋爱,无论从前多么亲密,兄妹总是会有各自的生活,他不可能被她绑着过一辈子,事情一多总是可以抛下的。或者高考结束就好了,他能腾出时间返过去粘着她,看看她到底藏了什么,或者跟她聊聊,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可是他想着又会觉得失落,以前游月最爱跟他聊大学的事,去哪个城市,要不要住寝室,要不要在同一个大学,游星总是自己做着题,任凭游月一个人说个不停。游星不会在意她的暂停,随后她会为自己遭到忽视而生气,然后拿手里的小说砸他,或者突然拿荧光笔在练习册上乱涂乱画。游星如果题写得不顺,也会吼回去,她就借机去扯他头发或者爬到他背上勒他。 在出考场的时候,游星便忍不住给游月打了电话。刚一接通,游星问:“你在哪?” “外公家,准备去晚自习了。” “我去医院看妈。” “嗯,”她沉默了一会,“考完了?” “考完了。” “那我挂了?” “行吧。” 他没想到就这样挂了电话,他原本打算去外公家接她回去,一起吃个晚饭再送她去晚自习,好歹庆祝一下。可是对方干巴巴的声音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是在这样解脱的气氛的怂恿下,游星也很想使劲摇一摇游月的脑袋,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两个人甚至可以打一架,就像小时候一样,为了谁多占了遥控器五分钟就从卧室扭打到客厅,最后游星的头撞到墙角,游月磕破膝盖才各自吃痛放手,各痛各的,总能痛到一起,总比现在自己一个人挣扎好。 他们的妈妈已经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虽然父母没有透露,但游星看母亲的状态也明白情况不好,奇怪的是兄妹俩都不太讨论这个。母亲叁年前检查出宫颈癌,起初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病,家长们直说是肿瘤而已。这几年母亲越来越瘦,皮肤像旧书页的颜色,即使是夏天也穿着毛衣,戴着帽子,她的手干燥微凉,她会在他们探视结束时,用手帮游月顺顺头发,然后握握游星的手指。 游月对母亲生病这件事接受的比较慢,当然这也是他的感觉而已。母亲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两人都受到不小的打击,抱在一起哭了好久,爸爸骂他不像个哥哥,但他很委屈,游月能放开声哭,他只能咬着牙流眼泪。 没过多久,游月就感染了父亲那种诡异的镇静,而他也不再提这件事了。游月甚至不好奇母亲的真实情况,不询问,也不叹气,每次去都去医院都会握紧游星的手,然后在进病房前松开,除了帮花瓶换水,整理换洗的东西就是伏在母亲的病床旁发呆。 母亲的性格大方随和,无论是护士还是同一个病房的病友都会被她的放松感染,放疗化疗或者手术,她都没有。这几年母亲几次入院,都平安出院了,但当母亲去世,死亡以“消失”的状态呈现时,游星更是意外游月的镇静,他记得母亲头七的时候,游月对他说:“这几年妈妈还活着,但是母亲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墓前的百合混着线香的味道熏得他发晕,游月的眼睛注视着墓碑上的母亲遗像,嘴角却是微笑的。 住院部的冷气很足,游星拿着花走到病房却没有看到母亲。他跟病房里的患者一一打了招呼,放下书包,准备先把上周的百合换掉。拿着瓶子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却听到安全出口的父亲的声音。 “我亲女儿,我怎么不关心她?”父亲的语气不算和缓。 “你亲女儿,你听听你讲的话,你还是在意星星的血缘是不是,月亮像你,心思重……”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今天也不是想跟你吵,好在她还有个哥哥,我这辈子对你有亏欠,我现在这样都是报应,星星今年也高考了,你不管他他也还有我爸妈。”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你现在别想这么多,身体重要。” “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周医生也没瞒我,好在小孩都大了,只是月亮,她是个女孩。” “我对阿星怎么样,我就把他当我亲儿子看待的,他聪明,这次肯定能考个重点,跟阿月感情也好,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担心啊,我担心月亮,她是个女孩,她以后要像我怎么办?” “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我总是梦到长流,他怨我星星不叫他爸爸。你最近总不来,我也害怕,阿明你就可怜我是个要死的,月亮不能没有哥哥,我爸妈那里我来说,这个秘密是谁也不会说的,我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你答应我,不能让月亮没有亲哥哥。报应我一个人受就好了,月亮是你女儿,你总要可怜她那么小就没妈了……” “你何必呢?” “这话我没脸写到遗书里,阿明你千万答应我,就算你以后有别的孩子,你可以不管他,但是不能不要他,你要是说出来,受伤的是我们月亮!” “你病成这样,何必跟我哭这一场,你糊涂了?就算我说我要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大哥死了,你也没真嫁给他,你跟着我怎么能算报应?是我没福,不能跟你一起死了,小孩还没成家,看在小孩的份上,你也撑下去。游星今天考完,估计要来了,你快别哭了,一会又让孩子担心。” 游星听到自己大名,突然回过神,握着花瓶的手指已经掐白了,他几乎要推门进去问个究竟的时候,听到母亲哭着说“你可以不管他,但是不能不要他”,他的力气就被抽走了。他从来都不喜欢百合的香味,可是这一刻他的命全都是被这花香给吊住的,他荡悠悠回到病房,隔壁床的患者看他脸色不好,安慰他不要担心,他妈妈估计是跟父亲散步了,他也没力气回应。他回过头对那人笑笑,大步逃出这栋楼,他直愣愣看着天,越觉得这亮得发黑。 汗迷了眼睛,他才想起来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母亲是不是还好,游长明语气从容,解释说一起散步去了。他挂了电话,站在住院楼前,他突然无比思念游月,他想念每次登上台阶时她握着的手,他在日光下回味她的温度,他与游月共享的DNA,让他有资格分享她身上鲜活的生命力。他好像从来没有跟她表示过,可不知为何,那些被掩藏在备考的焦躁里的距离感,一涌而上刺痛了他,爱在痛感里更清晰,虽然不够深刻,但显而易见。他想即刻让她明白, “她可以不管他,但是不能不要他。” 这些想法在心底叫嚣,可当再次被冷气包裹,他的勇气又随着日光消散了,他终于什么都没说,回到了病房。 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父母的对话,可是记忆却不连贯,他抓住了事实:他是大伯的儿子,母亲同父亲做了坏事……有些真相变成事实,他却不敢相信了,只能使劲闭了眼睛,可是这个关于他的秘密为何会伤害游月,他想不通,却就这样睡着了。 感谢所有还在追看这个故事的人 写作状态总有起伏 还是很希望用一个比较短的篇幅去尽量完整地叙述月亮与星星之间的感情 本文的大人和孩子都不太懂得爱 当然什么叫爱,作者本人也很难用语言描述 或许阅读的时候大家能发现欲望的另一面,与爱相似,却终究不是爱。 传承(二)归来2 游月放学后回到了自己家,父亲不在,他跟哥哥的房间亮着灯。家里房子不大,父亲这几年做生意一直投钱进去,加上母亲的病,搬家的日子遥遥无期,没想到直到哥哥高考毕业,兄妹俩还在分享一间卧室,两张床两张书桌,中间一道帘子。 游星睡着了,却没拉帘子,她站在他床前看了一会,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叫醒他。