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娇娘    [骨科姐弟]》 1,烟雨 延州地属南方,每入叁月便开始进入漫长而缠绵的雨季。 牛毛细雨落的纷纷扬扬,带着刺骨的冷意。 紫苏撑着伞,小心的不让飘洒的细雨落到小姐身上。 前头行走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打扮很是素净,一件梨花白的袄子,下身穿着一件素色锦缎百褶裙,因着倒春寒的缘故,出门时白桃特意找了件披风给少女穿上。 少女梳了个双垂髻,乌鸦鸦的发髻上就簪了根银簪,素净的很。 来到双福院,还未进去,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打帘的小丫鬟见着乔蔓,笑着道:二姑娘,您来了,叁夫人和四姑娘也刚来呢。 乔蔓抿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对着小丫鬟点点头,进了正房。 老夫人畏寒,叁月里还带着冷意,是以正房角落里摆着好几个炭火盆,烘的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乔蔓脱下披风,紫苏有眼色的接了过去。 “老夫人,二姑娘来给您请安了。”双福院的丫鬟婆子们都十分的有眼色,见着乔蔓来了,奉茶的奉茶,招呼的招呼。 乔蔓来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一个规矩的万福,柔声道:“祖母安好,二娘给您请安了。” 主位上的老人年逾花甲,梳一个团圆髻,头上无太多装饰,只围着一条宝蓝绣福寿抹额,两鬓掺着丝丝白发,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褐色的眼眸述说着这位老妇人年轻时的风采,耳上坠着一对绿松石耳珰。 老妇人身穿织锦团花长袄,外罩一件洒金长比甲,下身穿宝蓝洒金马面裙,露出一双绣仙鹤青松锦缎弓头鞋,看着极为富贵。 她见着乔蔓,微笑着点头,道:“起来吧,这样冷的天也难得你起这么早,双喜,看茶。” 双喜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闻言急忙扶着乔蔓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早有机灵的小丫鬟给乔蔓端上热茶。 “谢祖母。”乔蔓含蓄道谢。 坐下没多久,打帘丫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夫人安,叁姑娘安。” 原来是乔蔓的继母和她的妹妹乔芳来了。 乔蔓面色如常,见继母赵氏带着妹妹乔芳从外面进来,先是给老夫人问了安,继而落座在乔蔓上手的位置,乔蔓起身给赵氏行礼:“母亲万安。” 赵氏含笑点头,道:“刚刚芳姐儿还说去找你,我说她二姐姐起的早,恐早就到老夫人这里来了,你看,这不是被我说中了。” 乔蔓抿嘴微笑,细声细气道:“女儿也刚来不久,早知叁妹妹要找我,我就在等等好了。” 赵氏原是官吏人家的女儿,因着父亲犯错,全族男丁被流放,赵氏本与乔家大爷乔远庭的婚事就作废,奈何乔远庭对赵氏是真爱,死活非要保赵氏。 乔老夫人没法子只能纳了赵氏为妾,让乔远庭娶了乔蔓的母亲钟氏,只是赵氏肚子争气,与钟氏前后脚怀孕,只是赵氏剩下个大胖小子,而钟氏的孩子却没保住,钟氏还因为这次滑胎伤了身子,一直在未怀孕。 四年之后终于再次怀上,生下乔蔓,钟氏身子却垮了,靠着人参吊着命,没几年也去了。 钟氏过世没多久赵氏的父亲翻案,被调回了家乡任职,乔远庭也就顺势将赵氏扶正,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成为了嫡出。 乔蔓这个原配生的女儿就更加不受乔远庭的待见了,这也间接照成了乔蔓含蓄腼腆的性子。 “这样冷的天,用不着等芳姐儿,你自己先来就是。”赵氏含笑道,对于这个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她谈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毕竟钟氏为人温吞腼腆,从来不和她正面交锋,反而事事忍让,如今她去了,只留下这样一个模样性子与她十分相似的女儿,对她和她的孩子算不上威胁,待在过一年给她寻个人家,给份一面的嫁妆,说不定这个孩子还会对她千恩万谢。 乔蔓柔声应着,不在说话。 赵氏转头对着老夫人说道:“儿媳有一事要告知母亲。” 话落,赵氏身边的大丫鬟双手呈上一双书信。 双喜接过,递给乔老夫人。 乔老夫人为人和蔼,见赵氏并无异色,笑问:“何事要与我这老婆子说道?还如此神神秘秘的。” “母亲一看便知。”赵氏卖了个关子。 一旁的乔芳也甚为高兴,见到乔蔓疑惑的目光,她还对着乔蔓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小声道:“二姐知道是何事么?” 乔蔓配合的摇了摇头,笑着道:“是大姐姐要回来了。” 乔蔓一时怔愣。 乔家一共有四位姑娘,乔蔓排行第二,大姑娘乔茵乃是二房嫡长女,二房王氏所出,比乔蔓年长两岁。 叁姑娘乔芳乃是赵氏所出,年芳十一,四姑娘乔蓁,乃叁房吴氏所出,今年刚刚九岁。 如今乔家叁位当家老爷,大爷乔远庭虽没有官身,却是延州首富,因着二爷的原因,生意早已做到京城,是乔家的钱袋子。 二爷乔远山是延庆十八年的新科状元,因着娶了琅琊王氏之女在京中官运亨通,如今已官至正叁品都察院左副督御史,且萧远山正直壮年,在进一步也为何不可。 叁爷乔远英是延庆二十叁年的进士,如今远在晋州坐父母官,只留下妻子和一对儿女在家侍奉年迈的母亲。 早年二爷乔远山想接乔老夫人去华京,可乔老夫人说住不惯,拒绝了乔远山,从而留在大儿子乔远庭身边。 大姑娘年芳十九,原本是有一个未婚夫的,只是那公子命薄,就在两人要成亲前几日跑马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大姑娘就成了望门寡。 可谁敢说大姑娘是望门寡,只说那公子没福气,早早就没了性命,耽误了大姑娘。 如今大姑娘回延州老家一是为父母尽孝,二也是避避风头,待这次事件风头过去了在回去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乔茵要回延州老家,乔蔓却是觉得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从小乔茵就喜欢处处与她攀比,比嫡长女的身份,比首饰,比衣裳,比祖母的宠爱,长大后更是比未婚夫胥。 可乔蔓又哪里比得过从小就出生优渥的乔茵。 从小到大都会被乔茵给比下去,只是乔蔓忍气吞声惯了,处处让着乔茵。 如今乔茵没了可以在姊妹间炫耀的未婚夫,只怕又会来找乔蔓的不自在了。 “茵姐儿要来了,甚好甚好,我还怕那孩子想不开,如今能出远门,恐是心中舒缓不少。”乔老夫人笑逐颜开,将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几个孙女,道:“如今你们大姐姐正不好呢,凡事你们要记得让着她些。” 