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不暴》 分卷阅读1 ? 暴君不暴(土匪攻X帝王受) 【作品编号:67801】 连载中 投票 收藏到书柜 (224) 原创 / 男男 / 古代 / 中H / 正剧 / 强攻强受 / 美人受 【占山为王鬼畜土匪攻X美强惨人妻帝王受】 (生子/1V1/追妻火葬场) 世人称作“暴君”的摄政王秦霜被心爱之人送进了土匪窝。 那面如冠玉的土匪头子萧亁捏住他的下颌,笑的既匪又痞:“做什么摄政王,不如给爷做妾。” 一朝掉进狼虎窝,沦为丧家犬,失身又失心,他唯有用自己做赌注,赌萧亁有几分真心。 却不想,浓情蜜意下,掩藏的是血债血还的骗局。 他心死如灰,带着一身狼藉和腹中孩儿匆匆逃离。 没想到那人竟玩命似的追了过来。 三更灯盏火轻燃,萧亁紧拥住他,声音微微发颤。 “世人都说你是暴君,但爷怎么瞧着,你这暴君非但不暴,还有点软?” ①有追妻火葬场 ②前期甜虐交加,后期一路狂虐 ③攻有自己的心结,这个结只能受来解 ④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第一章 你只是一个工具 北梁京都,寥寥风雪夜下,街巷的地上凝了一层寒霜,这样的鹅毛飞雪天,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显得异常空旷。 绕过城中几条颇具名气的商街,便是京都第一文官,赵覆生赵大人的府邸。 凄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了碳火的血腥味。 府门里,黄衣禁军们手持火把在走廊间来回穿梭,将赵府翻了个底朝天。 府内乱作一片,雕花木门大敞,自里面扔出一本又一本被撕碎的书册,花瓶碎裂、打砸声响彻夜空。 雪落却无声,火光通天的庭院正中心,站立着一个外貌清冷俊秀的男人。 他如瀑的发丝上沾了雪,即便身披靛蓝色狐裘,脚踏紫金色云纹靴,也无法掩去那一身风霜。 风霜,如他的名字一样,沾染着层层冷意。 BE? 面对周围的嘈杂声,秦霜一双寡淡的眼眸浅阖,轻转左手的梨花木佛珠,神色淡然自若。 “王爷,赵府上下共擒获一百六十二人,请王爷定夺。” 黄衣军快步走到男人面前,沉声回禀道。 北梁元年,靖帝萧治残虐,荒淫无道,黎民百姓深受其苦,民不聊生。 永安王府摄政王秦霜助纣为虐,令本处水火中的北梁更动荡不安。 天逢大旱,国库空虚,吏部尚书赵覆生因反对靖帝奢修行宫,发动文士暴乱,当朝弹劾,靖帝一怒之下,下令株连其九族。 眼下这情形,正是摄政王在当刽子手。 雪花落在秦霜手背上,一点凉意,让他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 “将主犯送去寒字号天牢,其他不相干的....就地了结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响起阵阵哀嚎。 “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 黄衣军对身边的求饶声充耳不闻,像早已习惯了,把女眷和侍从一个个拖出去。 走在最后的人却一言不发,眼中夹杂着蚀骨的恨意。 “秦霜!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贼!你不得好死!” 经过秦霜身边,赵覆生突然来了力气,拼命挣开黄衣军的压制,抬起手掌去抓他的脸:“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面目狞恶,倒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秦霜下意识用衣袖遮挡,那赵覆生恰好抓住了他手中的佛珠。 凶狠的撕扯中,佛珠被抓的四分五裂,珠子哗哗掉落在地,碰撞在石块和冰面上。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即便被黄衣军拖远了,在这寒静的夜中,男人凄厉的叫喊声仍格外刺耳。 死....?秦霜抬头仰望灰沉的天,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死过多少次了。 亦是在这样的雪天,那年他刚满十二岁,原是受父母疼爱的年纪,他却跪在永安王府的雪地里。 父亲手中的竹棍狠狠抽打在他身上,血水顺着衣摆,一滴又一滴晕在白雪上。 那刺眼的颜色,让秦霜第一次意识到,他究竟生在一 分卷阅读2 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给我记住,生在秦家,生在永安王府,只要你一日姓秦,哪怕受万人唾骂,也要永远效忠于萧家皇室——!” “你可以是一个奴才、工具,唯独不能是一个人!” 这是你的命,也是永安王府的命! 他浑身冻得发僵,一双手青紫中显出淤血,听着父亲的怒吼,最终因剧痛昏了过去。 “走....唔!走....!会冻!” 当秦霜对着夜空出神时,红墙绿茵上突然跳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他徒手刨开积雪,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佛珠捡回来,对着秦霜呜呜叫道。 他长了副黝黑俊俏的眼眸,五官小巧、面容白皙,却已能看出几分男子气概,本是顶好的相貌,但细听那声音,像是个哑巴,当真是可惜。 “唐莲。”看到他,秦霜的表情柔和几分,轻唤道。 名唤唐莲的少年上前,摊开手掌:“坏、坏了!” 注视着他掌心里的珠子,秦霜淡声道:“拿去梵音寺,让伽裕大师重修吧。” “唔...!我回,回。”唐莲呆呆地看着他,赶忙把佛珠收好。 “不能回。”秦霜忽地抿起唇角笑了:“我还要去宫里复命。” 唐莲听了,呜呜两声:“那、等,等。” 他说完指向地面,意思是要在原地等秦霜。 看到他单薄的冬袄,秦霜心口微疼,又道:“你先回府,我很快就会回去。” “唔....嗯!”唐莲想了一阵,才点头:“早....点、回。” 他声音嘶哑难听,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说出一个字,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看他眨眼间生出了一头的汗,秦霜立刻答应,转身走出赵府,上轿前往皇宫。 子夜的天更寒了,轿子在宫门前停稳,秦霜裹紧身上的狐裘,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走向皇帝萧治的寝宫,鼎禄宫。 远看到灯火通明的寝宫,秦霜在门外跪下来,轻声道:“永安王府秦霜,前来复命。” 内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当他要再次开口时,里面猛然响起了娇媚的笑声。 “皇上....莫要再戏耍臣妾了!” 这一声娇喊,如一记耳光打在秦霜脸上,打的他两耳嗡嗡作响。 奢华的宫殿中,靖帝萧治正怀拥美人,口衔葡萄,和妃子在桌边玩乐。 他看似不过三十有二的年龄,却因常年纵欲,脸皮已变得松弛,只有那双漆黑的虎目,方能看出点英年之姿。 “永安王府秦霜前来复命——!”凄哑的声音在宫中响起,让萧治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但很快,他的手又摸到了妃子的肚兜里。 秦霜跪在冰凉的地面,双膝已失去知觉,他却仍望着那融融灯火,不肯起身离去。 “皇上,明日是永安王去剿匪的日子....”此刻有位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入寝宫,低声在萧治耳旁提醒。 萧治却是有些烦了,他一把扔开手中的食盘,怒喝道:“不就是去剿个匪,有何大不了,让他滚回去,朕不想见。” 银盘的落地声、妃子的娇笑,还有那一番冷语,清晰的传入秦霜耳中,他闭了闭眼,青紫的唇在发抖。 面前的门忽而开了,青衣男子走出来,连忙将他扶起来:“摄政王快起来吧,这样的大冷天,再跪下去要出人命的。” “多谢瑾玉公公。”秦霜盯着男子青色的衣摆,低声道谢。 瑾玉为他拍去身上的雪:“王爷和我客气什么,都是一样的命。” 他的话止住半晌,又道:“明日王爷上那渡关山,千万要小心。” 秦霜这才抬眸看他,点头应好。 瑾玉自十岁便伺候在萧治身边,其性情亲和,又救过秦霜的命,虽然身份悬殊,但因同病相怜,两人就成了好友。 “天冷夜深,您快回去吧。”瑾玉看了 分卷阅读3 他半晌,作别道。 秦霜望一眼深宫,像要记住什么似得,之后迈开踉跄的步伐,走出了重重宫门。 渡关山地处京都关外,山上的匪是出了名的悍,听闻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性情彪悍粗野。 自落草为寇后,便干尽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强占边关要塞不说,那土匪头子萧乾更是自立为王,可谓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但因渡关山地势险要,雄奇险幽,单是周边的山川峡谷,就如天梯般凌云直上,乃易守难攻的重中之地,因此朝中无人敢提及。 萧治一向昏庸,鲜少过问渡关山的事,如今北梁京都太平,不知为何又起了剿匪的心思.... 此刻秦霜乘坐着轿撵,掀开车帘瞭望皑皑白雪,心下一阵惶然。 如此寒凉的天气,莫说上山,就算行军赶路,都并非易事。 “王爷,到了。”当他出神之际,轿外忽地传来了轿夫的声音。 秦霜走下轿子,仰视着永安王府的门楣。 说是王府,实则更像寻常人家的宅院,十分简朴,门前挂着纸糊的朱红色灯笼,在风雪里飘摇,显得有些凄凉。 迈入门槛,竟是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秦霜却像早已习惯,踏着一地白雪走入正厅。 刚跨进房门,就看到桌上摆放着两菜一汤,他走过去,拿起那碗冷汤,正要低头去喝,一只手却拦下了他。 “不....喝!冷、冷了!”唐莲不停地摇头,阻止着他。 看到他瘪嘴的模样,秦霜扬起浅笑:“无碍,这么些年....残羹冷炙倒是吃惯了,再多吃一碗,也没什么关系。”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丫鬟走进正厅,垂着眼道:“王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秦霜闻言清眸猛然一颤,轻声回应:“本王这就去。” 丫鬟听后不再多言,便匆匆返回真正的主院。 自秦霜幼年起,永安王府就被分出了两个院子,一个是他所在的偏院,另一个则是秦家其余人住的主院。 有记忆开始,秦霜就如一根墙角的藤蔓,孤独的生长在偏院,没有丫鬟婆子,更没有厨子。 饥饿时,他只有吃主院送来的饭菜,多是些剩菜冷汤....一晃眼,就吃了这么些年。 交代唐莲乖乖去就寝后,秦霜披着狐裘走出正厅,穿过一座枝繁叶茂的花院,到达父母兄弟所住的主院。 相比他那简陋的偏院,此处根本是两个世界。 地面是刚刚翻修过的,铺了华贵的青金石,埋进雪堆里,亦能看出那璀璨的色泽。 秦霜踏着它们,走向灯火通明的厅堂,却像走在刀尖上。 他清楚这个世界的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它是用赵覆生,还有更多如赵覆生一样的人——他们的血水和骨肉换来的。 他闭了闭眼,在门外跪下来,哑声道:“父亲找我。” 房内有碳火的噼啪声,隐隐还有一丝龙涎香气。 通过金线绣牡丹的屏风,能看到里面放置着各类青瓷花瓶、金银玉器....极尽奢美。 “就跪在门外吧,不必进来了。” 秦霜等了半晌,内室传出父亲的声音:“听说你明日要去剿匪?” “是。” “这次要调派多少黄衣军?”秦父又问。 “这样的天气,虽然只是剿匪,但行军打仗,起码要五百余人。”秦霜恭敬的回应道。 内室里陡然有声巨响,秦父像摔了什么东西,很快喝斥道:“三百人。” 他说着又追加一句:“只能三百人,剩下的五百人,留在府里看家护院。”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你回去吧。” 秦霜跪着前行两步,想恳求父亲改变决定,但话未出口,就被对方挡了回来。 黄衣军乃是宫中的一大禁军,人数多达三千,向来由萧治掌管虎符,听其调令。 分卷阅读4 自秦霜摄政以来,便分出一批人赐给了永安王府。 八百黄衣军,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秦父,秦裕手上。 凝望着内室的星星烛火,秦霜面色一片惨白。 三百人,此次恰逢大雪,天寒地冻,本就凶多吉少,仅带领三百人上渡关山....这不是去剿匪,而是去送死。 秦霜不是怕死,只是他有太多未完成的事,他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洗干净,他不能死。 尽管知道秦裕一旦下定主意绝不更改,他仍未起身,渴盼着能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这时,内室的烛火忽然熄了,丫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还在门外,便道:“老爷和夫人已经歇了,王爷请回吧。” 说罢,她呼出一口寒气,匆匆转身回了房。 秦霜只身一人跪在黑暗中,雨雪瀌瀌,严霜切割着肌骨,他的身体像被冻僵了。 想到偏院的干柴许是要燃尽,怕唐莲冻伤,他扶着手边的石柱,慢慢站起来,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天刚亮,三百黄衣军已在府门前等候,整装待发。 秦霜刚翻身上马,就见府里窜出一个人影,一头扎进了队伍当中。 “唐莲。”他沉声唤道,清冷的容颜无比严肃。 带头盔的人群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这次你不准去。”秦霜微蹙眉头,命黄衣军把少年拉走。 “要去、去....!”唐莲挣扎着,抓住他的衣摆不放。 听着他嘶哑艰难的发音,秦霜心底一疼,别过头去,硬声道:“不许去,外面风雪大,快回家里。” “不——不是....家!”唐莲重重摇头,伸出手指对他比划着:有王爷的地方,才是家。 秦霜的神情滞住了,漫天掩地的疼痛几乎淹没了他。 俯视着那张稚嫩单纯的脸,他如鲠在喉,正想狠下心让人把唐莲丢回去,街巷那边忽地传来一声急喊。 “永安王留步——” 秦霜回眸看去,就见瑾玉的轿子落在队伍后方。 看到艷红的轿子落在雪地中,他不觉看向巷子后方,眼中仍存微小的期盼。 “王爷,皇上没来。”瞧秦霜对着皇宫的方向出神,瑾玉轻声说完,就看那一双宛如璞玉的眸暗了下来。 “是么。”秦霜微弯唇角,面上闪过一丝苦涩。 此去渡关山生死未卜,他以为,萧治怎么都会来送送他,到头来,却是在自作多情。 “瑾玉公公此刻前来,可有要事?”他哑声问道,风雪下的身形更显单薄。 瑾玉含笑拉过他的手,将一件冰凉的东西放进他手里:“昨夜我看王爷的佛珠不见了,稍一打听,原是摔坏了,便禀告了皇上....这不,皇上特意命我来送这红玉珠串。” 听闻他的话,秦霜愣了半晌,低头去看那串赤色佛珠,眼梢流转着几分情愫。 “王爷,还愣着做什么?快戴上吧。” 瑾玉见他不动,便拿着红玉佛珠,挽起他的衣袖。 正要将佛珠戴上去,却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那刀疤盘踞在白皙的皮肉上,像一只暗红色的蜈蚣,可怖又残忍,看得人浑身直发麻。 两人同时一怔,秦霜连忙遮挡住自己的手腕,低声道:“公公,还是我自己来吧。” “也好。”瑾玉松开手,堪堪答应一声。 秦霜见状,用手翻看一下佛珠,只见正中心的珠子上,雕刻了一个安字。 安,永安,意为要他永远安分,莫生异心,这个封号在就像那刻字,镌刻在他的骨血中。 ??? 他的动作停顿少顷,才把佛珠套在手上,遮掩住狰狞的伤痕。 秦霜的肤色极白,那白似是从肌骨里显出来的,生的恰到好处,这时戴上那红玉珠,凭添一抹赤色,美如轻云拢霞,好看的紧。 瑾玉看了一阵,又移开视线,注视着一众黄衣军,在 分卷阅读5 看到唐莲时,他眼神微亮:“唐莲也要去?” “本王不准他去,他就是不听。”秦霜抿起唇角,神态无奈。 “多个人也好照应您,唐莲聪慧机灵,有他在才教人放心。”瑾玉轻笑着回应他。 凝视着唐莲噘嘴的样子,秦霜的眉目柔化下来:“罢了,就带他去吧。” 天茫茫稀白,山边的色泽愈发明亮。 见时辰不早了,瑾玉退后两步温声道:“王爷此番前去,多多保重。” 秦霜不再多言,只颔首道:“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看向黄衣军。 在他视线投来的一刻,队伍立刻排列整齐,气氛变得格外庄重肃穆。 在北梁朝廷,令群臣、兵将闻风丧胆的不止是摄政王的狠戾手段,还因其一身超群的武艺。 听闻秦霜在十六岁时,便能以一敌百,弓箭使的更是出神入化、有百步穿杨之能。 可不知为何,自三年前,便不再在校场上见过他的身影,但其骁勇善战的身姿,仍给三军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直至今日,许多士兵都对秦霜又敬又怕,没胆子在他面前放肆。 眼下整军出发,众人自然不敢怠慢。 秦霜用手掌环绕着缰绳,策马前行两步,朗声下令道:“出发。” “是——!”黄衣军扬声接令,士气高涨,踏着凝结的冰雪,匆匆朝渡关山前行。 因是大雪天,行军不易,一路走来几乎没有能休息的驿站,一行队伍在傍晚后,才赶到渡关山下的卧玉镇。 卧玉镇人口不多,又因地势险要偏远,鲜少有客商和百姓在此来往,是闻名北梁的封闭地界。 秦霜此前特意打探过,听说这镇子常年遭山上的悍匪侵扰,原本就不富裕,被频频洗劫后是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行军穿越峡谷,只见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卧玉”二字,那字体龙飞凤舞,有股睥睨苍生的气势,看得秦霜有些入神。 “王爷,还向前行么?”领兵的将士询问道。 “前行。”秦霜淡声回答,策马接着向前走。 他本以为卧玉镇当真如传闻所说,贫穷落后、人烟稀少,但过了关,全然被镇子的繁华所震慑了。 天色已晚,宽阔的街道仍车水马龙,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类小贩的叫卖声,十足喧嚣热闹,红灯高起,分明是寒冬,却似融融春日。 这哪里是一个山镇,俨然是另一个帝都。 “王....王爷,我们该怎么办?”李将士回过头,张口对秦霜道。 显然,他亦被这情景震惊了。 幸而黄衣军为赶路快捷,在半路褪去了铠甲,否则三百余人,可能很快便会在山镇暴露。 望着人山人海的镇子,秦霜攥紧了缰绳:“即刻上山。” 不知是为何,这镇子繁荣到让他浑身发寒,好似多待一秒,就会多九重危机。 “上山?”李将士有点惊讶,但仍依照他的指令,找了条最近的道路上渡关山。 看到黑沉的天色,秦霜将马扔在山下,率领黄衣军扎进了茂密的丛林。 此刻他们势单力薄,又逢雪夜,白天明攻就是去送死,唯一的机会便是夜袭山寨,擒贼先擒王。 于是他命小兵前去探敌,留下两百黄衣军接应,自己率几十号人悄然潜入山寨。 可迎着风雪靠近寨子的一瞬,山下陡然传来一阵厮杀声。 周围的灯火忽然亮了,看到一个个手持兵器的悍匪,秦霜才惊觉他们是中计了。 身边的唐莲反应极快,抬脚奔向身边的马槽,拉扯出一匹马跑到他身边,凄声低喊:“走....!走、走——” “拦下那小子。”悍匪们手持大刀,像成群的野兽,把唐莲团团包围起来,没有半点空隙。 第二章 你不知道反抗吗 情急之下,秦霜抬手拔出腰上的匕首,凌空一掷,用它为唐莲开道。 “唐莲,快走——!下山找李将士,不要回头。 分卷阅读6 ” 唐莲口中呜呜叫着,却阻止不了受惊的马匹,身影沿山路逐渐消逝。 “好啊,敢偷咱们的马,看逮住那小子,爷爷我不打断他的腿!” 一名面色黝黑,左眼带着眼罩的汉子大叫道,又对其他人怒吼:“摄政王大驾光临,还不快快请到忠义殿去,让弟兄们瞧瞧!” 惊闻这一句,秦霜面色大变。 并非中计那样简单,而是军中有叛徒,走漏了风声,也许在他们初到卧玉镇时,就已然暴露了。 听着土匪们激昂的叫嚣声,他被铁链缚了手,蒙上双眼,由众人推搡着入了山寨。 “弟兄们轻点,这可是京都来的王爷,细皮嫩肉的,千万别把人伤了!” 虽然被遮住视线,秦霜仍能辩出独眼汉子的声音,更能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 他被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一股股寒气沿着双膝,席卷了全身。 “这就是摄政王?白得像个娘们似的,也能打仗?” 近乎窒息的情境下,土匪们高声议论着,又有人大笑:“你们说,打着打着,会不会打到床上去?!” 秦霜被迫跪地,听他们爆发出高亢的笑声,他双肩一颤,险些把下唇咬出血。 他身穿一袭白衣,披着靛蓝色狐裘,强烈的烛光自头顶投来,晕染在他的衣摆,衬的那身姿清越脱俗,如不染纤尘的幽兰。 因被黑布遮住双眸,他脖颈的线条急促起伏着,仿若一泓清泉潺潺流动,有种禁欲孱弱的美态,看得土匪们沸腾起来。 感受到几缕灼热的气息,秦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唐莲身上,望他能和李将士汇合,赶来支援。 此刻,突然有一双大手,扯掉了他眼前的黑布。 熊熊火光在瞬间横冲直撞到眼中,使秦霜的眼底一阵刺疼。 朦胧的光消退后,他的视线逐渐清晰,对上了独眼那只狰狞的眼睛。 “嘿,没想到啊,刚黑灯瞎火的,咱咋就没发现,这摄政王当真长得是....长得是....” 他挠着头,似在组织下面的言语。 此刻一旁的土匪忽地咧嘴肆笑:“长得像掐了水儿似得!比镇上方圆村的小寡妇还要好看....!” 经他这么一提醒,独眼汉子大拍脑袋,点头道:“没错儿,咱瞧着王爷这模样,当个压寨夫人顶好,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他如此一高喝,如同巨石投入水中,在土匪群里激起了狂烈的波澜。 众人闻声,纷纷抄起手中的兵器,仰头大笑着附和。 “是——!是——!” 把他们含辱带讽的话听入耳中,秦霜深邃的黑眸闪过冷意,他凝视着独眼,沉声道:“你们真以为本王就只带了几个人上山么?” 强忍屈辱下,他的声音有点低哑,每个字从那薄唇里吐出,都似青峰雨雪霏霏,带了一缕薄凉。 独眼闻言一愣,紧盯着他,又龇牙咧嘴道:“看来摄政王也是有备而来....让小的猜猜看,刚才那偷马逃走的小子,是去给山下的人报信了吧?” 听见他的话,秦霜心口一阵狂跳,却依旧镇定道:“山下有五百名黄衣军,待唐莲和他们汇合,自会将你们这匪窝一举清剿。” 忽闻他此言,独眼汉子面色微变,和他对视半晌,忙摸着胸脯道:“哎呦!我真的好怕啊....那我是不是该说,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小的,饶小的不死?” 看他做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四周的土匪们非但不惊慌,反倒低低地笑了起来。 秦霜知晓这其中有诈,可这等情形之下,他只有接着诛心。 “黄衣军乃是宫中一大禁军,向来训练有素、骁勇善战,本王奉劝尔等,还是快束手就擒吧。” “报——大哥,逮着那小子了!” 他的话尾音刚落,就听忠义殿外传来悍匪的喊声。 秦霜眉头突的一跳,便看唐莲五花大绑、堵住嘴押了上来。 他适才的镇静自若,在看到唐莲青白的脸庞 分卷阅读7 时,顷刻土崩瓦解了。 “唐莲....!唐莲你怎么样了?!” 他低唤两声,声线微微发抖,宛如秋水的眼一片通红。 独眼汉子瞧得有趣,便不轻不重地踹了唐莲一脚,少年才睁开眼,口中“呜呜”叫着,浑身抖得像筛子。 “唐莲!”看唐莲被迫倒地,秦霜急得全身发抖,哑声喝斥道:“你不要伤害他,萧乾,有什么事你便冲我来,别碰他!” 看到周围的悍匪都听从独眼的命令,他兀自在内心揣测对方的身份,便改了口。 听清他的话,众人又爆发出笑声,男人们灼热的气息,把忠义殿变作了一个蒸笼,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面是鹅毛飞雪,殿内却炙热炎炎,让秦霜的手心渗出了细汗。 ??? 有火光挥洒在他的睫羽上,投下的暗影,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赤蝶。 似是看出他的紧张,土匪群又有人低叫:“适才爷爷们说了,要留下王爷做压寨夫人!王爷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忽听这挑衅的言语,独眼汉子却故作出鄙夷的样子:“就凭他?” 他的话停顿少顷,猛然抬手拽过地上的唐莲,动作粗鲁的掏出短刀,抵在少年白洁的脖颈上。 “就算要给兄弟们做大嫂,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姿色。” 说话间,独眼用刀刃轻拍唐莲的脸颊:“江湖规矩,先验验货!” “没错。”几名悍匪兴奋的附和,在独眼的命令下打开秦霜身后的铁链,围绕着他催促道:“王爷还愣着做什么?快脱吧?” 秦霜双肩巨颤,根本无法承受即将到来的耻辱,他挣扎地闭了闭眼,水墨般的眼角发红,不知是耻还是怒。 可看见在唐莲脸侧泛寒光的短刀,他终究是抬起手,轻褪去肩上的狐裘。 “唔....!呜呜——!不唔!”尽管被堵住嘴,见主子受辱,唐莲仍拼尽气力,自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声。 秦霜如玉的指尖一颤,咬住下唇敛眼,轻声道:“唐莲,别看....” 看他白皙的手靠近衣衫盘扣,土匪们个个瞪大了眼,急切的叫喊:“快脱!脱啊——!” 挟持着唐莲的独眼更是兴奋,用手狠狠捏住少年的脸蛋,对秦霜威胁道:“动作快点,不然我就刮花这小子的脸!” “不要——”秦霜眸色凝结,瞳孔惊颤:“不要碰他...!我脱....” 没有任何事比一个即将跌下神坛的王爷更具诱惑力。 他鸦色发丝顺垂,如瀑般流泻在地面,白皙的手指缓缓贴近盘扣,下一秒就会剥离掉那柔滑的绸缎。 忠义殿内一片寂静,土匪们看的目不转睛,像是要用耳捕捉到那衣扣解开的声响。 秦霜绝望的闭眼,眼看即将解开衣襟.... 这一刹那间,隔空陡然飞来一把银色弯刀,“锵”的一声响,直劈入坚硬的地面。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了独眼惊慌的脸。 “都停手。” 殿外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透出点沙哑,慵懒又发寒,像裹挟了丝丝风雪,充斥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萧爷来了....!” “萧爷!” 方才还嚣张不已的土匪群一下蔫了,立刻鸦雀无声,为来人让出一条道路。 秦霜的手悬在半空,看那男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身披玄色龙纹大氅,黑发以紫金玉冠束起,手握一柄赤色刀鞘,所走每一步,都有股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天地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燃燃烛火下,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是冷峻又硬朗的相貌。 萧乾走到他身前,抬手拔出地上的弯刀。 看到他的动作,秦霜心底一沉。 那刀嵌的极深,已然把地面凿出一道裂痕,但眼前的男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刀轻松的取了出来。 如此深厚的功力,非常人所能及。 b 分卷阅读8 r   来之前,他已清楚雪天剿匪的风险巨大,更知这渡关山极难攻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此处会有这样的高手。 炖×肉?记 正当秦霜望着那地缝出神时,萧乾瞥一眼他半开的衣扣,用刀尖托起他的下颌,唇角上扬着问:“你不知道反抗么?小笨蛋。” 炭盆里的火星子燎动寒夜,驱散着渗骨的寒气。 黑云如翻墨,雪色在幽暗的夜晚格外的白,也让山寨十分的静。 这声不疾不徐的问话,恰似那把泛着冷光的弯刀,剥开秦霜的身体,撕扯掉他的镇静从容,将他的记忆一下抽离了出来。 很久之前,也曾有人这样问过他。 第三章 更不能放你走了 那段情景埋在他脑海中最深的地方,像攀爬着红墙求生的藤蔓,隐蔽凄凉。 那是少年的萧治第一次来到秦家,当日初雪刚至,北风惨栗,白日如暗夜般漫长,永安府却像过年节似得,不光在府邸挂了大红灯笼,还放鞭炮奏喜乐,派出几十号人前去相迎。 七岁的秦霜躲在偏院的拱门后面,尽管衣衫单薄,被冻得遍体发寒,他仍迟迟不肯离开,只好奇又向往地看着萧治从轿子里走出来。 看到身穿黄衣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迈入前厅,他内心如拧着根麻绳,酸胀且苦涩。 孩童的心稚嫩又单纯,他真的羡慕,甚至于幻想,萧治得到的宠爱能分出一点,哪怕有半点给自己就好了。 可秦霜从来不敢争,他只能默然躲在角落里,看着父亲给萧治布菜、母亲跪在地上,用手炉为他取暖....再看他一脸厌弃的把菜肴都倒在雪地里。 远看着各式的菜被雪花淹没,秦霜觉得自己的心口,好似也结上了一层冰霜。 他实在太饿了,那时他不识萧治的身份,只当家中来了贵客,到夜里定会有人给他送剩菜,但等到半夜,凄静的院子依旧无人经过,而他因饥饿和严寒无法入睡。 秦霜掩埋了这段回忆,可至今他仍记得那个孩子,在冬夜里冻得哽咽,揉搓着紫红色的小手,拖着几近僵硬的双腿摸进后厨的孩子。 风色寒厉,把木窗吹的咯吱发响,漆黑的房屋里,唯有那双纯粹的眼眸散发出光芒,当时他不懂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只凭本能去寻找食物。 当揭开青皮竹蒸笼,发现里面剩余的汤包时,幼童的眼忽地亮了。 在幼小的秦霜看来,包子有很多,他掰开十根手指去数都数不清——倘若拿一个,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怀揣着稚嫩的想法,他将一个汤包藏进衣襟,当手指触及到它柔软的外皮,闻到它鲜美的香味时,秦霜记得那一瞬他落泪了。 那个孩子蹲在墙角,用两只手捧住包子,小心翼翼的咬一口,第一口,他尝不出滋味来,只吃到了满嘴的风雪味。 他的喉咙早就被冰雪剐伤了,只是他太饿,走的太急,根本没有察觉。 直至第二口,他才觉出那包子的味道,是卷着小葱花、茴香的肉包子,鲜滑的肉汁充盈在面皮里,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驱赶了连日来的饥寒。 秦霜的泪打在衣衫上,晕成一片濡湿的痕迹,不舍的吃完最后一口,他两眼已然红肿,稚气瘦弱的小手微微蜷缩着。 分明还很饿,他却不敢再吃第二个,急忙规整好竹蒸笼,踏着寒雪返回偏院。 第二日晌午,粗硬的鞭子抽打在身上,伴着父亲的谩骂声,他自睡梦中惊醒,被驱逐到雪地里。 一鞭鞭的抽打下,撕裂了秦霜单薄的衣衫,白雪上霎时血迹斑斑,那鞭子染着血水,锥心刺骨的疼使他昏厥濒死,浑身抽搐不止。 寒凉的冰霜飞溅在他的脸上,伤口纵横交错,直到秦霜的衣摆被侵泡成红色,一张脸变得惨白如纸,这场酷刑才潦草结束。 看热闹的丫鬟小厮早已远去了,院子又是副空落落的景象。 秦霜倒在雪和血中,双目空洞地望向偏院的红墙,他不敢爬起来,怕稍稍一动,就会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此刻积雪的墙上陡然出现一名少年,他戴着虎头面具,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势凛然生风,有股浑然天成的霸主之姿,他面具下那英气黝黑的眼眸俯视着秦霜,用清朗的声线问。 “你不知道反抗么?笨蛋。 分卷阅读9 ” 反抗?什么是反抗....他张大苍白的唇,说不出话来。 少年身姿轻盈地跳下高墙,在他面前放下一罐药膏、一个油纸包,看到秦霜白嫩带血的肌肤后,他又迅速跳开,抬手调整着面具,掩饰性的移开视线。 “药膏,一日三次。” 留下这句话,不等秦霜有所反应,少年便腾空而起,脚踏檐沿冻霜,身披瀌瀌雨雪离去。 秦霜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拿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微冷的糖糕,沁甜的香味涌进鼻间,酥脆软糯的糖霜,给他的心裹上了一层甜。 后来,他再也不曾见过少年,亦不知他的真容,那个雪飘如絮的初雪天,仿若是他死地求生的妄想。 再之后,秦霜初次进宫觐见时,在萧治的书桌上看到了那张虎头面具,它大张着青色獠牙,火中带金气势汹汹。 