她今天烦透了,高叁的一走,她们也要重新排班,今晚班主任在台上絮叨了半个小时时不我待的事,她整个人摊在桌子,结果睡着了,被抓了典型又挨了一顿臭骂。 回到家一看游星已经把大桌子上他的东西收起来了,瓦楞箱还没封口,游月抽了一本数学53,写得倒满,她嗤笑。游月总跟徐闯抱怨游星念了高中之后就越来越无聊,到高叁之后这个人除了做题没有别的爱好,连漫画都不看了。 她今晚被骂完,回到位置上把自己的书重新理了一遍,习题册上空白一堆,现在看到游星的,她不免有些嫉妒了。游月成绩不算差,可是不如游星,因为一直活在“女孩智力不如男孩”的阴影下,游月在分科的时候第一次做了叛徒——选了文科。 倒不是她的数理化有多差,她不偏科,只是每科都很一般,看不出到底擅长什么,也没有什么经世济民的理想,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姑娘,选文科的理由可以简单总结为“因为游星选了理科。” 洗漱完,她拿了晚上没写完的卷子出来准备继续写,游星醒来看见她抖腿挠头写作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游月回瞪他:“别急着落井下石!你是解放了,我的苦日子就要从今天开始了!” “要我教你吗?” “不用,老师知道我的水平。” “你饿吗?” “还好,你没吃饭吗?” “那会没胃口,我去煮泡面,你要吃吗?” 游月摇头拒绝了,可游星在厨房弄出的声音让她无法专心,一道题读了八遍也没找到思路,于是她不耐地喊了声“游星——”,他隔着房间回了句:“后悔了吧?” “给我放个蛋。”游月说。 游月一边吃一边写,泡面的汤水溅到试卷上,游星忙抽纸巾帮她擦,结果游月抓住他的手,“没事,反正也不用交。” 游星吃完靠在椅子上抽烟,风扇转来转去的,烟扑到她脸上,游月抱怨道:“呛死了。” “不好意思。”游星说着就掐掉了。“ “哎?你好奇怪。” “嗯?” “今天那么听我的。” 游星笑道:“你高叁了嘛,我得让着你。” “谁稀罕。”游月说着放下筷子,把锅往桌子中间一推。 “你不觉得你也奇怪吗?”游星说。 “哪里?” “当我没说。” “有病。” “不早了,刷牙睡觉吧。” 等游星收拾好关灯准备上床的时候,游月拉开了帘子,她侧着身子问:“哥?是妈不好吗?” “不是,这段时间看起来比较稳定。”游星拍了拍枕头,又给手机充上电。 “那个……我上次听到说转移了,妈想回家了。” “你跟她聊这个了?”游星干脆坐在床边看着她。 游月躺平,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月光照亮她的半张脸,她的嘴角隐在暗夜里,“你不知道妈妈吗?她怎么会跟我说,是我偷听到的。昨天,你还在考试呢。” “偷听?嗯......别担心,我多去陪陪她。” “哦,你要去旅行吗?我晚上遇到徐闯了,他问你怎么不回他消息。” “我还没想好,妈这样,我还是留在家里陪你们吧。” 游月点点头,顿了顿又问:“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 她笑笑,眼睛一弯,“要是没考好怎么办?” “你希望我怎么办?”游星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我当然希望你考好。” “我复读留着陪你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你不会考不好的。” “你不希望我陪你吗?” “那不一样,你也可以先去等我。不过我肯定得努力,实在不行我考到你附近的城市。” “借你吉言。” “好久没有一起吃宵夜了,你记得上次,妈妈身体刚有些好转,放假的时候,我们几个去旅行回来,夜里妈煮了面给我们吃。” “那是多久之前了,两年了吧,你还没上高中?” “嗯,爸他也蹭了一碗,好久了……”游月声音渐小,游星看她像是困了,也不再说话,把帘子拉好,背身闭了眼睛。 游月的确是困了,却不想睡。话没讲完,或是跟游星讲话这件事还没做完,她想:游星的未来就在眼前,他这晚竟然这样平常就度过了,倒平白为他感到些遗憾。这是一种陌生的感情,游星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她从来只有跟着他的份,最多也是分享,游星把他得到的送给她,有时是塞到她的手上,她却鲜有机会回报他,这次她为他委屈,算是第一次,她想帮他做些什么,她有一种给他“关爱”的冲动。 手机的亮光隔着帘子透出一片皎白,看上去像是月亮落在了游星的手上,游月一直看着那团明亮,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那团光亮渐渐碎了,像一团揉过的卫生纸,终于她熬不住睡着了。 上午弄错了,一章还没放完 传承(二)归来3 游星害怕弄到游阳的床上,所以借指头纾解的时候没脱内裤,他没开空调,卧室冷得皮紧,挣扎再叁,还是光着腿去了卫生间洗内裤。 洗到一半,门突然开了,吓了游星一跳。游月歪着头看着他的手,他装得一副坦然的样子,问了一句干嘛。 游月回说:“洗内裤啊。” “嗯,快洗好了。” “那帮我的洗了吧。”她随即把一团粉色条纹内裤扔到盆里。 “你怎么了?” “例假……洗澡之前都没发现,烦死的了。你呢?射了还是尿了?”游月碰了碰他的肩说。 “你讲话能不能老实点!” 游星把自己的内裤拧干放到毛巾架上,又展开游月的内裤,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不太像血,“这种东西你以后还是自己洗。” “我这不是赶上你做好事了嘛。”那团黑渍搓了很久变成暗黄,游星的手指都有些泛红了,游月打趣道:“哥哥的手真是娇嫩,搓内裤都能红。” “给你洗内裤还要被你嘲笑,真是不知好歹,你去问问有几个男人给女人洗内裤的。” “给女人洗内裤又不是什么要男人纡尊降贵的下贱事,算了算了,好情人易得,好哥哥难寻,男人如衣服,哥哥如手足,我心里清楚得很。” 游星看了眼镜子里的她,这样一脸无赖的样子的确随她爸爸,也不再理她,使劲拧了内裤。游月抖开内裤,感叹了一番他手劲如何大,像洗衣机甩干的。她跟着游星去了阳台,把两条内裤并排晾好,天上厚厚的一层云,只有远处几栋楼的霓虹灯照着点亮。游月把阳台窗户开了个缝,寒气一丝丝渗进来,含着一股梅雨天馊衣服的味道。游星骂她傻,伸手要去关窗子,她低声叫了一句“好冷”,从游星的背后钻进他的睡衣里。 游星吓得手停在窗沿上,腹部的肌肉一紧,鸡皮疙瘩爬了一身。游月并没有整个贴着他,只是下巴抵着他的背,手虚虚环住他的腰,过了一会儿游月低叹:“你那么瘦,怎么力气那么大的?”随后便退了出来,把游星一个扔在了阳台上。 游星缓缓吐出一口气,背后的酥痒的感觉细细麻麻爬满全身,只游月下巴碰过的那一块是木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游月的房间,门合上了,他走过去,终于还是回到了游阳的床上。 第二天一早,游星被游月摇醒,她眼睛红通通的全是血丝,噘着嘴喊自己肚子疼,游星还迷糊着,半支着身体,游月趁势钻到了他的被子里。 她埋在枕头里使劲吸了一口,说:“全是游星的味道。” 游星又缓缓躺回她身边,眼睛闭着,嗯了一声,又问几点了。 “八点,爸刚才走了,给我们留了钱买吃的。” “那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肚子疼,你给我买点芬必得。” “好,等会,我再眯一会。”说着便翻身继续补觉。 游月拿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试了几个密码都显示错误,于是放下手机,把游星掰平,问道:“你昨天怎么不守信呢?” “什么?”游星皱眉,眼皮未抬,双眼皮的褶皱却出来了。 “你赌输了,要陪我睡觉的呀!全忘了?” “我怕打扰你,床那么窄,睡不下我们。” “借口。”游月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然后腿也不收,缓缓落在他小腿中间。 游星睁开眼,问:“那你睡得不好?” “嗯,我等了你一晚上。”