乔蔓自然应是,剩下两个女孩见素来温柔的姐姐点头,自然也跟着应是。 乔蓁年纪小小,跟个白玉童子似的,白白嫩嫩的招人爱,乔老夫人也最是喜爱这个小孙女。 见乔蓁一板一眼的说着:“祖母放心,叁娘会让着大姐姐的。” “你小小一个人儿,要怎么让着你大姐姐呀?”乔老夫人捏了捏乔蓁白团子似的脸蛋,语气宠溺。 小团子冥思苦想一阵,认真道:“我把我最喜欢的水晶红豆包给大姐姐吃。” 稚儿的话惹的大伙笑出声,乔老夫人将乔蓁抱入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道:“痴儿,你当你大姐姐跟你一样贪吃呢。” 大姑娘乔茵要回乔家老宅的事情,就如同藤蔓一样在乔蔓心中生了根。 2,大姑娘 乔蔓心中惴惴几日,大姑娘也如约到了乔家。 跟着乔茵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亲弟弟,名满天下的“寒玉公子”乔至臻。 这下子乔家可热闹起来了。 从前乔至臻体弱,不宜远行,是以基本上一直待在上京未曾回过乔家老宅。 乔老夫人从前身体还硬朗时倒是千里跋涉去上京看望过这个孙子,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也不太喜欢出远门了,说起来祖孙两个已是快十年未曾见过。 如今一见宝贝孙子,乔老夫人高兴之余,更是双眼含泪,一迭声的说好。 乔蔓一如既往的穿着素净,站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听见祖母不断的夸赞乔至臻,一时好奇,微微抬头,却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乔蔓心一惊,立马垂下头,不敢在看。 乔蔓小时候跟着祖母去过上京,也曾见过这位堂弟,只是时隔多年,乔蔓也记不清了,如今只是一眼,却让乔蔓觉得心惊。 那双眼睛,冷漠如冰,完全没有任何情感在里面,黑漆漆的,瞧着叫人打心底里害怕。 乔芳拉了拉乔蔓的衣袖,小声道:“二姐姐,二哥哥长的可真好看。” 乔蔓面色有些不好,强颜欢笑道:“是么,你大姐姐也长的好看,可能都随了二婶娘。” 王氏是个大美人,乔二爷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两个孩子料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还是赵氏含笑道:“母亲,外面这样冷,把孩子们冻着了可怎么好?”在看向一旁的乔茵和乔至臻,笑着道:“我早已在暖阁摆着下接风宴,快快扶着你们祖母去暖阁,伯母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瞧我这记性,快进去快进去,这叁月的延州可冷的很,一会儿若是下起了细雨,更加不得了。”乔老夫人牵着乔茵和乔至臻进了大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暖阁,里面果然已经还好了宴席,待乔老夫人坐下后,几人陆陆续续坐下。 乔茵就坐在乔蔓身旁,乔茵微微侧头,看见乔蔓,对她微微一笑,声音娇媚:“二妹妹,别来无恙啊。” 乔茵长的十分的美艳,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她眸子明亮,唇瓣殷红,发髻梳的一丝不乱,带着上京流行的首饰,双耳坠着一对红宝石耳珰,上着浅红对襟上衫,在着一件对襟半臂,下着石榴红绣牡丹戏蝶十二破裙外罩一件大红绣桃花春色大袖,一双小巧登云履,看着极为端庄高贵。 想比起明艳动人的乔茵,乔蔓就要逊色许多,身材纤细,不够高挑,面容不如乔茵艳丽,只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十分漂亮,加之乔蔓穿着素净,性格怯懦不讨喜。 和喜好明艳颜色的乔茵比起来就有些淡而无味。 乔蔓微微垂眸,细声细气:“大姐姐安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二妹妹还是这么的,无趣。 乔茵这样想着,神态慵懒的扫过对面席位上端坐着的乔至臻,心下满意。 乔至臻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从小就聪明伶俐,深得长辈们的喜爱,如今更是丰神俊朗,才华横溢,拥有“上京第一美男子”之称。 如此优秀的男子在上京自然是另那些公主贵女趋之若鹜,求而不能的,只是乔至臻从小便有主意,如今更甚,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端阳公主想尚他为驸马,乔至臻当时就拒绝了公主。 当朝驸马并没有不可参政一说,乔茵想不明白端阳公主如此高贵的出身弟弟为何会拒绝。 只不过乔茵知晓自己弟弟的性子,他不说,便谁也问不出来。 如今他为了躲端阳帝君而跟着自己回到延州老家,让人哭笑不得。 “大姐姐的衣裳好漂亮,我在延州都未曾见过呢。”一道细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乔茵转过头,原来是乔芳到了自己的桌边,眼神艳羡的望着自己身上的襦裙。 乔茵微微勾唇,含笑道:“这可是上京那边最流行的款式,叫襦裙,叁妹妹喜欢么?” “喜欢,这可真好看。”乔芳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对这些漂亮的东西喜欢的不得了,一脸的羡慕。 乔茵就是喜欢别人夸奖她,羡慕她,看着一旁也有些坐不住的乔蓁,乔茵这才轻飘飘的说:“这次回来,我也给叁位妹妹带了上京流行的衣裳首饰,我已经差流珠送到各位妹妹的院子里了。” “真的嘛?大姐姐最好了。”乔芳第一个扑进乔茵怀里,连一向腼腆的乔蓁也提着裙子小跑过来,细声细气的跟乔茵道谢。 乔蔓抿了抿唇,轻声道:“多谢大姐姐。” “谢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你们可都是我的妹妹。”乔茵宠溺的摸了摸乔芳的脑袋。 一场接风宴下来,乔芳乔蓁两个小姑娘对乔茵已经从陌生到崇拜了。 宴席结束时,两个小姑娘一直围着乔茵转,还要跟着乔茵去她的院子里看在延州未曾见过的新奇物件。 乔茵一手牵着乔芳一手牵着乔蓁,站在廊下对着乔蔓笑,热情道:“二妹妹也去我那顽会罢。” 乔蔓只是露出一个含蓄的笑,拒绝了乔茵的好意。 乔芳有些迫不及待,她摇着乔茵的手,道:“大姐姐我们快走罢,二姐姐没时间的,她还要回去绣嫁衣呢!” 乔茵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她望着乔蔓,道:“瞧我到忘记了,二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只是……” 她慢吞吞的来到乔蔓的身边,眼神上下打量着乔蔓,有些心不在焉道:“只是不知谁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娶了我们如花似玉的二妹妹。” 