他看的入神、发痴,萧治问他好看么,他说好看。 那面具在他心底似春江水暖,宛如虹销雨霁,横行霸道的闯进了孤冷的世界里。 忠义殿上灯火通明,炭盆的火烧的正旺,分明暖意融融,氛围却似弥天大雪盖地般凝重。 萧乾手握着那把弯刀,紧贴秦霜白皙的脸庞,撩拨的轻拍着他的左脸,刀尖在他下颌的线条间流连,以一种暧昧的姿态下移。 刃口滑过他发颤的喉结,沾了半颗晶莹的汗珠,再向下,就能剐破那天青色的盘扣,挑开秦霜的衣襟。 “反抗,反抗给我看。” 萧乾的神态蓦然冷了下来,他的声线很哑,却有十足的威严。 秦霜抬眼直视着男人锋锐的双目,胸膛急促起伏着,恼火的喘息声愈发清晰,但就是不动。 看出他眼中的倔强和坚持,萧乾忽地笑了,他扬起下颌,递给悍匪们一个冰寒的眼神,很快就有人用铁链再次铐住秦霜的双手。 得到他的示意,独眼汉子一把抓过瘦弱的唐莲,拔出腰刀在少年眼前比划,龇牙咧嘴地看向秦霜,像只跟着头狼一起发疯的凶兽。 “不反抗的话,我会用这把刀当众剥下你的衣服,再让独眼把那小子的脸刮花。”萧乾沉声宣告着,漆黑的眼眸渐沉。 “呜呜——唔!”唐莲抵死挣扎着,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嚎叫,像在提醒主子不要服软,别向这群悍匪低头。 弯曲的刀刃就停在秦霜的颈端,只要靠近半寸,那刀就能割破他的肌骨,他咬紧牙关,深邃的眼底聚集起浓烈的怨恨。 在这瞬间,萧乾一时未察觉,身下的人用竟嘴狠狠咬住刀刃,头迅速转向左边,拼尽浑身的力气,把弯刀甩在了木柱上。 如鹰撮霆击,刃口锵的一声钉进木板,手柄回旋,在空气里发出摄人心魄的震颤声,让四周的土匪们看得呆怔。 “萧乾,本王奉劝你最好快点收手,倘若来日有一丝脱身的机会,我必会率领三军,荡平你这渡关山。” 死寂般的雪夜里,秦霜幽深的眸迸发出强烈的怒火,疾言厉色的告诫着面前的男人。 听着他冷然的声音,萧乾却没有半分怒意,他弯起冷峻的眉眼,笑意更深,注视着秦霜的眼神,全然是在看一只色厉内荏的小兽。 “不错,有两下子,不愧是曾统率三军,威名远扬的摄政王。” 他微微俯身,用手托起秦霜清秀的下颌,端详着他凄寒的神色。 “王爷这么说,我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男人贴近他的耳廓,压低声线,语调深沉沙哑:“虽然王爷负隅顽抗的样子很美,却太冷太硬了,看来萧某要帮王爷好好磨上一磨....” 感受到他温热的打在耳畔,秦霜颤抖着闭了闭眼:“萧乾,放唐莲走,他是哑巴,即便下山离开也不会走漏风声。” 长夜太漫,搅的人心绪混乱,像在平静的清潭投进一块石头,激起片片震动的涟漪。 秦霜心思向来聪慧,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知晓萧乾的心思,自中计以来所经历的种种,对方不过是想折辱他、戏弄他,一点点击碎他的意志。 他只有把全部的希望,寄于唐莲身上。 “哑巴?”萧乾直起身 分卷阅读10 ,冷傲的眸光掠过少年清秀的脸:“区区一个哑巴,就能几次三番地搅乱王爷的心神,看来他并非一个简单哑巴。” 他说着话,面上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萧某必然要好好招待这哑巴才是。” 男人的话音刚落,就见独眼抓过唐莲的头发,把刀抵在他的咽喉。 “你不要碰他!”看到这情景,秦霜彻底慌了。 他清隽的容颜通红,双肩抖得厉害:“萧乾,你有什么花招,尽管冲本王来,对一个孩子下手,你算什么东西。” 忽闻这句气极的骂声,萧乾脸色微变,刚要命令独眼接着动手,身下突然窜出一个褐黄色的影子,那黄影疾速跑到秦霜身前,发出洪亮活跃的叫声。 “汪——呜汪、汪汪....!”夹杂着呜咽的狗叫声,像给主人出气似的,回响在空寂的深夜。 秦霜脸上的血色,因这两下嚎叫声褪的干干净净,方才凛冽的气势,也瞬间消散了。 看到他激烈的反应,萧乾兴致勃勃的挑起眉:“你怕狗?” 他淡声问着,唇角微弯:“这倒有趣。” 第四章 本王宁愿跟狗睡 大殿内灯火通明,黑色房梁的匾额上书“忠义”两个烫金大字,字迹霸气狂傲,细细看来,竟和那卧玉镇的题字有几分相似。 再往下瞧,正前方的墙上有一面壁画,画中盘踞着一头黑纹老虎,它正用锋利的爪牙撕咬着一条蛟龙,那虎头以鎏金色勾勒,威风凛凛,看得人心底直发怵。 “唔汪汪——!汪——!”响亮急促的狗叫声,更使秦霜紧张的浑身僵硬。 听着那一声声犬吠,他的心好似被人掏挖出来,扔进了寒冷削骨的冰窖里。 曾经他深陷一片黑暗,手和脚被锁在冰冷的墙面,身后四只牲畜露出狰狞的獠牙,疯狂的向他扑过来....它们的颈上带着镣铐,无法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可那种惊恐,在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似阴霾般笼罩着他。 “不要....不要过来,求陛下、别让它们过来....” 不论秦霜怎么哀求,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都无动于衷,冷漠地注视着他,无声的告诫他,他只是一个奴才,没有反抗的权利。 “萧二?谁把二二放出来的——?!”听见狗叫声,抓住唐莲的独眼汉子扬声喝斥道。 身前的黄色影子蓦然停下来,钻到萧乾脚边,用脑袋拱了拱男人的腿,似是在打滚撒娇,果真是一只小狗。 它体型只有两只巴掌那么大,头戴一顶虎头小帽子,微张的嘴露出两颗犬齿,黑溜溜的大圆眼活像俩铜铃,张牙舞爪的模样,倒像是一头奶狮子。 “独眼快闭嘴,没瞧见二二身上沾着雪吗?一准儿是藏在萧爷怀里偷溜出来的。”悍匪群中有人回了那独眼一句,令气氛转瞬变得寂然。 俯视着秦霜雪白的脸庞,萧乾扬起下颌,很快便有人拔出嵌在木桩上的弯刀,递到他手里。 “狠辣暴戾的摄政王....竟会怕狗,这当真是奇闻。” 将银色弯刀入鞘,面目冷峻的男人后退两步,微抬起手指,命人搬上一把虎皮躺椅,缓缓坐下来后,像个观察猎物的猎人,审视着秦霜。 萧二像配合自家主人似的,又蹬着小短腿在秦霜身边打转。 它吐出小舌头,兴奋地伸出爪子,贴近他的双膝。 感受到小狗温热的气息,秦霜全身抖得如风中枯枝。 他闭起眼眸,用贝齿紧咬下唇,无法面对快要将他泯灭的恐惧。 凝视着他艷红的薄唇,萧乾眼神一暗,动作变得有些懒散,笑容中透出点痞劲:“兄弟们,天色不早了,爷玩累了,你们问问摄政王,愿意跟萧二睡,还是跟爷睡。” 男人喑哑的话音刚落,悍匪群就爆发出肆意的大笑,那笑声像无形的大手,剥开秦霜的衣襟,把他全部的羞耻都摊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观赏。 他猛然睁开双眸,眼底迸发出冷冽的光芒:“萧乾,本王宁愿跟狗睡,都不会跟你睡,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他清冷的声音微颤,一听便是在隐忍着惊惧,那故作镇静从容的模样,又瞧得萧乾心尖直发痒。 “好....你们都听见了。”男人面色沉 分卷阅读11 冷,用如渊般深邃的黑目紧盯着秦霜:“王爷想跟萧二睡,你们可要给他最好的柴房,切莫怠慢了王爷。” “还有这个小的....”萧乾挥动着赤色刀鞘,指向脸带泪痕的唐莲,沉思少顷后道:“把他关到远点的地方去,爷嫌碍眼。” 听闻他的命令,秦霜白皙的脸又浮出一抹病态的红晕:“萧乾,你要对唐莲做什么?!” “他是个孩子,还是哑巴,你别碰他,你这个无耻的强盗。” 气极的挣扎下,他胸脯剧烈起伏,手腕上的镣铐不停摇晃着,发出哗哗的声响,听进萧乾耳中却十分愉悦,可内心深处,难免多出一丝酸意。 区区一个小哑巴,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 “王爷放心,我对你的兴趣,远胜于任何人。” 萧乾靠近宽大的椅子内,宛如一个正攻城略池的霸主,那“兴趣”两字的嗓音微重,多出丝丝旖旎的味道。 秦霜听得面容晕红,手指悄然绞紧衣袖,忍受着男人肆虐的眼神。 “萧乾,你好大的胆子。”他低声喝斥道,青眸聚集起盈盈水光,像是被欺负的狠了。 知晓他的身份,亦知他前来渡关山的目的,依然无惧于山下的黄衣军,竟敢这样草率的羁押当朝王爷,这悍匪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听到他此话,萧乾从虎皮椅间探出身体,剑眉上挑唇边噙笑,神态依旧桀骜恣意。 “我还有更大胆的一面,想必很快王爷便会见识到的。” 说完此话,他慵懒的阖上眼,向身边的人淡然挥手,挺拔的身形隐匿进幽深的烛影里。 “带下去,动作快点!”得到萧乾的命令,独眼汉子挥舞着双手,指挥着兄弟们把人带进柴房。 “呜呜——噫唔!”看到主子被土匪们带走,唐莲闷声嚎叫着,紧紧瞪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眼溢出血丝,面目苍白。 “唐莲,唐莲...!萧乾你别碰他....”秦霜回望着他煞白的脸,嘶哑的声愈来愈遥远,最终消散在空旷的雪夜。 他清冽凄哑的嗓音,听的萧乾呼吸渐沉,心头又起一阵燥热烦乱,忍不住暗骂自个儿的定力太弱,只是听闻这小笨蛋的三两句骂声,就气血上涌,想狠狠把人“收拾”一顿,最好用什么物件堵上他的嘴。 “萧爷,人关好了,萧二也放进去了。” 这时押完人的独眼匆忙返回,跪地禀报道。 萧乾随口吩咐一句好生看管,便起身绕出忠义殿,走向山寨的后院。 虽是三更半夜,又逢风刀霜剑的大雪天,后院却仍是灯火通明。 寨子依靠渡关山的陡崖而建,拔山屹立、通体赭红,飞雪萦绕下明灯闪烁,庞大的楼阁好似在山峰坠落的点点明珠,熠熠生辉。 萧乾走过纵横交错的台阶,在一间楼阁前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推开了房门。 刚迈进门槛,云雾缭绕的碳火气就迎面扑来,他抬手拨开身前的屏风,便看一个身穿青紫色衣衫的男子侧卧在榻,正手持青铜雕花烟杆,神态昏昏欲睡。 听见脚步声,宋祭酒没有立刻起身,待萧乾走近两步,自他手里夺过烟杆,他这才睁开双眸。 “哥哥回来了。”他低声道。 许是因烟雾的缘故,他明媚的桃花眼生出几缕水意,瞳孔朦胧又迷惘,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 d?r?j 萧乾把玩着手里的烟杆子,沉声道:“回来了,猎了一头鹿,三只野兔,大雪夜,想猎点大家伙都赶不上趟。” 宋祭酒看他吸了口旱烟,便支撑起下颌,满脸好奇地询问他:“人可见到了?” 萧乾手底下动作微滞,吐出一口烟雾,把烟杆塞回他怀里:“见到了,不如小时候好看,以前是只娇滴滴的小包子,现在是只狼。”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母狼。” 正在加烟草的宋祭酒一下子就笑出了声,烟杆随他的闷笑颤抖着,在手里不听话的乱蹦。 “哥哥口是心非,分明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还说人家是狼。”他眼带调侃的掠过萧乾的脸,含笑道。 “我可没跟你说笑。”萧乾 分卷阅读12 抬手褪去肩上的大氅,动作利落的将其扔到屏风上,拉起衣摆坐了下来,动作稍带蛮横粗犷:“就他来渡关山前几日,才抄了赵复生的家。” 他用指尖敲打着桌面,加重语气:“逮着谁就一通乱咬,爷真是想堵住他的嘴。” 听闻此话,宋祭酒的笑意更深了。 他以军师的名义在萧乾身边陪伴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他这样兴奋。 萧乾性子向来沉冷,掌管渡关山多年来,手段严酷雷厉,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做派。 很多时候,就连他也摸不清对方在想什么,唯独....对那摄政王秦霜的事,倒是上了心。 “那哥哥可有什么对策?”他轻叩烟杆,在桌面磕出几道灰迹,询问对面的男人。 萧乾眯起双目思索半晌,才回应道:“这几日爷懒得折腾他,就吩咐后厨,每日变着花样做菜,什么山珍海味、燕窝鱼翅,轮着给他送进柴房去。” 想要征服一个人的心,必定先征服他的身体和意志,他对此深信不疑,才会如此正儿八经的下令。 这命令又让宋祭酒笑的不停,险些被烟雾呛住:“哥哥要想疼人就直说,我寻思着那摄政王该不是瘦的硌手,你才要把人喂胖了,好一顿吃个够。” 他调笑的话并未引起萧乾的恼怒,反倒面目严峻的沉思起来。 “是硌手,又冷又硬,瞧着就硌手。” 他声线喑哑,不觉的攥紧手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只不过,爷喜欢他的性子。” 双手被困,跪在地上浑身发颤的秦霜,如同一株深陷泥潭,被玷污摧毁的芙蕖,想要挣扎摆脱,又无法抵抗淅沥的骤雨,想和泥浆一同沉沦,却不能接受自己的纯洁就地腐烂。 萧乾向来喜欢征服和探索,这种恶劣的性情深埋在他的骨血里。 从他离开北梁京都的那一天,就从未克制过,它像颗邪妄的种子,已在体内生根发了芽。 “听说摄政王还带了个小的?”宋祭酒用手支撑住下颌,神色平淡道。 “是带了个哑巴。”想到唐莲注视着秦霜时的依赖神情,萧乾眼神有些阴鸷:“这个小的,可就交给你了,祭酒。” 他这话说的平静,眉目里却有些许烦躁,像是甩了个烫手山芋给宋祭酒。 第五章 胖萧二和摄政王 “我?”宋祭酒惊讶的很,连连摇头:“我可对付不了小哑巴....” “爷可不信,这世上还有能难倒军师的事?”不等他拒绝,萧乾便抬手制止住他的话:“那哑巴年纪不大,不算太棘手,祭酒向来善于攻心,此事爷交给你,倍觉妥当、放心。” 说着他站起身,拍了拍宋祭酒的肩膀,满目期许道:“不要辜负了爷的厚望。” 说完萧乾就随手取过衣袍,交代了一句早些就寝,便绕过绣着白云金鹤的屏风,离开了卧房。 宋祭酒被他三言两语夸的飘飘然,差点找不到北,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 “说了半天还不知人关在哪里,真真让人头疼。” 他撇下烟杆子低声抱怨,困倦的皱起眉,为这桩突如其来的差事烦心。 凝视着升腾的烟雾,宋祭酒又向门外唤道:“来人。” “小的在!军师有何吩咐?”他刚叫完,就听门外响起声回应,正静候着他的吩咐。 看到窗纸上攒动的人影,宋祭酒思虑一阵,直起身扬声问:“萧爷把今夜的贵客关在了何处?” 听清他的问话,门前的小兄弟连忙回答:“回军师的话,那王爷和萧二被关进了西柴房,哑巴在东柴房。” “萧二?”听见萧乾把爱狗和秦霜关在一起,宋祭酒的面容沉郁不少。 这山寨里除去萧乾本人,最为金贵的就是萧二,平日里兄弟们都把它当儿子似的供着,可眼下竟会让萧二和暴戾冷绝的摄政王共处,真不知是心大,还是故意为之。 “也不怕他把二二掐死。”宋祭酒摇晃着脑袋,困倦地伸了个懒腰,又含住一口烟,堪堪倒在软榻上。 站在门外的小兄弟等候良久,直到房内没了动静,才把手抄进衣袖,匆忙返回哨 分卷阅读13 楼守夜。 刚走两步,抬头看着漫天的冰雪,想起偏僻又四面钻风的柴房,他不禁咂了咂舌,暗道那摄政王今晚可是有得受了。 夜越来越深静,单是听积雪压断枯木的声响,便能扰起人心底的烦乱,月隐星淡,柴房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涌动着一股阴寒的霉味。 秦霜依靠在门板旁,他像只被囚的金丝雀,耷拉着头颅,鸦色发丝因悍匪们的推搡变得散乱,狼狈地搭在肩旁,白皙的脸上有几分遭受折磨的痛楚。 尽管一直生存在黑暗下,他怕黑的毛病至今没好。 外加柴房里的一只狗,足矣让他心惊胆战,方寸大乱。 “唔唔汪....!”萧二趴在稻草堆里,瞪着俩大眼瞧着秦霜,呜咽声在柴房里回荡,似乎不满主人为何要把它关在这里。 回看着它两只幽幽的眼睛,秦霜一阵头皮发麻,双肩止不住的狂抖。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墨色的睫毛打着颤,像一团孤影,包裹住眼底的惊恐。 “呜咦咦....呜!”萧二像是能感知到他的恐惧,它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前爪,在草堆里呜呜打滚,声音含了委屈。 这叫声虽然不凄厉,也并不凶恶,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把秦霜的心吊在了半空,他不由得蜷缩着身体,在地面左右摸索起来。 当触碰到一根木柴时,他心脏骤跳,像经受了巨大的刺激,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紧木柴,面对萧二颤声道:“你不要过来....你要是敢过来的话,我便不....不客气了。” 萧二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立刻从草堆站起身,嗷嗷低叫两声。 “汪——!汪汪....!” 秦霜手腕一抖,清润的瞳孔巨颤,几乎握不稳手中的木柴。 “滚开....!滚!”听到萧二沉重的气息,他脸色煞白,胡乱的把木柴扔出去,听见其砸在地面的清脆声响,又打了个冷战,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 “陛下不要....求求你,别让它们....不——!呃啊....!” 秦霜被恐慌扰乱了神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在喊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哀求躲避。 过往的记忆给他留下太激烈的疼痛,他像一叶小舟颠簸在惊涛骇浪间,只盼着有双手能拉他出来。 萧二突然不叫了,只歪着带虎头帽的小脑袋打量秦霜,圆溜溜的眼睛发亮,好似在说这人真奇怪,为什么要怕可可爱爱的我,委屈死了。 柴房外的雪太白了,把天地映得异常明亮,周边寂静无声,秦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接一声,逐渐趋于平静,也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他侧耳去听,听到萧二细弱的鼾声后,悬着的心暂时搁浅下来。 望着紧闭的门扉,秦霜陷入了沉思。 率领几名小兵探路上山前,他已经命令李将士带人在后路埋伏,一旦前方出现危机,便可带领黄衣军冲出重围,及时撤退。 就算队伍刚踏进卧玉镇,也不会那么快就走漏风声,那么萧乾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后路?还能如此准确的将接应的黄衣军一举拿下....唯一的可能,便是军中早有奸细和悍匪勾结。 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混入黄衣军做悍匪的内应?他又是受何人指使?背后那人的目的何在...? 霎时间,秦霜感到头痛欲裂,他不敢想了,亦不敢面对,仿佛这背后的真相,是用他那颗千疮百孔、血淋淋的心换来的。 他阖上晦暗的眼眸,抿起薄唇忍耐着一身疼痛,依偎着寒冷的墙壁昏睡过去。 皓色茫茫,雪落的逐渐没了声音,远近的白色掩盖着险峻的山峰,使渡关一带变得空旷,因此显得人的说话声十分清晰。 “嘿,你说这里面咋没动静了?该不会是....把人给冻死了吧?” “闭嘴!快开门,把饭菜送进去了咱好交差。” 次日正午,秦霜便因窸窸窣窣的谈论声醒来,他方才抬起惺忪的眼,只听“轰”的一声,就看两个小喽啰用暴力的方法将门踹开。 雪堆泛出的白光刺进双眼,让秦霜不由自主的抬手,用衣袖挡住那强烈的光晕。 b 分卷阅读14 r “呦,王爷才起身呐?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爷有多享受咱这小黑屋呢....!” 粗暴的把饭菜放在地上,小喽啰在黑白交错的光线里咧嘴嘲讽,又大声道:“萧爷特意吩咐,要用俺们山寨最好的吃食来招待王爷!” “王爷,您请着?”放下碗筷,他站起身,和身边的兄弟嬉笑着,好似在等着看秦霜“饥不择食”的惨样。 第六章 大畜生和小畜生 听着他讽刺的话,秦霜本以为萧乾会用些残茶剩饭来羞辱他。 但低头细看,那碗里却是各类鲜嫩的菜式,最为显眼的是小笼汤包和翡翠虾仁,还有许多,他未曾见过,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菜。 注视着面皮薄如纸张的汤包,秦霜明净的瞳孔抖了两下,又移开眼眸,哑声道:“本王要见唐莲。” “什么?什么...?”小喽啰见他不吃,面上很惊讶。 “本王要见唐莲。”秦霜把头抵在墙壁上,气息微弱:“告诉萧乾,我不会吃他渡关山....烧杀抢掠,染满血腥的任何东西,拿出去。” 听清他的话,小喽啰嘿了一声:“行啊,没想到啊,看着跟小寡妇似的,倒是挺有骨气?” 他弯下腰,正要把饭食端走,却被身边的兄弟拦了下来。 “萧爷有吩咐,不管他吃还是不吃,饭菜一天三次必须送到,千万别忤逆了萧爷的话。” 经他这么提醒,小喽啰面上闪过几分畏惧,也就顺势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既然是萧爷的命令,兄弟我服了,咱们走,啧待这儿晦气!” 他愤恨不平地踢一脚稻草,跟随兄弟走出了柴房。 听见外面落锁的响声,秦霜紧咬下唇,清隽的眉梢流露出倦色。 在烈风萦绕下,饭菜的鲜香很快弥漫了整个柴房,它像一把无形的刀,挑衅着他的意志和坚持。 萧乾到底要做什么?先是当众侮辱,又胆大包天的羁押当朝王爷,现今却是改了法子,用怀柔之策打动他么? “呜呜....汪!”兴许是被饭香吸引,熟睡的萧二醒了过来,嗷嗷的奶叫着,又摇晃着尾巴靠近秦霜。 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模样,秦霜的心弦再次绷紧了。 “你别过来...!滚...滚开。”他收紧双腿,躲避着萧二的靠近。 萧二紧盯着饭菜,全然无视他的驱赶,整只狗兴奋的直冒泡。 秦霜怕极了,万般惊惧下,他胡乱地拿起一块食物,冲萧二扔了过去,又急忙裹紧狐裘,抖得宛如深秋枝叶上降落的白露。 萧二开心了,连忙摇晃着小尾巴去吃东西,还发出满意的哼咛。 听着它细微的咀嚼声,秦霜原以为没事了,却不成想,吃干抹净后的萧二直接跑过来,蹦跳着舔上了他的手掌。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秦霜几乎晕厥过去。 他惊惶地甩开手,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受惊般的怒骂:“别碰我,小畜生。” 站在柴房外的萧乾恰好听到这句骂,忍不住勾起了薄唇,颔首道:“骂的够味。” 秦霜容貌清冷,总蕴藏着一股明彻的韵致,连带那嗓音也沾染着清雅,仅是听他声音,便难以将其和污言秽语搭上边儿,这样的骂声,只能让被骂的人越听越兴奋。 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子,这骂狗他也得顾忌一下吧?萧二是何许狗也?它可是渡关山最金贵的狗娃子,平日被萧乾当成儿子宠的狗子。 到这摄政王嘴里,却变成了小畜生,萧二是小畜生,作为它爹的萧乾是啥? 听见秦霜这么个骂法,又瞅见萧乾似笑非笑的神情,门外的小喽啰当他是恼了,便走近前面两步,添油加醋道:“萧爷,俺觉得这什么王爷,他就是不识好歹!今个儿端进去的饭菜,他可是一口没动...” “一口没动....他还说什么了?”萧乾漫不经心的问道。 白雪把山川古道染成霜色,天大亮的极早,他今日也起得早,不知是心有牵挂,还是被寒雪天扰得睡不稳。 柴房门外,萧乾身披玄色云纹大氅,右脚踩着块儿覆盖冰雪的岩石,手肘慵懒地搭在膝盖上 分卷阅读15 ,正用白色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刀,姿态风流恣意。 尽管那漆黑的眼底尚存一丝倦怠,可他举手抬足间的霸气,还有那把冷意逼人的赤色弯刀,仍旧让身边的小喽啰心底战兢,不敢直视他深邃锐利的双目。 小喽啰见他没有恼怒,也就大着胆子,像倒豆子似的开始告状:“没错,他不光不吃,他还说就算是饿死也不吃咱山寨的血腥饭!他还骂咱是烧杀抢掠、打家劫舍的恶贼....!”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萧乾的表情,发觉男人的面容仍像往常一样,又接着道:“他还说....不让他见唐莲,他就不吃饭。” 听到哑巴的名字,萧乾眯起双眸,眼里迸出几分火气:“他真这么说?” “真....真的。”看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喽啰咽下一口唾沫星子,紧张地回答道。 “萧爷,您消消火,俺给您说,京都来的脾气都特硬,都不...哎呦喂萧爷!刀剑无眼,您当心呐!” 他的话正说半截,就看萧乾操起手里的弯刀,迎面朝他劈了过来,就在他闪身欲躲时,只听“锵”的声儿巨响,那泛着赤红流光的烧刃直接劈开岩石,深深嵌进石块里。 小喽啰吓得两腿直打颤,就差没给他跪下来,看见四分五裂的石块,他顿时面如土色。 这一刀若是落在人的身上,非得给人大卸八块了不成。 “萧爷息怒...萧爷息怒....!”他捂住胸口连声嚎叫,不敢看男人冷峻的脸庞。 萧乾缓缓移开脚,凝视着紧闭的柴房门,低沉沙哑的声音揉进风雪里:“好,爷今天先憋着这通火,来日再全泄到他身上。” 他负手而立,冷冷瞥过小喽啰的脸:“给爷记住,一日三餐,好生招待。” “是是是.....”小喽啰佝偻着腰连连点头,又拾起雪地上的弯刀,捧到萧乾面前:“萧爷,您的刀.....” “这几日用不上了,供到忠义殿去。”萧乾淡漠地拂去衣摆上的雪,便在他诚惶诚恐的眼神中缓步离去。 凄风骤雪,重重山影一派萧条冷落,飞雪淹没着衰草,使柴房格外孤寂清冷,只剩低迷的呜咽声,听上去十足的委屈。 萧二伸出两只胖胖的前腿,趴在草堆里仰视着秦霜,经过方才的拍打驱赶,它的虎头小帽歪了,因此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有点滑稽。 秦霜紧靠在墙角,被冻得近乎失去意识,他艰难地眨眼,发现睫毛和眼尾已经覆上一层薄霜后,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昏迷。 “呜....呜....汪汪——!”这时柴房的窗边突然走来一个人影,原本萎靡不振的萧二瞬间兴奋起来,跑到木窗前叫唤着。 秦霜通过涣散的视线去看,只见一只骨骼分明、充满着男性力量的手掌推开窗棂,迅速扔进来一件玄色大氅,没等他看清楚,窗户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第七章 母狼 一切恍如梦境,像渺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般遥不可及,令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初雪天,虎面少年遗留给他的傲慢又不经意的温柔。 正因那一刻的温暖,秦霜曾以为糖糕是世上最甜的东西。 “呜汪!”萧二摇晃着尾巴,开心地叼住那件大氅,东拉西扯了一番,又转过小脑袋看向秦霜,急忙撒开前腿,把温暖厚实的氅衣盖在他身上。 衣袍上残留着一缕温热,还有浅淡的烟草味,使秦霜发紫的唇和手指逐渐回温。 看到他的眼神恢复清明,萧二兴奋地摇晃小尾巴,抖了抖身上的金毛,也钻进大氅里,贴近他的手掌。 秦霜浑身的汗毛顷刻立了起来,正想踹开它,却忽地摸到了萧二毛发上的冰霜。 如此刺骨的寒雪天,就算是有厚实皮毛的虎豹也会冻死,更何况一只小狗? 他微微低下头,看到萧二哼唧着拱进自己怀里,只有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慢慢伸出手指,尝试着用双手去环抱它。 第一下,他摸到了它的毛,发现竟是意外的柔软,第二下,他变得大胆许多,轻握住萧二的小胖腿,用手心紧偎住它幼小的身躯。 萧二阖上黑溜溜的大眼,躺在他怀抱里,宛如初生的婴孩,安然又孱弱。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暴冷下,一人一狗相偎着玄 分卷阅读16 色氅衣,就这样微弱的躲避掉凉飕飕的风,体温逐渐由寒变暖。 雪霜飞快凝结着,转眼到了辰时,山寨乍响起激昂的号角声,嘹亮烈烈的声音,宣告着全寨晨起的操练即将开始。 自打萧乾掌管卧玉镇,山寨便定下了清晨练武的规矩,既是为守一方百姓安定,亦是为对抗北梁京都。 宋祭酒每日都会被这号声吵醒,今天也不例外。 他捂住双耳,在被褥里墨迹大半天,才黑着俩眼,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床,慢吞吞地穿靴穿衣。 “军师,萧爷找。”他刚才系紧狐裘披风的腰带,就听门外的守卫禀报道。 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少顷,宋祭酒匆匆打开房门,就看萧乾快步踏上石阶,向楼阁走来。 注意到男人单薄的衣衫,他微蹙眉头,忍不住上前问:“哥哥的氅衣呢?怎么不见了?” 萧乾瞧他一眼,沉声回道:“被狼叼走了。” “被狼....叼走?”宋祭酒惺忪的黑眸一阵困惑,瞅到萧乾冷的面色发僵,立刻塞给他一个紫铜手炉:“哪里来的野狼,为何不杀?” 萧乾把玩着掌心里的火笼,唇角上扬反问他:“除了那只母狼,还有谁敢拿爷的衣裳?” 长阶落明雪,贯穿了沉溺黯然的山峰,凝视着萧乾冷峻的背影,宋祭酒莞尔笑道:“我就说今日操练怎么不见哥哥领兵,原来是惦记着柴房那位。” 他打开房门,把衣衫单薄的男人迎进房屋,又含笑打量萧乾:“哥哥昨晚在柴房过的夜?” 待冰冷的手掌在火笼下回温后,萧乾便拿起桌上的酒壶痛饮两三口,灼热的酒液入喉,使他深邃的眼底多出几缕兴奋神色:“爷放着好好的温柔乡不去,在那又冷又硬的人身上过什么夜?” 听过他的话,宋祭酒低着头闷声笑了:“你把人丢在柴房那阴僻的地方,还怪人家冷硬,这样的大雪天,就算不硬,也要被冻得僵硬。” 他坐下来,端详着萧乾棱角分明的脸,又好奇的问:“那送去的饭菜,摄政王可是吃了?” 萧乾闻声后放下酒壶,眯起黑眸沉声道:“一口没动。” “一口都不吃?”宋祭酒脸上闪过讶然,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深思道:“我原以为京都来的人都很是娇惯,没想到这摄政王倒与众不同。” 山寨在渡关一带屹立多年,这些年兄弟们追随萧乾走南闯北,自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朝廷官员,兴致来了,还会把某些贪官污吏“请”到山上“招待”。 他们个个贪生怕死不说,还胆小如鼠,稍微给点教训便吓得屁滚尿流,根本经受不起半点折磨,哪像这摄政王,不仅性情倔强傲慢,脊梁还硬的很。 听他如此感叹,萧乾面容淡漠的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瞥见他眼中炽热的光芒,宋祭酒的肩膀不由得抖了抖,尽管跟了对方多年,但萧乾的心性仍教他琢磨不透。 面前的男人就像一个深藏不露的君王,那双幽深的瞳孔如同漩涡,里面掩藏着不动声色、足矣让人沉沦的驯服。 他刚逃进山寨时,还当这里和他之前陷进的土匪窝一样,全是些目无章法、为非作歹的悍匪,但很快他便发觉,萧乾的处事手段与一般的土匪或马贼全然不同。 与其说是山寨首领,他更像占山为王的霸主,不仅只手掌管着山下的卧玉镇,拥有独属于山寨的客栈、驿站和商铺,亦在山上设立寨规,严明军纪、奖罚分明。 北梁京都看不见的地方,这座山寨就像自云雾间耸立的巨峰,已然成为了庞大且强悍的帝国。 在萧乾的眼皮子底下,诸如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事决计不可能发生,就连曾经恶贯满盈、人见人躲的独眼汉子贺彰,在投奔萧乾之后,也安分的像一只绵羊。 山寨里的兄弟对他多是又敬又怕,原因便是萧乾恩威并施的手段,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说白了便是会调教人。 宋祭酒看得出来,此次他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摄政王,可不知道哪一日,便会狠狠的给秦霜一耳光。 尝惯甘甜滋味的人,冷不丁来场晴天霹雳,就是内心防线最好攻破的时候,依他看来,如今那摄政王不吃不喝的情形,不知还能不能撑过三天。 “哥哥 分卷阅读17 真是好狠的心,可别逞一时之快,真把人折腾坏了,还不是得你心疼。”宋祭酒端起酒盏,笑着打趣他。 萧乾闻言没有恼意,反倒觉得这话有趣,便回应道:“爷就喜欢看他坏掉的样子。” 陷进污浊里的芙蕖,被玷污成濒死的姿态,反而比清纯皎白时更动人。 这么想想,就连萧乾都觉得自己十分矛盾,既想看那淤泥压断秦霜孱弱的茎叶,又想看到他拼死反抗,舍出性命一搏。 “啧,自打摄政王到了山寨,哥哥就愈发反常。”宋祭酒抿一口热酒,为萧乾的变态言语而咋舌,待身体回暖后又叹息:“我看我还是去会会那个哑巴,瞧瞧他有没有他主子的半分骨气。” 第八章 本王不会吃的 萧乾看着他慢悠悠的起身,便沉声允诺道:“军师若是能让那哑巴吐出点东西来,就免去你这月早起监管操练。” 宋祭酒一听,眼睛都亮了:“哥哥此话当真?” 