她的脚趾沿着他的小腿肌肉画圈。 游星弓起一条腿,另一条紧紧压住游月那只不安分的脚,她的脚冷得像冰,薄薄的一片与他挨着,他不自然地蹭了蹭,说:“别这样讲。” “那今晚呢?”游月问。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游月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他的脸,他微微向外挪了挪,说:“我昨晚想了想,我可以回老房子住,占着别人的房间也不好。” “那我呢?”游月一把握住他摆在两人中间的手,她的手心微凉,他任凭她勾弄自己的手指,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有自己的房间呀。” “我可以分给你,你来我的房间,反正我们以前一直睡同一间房的。” “别闹。” “你要抛下我了?是你把我拐回来的!”游月使劲捏了游星一把。 游星掰开她的手,说:“哪里是抛下你,是这里没有我的位置啦。” “我不愿意。你不要跟我商量了,反正你已经决定了,我怎么想也不重要。” “我是在乎你的意见的呀,你怎么总是误会我。” “那我说了我不愿意,你还跟我商量什么?” “真的要游阳睡小床吗?” “你也是爸爸的儿子呀,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做得难看,委屈小儿子几天怎么了,你怎么回事?” 游星叹了口气,说:“说还是要说的,不然他妈妈那边也不好看。” “哥怎么这么婆妈。” “你昨天还为寄人篱下哭呢,我要是不服软做做样子,年还过不过了?” “万一游长明答应了怎么办,他一向不要脸的。” “那我就去跟外公住。” 游月翻了个身,声音有些颤抖,“得了吧,你去跟外公住,那爷爷肯定是不答应的,我去跟外公住还差不多。” 游星看她蜷身侧卧,头发散在枕头上,露出耳后一片脖颈,他盯着那只耳垂,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却只无奈抚了抚她的脊椎,轻声说:“我去给你买吃的,你在这躺一下?” “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外公家住,妈妈走了,我们应该去陪他们。” “住肯定是住不来的,等你舒服了,我们去看看他,你不想他吗?” “我很想他……你还没洗漱,快点吧,我肚子痛死了。”她把头捂在被子里,游星飞速换了衣服,走到床边扯开被子,说:“给你买粥好不好?”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只闭着眼睛点点头,游星揉了揉她的刘海,帮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便直接出门了。 不多久,游月隔着被子听到一阵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游星,叫了一声哥,半晌没人回应,后来卧室门被打开,那个女人却站在门口。 传承(二)归来4 四目相对,对她们两个来说,人都是是熟人,脸却是张生脸。 她手里抱着一件玫红色的羊绒大衣,人不高,穿着黑毛衣,黑九分裤,小脸,皮肤很白,鼻子附近点着些褐色的雀斑,单眼皮,厚嘴唇,还没张嘴,先是那条纹过的眉毛一抬,“你是阿月?”嗓音尖细,客气又带着些警惕,听起来没有那天的甜腻。 那时游月还在念高二,那年冬天很温暖,临近过年,母亲突然因为放疗并发症进了医院。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游月照常给母亲送饭,午后游月妈妈跟主治医生商量了出院的事,结果没如意。医生打量了游月一眼,她知道这是患者的女儿,没有细说病情,但讲话也并不和软,游月想反驳,又不知道如何张嘴。她当下郁闷极了,陪母亲坐了一会,她皱着眉托着头歪在病床边,母亲看上去神色恹恹,她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便借口家里衣服忘记晾,没等父亲来接,一个人回家去了。 冬日的阳光比春光更有一股怜悯的意味,游月觉着自己好像是被日光抱在怀里似的。她扒着公交车窗往外看,路两边的商店大多都停业了,也没什么行人,叁叁两两的男孩女孩穿得鲜艳,揽着手说笑,只一家水果店倒仍是热闹。车上的电视断断续续地放着关于“末代皇帝”的纪录片,她侧耳听着,不一会就困得抬不起头,回到家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阿月……阿月……”游月慢慢睁开眼,日光还没完全从她的窗子退出去,她抬抬头望了一圈,并没有人在,以为是自己睡迷了。兴许是落了枕,她起身的时候觉得脖子酸疼。 “爸——爸爸——”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女人的呼喊,彻底喊醒了游月,她扶着脖子的手僵在肩上,使劲吞咽了几次唾液,某种不安在房间蔓延,日光已经没有温度了,却给墙上的全家福上映得金灿灿一块,她轻轻拧开卧室的门,抬头看着那张照片,那四个人的表情融在光芒里,床垫里弹簧的吱扭声与男女的喘息声交迭飘进她的房间。 游月没有走出卧室,只倚着门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该想什么才是正确的,颤抖让脖子上的酸痛越发明显,她又缓缓拧着门锁合上了门,立在门后。 突然一阵来电铃声打破了那会儿窒息的宁静,隔壁的女人在跟用着父亲声音的男人对话,手机持续响着,直到重新安静下来。不一会从隔壁传来一阵穿衣服的窸窣声,皮带扣发出啪嗒啪嗒的金属撞击声,游月双手脱力,垂在腿边。 “腰快断了,怎么穿鞋啊?”那女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让游月想起煨烂了的东坡肉,这块搁了太多黄酒和糖。 “真要当我女儿了?快点我还得去医院。”父亲又催促了一番,那女人浪笑着,随后门咚的一声合上,游月打了个冷战,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屋子里全黑下之后她起身去了母亲的房间,床边的窗户是全开着的,风送进来,邻居已经开始煮晚餐了,窗帘飘得老高,一股腥味从垃圾桶幽幽散开,混着猪肉与香菇的味道,游月胃里翻江倒海,却没吐出来。 她突然想起父亲早上嘱咐她换床单,还好记起来了,不然免不了挨一通训斥。 他虽然不常回家睡觉,但很在乎女儿有没有照顾好家事。游月木着脸把床单和被罩拆了下来投进洗衣机里,她弯腰拿洗衣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午回家时根本忘了换鞋。 她开了客厅的灯,家里还是从前的模样,全家福上四个人的笑容依旧清晰,或许是因为修图的原因,四张脸相似到失真了。游月很想就这样应应景,什么“物是人非事事休”,她也应该哭一哭,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眼前闪过餐桌前父亲的嘴,病床上母亲的眼睛,月光下游星的耳朵,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捶了心口几下,眼泪就是出不来。 于是她换了鞋,光着脚呆坐在客厅直到游星回来。 “我回来了。”游星把书包放下,看了看沙发上缩着的游月,她没什么反应,又问:“吃晚饭了吗?” 游月摇摇头说没胃口,便径直去了卧室,关了房门。游星看她一脸不快,也没追问,收拾停当后听见游月的哭声从房里传出来。 “这是怎么了?”游星把面巾纸递给她,把拖鞋放在她脚边,游月也不接,别过头继续哭,游星无奈只能伸手给她擦下巴,“这是饿的?想吃什么,哥请你。” “不是,别问了。”她抽抽搭搭地说。 “爸爸呢?”游星弯着腰捏着纸巾截她的眼泪,擦了左眼又顾右眼,手指在游月的脸上蹭来蹭去,抹开了泪痕,游月捶了他一下,自己扯了纸巾擤鼻涕。 “那你想吃什么呀。”游星又问。 “懒得吃了。” “到底是哭什么呀?” 