被乔茵这样的美人夸如花似玉,乔蔓先是脸一红,接着便是一白,乔蔓可没有忘记乔茵为何会来延州。 “大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哪里比的过姐姐……”乔蔓放低了身段,只是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乔茵打断。 “二妹妹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你绣的嫁衣可好?”乔茵牵起乔蔓的双手,双眼中满是好奇。 “这……”乔蔓有些犹豫,虽然乔茵面上并无任何不虞之色,可乔蔓却知道这时带着乔茵去了自己的院子,恐怕自己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二姐姐的女工可好了,就连如玉师傅都夸赞呢。”乔芳有些骄傲,她觉得自己的姐姐总算有一样能在这个高贵美丽的大姐姐面前拿的上台面的手艺了。 “是么,走,快带我去瞧瞧,也让我染染喜气。”乔茵不待乔蔓拒绝,拉着她就往蒹葭院而去。 3,大哥 大红的嫁衣成列在女儿家的闺房内,上面精致繁琐的刺绣叫人叹为观止。 一只白如美玉的手轻抚过美丽端庄的嫁衣。 乔茵笑着道:“二妹妹的手艺真好,这嫁衣绣的可真好。” 乔蔓垂着眸,不敢应下乔茵的话,只是吩咐白桃备好茶水点心,招呼两位妹妹。 “对了,妹妹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未来夫婿是何许人也呢。”乔茵含笑望着乔蔓。 绕是乔蔓,提到婚嫁之事也是微微红了脸,她微微垂头,细声细气道:“是张家二公子。” 乔芳接着道:“大姐姐你不知道吧,张二哥哥长的可好看了,读书又厉害,是我们延州出了名的才子呢。” “张二公子?”乔茵清泠泠的眼珠转了转,笑着道:“说来也巧,我在上京时,也认识一位张二公子,他也十分的才华横溢,丰神俊朗,令我倾心不已。” “姐姐喜欢那位张二公子?”乔芳问道。 乔茵点点头,放下嫁衣,来到乔蔓的身边,道:“真是羡慕二妹妹。” 乔蔓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还是腼腆道:“没想到,姐姐也有了倾慕之人。” 乔茵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白桃这时才将乔茵让人送过来的东西呈上给乔蔓过目。 是一件款式和乔茵身上穿着的襦裙相似的襦裙,梨白对襟上襦,秋香色对襟半臂,胭脂红绣百蝶穿花下裙,妃色绣蝶戏牡丹大袖衫,另外是一套精美的宝石头面与一匹雪青色与一匹桃花色流珠绸缎。 乔蔓并不喜欢颜色太过艳丽的衣裳,她幼年丧母,继母赵氏虽然对她平平,可也不希望她盖过自己孩子的风头。 在出嫁之前,乔蔓不想惹麻烦,她已经忍了这样久了,绝不能在出嫁前出任何差错。 齐嬷嬷是钟氏的陪嫁嬷嬷,如今钟氏不在,她就照顾乔蔓的衣食住行,自然知道乔蔓不喜艳色,道:“老奴瞧着这两匹缎子倒是极好的,想来做成衣裳定然极好看。” 乔蔓也点点头,摸了摸那套襦裙,道:“那就做成这样的款式罢。” “那感情好,这料子轻薄,最适合夏日穿着,这样也方便,小姐也不必在穿那厚重的袄子了。”齐嬷嬷道,将两匹段子递给白桃,嘱咐道:“你可得仔细点,别大大咧咧的弄坏了这样好的料子。” 白桃是乔蔓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最是心灵手巧,心思细腻,乔蔓的衣裳除了夫人给她置办的,就是白桃为她做。 白桃接过料子,郑重道:“小姐放心,嬷嬷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出一件漂亮的衣裳的,绝不给小姐丢脸。” 乔蔓失笑,道:“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只管做,我相信你的手艺。” 白桃的苏绣是府内数一数二的,绣出来的物件活灵活现,极为漂亮,很得主子的喜欢,当年大姑娘看见白桃的刺绣之后向乔蔓讨要白桃,只白桃不愿意离开乔蔓,乔老夫人罚了白桃一顿之后作罢。 在那之后,乔蔓除了每日给老夫人请安外,很少踏出蒹葭院,乔茵也鲜少来找她,日子也就这样平淡的过着。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乔蔓再一次给老夫人请安时,遇见了外出游历半年的乔家嫡长子,乔至州。 乔至州是赵氏的长子,在赵氏被扶正后,从庶长子成了嫡长子。 此人智多近妖,为人处事八面玲珑,与其相交之人无一不夸赞其人品。 乔至州今年刚刚及冠,身量随了乔大爷,长相却随了赵氏,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儿家的心思。 乔至州与乔蔓的未婚夫张衡被称作“延台双壁”,乔蔓许了张衡,也不知延州有多少少女暗地里撕烂了帕子,心中嫉妒乔蔓怎么就得了张二公子的青睐。 乔至州看见乔蔓,面上带笑,道:“半年不见,蔓娘还是这般性子。” 乔蔓朝着乔至州行了个万福,柔声道:“大哥安好。” 乔至州上下打量了几眼乔蔓,道:“这次归家,给你们几个小的都带了礼物,一会儿我就叫藏弓送到你院子里去。” 乔蔓还是垂着头,并无多少高兴的神色,只淡淡道:“多谢大哥。” 乔芳跑了过来,拉了拉乔至州的衣袖,嘟着嘴问:“那我的呢?” 乔至州摸了摸乔芳的脑袋,笑着道:“你自然也有,我还能少了你的礼物不成。” “大哥果然对我最好。”乔芳撒娇。 乔蔓给乔老夫人请安之后,安静的坐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 “说起来,离上次见到大哥,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呢。”乔茵的声音突然传来,娇媚中带着亲昵:“没想到大哥先我一步出发,却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归家,也不知这半个月你究竟去了何处?” 乔蔓这才将眼神放在乔至州身上,不自觉的想听到乔至州的答案。 半年前乔至臻与张衡双双a离家,去外游历。 期间张衡偶有来信,皆是报平安之言,最后一封信还是两月前两人从晋州出发,说要去上京游历见识一番。 只如今乔至州没有任何预兆的归家,不知张衡如今是何情况。 乔至州理了理衣裳,道:“我与子谨兄去了趟烟台。”说道这里,乔至州将目光转向乔蔓,笑着道:“子谨兄托我给二妹妹带了些东西,我想一会儿还是妹妹自己到我院里去拿罢。” 乔蔓一愣,却还是点点头,小声回应着乔至州:“是,多谢大哥。” 今日的话乔老夫人格外的高兴,几个嫡孙孙女都在自己身边,只能叫她不高兴,特地叫丫鬟摆了早膳在双福院留着儿媳孩子们用了早膳才叫一行人离开。 一般赵氏都是带着乔芳先行离开的,如今长子归家,对这个半年不见的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免想和他亲近亲近。 乔至州当然也看出了赵氏的想法,安抚一通母亲之后将人送走,看着站在一旁等待他的少女,乔至州笑着道:走罢。 