他本就有赖床的毛病,每每听到集结的号角声,就感到阵阵心慌气短,想想窗外的大风大雪,更是一点都挪不动身体,就盼着哪天萧乾能免他不必去校场*。 萧乾淡然自若的颔首:“当真。” 得到他明确的答复,宋祭酒登时跑的比兔子还快,出门后便一溜烟地钻进了西柴房,只在雪地上留了脚印。 山峰薄雾沉绵,积雪铺地,树枝头上堆砌着银霜,漫天的白色里,柴房外的操练声让天地间多出一分躁动。 秦霜半阖双眸,凝视着正叼住馒头不放的萧二,哑声呢喃道:“你这小畜生,只知道吃...这些都是恶贼抢掠来的东西,沾着血....” 萧二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下就不高兴了,激烈的汪汪两声,像在反驳他。 看它蹦来跳去,脑袋上虎头小帽歪斜的模样,秦霜终于弯起清冷的墨色眉目笑了,这一笑,像金珠玉箔坠落那丹凤眼中,美艳逼人。 萧二不蹦跶了,仰头紧盯着他,宛如在看一幅玉骨仙姿的画卷。 “你看我也没用,本王不会吃的....”秦霜抗拒地摇头,厌弃地瞥了眼地上的食物。 “呜呜....”萧二委屈吧唧的哼了两声,扭过屁股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兴许是时辰到了,外面的练武声逐渐平息,接着秦霜便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 “小兄弟,你就收下吧,大娘求求你就收下吧。” 仔细听来,这声音语气像是个老媪,言语间夹杂着哀求的味道。 “是呀张兄弟,你快拿着吧。”有轻巧活泼的女声,附和着老媪的话。 想到这狼虎窝莫不是在光明正大的欺凌百姓,秦霜裹紧肩旁的氅衣,挪动到窗棂下,抬手把木窗推开一条缝隙。 茫茫雪色倾覆着悠远的山景,赛过梨花的白色有些刺目,因此站在雪地里的那三个人异常突兀。 看守柴房的张阿宝此刻十分为难,不断地推拒着老媪的手:“李大娘,这粮食我们真不能收....天儿冷,你还是快和春杏姑娘回去吧。” “小张兄弟,你若不收下,老身是不会走的。”老媪僵着身子,硬把一袋米粮往他怀里塞。 名唤春杏的女子看他们相互推搡,便放缓声音劝道:“张兄弟,眼见年关快到了,村里的人知道山寨什么都不缺,但这些粮食也是点心意,你悄悄收下,不让萧爷发现就行。” 她身穿橘红色的木棉冬衣,容颜清丽秀雅,双眼湛湛有神,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听起来十足的悦耳,让人忍不住便想赞许她的话。 “这....”看着那袋粮食,张阿宝面色犹豫,再看春杏鼓动的眼神,便缓慢伸出手。 “什么事不让我发现?” 他的指头刚碰到米袋子,就听身后响起低沉喑哑的男声。 这声音不紧不慢,周遭分明是辽阔的昼雪,可男人的声线里却有种微醺的辛辣,恰似一把在烈火里滚过的烧刃,直捣人心窝,勾勒出来随性的狂。 张阿宝就像被那袋子米烫到似得,连忙缩回手,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男人。 “萧....萧爷....”他紧张地咽下口水,将手抄进衣袖里,不敢看男人幽深的双目。 分卷阅读18 萧乾刚从校场出来,因衣袍拖累的练武不便,他总赤着上身带领山寨的兄弟们操练,即便是这等雪虐风饕的天儿也不例外,外加前往校场前他痛饮了一壶酒,更是不惧严寒。 四周的寒风刺骨,萧乾刚毅的下颌却有点点薄汗,那汗水沿着他的喉结向下,攀附着精悍的胸膛滑落,全身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血肉,都席卷着狂烈的力量。 秦霜清楚地看到,跟在老媪身边的女子红了脸,飞快地低下头,像要把自己埋进雪堆里似的,而他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觉得心尖上被浇灌了一壶烫酒,热的发慌。 “萧爷来了....”看到萧乾时老媪有些惊讶,连忙躬身行礼,恭敬的唤道。 萧乾淡然颔首,目光掠过她手里的米袋子,沉声问:“这是什么?” 不等老媪回答,张阿宝就急忙跪地大呼:“萧爷,小的可没拿这些粮食,小的真没拿啊!” 伴着他惊慌的哀呼声,气氛骤然凝重起来,跟在萧乾身边的独眼贺彰二话不说,直接上前踹了张阿宝两脚,大骂道:“他奶奶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在山寨待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萧爷的规矩,快滚!到忠义殿领罚,三十个板子,呸!” 这两脚踹的急切,看似特别狠,实际没什么力道,看见贺彰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张阿宝顿时心领神会,立刻磕了两个头,连声道:“谢萧爷饶命....!小的这就去领罚!这就去....” 说完他就像浅池塘中的小鱼,起身蹦的老高,匆忙往忠义殿跑。 望着他的背影,独眼龙贺彰又啐了一口,回头就把手里的灰色大氅递给萧乾,赔着笑脸道:“萧爷,阿宝他年龄小不懂事,您可别生他的气....” 虽说已经把人撵走了,但他还是怕张阿宝再挨罚,萧乾掌管山寨数年,立下的铁令无数,最严苛的一条便是不得拿百姓的一粒米,饮百姓的一口水。 贺彰初到寨子里还觉得好笑,作为落草的土匪,有哪个不烧杀抢掠,霍霍老百姓的? 可时日一长,他却发现,萧乾压根就不是什么悍匪,在他眼中,对方更像是不可动摇的将军。 正是因这股“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的气节,渡关山一带的百姓对寨子极其拥护,这种拥戴,亦成为了山寨能与京都抗衡的力量。 平日里谁要是犯了萧乾的忌讳,轻则拖出去挨几十大板子,重则抛到山野里喂狼,因此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萧爷,这不关张兄弟的事,是村上的父老乡亲记挂山寨,非要让我和阿婆来送粮食的。” 担心张阿宝被重罚,春杏忍住心底的羞怯,焦急的为他开脱道。 “罢了,年关将至,近日来却不太平,你们回去告诉各个镇上的村民,在家好好过年,少外出走动。”萧乾抬手套上氅衣,面容严峻的嘱咐道。 听他这么说,春杏和老媪皆愣了少顷,回过神忙应声道:“萧爷的命令我们记下了。” 萧乾淡然的颔首,给贺彰递去一个眼神,对方立即会意,向一老一少拱手道:“天气严寒,山路难行,我送两位下山吧。” “那就有劳贺大哥了。”春杏红着脸答应,依依不舍地望了萧乾好几眼,直到被身旁的老媪轻扯衣袖,她才跟随贺彰缓慢下山。 看到萧乾独自站立在天地同色的白雪间,秦霜的指尖紧扣着窗棂,心底莫名有些发闷,那种滚烫的感觉还在体内肆虐,使他的气息微微急促。 *校场:旧时操演或比武的场地。也作较场。 第九章 两颗心 他心中有疑虑,更有困惑,在北梁京都、朝廷各大要员的嘴里,渡关山不仅是龙潭虎穴,萧乾更是心狠手辣的草头天子,可地方上的百姓,为何对他毕恭毕敬,看上去还格外....拥护?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萧乾侧身往柴房望了过来,那一眼,两双神采各异的眸遥遥相对,秦霜面上闪过刹那间的懵懂,他慌乱的关闭木窗,心扑通扑通直跳,像有只躁动的小鹿在乱撞。 他会进来么?秦霜抓紧手边的稻草,轻咬下唇,神色惶然无措。 不要进来,他闭紧双眸,嘶声在内心大叫道,为自己的脸红慌张感到荒唐。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接着柴房外响起男人低沉的声线,让秦霜脑海里一片空白。 “回萧爷的话,一直没什么声 分卷阅读19 音,许是睡了。”看守的小喽啰扬声回答道。 那股炽热感未曾消散,萧乾似是又在门外站了片刻,问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那沉稳的脚步声又远去。 他刚一走,萧二就从秦霜的臂弯中跳下来,对着他摇头晃脑嗷嗷叫唤,那副得意的样子,像是在说“看吧看吧,我没吃打家劫舍来的饭,我吃的饭最干净了!” 秦霜用指尖按压一下它的鼻头,仍然哑声拒绝:“就算不是抢来的饭菜,本王也不吃嗟来之食。” 狗子的特性就是“蹬鼻子上脸”,见他捏自己的鼻头,萧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赶忙伸出小舌头,想舔秦霜的指尖。 似是瞧出它的意图,秦霜立即缩回手,轻声斥道:“不准舔我,小畜生。” 尽管压制着心底的恐惧,可触碰到萧二的皮毛时,他依旧会感到一阵悚然,那种如同孤身站在悬崖边的恐惧无休止的折磨着他,即便眼下离京千里,也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看到秦霜苍白的面色,萧二嗷呜一声,用头拱了拱地面的草堆,把小虎帽戴好,便窝在他脚边,无声的陪伴着他。 寒风削肌,再加之连日来的饥饿和疲累,秦霜的神智又逐渐恍惚起来。 空荡的柴房里,周遭的一切都仿佛结了冰,他的脸色被冻得发紫而暗,原本粉白的指甲泛起了艷红血色。 “汪汪——!呜汪——!”萧二看的格外担心,急忙叼起地上的碗,放在秦霜的手边。 可靠在墙边的人双眸已经模糊,瞳孔中散发出微弱的光,那其中有痛苦、惧怕、决然,唯独没有半点求生的渴望。 正当萧二嗷嗷乱叫时,柴房的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了,只见宋祭酒押着唐莲,一股脑的把少年推进来,注视着秦霜发白的脸,面带恼色: “萧爷有令,这小子每日只能待两个时辰,你们主仆俩好生珍惜吧。” 说完他便干净利落的关闭门扉,力道极大,震碎了柴门间的层层薄霜。 宋祭酒之所以会气成这副德行,原因便是在唐莲那里吃了哑巴亏。 此刻他站在门外,看着柴房内的情景,轻按住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从嘴里、鼻孔里喷出来的团团热气凝成一层层霜花儿,模样有些狼狈。 一个时辰前,宋祭酒在冰天雪地里徘徊许久,最终挥退看守的小兄弟,推开了破旧的房门。 刚踏进西边柴屋,凉丝丝的寒气便从脚底侵袭到他的身上,昏濛的视线下,宋祭酒轻挥衣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 唐莲被五花大绑,还用布巾塞着嘴,只有一双黝黑的眼睛凝聚着光,含恨带憎地看着他。 “你瞪我有何用?又不是我要把你关在这里。” 宋祭酒蹲下身,瞥过摆放在地面的饭菜,看到那一双未挪动半分的筷子时,他又扬起唇角:“不错,年纪不大,骨气不小。” “呜呜....!”唐莲紧咬嘴里的白布,额头上发了汗,眼底有暴烈的情绪正在翻腾。 “你想说话?”宋祭酒眯起飘逸的眼尾,又低笑:“他们的法子当真是下作,明知道你是个哑巴,还用这团布堵住你的嘴....莫不是在嘲你不能说话?” 他动作轻巧地拿起一块馒头,在唐莲眼前晃悠,轻声问:“想不想吃?我可以喂你。” 宋祭酒的容貌本秀雅妖冶,做出这样的表情时,自带一种轻佻的味道,教人瞧得既惊艳又恨得牙痒。 唐莲面上的愤恨却忽地消失了,他咬紧白布呜呜两声,对着宋祭酒点头,灵动的瞳孔里充斥着对食物的渴望。 “不错,还挺识趣....”见他一副渴求的样子,宋祭酒掰下一块馒头,递到唐莲嘴边,抬手扯掉他嘴里的布:“喏,吃吧,我亲自喂你旁人可没这样的待遇....啊!小兔崽子,你敢咬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唐莲咬了。 唐莲凶狠地盯着他,用嘴把馒头甩到地上,舔舐着牙关,面色僵硬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王....爷!” 宋祭酒顾不得他在喊什么了,只顾着自己被咬烂的指头,将其放入口中,缓缓吮吸着。 唾液侵袭着伤口,白嫩的皮肉涌上一阵刺痛,使他的脸庞有些发白。 b 分卷阅读20 r   “哥哥说你家王爷是狼,我瞧你像只狗,你才该和萧二待在一起,嘶....疼死我了。”他哑声怒斥,瞪向唐莲的眼神中却有一丝委屈。 “王、爷!”品尝着舌尖上的腥甜气,唐莲不由得舔过下唇,眸光依然坚定。 注视着他坚毅的面容,宋祭酒薄唇划出一个弧度,又蹲下来平视着他。 “原来会说点话啊...我还当是个天生的哑巴呢。”他用带伤的手指挑起唐莲的下颌,淡声说道。 唐莲的面容有点呆滞,还是叫唤着王爷俩字,只不过一声比一声响亮,听得宋祭酒头皮发麻。 “住嘴!”他猛然松开手,挺直脊梁,语气含了点挑衅:“你家王爷正在萧爷的床上,不知有多快活,哪像你,在这里受冻挨饿,傻兮兮的....” 这话刚出口,连宋祭酒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看到唐莲为秦霜着急上火的模样,他就想说点什么刺激对方,好排解被咬的心头之气,但看见少年双目通红,使劲憋泪的表情,他的心又软了。 唐莲像杀仇人似的瞪他,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又硬生生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看着他气鼓鼓的脸,宋祭酒那股恼意又开始翻腾,他抓过唐莲的手腕,动作粗鲁的把人往门外拖:“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你和他都别吃别喝,冻死算了....!” 唐莲这次却没挣扎,任由他拽着手,把自己拖到冰雪地里。 第十章 主仆二人相见 瞧着宋祭酒清俊的背影,少年眼底汇聚了幽幽的光芒,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就被扔进了另一间柴房。 这样大的动静,自是让秦霜睁开了双眸,惘然地看向“破门而入”的人。 沉静又冰冷的空气里,心跳声与视线混淆在一起,他微张薄唇,轻唤道:“唐莲....?” 这一声有点不确定,还带着被风霜折磨的嘶哑,听得唐莲眼眶发红,立刻凑上前,呜呜叫道:“王、爷!” “唐莲....你还活着。”秦霜睁大眼眸,凝结白霜的睫毛在抖动,神态几近恍惚。 “嗷汪!汪汪——!”看到有人来了,萧二也管不了唐莲是哪一边的人,只来回蹦跶,在热腾腾的汤羹前打转。 感受到汤羹的热气,唐莲反应过来,急忙在萧二焦急的打量下端起碗筷,靠近秦霜唇边。 “王、爷....嗬!呃!”少年艰难地吐出不成调的字句,期盼地看向秦霜。 与先前不同,当冷气逼入鼻翼,恍惚中,秦霜张开了双唇,像只被欺凌已久的小兽,小心翼翼地喝着温热的汤羹。 A?C 一口汤咽下去,因被冻的时间太久,他尝不出味道,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体内升腾,汇进五脏六腑,让冰寒的血流重新奔腾。 有这么一刻,秦霜觉得很痛苦,那种疼痛盘踞在他孤独的幼年,是他偷吃汤包的卑微无措,也是他此刻,正喝这口汤时的羞耻无助。 “王....爷。”看到他发颤的双肩,唐莲慌张地放下碗筷,用指头在地面画下一座山,又给他指了指身边的柴火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小孩子都懂得道理,可秦霜却累的没有力气再挣扎。 “唐莲,你还活着...”他抬手抚摸少年的头,低声重复道。 僵在门外的宋祭酒看到这里,那张清秀的脸几乎皱成包子,气恼的厉害。 “本来是想让他们瞧瞧彼此的惨样,这倒好....俩人竟相互安慰起来了!” 他捂住受伤的手指,十分懊恼,正要左右踱步想其他对策,却撞上了一个人。 “哥哥....你怎么来了?”宋祭酒抬起头,恰巧对上萧乾阴郁的面色。 沿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正是秦霜亲昵触碰着唐莲的画面。 察觉到萧乾眼中蓄了一团烈火,仿佛野兽吐露着赤红色的凶焰,宋祭酒心尖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派人到镇上请戚神医。”当他忐忑不安时,萧乾忽然命令道。 “戚...神医?”宋祭酒暗想男人莫不是被气疯了,这里又有戚神医什么事?可接下来,便听萧乾沉声道:“进去告诉他,爷能治好哑巴的哑病。” 分卷阅读21 紧盯着秦霜轻轻起伏的身段,和他在玄色大氅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脖颈,他眼底一暗:“条件是,要他跪下来求我,对我彻底臣服。” 窥探到男人眼中一闪即逝的冷光,宋祭酒打了个冷噤,跟随萧乾数年,他自是知晓,这人表面愈是风平浪静,内里愈发掐着多少坏水,看这样子,一准儿是要狠狠把人折腾一顿。 这等火气的蔓延下,他当然不敢忤逆萧乾的命令,唯恐引火烧身,只在内心咋舌感叹一番,就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薄冷雾霭把雪花凝结成片,柴房里刚恢复平静,宋祭酒便大张旗鼓的走入,像提溜只小兽似的,一把揪起唐莲的衣领。 “唔、唔!”唐莲的两脚来回摆动,不满地瞪着他,嘴里呜呜咽叫唤着。 “你要做什么?!”两人的搏斗令秦霜自严寒中惊醒,立刻紧握住少年的手腕,一双明净的丹凤眼冷望着宋祭酒的脸。 回看着他,再瞧唐莲胡乱挣扎的样子,宋祭酒顿时来了气,扬声道:“萧爷说了,他能治好这哑巴的哑病。” 整句话刚落地,就好似一记重锤,哐当的砸在柴房里,使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唐莲不动了,只有脚尖还在半空打旋,尽管他努力屏住呼吸,那通红的脸庞仍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秦霜沾着雪渍的双唇在抖,半晌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宋祭酒眉目轻佻地松开手,把唐莲抛到墙角,面向他重复:“我说,萧爷发话了,能治这哑巴的病,条件是要你跪下来求他。” 他拍打着手掌,一副干完活要回家的模样,又打量着秦霜:“跪还是不跪,你自己瞧着办,萧爷在忠义殿等你。” 听闻他的话,秦霜的面容晕出一缕踯躅色*,那颜色宛如漫山的杜鹃,艷红鲜明,却显出如血般的凄清,他攥紧冻得发僵的手掌,气息微微急促。 “不!呜呜...不!”此刻窝在墙角的唐莲连连摇头。 “呜呜....!不、不治!” 不知废了多大的劲,他才完整的吐出一句话,且急得满头大汗、目眦欲裂。 凝视着他稚嫩的脸庞,秦霜想起了多年前的寒夜。 隆冬时节,大雪深数尺,秦府张灯结彩的辞旧迎新之际,他所在的偏院依旧孤寂冷清,听着隔壁传来的爆竹声,秦霜绕到后院小门,想要趁夜色去街巷讨些东西来吃。 说来也是好笑,谁又能信,白日里光彩体面的秦府大公子,会在三更半夜用衣物挡住自己的脸,窝在街角做乞丐? 可当时的秦霜常常这么干,路过的老百姓见了,心道这是哪家的孩子,饿的如此瘦弱?总会好心的给几张饼、一碗粥...更多时候,那些讨来的饭菜,倒比秦府的新鲜许多。 恰是那次“做乞丐”,让他遇到了唐莲。 还是婴孩的唐莲被抛弃在井边,除去身上破烂的麻布,只裹着一件红布兜,冻得快要死了,除去含住指头咿呀的哭,什么都不会了。 穷苦人家出于无奈,总会把孩子扔在井边,意思是求捡到孩子的人哪怕给他一口水吃,凑合着养活便成。 ??? d?r?j 结果秦霜当真用一碗讨来的米汤,把唐莲吊着的那口气拉了上来。 摩挲着绣有“唐”字的红布兜,他举目瞭望远方的池塘,看到池水中被风雪冻死的莲藕,便给他取名唐莲。 捡到唐莲,决意把他带在身边抚养时,秦霜不过十岁的年纪,他也只是个孩子,却很早就独身一人,孤苦无依,正因这份孤独,他将心底最柔软的一面,尽数给了唐莲。 长到八岁的唐莲,原本是会说话的,纵然他性情内向,不善言辞,但那声音活跃清朗,听起来格外悦耳。 那时的秦霜已坐上摄政王的位子,在朝中如日中天,正是风光无限的年岁,每每到校场领兵开拔,定会引来大批敬仰的目光。 手握重权,已然高枕无忧,可与之日益增叠的,是秦府的忌惮,秦霜迄今都记得,唐莲被毒哑的那一天。 冬雪消融、天青浩渺,他自校场回到秦府,仍是带了一身的冷气,丫鬟端来了一碗汤羹,说是老爷赏赐的,务必要她看着自己喝下去。 秦霜没有多想,以为又是什么残羹 分卷阅读22 冷炙,便要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刚触碰到汤碗,就被唐莲抢了个先。 丫鬟面色骤变,端着空荡的碗匆匆离去,把口吐血水的唐莲,还有惊愕万分的秦霜留在原地。 自从那日起,唐莲再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变得缄默木讷、行踪不定,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始终守护在秦霜背后的影子,从幼童到少年。 秦霜知道,他静默近十年的岁月,本该自己来受的。 一开始会被毒哑的人,应该是他。 “我跪。”秦霜手扶墙壁,虚晃着站起身,用虚弱无力的嗓音重复:“我跪,我可以...跪下来求他。” 第十一章 求他 将近三天两夜的饥寒交切,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莫说在冰雪天里长跪,就是踏出这柴门,便会被风霜刹那间碾碎。 “呜...呜!不、不!”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唐莲双目血红,发疯似的低吼着,像要把浑身的不甘都吼出来。 起初宋祭酒根本不信摄政王能为一个小奴仆做到这等地步,但当秦霜拖着踉跄的步伐,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宋祭酒感到咽喉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塞又呛。 “劳烦你...照看好他。” 不顾唐莲的嘶喊挣扎,秦霜微张薄唇,轻声留下这句话后,缓步走入深茫雪色里。 眺望白蒙蒙的雪景,宋祭酒被迎面寒风吹的心肝打颤,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离去,他转瞬回过神来。 “王、爷...!”窝在墙角的唐莲爬了起来,正欲冲出柴房,却被宋祭酒飞快拦住。 “你还想上哪儿去?追过去就是添乱!”他微蹙眉头,轻声斥责道,可看清唐莲眼窝里的泪后,他却怔住了。 宋祭酒倒吸进了满腔的冷气,气息变得反复急促,话音停止半晌,他莫然叹道:“罢了,想要你家王爷活命,便老实在这儿待着,我这就去劝萧爷。” 唐莲瞪着大眼瞧他,渐渐放弃了抵抗。 见他乖了,宋祭酒很满意,抱起脚边的萧二塞进他怀里,声音温柔不少:“你就和二二好好待着,小兔崽子。” “呜呜!”唐莲呆愣愣地抱住萧二,低头去看狗子在臂弯打滚的空隙,宋祭酒已经关上柴门,往忠义殿去了。 待两脚接近忠义殿时,被冻得面容发紫的秦霜终于支撑不住,堪堪倒在了地上。 忍住膝盖被冰霜碾磨的疼痛,他缓慢抬起眼,这才发觉四周一片寂静,根本无人看守。 他心下顿时明了,萧乾正在里面等他。 秦霜跪着前行,双膝在皑皑白雪里拖出一道刺目的长痕,他清净的双眸像蒙着一层薄纱,黯淡的看不清颜色。 “求你...救救唐莲。”他张了张口,孱弱的低唤道。 忠义殿的门仍然紧闭,那从门缝中透出的火光,似是在嘲讽他的脆弱和不堪。 “求你,救唐莲...”秦霜哑声重复一句,冻出点点淤血的指尖微微抽搐,但仍然跪在原地,神色坚定不移。 殿内的木炭噼里啪啦的响着,响声很大,却不能抵挡他清冷的声音递进萧乾耳际。 “为了一个哑巴,他竟能做到这种地步,连自尊都不要了。”坐在虎皮椅上的男人双目阴沉,眼底酝酿着暴怒的火光。 “哥哥还是出去看看吧,若真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办?”赶回来的宋祭酒低声劝道,眉目里有难掩的担忧。 萧乾放下手中的书册,冷着脸色反问:“十六岁便能以一敌百的摄政王,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冻坏的?” 听到此话,宋祭酒没招了,心知萧乾是铁着心要击溃秦霜的最后一道防线,劝是劝不住了,便沉声道:“我去瞧戚神医来了没有,要是真把人折磨坏了,好歹还有大夫医治。” 他走之后,萧乾捏紧了书角,力道极大,使指节泛起几分冷白,尽管嘴上冷硬,身体的反应依然会出卖他,他远没有看上去那样镇定。 风声寥廓,使殿内的烛火噗哧乱晃,盯着脚边炭盆里的黑烬,萧乾心中亦像那火苗似的,上下蹦跳,烦躁的厉害。 ??? d?r?j 心已经混乱不安,书是看不下去了,他扔开手里的书册,面目深沉, 分卷阅读23 满腔的火气无从发泄,便抬起脚猛然踢翻了炭盆。 刺啦一声巨响,吓得大殿后面值守的小兄弟一个激灵,连忙绕到殿前,跪倒在地问萧爷有什么吩咐? 瞅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萧乾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轻咳两声,问:“人还在外面跪着?” 在他堪比雷霆的眼神下,小兄弟不敢抬头,只闷声回应:“是,跪了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萧乾的双拳悄然紧握,深邃的眼中映出缕缕煞气,尽管嘴上说的冷硬,他却也明白,这样寒栗肆虐的雪天,单是站在雪地里,就要被冻得浑身发紫,跪在冰雪地上,更如同被冰刀子绞杀。 秦霜,那个哑巴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 “戚神医现在何处?”他松开紧掐着的手指,回过神沉声问道。 “回萧爷的话,贺大哥已经命人去接了,兴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能上山。”小兄弟瞪着圆眼回道。 “你退下吧。”萧乾阖上眼,掩去眉目间的烦闷,倚靠进虎皮椅里对他摆手,冷峻的身影一半隐在火光的暗影下。 看出他心绪不佳,小兄弟不敢逗留,连忙恭敬地躬身告退。 乱云低垂,笼罩了淡薄的暮霭,殿外的急雪翻腾,在凛冽的寒风上舞动,摧残着天地万物。 秦霜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视线游离,天色渐昏,面前的门仍是没有打开。 “求...你,救救唐莲...”雪越下越大,沾湿了他柔白色的衣衫,秦霜每发出一个音,便感到像有刀在喉咙切割,疼的他全身打颤,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面对紧闭的门扉,秦霜知道仅是下跪还远远不够,羞耻和屈辱,才是萧乾真正想给他的东西。 自从被困在山寨,他就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唐莲。 眼下的他宛如一只囚鸟,萧乾不会给他半点打开牢笼的机会,因此逃离渡关山、给北梁京都报信、与李将士汇合,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有唐莲能够办到。 唐莲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一次所谓的医治,便是送他离开的绝佳时机。 思虑到此,秦霜的眸色起了变化,他缓缓抬起手,白洁的指尖靠近衣扣,一点点拨开了湿透的衣衫,衣襟敞开一半时,他的脸浮出了病态的红晕。 强烈的耻辱在心尖盘旋,秦霜咬紧牙关,忍受着刺刀削骨般的寒风,那双明锐的丹凤眼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他衣衫半开跪在那里,乌发如瀑,即便身上遍布被冻伤的疮疤和淤痕,也难掩其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绝色。 “萧乾...我求你,救救唐莲...他是...无辜的...”秦霜跪着靠近殿门,他用冻伤的双手支撑住身体,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鸦色的长发遮挡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潇茫的月色下,只隐约可见他羞红的脖颈,那抹嫣红沿着他的肌骨,蔓延到了全身。 “唐莲....”秦霜颤声低喃着,眼前闪过一片片灰黑,瞳孔逐渐变得涣散。 就在他濒临昏厥之际,前方的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秦霜感到肩膀一热,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裹着玄色狐裘,身体悬空,竟被萧乾打横抱了起来。 他神态茫然地抓住男人的衣物,哑声道:“萧乾...本王从了你,救...救唐莲。” 秦霜的手腕早就被冻得发僵无力,此刻揪着萧乾的那股力道,像只小猫在心上厮磨,使男人的前额暴出了青筋。 “住口。”他冷声喝斥,一脚踹开卧房的门:“你若再提那哑巴一句,爷便把他扔到山崖底下,让你找也找不回来。” 秦霜抬眸紧盯他,薄红的双唇翕动着,眉眼里有几分愠色:“你...你不能出尔反尔...”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智又开始变得混乱,过激的严寒使他手脚发紫,身体的疼痛愈发剧烈,耳旁也嗡嗡作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听到他羞赧的声音,萧乾冷哼一声,神色平静道:“摄政王未免太过天真,土匪的承诺,能算作数吗?” “你...你无耻!”秦霜瞪圆了眼睛,脸庞抹上两层气恼的红晕,不知该怎么和这不要脸的土匪 分卷阅读24 头子讲理。 气极之下,他的胸脯剧烈起伏,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涌了上来,终于经受不住连日的折磨和冻伤,在萧乾怀里昏死过去。 “无耻?爷无耻的地方多了去了...秦霜?!”萧乾正欲回嘴,低头细看,却发现抱着的人面孔苍白,早就失去了知觉。 怎么会弱成这样?他在心底咒骂一声,立即加快步伐,将人放在床榻上,又向卧房外值守的小兵命令:“戚神医到山寨后,速命他到爷的房里来,还有,把那个哑巴带到忠义殿去。” 第十二章 他的旧伤疤 “小的明白。”杵在门外的小兵听了令,急忙跑去寨外迎戚神医。 萧乾回过头,走到床边审视着秦霜毫无血色的脸,他向来淡漠的眼中多出几分困惑,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为何会对一个哑巴奴仆记挂如斯? 他忘不掉秦霜刚刚的眼神,明明有一丝光亮,却空洞的没有半点生气,好像他的身体不过是具躯壳,里面的魂魄早已泯灭。 萧乾沉思良久,抬手为秦霜盖好被褥,正要把火笼塞进对方手里,却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腕上狰狞的疤痕。 那道深色殷红的伤疤,像一只面目可怖的凶兽,蛰伏在秦霜白嫩的肌肤上,残忍的摧毁了他坚韧的手腕,不知看了多久,萧乾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 同为习武之人,他自是能看出这样深的疤痕,只有被烧刃反复切割,才会留下如此惨烈的痕迹。 “不要....疼,别碰....”仿佛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摩挲,昏迷的秦霜将自己蜷缩起来,如受伤的小动物般呓语着。 是什么样的噩梦,让你在昏迷中还在颤栗? 萧乾深邃的瞳孔一动,抬手掀开他的衣摆,在秦霜的惊颤下褪去他的鞋袜,又看见了他脚腕上相同的疤痕。 他冷峻的脸庞骤然发黑,眼中遍布红光,潜藏着一股无可抑制的怒火。 “哥哥,戚神医来了。”这时房门外传来响动,明窗上落得两个人影,正是刚从风雪里归来的宋戚二人。 萧乾动作飞快的为秦霜穿好衣衫,把手收了回来,沉声道:“都进来吧。” BE? “戚神医请。”他话音刚落,就看宋祭酒推开房门,把一名身穿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迎了进来。 “有劳宋军师。”踏进房门,男子立即摘下斗笠,向宋祭酒颔首示意,他的体格有些瘦弱,年纪瞧上去不大,许是二十有六的年华,可举手抬足间却给人一种老成稳重之感。 看到坐在床边的萧乾,他匆忙走近两步,拱手恭敬道:“戚默庵见过萧爷,萧二近来可好?” 听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问,萧乾当即就笑了:“好啊你戚默庵,一上来先惦记爷的狗,真是时刻不忘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 戚默庵听了,不动声色道:“天气这样寒凉,一路走来我可是听军师说了,说您把萧二关进柴房,关了快三天,戚某担心它的腿会受不住。” 萧乾闻声,斜睨宋祭酒一眼,好似在说“就你话多”。 宋祭酒哪里敢直视他的冷眼,连忙咳嗽两声,抬头望天辩解道:“戚神医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你看,这人都被冻昏过去了,更何况小狗娃?” “再说了,咱们二二的命可是戚神医捡回来的,他不心疼谁心疼....