游月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我还想问呢!我怎么该哭的时候不哭,你一回来就哭得像个傻逼,你讨厌死了,别理我,你出去!”说完又用纸巾在脸上一同乱揉。 游星听她骂自己,哑然失笑,又帮她弄掉脸上的纸巾屑,“是不是妈妈不能回家过年了?” 游月恍然大悟,自己倒忘了这个借口,于是点点头,继续掉眼泪,游星也不说话了,只看着她哭,过了一会游月说:“今天还被医生说了一顿,我真是恨自己没用,命交给人家,听两句不入耳的话也只能忍着。” 游星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说:“医生都是这样的,他们一年也是忙到头的,你以为手上握着别人的性命是好过的?何况妈她肯定也不高兴不回来,身上又痛,我们到时候还是去医院陪着他,年么,在哪过不是一样,妈妈身体最重要,是不是?” 游月被他的手掌抚着,他的手心里有像午后的阳光略过头顶的温度,游月鼻子又一酸,搂过游星的肩膀又是一通嚎啕大哭,游星被她搂得死死的,挣脱不开,便缓缓蹲下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帮她放松,游月的脸贴着他的耳朵,他感受那一股股温热的液体沿着他的耳廓分流,耳朵的温度越来越高,他听着游月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抽气的声音,问她:“你有没有跟外公打电话,他们看我们今天没有去肯定要担心的。” “我忘了,我下午回来睡到现在。” “那去吃饭吧,你不饿我快饿死了,好不好?” “我哭成这样,怎么见他们啊,你给我拿上来!” 游星后来端了两碗面回家,游月哭的鼻红眼肿,吃面的时候还在吸鼻涕,他大声吸了两口面,游月瞄了他一眼,正好被他抓住,于是笑嘻嘻问她:“好吃吗?” “吃不太出来味道。”游月小声说,又挑了两筷子,便放开了碗。 游星一看还剩了大半碗,几块鸡肉都没动,又把碗推给她说:“吃太少了吧。” 游月看着碗说够了,游星便也不再劝她。她回了卧室,弄出一通翻箱倒柜的声音,后来游星问她要不要先洗澡的时候,游月正在看游星小学时写的一篇作文——《我的爸爸》。 “你怎么跟妈一样,蛮羞耻了,别看了。”游星说着就要伸手抢,游月紧紧护在胸前,闷声说:“这不是你的文学巅峰吗?我也后来也写了他,没你写得好。” “写得好也没用,爸也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的?” “妈那时拿给他看了,他就扫了一眼就说好,有些女气,我写了也白写。” “女气?你们男人真是,要歌颂父爱,还瞧不起女人调调,到头来生男人么还要靠女人……’如果父爱是山,我想成为白云,相依相伴。’隔夜饭也得呕出来。”她念完把那张作文纸递给游星,他扫了一眼,干笑两声,便把纸折好了,放进盒子里,又说:“什么呀,我早忘了,你今晚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游月揶揄道:“你倒挺爱惜嘛。”她夺过盒子,开了自己的抽屉放进去,“爸爸和妈妈你更喜欢爸爸吧,我记得你曾经说如果爸妈离婚,你要跟爸爸。” 游星忙说:“没那回事。你放错了,这个应该放在我的柜子里。” 游月不理他,使劲推了把抽屉,“因为爸爸是男的,你也是,哥,你会变成爸爸那样的人吗?” 他想了想,语气沉重:“我跟爸爸性格不太像,可能不会吧。” “那你能理解他吗?如果他犯错你会原谅他吗?如果他背叛妈妈你会怎么办?” 游月连番围着父亲发问,她对父亲一向不关心的,他疑惑起来,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爸爸做什么了吗?” 她低下头,半张脸藏在刘海下,手指绞在一起,她说:“没有,我一直写不出这篇作文。今天我看见有个男人在水果店买橘子,我想到朱自清的《背影》,哥,我想可能是我不够爱他,他做什么我也不在乎的缘故。” 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耳下了,一缕头发翘在脑后,他想她可能一直没发觉,可能顶着这缕呆毛逛了一天,他今晚已经帮他捋了几次了,那一缕头发仍翘着,他的声音温柔起来,他说:“可爸爸一直很偏心你,你没感觉?”语气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游月睁圆了眼睛,看了他许久,又摇摇头,终于她松了背,瘫在椅子里,“爸爸卧室里的垃圾桶,只有一些用过的卫生纸,但是有一股恶心的味道。” 游星瞬间红了耳朵,他摸了摸耳垂,笑着说:“哦,那个啊,爸爸也是男人嘛。”游月听到他语气里的笑意,不耐地敲了敲桌子,说:“你也是,所以你也会,所以你就会理解他是吗?” 游星支支吾吾解释道:“这不是能不能理解的事,而是一种生理反应,你又不是没上过生物课,况且——男人都这样,谈不上什么理解,就自然而然都这样做了。” “男人都这样……男人……”游月幽叹。他略提了提嗓门,“游月,你别在意,是这样的,男人做的那些事,并不妨碍他的品行,爸爸还是会爱你,我也是,况且你也看过电影啊,就那么回事。”游月听完,不由地苦笑,她深呼吸了几次,说:“爱我吗?我喜欢被爱……好,我去洗澡了。” 游星的脸在她走后涨得更红了,游月冷不丁地问到这些,他意外的不仅是游月好像不能接受这些,更是他自慰的时候竟然下意识的就背着她了。他去父亲的卧室看了一眼,窗户还开着,垃圾桶里的确扔了几团卫生纸,他觉得父亲一个人不该用这么些,却不敢细想,随之他想到今晚游月哭泣的样子,便把垃圾袋系了,连着厨房里的两袋垃圾一起带着扔到了楼下。 游月听到他出门的声音,去父亲卧室一看,窗子关了,垃圾桶也干净了。 那晚,游月半夜里爬上游星的床,游星睡得正香,游月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领口,他不适地扭了扭,游月问他:“哥,你爱我吗?” 游星迷糊中想扯开她的手,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翻了个身,游月躺在他身边,摇着他的腰,继续问:“无论爸爸对我做了什么你都爱我吗?你爱我还是爱爸爸?哥哥,你别睡了。” 游星嗯了一声,半梦半醒的,他拉了一把游月掐着他的腰的手,昏昏沉沉中抵上的那两团绵软的触感倒更适人,他想着后背的温柔,不自觉又弓着背向后靠了靠,渐渐又睡着了。游月的手被他抓住,无意识下搁在了逐渐硬起的阳具上,游月咬紧牙使劲抽回手,动作很大,游星踢了踢腿,却没有醒来。回到自己的床上,她沉默地流眼泪,她渐渐糊涂了,拎不清自己究竟在哭谁。 游月愣了好久,终于扯了扯被子,点点头,冷冷地说:“我是游长明的女儿。” 游阳妈妈听话又一抬眉,拉了把椅子坐下,“第一次见,不过阿明——游长明给我看过照片,比照片漂亮,你跟他很像。” “没照片里好看。”游月眼前想起墙上的全家福,错了错眼。 “你怎么在阳阳的房间?” “我哥哥出去了。” “你们兄妹睡一间房吗?” “怎么可能?” “哈哈,是的,看来你们兄妹感情真的很好。” “相依为命吧。”游月闭了闭眼,扯平嘴巴,“你是阿姨还是游阳的妈妈?” “哦?一家人倒像是陌生人了,还要自我介绍。我是你的继母,没比你大几岁,也不难为你叫我妈妈,不过你叫也可以。之前结婚的时候我见了你哥哥,他叫我阿姨,听上去生分了点,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叫我妈,倒把我叫老了,别人看了不像,我也不乐意他叫的,不过你是小姑娘,人长得也甜,我不介意你叫我妈妈。” “我倒没想那么多,不过你们是真客气,结婚也没通知我,看你那么年轻不该是家政阿姨的,不好意思了。” “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不好意思,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做菜还是可以的。” 游月看她说话间起了身,以为她要出去了,没想到他打开了一个衣柜,找了一会,什么也没拿出来,游月问:“那个,你来我哥哥的房间干什么?” “给游阳找个玩具。”