一路上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流,乔蔓性子腼腆,不喜与人亲近,就算是乔至州她也没有显得过于亲近。 母亲早早去世,她与舅舅一家不甚亲近,父亲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赵氏觉得她是个女儿,对自己的威胁不大,没有过多为难她,却也没有亲近她的打算。 乔芳就更不用多说了,小时候还爱缠着她,这些年愈发大了,也觉得她这个姐姐过于木讷无趣。 唯独乔至州从小便很照顾她,不管乔蔓表现的在冷淡无趣,乔至州也没有就此疏远乔蔓,从前还小时,乔蔓也很喜欢这个大哥,只是赵氏虽然不太管她,却也不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与她走的太近。 只是赵氏管不住乔至州,唯有私下为难乔蔓,如此几番,乔蔓与乔至州面上就冷淡许多,赵氏见了,也就不在为难乔蔓。 两人来到前院,乔至州的院子是整个前院最大最好的院子,赵氏管家,又如何不会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 刚进院子,就见藏弓风风火火的吆喝底下小厮搬这个移那个的。 看见乔至州和乔蔓,立马一脸的谄媚,一路小跑过来,道:“公子,您回来了,二姑娘安好。” 乔蔓这才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半年不见,怎么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藏弓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回答乔蔓的话。 乔至州横了他一眼,道:“去给姑娘看茶。” “诶。”藏弓得了台阶,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乔蔓跟在乔至州身后,对乔至州道:“本以为藏弓跟着大哥外出历练这半年至少能收敛些性子,没想到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两人独处时,乔蔓相比在人前时要随意许多,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信赖乔至州。 4,胭脂 乔至州陪着乔蔓聊了会天,主要提起他与张衡去了哪些地方,有些什么见闻和风俗趣事。 乔至州道:“两个月前我与子谨兄游历到上京,我与子谨想着身为晚辈,又如何不能去拜见二叔,二叔十分看好子谨兄,留我二人在府上待了月余,只我二人有要事在身,不得已离去。” “那二公子他现在在何处?”乔蔓问道。 “应当是在归家路上了,蔓娘不必担心。”乔至州温润一笑,望着乔蔓的脸蛋,道:“我在上京时见京城姑娘皆抹一种胭脂,觉得和满娘甚配,便买了一盒,你且拿去用用看。” 说完,乔至州从怀里掏出两盒小巧精美的胭脂盒子。 乔蔓一脸的惊讶,欢喜的接过,胭脂盒并不大,是小巧的陶瓷,一个胭脂盒上印着寒梅冬雪,一个胭脂瓶印着桃花灼灼,十分的精致小巧,惹人喜爱。 乔蔓打开一个瓷瓶,里面是艳红的口脂,十分漂亮,仔细一闻,还有淡淡花香。 “这口脂可真好看。”乔蔓笑着道,她用小指粘了些,轻轻涂在唇瓣上,抿了抿,问乔至州:“大哥,你觉得好看么?” 那个女儿不爱俏,只是乔蔓低调惯了,不愿意惹事。 乔至州看的有些痴了。 哪里会不好看呢,少女乌发如云堆,素白的小脸精致美丽,双眼如同含着潋滟春水,一张小巧的菱唇上染着艳色的口脂,纯洁中带着不自知的媚。 他的二妹妹,可真是让人心醉啊,如此的乖巧,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懵懂无知。 乔至州这样想着,面上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伸手抹了抹乔蔓的嘴角,道:“有些口脂被粘出来了,现在好了吗” 乔蔓不疑有他,甚至对着乔至州温柔一笑,道:“这口脂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大哥。” 多美的笑容啊,让人想,狠狠的占有,玷污她,弄坏她,囚禁她。 “傻姑娘,跟我客气什么。”乔至州收回手,趁着乔蔓不注意,将沾着乔蔓口脂的手含在嘴里,神情满足。 不多久,藏弓就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过来。 乔蔓有些疑惑,问乔至州:“这些……都是衡郎给我的?” 乔至州面色有些阴沉,茶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对乔蔓称呼的不满,语气却很柔和:“子谨兄的东西我早已叫良弓送到你的院子去了,这些是我给你挑的。” 乔蔓到藏弓面前站定,最上面放着一面菱花小镜,镜面光滑清晰,竟是和乔芳闺房中那面梳妆镜一样的清晰。 大周如今的镜子照起人来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本根看不清模样,这般清晰的镜子只有从西边的国家漂洋过海才能带来。 如此珍贵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前几年乔远庭有幸在一个西洋商人那里花重金买下一块完整的镜子, 找人打磨安装在檀木雕成的梳妆桌上。 乔芳知道后央求乔远庭许久,乔远庭才将那梳妆镜给了我乔芳。 乔蔓一手握着菱花小镜,一手扶着自己的面容,少女面容素白,柳眉弯弯,一双眼睛清泠泠的,抹了胭脂的唇瓣红艳艳的,宛如雪中红梅,美不胜收。 一张和年幼记忆中十分相似的脸。 “谢谢大哥,这个菱花镜可真好看。”乔蔓将菱花小镜收入宽大的袖口中,对着乔至州露出一个笑,看着乔至州有些神色有些疲惫,乔蔓心疼道:“大哥长途跋涉一定十分疲倦了,蔓娘就不打扰大哥休息,先告辞了。” 乔至州点头,让良弓将东西送到乔蔓的院子里去。 直到人影消失,乔至州才收回那副温柔兄长的模样,冷冷撇了一眼藏弓,并不说话。 藏弓知道乔至州想知道些什么,立马贴近了乔至州,附耳小声道:“放心吧,爷,小的已经照您的吩咐把那些东西放在箱子里了,保管二姑娘能发现。” 乔至州这才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道:“那也不枉我为了他们牵桥搭线了。” 藏弓不敢在接乔至州的话,只垂着头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茵娘那边……”乔至州继续问道。 藏弓身子颤了颤,把头低的更低了,道:“放心吧,爷,小的也办妥了。” 乔至州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蔓娘想成亲,他可以准许,却不能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成亲,为此他可是准备了许久了,听说他可爱的二妹妹,连嫁衣都快绣好了。 乔蔓从明徴院出来后,需要绕过一个大花园才能走近路回到蒹葭院。 