哪像哥哥你似得,一天到晚尽口是心非。” 说着他悄悄拽紧戚默庵的衣袖,妖冶的眼尾上挑:“你说是吧,戚神医。” 说起戚默庵此人,算是渡关山的一大人物,传闻他生于北梁闻名的武学世家,祖上世代是武状元出身,到戚默庵这一代,不知为何突然家道中落,弃武业医,做起了救死扶伤的行当。 他和渡关山的机缘,也是因为一个医字。 三年前,戚默庵在京都为大户商贾家的夫人瞧病,那时商贾老爷苦苦哀求,若是能医好他的夫人,他便拿出千两黄金赠予戚默庵开医馆。 原本是件扬名立万的好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商贾老爷就不愿那位夫人醒过来。 他在红袖馆有了相好,夜夜盼自己的夫人死,能迎千娇百媚的妓子过门,恰好借戚默庵的手,送她最后一程。 戚默庵在京都“医”死了人,注定是待不下去的,走投无路之 分卷阅读25 际,他只有抛下全部身家逃命,逃亡路上,偶然遇到了被雪崩掩埋的萧二。 正因戚默庵医好了萧二险些断掉的腿,萧乾敬他一声神医,命全山寨的人认他做兄弟,又在卧玉镇给他置办了医馆,保其衣食无忧,安家立业。 一条人命,让他颠沛流离,几度失意飘零,可一条狗命,却教他如获新生、重见天日,这真是既讽刺辛酸,又难免让人感慨。 听着宋祭酒的话,戚默庵把目光投向床榻上的人,端正的脸庞闪过诧异:“这是.....摄政王?” “戚神医识得?”宋祭酒立刻反问道。 来的路上他不曾提过秦霜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冻伤的病患等着医治,不知戚默庵如何能认识。 戚默庵走近两步,看清秦霜的容貌后,笃定道:“确是摄政王,三年前我在京都见过他,虽说只是一面,但印象极深,当日他该是要进宫去,坐在轿子上,像谪仙降世似的,这样出尘的样貌,想忘记都难....” 他越说,萧乾的脸色越发难看。 宋祭酒更是翻了个白眼,暗地给戚默庵使眼色,心道我的神医哎呦您可甭再夸了,再夸下去这屋里的醋味都要飞天了。 察觉到诡谲的氛围,戚默庵止住话头,赶忙移开在秦霜身上游移的视线。 “夸完了?”萧乾冷声问道。 戚默庵出了一头的汗:“不敢,不敢。” 尽管到渡关山只有短短三年,他却很早就摸清了山寨和京都水火不容的关系,摄政王乃是皇宫来的人,萧乾还不知要怎么折磨他,哪里听得来这些好话。 “是戚某失态了。”他擦掉汗水,又急忙解释道。 “好了,看看他的伤,怎么治。”萧乾拉过秦霜的手腕,让人依偎在自己怀里,沉声命令道。 他漆黑的眼中有撕裂的情愫,这是一个极具侵占性的动作,宛如一头捍卫自己领地的雄狮,不准许有旁人触碰他怀中的母兽。 把萧乾的举动看在眼里,戚默庵顿时又冷汗津津,只感到头顶像有阴云密布,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便立即为病患诊脉。 看到秦霜伤疤纵横的手腕,又瞥见他脚腕的伤痕,戚默庵的面目转瞬严肃起来,眼神里多出几分惋惜。 “怎么样?”宋祭酒凑上前,轻声问道。 卧房内陷入了一片寂然,只有风霜敲打窗棂的响声,白絮钻进窗户缝隙,在碳火上徐徐漂荡,燃出了好多灰褐色似鸟羽的烟。 戚默庵收回手,微阖眼睛摇了摇头:“萧爷,摄政王的手脚筋,全部被人挑断了。” “什么?!”宋祭酒瞪大明媚的双眼,妖异的五官有一丝狰狞。 戚默庵哀叹一声,又道:“正是因为内力尽废的缘故,他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大雪天....这伤疤看起来时日久了,兴许未满十八便先被废去了隐脉,只是他仍忍着疼痛习武,直到手脚筋被......” “够了。”不等他说完,萧乾便沉声喝止住他的话。 沾染雪尘、懒倦的烛火映进他眼里,在那冷峻的侧脸投下暗影,阴翳又深沉。 这是他意料之中,亦是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方才和秦霜独处,细细触摸对方的伤疤时,他心底已然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只是戚默庵的话,更像一只无形的手,揭开了他的隐痛和镇定。 被他这么一吼,戚默庵连忙噤声,和宋祭酒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忐忑。 觉出气氛的沉重,宋祭酒拉过他的衣袖,轻声道:“戚神医,柴房里还有个病得不轻的哑巴,你去给瞧瞧?” 戚默庵猛然回过神,面向萧乾的背影作揖后,才回应道:“那就劳烦军师带路了。” “好、好,你随我来。”宋祭酒冲他挤了挤眼,忙拽住他往屋外走。 推开门便是白银般的风雪,雾凇的凉意侵入脊骨,戚默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当日京都所见,虽然只是惊鸿一面,但他对秦霜的印象尤为深刻。 摄政王的轿撵过街,按照北梁律法,大街小巷的百姓都需跪地等候,不得直视皇亲国戚的天颜。 那一日戚默庵去给人瞧病,走的匆忙,若不是身边的百 分卷阅读26 姓拉他一把,恐怕他会横冲直撞上秦霜的轿子。 “嘿,你不要命啦!晓得他是谁不?!当心这个刽子手把你拖出去斩了呦!” 身旁的百姓们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面如菜色,像在躲避洪水猛兽。 戚默庵起初是不敢抬头的,可众人的反应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乎,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挡住脸,打开俩指头的缝隙,窥探着坐在轿子上的秦霜。 与外界相传不同,摄政王没有凶狠狰狞的样貌,反倒白的像一块美玉,熹微日光下的那双眼,像盛着清冷的秋水,带了点淡薄的孱弱。 他清楚地看到,当百姓嘴里吐出暴君、走狗等字眼时,秦霜的手陡然攥紧了轿撵的扶手,直到他指关节的颜色变得惨白。 这个人是在乎的,他在意天下人对他的评判,那些恶言疯语,依旧能戳中他最疼的地方。 一个恶到极点的人,又怎会对世人的褒贬如此介怀?戚默庵心底有说不出来的苦滋味,不知为何,从那一眼,他就笃定此人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便有种高高在上的贵气,总是仪态端方、不染纤尘,应当是被锦衣玉食的娇惯着,哪怕多看两眼都觉得亵渎,任是无情也动人,在戚默庵眼中,秦霜便是这样的人。 可如今,他却带着浑身的伤疤,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像经受过巨大的折磨,不免让人觉得惋惜。 “戚神医,还愣着作甚?快走吧,我看你就在山寨住上两日,也好给兄弟们瞧瞧旧疾。” 走在前面的宋祭酒轻声絮叨道,拉回了戚默庵的思绪。 “好啊,正巧我带足了药,谁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可得好好治治....” 第十三章 吻他的手指 他边回应,和对方前后迈出门槛,又转身关闭房门,隔绝了屋内融融火光,紧跟上宋祭酒的脚步。 听到门扉关闭的声音,坐在床边的萧乾这才抬起手掌,牵过秦霜的手包裹进自个儿的手心里。 他先是把对方冰冷的手指揉搓两下,看见那发紫的指尖回恢复点血色,还觉得不满意,便直接低下头,吻上了秦霜的指节,用呼出的热气为他取暖。 尽管萧乾的动作有些粗暴笨拙,却很奏效,经过他的一番胡乱亲吻,秦霜被冻得发紫的手终于有了温度,在明晃晃的灯盏下,那肤色浮出一丝朝霞似的红。 “唔....嗯热....”昏睡不醒的人低喃一声,紧蹙的眉渐渐舒展开来。 萧乾看得十分满意,正欲松开手,忽然瞧见了秦霜手腕上的红玉珠串。 他用手拨弄一下殷红的珠子,看到上面雕刻的“安”字,萧乾冷峻的脸彻底黑了,锐利的眉峰里更凝结着滔天风暴。 这样的红玉、工艺和刻字,光是用鼻子闻,都能嗅出一股子皇宫里那令人作呕的腐朽味,俗气又丑,他心中怒骂,带着恼意扯掉那串珠子,伸手就想把它给撂到炭盆里去,可刹那间,看到秦霜不安的睡颜时,他心底的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他猛然握住秦霜白皙的手腕,也不管人还在煎熬昏迷,靠近他耳边冷声质问:“这玩意是不是他给你的?什么烂东西,就你这小笨蛋当个宝。” “爷今日不想折腾你,你偏要给爷找气受....待你醒来了,爷就当着你的面烧了它。” 萧乾怒不可遏的在秦霜耳边宣告道,气息异常急促,像是要撕裂什么东西,声线干哑又艰涩。 “疼,别....不要....”秦霜因他手底下的粗鲁力道发出痛苦的呓语,不安的挣扎着。 萧乾似被他肌肤的温度烫到一般,匆忙抽回了手,面上闪现出一缕做错了事,还打死不认的窘迫。 “罢了....爷跟一破珠子较什么劲?你人都在这里了。” 他用手指摩挲着圆润的红珠,话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力道仍大的吓人,仿佛下一刻便会将那珠串碾碎。 似是受到了他的侵扰,昏迷的秦霜愈发不安稳,口中还低喊着冷。 萧乾闻声,只能先放下满腹的火气,把火笼往他手里塞。 可秦霜已经尝到人手取暖的甜头,怎么都不愿再接那干燥坚硬的手炉,不论他强行塞,诱哄着塞,都无一例外被对方推了回来。 分卷阅读27 萧乾看得有趣,便和他玩起了推火炉的游戏,如果萧二在此,那便是两人一狗玩火笼子,指定玩的更欢。 直到脚边的一盆木炭燃尽,他出了一身的汗,正要脱掉衣衫,却看见秦霜有苏醒的迹象,才停了下来。 灰烬在炭盆里沉沦,被烧光的木头发出闷响,伴着倦怠的余光,躲进了漫长的夜色里,秦霜醒来时,听到的便是这残留的响声。 他被冻僵的身体早已回温,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只能侧头去看床榻旁的人。 眼前的画面还未明朗,秦霜便闻到了丝丝酒香,那味道缠绵如梦索,还带有几分甜,令人在这样苍茫的夜里更昏昏欲睡。 待混沌的残光褪去,他看见萧乾正坐在床旁,手里把玩着一只雕花酒壶,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自己。 男人的眼神很平淡,没有初见时那样炽热似火,却仍是让秦霜红了面皮。 他的皮相生的极美,肤色又白,在明亮的灯盏下,那鸦色的眼睫打起颤,在清冷的眼睑落了一片暗影,宛如被秋水打湿的林蕊,看得萧乾一阵心驰神荡。 “醒了?没想到摄政王的身子这样嫩,只是这点皮肉之苦就晕了这么久....这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应付?” 他沉声开口,语调中有几分戏谑。 秦霜被他说的胸口气闷,面上闪过一丝被人发现伤心事的狼狈,他想直起身反驳眼前这个悍匪,身上却酸疼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用手抵着床褥挣扎的样子,看在萧乾眼中就像只不甘服输的小病猫,没有任何威慑力。 眼见对方就要从床边栽倒在地,他才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圈住秦霜的手腕,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萧乾,你答应过我的,要....要给唐莲治病....”这次秦霜没有反抗,只哑声提醒着他。 他直视着萧乾漆黑的双目,声线一直在抖,接着便阖上发红的眼眸,像下了巨大的决心,要面临足矣将他泯灭的羞耻和屈辱。 萧乾面色一怔,这才察觉到秦霜的意图,他抖成这样、怕成这样,是认为自己现在便会....用哑巴来要挟,强迫他么?他未免把他萧乾想的太过不堪。 在秦霜心里,他当真只是一个会趁人之危、铁石心肠的人? “好啊....既然摄政王如此心急,我便如你所愿。”萧乾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肚子里窝着火,心中仅存的一点爱怜也消退的无影无踪,只想撕烂秦霜的镇定和伪装。 听见他冰冷的声音,秦霜心底发寒,双肩紧绷,死死咬住牙关,绝望的等待着任人宰割的命运。 但下一刻,手腕上那股灼烫的力道却消失了,没有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反倒觉得肩膀传来一缕温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搭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秦霜睁开眼,转头便看见了干净的亵衣。 “换上它。”萧乾喝下两口酒,沉声道。 许是在山寨称霸已久,他不论用什么样的口吻说话,都带着不容反抗的强横劲,听得人心尖直发颤。 秦霜却早已不是好哄骗的年纪,他攥紧那件柔白色的亵衣,抬眸看向萧乾冷峻的脸,掩去眉眼中的焦躁道:“萧乾,你既是铁了心要将本王困在这里折磨,为何还要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你是想让我感恩戴德吗,还是要我心甘情愿臣服于你这等卑劣的手段?” 他颤声质问,脸庞浮上气愤的红晕,如明净珠玉般的眼中闪烁着火星。 秦霜想,倘若他还有力气,定然会撕破手里的衣衫,好好的发泄一通。 萧乾冷静地盯着他,似乎并未被他一番激烈的言辞所激怒,与秦霜对视良久,他只淡定的说道:“脏了。” “什么....?”秦霜皱了皱眉。 萧乾在床榻边缘蹲下身,伸手捻住他的衣摆,专注地看着衣衫尾部的雪渍,声音沙哑又低沉:“你的衣裳被雪沾脏了....” 他放缓语气,话音里沉着无限的温柔:“脏了,就不好看了。” 秦霜黝黑的瞳孔骤然变大,顿时面色潮红,心口像有嫩芽破土而出,刺痛又酸胀,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奔腾了起来。 雪是世上最白最纯的颜色 分卷阅读28 ,莫非在萧乾眼里,就算这样一尘不染的颜色,也会弄脏他么?秦霜用手揪紧被褥,眼神中有疼痛,还有不知所措的紧张。 “我换....我这就换,你、你转过身去。”他低着头,飞快捞起手边的亵衣,哑声说道。 看见他方才的气势削弱一大半,萧乾也不多说,更没有难为他,只是神色平平地转过身,负手而立等待着他换好衣物。 凝望着他冷峻的背影,秦霜的心跳声乱作一团,手上的动作也十分慌张,好几次都系错了盘扣,平日里两三下就能穿好的亵衣,眼下竟要用半刻钟。 第十四章 喂他喝甜酒 萧乾却不催促,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身形像刚直凝练的劲松,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好似一个误闯入春深闺房的侠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颇有一股正人君子的风范。 “本王....换好了。”系好最后一颗盘扣时,秦霜松了口气,移开双眼低声道。 萧乾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抬手把他散落的发丝拢到身后,又举起手中的酒壶问:“喝点酒暖暖身子?”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秦霜心下煞是无奈,他被冻得全身发疼,就算要取暖,也该是喝姜汤和热茶,哪有一上来便给人灌酒的道理?这悍匪头子,行事作风果然烈性彪悍。 纵然心中对萧乾仍有戒备,他却不愿在男人面前失了胆色,便抬手接过那只酒壶,在萧乾的注视下饮了一口酒。 温酒入喉,没有秦霜想的那样辛辣炙热,倒是有点沁人肺腑的甜意,使身体的疲累和僵硬缓和了不少。 喝了一口后,他拿起那酒壶仔细的闻,闻到了桑叶的清甜味道。 “好甜....是桑落酒。”秦霜眯起丹凤眼,神色餍足的低声道。 桑落酒起源于北梁开国元年,是用桑落泉的泉水和桑叶所酿制,待到发酵后,再埋进初春的花田里,总带着绵软的甜香,故也称作为“花下春”,往往用作男女交换婚书时的定情酒。 “是桑落酒。”看着他饮酒后的松懈神态,萧乾淡声重复道。 秦霜抬头直视着他的眼,沉声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喝这么甜的酒。” 萧乾从他手里拿回酒壶,淡定的问:“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人?” “无耻之人。”秦霜面无波澜的答道。 他的声音有几分冷意,此刻喝了甜酒,却似裹上了糖霜,怨气和恼怒里带着温软,直击人的听觉,即便没有太多的锋芒,依然有种不可轻犯的端庄厚重。 听见秦霜的骂,萧乾也不恼怒,反倒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那酒壶,沉声道:“甜的是给你喝的,爷自然只喝烈酒。” 说着,他用手旋转小酒壶的颈部,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刹那间秦霜闻到了一股炽烈的酒香。 与方才的甘甜清凉全然不同,这味道像尖锐带着火焰的刀子,冲的他头脑直发昏。 “这是....转心壶?”他抬起头,定眼瞧着萧乾手中的酒壶,哑声道。 “不愧是摄政王,果然见多识广。”萧乾应答一声,扬起脖颈把壶中的烈酒饮尽。 看到他豪迈纵饮的模样,秦霜的脸又开始发烫。 相传北梁开国皇帝有位容貌倾城的宠妃,能歌善舞、容姿大方,每逢各地的郡王觐见拜访时,她便要跟在皇帝身边敬酒,但往往喝不了几杯就会醉的一塌糊涂,皇帝体恤宠妃的身体,就命人研制出一种特殊的酒壶。 这种酒壶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机关,壶颈和壶的腹部被分割成两半,只要旋转壶颈,就会倒出两种不同的酒,因此名作“转心壶”。 有了这转心壶后,宠妃便再没有喝醉过,之后这段故事便编作佳话传入民间坊子,引来无数男子效仿酒壶工艺,送给自己的心上人,被当做体贴爱妻的象征。 如今萧乾用这么个东西给他喂酒,不知道是在撩拨,还是借此隐喻着什么,使秦霜臊的心底发慌。 “本王要见唐莲。”他错开落在萧乾身上的视线,攥住被褥冷声道。 萧乾喝了不少,冷峻的眉峰多出了轻狂的醉意,他定定的审视着秦霜,淡声问道:“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哑巴,你就不怕我当真杀了他?” 秦霜双肩巨震,面色骤然 分卷阅读29 发白,悄然握紧的指尖险些抓破了棉被。 掉进悍匪窝,沦为阶下囚时,他只当是时机未到、兵力不足,才会让这群恶贼钻了空子,可现在看来,自己和萧乾的周旋,愈发像一场暧昧生死的博弈。 看到他戒备的神态,萧乾顿时卸下了浑身的杀意,凑近他道:“放心,只要留着他,你在我面前就会乖很多....” 他的语气虽然冷静自若,可那瞳孔中寒栗的杀气,仍是被秦霜看得一清二楚。 “给唐莲医病时,我要在旁边看着。”他却不怕萧乾,只是用手掌抵住床榻,迎上那双愠怒的眼睛。 两人对视半晌,萧乾的目光下移几寸,停在他胸前,压低声线:“你就想用这副样子见你的小跟班?” “你说什么?”秦霜闻言看了眼自己的亵衣,并没有察觉不妥的地方。 看见他困惑懵懂的神色,萧乾嘴角的笑意扩大许多,他放下酒壶,醉醺醺地趴在秦霜耳边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胸口的第二颗盘扣,扣错了。” 说完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让秦霜仅剩的威慑力瞬间化为乌有。 他忍不住伸手去推萧乾的肩膀,口中胡乱的说着:“转过身去,别...别看。” 萧乾这次却没有转过身,他止住笑声后,盯了秦霜良久,忽然闭上双眼,似是在等待着他穿好衣物。 注视着他冷峻的眉峰,想到这人兴许早就知晓自己穿错了衣裳,却一直隐忍不说,到最后关头才借机戏弄他....秦霜涨红了脸,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直到解开盘扣重新系好衣襟,他的头脑仍在发热。 “无耻....混蛋。”他抿起双唇暗骂,羞窘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分明听见了他的低骂声,萧乾却没有睁开眼,像是秦霜不开口,他便会接着等下去。 秦霜抬眸凝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心中竟生出一丝奇妙的滋味,他自小被漠然无视惯了,没有人在意他的任何感受。 他不曾受过半分爱惜,仿佛一出生便是如此,就那样被孤零零的丢下了,因此世上最柔软最有烟火气的一面,此生注定与他无缘。 萧乾的种种举动,却像双蛮横不讲理的手,粗暴地撕开他的伪装,看透他的心肝脾肺后,又把它们细腻的包裹起来,轻轻一捻,就能挤出他生灵活现的情愫来。 “我系好了,你可以看了。”秦霜松开手指,哑声说道。 萧乾的眉头动了动,睁开双目时,他漆黑瞳孔中的酒劲已经褪去不少。 他俯看着秦霜亵衣上规整的盘扣,也就压下了即将出口的戏谑,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矜冷娇贵,当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藏也藏不住,仅是一颗小小的纽绊,就能让他羞成这样,倒也有趣。 “萧爷,天儿愈发冷了,后厨煨了些汤,军师让给您送来,是现在就给您端进来,还是....?” 卧房里刚安静片刻,门外便传来值夜小兄弟的声音,打破了这平寂的氛围。 萧乾回过神,视线越过屏风,扬声回应:“端进来,还有,让戚默庵把柴房的哑巴带过来。” “小的明白!”屏风外立刻闪过一个人影,把汤盅和碗筷规整的放在桌上,便匆匆去寻戚默庵。 房门打开的一瞬,屋外的风雪飞入门缝,残破的雪花在炭盆的边缘旋绕,闪烁着灰黑色的光晕,在灯盏下扑朔迷离。 等到周边的寒意散了,萧乾才掀开秦霜身上的被褥,沉声道:“要想见那哑巴,就把汤喝了。” 他在床榻边负手而立,盯着秦霜的鞋靴,满脸“你不喝我就不罢休”的神态。 这样的胁迫让秦霜觉得羞辱,又有点无所适从,他摸不透萧乾,只能隐隐觉察出他不喜唐莲,甚至是厌烦他。 眼下这个关头,他不知道这如同豺狼虎豹的男人还会做出什么来,为了保住唐莲,他只有顺从地走到桌边,端起了备好的汤羹。 卧房的左侧有一面铜镜,恰好能照映出两人的身影,周边明晃晃的烛火,像是山中掠过的暮色,使他们的轮廓变得模糊。 秦霜坐在木桌旁,端起手边的汤碗,心思却不在喝汤上,而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面铜镜,越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人。 b 分卷阅读30 r 萧乾没有挪动脚步,反倒负手站在原地,大大方方的让他看,静默的对视下,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心,还带有未曾褪去的笑意。 秦霜连忙移开视线,拿着汤碗的手有些打颤,心中平添了几分烦乱,心道这悍匪真是好不要脸,此刻摆出如此正经的模样,仿佛刚刚调弄自己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收敛着愈发剧烈的心跳,可一旦想到萧乾就在身后,用那样纵容的姿态盯着自己,他浑身上下便没有半点安宁。 此刻窗外的风雪大了,寒风把木窗吹开一条缝隙,涌进了不少雪花。 烛火摇晃着自秦霜脸上掠过,当眼睑的光与残雪重叠的瞬间,他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 铜镜里的男人面色晕红,活像燃烧的火焰,落在双肩两侧的黑发,似乎闪烁着墨色的光,更衬得那身白衣胜雪。 秦霜彻底呆愣住了,原来他在萧乾面前,竟会有这种脆弱柔软的表情。 “怎么?汤羹不合胃口?”看到他呆坐着不动,萧乾沉声问道,又十分自然地撩开衣摆,坐在了他身边。 秦霜的指尖微颤,淡然的回应:“太辛辣。” 碗里是熬成褐色的姜汤,只放了盐巴,喝起来涩、辣、苦的要命,若是寻常人来喝,一两口便会受不了,可在他眼前,再难以下咽的东西都算不上什么。 萧乾用手支撑着下颌瞧他:“那要不要加块儿糖?” 炖+肉?记 说着话,没等秦霜反应,他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了瓷白的汤碗旁边。 注视着小小的糖块,秦霜微蹙清丽的眉眼,平静地看萧乾一眼:“本王不是要糖吃的孩童。” 他的手始终紧贴着桌上的小瓷碟子,手指轻柔地描摹过碟子的轮廓,似是在谋划着什么。 萧乾冷峻的面容毫无波澜,也没有调笑他,只沉声道:“给你解辣罢了。” 说完这话,他慵懒地闭了闭眼,似乎在给秦霜吃糖的时机。 就在他短促眨眼的刹那,秦霜的手掌微震,用最快的速度把瓷碟收入衣袖,连同那碟子一并带走的,还有那块儿小糖果。 即便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足够沉稳,可内心的紧张仍使他的前额渗出了薄汗,亵衣下的胸膛也起伏的剧烈。 “怎么样?甜么?”萧乾瞥了眼桌上凭空消失的瓷碟,只当作没看见,心说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快要遭殃了,是宋祭酒、还是戚默庵?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会把秦霜揣着的希翼摔个粉碎。 面对他专注问话的神色,秦霜低下头轻声回答:“很甜....” 第十五章 施计逃离山寨 “萧爷,戚神医来了。”这时,门外响起一声通传,让他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你们在门外侯着。”萧乾先开口吩咐道,回过头便握住秦霜的手腕,把他推到了屏风后面。 “萧乾你做什么?放开....”秦霜被他压制在单薄的屏风上,屏风细绣着大片的艳丽牡丹,几近透明的绢布勾画出他腰部的弧度,在耀眼的灯中美得惊人。 “你要做什么?!快放手。”生怕进来的唐莲会看到这一幕,他喝斥着萧乾,想要挣开男人的手。 “你说过会让我和唐莲见面....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别动。”和他的身体紧贴,萧乾的眼中猛然暗了,他收紧手掌的力道,沉声道:“我会给你和那个小鬼相见的机会....” 他眯起沉冷锐的双目,又接着道:“但你此刻这副样子,爷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看到,你再蹭下去,我不能确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听着他沙哑的声线,秦霜的双腿骤然僵硬,眼尾挑上了丝丝薄红。 为防备萧乾发现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瓷碟,他只能拢住衣襟,靠在男人胸口支撑着身体。 看他强忍着羞耻偎在自己怀里,萧乾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种毫无征服感、强迫性的顺从,根本提不起他的半点兴趣。 “戚默庵,带哑巴进来。”他低声下令,移开了停在秦霜脸上的视线。 “是。”杵在门外的戚默庵听到声音,便跟着押送唐莲的守卫兵走进卧房,刚迈进门槛,就看到了屏风后两个紧偎的身影。 分卷阅读31 绕是戚默庵见惯了大风大浪,也禁不住想在内心吼叫一声我太难了,用不着多加揣测,只是单看那片影子,就不难想到要发生什么事。 他身边的两个小兵见状,也急惶惶把头低下去,不敢多看一眼。 “呜呜....!王、爷——!” 饱受风霜侵袭的唐莲却在抬头时陡然激动起来,使尽浑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叫声,想要挣脱开手上的铁链。 “闭嘴!给我老实点!”小兵怕他的叫吼引起萧乾的不满,急忙冲他的腿根连踹两脚,忐忑不安的制止着唐莲的反抗。 “唐莲....唔、呃。”屏风外的动静被秦霜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唐莲被殴打,他的心口蓦地发疼,想要开口呵止小兵的动作,却在张开双唇的一瞬被萧乾抱的更紧。 “住手。”萧乾的眼神起了变化,与适才运筹帷幄的冷淡不同,这次他瞳仁里多出了烦躁和暴戾。 “谁让你当着爷的面动手的?”他冷声质问一句,不等小兵回应,便沉着脸下令:“自己滚去忠义殿领罚。” 打人的小兄弟闻声,立马慌张地跪下来抽自己俩耳光,心底虽然有点不甘,但仍连声道:“多谢萧爷饶命...多谢...” 突然有这么一出,押着唐莲的几个兵都懵了,话说这哑巴不是摄政王的人嘛....区区阶下囚,自然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来,他们的萧爷这是怎么的了?咋就为一个哑奴发起火了? 看到脚边的小兄弟满脸茫然,戚默庵暗叹这娃儿该不会是新来的吧,这样明显的光景,还瞧不明白? 萧乾是厌烦唐莲,可唐莲是什么人?他是秦霜的忠仆,他既要收拾哑巴小鬼,又不愿在秦霜跟前失了风度。 这咔咔两脚上去,不是把萧爷好不容易立起的威都给踢没了吗?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萧乾不喜别人在他眼皮下滥用蛮力,如此想来,戚默庵给那小兵使了眼色:“萧爷发话了,还不快滚!”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告退!”小兄弟也是个通透人,接到他的暗示,匆忙站起身,拍拍屁股,呲溜烟的就跑,令卧房里恢复了平静。 目送他蹿成团滚远了,戚默庵回过头扬起春风似的笑,轻轻拍打一下唐莲的肩膀,对萧乾禀报道:“萧爷,这孩子的哑病,能治。” 天边泛起了隐隐的流光,鱼肚白的颜色浮上山峰,穿过呼啸的风与雪,从细密的木窗缝隙钻了进来,使卧房的火光愈发明彻。 ??? 听见戚默庵的回话,站在屏风后方的萧乾把玩着秦霜的衣扣,面色淡定的问:“怎么治?说来听听。” 被他抱住的秦霜听到这里,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全然没有察觉到萧乾逾越的举动。 戚默庵连忙提溜起唐莲的后颈,向屏风后方的两人解答道:“依照诊脉的迹象看来,这孩子应当是打小中毒,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使气血郁结.....” “说重点。”这一番长篇大论显然让萧乾不耐烦了,不等戚默庵说完,他便沉声打断了对方。 “....是是。”这么三两年的光景相处下来,戚默庵自然知晓他的性情。 萧乾和别的山匪不同,他身上没有打打杀杀的莽撞劲,看起来冷静又自持,总是一副玉韫珠藏*的模样。 但其骨子里,终究充斥着野性暴戾的血,稍稍一个不留神,就会触动到这位爷的神经,那可就要遭殃了。 于是他咳嗽两声,放快了语调:“要治这哑巴孩子的病,每日施针灸,连续七日即可。” “听起来倒是不难治....”萧乾拨弄着手下的盘扣,如渊似的双目紧盯着秦霜,贴近他发红的耳廓,压低声音:“王爷可听见了?他说能治。” 他手指灵活的在盘扣上挑动,每当要解开单薄的衣襟时,又会不动声色的撤开,好像在逗弄一只落入虎口的小动物,轻佻又轻薄。 这样玩弄的举止让秦霜心口发慌,要不是为藏好衣袖里的碗碟,他怎会被这等下作之事扰得方寸大乱。 “但是给不给哑巴治,只有我说得算。” 看见他乌黑的瞳孔中一闪即逝的喜悦,萧乾按捺住内心的烦闷,又威胁性的补充道。 “我要见他。”秦霜错开含怨带怯的视线,哑声说道。 b 分卷阅读32 r 萧乾的手指慢慢下移,有些粗鲁地扳过他的下颌:“这就是王爷求人的态度?” 他语气平淡,面目却阴鸷似鹰,外面那个哑巴看秦霜的眼神已经让他很不爽了,而此刻秦霜表现出的关怀和焦灼,更令他火气上涌。 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一条线,一条连结在秦霜和唐莲身上的红线,反复纠葛缠绵着。 萧乾的手中不是没有刀,他完全可以斩断这条线,可是手起刀落之间,却会刺伤秦霜。 他喜欢看到秦霜痛苦沉沦的样子,但能让他痛苦的人,只能是他萧乾。 “我求你....”秦霜闭上发红的丹凤眼,似乎不愿面对眼前的窘迫,只有微白的双唇在翕动:“求你救唐....” “够了。”萧乾陡然收回了手,喝斥住他的话。 站在外面的戚默庵吓得一激灵,不敢吭声。 ??? d?r?j “自明日起,你便到爷的房里给哑巴治病,有摄政王陪同,听明白了么?戚默庵。”萧乾走出屏风,目光淡淡的扫过他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 “行!听、听明白了,我这就去备针灸,萧爷告辞。”戚默庵抱拳行了个礼,拔腿逃出了卧房。 他走之后,房里便只剩下秦霜、萧乾和唐莲三人,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更是十足的诡谲。 