她笑着回看了游月一眼,又坐下了。 “原来是游阳的房间,怪不得你不用敲门了。”游月看了眼手机,游星已经出去了二十分钟,手机也没拿,她有些生气,他不能立刻飞回来帮自己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男人总是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她想。 “不过暂时是游星的房间,我在自己家随便惯了,敲门么是得好好敲的……你的房间还满意吗?你肯定喜欢粉色的吧。” “还可以,我没有什么偏好。” “你要是没事,下午我们可以一起逛逛街。” 游月颇为意外,她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个会赚钱的,毕竟她爸爸吃了那么多年软饭,她不信游长明愿意一个人养女人和叁个孩子,他也没那个本事,于是问道:“你是全职妈妈?” “是,小孩还小,你爸那边也用不着我,我做做微商淘宝店什么的。”说着给她看了自己的网店界面,“我家里有个果园,还卖卖橘子什么的。” 游月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把被子扯到鼻子上,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眼前晃过,游月揉了揉太阳穴,说:“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不想出门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 游月对她这样一转十八弯的声调颇为反感,“痛经,我不太想动弹。” “可怜,我没这毛病,家里也没有什么红糖。”她伸出手往游月的脸上探,游月装作不在意拿起手机偏过头躲了,声音细细文文的,她说:“不用,反正那东西也没用。我再躺一会儿,你随意。” “你休息吧。”游阳妈妈还没走出去,门铃就响了。 房门被合上了,游月又慢慢从被子里挪出来,肚子痛得她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咬着下嘴唇,手捂着肚子,注意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游长明的新老婆对游星倒是热络,甜丝丝的一声阿星叫得游月一激灵,她装不出这媚态,游月心想自己跟她比果然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游星果然不负游月所料,张嘴一句“阿姨好啊”,游月冷哼一声,又缩进被子里去。他二人的笑声透过被子传到她耳朵里,游月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她打开音乐播放器,正巧是张悬的Ain’t My Man,游月趴着笑了笑,觉得肚子松快了些。 游星听到房间里似有若无的吉他声,便知这是小姑娘在使性子,这才推说粥快凉了,逃去了厨房。他这继母要比几个月前的婚礼上能聊,那次初遇,他被父亲领着去问好,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当时还想这模样倒是跟生人面前的游月有些相似,这才隔几个月再见,与他交谈的样子倒像是相识了十年。女人恐怕都是这样,他想,身份决定心态,游月也是如此,她在父亲面前是女儿,在自己面前是妹妹,日后同人结婚,又会是妻子和母亲。他想着游月的未来,却觉得有些心酸,游月能给他的只是妹妹而已,可这样说或许有些有失公允,他敢接受的,也只是妹妹而已。 “我当你迷路了呢。”游月听见开门的声音,探出头说。 游星看她有些苍白的小脸露在外面,黑软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围在腮边,眉眼含嗔,下唇异样红艳,一时失了神,待反应过来,解释说:“到楼下发现没带手机,结果遇见有人遛狗,说药房不远,转个角就能看到,我就没回来拿了。下来吃吗?” 游月关了播放器,靠着床头坐起来,摇头说不,伸手就要接碗,游星无奈只能由她。这皮蛋瘦肉粥的滋味一般,不像是老房子那小区对面的香浓,游月喝了两口,胃里暖了,心情也舒缓了些,她想着刚才随机到的那首歌,又看看呆立着看她喝粥的游星,那些郁闷变成了酸楚,嘴角不自觉沉了下来。 游星问:“不好吃?” “一般,暖暖的吃吃蛮好了,你吃了吗?” “等你吃完了。” “怎么?跟我一起吃不好?” “不,我刚才急着给你端过来,没来得及盛自己的。” “那给你吃这碗,快吃吧。”她举着碗,“不准嫌弃我的口水。” 游星接过来一看,“吃得太少了,还有菜肉包,咬两口?”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来四个包子。她按住他的手腕,说:“等会,你先吃了我这碗。” 游星看她这没一会功夫,脸上又是晴又是雨,无奈摇摇头,接了碗说:“小东西——” 他腾出一只手把药掏了出来,游月吃了药,床头上的水已经凉了,她含在嘴里暖了半天才咽下,又笑着招呼游星:“坐过来呀。” 游星推说:“还没换衣服。” “臭毛病。”她把枕头竖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窝在被子里,游星站在床边,捧着碗一勺一勺喝粥。勺子上估计粘了粥,游星只用两指夹着勺子把,小指翘着,游月看在眼里,他身材高大,剑眉朗目,嘴唇饱满丰泽,唇线明显,她暗笑,他的男子气概全在一张脸上,一动作就露怯。游星受不住她这样不加掩饰地审视,微微侧身,只盯着粥碗,一口气没歇,喝完了一碗。 “见到了?”她问。 “烦着你了?门外都听得到。”游星把粥碗放下,喝了口水清口。 “你听出来了?是哪首?” “听不清楚。” “Ain’t My Man啦。”游月伸手去扯他的手指,“你脸红了?” 游星的手指僵在她手心里,故意对着她的眼睛说:“风吹的,外面好冷。” “粥都喝完了还冷?” “冷热交替嘛。” “那赶紧换衣服,上来陪我。”游月放开他,身体往床边挪了挪,示意他过去。 他指指门外,“那门外那个怎么办。” “你管她呢,叫了声阿姨就是你亲阿姨了?还是你想当人家儿子?” “她有儿子。” 游月柳眉一挑,“知道就好,你在她那估计还不如个女婿亲。” “你愿意当她女儿?” 游星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游月的笑还挂在脸上,跟这话音一样收也收不回来。他又喝了口水,冷得他缩脖子,“这时候喝冷水不好,我去给你换一杯。”说罢就拿着碗和杯子出了房间。 传承(三)思凡1 游月随后也回了自己床躺下了,开着空调,不一会脸就有些红了,她觉得燥得紧,肚子不疼了,却窝着火。 经血一阵阵流出阴道口,她翻身看了看床单。这时期躺在床上总要小心,反复检查,没事的人也给逼得神经质了。 她夹紧了腿,左右蹭了蹭,姨妈巾抵着她的阴唇,照顾不住那个点。 正巧这时那个男人电话打来,她找了个耳机带上。 “喂?” “回家了?还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没事。” “怎么不回我微信?” “不是回了吗?” “回表情不算。” “那要怎么样?” “想干你。” “我家人可都在呢。” “我干你的时候也都在家呀。” “做梦。” “梦里都在跟你做。” “喂——” “我想你了。” “知道了。” “快说想我。” “不说。” “用人脸朝前,不用脸朝后啊。刚回家就有新哥哥了?” “我从来就只有一个哥哥。” “什么时候回来?去接你。” “你也顾忌点吧,我有哥哥要你接干嘛?” “你有哥哥干你吗?” “他可不愿意。” “嗯——真够骚的。你哥鸡巴大吗?我的大还是你哥的大?” “你的大。” “这你都知道?” “因为我骚啊!” “今天穿的什么内衣,是我给你买的那个吗?” “那个我扔了。” “我忘了,我扯坏了是不是。” “你还没射吗?” “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这会也想你肏我,我——例假来了,腰好酸,屄滥滥湿的——” “奶子呢?