那花园虽大却甚少有人前往,很是冷清,如今更是连个洒扫的小丫鬟也无,只有乔蔓主仆几人走在幽静的小径间。 穿过茂盛的花海,眼前出现一片湖泊,乔蔓却停下了脚步。 要回到蒹葭院就要过这片湖泊,湖泊中央有一座小岛屿,岛屿上修建一座纳凉用的凉亭,乔老太爷在世时提笔取名思芳亭。 一位深衣少年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通往思芳亭的桥梁上,有些冷漠的望着远方,听见有动静,少年侧过脸,目光就落到乔蔓身上。 黑漆漆的眸子里倒影着素衣少女,他定定的望了一会儿乔蔓,再次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盯着湖面发呆。 乔蔓却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阿致……弟弟。” 乔蔓刚出了个声,少年突然转身,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让她背后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但她马上觉得自己这样做十分的不礼貌,硬生生的止住了后退的脚步,硬着头皮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乔至臻一个人站在这里吹风,或许会得风寒也说不定,要知道延州的叁月可是十分寒冷的,这样的天气稍微吹些冷风第二天就容易起不来床。 少年却只是定定的望着乔蔓,乔蔓也对自己的多管闲事而懊悔不已,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文旭走丢了。” “??”乔蔓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她愣愣的望着乔至臻,似乎听不明白少年话语中的含义。 她有些怔愣的重复少年的话:“文旭……走丢了?” “嗯。”乔至臻点点头,表情冷漠,可眼神却十分无辜,他道:“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他太粗心了。” 乔蔓听完却有些想笑,她微微抿唇,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少年偏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乌黑的长发微微散落胸前,衬得少年愈发的面如白玉,唇红齿白,清俊矜贵。 他缓缓道:“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罢。” 眉宇皱起,他望着乔蔓,道:“这园子挺大的,我进来了之后就出不去了。” 乔蔓怔愣,继而微笑:“既然等不到文旭,不若就去我的院里小坐片刻,我唤人去寻文旭,你看如何?” 乔至臻点头,黑漆漆的眸子专注的望着乔蔓。 乔蔓与乔至臻也不算太熟捻,见乔至臻点头,一时间反而没了话语,转身在前面带路,乔至臻紧随其后。 乔蔓并不是个喜爱热闹的性子,乔至臻也是冷冰冰的,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蒹葭院。 乔至臻似乎对于乔蔓身为嫡女却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感到奇怪。 乔蔓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将乔至臻带到碧纱橱内,让他坐下后,招来白桃备上茶水点心,叫小丫鬟整理好张衡和乔至州送来的东西。 望着端坐着的乔至臻,乔蔓叮嘱紫苏:“去找找文旭去哪里了,在找个人去二弟住的院子里说一声,我瞧着二弟他,倒像是……” 剩下的乔蔓没好意思说出来,紫苏却抿嘴一笑,小声道:“二公子定是迷路了,才会在百花园徘徊找不到出路的。” “胡说什么,还不快去。”乔蔓横了一眼紫苏,点了点她的脸蛋,催促她快快离去。 5,二郎 在回到碧纱橱,却见方才还老老实实坐在碧纱橱内的乔至臻却没了踪影。 乔蔓顿觉惶恐,穿过碧纱橱,就看见乔至臻手里握着一本书卷,津津有味的翻阅着。 乔蔓有一瞬间的语塞,静默片刻,望着小丫鬟端着茶水有些局促的望着自己,乔蔓接过茶水,让她退下了。 “阿致弟弟很喜欢这些书?”乔蔓将泡好的热茶放在乔至臻手边,看了眼乔至臻手里的书,说的是延州地区的风俗习惯以及名人趣事。 乔蔓心下狐疑,这书一般男子皆不爱看,唯有大哥为了哄她开心才会找来给她看着解闷。 没想到乔至臻也爱看这些闲书。 乔至臻点点头,并没有理乔蔓,乔蔓心道:还是个书痴。 也不打扰乔至臻,乔蔓折回碧纱橱的另一边,那里是一间用屏风隔开的抱厦,冬暖夏凉,乔蔓很喜欢在那里练女红字画。 乔蔓不仅仅要绣自己的嫁衣,还要给未来的夫君以及夫君的家眷绣贴身之物,以示新嫁娘的心灵手巧。 乔蔓就在给张衡亲手绣喜服要用的腰封,如今以绣了大半,再绣几针就能收尾。 乔蔓在针线笸箩里翻出腰封,一针一线的绣着。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乔蔓只能放下腰封,正想出去查看,就见紫苏从碧纱橱外进来,见到乔蔓,紫苏连忙道:“姑娘,奴婢将二公子身边的小厮文旭带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候着呢。” 乔蔓点点头,来到书架旁,看见少年还在看着手中书卷,乔蔓只能上前,轻声打断乔至臻:“阿致弟弟,文旭来接你了。” 乔至臻充耳不闻,只是翻阅着手中书卷,直到最后一页翻完,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等候在一旁的乔蔓,扬扬手中的书卷,问乔蔓:“这类书,还有么?” 乔蔓静默片刻,艰难道:“有的,只是阿致弟弟,你的小厮已经在我院里等着了,你看……” 乔至臻皱了皱眉,似乎非常嫌弃自己的小厮,他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慢吞吞的扫了一遍书架,又拿起一本杂书,不过好在乔至臻还记得外面等着他的小厮。 来到乔蔓的身边,用眼神示意她带路。 乔蔓:“……”啊,难道阿致弟弟他……果然是…… 乔蔓怪异的看了一眼乔至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乔至臻绕过屏风,走出碧纱橱,来到院子里,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站在院中,急的抓耳挠腮的,抬头看见跟在乔蔓身后的乔至臻,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笑,哀求道:“我的小祖宗诶,我叫您站在原地等我,您怎么就是不听啊。” 乔至臻皱了皱眉,双手伸进宽大袖袍中,淡淡道:“你转眼就不见了,我到处寻你不见。” “……”文旭一脸的痛苦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却碍于乔至臻的身份只能憋着,憋了半天,道:“公子,下次在不见奴才,就站在原地等奴才可好?” 