唐莲盯着屏风,不敢轻举妄动,他见识过萧乾的本事,若他擅自乱动,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会牵连到王爷。 秦霜用手扶着削薄的屏风,牡丹花色映照在他的指尖,手指艷红如血,妖冶中有丝丝明艳,宛如被风雪打落的碎花。 萧乾的双眼一直黏在他身上,像凶悍骁勇的猎户,即将把猎物收入囊中。 三人的站位十分奇特暧昧,不知是互相牵制,还是两只羊入了虎口。 如果此刻有人不慎推门进入,定会被他们三个吓一大跳。 缄默良久,萧乾抬起双腿,缓步走向唐莲。 这一瞬,唐莲的身体骤然僵硬,俩眼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要在萧乾身上盯出来一个血窟窿。 就在他握紧双拳,作出戒备的姿势时,萧乾只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沉声道:“秦霜,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辰。” 说罢,没等唐莲反应过来,身后的门就“砰”的一下关闭了,方才那缕压迫的气流,也随萧乾的离开而消散不见。 他两腿发软,差点倒在地上,可屏风后摇摇欲坠的人影却让他立刻清醒,急忙冲上前去。 “呜呜!”在秦霜即将倒地的一刻,唐莲连忙把他扶到床榻旁边,声音含糊的叫着对方。 “唐莲.....”秦霜疲倦地捏紧衣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全身没有明显的淤伤,才沉声叮嘱:“你听本王说,明日戚默庵给你医病时,我会在你身边,趁他不备之际,我便制造机会让你走......” “呜呜!不!不!”唐莲摇晃着脑袋,根本不听他的话。 “唐莲!”秦霜忽然抓紧他的手臂,低喝一声:“听话。” 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唐莲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见他变乖,秦霜接着道:“你一定要出去。” “呜、呜嗷!”看到他坚定的神色,唐莲伸手比划道:“那王爷怎么办?” 秦霜静默片刻,一改先前深不可测的神态,对他莞尔一笑:“你走之后,我会想办法逃出去。” 唐莲瞪大眼睛瞅着他,压根不信。 他曾经听街坊巷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婆说过,说长相越好看的人,就越会骗人。 王爷在他心里等于好看,所以王爷=骗人。 看出唐莲的疑虑和不甘,秦霜仍低声道:“真的。” “你逃下山后,就去找李将士,然后把这个交给他,让他替我转交给皇上....”说着他摸到了自己的手腕,想要取出那串红玉佛珠当作信物,可是令秦霜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腕上竟空空如也。 “王爷在找什么,是不是这个?”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耳边陡然传来 分卷阅读33 一个声音,让秦霜的脸色骤然变白。 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萧乾深沉的双目。 男人手上那只殷红似血的佛珠,折射出的刺目寒光,像极了萧乾看他的眼神。 让秦霜怕的不是他和唐莲之间的话被听去了多少,而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丢的佛珠。 难道萧乾对自己的影响会如此之大么?大到他浑身的精力都用来防备对方,连最珍贵的物件都守不住? 他下意识把唐莲护在身后,声线发抖:“你是什么时候.....萧乾不要!” 他没有来得及阻拦,就看见萧乾扬起手,正对着脚下的炭盆,神态淡漠地盯着燃烧的火焰,下一刻就要把那佛珠扔进去。 “不要!萧乾....”秦霜陡然一惊,不顾唐莲还在身边,竟从床榻滚落在地,踉跄的上前两步,想去阻止他的举动。 他原本沙哑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像被扼住命脉的幼兽,全然不复方才凛冽清冷的气势,完全放弃了尊严,拼命扯住萧乾的衣袖,哀恸地望着他。 “门外的人进来,把哑巴带下去。”听见他凄哑的喊声,萧乾收紧了手指,差点要把掌心中的佛珠抓烂。 “小的遵命——!”守卫的小喽啰听闻动静,感受到卧房里的凶险气氛,也不管唐莲还在剧烈地挣扎踢腿,急忙把人捞出来,强行带回了柴房。 “不要....萧乾,你要什么都行,只有这东西,留给我....”秦霜痴痴仰看着他,抓紧他衣摆的手在不停抽搐着,像有无形的刀在剜他的皮骨。 看见他毫无自尊,跪地求自己的模样,萧乾额头旁的青筋暴跳,腹中的火气强烈到像要撕碎一切。 “为了一个破珠子,王爷就能下贱到这等地步,真是让萧某大开眼界.....” 他冷冷的讽刺着,分明早就占领上风,心口却像被烈焰烫伤,酸疼又刺痛。 “不要.....不要.....”秦霜扬起白皙的脖颈,发出沙哑绝望的声音。 注释*玉韫珠藏:取自“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炖シ肉?记 即俗语所说的,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第十六章 暗杀 萧乾被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又收紧了手掌的力道。 这种品相的破珠子,庸俗又低廉,秦霜,你却把它当做宝.....你越是把它看的重要,我越要毁了它! 这样想着,胸中那股妒恨又翻滚上来。 此刻他只要轻轻一捏,掌心里的佛珠便会粉身碎骨。 可萧乾并不想那么做,他要当着秦霜的面烧了这珠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烧毁他对萧治的眷恋,烧尽他的痴、他的傻。 “不要——!”伴随他松开手掌的刹那间,秦霜喉咙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看着红玉珠串砸进炭盆,烧的灰飞烟灭,他眼中最后一道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空洞。 “你做这种事.....和他有什么分别.....”不知过了多久,待炭盆里的熄灭后,秦霜回过神来,一双水波欲流的丹凤眼微动,颤声低喃着。 他像只被撕碎皮毛的幼兽,无力地跪在地上,对着一盆的灰烬发呆。 看到他这副样子,萧乾感到胸口一阵发闷。 从未有过的,堪称“悔恨”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让他的神态多了些无措。 想来也怪,他和秦霜计较这个做什么? 他的人就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摸,自己便能摸,何时想亲,自己便能亲.....他反抗不甘也好、屈服逢迎也罢,秦霜才是货真价实的。 而那红玉佛珠,不过是死物罢了。 想通这一点,萧乾更想出去透透气了,于是他移开双眼,唤来两名机灵的小厮为火盆添上木炭后,便抬脚离开了卧房。 走出房门,独眼龙贺彰正领着小弟张阿宝守在门前。 “萧爷.....”听见门扉打开的动静,贺彰立即弯下身低唤道。 萧乾凝视着山间的茫茫碎雪,沉默半晌才道:“去把萧二抱来给爷解解闷。” “唉!得嘞!”张阿宝这次倒 分卷阅读34 是够机灵,匆忙跑到忠义殿去寻萧二,不到一刻钟,就抱着穿小棉袄的狗子返了回来。 “萧爷,您请。”他动作小心的把萧二递给萧乾。 “有点瘦了,还是胖乎乎的好看。”萧乾接过毛茸茸的狗子,仔细端详片刻后,沉声感叹道。 “可不是嘛,估摸着是前几日在柴房饿瘦了。”站在一旁的贺彰挠了挠头,笑着搭话。 “汪汪——!”萧二伸出小爪子,在萧乾胸膛前来回蹦跶,极其依赖的舔舐着他的手。 看到它的憨态,萧乾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低声道:“还是你最知道讨爷欢心,不像房里那个,只会气的爷心痒痒.....” 他漫不经心地摸着萧二的毛,缓缓眯起黝黑的双目,突然冷声吩咐道:“明日一早,戚默庵会在我身后的这间房里给哑巴瞧病,不论你们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准轻举妄动,明白了么?” “明白。”贺彰愣了下,应答之后又揪住头发纠结道:“可是.....万一那哑巴趁机逃跑咋办?小的们是追,还是不追啊?” “要追,但不能追太死。”萧乾把玩着萧二的小狗爪,压低声线道。 这下贺彰和张阿宝可听不懂了,两人感到十分困惑,又奇怪的追问道:“不能追太死,岂不是要放他走?” “你们可听过欲擒故纵这个词?”萧乾被他俩问的不耐烦了,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想要踹人的右脚。 “害,俺们哪像萧爷这样有学识,玉秦古踪是啥?和玉有什么关系?哎呀!张阿宝你好大的胆子敢踹老子!” 贺彰的话刚说了一半,屁股上就挨了两脚,感觉到疼痛,他立马扭过脸朝张阿宝怒吼道。 张阿宝面色委屈地看着萧乾,不敢吭声。 “好了,你们只需要记住,做做样子追一追,其他的事,爷自有安排。”萧乾淡定自若的冲他们二人摆手道。 “是.....小的明白!”贺彰连忙收起怒容应了一声,待萧乾走后,他才逮住身边无辜的张阿宝一顿胖揍。 可怜的张阿宝被打的嗷嗷叫唤,却不敢说萧乾才是踹人的真凶,只能憋红了整张脸,吃下这哑巴亏。 临近子晚,清绝的雪色覆盖着重重山峰,白日喧闹的山寨逐渐安宁下来,雪落在屋檐上,遮盖了从卧房中延伸出的火光。 房里很暖,也很静,这晚萧乾睡在了外室,而宽大的屏风后方,秦霜却辗转难眠,热出了一身的细汗。 这热度,一半是被心中的怨恨燥的,另一半是因为那个令他燥热难耐的男人,就睡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此刻有月光渡进了昏黑的卧房,看见屏风旁放着的铜盆,凝视着明月映在清水上的光,再三思量下,秦霜终是坐起身,慢慢脱去了柔白色的亵衣,拿过屏风上的手帕开始擦身。 他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的一瞬间,还没入睡的萧乾收紧了手掌,克制着从体内翻滚上来的火,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清亮的水珠从秦霜匀称的腰线坠落,在空中旋出了一个轻盈弧度,他用纤细的手指握住白色丝帕,一点点擦去身上的水痕,美艳惑人,恍如在月夜下刚刚上岸的鲛人。 很快,他便擦干了发丝上的水迹,穿好衣物后,又从袖子里取出偷藏的暗器——那片瓷碟子。 萧乾不动声色地阖上了双目,听着秦霜缓步走到自己的床边,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声。 秦霜在他身边站了许久,接着缓缓伸出手,把尖锐的瓷碟贴近男人的脖颈。 费不了多大功夫,只要轻轻一划,萧乾便会血流如注,横死在今晚。 他满腹的怨,和所受的折辱,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秦霜敛起眼眸,手指止不住的发抖,他紧握住手中的瓷碟子,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 可一想到要杀了萧乾,他的心口为何会隐隐作痛,居然比佛珠被焚烧的瞬间还要疼。 “霜儿.....” 正当秦霜加重力道,瓷碟要剐破萧乾皮肉的那一刻,睡着的男人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令秦霜顿时心神大乱,连忙抽回手,惊慌地盯着萧乾的脸。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慵懒,又带着一丝使人沉沦的温柔。 分卷阅读35 “混账....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在确定萧乾并没有醒过来后,秦霜抬手扶住床柱,两腿微微发软,脸色也红的像彤霞,清艳又轻匀,与他发梢上的水汽混在一起,若说活色生香也不为过。 “呜呜、嘤嘤....”这时萧乾的床上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还发出嘤咛的声音,吓得秦霜心底一震。 他对着月光仔细看去,原来是萧二正在男人的怀里打滚,还冲他眨了眨眼。 “你这小畜生怎么也在这里.....?”待心跳声渐渐平稳后,秦霜瞪了萧二一眼,给它比划了个“不许出声”的手势。 他本以为萧二是只傻里傻气的狗子,没想到这么一比划,小家伙还当真窝在萧乾怀里,一声不吭,就那么乖巧的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小畜生.....老畜生.....”他后退两步,轻声骂道,双眼却看得有些入迷了。 昏睡的萧乾抱住小奶狗,平日冷峻的脸庞竟显得格外柔情。 这样一个恶劣的男人,也会有鲜为人知的一面么? 秦霜转过身,轻蹙眉头在原地辗转许久,最后把瓷碟子收了回来,回到了床榻上。 听着脚步声远去,原本“熟睡”的萧乾忽然睁开了眼。 果然如他所想,秦霜下不了手,因此他一定会把仅剩的机会,留给那个哑巴。 这么胸有成竹的想着,萧乾心中又多出一分期待,他倒想看看,秦霜是打算带唐莲一起逃,还是牺牲自己,只救唐莲出去。 怀揣着这份期待,他又阖上双目,懒散的睡了过去。 但还没等到天亮,萧乾便被身边的萧二给“拽”醒了。 “小家伙,做什么?”他抓住狗子的毛,轻拍着它的头。 “呜呜!汪!”萧二用喉咙挤出声小小的低吼,示意他快去内室。 “秦霜.....”莫非是逃走了?不可能!萧乾很快否认了这种猜测。 以他的内力,如有人离开这间卧房,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萧乾面色巨变,立刻放开萧二,起身冲进内室。 绕过屏风,便看到了秦霜跪坐在地上的背影。 看见那个清艳的背影,萧乾方才的心惊,全部化作了心动。 “人还在这里,你瞎叫唤什么?”他低下头,小声训斥着萧二。 “呜呜!嘤!呜!”萧二的样子却很急躁,它在原地来回乱跳,似是在示意萧乾上前去好好看看。 萧乾的神情忽地凝重许多,他放轻脚步,缓慢靠近秦霜的左侧后,便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秦霜没有逃,此刻的他凤目发红、瞳孔失神,正在炭盆里翻找着什么,那炭盆白日刚燃烧过,就算是夜晚寒凉,也能把人的双手烫的溃烂红肿。 他那双白皙的手布满血疮,蜿蜒的血水沿白洁的手臂流淌,滴在了映着月光的地上。 “秦霜...你在做什么!你给我住手!” 萧乾见状立刻冲上前,一把抱紧他的腰,把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找到了.....找到了.....”秦霜捏紧手掌,懵懵懂懂的神色里有了一丝喜悦。 “你是不是疯了!找到什么了?!你在找什么....?”萧乾紧扣住他的手腕,有些粗暴的把他按倒在床榻上,怒吼着质问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秦霜是在找那串被焚的佛珠。 哪怕它被烧成了灰,他也要找到那团灰。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憎! “你放开我.....!萧乾,放手.....疼....呃啊。”手腕被男人握的生疼,秦霜的眼恢复了一点清明,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别动,你这双手是不是不想要了?!”萧乾紧压在他身上,用腰带缠住他的手腕后,怒不可遏地抬起了手掌。 秦霜表情空洞地仰看着他,掌心一松,有一颗被烧成黑色的珠子滚落在地。 看到他眼角的泪痕,萧乾举起的手突然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床上。 那一拳的力道极大,使床帏随之摇晃了 分卷阅读36 两下,抖落层层月光。 秦霜的泪掉在了被褥上,他们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萧乾粗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耳际,撩拨起一阵酥麻。 “你要打还是要做都.....这是什么?”秦霜红了眼眶,早就做好了会被男人欺辱的准备,但话还没出口,却感到手掌传来一股清凉。 “萧乾,你.....!啊、疼。”看到男人把药膏细细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尽管咬紧牙关,秦霜的唇齿中仍泄露了一点呻吟。 “现在知道疼了?”萧乾陡然扳过他的下颌,冷峻地看着他。 “若不是萧二叫醒我,你这双手就要废了!你知不知道?”他沉声斥责道,深邃的眼中有未消的怒火。 仰望着他英气的眉目,秦霜的脸浮上了薄红,那抹嫣红顺着他的脖颈,一路爬到了锁骨上。 看着面前这一片美色,萧乾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配不上你,他也配不上你。”他沉声说罢,便从衣袖里取出一串檀香木佛珠,轻轻戴在秦霜的手腕上。 “檀香木清幽稳重、淡雅脱俗,才与你相配。” 秦霜紧紧的闭上眼,不愿看萧乾深沉的双目。 “爷知道你醒着,这药膏我留在这里,你记得按时辰涂抹.....” 萧乾动作轻柔的收回双手,却加重了语气:“若你手上留下疤痕,哪怕只有一点疤,爷也要宰了那个哑巴。” 第十七章 施计逃离山寨2 听见这句威胁,秦霜心间凝聚的那股旖旎之情霎时烟消云散,他立刻睁开眼,想要和萧乾争辩他的手受伤和唐莲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男人总要牵扯唐莲进来? 可一睁开眼,已不见萧乾的踪影,只有外室的床榻上,偶尔传来男人匀称的呼吸声。 秦霜在床边呆坐片刻,低头看向手上的檀香木佛珠,闻着佛珠温浅的柔香,耳边似乎仍回响着萧乾的话。 霜儿..... 檀香木佛珠清幽稳重、淡雅脱俗,才与你相配。 “说的什么混账话,分明是拿不出更好的,便用串木头来哄我.....”月照夜雾,寒雪在窗棂上凝结成片片雪花,倾斜在秦霜那张清绝的脸上。 这么低声抱怨着,他的脸庞却红得厉害,心中也莫名奇妙的异常欢喜,像吃萧乾给的糖时一样欢喜。 “只不过,虽然是木头,但还挺沉....”旋转手腕掂量了一下那佛珠,他竟然感到有些吃力。 许是因为自己的手筋断了,所以普通的木头落在他手中也会变沉吧。 如此想来,秦霜不再纠结那佛珠的重量,只抬手取掉萧乾缠在他手腕上的腰带,刚想扔到地上去,却忽然有点舍不得。 腰带上似乎还残存着男人的气息,仿佛还能看到他方才霸道蛮横的神情。 分明是这样一个悍匪,但在他面前,自己为何会变得魂不守舍,完全失去了自己。 秦霜想的出神,待清醒之后,他已经躺了下来,不知不觉的把那条腰带放在了胸口。 “我在做什么.....”慌乱地扔开腰带后,他急忙转过身,面朝墙、背对床外,逼迫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想着萧乾,这一晚秦霜睡得十分安稳。 直至天光大亮,唐莲被山寨的小喽啰带到房门前,他才被吵闹的动静惊醒。 刚坐起身,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走出内室,看向萧乾睡的床。 和他预想的一样,对方许是早就去寨外领兵操练了,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床褥,和自己独自一人..... “戚神医到——”这时门外响起守卫的通报,很快便多出个沉稳的男声。 “把我的病人放开吧,医治的过程中,病患的情绪不得受太大波动,还有塞在嘴里的布,也去掉吧。” 秦霜能听出来,这是那个大夫的声音,这名唤戚默庵的大夫,看上去性情文雅,不知怎么会和一帮土匪搅在一起.....他默然思虑一番,把藏好的瓷碟子握进手掌。 “是——”守卫应了声,接着就听见唐莲呜呜的叫声。 门被 分卷阅读37 推开后,便看戚默庵手提药箱,抬脚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唐莲被两名守卫押送着,推进了房里。 迎面对上秦霜清冷的丹凤眼,戚默庵先是呼吸一滞,又拱手有礼道:“戚某见过王爷,王爷起的很早呐......” “唔唔!”作为习武之人,唐莲自打踏进门,就察觉到了薄凉的杀气,瞥见秦霜手中的瓷碟后,他立刻面目扭曲的呜咽起来,似乎在提醒着主子什么事。 秦霜用眼尾的余光划过他的脸,带了三分告诫。 他内心明白,唐莲是不愿自己铤而走险,一旦他们其中一人出逃成功,被留下的人,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折磨.....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戚大夫来的也很早。”审视着戚默庵从药箱里取出些瓶瓶罐罐的,秦霜泰然自若的回应道。 “是啊,作为大夫,对病患负责是首要任务.....不需萧爷派人来接,一大早我就赶过来了。” 戚默庵取出针灸包裹,又面向唐莲伸出手:“小兄弟,把手给在下吧,虽说你的哑病时日长了,但你且放心,只要连续施针七日,必会有成效.....” 盯着他宽厚的手掌,唐莲的面色有些抗拒,他迟疑地望向秦霜,黝黑的眸子中有淡淡的委屈,可在王爷坚决的眼神下,少年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好,只要愿意配合,这病就好治.....”瞧着唐莲布满薄茧的手掌,戚默庵欣慰的一笑,刚要开始把脉,却忽然转身道:“王爷,适才在下见你的手裹了棉纱,是否受伤?” “应当让在下看一看才是.....” 听他提及自己受伤的手,想到昨晚的萧乾,秦霜觉得脸有点发烫。 他白皙的双手轻轻瑟缩一下,眼睑低垂,鸦色的长睫下有一缕不易觉察的温柔。 “只是不慎烫伤,已经涂了药膏,不用大夫费心了。” 瞥见戚默庵手持药罐靠近自己,秦霜低声道,避开了他的动作。 “王爷金枝玉叶,还是仔细医治一下较为妥当……啊!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戚默庵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丝毫不觉,仍坚持着上前。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秦霜掌心轻震,衣袖里的瓷碟子已然滑落在指缝当中,面上那股清柔的美色中,也多出了肃杀之气。 不过是眨个眼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尖响,戚默庵便被他扼住脖颈,用锋利的瓷碟子抵在命脉之上。 “王....王爷!您这、这这、是做什么?!”戚默庵自认并非贪生怕死的人,但被人像小鸡仔一样提在手上,他仍是吓了个半死。 “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戚神医,您怎么样了?” 瓷碟碎裂的声音很快引来了门外的守卫,只见两三道黑影贴近门扉,扬声朝屋内喊道。 听见他们的叫喊,秦霜上挑着淡墨色的凤眼,慢慢靠近戚默庵的耳边,哑声道:“回答他们,你没有事。” 经过方才的一番举动,他昨日被灼伤的手已经开始出血,雪色的棉纱上渗出点点艷红,好似冬日打落在白雪中的红梅,艳怒绝伦。 戚默庵看得有点失神,闻着秦霜身上传来的浅香,他很没出息的张了张嘴,冲门外的守卫们高喊:“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外面三三两两的人很快离去了,只剩卧房里唐莲还在呜呜乱叫。 “王爷,您的手正血流不止,您还是冷静下来放了戚某,让在下好好为您包扎吧.....” 窗外的天光散在绚丽的瓷片上,折射出一层青光。 紧盯着那道青光,戚默庵叹了一口气,劝道。 “冷静?呵.....”听了他的话,秦霜忍不住低笑着讽刺:“若你落入了这等龙潭虎穴,受尽屈辱和折磨,还能冷静的话,你便不必做什么神医了,该直接去梵音寺剃度为僧,再多修行几年,凭你的定力,想要得道升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好生厉害的嘴!听完他的话,戚默庵的额头上转眼冷汗津津,一张脸也涨红如血,不知该怎么再劝。 在他印象当中,论这嘴皮子功力,山寨里当属宋祭酒是个中高手。 因是小倌出身,见多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宋祭酒自小便八面玲珑、 分卷阅读38 巧舌如簧,要是与他争论,定会被说的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横死街头。 但和秦霜这种三寸不烂之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相比,恐怕就连宋祭酒也要甘拜下风。 “唐莲,轻轻打开门,听本王数到三,你便立刻冲出去,记住,不要回头。” 秦霜用瓷碟子架着戚默庵一路走到门前,对呆站着的少年命令道。 “呜呜、不!呜!一起走、走....!”唐莲眼圈通红的拽住他的衣摆,眼里渐渐蓄了泪,不舍地望着他。 看到他冻得发紫的双手,秦霜忍住心口撕裂的疼痛,硬生生移开视线,冷声喝斥:“快走——!” “如果你做不到本王交代的事,便不要活着回来见我!” 第十八章 剥了他的皮 难分难舍之际,他狠狠挥开唐莲的手,发狠地说着违心的话。 “王、王爷...!”少年看着他的双眼充满了敬畏、信任,甚至是信仰,可眼中的泪水,却让一切变得模糊了。 “走啊!”秦霜紧紧握住瓷碟边缘,不顾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大,血也越流越多。 他在用身体的疼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忘掉唐莲的眼泪,和不得已分别的哀痛。 一片寂静下,唐莲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两下,他咬紧牙关打开房门,不再看秦霜被血侵染的衣摆,死死闭上了双眼,不顾一切的拔腿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皑皑白雪飞逝,少年的喉咙里发出绝望又决绝的吼叫,那声音像破掉的砂纸,攒成一团儿来便能刺碎人的心脏。 “有人逃跑了——!快!抓住那小子...!拦住他!” 忽然见一道灰影冲了出去,门外的守卫们陡然惊醒,纷纷提起长刀,面目狞恶的大吼,作势要去捉拿唐莲。 “都不许动,你们谁敢动一下,本王便剐烂他的脖子。” 正当情形混乱不堪时,有人抬脚迈出了房门,定定地站在了小喽啰们的面前。 顺着那清幽的白色亵衣细看,便是秦霜手举瓷碟,挟持着戚默庵的情景。 萧瑟凄白的风中,他的衣衫显得格外单薄,那身形却仍像凌空的翠竹,挺拔又坚韧,让一众土匪忌惮于他的气势,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上前,土匪们便连连退后。 青丝蘸白雪,沿着秦霜衣襟流淌的血水异常刺目。 嗅到血腥气,领头的独眼龙贺彰立即扬声大喊:“兄弟们不要怕!他受伤了,都给我上!” 黑须大汉操起弯刀,用浑厚的嗓音下令道。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割了他的喉咙。”秦霜遥望着唐莲奔走离开的方向,不疾不徐和土匪们周旋着。 “别!摄政王,您这又是何苦.....您的伤口再放任不管的话,恐怕撑不了多久.....”戚默庵举起双手,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秦霜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望着远方。 大雪飞扬,山路上茫茫廖廖,眼见雪里那一点黑影越来越远,他才松开鲜血淋漓的手,把戚默庵推给了贺彰。 “他奶奶的!快追那小子....快去禀报萧爷!” 贺彰接过完好无损的戚默庵,顿时气的鼻孔冒火,立即指着唐莲逃走的方向怒吼道。 “是、是!”小喽啰们分成两队,一队人马踏雪匆匆去追人,另一边的人面露狞色,将气若游丝的秦霜团团包围起来。 “不成!贺彰,万万不可对摄政王动手.....他受了很重的伤,万一萧爷怪罪.....” “好了,戚神医您就站在一边儿瞧好吧,兄弟们今个儿必须给您把仇报了!” 回过气的戚默庵刚要阻止贺彰,却被他打断说话,推到了身边的小弟怀里。 “这、不可啊贺彰!” 看见秦霜依靠着门框,面容苍白的模样,戚默庵心急火燎的劝阻道。 “戚神医,你不必多讲了,他设计让那个哑巴跑了,就算是萧爷在此,也要剥去他的皮!”贺彰手掂大刀,缓步走近因失血和严寒已有些神智不清的秦霜。 “不可、贺彰 分卷阅读39 你快停手!”一向斯文的戚默庵惊的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你要剥了谁的皮?” “全部收声,站到后面去!” 刀剑无眼、间不容发之际,众人身后突然响起两个熟悉的声音,接着贺彰就感到手腕骤然一痛,完全握不住手中的刀。 与此同时,一枚石子隔空掉落,响亮的砸在了地面。 “谁?!谁在搞暗算?站出来!” “萧爷!是萧爷和宋军师!”回过头看见萧乾和宋祭酒二人,小喽啰们不敢再起哄,连忙让出条道儿来。 萧乾许是刚带兵晨练回来,只简单的披了件玄色大氅,脸冷的像腊月的寒冰。 “萧...萧爷!”看到男人阴沉的目光,贺彰两腿发软,直接瘫在了卧房的门槛前。 “发生了什么事?”宋祭酒用锐利的黑眸扫过他,面目严峻的问道。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站出来回话,唯恐惹上事端。 戚默庵见此情形,整理过自己凌乱的衣衫,便走上前低声回应:“萧爷,戚某依照您的吩咐,一早来此为摄政王的手下瞧哑病,但不曾想....王爷挟持了在下,让那个哑奴给.....跑了。” 斟酌着字词说完话,他很快退到人群里,用手擦干净脖颈上的细汗。 众人战战兢兢的并肩团着,本以为萧乾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他只是与宋祭酒交换了一个眼神:“祭酒,马已经备好了,去追。” “是,哥哥。”宋祭酒抱拳应声,临走前看了贺彰两眼,便骑上小喽啰牵来的骏马,匆忙往山下赶去。 目送宋祭酒策马奔驰的身影消失,贺彰连忙跪倒在地,连连讨饶:“萧爷,是小的们一时疏忽,才让那个哑巴有机可乘,请萧爷、饶...饶命!” 他着萧乾重重磕了一个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裤裆。 萧乾却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你做的不错。” “啥?”贺彰闻声后诧异的抬起了头。 “爷说,你做的不错。”萧乾活动着手腕,又眯起幽深的眼眸问:“只不过,你想扒谁的皮?” 问这句话时,他声线平稳,英气的眼角却带上了笑意,那抹笑容里有强烈的煞气,看得小喽啰们两腿发抖,整齐的后退了两步。 “我.....小的.....”贺彰吞下口唾沫,看到浑身是血的秦霜,再看面色发青的戚默庵,他像是恍恍惚惚中明白了什么,抖着声音:“小的该...该死,小的要扒了自己的皮....!扒自己.....” “萧爷,不好了,摄政王昏过去了。” 就在贺彰紧紧闭上眼,扯掉裤腰带要“扒”自己的皮时,戚默庵的惊叫声却救他于“水火之中。”。 “秦霜!”果然,听闻戚默庵的呼喊,萧乾立马扔下身后的众人,也不顾该怎么惩治贺彰,只果断将倒在门旁的秦霜抱了起来。 “萧乾.....本王.....放走了唐莲......”感受到他的温度,秦霜虚弱地睁开眼,竟扬起一个娇蛮中带点逞意的笑:“你再也.....不能用他来.....威胁本王了.....” 他如瀑的青丝淌在萧乾的手背上,面色苍白如雪,血色在衣摆尾部开出了点点红梅,即便狼狈如斯,仍难掩他清冷又高傲的气势。 “秦霜你....!”凝视着秦霜痴恨的神态,萧乾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把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收进眼里,秦霜忽然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脸庞:“萧乾.....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种好像很心疼我,又无法言说的表情。 “我....你把自己伤成这样,只为了一个哑巴,值得么?”萧乾气的两眼发红,捏紧衣袖质问道。 秦霜没有回答他,他动了动藏在衣袖里的手掌,美艳的丹凤眼中又闪过一层寒意。 第十九章 宁可含香死 “王爷伤的很重,萧爷您还是.....萧爷当心!”戚默庵见他们两人在寒风对峙着,发现秦霜的脸色青紫,便出声提醒道。 没成想,刚要劝萧乾把人抱回卧房再“从长计议”,却看秦霜手握瓷片,飞快地向上刺去 分卷阅读40 。 萧乾冷峻的瞳孔巨震,抬手欲夺下他手里的瓷片,但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秦霜的手腕竟向内翻转,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萧爷——!当心.....” 众人惊骇不已,惊喊声还没出口,才发现他要刺的不是萧乾,而是拼尽全力要自戕。 “秦霜,住手!”萧乾立即合并起手掌,用手刀打在秦霜的手腕上。 “啊呃……!”秦霜吃痛,手中的瓷片落在了地上。 “你竟然要自戕?!”看到带血的瓷碎片,萧乾心有余悸的怒吼,气息变得粗重又炽热。 秦霜没有说话,他平静的注视着萧乾,凤眸渐渐变黯,因失血和严寒昏了过去。 经过这番折腾,卧房外又多出了几个人加强看守,房间里,萧乾静坐在桌前,两手紧握成拳,盯着床榻上的人。 “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自戕。” 回想方才那一幕,萧乾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绕是他反应再快,那瓷片仍在秦霜的右颈留下了一道划痕。 “包扎好了,应该并无大碍......”戚默庵在房里来回走动,又缓声道:“因为放走了唐莲,摄政王定是认为您会...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所以才会有自戕之举.....当然,这也仅是在下的揣测。” 看见萧乾凛冽的目光,戚默庵的言辞十分谨慎。 萧乾走到床边,俯看着秦霜雪白的衣、鸦色的发,这两种极致的颜色,衬得他因低烧有些发红的脸庞更加明艳。 “宁可含香死,不肯嫁东风。真是好倔的性子。” 萧乾用食指挑起秦霜的下颌,沉声感叹道。 “是啊,孤傲一生,泓澈明丽。这样的性子,又身居高位,怕是要吃不少苦,受不少罪,恰如那寒冬腊月的梅花,注定要承受雨雪的摧残。”戚默庵站在他身后,也摇头哀叹道。 听着他的话,萧乾沉思许久:“戚神医的意思是,秦霜在帝都的暴虐行径,都是受人所迫?” 戚默庵被他问的愣住:“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萧乾忽然冷笑一声,面色忽然冷淡下来:“爷看他是心甘情愿为萧治做事,才会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注视着秦霜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庞,他的眼神陡然多出了无法自控的恨意。 听见萧乾的话,戚默庵莫名觉得闻到了点酸味,他用手捣着药罐转过头,正想调侃他两句,却因对方的神情立刻止住了声音。 萧乾专注地看着秦霜,似乎在通过他,看向其他的什么人,那眼中刻骨的恨意和挣扎,让人单是看一眼,便感到心惊胆战。 “萧爷.....”戚默庵有点吓到了,不禁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爷还有事,你在这里好生看管他。”萧乾却忽然像被人惊醒了一样,快速移开双目,冷声吩咐道:“这几日我会命厨子做些补血养身的汤.....我要他快点好起来,戚神医,你明白么?” 看他这就要走,想到自己要和秦霜独处,戚默庵又出了一头的冷汗,但在萧乾坚决的态度下,他还是点头道:“明、明白.....!萧爷您慢走!” 恭送萧乾走出卧房,戚默庵回到床边,急忙查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凶器,生怕秦霜醒来后又给他来上一刀。 正当他埋头在床底下东找西找时,床榻上的人忽然咳嗽了两声。 “你在做什么?”很快床帏后方便传来了秦霜的声音。 “王爷.....王爷您醒了?”戚默庵立即理好衣衫,尬笑着抬起头:“萧爷命戚某在此照料王爷....王爷,您的伤口刚刚包扎好,切记不可乱动。” 看见秦霜挣扎着坐起身,他连忙轻声道。 “是么?本王还以为,睁开眼后,又会回到那间四面透风的柴房呢.....”秦霜伸手触碰一下脖颈上的纱布,唇角扬起了苦笑。 床帏是极淡的天青色,在袅袅檀香下,犹如微光粼粼的潭水,使他的身影朦胧又细腻。 戚默庵看着眼前的美景,沉思半晌,才开口问道:“王爷觉得,让唐莲逃出山 分卷阅读41 寨,便是能保住他性命的最好办法么?” 秦霜闻声神色微滞,反问道:“戚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默庵抿起唇角,迟疑了一刻钟,又道:“虽然王爷中计落入山寨的当天戚某并不在场,但后来也从兄弟们的口中略知一二.....王爷难道没有怀疑过,您带的黄衣军里出了细作吗?” 他的话音刚落,秦霜的脸色顿时惨白如雪。 难道没有怀疑过,您带的黄衣军里出了细作吗? 怀疑.....细作? 这四个字像无形的刀刺进他的身体里,搅的秦霜眼前发白,脑袋里一片混乱,分明张开了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唐莲自幼跟在本王身边,他不可能背叛我。” 他红着眼看向戚默庵,双肩抖得像筛子。 戚默庵摇了摇头:“正因为如此,他孤身一人,才会更危险。” 炖?肉?记 “王爷应该明白戚某在说什么。”他伸出两根手指,放慢了声音:“一,如果军中有细作,就算唐莲平安返回帝都,也会被他们杀了灭口,王爷被困山寨的消息根本不会传到皇上那里。” “二,这样严酷的大雪天,他身上还带着伤,能否顺利下山都是问题。”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听完他的话,秦霜的眼眶更红了,想到唐莲会面临的种种危险,他内心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悔恨。 如果因他的草率,害唐莲送命.... “不会的.....唐莲自小就很聪慧,他不会有事.....不会.....”反复低喃着慰藉自己的话,他的神态已然有些崩溃了。 他生了双明媚的丹凤眼,尽管此刻正因失血过多十分虚弱,又带着惊惧和愤怒,但仍美如画卷,令人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戚默庵见状,只有长叹一声:“恐怕是,凶多吉少。” “就算会冻死在外面,也比在这种地方受人侮辱来的痛快。”秦霜忽然敛起眉眼,紧握住双手反驳道。 “王爷.....”看到他眼中的厉色,戚默庵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承认,或是不肯面对军中有细作的事实吗?或者是说,这其中牵扯到了你心中最疼的地方,让你连猜都不敢猜,碰都不敢碰吗? 和秦霜对视的瞬间,他想问,但又不忍心,只能转身走到桌子旁端起汤碗,接着返回床边,把汤递给对方。 “萧爷命厨子做了补血养身的参汤,王爷还请用膳吧。” 秦霜审视着他,没有立刻接过来。 “其实戚某能看出来,萧爷.....还是心疼王爷的。”戚默庵沉吟片刻,又补充道。 听了这话,秦霜的脸上骤然泛起一抹病态的红晕。 “戚大夫看上去斯文有礼,不像会烧杀抢掠的人,为何会与那帮蛮横的悍匪搅在一起?”他侧开脸,沉声问道。 “萧爷并非王爷想的那样,山寨里的兄弟们,也不是恶贯满盈的人。”听他这样问,戚默庵放下举碗举的快要僵掉的手,缓声道。 想到萧乾的脸,秦霜心间一动,又问:“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第二十章 深渊 戚默庵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摸着下巴回答他的问题:“在戚某的心目中,萧爷有担当、有见识,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才能的人。”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萧爷的脾气不好,性情强硬,又说一不二,所以王爷还是快快喝了这汤羹,让在下好交差啊。” 戚默庵一口气说完,又端起了汤碗。 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在秦霜看来有几分趣味,即便已经打算接下那碗汤,但嘴上还是强硬道:“除了羞辱我,他还能怎么样.....?” 戚默庵闻言,心说像秦霜这样的倔脾气,也只有萧爷能够治服了,只是这两人分明喜欢却不自知,真是难办啊..... “戚大夫为何那样肯定……唐莲会被帝都的人害死?” 喝了汤羹,秦 分卷阅读42 霜苍白的面色恢复了点血色,抬起眼眸沉声问道。 戚默庵沉默半晌,有点不自在的摩挲着手掌,眉头紧皱许久后才道:“因为戚某,便是从帝都逃出来的人。” “逃?为何要用这个字?”看到他犹豫的神态,秦霜忍不住想追问下去。 戚默庵低着头,整个人似是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下:“因为帝都没有人,那里只有鬼。” “也许对王爷来说,这渡关山是刀山火海,但对戚某而言,帝都才是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念着这四个字,秦霜明艳的凤目中忽然有了笑意:“对我来说,只要活着,就已经身在深渊之中了。” 他的声音很轻,戚默庵只从其中捕捉到了“活着”二字。 这样的话,若从街头要饭的乞丐,或是讨生活的买卖人嘴里说出来,他不会感到稀奇,但从一个金枝玉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口中听到,莫名有股悲凉沧桑之感。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捏住两只手道:“倘若王爷心中还对唐莲抱有希望,就应当好好活下去,等.....等他回来。” 戚默庵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像今日这等自戕之举,是万万不能再有了.....” 他们二人的谈话进行到这儿,从忠义殿返回的萧乾已经站在了门外。 对几名兄弟交代下山寻找唐莲的事情后,又想到吩咐厨子给秦霜做的汤,也不知这个犟脾气好好喝了没有.....? 有了这一丝牵挂,他便牺牲掉陪伴萧二的时光,返回卧房来探望对方。 “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盯着紧闭的门扉,萧乾负手而立,沉声问一旁的小守卫。 小守卫正贴着门,用唾沫在门上戳出个窟窿,在瞧里面的情景,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连忙转过身道:“萧、萧爷.....!” “你在做什么?”萧乾眯起沉俊的双目,上下打量着他。 小守卫急忙凑近他,暗戳戳道:“萧爷,俺偷听呢.....” 听了这回答,萧乾想这娃儿是不是冻傻了,这么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还用说吗? 于是他耐着性子,压下额头上的青筋:“爷看出来了,那么你都听到什么了?” 小守卫支支吾吾半天,屁也没放出来一个,只挠着头道:“太远了,听不见,但俺瞧着戚神医和王爷聊的可欢了,可热闹了!” “是么?”闻言后,萧乾的脸又沉了下来。 “千真万确,小的模糊还看见,王爷还笑了呢!嘿嘿......可好看了。”小守卫哪里知道他这三言两语全戳在萧乾最介怀的地方,还自顾自傻笑着,不知“大难”要临头。 “你去后厨,命人把今日厨子做的药膳、汤羹、点心全给爷端过来。”萧乾阖上眼,不疾不徐的命令道。 “是!”一听要开饭了,小守卫双目铮亮,抬起脚就往后厨跑。 “慢着。”萧乾又淡声叫住他。 “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小守卫笑嘻嘻地停下脚步,以为会接下什么美差事。 “今晚你不许吃饭,饿着。”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萧乾压低的声线,嗓音十足的威严。 “哦......哦!”不明缘故,可怜吧唧的小守卫撒腿便跑,不敢再有异议。 时辰到了晌午,凄白的天光倒映在茫茫山雪上,有缕斑驳的鎏金色从云层蔓延出来,使严酷的寒意褪去一半。 卧房里开了一半窗,即便有风雪吹进来,也不似晨暮时那样严寒。 袅袅升腾的檀香,让秦霜的头脑有些迷倦,就在他依靠着床榻昏昏欲睡之际,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萧爷来了!”一名小喽啰面向戚默庵喊了声,便见四五个人端着汤碗、蒸锅,各式各样的陶器鱼贯而入,那场面情形,仿佛是皇宫大摆宴席,奢靡又铺张。 “萧爷.....”听到萧乾回来了,戚默庵心下松了口气,赶忙站起来迎接。 坐在床边的秦霜掀开床帏向桌面看去,在众多小厮的忙活下, 分卷阅读43 不消片刻,就看桌上摆满了各式的佳肴,虾丸鸡皮汤、清蒸鱼肉、红豆松瓤卷酥.....颜色各异的点心,看得人眼花缭乱。 “萧爷,午膳都备齐了。”待众人布菜完毕,小喽啰快步跑到门外唤道。 “都退下吧。”萧乾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低沉,透着点冷和严厉。 “是——” 通过门窗的暗影,可看到小厮们鞠躬行礼后,各自散去后,便见萧乾脚踏紫金云纹靴,身披玄色大氅走了进来。 见他满脸严峻,气势凛冽的模样,秦霜心道他来便来,还要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像皇帝入后宫给谁示威似的,真教人心里慌乱又烦躁。 “萧爷。”戚默庵走上前,拱手行了礼。 “人怎么样?”自打进屋,萧乾黑漆漆的双眼就停在秦霜身上没动过。 AC 他眉目英挺,瞳色黝黑,那双冷峻的眸看人时,总是带着锐利和不动声色的试探,只有定格在秦霜身上时,才会有一丝柔情的神采。 “除了失血过多,需要补补身子,王爷并无大碍,在下方才已经亲眼看着王爷喝了汤羹。”戚默庵轻声回应道。 “很好。”萧乾还算满意的颔首,又道:“爷特意过来这趟,便是要盯着他用午膳。” 戚默庵何等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要和秦霜单独吃饭,你们其他人爱干啥干啥,只要不在这间房里碍眼就成。 于是乎,他立即弯下腰:“萧爷,在下忽然想起贺大哥说几个小弟染了风寒,让我去瞧瞧,戚某这便先告退了......” “嗯,去吧.....” “戚大夫留步。”还没等萧乾首肯,床榻上的秦霜便抢先一步开口道。 “王、王爷.....?”戚默庵转过身,困惑地望着他:“王爷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帐幔后的秦霜轻拢衣襟,抬手掀开朦胧的绸帐,露出一双艳中带煞的丹凤眼,他穿好衣衫,走到萧乾身前,抬头看着他,那双慵懒清隽的眼里闪烁着敏锐的光。 “本王正与戚大夫相谈甚欢,为何你一来,他便要走?” 秦霜伸手拽过萧乾的衣领,贴近男人的耳边,故作无辜的问:“还是你要对我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所以要赶旁人走?” 他的手掌上有烫伤,兴许正疼的厉害,因此抓萧乾衣裳的动作很浅,就像被剪掉利爪的小兽在挠痒,不轻不重,却正中男人最柔软的地方。 瞅着他那副忍痛的倔样,虽然对那个“相谈甚欢”感到不爽,但萧乾仍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萧爷,要不在下还是去给兄弟们瞧病吧......” 感受到气氛不对,戚默庵浑身汗毛倒立,冷汗淋漓不知该咋办,只想赶紧离开眼下的“是非之地”。 “不必,既然王爷开口了,你便留下来,随爷用膳。” 第二十一章 三人修罗场 萧乾转头瞥了他一眼,刀刻般冷峻的面容掠过了不满的情绪,细细品来,空气里还多出了浓浓的酸味。 “我.....在下.....”被他这么瞪着,戚默庵是坐如针毡、如芒在背,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戚大夫,坐下来一同用膳吧。”秦霜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轻拢衣袖坐了下来,拿起竹筷后又道:“方才你与本王探讨的医术还没讲解完,待用膳之后,再讲给本王听,如何?” “这.....我,那戚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戚默庵用手擦去满头的冷汗,逼迫自己忽略掉萧乾足矣杀死人的眼神,尬笑着坐进椅子里。 看到他忐忑地坐下来,萧乾紧盯着秦霜,也坐在了他们对面。 他们三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先动筷。 秦霜是因为手上的烧伤正痛,不愿在萧乾面前失了气势,因此不动筷。 戚默庵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左边坐着狼,右边卧着虎,哪里敢动筷? 萧乾就不一样了,他特意命后厨备下这些菜,一来是想给秦霜补补身子,免得经不住自己折腾,二来便是想看看,对方用那双满是疮疤的手要怎么吃饭.....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秦霜就要服软求他,要自己喂他用膳..... 分卷阅读44 只不过这种种布局,都被横空杀出来的戚默庵给搅乱了。 “萧爷......再不动筷的话,饭菜.....要凉了。”戚默庵抓紧衣摆,喉结滚动两下,小声提醒道。 萧乾凝视着秦霜白皙的手背,缓缓拿起竹筷,眼看要夹起一片虾仁,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不露声色问道:“王爷为何不动筷?” 看见他明知故问,一副看戏的样子,秦霜暗自捏紧了手指,忍着手上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楚,在萧乾的注视下抬起手来。 “戚大夫叮嘱过,要本王休养生息,本王自然要动筷,好好用膳。” 他样貌生的明艳大气,端庄严谨的说起话来,字字圆润悦耳不说,那眼中艳厉又明锐的气息更像雪中落花,一瓣又一瓣,开遍了孤高和冷傲。 听到这话,戚默庵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心道这俩人赌气就赌气,交锋便交锋,干嘛扯他出来做挡箭牌?秦霜这番话说的,好像是为了他的“叮嘱”才肯吃萧乾摆的宴席似.....这听进萧乾耳里,还不得醋劲大发把他宰了? “哈哈.....呵哈哈.....王爷说的对,要好好吃饭.....才行。”他小声接了一句后,连忙低下头,恨不能变作土地公公土遁逃走。 但身边的两人谁都没功夫理会他,只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似得。 萧乾看得怔了半刻钟,便见秦霜干净利落的捧起碗筷,手持汤勺,要去盛热汤。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完全瞧不出什么破绽,但那轻轻皱起的墨色眉目,仍出卖了他身上的隐痛。 紧盯着秦霜白洁修长的手指,萧乾背地里捏住了衣摆,心中竟有股莫名的紧张之感。 他既气这个人在自己眼前逞强,又不愿看到对方磕碰着伤口,再伤上加伤,这样矛盾的心理,于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萧乾来说,也算得上是新鲜了。 秦霜手持汤碗,拿起汤勺盛了汤羹,又不紧不慢的把碗端了回去,就在他要把瓷碗放在桌上的一瞬,突然感到手掌上的伤泛起剧痛,令其身形摇晃,根本端不稳热气腾腾的汤。 “王爷当心!”坐在一旁的戚默庵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便看到瓷碗从秦霜手中滑落的危急情境。 他穿着单薄的亵衣,若是被热汤洒到身上,恐怕又会落下严重的烧伤。 “小心。”岌岌可危之际,戚默庵感到两眼闪过一道黑影,那动作如风驰电掣,快的教人无法用肉眼捕捉,再睁开眼来,萧乾已经稳稳地接住了那碗汤。 他一手环住秦霜的肩,另一只手持稳汤羹,丝毫不动,好似雪中挺拔坚毅的劲松,庄严又从容。 “萧乾......”凝视着男人冷峻的轮廓,秦霜双手抵在萧乾的胸膛上,神思懵懂,尚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瞧着他苍白的脸色,萧乾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手劲特重的撂下汤碗,有些蛮横地握住秦霜的手腕,把他的手掌翻转过来。 “萧乾!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被他圈在怀里,又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还当着戚默庵的面儿,秦霜这样矜重的人自然受不了,便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别动,你跟我使什么性子?!”看到他渗出血水的手掌,萧乾深邃的瞳仁里布满了愠怒之色,严厉的呵斥着他。 “你.....”看清他眼中的焦躁,秦霜忘记了挣扎,就怔怔地坐在他膝上,张开双唇,又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我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被萧乾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到了,话音温软的反驳着男人的话。 若放在寻常,秦霜定会毫不留情的斥责回去,但和萧乾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不仅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火,还有一层“关心则乱”的懊恼。 这个波澜不惊,唯我独尊的男人因为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仔细想一想,是他占了上风才是。 不知为何,秦霜有点窃喜,那种喜悦就像从枝芽上掉落的树叶,飘散水面,引起了层层的涟漪,轻柔又绵长。 萧乾看惯了他艳丽高傲的一面,忽然这么柔和起来,倒像是他把人欺负了似得。 沉吟半刻钟,他便拿过桌上的汤匙,舀了一勺清汤,递到秦霜的唇边。 b 分卷阅读45 r   “张嘴,爷来喂你。” 秦霜淡淡地抬眼看他,神态里有尚未退散的委屈,还有一丝娇矜清贵的韵致,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动作。 “怎么?还想逞能?”萧乾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漏了半拍,也就耐着脾气,半恼怒半嘲讽的问道。 依秦霜矜持清冷的性子来看,他原以为对方不会轻易顺从。 但真正把汤羹放在这人眼前时,让萧乾没想到的是,秦霜竟然柔顺地张开双唇,慢慢地含住了汤勺。 他近乎璞玉色的脸上有一丝红晕,像是被人喂饭的窘迫,又似面对某个人时才会有的羞赧。 与之前的高傲清冷不同,这一次,秦霜眼里蕴藏的情愫,是在真真切切的告诉萧乾:我服软了,又怎么样? 他并非一个只会针锋相对的硬脾气,真正的秦霜,心思玲珑通透,更懂拿捏男人的脾性。 该犯倔时一定要倔的令人牙痒痒,该服软时,却一张口便能将人的心含化了去。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不做作更不令人生厌,反倒十足的纯柔天然。 “多谢。”咽下汤羹,秦霜移开眸光,轻轻的道了声谢。 看到他微微瑟缩的手指,萧乾满腹的火,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也就顺势放下汤碗,牵过秦霜的手,帮他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疼么?”他尽量控制着力道,用手帕沾去白嫩皮肉上的丝丝血痕。 “还好.....”秦霜面带红晕的回答道。 “戚默庵开的这是什么破药膏,怎么过了这么久,伤口还没有愈合?”看到一片片淤血,萧乾有点烦躁的抱怨道。 “……嘶,疼。” “我轻点,你忍忍.....” 戚默庵坐在这俩人身边,简直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他想说,大佬,昨天的烫伤,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今天伤口就愈合好伐? “那个.....萧爷,我.....” “这样疼不疼?”萧乾专注地盯着秦霜的手。 “……有一点点疼,不过好多了.....嗯呃!” 此刻的戚默庵:“……”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他应该在屋外,并且他也不要叫什么戚神医了,应该改名叫戚多余! 窗外鹅毛飞雪寒漫天,卧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噼啪燃烧的火光下,不断掠过沉沉暮景,光晕折射在秦霜的雪肌乌发上,使他看上去像不食烟火的谪仙。 而他身后坐着的男人,眉峰似剑,双目如星,正握住他的手,细细察看上面的伤痕,连有几处细小的划伤也不放过,板着脸为他上药。 戚默庵不知在何时遛了,只留下了房间里的两人。 第二十二章 萧乾不识字 这样的午后,在秦霜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也使得他愈发沉迷于这种半强迫性的温情,即便将来与萧乾分崩离析,他独自一人面临濒死之际,也会想到曾经有那么一瞬,是被这个男人真真实实疼爱过的。 接下来的日子,因戚默庵要回卧玉镇两三日,萧乾与秦霜朝夕相对的日子便多了起来,平日除去用膳,萧乾的日常活动便是习武带兵、逗狗、擦刀,还有帮秦霜上药。 这一日,两人吃了午膳,秦霜正坐在床边看书解闷,忽然听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这唳声击破长空,直穿耳膜,极有气势。 “鹰?这样寒冷的天,怎么会有鹰?”他感到好奇,便放下闲书,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查看。 刚触及到外界的寒风,就见一个黑影在雾霭间盘旋,还没等秦霜反应过来,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 “什么.....?” “小心,危险。”在那道黑影直冲他而来时,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了他,轻松地躲到了一旁。 秦霜转身看去,身后的人正是刚练武回来的萧乾。 他棕褐色的大氅沾了点雨雪,额头上有些汗,英挺的眉目不怒自威,还有些刚刚打斗完的烈气。 看到萧乾上下起伏的胸膛,秦霜不自在的扭过头,和他保 分卷阅读46 持了距离后,才道:“你.....你回来了。” 这声问候很简单,但因为他们二人间的暧昧,平添了几分亲昵之感。 “嗯,今日的早膳还腻么?”萧乾回了他一句,也带着关怀问道。 因为秦霜的伤势未愈,这几日他命令后厨连轴转似的做些大鱼大肉,为的就是给他补身子,没想到这人喜好吃素,每次用膳,也只是喝点汤羹,大动干戈的折腾下来,人没胖了(liao),反而瘦了。 无奈,萧乾只有让厨子做些点心当早膳。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小笨蛋打小就喜欢吃甜的。 “点心很好。”秦霜暗自扬起唇角,轻声回应道。 “咳,那便好。”萧乾表面风平浪静的点头,实际内心暗爽。 “刚刚我见到有一只鹰.....” “是它么?” 秦霜抬起眼,正要说那鹰的事,却见一只眉中带紫的苍鹰已经停在了卧房的屏风上。 “它叫紫钗。”萧乾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鹰嘴,又从鹰腿上取掉一枚竹筒,转身对秦霜介绍道。 紫钗.....看到苍鹰眉峰里的紫色翎羽,秦霜觉得有几分稀奇,这鹰生的是威武雄壮,但羽毛却像孔雀般艳丽高贵,一瞧便是世间少见的品种。 只不过,这样漂亮的鹰,萧乾好像只用它来传信,当真是暴殄天物。 看见男人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信封,秦霜一边在心底感叹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萧乾看得很是认真,还把信件折叠起来,反反复复地看。 过了大半晌,他忽然举起那信件,放在了秦霜的眼皮子下面。 “做什么?”秦霜微蹙眉头,淡声问道。 萧乾脸上掠过一丝焦虑,但很快便恢复了往常镇定自若的气势。 他神态慵懒地举着那信,突然道:“帮爷瞧瞧这信上写了什么?” 听见这句,秦霜差点昏厥过去。 “你....原来你不识字?”不识字还看了那么久,当真是人才。 “嗯,以前有祭酒在此,信件都是他看,现在他不在,你来给爷念。”萧乾坦荡大方的回应道,一脸理直气壮。 秦霜真是拿他没招了,他无奈又想笑,一想到叱咤风云的男人也有不会的东西,莫名的,他觉得有点可爱。 “好,我来看。”他自萧乾手中接过信纸,慢慢展开。 可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后,秦霜却笑不出来了。 信里面的话很简单,只有“一切安好”四个大字。 但真正令他感到慌乱的,便是上面的字迹,那字写的瘦厉奇崛,笔锋苍劲浑厚,笔意大气,一看便知落笔之人的功力极高。 秦霜怕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字,竟是他最熟悉的、梵音寺伽裕大师的笔迹。 他信奉佛教多年,经常去寺庙里和伽裕论道。 尽管伽裕已到了花甲之年,每每辩论起来还会不知不觉睡着,可只要待在他身边,秦霜的心灵便会多一丝平静。 两人亦师亦友,关系极其融洽。 伽裕不会因他满手血腥,是世人所说狠戾残暴的“暴君”便把他拒在佛门之外。 而他在伽裕面前,仅是一个世间最普通、想要得到救赎的灵魂。 秦霜一向很信赖敬重对方,但为什么,梵音寺会在暗中与渡关山的悍匪联络? 伽裕大师和萧乾又是什么关系?这种类似于报平安的信,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一刻,秦霜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他忽然觉得十分恐慌和迷茫,好像自己这些年来,只是拼命地握紧了未知的东西,一摊开手掌,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信上写了什么?”看见他变化莫测的面色,萧乾不露声色地掩去眼中的试探,沉声问道。 他沉厚的声线使秦霜陡然一惊,回过神后,他把那封信折叠起来,还给了男人。 “只有四个字,一 分卷阅读47 切安好。” 他轻声回答着,那双细腻如水的墨色瞳仁里有未曾消散的惊惶与错愕。 “萧爷!不好了——!不好啦......!” 听着他的话,萧乾正要把信件收起来,忽然听到屋外传来贺彰的急喊声。 “什么事?”他抬脚绕过屏风,便看面带黑须的独眼汉子急匆匆地跪在了门外。 “萧爷,方圆村上的村长带着村民来寨子里了,说.....说张阿宝偷了他们的鸡!还宰了一户人家的羊……方村长说,要萧爷您主持公道!” 贺彰气喘吁吁的禀报道,说完后便低下头,不敢看萧乾变冷的面容。 他既怕萧乾怪罪,又在心底憎张阿宝没出息,怎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来? 在渡关山混了这么久,寨子里有哪个兄弟不知道,搜刮民财、霸占老百姓的私物是萧乾最忌讳,也是最厌恶的事..... 这张阿宝可好,看起来乖巧怯懦的样子,倒是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 “张阿宝现在何处?”萧乾沉着脸问道,一双冷峻的眼眸涌动着黑色的激流,阴鸷又冷淡。 “回.....萧爷的话,张阿宝正被方村长他们押着.....”贺彰怯怯的回答道。 “去取爷的刀来。”萧乾面色一凛,哑声命令道。 “……是!”