想被吃吗?” “想,我的手好小,又没有力气,揉不住呀,想要你来,你疼疼我,乳头都硬了。” “你哥哥呢?” “我哥是洁癖,不喜欢干别人肏过的屄,上回你射了那么些,说不定我现在流出来的不是血,是你的精——”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了叁声。游月忙把衣服拉好,提了音调对电话里的人说等一下再说,对方没有回应,她下床开门问:“有事吗?” “哦,你在讲电话吗?我想问你中午吃什么?” “爸爸的鸡巴给你吃,嗯?”电话里的男人声音低哑,气喷在话筒上,有些滋啦滋啦的声音。 游月不理会他,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吃橘子的游星,视线刚一相交,游月便低下头说:“你问游星吧,他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完,就合了门。 “喂?我挂了?” “怎么了?” “你还没够?” “我真的想你。” “好好陪家人过年吧,什么时候放假?” “还得过几天,带着员工去滑滑雪,搞个小年会。” “挺好的。那你小心,别摔坏了要紧的地方,明年我得验货的,过不了关,别怪我心硬。” “小游月现在是跟我约好了明年?” “嗯,你不愿意?刚射的是狼心狗肺?” “乐意至极,狼心狗肺有营养,给小孩补身体正合适。” “那挂了吧,没事别跟我打电话,家里说话不方便,我现在躲被窝里呢,快憋死了,你别想我了。” “别啊,我这根烟抽完了再挂。” “难不成真想我啊!” “难道是骗你的?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骗我上床啊,不值得吗?” “跟你不用。” “那我自尊心受伤了,下回非得你用用心刷手段对付我。” “过了年就又长一岁,还会那么幼稚吗?” “比你小十几岁呢,在你面前我不幼稚也显得幼稚。” “越费劲到手的东西,越容易丢开,我们这样你情我愿的,反而长久。不过既然你要,我就找机会给你看看我的手段。” “我开玩笑的,你们男人能有什么手段呢?对别的女人的那一套在我这可行不通,可是你们男人总觉得女人就吃那套:换套贵一点的皮,展示一下钱和权,适当秀一秀真心,谈谈浪漫。一般男人能学得到五分乔琪乔,就够女人欢喜的了……你说得对,我们俩这关系用不着这一套,我们不求真心,只想着身体的快乐就够了。” “我可不拒绝你的真心,你还是个女孩,算不上女人。” “我不爱听这话。” “结了婚的才算女人,女人不追求,只享受,你说说,你现在在追求什么?” “是这样吗?那你上我的时候也觉得我是女孩吗?我可是享受的。” “既然你说你享受我上你,这就够了,我不图别的。” “原来这就用上手段了?你哄我说享受被你上的是不是!” “这么容易就被你识破的算不上什么手段。烟抽完了,楼上还有一堆事,我不打电话给你了,可你也要回我微信,别耍花招,想要分开的时候就直接说。” “晓得了,那你也是,要分开的时候就直接说,别耍手段了,怪没意思的。” 他们没互道再见,便挂了电话。游月拉开窗帘,外面还是灰蒙蒙一片,太阳像是保温箱里的早产儿,隔壁楼有清洁工吊着擦窗户,蓝色的一团悬在半空中,明黄的安全头盔晃来晃去,像是夜里的猫眼睛。游月看着他慢慢下降,她想到孟怀归那套公寓,在一栋顶部有黄色的霓虹灯的楼里。 “孟怀归”她喃喃自语,这叁个字在嘴里卷了几遍,终究被归成一口气叹了出去。跟他在一起很轻松,他叁十二岁,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器大活好,房子、家、家人、学历、工作和钱,他什么都不缺。她想要男人的时候他就是她的男人,她想要做爱的地方的时候就去他的房子里等他。做爱的时候她可以叫得很大声,也可以沉默到头;可以扭胯提臀迎合他,也可以躺尸任他动作。她不欠他的,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义务,只凭自己开心。 孟怀归灭了烟上楼,电梯里遇到几个其他部门的女员工,其中一个跟他有过一次,名字记不起来了,衣服一脱摸上去都是骨头,感受一般,就主动断了联系,后来他认识了游月。 他这才意识到这几个月他只有游月一个女人,本来年底也忙,连跟她也没时间常见。那女人进电梯后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好久不见,他回说都忙,就提前出了电梯。 部门上个月新招了个实习生,好像是跟游月一个学校的,他经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她的工位,花瓶里的蔷薇快死了,几片叶子落在电脑旁边,估计是快放假了,也没换花的心情了。 他今天到公司并不算太早,可还是鬼使神差地给游月打了电话,听她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气力似的,吊在嗓子那。 其实她声音刚出来,他裤裆那就硬了,他好久没看到她了,她不需要他的时候很少主动联系他,后来挂了电话,他坐在车里发了一会愣,他没想到自己会挂念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他想或许是自己着了她欲擒故纵的道,可是又觉得她对自己一向如此——不够热情。 上大学的时候他都没跟女朋友玩过PHONE SEX,而游月刚才不过是喘了两声他便按捺不住了,这让他有些紧张,他想,或许是时候跟游月分开了,或许她的寒假是个好机会。 上个月,两个人做完爱,游月下体依然含着他的阳具,倒在他身上喘气,高潮的余韵让她时不时微微抽搐,泄出的阴精糊在两人腿心。他的手指插进发根按摩游月透着汗的头皮,然后慢慢顺着她的头发滑下,游月感受着那只手,眼泪渐渐溢出。孟怀归托着她的头翻身把她覆于身下,亲吻她的眼梢,眼睑还有眉心,游月伸手描画他的眉骨,他的眉毛没有游星浓密,形状却很相似。 游月这天的温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他连加了几天班,前戏没花太长时间,只用手探过花径足够湿润便进去了,他没精力跟她弄以前那些技巧,他只想发泄完然后抱着她好好睡一觉。游月这次非常善解人意似的,她两手掐住他的腰,对他说:“让我来”,便翻身骑上他的腰。 阴茎随着她的动作被腔壁吸引研磨。龟头抵着花心,她双手撑在他的小腿上,身体后倾。腰臀上下前后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双眼半阖,紧咬下唇,呻吟声从齿缝中泄逸出,他看着她的双乳随着身体的律动弹跳,孟怀归不忍她受乳浪颠簸,挺身欲把她锁在怀里,阴茎于是突然使劲往里一探,游月一声呜咽便泄了身。阴道因高潮而痉挛抽动,孟怀归被她这样的夹弄破了功,啃咬着她的脸射了出来。 可是跟她在一起,正是因为他不愿意也不用去费精力揣测她的变化,他可以包容她的生涩,幼稚,同时也享受她的敏感、鲜活和纯真,或许有其他的,比如这天的温柔,他只需要好好接受就好,她不在乎跟他做爱的时候她想着谁,因为他偶尔也会在事后想到妻子和儿子。 游月只是一个小姑娘,他们的关系像是炮友,她发育的很好,她的身体完全符合自己的需求。她对他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关于他的许多事,都是他主动告诉她的。 孟怀归觉得她似乎对自己的家庭很感兴趣,他在讲到妻子的事的时候,游月会问她的想法。孟怀归觉得这就是游月最幼稚的地方,她还小,不明白如果男人真的觉得家里的“她”的想法重要的话,就不会跟外面的“她”做爱了。 他不是不明白妻子的想法,只是没有按照她的想法生活的必要,他跟妻子分享房子和钱,还有孩子。他自觉还算是一个尊重女人的人,他把游月藏得很好,如果跟游月保持性关系是对妻子的伤害,他也没有什么愧疚感。 结婚的时候,孟怀归也承诺过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的父亲早逝,据说曾经跟岳母很恩爱,妻子想要一个像她父亲一样专一的人,他打趣说自己会努力活得久一点。