乔至臻没说好还是不好,只转身就进了碧纱橱,看起书来。 文旭看着乔至臻进去,急的都快哭出来,喃喃道:“完了完了,公子看起书来谁的话也不听,这下谁也别想把公子带走了。” 果然是个书痴。 乔蔓默默想着,看着文旭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出声道:“不若你去将大姑娘叫过来?” 文旭一脸愁苦的看着乔蔓,道:“没用的,公子看书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用,大姑娘来了也不顶用的。” “那你且在侧间等等,他拿的书并不厚,一会儿就能看完。”乔蔓想了想,这样说道。 文旭只能点头。 乔蔓走进碧纱橱,乔至臻却不在,乔蔓往抱厦走去,果然乔至臻在她刚刚坐着的地方看书。 乔蔓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乔至臻都听不进去,只能拿着针线笸箩到抱厦另一边继续做绣活。 过了小半时辰,乔蔓终于将最后一针绣完,这个腰封总算绣完了。 乔蔓松了口气,抬头却看见本来应该在看书的乔至臻正定定的看着她手中的腰封。 见乔蔓停下了,他也收回了目光,把视线放在乔蔓的针线笸箩里,看见一个未成形的扇带,伸手拿起,观摩了好一会儿。 乔蔓莫名有些紧张,她觉得乔至臻在她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应该回去了。 就在乔蔓想要出声时,乔至臻拿着扇带递到乔蔓面前,在乔蔓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坦然道:“这梅花绣的很好,只是花开太多,少了些风骨,看起来没有梅花凌寒独自开的坚韧品性。” “……”乔蔓觉得自己好傻,她瞬间红了脸,接过扇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只能讷讷道:“多谢阿致的教诲,我……” 乔至臻摇摇头,将书还给乔蔓,看了眼天色,叹了口气,道:“我该离开了。” 又看了看乔蔓,问道:“你这里很安静,我下次还能来你这里看书么?” 乔蔓愣了一下,道:“我这里无非是些杂书,你若是不介意,我定是欢迎的。” 乔至臻矜持的点点头,颇有些留恋的看了眼一旁的书架,起身告辞离开。 乔蔓在送走乔至臻后,莫名的松了口气,她总觉得,乔至臻和她第一眼看见的不太一样。 却也感觉意外的好相处,和他姐姐,完全不一样。 视线扫过刚刚绣完的腰封,乔蔓想到许久没有联系的张衡,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将腰封拾起,乔蔓想到大哥说张衡带了些东西给她,叫来白桃,两人将藏弓送来的东西整理出来,竟然有一个小箱笼之多。 一一看去,全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和一些书籍,还有一迭子信件。 乔蔓让白桃将东西都收起来,自己拿着信件坐在软塌上,照着时间一一阅读那些情意绵绵的信件。 两人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乔蔓也知道张衡有多么优秀,每每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如何厉害的人中龙凤,绕是乔蔓也红了面颊。 每看完一封信,乔蔓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在拆开一封,却是女子的簪花小楷,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句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结尾一个娟秀的茵字。 乔蔓看着这封信怔愣许久,直到紫苏叫她,她方才回神,连忙将信收入袖中,对着紫苏一笑,道:“怎么了?” 紫苏见乔蔓面色不对,道:“姑娘,您怎么了?” 乔蔓摇头,表示自己无事,紫苏这才道:“姑娘,该上午膳了。” 乔蔓点头,见紫苏下去,她又拿出那张洁白的信纸,有些怔愣,她是知道这句诗的出处的,那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只是,为什么这信会出现在自己这里,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还是…… 乔蔓不愿在想,她将信折好,压在桌案底下,告诉自己,不可在将心思放在这上面,或许只是一个爱慕衡郎文采的女子罢了。 (阿巴阿巴阿巴,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鬼,小伙伴们将就着看,马上蔓娘就要去抓奸了) 6,未婚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乔茵在得知乔蔓从乔至州那离开之后,只带着流珠便去了乔至州的院子。 刚进正院的大门,乔茵就让流珠在外间守着不许人进来,自己则绕进内间,见乔至州老神在在的坐在软塌上,忍不住抱怨:“大哥,怎的就你回来了不见衡郎?” 乔至州扫了乔茵一眼,神情古怪,道:“你这般心急他做甚么?” 乔茵微微一晒,她露出一丝笑,道:“父亲看重衡郎,你也是知晓的,他总让我多照顾着衡郎。” 乔至州眉目冷凝,他轻轻扫了一眼乔茵,露出一个笑容,隽秀干净:“真是奇怪,二叔让你一个女子照顾外男做什么?” 乔茵十分的不甘心,她从小就事事如意,却没有料到到头来,却是乔蔓的婚事压她一头,她高傲惯了,如何能忍受这个怯懦的堂妹过比她还要好。 原本在听到乔蔓订了亲事,乔茵是不在意的,毕竟她自信天底下的好男儿都聚集在上京之中任她挑选。 可乔茵万万没有想到,乔蔓的未婚夫竟是这样一个相貌出众,文采裴然的美男子。 乔茵在高阁之上远远望见那青衫男子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不落下风,与众人侃侃而谈,应付众人刁难游刃有余,始终面带笑意,让人不禁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在大哥的帮助下,她一步一步走近了张衡,他也如自己所想的一样,温文尔雅,谈吐不凡,胸中有大志向。 比她那个短命的未婚夫不知道好了多少。 乔茵坚信自己以自己身份容貌,在这天底下不会没有男人爱自己。 母亲曾经说过,以她的身份容貌,就是进宫也是使得的,只是如今皇室式微,任谁都知道当今天下是世家权臣做主,父亲不会傻到将她送进后宫。 但那些世家子弟她一个也看不上,没有人比的过她的弟弟,都是些愚笨的草包。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那些世家子弟中的其中一个成亲,过完这浑浑噩噩的一生时,张衡出现了。 深深的吸引着乔茵。 乔茵做了个决定,那就是把张衡抢过来。 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大哥来看望父亲,父亲自然是要将大哥安顿在府上的,对于这个来自延州的出众后生,父亲也十分的看重,甚至十分喜爱,在得知他以订下婚约后还有些失落。 她便向父亲表明心意,表示自己心悦张衡,非君不嫁,父亲素来疼爱她,自然对她的心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管她。 她越来越好接近张衡了,也深深的被他吸引着,无法自拔。 终于在张衡要离开上京前,两人月下相会,她向张衡表露心意。 索性张衡也被自己吸引,喜爱不能自拔。 早将那不起眼的未婚妻抛之脑后,两人交换定情信物,许下终身。 她在大哥与张衡离开上京后,追随他们的脚步而去,正好弟弟对公主的纠缠烦不甚烦,一起带着回到延州老家。 却没有想到二人却去了他处,没有回延州。 乔茵苦苦等待,瞧着乔蔓以张衡未婚妻的身份置办嫁妆,制作嫁衣,她心里嫉妒快要发狂。 却在她懵懂无知的眼神中,生出一丝快感来。 瞧这个可怜的姑娘,连自己的未婚夫不喜爱自己都不自知,还一副月岁静好的愚钝模样。 简直,可怜又可悲。 乔茵深吸一口气,对着乔至州微笑:“是我莽撞了。” 乔茵根本没有告知乔至州自己的心思,她从心底里觉得乔至州不可靠,会坏了她的事。 乔至州却微微侧过脸,一脸的高深莫测,只把乔茵看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洞察的彻底。 乔至州却道:“子谨兄很快就会归家,届时我会邀请他到府上一聚,你可放心了?” 乔茵被问的面颊一红,垂下头,心虚的根本不敢回答乔至州。 “好了,既然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罢,我刚刚归家,有些许疲乏。”乔至州安慰着乔茵,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抚着不知所措的乔茵。 乔茵得到安慰,内心好受不少,她略带歉意的望着乔至州,道:“大哥好好休息,晚点茵娘再来看大哥。” 乔至州微微点头,一派温和的模样。 乔至州看着乔茵的身影离开,才放下一直端着的茶杯,神情恢复冷漠。 这个妹妹,总把别人当傻子,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话漏洞百出,稍微一思索就会知道她满嘴谎言,心机不纯,却还是觉得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 简直,太愚蠢了。 可乔至州就喜欢这样愚蠢的人存在,将他人玩弄与股掌的感觉,肆意玩弄旁人的命运,看着那些人在自己的掌心苦苦挣扎,而他,主宰他人命运。 乔至州将乔茵和乔蔓的心思拿捏的十分准确,一个习惯了贪慕虚荣,一个习惯了忍气吞声。 可乔至州知道,他的蔓娘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受气娘子。 要想看到他可爱的二妹妹反抗运命,他还要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甚是风平浪静。 乔蔓除了每日去给乔老夫人请安外,基本不怎么踏出自己的院子。 从前乔芳偶尔还会来乔蔓的院子坐坐,现在乔茵来了,乔芳如同围着花朵的蜜蜂一般,天天围着乔茵转。 乔至州却十分的忙碌,每日都要外出,很晚才会归家。 只有乔至臻,每日午膳过后都会雷打不动的来到乔蔓的蒹葭院,每日来了也不做什么,只是拿着书就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这一坐便是一下午。 完善前离去,从不在乔蔓这里用晚膳。 乔蔓也就随他去了,自己做自己的。 只是嫁衣太过繁琐精致,乔蔓只能一点一点去绣。 乔至臻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家亲手绣嫁衣,一时好奇,书也不看了,支着下巴看乔蔓将铺开的嫁衣袖子拿在手中,一点一点的绣上精美的花纹。 看的实在好奇,乔至臻出声道:“这是什么绣法?” 乔蔓头也没有抬,道:“苏绣,在延州很流行的刺绣手法。” 乔至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了眼乔蔓的嫁衣,又看了眼垂着眼专心致志做自己事的乔蔓。 少女小脸雪白,安静娴雅,是个与他的姐姐完全不同的女子。 在上京生活十六年,乔至臻看过太多或高傲,或端庄,或娇纵的世家女子了。 那些女子都是被家中长辈娇宠长大,性子自然不会太过绵软,且上京贵女皆以明阳长公主为榜样,觉得女子未必不如男,事事皆想着如何能够超过男子。 他虽然不会排斥,却也不太习惯这样强势霸道的女子,所以在对于端阳帝姬的苦苦痴求,他只能敬谢不敏。 但他却很喜欢乔蔓,这样安宁温婉的女子,他在上京从未遇见过,很让他感兴趣。 “你……要嫁给谁?”乔至臻又问道。 他从前听母亲说起过,却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可如今见到乔蔓,他却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个有些过于宁静的少女。 乔蔓一怔,想到张衡,却没了前几日的欣喜,她偷偷见过乔茵的字,与自己看见的那封表达爱慕的信中的字一模一样。 在想到那个娟秀的茵字,以及乔茵说的那些话。 乔蔓心中涌现一个让她恐惧的念头。 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念头。 (我最期待的事情要发生了!!!!我终于写到这里了!!!) 7,玉佩 乔蔓最终还是压下心头不安,对着乔至臻道:“是张家二公子。” 乔至臻微微一愣,凝眉思索起来。 “怎么了?”乔蔓见乔至臻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乔至臻问她:“你那未婚夫,可是张子谨?” 乔蔓也是一愣,随后想到张衡与乔至州在上京时就是居住在二叔府上,身为乔府公子的乔至臻又如何会对这些不知晓呢。 可想到这,她的脸又是一白,既然乔至臻能认识张衡,那么乔茵也能认识张衡。 乔蔓不答反问:“你们在上京见过?” 乔至臻不明所以,点点头,道:“子谨兄文采裴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 乔蔓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小脸惨白,喃喃自语:“原是这样。” 可内心还是不甘心,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逆来顺受,她一切忍耐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离开这个冰冷冷的乔家。 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儿,她若有了孩儿,定然会千百倍的疼爱她。 乔至臻见乔蔓的脸色,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在做声,看着乔蔓小脸雪白,心中也有些不忍。 