他是爱她的,他也愿意跟她过一辈子,虽然他在婚后有过几个女人,可孟怀归坚持自己从没爱过别人。 他的爱全部给了老婆和孩子,至于游月,他很喜欢她,但不是爱,他认为自己是爱的卫道士,他绝对不会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男人,前前后后有叁个老婆。他只有一个妻子,只要他的妻子愿意,他绝对不会跟她离婚。 孟怀归从游月身体里缓缓退出来,他问游月要不要去洗澡,她说不用。他侧身在她身边躺下,揽着她的背,游月没再哭了,她抬头吻孟怀归的下巴,鼻尖蹭在他的唇上,这样轻轻地触碰充盈了孟怀归射精后的空虚。他的手缓缓移到她的下巴上,拇指轻擦过她的嘴角,还有一些口水留在周围,那时刚才他在激动时留下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因为眼泪而聚成一束束的,游月眼中看不到焦点,他突然使劲把游月的按在怀里,游月笑了。 “孟怀归,你爱我吗?”游月学他的样子在他后背用指尖抚动着。 “我爱你。”孟怀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他呼出的气扫过游月的脖子,她微微缩了缩肩膀。 “那你为什么爱我呀?” “一、你很漂亮,二、你很年轻,叁、你很聪明,四……你很好肏。”孟怀归的手说话间沿着脊椎游走到她的屁股,他把游月的腿架在腰上,五指张开揉压她的大腿根,小指有意无意搔弄蚌肉。 游月感受到他身下那一团跃跃欲试翘头,忙推开了他,坐到他小腿边,“什么呀,你好肤浅,而且这肯定是哄我的,你才不爱我,你要是爱我就讲不出这一二叁四了。”白炽灯有些晃眼,孟怀归眼睛眯着,游月看来他像是困了,便下床找了件他的T恤套上。 “谁告诉你的,难不成你有没有理由就爱上的人?”他的声音懒懒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爱,可我肯定我一定是爱他的,不过爱他也没什么用”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睡?” 游月把灯关上,上了床,孟怀归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眼睛都没睁开,游月说:“因为——他在好多光年之外,他可能不在银河系。” “他死了?所以你刚才是因为想到他才哭的?”孟怀归使了些力气压蹭她的眼角,游月有些不适,便拉下他的手,张口含住他的无名指。 “他没死,只是不属于我,而且我也不怎么想要,那个人总让人失望。我想哭就哭,你需要知道我的理由吗?” 游月的舌头绕着他的戒指舔弄,舌头穿过指缝,孟怀归一抖势要抽手,游月又把手指整个含住吸吮,牙齿挂着他的戒指往上拔,戒指被带到指腹的时候她又用门牙把它推到原来的位置上,放开了他的手指。 孟怀归用那只带着她口水的手指挑弄她的乳头,又问:“我也不属于你,那你爱我吗?” “不爱,我喜欢你,也喜欢跟你相处,跟你睡觉。但你这个人太坏了,那个人,他没有你这样狡猾,对,他不像你这样的。”游月挺了挺胸,他低头吻了吻她柔软乳肉,舌尖故意避开了那一点。 “你才多大,你才见了多少男人,那人是你的同学?”他声音低哑。 “不是,但你说对了,我没有见识过很多男人,我也不想有太多男人,我不懂男人,可能也对了解男人没有太大兴趣,可是还是要跟男人做爱,所以我有你就够了。” “你真没良心。” “你也是。但我跟你不一样,你已经不想爱别人了,我比你有追求了一点,我还是可以爱别人的,但前提是那个人要非常爱我。” “你肯定会处处碰壁然后变得铁石心肠,再过几年,你一定能收获许多男人的眼泪。”孟怀归帮她扯好衣服,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仰面闭上了眼睛。 游月托着下巴伏在他身边,促狭地用指尖捻了一下他的乳头,“这是诅咒还是祝福?” “是预言。”孟怀归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好。 “那你跟你老婆做爱的时候会说爱她吗?” “跟她做爱我不会激动,所以不会,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表达我爱她的意思。” “比如什么时候?” “她需要听到的时候。” “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你完全掌握了你老婆,所以你敷衍她。你知道我不爱你,所以你连敷衍都不愿意。” “不对,我爱我妻子,她为我生儿育女,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感激还是愧疚?” “是爱。” “我不晓得这是什么爱。所以这个世界有许多对男女,然后就会产生许多不同的爱,虽然统称为爱,但其实是不一样的,你爱你妻子,跟我爱他,这都是男女之爱,但本质上大相径庭,是这样对吧?” “跟你这样象牙塔里的小女孩偶尔谈谈爱还挺——风雅的?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还没人跟我聊过这个。” 他侧身背对她,游月知道他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趣了,可是她现在还不想随他的意,“你的妻子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爱她吗?你为什么不跟她讨论爱?” “她已经拥有了我,所以爱就不再重要了吧,在她心里,可能最爱我们的孩子。” “你在吃醋?”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爱儿子跟爱我没有冲突,我不在乎是不是她最爱的人,你明白吗?” “你才狠心,你到底在乎什么。” “在乎小游月什么时候睡觉,我好困,加了一周的班,我真的困了。” “好,你睡吧,孟怀归。” 他觉得游月这样一字一顿地叫他名字的样子很像偷叫大人名字的小孩,他笑了笑,“游月?” “嗯?” “男人的话,儿子可能比丈夫更值得爱。别为男人流泪,没有意义。” “我知道,可是我可能做不到,还是因为我还小?男人能跟我一样难过吗?我可能只能伤害男人,但是他们不一定会为此受伤啊……” 孟怀归醒来的时候游月已经回学校去了,她留了纸条说要准备期末考,最近不会再来,字圆圆的,横竖撇捺都是飘的,没什么笔锋。 房间空荡荡的,昨晚用过的避孕套摊在地上,孟怀归觉得胃有些酸,昨晚只吃了一片面包和一杯咖啡,加班到十一点终于把手头的活完成了个大概,然后就直接拦了辆出租车来了这。 他想到妻子总是会在自己醒来的时候准备好早点,这才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跟家里联系。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解释自己因为加班太晚直接在酒店睡了,然后扯了几张卫生纸,把地上的避孕套包住扔到了垃圾桶里,房间会有小时工收拾。可他扫视了一眼这间屋子,除了床上的几根长发,桌上的纸条,游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关上门,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跟司机报目的地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小区的名字有些拗口,平时开车通勤,路线都是固定好的,偶尔有变动,重新定位就好,那个地方叫“家”,他总需要回到那里,不需要知道在哪—— 追更:yuwangshe.uk (woo18.vip) 传承(三)思凡2 游月开门正好撞上门外的游星,给吓了一跳,游星连说对不起,低声问:“我没给你带卫生巾来,要给你买吗?” 游月忍笑:“我正准备去呢,你要一起吗?” “那你等我,我先换个衣服。”游星又转身走到游阳妈妈身边,“阿姨,我跟游月去买点东西,你需要什么吗?” “要买什么?