他虽然不大管这些身外事,却也略略知晓,自己的姐姐,似乎十分仰慕张二公子。 乔蔓觉得一切还都只是猜测,不能代表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她应该当着张衡的面质问清楚。 想到乔至州说的,明日会宴请他的书院同学的日子,张衡也会前来参加宴会。 乔蔓觉得与其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张衡。 其实与其去问张衡,她也可以直接去问乔茵,两人是否有首尾。 但乔茵霸道惯了,乔蔓这样去质问她,可能反而会被乔茵一通收拾。 她现在还待在乔家,她惹不起乔茵。 绕是乔至臻也看出来乔蔓心情不好,没有向往日一般继续留下,而是起身告辞。 乔蔓觉得十分的迷茫,就如同许多年前,她的母亲过世时一样。 乔蔓几乎是彻夜未眠。 乔老夫人体谅乔至州宴客,免了今日的请安,可乔蔓却早早就醒了过来,在拔步床上辗转难眠。 齐嬷嬷见到乔蔓这样,心中难过,她来到乔蔓床前,替乔蔓整理了一下背子,出声道:“姑娘究竟在忧心些什么?” “嬷嬷……”乔蔓望着齐嬷嬷,清泠泠的眼眸中盛满了忧虑,可她不打算告诉齐嬷嬷自己心中所想,这样也只是徒增齐嬷嬷的担忧而已。 齐嬷嬷是乔蔓母亲钟氏的教导姑姑,跟着钟氏来到乔家,钟氏走后,齐嬷嬷实在不忍心乔蔓一个小女孩在乔府孤苦伶仃的,就留下来做了乔蔓院子里的大嬷嬷,齐嬷嬷一生为嫁,把乔蔓当自己的女儿来疼。 她也知道乔蔓在乔府中过的并不好,乔老夫人虽然不说偏心几个孙女,可终究对乔蔓不冷不热,赵氏就更不要说了,只紧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对乔蔓只是面上过的去,多一丝一毫的关心也不肯给乔蔓。 大老爷乔远庭就更不要说了,父女两人犹如陌生人,见着了也只是冷冷淡淡的打个招呼。 “姑娘命苦啊。”齐嬷嬷抹泪。 “嬷嬷别难过了,我只是有些想母亲了。”其实乔蔓也没有多想钟氏,实在是钟氏走的太早了,就算在人世那几年,也是缠绵病榻,根本顾不上乔蔓,钟氏走后钟家因着怀疑女儿是被赵氏害死的,怨恨乔远庭,不肯在踏足乔府。 可他们从来想不到乔府中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孩儿,早早没了娘,又没有外祖一家撑腰,只能任人欺辱。 乔远庭也恨钟家不识好歹,两家人亲家成仇家,钟家离得远,乔远庭奈何不得钟家,只能把怨气撒在乔蔓这个拥有一半钟家血脉的女儿身上。 乔蔓叹了口气,对齐嬷嬷道:“嬷嬷,去给我准备早膳吧,今日我可有的忙了。” 齐嬷嬷不解,她道:“今日您不用去老夫人那里,可有什么事忙的?” 乔蔓只是笑。 齐嬷嬷知晓乔蔓的脾气,不在多问,起身去叫紫苏白桃进来服侍乔蔓。 乔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乔至州帮帮自己。 说办就办,乔蔓收拾好自己,早膳也为食便去了乔至州的院子。 路过十二回廊,正好遇见一袭盛装的乔茵。 乔茵今日穿着一袭秋香色襦裙,头戴金钗,气质华贵。 她望着乔蔓,神情有些冷傲,不复之前的和蔼。 乔蔓却不想对上乔茵,她深知自己如果对上乔茵,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从小她就明白。 “大姐姐。”乔蔓行礼,准备越过她去前院。 乔茵脸色十分不好,昨日乔至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来质问她是不是抢了乔蔓的未婚夫。 可笑,她还需要抢吗?这世上最好的,只能是她的,就算是男人,乔蔓这样的人,也只配捡她不要的。 “站住!”乔茵脸色冷凝,喝住了准备越过她的乔蔓。 乔茵的贴身大丫鬟是知晓乔茵恋慕张衡的,见自家小姐叫住了乔蔓,她连忙使眼色叫几个小丫鬟去拉乔蔓身边的紫苏。 紫苏挣扎,乔蔓却对她摇摇头,紫苏只能跟着流珠几人去到远处。 乔蔓依旧垂着头,心中却以明了,乔茵,打算和她摊牌了。 虽然不打算和她对上,可事关自己的未来,桥慢也不打算在隐忍下去。 “你猜到了?”乔茵单刀直入。 乔蔓抬头,与乔茵对视,冷静道:“大姐姐,果然恋慕衡郎么?” 乔茵勾起红唇,露出一个迷人的小笑容,出口的话却带着刺一般:“那又如何?你难道以为你争的过我?我可是有乡君的封号,父亲是朝中重臣,母亲出自名门望族,你一无所有,拿什么跟我争?” 乔茵就这这样的女子,高傲,冷漠,冷血,自我。 乔蔓握紧手中绢帕,内心却因为乔茵的轻贱而燃起熊熊怒火,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像大姐姐这样的出生,也要和我争一个男子么?值得么?” “我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珍宝也好,衣裳也好,未婚夫也好,总要亲手抢过来的,才是最好的。”乔茵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伸出纤纤玉手,捏住了乔蔓的下巴,稍稍抬起,乔茵幽幽道:“你的未婚夫,好像也不是那么喜爱你嘛,我只是稍微露出一点意思,他就将家传的玉佩送给我做定亲信物了。” 说完,乔茵伸出另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枚羊脂白玉,乔蔓见过的,是张家家传的玉佩,且只给嫡子嫡孙的玉佩。 如今这玉佩却到了乔茵手里,乔蔓知道自己败的彻底。 “识相一点的,自己解除婚约,我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你,不然,你可有的是苦头吃,若是你一意孤行的想要嫁给张衡,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不会手软的。”乔茵贴着乔蔓的面颊,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恶毒的话。 乔蔓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她用力挥开乔茵死死钳制住她下巴的手,冰冷的注视着乔茵:“你在威胁我?” 乔茵嗤笑,不屑的看着乔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免得到时候张家和退婚,你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乔茵娇娇笑着,挑衅的望着乔蔓,歪着头,眼神无辜:“蔓娘,我要是你,就不会去自取其辱,乖乖的等着与你家世相匹配的公子来娶你就好,少妄想那些自己配不上的。” 可乔茵越是这样说,乔蔓就越是不想向她低头,眼中蓄满泪水,乔蔓死死忍着不想让眼泪落下,她绝对不会认输的。 乔茵像是十分可怜乔蔓似的,见乔蔓倔犟的样子,似乎十分苦恼似的:“你若是不死心,下午就到湖心亭来,我也好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