家里都有的。” “卫生巾。”游月站在玄关回了一句。 “那种东西还跟哥哥一起买吗?我也有,用我的好了,就在卫生间上面的柜橱里。” “我对那种东西挑得很。” 她讪讪的,“哦,是这样,你们去吧。” 游星换完衣服出来,跟游阳妈妈说了声再见,游月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门锁,游星恍然大悟,对游阳妈妈说:“阿姨,这个指纹锁能不能添指纹啊?” “咦?你爸爸昨晚没有给你们添上吗?这个阿明真是的……这样,等他晚上回来弄吧,因为我也搞不来这个东西。” “那好,我们走了。” 进了电梯,游月叹了口气,“瞧瞧,咱们俩进家门还要麻烦人家开门,游长明这闭门羹煮得真新鲜啊。”游星看着电梯里的广告,没接话。 父亲恐怕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连他也没想到指纹的事,要求一向不管家内事的父亲照顾到这些地方实在是有些难为他。 可是他也并不觉得这完全怪游月敏感,毕竟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房子里实在尴尬,父亲可能只是在对付自己,只是连带着苦了游月。 雪下不下来,阴嗖嗖的,城市缺了点临近新年的热闹,超市却不一样,到处挂着红,各种新年歌曲混着促销播报,闹闹嚷嚷,生鲜的味道夹杂着人味扑面而来。 游月丧着脸,游星看她闷闷不乐,几次想说话,终究没张开口。她倒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快,毕竟“回家”这件事就是不快的总和,可这就跟虱多不痒的道理一样,处处不顺心,也看不出什么更讨厌了。 她在电梯里讲那句话,本来是想探探游星的感受的。从他买药回来就亲热地一声声喊“阿姨”,游月心底还是相信这个哥哥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就算是孟怀归,也没那么容易接受别的女人登堂入室。 游月想:游星心中应该是有一丝抵触的情绪在的,可她不懂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愿意跟她透露。他们沉默着走进超市,推着购物车直接上了叁楼的日化区。 “一会要不要去哪坐一会?”游星问。 游月盯着货架挑挑拣拣,噘着嘴:“又没有钥匙,直接回算了。” “我想着你也别总针对她,她还算和气。” “你哪看出我针对她了?” “你我还不知道吗?不过她也跟我透露过,说你像是对她有些敌意,她问你是不是跟妈关系很好的。” “这就告上状了?年纪轻轻就能给人家当小妈的女人不简单,还是游老板知人善任啊。”游月把两包日用的卫生巾砸进购物车。 游星有些不好意思,“生气了?” “没有,只是我说话不客气,她可也没吃亏。我已经躲着了,总不能真要我把她当妈。” “我也不喜欢她嚼你舌根,不过她都摆出长辈的架子了,我也只能赔笑。” “我在房间里的时候你们就只聊我了?”游月指了指货架上面的夜用加长卫生巾,游星会意帮她取了下来。 “也没聊几句,这不是明天小年夜了,她问我们有什么想吃的。” “哦。”她挽着他的胳膊,头搭在他的肩上,超市里人很多,购物车不好通过,可游月还是紧紧贴着他身边。 游星拿了包蜂蜜味的薯片,“问你是不是在跟男朋友讲电话。” 游月摇头,指向一包原味的,“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是。” 她拖住车,凝视游星,“那你猜我是在跟谁讲电话?” 他笑:“我猜是谁重要吗?” “我比较想了解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 “对我的态度。” “我该有什么态度?” “就跟昨晚一样,给我上上性教育课什么的。” “所以你真的是在跟那个男人讲电话了?他是你同学?哪里人啊?给你发那种照片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这种态度还算可以吧。”游月准备去拿货架另一侧的果冻,游星勾住她的衣领不让她离开,游月回头看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无奈叹了口气,“你别回避问题。”游星说。 “好——我没有男朋友,我这种人干嘛去祸害人家纯情男生。” “月亮!”游星闻声回头,一个高瘦俊逸的男生正站在身后,是徐闯。 他迎上前,“怎么这么巧。” 徐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陪我妈来的,我舅舅不是住这边嘛。” 游星环视一圈,“阿姨也在?我们去打个招呼?”游月看向徐闯,微微摇了摇头,徐闯说:“知道你最有礼貌,她在楼下挤促销,别麻烦了。”游月笑着点点头,说:“改天一起吃个饭?我俩现在寄人篱下的不方便,今天连钥匙都没,还得赶紧回去。” “怎么不早说?要不去我家住,就是离这远了点,我们今年搬到城东了。” “我去住还说得过去,游月住过去算什么?你可别打我妹注意!你看见我怎么先叫她。”游星推了他一把。 徐闯讪讪的,“你这个人真是的,毕竟是发小,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有女朋友……”说着余光瞥了游月一眼,“现在可以放心了?” 游月莞尔,“游星一惯狗拿耗子的,是本地人吗?下次吃饭的时候也带着新嫂子呗。” 徐闯顿了顿,“好,那等见面再说。” 叁人告别后,游星跟游月去排队结账,“你是不是跟徐闯有什么?”游星问。 “怎么了?” “他刚一直偷偷瞄你。” “被你发现了?可能是我太漂亮了。”游月心下得意,不由地美目流盼,而后她笑吟吟看向他,游星呼吸一滞,像是被戳穿了什么秘密,他哼了一声,“张阿姨一直放着他早恋,徐闯的桃花可也一直没断过,他那些破事你我也都知道,你还是别打他注意了。” “我当蚊子腿也是肉是吧?你瞧不上这个那个的,倒是说说我找个什么样的你才满意?” “起码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我找男人还得你满意?我看你也单了二十年了,你对我一心一意吗?你怎么不跟我好啊?” “又来!” 游月切了声,“徐闯也说当我是妹妹,既然你都不跟我好,他为什么会对我有想法?你说说,我特别想知道。”游月看他脸憋得通红,也没心情逼他了,“无论你找什么女人,我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你跟谁好,睡了谁,就算是游阳他妈,我也不会为这个看不起你,也不会想着敲打你,哥哥也只比我大一岁,男女上的事能比我多清楚多少……更何况,何况——你又不能给我什么承诺,感情的事,游长明问我我也是无话可说的,你何必管我那么多。” “但我是你哥,总不能不管你。” “游长明当不好这个爹,你觉得你就能胜任了?而且谈恋爱,这是什么人生大事吗?” 正好轮到他们结账,游月把东西一件件摆到台上,然后就推着购物车走了。游星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发这通火,他猜想或许游月真的喜欢徐闯,毕竟在她念大学之前,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徐闯跟她走得近了点。所以自己说徐闯不适合她的时候,她才能这样激动,但无论如何,游月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徐闯这个人最会让女孩伤心,他不知道帮他当了多少次坏人,“反正你天天让妹妹粘着,也没机会谈恋爱”,这是徐闯求他挡桃花时惯用的理由。他不能给游月的,徐闯更是没资格给。 游月本就不是一个乐于交际的人,中学的时候她还有几个朋友,高中的时候就更是沉默了。虽然人漂亮,但是不开窍,对男生总目中无人,讲话带刺,游星倒是从没有过处理妹妹身边的蜂游蝶舞的机会,除了游月高叁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