刚想开口为小弟求情的贺彰听见这句,立马噤声,像窜天猴似的跑去忠义殿取刀。 “萧乾.....你.....” 眼看方才暖意融融的氛围突变,秦霜不由得有些担忧,蹙起眉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内心清楚萧乾是草莽出身,行事总带着一股蛮劲,可眼下若真眼睁睁看着对方去宰人,还是会感到有一丝慌乱。 “萧、萧爷!刀取来了!”贺彰跟了自家爷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腿脚倒是快的很,不到半刻钟,便拿来了萧乾那把赤红色的弯刀。 “你留在这里守着。”萧乾从他手里接过刀,脸色淡然道:“任何人不得出入这间屋子,听明白了么?” “明、明白!”贺彰闻言先愣了半天,再看了眼站在屏风边上的秦霜,顿时明白过来萧乾的意思——是要他把人盯紧了。 吩咐完毕后,萧乾转身看向秦霜,看着他奕奕有神的丹凤眼,忽然道:“外面风大雪冷,你在房里不要出来,待爷回来了,教爷写字。” 他这番话不是在征求秦霜的意见,而是直接敲定两件事:一、不准出来,二、教我写字,语气表情简直霸道到了极点,根本不给秦霜争辩的余地。 好生不要脸!无耻、下流.....秦霜红了脸皮,轻轻抿起薄唇,却没有反驳男人的话。 独眼龙贺彰看懵了,心说这俩人是什么情况?头几天那摄政王还寻死觅活,又绝食又自戕的.....怎么这两日不光消停了,还有点.....亲密? 他胡思乱想着,直到萧乾走出房门,身影消失在清雪里,都没想明白。 山中有雪,使寨子格外空旷,冰冻的梅花随凛冽的风飘落,像血丝一样融进残雪。 炖?肉?记 萧乾走了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雪地上,和另一帮人对峙着,正是方圆村的村民们和山寨的兄弟们。 “萧爷.....!萧爷来了!” 人群里有眼尖的看见了他,急忙高喊起来。 “萧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呐——!”看到萧乾提刀走来,领头的老村长急呼一声,一头跪在他脚边。 “怎么回事?”萧乾瞥了眼被人按在雪堆里、鼻青脸肿的张阿宝,皱起眉问道。 “禀报萧爷,他!这个贼!张阿宝,他先是偷了俺们家的鸡,又杀了方老五家仅剩的羊!”没等方村长说话,一个圆脸黑眼的少年便跳出来,义愤填膺地指着张阿宝大骂道。 “萧爷,我没偷!我没偷啊萧爷.....”张阿宝身形一抖,慌张地摇头否认道。 看见他被揍得一脸狼狈样,萧乾的脸色不变,又把视线转到少年身上:“你说他偷了东西,可有证据?” 此事若是其他人,他不会问这种话,但张阿宝的性子向来怯懦,身子骨也瘦 分卷阅读48 小单薄,就他连上炕都费劲,哪里来的力气偷鸡杀羊? “我.....方老五家住俺家隔壁,当天夜里我上茅房,听见动静,就看张阿宝鬼鬼祟祟的在他家羊圈里!” 小少年面不改色的指认道:“当时他穿的就是这件红色大袄!” ??? d?r?j 第二十三章 我听你的话 大雪封山,四下格外空旷,站在雪地里稍稍说上两句话,声音便传的很远。 就算身在内室,秦霜也隐约听见了外面的争执声,心下竟有些担忧萧乾会如何处置这种事,难道真的要当场宰人吗? 他沉思一番,在独眼龙贺彰的眼皮底下站了起来。 看见秦霜的动作,身高七尺的大汉陡然惊起,急忙挡在他身前,气喘声粗道:“萧爷有令,你.....你不能出去!” 说完后,看着秦霜那清清冷冷的眼眸,他居然畏惧的吞了口唾沫。 自打秦霜像抓小鸡仔似的挟持戚默庵,险些把人给了结之后,寨子里的悍匪们已经对这位金枝玉叶、相貌好看的摄政王有了转变。 如今在贺彰内心,这漂亮阴柔的王爷就像洪水猛兽,如果不是萧乾的铁令,他巴不得躲着此人远远的!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下秦霜就是那光脚的,若是真以命相搏,恐怕谁也吃不到好果子。 秦霜用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凝视着他,淡声道:“让开。” “我.....我我、我不让!”贺彰觉得脊背一阵发寒,双手抖了两下,但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秦霜这次不同他多说了,他转过身,在桌上找了件还算趁手的茶盏。 贺彰以为他要坐下来倒茶喝,两手顿时松懈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刚稳住心神,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却听耳边“砰——”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哗哗响声直达脑袋。 他屏住呼吸一看,就看到秦霜手握碎了一半的茶杯,平静的注视着他。 “让开。” 贺彰转眼间满头大汗,完全强硬不起来了,便往左边移了两步,让开路后颤声开口:“你!你干什么?!萧爷有令,说不让你出去!你敢不听萧爷的话?!” 起初以为秦霜要趁乱跑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扔掉碎茶杯后,只是走到窗前,伸手抬起了窗棂。 “你......”瞅着他倚在窗边的背影,贺彰有点懵了。 原来他不是要逃跑啊.....黑须大汉挠了挠头,呆里呆气的。 这时秦霜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打量着他,视线又定格在地面那摔裂的瓷片上,不紧不慢道:“本王不是因萧乾的三言两语才不出去,是外面风大雪冷,本王不愿出去,明白么?” 神色平平的说完这话,秦霜立刻回过头瞭望窗外,不过他的耳根子后面却烧起了淡淡的绯红色。 贺彰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待看到秦霜别扭的身影后,才悟出了一点门道。 他死去的老娘就说了,当一个人越是想掩饰什么,他就越在乎什么.....仔细想来,这话还真在秦霜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分明是想顺从萧乾的意思不出去,却嘴硬怪天太冷。 这般娇横又高明的手段,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想想自家爷会对这个暴戾王爷容忍至今,不是没有道理啊。 贺彰干笑了两声,连忙回答道:“明、明白.....” 秦霜冷哼一声,不理会他,专心致志地远望着立在雪中的那个男人。 听了小少年有板有眼的指认,萧乾睨着张阿宝身穿的粗布红袄,沉声反问:“你如何确定穿红袄的定然是张阿宝?” “就是!莫说咱渡关山、就是卧玉镇上穿这种大褂袄也海了去了!难道人人都偷了你家的鸡,宰了他家的羊?!哈哈哈哈哈......” 看到萧乾质疑的态度,他身后的几名兄弟忍不住嘲讽起来,为张阿宝鸣不平。 小少年听见这“泼皮”一样的话,气的面色通红,立刻大叫道:“你们.....你们这是包庇张阿宝!是助纣为虐,是为虎作伥!” 分卷阅读49 “放肆!退下!” “小子,你快给老子住嘴!” 听闻那个“虎”字,方老村长和山寨的兄弟们赶忙大吼出声,制止了他的话。 “唔,村.....村长.....”小少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碰到大人们的神经了,但注意到老村长恐慌的眼神时,他还是后退了一步,胆怯地藏在了老人的身后。 “萧爷,这孩子年纪小,打小没爹没娘,没人管教不懂事,平日里也快言快语,若有冲撞您的地方,您多担待.....” 方村长走上前两步,弯下腰向萧乾行了个大礼,祈求着对方的饶恕。 这位爷的脾性有多暴,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 想当年卧玉镇还穷的叮当响、又逢干旱天灾时,年仅十八的萧乾提着一把赤红弯刀踏进城门,杀光了十里长街的官兵,逼着贪污的衙门交出银两,差点把贪官的脑袋削了.....当日情景,血红满天、风声鹤唳,任谁见了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周边百里之境,自此后便认渡关山为主,萧乾为王。 如今也只有涉世不深的小娃娃,不知当年事,才敢在这位爷眼前出言不逊。 萧乾盯着那小少年圆圆的大眼,觉得挺有趣,便神态淡然道:“好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识。” 见他面无怒色,老村长暂且松了一口气,便缓声道:“萧爷,眼看年关将至,村子却出了这样的事.....” “虽说在大家伙眼里,死的不过是一只鸡、一只羊,可对我们村民来说,那是养家糊口的东西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嘿,老家伙,你这话咱们就不爱听了!事情还没查清,也不知道偷鸡宰羊的是不是张阿宝,你可就讹上渡关山了?” 听出方村长话里的意思,有兄弟怒瞪着两只大眼,不满的呵斥道。 “萧爷,您可要为我们坐主呐——!” 方村长又跪倒在地,连声哀呼道。 顾不得那么多了,作为一村之长,他此番带村民们前来,为的就是替死去的鸡和羊讨一个公道,再给大家有个交代,总不能....总不能空手而归呐! “是呀萧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求萧爷替我们做主!” 方村长背后的村民们也顺势跪了下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 他们嘶哑的喊声在山中回响,闷又尖锐,听得萧乾十分烦躁,不由得用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已避免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出来。 “欸我说老头,这事儿还没查清,你让我们寨子做什么主啊?怎么做主?” “没错儿,俺看你们就是讹人!讹人!” 看到方村长和村民们三步一叩头的样子,山寨的兄弟们很是不服气,便岔岔不平的嚷嚷起来,两方争执起来,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加山里风雪本就寒凛,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够了。” 就在村民们和兄弟们拉拉扯扯之际,众人眼前猛然掠过一道赤红色的流光,那光芒似风驰电掣,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和煞气,红光飞逝过后,便看一把赤色弯刀笔直的立在雪地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萧爷息怒——!” “萧爷息怒.....萧爷息怒.....!” 看见萧乾拔出了弯刀,众人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不敢再争吵下去。 这把刀沾过多少血,又是如何削铁如泥,他们可是门清。 冷看着他们惊恐的面色,萧乾强忍着头部那阵翻江倒海的疼痛,闭了闭眼,沉声命令:“去,把张阿宝押入柴房,听候爷的查办。” “……是。”有小兄弟应了一声,连忙拖着双腿发软的张阿宝离开。 听着人在雪地上被拖远的咯吱声,村民们纷纷低下头,没人表示异议。 萧乾用手按住坚硬的刀柄,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接着道:“去牵五十只羊来,让方村长带回去。” “萧爷!” “萧爷......” 他话音刚落,寨里的 分卷阅读50 兄弟们便是一惊,心里还是不服气。 第二十四章 萧乾的旧疾 那一头的方村长和村民们,却已然面露愧色。 “可是萧爷,年关将至.....寨子里.....”放养牲畜的小兄弟很是犹豫,其实寨子里压根不穷,光是那卧玉镇上萧乾所建的十几里商街、百家铺子,几处勾栏院,就够兄弟们吃好几辈子了。 只是这个“偷鸡宰羊”的黑锅还没查清,就要山寨来解决问题,要是传出去,他们渡关的威严何在? 是不是今后谁家有个“三长两短”的就要来找山寨做主了? “住口,快去。”萧乾头痛的厉害,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血腥,完全不想在此事上再做纠缠。 再耽搁下去,等他的病犯了,不知道会伤多少人。 “是!”察觉到他耐烦的神色,兄弟们急忙收声,派出了几个人去牵羊。 “萧爷.....萧爷!老夫对您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方村长见状,立刻佝偻着身体跪下来,双目含泪的跪拜道。 “老夫代村民们,谢过萧爷和各位兄弟了!” 凄冷的寒雪下,他老泪纵横,只有连连道谢,才能疏解心中巨大的愧疚感。 其余村民面面相觑了片刻,也匆忙跪倒,不停地拜眼前的男人,仿佛对方就是神仙转世似的。 撕裂的痛楚连绵不断,让萧乾的脸呈现出一股诡谲的白。 他屏住呼吸,眼中泛起了殷红的血丝,却仍耐着剧痛,神色波澜不惊道:“渡关山能在此屹立不倒.....全靠方圆百里的百姓仰仗.....今、今日之事,是爷对手下人管教无方.....待来日查明真相,爷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那老夫便在此替大家伙,谢过萧爷了!”方村长并未发觉他的异常,只是擦掉眼泪,欣慰的点了点头。 BE? 窝在卧房外窗边的贺彰看到这里,刚松了一口气,但瞧见萧乾抬手按压前额的举动,再看其难看的脸色,心底登时警铃大作。 “他向来这样么?”倚在窗棂前的秦霜眉目闪烁,轻声问道。 “什、什么?”贺彰陡然惊醒,暗自握紧了双拳,死死盯着萧乾的一举一动。 “本王还当他只会舞刀弄枪,直接把人给宰了,没想到.....”凝视着站立在众人中间的萧乾,秦霜心尖涌上一阵悸动。 他本来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个蛮横凶恶的山匪,可今日的萧乾,在他眼中,却像一棵天崩地裂都压不弯的劲松,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单是看见这人刚毅的背影,便十足宽心和安稳。 “唔.....萧爷他,还是有点护短.....”贺彰摸着下巴,小声嘀咕道。 “本王是说他对百姓,一直这样么?”秦霜抿起薄红的下唇,明艳的丹凤眼有几分痴了。 不知是为什么,萧乾分明站在人群中央,人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敬畏有加,可他却像不属于这里。 这样的男人,天生便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好像他应当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理所当然的接受旁人的臣服、仰慕。 最尊贵的位置.....秦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那个称谓脱口而出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凉。 “俺跟萧爷的时日不长,不过倒是听宋军师说过,卧玉镇最穷的时候,萧爷跟着大家伙一起吃糠咽菜.....” 贺彰没有听清秦霜的低喃,只自顾自的说着。 “萧爷!萧爷您怎么了?!”他刚说完,就听得人群里传来噗通一声巨响,萧乾的身形摇晃着,单膝跌倒在了冰雪里。 他紧握住那把赤红色,涌现冷光的弯刀,面色苍白,紧紧咬住牙关,像在忍耐着什么。 “滚——!都滚开——!” 萧乾嘶声怒吼着,漆黑的瞳孔逐渐发红,眉目中凝聚起一股血腥气,就连他握着那把刀的右手,都暴起了青筋,仿佛忍耐许久的怒火和痛苦,即将得到释放一般。 “不好了……!萧爷的旧病犯了,大家快散开!散开——!” 看清楚他巨变 分卷阅读51 的脸色,和可怖的眼神,周边的兄弟们连忙大吼着,慌张地驱散身边的村民。 “快、走!”萧乾那双紫红色的眼瑟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声音挣扎又沙哑的催促道。 他将手指掐入掌心,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但头部迸散出的剧痛,仍使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渐渐被血色掩埋。 一片赤红色中,有人用凄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乾儿!快逃!快逃啊—— “娘亲......”萧乾猛然跌倒在地,胸口突然涌上了灼热的恨和恐慌,把他的记忆刮的一片空白。 “滚——都给我滚开——”血水沿着他手指缝隙蜿蜒滴落,萧乾只能用沙哑的声音怒吼着。 看到他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变作一头即将撕碎一切的野兽,众人急惶惶的四散而逃,犹如惊弓之鸟。 “不好.....萧爷又犯病了,这可怎么办?!戚神医不在山寨,就连军师也不在......怎么办.....怎么办!” 远远瞧见雪地上的血光,贺彰面容大惊,出口的声音嗬嗬作响,像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一般。 “他究竟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秦霜的双手紧握着窗棂,清绝的丹凤眼轻轻颤动,墨色眉目中溢满了担忧。 贺彰急得满脸通红,在原地打转:“是萧爷的旧病犯了,这病一犯起来,就头痛欲裂.....只有戚神医的针灸才能治!” “旧病.....”凝视着萧乾手持弯刀,面目可怖的在雪里打滚的模样,秦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牢牢攥在了手中,疼的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没错,听闻这病是萧爷少年时落下的,他亲眼目睹了全家人被杀光.....受到刺激,就此得了病。”贺彰焦虑的左右踱步,又开始翻箱倒柜找针灸。 亲眼目睹......全家人被.....杀光..... 默念着这句话,秦霜抿起了下唇,心口那股震荡的疼更强烈了。 “那戚默庵不在山寨时该怎么办?”他匆匆披上靛蓝色的氅衣,转身问贺彰。 贺彰乱翻的动作停了下来,蹲坐在地上哀叹一声:“戚神医不在的时候,只有宋军师能趁萧爷清醒.....就把他关进柴房里,疼上一天两天的.....挨过去就好了。” 听了他的话,秦霜连忙系上了氅衣带子,不顾凌乱的衣摆,急忙推开房门。 “事到如今,也只能俺去试试了.....欸欸!你干什么去!” 贺彰翻遍卧房所有的箱子,根本找不到针灸,无奈之下,他只好捡起炭盆旁边的木头,想着先把人打晕了再作打算。 可他刚一扭头,便看见秦霜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卧房。 “他会杀了你的!”贺彰面色惊愕的大喊道。 “那就让他杀了本王好了。”秦霜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正在发狂的萧乾。 “快跑啊——!快跑.....!” “那不是帝都的摄政王?他来干什么!”山寨的兄弟们四窜逃离之际,恰巧看到秦霜靠近萧乾的身影,众人立刻停下脚步,连忙抱成一团,将他围攻起来。 “你不准靠近萧爷!兄弟们,他定是要借机害萧爷,拦下他!” 几名小喽啰挡在秦霜身前,阻挡着他越来越近的步伐。 “让开。”秦霜冷冷地审视着他们,沉声呵斥道。 他衣襟上飘着点点白雪,如瀑的乌发被寒风吹的微乱,眼含韶光,清绝凛冽的气势和端庄俱在,怒艳之形看得人心生畏惧,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不、不能放他过、过、过去!”小喽啰当中,已经有人因他绝傲寒凛的眼神吓得退后两步。 “滚——!嗬啊——!滚开——!”正当他们互不相让时,立在人群后方的萧乾已然失去了理智,他提着那把和他眼底一样猩红的弯刀,神态癫狂的在空中乱舞。 一招一式,看似混乱不堪,实则招招凶险毙命。 “本王再说一遍,给我让开!难道你们想看萧乾死吗?”看到男人痛苦的脸庞,秦霜心口猛然一缩,像是谁在他心头撕去了血淋淋的肉。 分卷阅读52 “啊啊啊啊啊——萧爷要杀人了,都快走!走!” 第二十五章 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看到萧乾用弯刀劈碎了巨石,小喽啰们不敢再拦,急忙窜开,躲在雪地后方不敢出声。 “萧乾.....”没有了旁人的干扰,秦霜走近两步,微张薄唇,抖着话音轻唤道。 “呃啊——!滚、开.....!”癫狂中萧乾握刀的手腕一震,瞳孔里有了些许挣扎,但那缕清明仅一闪而逝,似是在告诫秦霜不要继续接近自己。 “萧乾,你冷静下来,看着我。”对他如修罗般的面目毫不畏惧,秦霜仍走近了一步。 “不.....不要过来、别、过、来!”萧乾浑身不停地抖动,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转瞬便能咬碎人的咽喉。 秦霜却不怕他,虚澄的雪光里,身边的雪光在空中游离,他面向缓缓伸出手,缓声道:“萧乾,看着我.....抓住我的手。” 正经受撕痛的萧乾眼中掠过了茫然之色,飞雪滚滚下,他慢慢地抬起手,眼看就要碰到秦霜的指尖。 这个刹那,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刀剑割裂皮肉的声音。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光所有人——!他要报仇——!报仇——! “啊呃——!”萧乾的手痛苦又扭曲地缩了回去,接着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提刀割破了秦霜的左臂。 “呃.....”秦霜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发出声隐痛的闷哼。 炖シ肉×记 血一滴滴淌在冰雪上,刺目的犹如燃烧的火焰。 “萧乾.....你......呃!”那赤红弯刀的刀刃本就锋利,在严寒的雪中更锋芒逼人,剑气和刺骨的冰冷沿伤口钻进身体,让秦霜的眼前有些发黑。 “秦、霜.....”嗅到腥甜的血腥味,萧乾的动作一顿,黑漆漆的眼逐渐变得清明。 伴着一声声的轻喊,周遭血淋淋的场景开始退散,他睁大双眼,终于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 秦霜的衣襟十分凌乱,鸦色长发也湿乱的服帖在双肩上,这样的他,在萧乾眼中有些狼狈,却依然明艳动人。 “萧乾.....握紧我的手。”看见他变化的眼神,秦霜不顾正血流不止的刀伤,又向他伸出了手。 明彻树影,离离群山之中,有这么一个人,踏着风雪不理严寒向他奔来,无论是苍山负雪,还是素麟猖獗,都不值得一提了。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只听“锵”的一声,萧乾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剑,牢牢握住秦霜的手,将人一把拉进了怀里,连带着毛绒绒的氅衣,紧拥在胸口。 “我不是说,外面风大雪冷,不许你出来么?”他脸上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乱糟糟的心动。 “你.....好点了么?”秦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用往日最平常不过的语气问道,只是他绯红的脸庞,出卖了内心的悸动。 “嗯,好多了。”萧乾捏住他破碎的衣袖,埋首在他的胸口,炙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锁骨上,忽然哑声道:“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秦霜的脸色红透了,忍着手臂的疼痛立即推开他:“你,你胡、胡说什么!” 混蛋.....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种害羞的话。 “呃,头疼,还是好疼。”看到他退远了好多步,萧乾又按住脑门,沉声嚷嚷着。 瞧他一脸痛苦的样子,秦霜有点纠结的皱起眉,既迟疑又担忧,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管他。 “萧爷!萧爷您没事吧?!”这时围观的兄弟们见“事态平稳”,急忙一股脑的跑上来,又是给萧乾递刀,又是取出手帕给他擦汗,那待遇活像在伺候一国之君。 秦霜远远地看着,咬紧下唇,心说早知道就不管他了,让他痛死算了。 他心里来气,转身就要回房,可刚走出去两步,却听背后的小喽啰大喊:“萧爷!您怎么样了?!” 秦霜一心往前走,对身后的惊喊充耳不闻,心想依照萧乾那强壮的身板,应该没什么大事,他此刻更应该担心的是血流不止的自己。 分卷阅读53 如此想着,忽地听到萧乾所站的地方“轰”的一声,再回头望去,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白着脸,倒在了地上。 卧房里温柔的呛着香,檀香袅袅,更有药香。 秦霜坐在床榻上,手持细长的针灸,凝视着盘腿坐在前方的男人,带着点羞赧的小情绪道:“把衣服脱了。” 萧乾没有半分犹豫,三下五除二的脱了氅衣和亵衣,露出挺拔坚毅的脊背。 因长年习武,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壮,却并非是武夫那种粗犷的壮,而是独属于他的精悍与阳刚,充满了男性的性感。 为施针方便,床边点了灯,朦胧旖旎像在天宫,眼前是带着细碎光晕的漩涡。 那些碎光照在秦霜绯红的脸上,好看的像熟透的蜜桃。 “坐好,本王要施针了。”他敛起薄红的丹凤眼,严肃的说道。 “没有想到,你竟也会医术。”萧乾坐的笔直,麦色的脊梁随呼吸起伏,有力又沉稳。 秦霜正在施针的手停了半晌,他用纤细的手捻住针,轻声道:“唐莲.....是因为本王才被毒哑的。” 这句看似与眼下无关的话,却像在萧乾心里投进了巨石。 “他被毒哑后,我便开始学医,翻看各种医书,想找到能治他的法子.....” 想到唐莲单纯稚气的面容,秦霜明媚的丹凤眼中似蒙上了苍暝的暮色,有点失落,还有更多的担忧。 “只不过事与愿违,我翻了近六年的书,却还是找不到.....能救他的办法。” 他的语气很平静,零星断续,但在萧乾听来,满都是隐隐的哀伤和辛酸。 以这个人较劲执拗的性子,不难想到,他曾在多少个冗长孤冷的夜晚,独自一人坐在灯下,对着一本又一本的医书细看,先是怀揣着如火的希望,又要面对无尽的失望和黑暗。 “好了,一刻钟后才能拔针.....不许乱动。” 把最后一根针浅浅的刺进萧乾的脊背,秦霜抽回手指,垂下眼眸,不再看男人强壮的身体。 “你的伤还疼么?”萧乾忽然沉声问道。 秦霜闻声轻轻扯着手臂上的棉纱,抿起薄唇回应:“还好......” 虽然听他说还好,萧乾却是不信的。 他那把赤红色的弯刀乃是梵音寺伽裕大师,那和尚老头打造出来的宝刀,这刀是用千年燧石打造而成,刀体狭长、刀身弯曲,削铁如泥,几乎是一出鞘便要见血,因此染上了许多寒气和杀气。 这样的一把刀,就算是轻轻剐一下,也要疼上七八天,莫不要说他使出三分的力道砍到了秦霜。 小笨蛋一向怕疼,这次却故作出无事的样子,是怕自己自责,还是担心吗? “让我看看。”想来想去,萧乾沉着脸转过身,抬手就握住了秦霜的肩膀,要脱他的衣服,还不许他反抗。 “萧乾,你干什么.....你不能动的,你住手......”因手臂上有伤,秦霜根本没力气挣开他,两三下就被男人按倒在了床上。 “别动。”萧乾哑声呵斥着,面色十分严肃,伸手慢慢掀开了他雪白的衣襟。 “呃.....啊!”衣衫被揭开的一瞬,沾起了几缕血丝,有点粗糙的布料磨过刀伤,让秦霜疼的浑身颤颤巍巍,死死咬住了下唇。 看见他黏连渗血的伤势,萧乾恼怒的皱起眉,抬眼厉声道:“出血多成这样,这还叫没事?你是要等血流成河才觉得有事吗?” 秦霜面带细汗的靠在床旁,原本想反驳他的话,可看着萧乾含满乱七八糟情绪的双目,却止住了声音,就用那双水波横流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生的极白,肤色宛如暗夜的月辉,又透出浅浅的薄红,与一头及腰的青丝相衬,姿色分明,端庄无双。 萧乾被他看的心中发紧,喉咙有些痒,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动作,为秦霜换掉染血的棉纱,又细致的上了药。 这个过程中,尽管疼的面色发白,双唇发抖,秦霜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痛呼。 他远比萧乾想象的更坚韧、倔强。 “把嘴张 分卷阅读54 开。”凝视着秦霜前额上的汗水,萧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把糖递到他的唇边。 又把他当做孩童来哄.....秦霜又羞又恼,他想推开男人的手,但很快就被糖果的甜香吸引,百般无奈,只有张开嘴,含住了那块糖。 第二十六章 伤口 “是姜糖.....还不错。”暖融融的甜、辣驱散了身体的冰寒,秦霜餍足地眯起眼,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他身上的萧乾却盯着自己的手指,胸膛上下起伏,若有所思。 秦霜吃糖的刹那,薄红的下唇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指尖,那种温软的触感,让他的身体有些发热。 萧乾飞快地走下床榻,他觉得自己此刻应当冲个冷水澡..... “你怎么了?萧乾,你背上的针还没拔.....”看到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秦霜轻攥住绵软的被褥,心下莫明其妙。 “你好生养伤,记住,待养好伤后,爷要你手把手的教爷写字。” 萧乾头也不回,看似波澜不惊地说了话,大步离开的动作却有点慌乱。 目送男人匆匆走出内室,秦霜低下头,恰巧看见了枕头旁边的糖纸。 浅褐色的糖纸,在明灯的折射中,流转出细碎的金光。 他把那糖纸拿起来,反复看了好几遍,又将其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入了自己的衣襟里。 渡关山脚下有一座老旧的寺庙。 听闻这庙宇早年是卧玉镇上的贪官所修,用料混了不少水分,因此发生过数十次坍塌、走水的事。 自打萧乾在渡关一带占山为王,修建了更好的寺院,这地方就被荒废了,常年无人经过。 只不过,像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却是逃命藏身的绝佳之地。 唐莲凭借着一双飞腿,一路上把自己埋进雪里,藏在树上,勉强躲过山寨悍匪们的追踪后,少年早就精疲力尽,倒在了雪地里。 正当这时,他看到了掩盖在风雪下,那座略显破旧的寺庙。 唐莲睁大双目,抬手擦去脸上的冰雪,眼底有了一丝光亮,深吸一口气后,他抬起双脚,缓步走近荒废的庙宇。 如此严酷的大雪天,单凭他一人,根本无法闯出山关,返回帝都,也只有暂时在庙里躲避追杀,避避风头,再做打算.....这样思索着,唐莲已经站在了庙门前。 他刚要迈进门槛,却听庙里传出一阵清脆空灵的琵琶声。 琵琶?这种荒凉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在弹琵琶? 唐莲困惑的皱起眉头,猫着腰躲在门后,窥探着里面的情形。 琵琶声掺着疾风骤雪,犹如大珠小珠砸在船坞上,清灵中带着浑厚,激昂又夹杂着磅礴的气势,令人心神激荡,忍不住想要一睹弹奏之人的容貌。 不知是何等高人,才能弹出这样动听的曲调。 “好——弹得好!”一曲终了,寺庙里响起浑厚的喝彩声,还有起哄的鼓掌声。 “好好好!这卧玉镇的南风馆果然非同凡响,弹得好!本将军重重有赏!赏!” 听闻这个干哑的声音,唐莲心口一震,连忙探头往庙里仔细地看过去。 只见四五名身穿盔甲的男人围在火堆旁边,面带狞笑看着怀抱琵琶的人,他们当中领头的黑脸汉子,正是黄衣军中的李将士。 李将士,原名李琰,乃是三军中的一名大将,自从秦霜不在校场练兵后,操练和带兵的事宜便由此人来掌控。 在唐莲看来,李琰算是能够信任的人。 李将士?!他们竟然还活着! 唐莲张了张口,欣喜若狂,根本没有深思为何这群人没有回到帝都,只一心想到王爷有救了!他急忙推开门冲了过去。 “多谢大人谬赞。” 在弹琵琶的人面向李琰行礼之际,只听轰隆声巨响,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了。 “谁?!”士兵们纷纷操起兵器,通过灰蒙蒙的逆光看向门外。 “呜呜呜——李!李啊——!”唐莲面色仓惶的直奔李琰,口中含糊的叫着。 分卷阅读55 “你是.....唐、唐莲小兄弟?!”看清楚他的眉眼,李琰大喜过望,连忙抱住他的肩,命令其他人放下兵器:“都别慌,是唐莲小兄弟,真是他!” “呜呜呜,是、啊、哈啊、是!”唐莲毕竟年少,心性单纯,只看到了李琰眼中的惊喜,却忽略了他神态里一闪而逝的阴鸷,还有眼下诡谲的氛围。 “真的是唐莲.....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王爷呢?” “是啊,王爷怎么样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故作忧虑的连声问道。 听他们提起秦霜,唐莲急得在原地跳脚,俊逸的五官因焦急微微扭曲。 “救——救王爷——!救、哈啊!”他大张着嘴,用手紧紧拽住李琰的衣袖,示意他快快去营救秦霜。 可李琰的神色却起了变化,他慢慢拉开唐莲的手,劝慰似的拍打着少年的肩膀:“唐莲,别急啊,你看这外面风大雪大的,哥几个这么去救人也不妥.....不如你留下来,待雪停了之后,再给我们带路,你说怎么样?” 说完话,他扯着嘴角,观察着唐莲的表情。 “李将军说的没错,唐莲啊,我们得从长计议.....” “是啊,等雪停了再说吧。” 周边的士兵也随声附和李琰的话。 “我、呜呜.....我.....”少年瞪着黑漆漆的眼,疑虑的眼神掠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最终钉在破烂的窗棂上。 正如他们所说,外面的雪下得愈发猛烈了,凄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连绵的山路。 那山寨人多势众,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想要在雪虐风饕中救人,属实不易。 看出了他的犹豫,李琰诡异的笑了,把身边弹琵琶的人拉到唐莲面前,他又换了副谄媚的脸色。 “唐莲小兄弟莫急,你瞧瞧,这是哥几个遇到的艺妓,卧玉镇南风馆的头牌.....咱们这儿有酒有菜,让他给你解解闷,岂不快哉?” 盯着他面泛红光的模样,唐莲悄然握紧了双拳,死死咬住牙关,压下心头的火气。 想到自家主子还在那狼虎窝山寨受苦,可这群人却在此歌舞升平、饮酒作乐.....他怒瞪着英气的铜铃大眼,一时无法回应李琰的话。 “来来来,唐莲小兄弟,咱们给你介绍一下......” 见他扎在原地不动,李琰怪笑着把那名艺妓推进他的怀里,眼露精光道:“这位小美人名叫酒儿,你看看,当真是人如其名,让人见了就想醉!” 唐莲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口一热,鼻间萦绕了清冽的酒香,还有温浅的烟草味道。 这气息如荷塘风暖,带着绵绵的情愁,一下冲进少年的脑海,令他的脸色爆红。 “你....你呜呜——!”唐莲急忙用手撑住艺妓堪堪欲倒的身体,和他拉开了距离。 “哈哈,一瞧你就是没开过荤的!今儿让酒儿好好教教你!” 看见他纯情的反应,李琰和其他士兵发出一阵爆笑,连声调侃着。 那身穿墨绿色衣衫,怀抱琵琶、白纱遮面的艺妓却不笑,只用一双妖冶的桃花眼瞧着唐莲,接着轻轻地弯下了腰:“奴家酒儿见过公子。” 听到他的声音,唐莲的双腿僵在了原地,待酒儿揭开面纱后,他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你——你——”少年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眼中惊疑不定。 “公子怎么了?脸色怎会如此难看?是嫌弃酒儿不美吗?” 瞧见他激烈的反应,宋祭酒满意的弯起唇角,柔声问道。 唐莲死死地瞪着他,如同在看洪水猛兽。 “哈哈,唐莲小兄弟定是被酒儿美得说不出话了,来来来,快坐下,让酒儿给咱哥几个斟酒喝!” 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李琰不由分说,按着少年的肩膀,便把人按在了椅子上。 “好,我来给各位爷倒酒。”宋祭酒放下琵琶,挑起微翘的眼尾,端上酒壶,豪放地撩开衣摆,竟直接跨坐在了唐莲身上。 “呃!你— 分卷阅读56 —!”和这人肌肤相贴,发现宋祭酒衣衫下面居然什么也没穿,单单赤着一双修长的腿,唐莲转瞬面色涨红,手指死死掐进大腿,呼气如牛地盯着他。 这个人,怎能如此浪荡?! 第二十七章 罕见的温柔 “公子请喝酒。”宋祭酒含笑端起酒杯,用白皙的长腿勾紧了少年的腰,三分妩媚七分风流,在他一举一动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在这温柔乡中。 低头看着那杯酒,唐莲脸色极冷,一动不动。 “嘿,唐莲小兄弟,你怎么不喝啊?这美人敬的的酒,不知有多香甜呢.....快喝!喝呀!”一旁的李琰等人还在起哄。 唐莲艰难地抿起唇,强行忽略在自己大腿上扭来扭去的宋祭酒,敛下心神在脑袋里权衡利弊。 此人在山寨中的伶牙俐齿他早已见识过,如若当场揭穿宋祭酒的身份,当面争辩起来,他一定会输,李琰等人也定然不会相信.....如此不仅会耽搁了救王爷的时机,搞不好还会起内讧..... 这样想来,唯一的法子,便是先忍耐,看看这个妖冶多变的男人,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宋祭酒高深莫测的一笑,微红的容颜漾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公子不愿喝酒儿的酒,那我便给将军喝好了.....” 他委屈的垂眸,转身走到李琰身边,把酒递了上去。 “好!好!唐莲小兄弟不要这福气,我可是要了!”见美人向自己投怀送抱,李琰喜不自禁,连忙搂住宋祭酒的腰身,朗声肆笑起来。 “啊....将军轻点,弄疼酒儿了.....”宋祭酒躲避着他的动作,欲迎还拒的姿态,妩媚又勾人,像是故意给谁看似的。 唐莲僵直着脊梁坐在桌边,狠狠地盯着和士兵们玩闹在一起的宋祭酒,两眼布满血丝,几乎把众人的脑袋盯穿。 他不知道自己犯得什么病,当看到宋祭酒取悦其他男人时,他的胸腔就像被缠了根绳子,吊的他心脏生疼。 莫非.....是他很在乎宋祭酒,所以见不得别的男人染指他? 不、不可能的!唐莲很快否认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他只是厌恶宋祭酒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罢了。 是、是厌恶,是厌恶没错的。 唐莲闭上双眼,反复默念道。 尽管以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可他心口还是发闷,只有抄起手边的酒壶,一杯接一杯的喝,才能疏解胸中盘踞的郁闷。 那边的宋祭酒还在左右逢迎,好不快活。 忍,王爷告诉过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定要忍。 这边宋祭酒扮作艺妓,刚在破庙拦截了唐莲,消息便紧跟着传到了山寨。 “萧爷,宋军师已拦下了那哑巴。”灼着火光的忠义殿上,才从山下回寨的小喽啰抱拳禀报道。 “祭酒真是好谋略。”萧乾放下手里的兵书,夸赞了一句,又沉声笑道:“我渡关山三千人马把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跑出去的?这哑巴和他主子一个样,单纯天真。” 说着,他心情大好的饮了杯酒。 “萧爷,还有.....张阿宝还是不肯招,只一个劲的说自己没杀羊.....”见他面色不错,小喽啰又追加了两句。 “饿了这么些天,还是不肯招?”萧乾用手敲打着虎皮椅,沉下脸思索着。 “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事儿还没查清,人先饿死了。” “好了,你先下去,此事爷自有定夺。”想到今日还没去看秦霜,萧乾的眼神有了变化。 “是。” 等人退下后,他拿起笔墨纸砚,随性地披上玄色的大氅,便快步返回自己的卧房。 来到卧房前,贺彰正半梦半醒的守门,瞧见萧乾冷峻的身影,这位身高七尺的大汉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萧爷.....您来了。” 注意到他眼下的淤青,萧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几日,因为张阿宝的事情,寨子里的兄弟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把 分卷阅读57 张阿宝视作小弟的贺彰,更是彻夜难眠,也难怪会累成这个样子。 “嗯,房里的人怎么样?”萧乾淡淡应了他一声,抬起下颌问道。 “挺好,没什么动静,萧二也在里面。”贺彰中规中矩的应答。 “萧二?”萧乾听了,觉得有些稀奇,心想这人怕狗怕成那样,怎会和萧二独处这么久? “是,王爷说房里闷的慌,想要萧二陪着。”贺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乱讲。 自从秦霜不顾生死救下萧乾,他就对这个帝都传闻的冷血摄政王多了几分敬佩,这不,眼下一口一个王爷,已然叫的心悦诚服。 悍匪们的世界很简单,虽然嫉恶如仇,却也是非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是他们做人的基本法则。 “好,爷进去瞧瞧。”萧乾挥退了贺彰,抬脚迈进门槛。 卧房里弥漫着柔暖的风,烛灯闪烁着闲适的橘光。 靠近内室,绕过秀丽的屏风,便看到秦霜伏在软榻上,和地上来回蹦跶的萧二玩乐。 他衣襟半敞,乌发散落在金丝软榻中,正用衣带做的绣球逗弄着萧二,面容带着如烟霞般的红晕,看起来十分生动。 萧二紧跟着那绣球跳来跳去,头戴的虎头小帽歪了也不管。 可惜它的小腿太短,怎么蹦都够不到漂亮的绣球,只能懊恼地吐着舌头,在床边来回打转。 瞧着它憨态可掬的小表情,秦霜忍不住笑了。 “好笨的狗子.....抓了一晌午都抓不到.....” 他平日总带清傲的丹凤眼,此刻因那抹笑容变得清澈如水,看上去有点孩子气。 萧乾站在原地,放轻了呼吸声,被眼前这一幕吸引的挪不开双脚。 “汪汪——呜嗷.....!”听他讲自己笨,萧二不满地倒在地上,把四只小短腿伸直,开始撒泼打滚。 “呵.....说你笨你就撒娇,真是狗随其主,惯会用这种法子来讨人欢心。”看见萧二露出肚皮打滚的模样,秦霜眼角都浮出了笑意。 “好了,不说你了。”他拿起柔兰色的绣球,把它轻轻戴在小狗子的脖颈上,细腻温柔地挽了个花。 “呜呜.....嗷!”戴上小花的萧二傻里傻气地跳起来,满足的依偎在他的脚边。 凝视着它无忧无虑的欢快样,秦霜眨了眨眼,墨色眉目凝聚着一缕惆怅。 “也不知唐莲如今身在何处.....”他用手支撑着下颌,沉思许久,又沉声叹息:“罢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自打唐莲逃出山寨后,他心里仿佛有一块儿地方被抽离了。 虽说萧乾没有对他做什么,但秦霜心底清楚,在男人眼中,他仍是帝都暴戾狠鸷的摄政王,依旧是被困于此的囚犯。 这样失去自由的日子,让他不由得便会想起在萧治寝宫的那段记忆。 那是他一辈子噩梦的起始。 将手臂翻转过来,秦霜盯着手腕上纵横可怖的伤疤,面色有些发白,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即便过了这么久,他双手和双脚曾被割裂的伤口仍会隐隐作痛,这些狰狞的痕迹不仅留在他的皮骨上,更在他心上形成了血淋淋的伤口。 秦霜记得那是一个雨夜,雷声滚滚中,他带着手腕、脚腕的伤,被宫人扔出了萧治的寝宫,血水蜿蜒的淌了一地,电闪雷鸣下,那刺目的猩红色映入了他的眼底。 时至今日,听到打雷声,秦霜仍会觉得心惊肉跳。 “咳咳.....”萧乾看了他良久,低下头故作平静的咳嗽两声。 “谁....?!你、你来了。”听到他的声音,秦霜陡然惊醒。 这个人走路怎么没声的?也不知刚才自己和萧二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秦霜在内心抱怨着,看见萧乾向床榻走来,他连忙起身,用手拢住自己的衣襟,清绝的容颜有一丝病态的红。 “来看看你。”萧乾稀松平常的回应道,又极其自然的在床边坐下来,凝视着他的脸:“伤怎么样了?” 分卷阅读58 两人的距离很近,秦霜侧伏在榻上,鸦色发丝勾勒出他柔韧的腰线,眉目里有和萧二玩乐时的欢快,尚未褪去的单纯姿色,使他看上去有点温软、孩子气。 萧乾坐在他身边,只要伸出手,便能用手指抚过他的发梢。 “还好。”秦霜红着脸,把身子往床榻里面挪了挪。 第二十八章 萧乾学写字 察觉到他的动作,萧乾挑了挑眉,没有调侃他。 “汪汪——”瞧见自己的主子,萧二愉悦地蹦上来,伸出爪子要求萧乾抱。 “和萧二玩的开心么?”见狗子满脸急躁的模样,萧乾把它抱了起来,抬手解开它脖颈上的绣球。 “手真巧。”把绣球放在手掌里把玩,他盯着秦霜,沉声赞叹道。 “只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你还给本王。”秦霜羞窘地伸出手,想夺回他手中的绣球,却被萧乾灵活的闪开。 “这么有精气神,看来爷这趟没白来。”见秦霜还有力气和自己抢东西,萧乾眯起双目,眼中的笑意渐浓。 “萧乾,你别胡闹。”秦霜的指尖刚碰到绣球边缘,就被男人飞快地避开,一进一退,来回反复,这样的他们活像两个争抢糖果的孩童。 “爷怎么胡闹了?你能和萧二玩,就不能和爷玩了?” 难得看到秦霜如此稚气的一面,也激发出了萧乾的孩子心性,他用手指勾住绣球,带着点酸劲的话脱口而出。 “你.....你快还给我。”秦霜被他羞的面如红霞,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抢夺。 这哪里是玩?分明是戏耍调情。 “还.....嘶呃。”他咬紧牙关,正欲握住萧乾的手腕硬抢绣球,却因太过用力闪了腰,不慎扑倒在男人的怀里。 “秦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凤目,萧乾的手悬在了头顶,冷峻的眼中翻腾着隐秘的爱欲。 “唔.....”秦霜这下撞得不轻,他闷哼一声,自萧乾的胸口抬眼,直视着男人黑漆漆的眼,哑声问道:“你是狗吗?” 竟然拿自己与萧二作比,真让人哭笑不得。 “汪汪——嗷呜嗷!”躲在萧乾腿上的萧二也来劲了,连连嗷呜两声,似是在附和秦霜的话,对于主人和自己一起当狗感到很满意。 听他变着腔调的骂法,萧乾面色一沉,故意冷下了双眼。 “你、你生气了?” 看他一言不发地审视着自己,秦霜心下有点忐忑和失落,他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阶下囚,本就是应当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或是拉到雪堆里供人侮辱指点.....况且,山寨里憎恨帝都、厌恶朝廷的人数不胜数。 不知道哪一天,萧乾就会厌倦了他。 适才还欢愉又轻松的气氛,转瞬变得紧张起来。 秦霜垂下清傲的丹凤眼,眼尾染上了一层薄红。 真是可笑,他在心底笑自己的敏感和脆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萧乾面前,他竟也变得患得患失了,明明这个悍匪头子是囚禁他的罪魁祸首..... 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环上了他的腰,慢慢的把他凌乱的衣衫合拢起来。 “萧乾,你.....” 他睁开眼,便看男人解开攒成绣球的衣带,把柔兰色的绸缎缠在了自己腰上。 “你有伤在身,还是穿好衣裳,莫要着凉了。” 为秦霜系好衣襟后,萧乾神色淡然地收回手,沉声嘱咐道。 他的语气还像往常一样强硬,但眼下却给了秦霜足够的温柔。 “知道了。”捕捉到男人瞳孔里细微的关怀,秦霜第一次放下骄傲,服软听话。 “既然这么有精神,便来教爷写字。”萧乾说罢,便放下萧二,从衣袖里取出笔墨纸砚,摊开在桌子上。 这下卧房里不止有暖柔的檀香,还多了淡淡的墨香。 “你要学什么字?”秦霜随手拿来床帏旁的丝绸,当做头绳,系好发丝后便走到桌边,抬眼问萧乾。 他身穿洁白干净的亵衣,又把长 分卷阅读59 发束在身后,捞起衣袖,俯身磨墨的样子,倒真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那就劳烦秦先生先教我握笔吧。”萧乾胡乱地拿起一只笔,在秦霜眼皮子下晃了晃,扯着唇角说道。 “毛笔不是你那样拿的。” 听闻他对自己的称呼,秦霜的脸有点发烫,正了正心神,却还是正儿八经的握住萧乾的手背,一点点扳正他的手指,严谨的训诫道:“食指要稍稍靠后,笔尖倾斜.....手掌和手臂并做一条线,这样写出来的字才会端正......” “是这样?”萧乾站在他身前,用后背紧贴着秦霜的心口,稍微一侧头,就能碰到他好看的下颌。 “是,你还没说要写什么字?”秦霜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仍认真的反问道。 嗅着他身上的檀香,萧乾唇角上扬:“那便,给爷写一个‘冤’字吧。” “冤?”秦霜轻蹙眉头,觉得困惑:“为何要写这样古怪的字?” “张阿宝整日在柴房里喊冤,喊的爷耳根子都生茧了,爷就想瞧瞧这个字怎么写。”萧乾沉声回应道,用眼神示意他动笔。 秦霜听了若有所思,便浅握住男人的手,在纸张上一笔一划的动了起来。 他的视线专注的落在纸张上,生怕自己写的不好,在萧乾跟前丢面儿。 萧乾冷峻的双目却在他身上,怕错过他每一次羞赧的抿唇抬眸。 “写好了,这就是‘冤’字。”不到半刻的功夫,秦霜提笔收工,一个端正清秀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学会了么?”他观察着萧乾的神情,又把毛笔塞进他手里:“你来写一遍让我看。” “好。”萧乾抓着笔,几乎是闭着眼睛在纸上乱画一通,才留下了潦草的冤字。 看着那笨拙的笔迹,秦霜忍住笑意,满脸正色地看着他:“我看眼下最冤的是这张纸了,被你糟蹋成这样。” 说着他不露痕迹地拿起萧乾写的字,悉心地放在桌边,等待墨迹被火光烤干。 “张阿宝的事,你怎么看?”看到他的动作,萧乾突然放下笔,哑声问:“你觉得他冤,还是不冤?” “事情尚未查清,怎么能轻易下定论。”秦霜回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又轻声道:“你信他么?” 萧乾闻言后坐进椅子里,凝望着炭盆里的火苗,声线逐渐低沉:“张阿宝性子胆怯,杀生的事,他做不来。” “只是身为一寨之主,既要护兄弟们周全,又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此事两难全。” 他端坐在椅子里,用手按着紧绷的前额,稳坐如山,可沉冷的眉目里却有些疲惫之色。 “为、为何要问我?”看着他孤冷坚毅的身形,秦霜忽然问道。 “因为有些话,爷只想对你倾诉。”萧乾缓缓抬头,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秦霜被他直白坦荡的话弄的心神大乱,暗自用手扶着桌角,定住双脚后才道:“你.....便是因为这事在烦心?” 他心口怦怦直跳,没有看萧乾的眼睛。 “是。”坐在椅子里的男人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瞭望着窗外雨雪,淡声道:“掌管渡关山以来,对手下的人,我向来声色俱厉,管教甚严,用军营的纪律加以约束,所以兄弟们都怕我。” “只是他们并不明白,一旦有人出事,诸如张阿宝的事,两方难以权衡,我心底的煎熬,并不比他们少。” 炖?肉+记 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秦霜连日设好的心防又柔软下来。 起初的萧乾在他眼里,不过是嚣张蛮横、轻佻可恨的土匪,再之后,萧乾给他的感觉是睥睨天下、冷傲刚强的霸主。 但这个瞬间,他却看到了男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一面。 会叫他秦先生的萧乾、会学萧二和他抢绣球的萧乾、还有会为兄弟担忧的萧乾.....这样的男人,铁汉柔情、生动鲜活,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卸下心防,为他排忧解难。 “依你所说,张阿宝为人胆小怯懦,如果他真的偷了鸡、宰了羊,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和苦衷。” 秦霜走上前,站在萧乾身边,和他并肩看着窗外的飞雪,敛起双目缓声道:“既然 分卷阅读60 知道山寨中纪律严明,他是为了谁冒这么大风险去偷盗呢?” 第二十九章 心中的结 这话仿佛寒夜里的一盏明灯,倏地照亮了萧乾纷乱的思绪。 “你的意思是.....若想查明张阿宝是不是真凶,便先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是,他可有父母兄弟?”秦霜沉思半晌,又轻声问道。 “山寨里的兄弟,大多都无父无母,若是父母健在,我不会收容。”萧乾转过身,又坐回到椅子里,望着秦霜清冷的身影,有点失神。 “父母健在便不收容,这是什么道理?”秦霜回过头看他,疑惑的问道。 萧乾用手托着下颌,深邃的视线在他身上慢慢游弋,看着秦霜不解的眼神,他忽然又有些别扭地移开眼:“虽然在爷眼里,占山为王,当了土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在寻常百姓人家,落草为寇便等同于和朝廷对抗,是要上报给祖宗的大事,若真的打起仗来,搞不好就会丧命.....” “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是无所畏惧,可父母尚在人世的,总会为儿女担心......所以,山寨从不收有爹娘的人。” 听了这回答,凝视着萧乾流露出一丝寂寥的眼神,秦霜的心口又钻上了那种熟悉的疼痛。 他默不作声,走到萧乾身边,第一次主动地伸出手,拿起毛笔尖轻碰男人的脸庞,才淡声道:“你哪里是一个人?” 用毛笔尖扫过萧乾冷峻的眉峰,秦霜脸色微红的抿起了唇角。 萧乾被他扰得脸痒,心更痒,趁秦霜不备,陡然抓住他的手,反问:“我无父无母,怎么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还有山寨的兄弟、有宋祭酒、戚默庵、有萧二.....还有.....”话说到这里,秦霜止住了声音,想要抽回被萧乾紧握的手。 “你放手。”他咬紧牙关,低斥道。 “还有什么?”萧乾幽深的双目发亮,直愣愣地看着他,哑声追问道。 “没、没有了。”秦霜躲避着他的眼神,慌乱的回应道。 “不成,你今日不说清楚,爷是不会放手的。”他越想挣脱,越想逃开,萧乾就抓的越紧,还得寸进尺地揽住了他的腰。 “你...你无耻。”感受到他蛮横的动作,秦霜绷紧了身体,面色艷红如血,连脖颈都染上了羞恼的红晕。 “秦霜。”萧乾突然很认真地望着他,用有力的手掌托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告诉我,还有什么?” 细腻的缠绵,令秦霜怔怔的停下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直视着萧乾的脸庞。 男人黝黑深邃的瞳孔中,好像凝聚着汹涌的暗流,让人稍稍一不留神,便会陷入他设好的陷阱里。 “你还有....我。”秦霜张了张口,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心底的答案。 待回过神来,就看见萧乾的唇角上扬,分明是窃喜又不愿表露的样子。 “终于说出来了。”男人眯起双目,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他的手心。 “你!你....说着正事,你又胡闹。”秦霜懊恼的从他怀里退出去,胡乱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用一种“说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你逼我的!”的眼神瞪着萧乾。 他那双丹凤眼本就长得清傲迤逦,这样怒瞪着人,眼中含着湿漉漉的光,煞是好看。 萧乾又托住下颌,欣赏起他的各种姿态,点了点头道:“好,说正事,张阿宝的事,如果是你,该怎么解决?爷洗耳恭听。” “放他走。”秦霜理顺衣摆,也在桌边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回答道。 要不是他一脸未消退的红晕,当真瞧不出来他刚被萧乾“戏弄”过。 “放他走?”萧乾紧盯着他薄红的双唇,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计策?” “找一个张阿宝最信任的人,先放他离开山寨,再派几个人暗中跟着他,看看他离开山寨后会做些什么,又会去找哪些人,这样一来,便能找到些线索。” 秦霜拿起桌上那个被烤干的“冤”字,轻声道:“虽说他无父无母,可死里逃生后,他最想见的人,必定是他最牵挂的人。” “为了这个人,他才不惜 分卷阅读61 铤而走险,做出了偷盗之事。” 说完这番话,他将那张宣纸折叠起来,仔细地放进了书盒里。 听了他的话,萧乾沉思半晌,又问:“若张阿宝并非真凶,又如何?” “要是他并非真凶,放他离开山寨,既可保住他一条性命,让他心存感激,又不会伤害了你和兄弟们的情义,俗话说的好,来日方长,留这么一条后路,兴许在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 秦霜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这时的他,不像是一个被困在山寨的阶下囚,而是真真正正,能够运筹帷幄,云淡风轻便能掌控生杀大权的摄政王。 萧乾深深的注视着他,对他的一番分析感到诧异,更多的则是忌惮。 秦霜并不是他想象中对萧治逆来顺受的那个傀儡王爷,单凭这等缜密的心思,还有宽阔的胸怀,便能看出此人的智谋不亚于七窍玲珑的宋祭酒。 这样的人,只要稍动手腕,想权倾朝野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为什么,他要对昏庸无道的萧治言听计从,为他铲除皇权路上的种种阻碍? 难道说,秦霜对萧治的感情,已经深到情愿放弃自我,宁愿遭万人唾骂,也要当那个暴戾冷血的摄政王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萧乾把手死死掐进掌心。 他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察觉到他阴沉的目光,秦霜放下茶盏,咬住双唇,红着脸低下了头。 “没什么。”萧乾冷冷地移开双眼,扬声叫来了贺彰。 听着他忽然冷淡下来的声线,秦霜暗自捏住了衣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触碰到了萧乾的逆鳞,便无措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萧爷,您叫我。”听到萧乾的喊声,贺彰连忙走进内室,低着头等候他的差遣。 “在外面偷听了很久吧?”见他走进来,萧乾连眼皮都没抬,沉声问道。 “萧爷息怒——!”贺彰面色微变,立刻跪下来求饶。 他实在是担心小弟张阿宝,就猫在门外想听听萧乾会怎么处置他,却忘了这位爷内力深厚,耳力更无人能及,这不,还没听出个名堂,就被抓了个现形。 “罢了,你为兄弟担忧,爷没什么好怒的。” 萧乾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之后又吩咐道:“今天夜里,你带些跑路的干粮和盘缠,到柴房里放了张阿宝,让他下山,其他的事,爷自有安排。” “放、放了.....?”贺彰瞪着一双虎目,神态十分惊讶。 “告诉他,替他求情的恩人是摄政王。”萧乾神色淡淡的回应一声,站起身披上了玄色大氅。 “摄政王.....?”不明缘由的贺彰更懵了,抬头看了眼面色发白的秦霜。 “爷还有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先回忠义殿了。”萧乾心情不好,显然不想再多说,这话表面像是说给贺彰,其实是让坐在一旁的秦霜听。 “是、是!全听爷的吩咐!”贺彰磕了个响头,准备送他出去。 “等等.....!”正当萧乾要走时,身后突然有道力量拉住了他的衣摆。 “还有什么事?”萧乾回过身,看见秦霜用手指揪住自己的氅衣,他冷峻的脸上掠过几分烦躁和厌倦。 “没什么.....只是你的氅衣下面破了道口子。”秦霜心思敏感,怎能看不出他眼中的厌烦之色,便飞快地收回手,声音有些干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 萧乾闻声后看向自己的衣摆边缘,那里果真如秦霜所说,破了一道裂口。 想到许是萧二调皮时咬的,他心情烦闷,也没有在意,便直接把氅衣脱了下来,撂给了跪着的贺彰:“拿去扔了。” “是——!” 第三十章 真相 看见贺彰接过那件玄色氅衣,秦霜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话。 “走了,记得爷交代的事。”萧乾心里烦闷的厉害,不想再这间沾染秦霜气息的卧房多待一刻,穿着单衣便匆匆离开。 “是、萧爷您走好——!”贺彰紧随他身后送了几步,又转头返回内 分卷阅读62 室,扑通一声,面对秦霜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秦霜正为萧乾忽冷忽热的态度失落,见他跪在自己面前,有些诧异。 贺彰涨红了一张黑脸,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虽然不知道王爷怎么会替张阿宝求的情,但所幸保住了他的命.....小人贺彰,代兄弟谢过王爷了!” 话音停顿片刻,他又面容坚定道:“我欠王爷一个人情,今后王爷有任何难事,尽管找我独眼龙贺彰!” “以前.....以前对王爷多有得罪,还请您宽恕!” 瞧他满脸庄重的样子,秦霜的面色不改:“有任何难事,都可以找你解决?” “是.....是!”黑脸大汉先呆了一下,又重重地点头答应。 “那现在本王想离开这寨子,你如何解决?”秦霜轻轻眨了下清艳的凤目,抬起下颌问道。 “这.....这.....”刚刚还慷慨陈词的贺彰瞬间萎了,用手抓住自己的膝盖,面色涨红,吞吞吐吐。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秦霜并不意外。 且不说他能不能逃出渡关山,光是萧乾那个脾气,知道贺彰助他逃跑,便会把这傻兮兮的汉子给宰了。 “好了,本王不难为你了。”秦霜垂下眼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如今能活下去,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是本王痴心妄想。” 贺彰不明白他说的“痴心妄想”是什么意思,可看见秦霜黯然的神情,他挠了挠头,还是劝道:“王爷,其实在俺们这寨子里有啥不好啊?俺看你就别想着走了.....萧爷他很.....” “别提他。”不等贺彰说完,秦霜便哑声打断了他的话。 “哦.....哦!”萧爷他很喜欢你的!在他充满煞气的眼神下,黑脸大汉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把那件衣裳给本王。”见贺彰绷着脸不吭声了,秦霜冲他伸出手,视线黏在了萧乾的氅衣上。 “啊?哦。可是.....萧爷说让俺把它扔了。”贺彰把玄色氅衣递给他,缩着脖子说道。 “你还敢提他!”秦霜清绝的凤目一凛,沉声呵斥他。 “我!我....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不说了不说了!”贺彰赶紧抱住脑袋,通过指头缝观察着他的神情。 秦霜用指尖缓缓抚摸过那件氅衣上破掉的地方,又瞪着趴在地上的萧二,冷声道:“你这狗子果然笨,怎么不多咬几个窟窿眼子。” “汪汪——嗷呜!嗷!”萧二委屈吧唧地望着他,也用爪爪抱住了脑袋,动作和贺彰如出一辙。 看着狗子可怜吧唧的样子,秦霜的心又柔软下来,他站起身把氅衣折叠起来放在角落后,便拿起桌上的甜点喂给萧二。 “嗷呜呜!”闻到甜食的香味,萧二开心的眯起圆溜溜的大眼,欢快地吃了起来。 俯视着它撒欢的模样,秦霜的眼里有了笑意,却也有未消散的伤痕。 贺彰就是再迟钝,也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了端倪。 ??? d?r?j 一定是和萧爷吵架了,不然为啥不让提? 吵架就吵架吧,还拿他和萧二当靶子,哎.....萧二受完委屈还有点心吃,俺可没有! 瞅着狗子吃点心时那副香滋滋的德行,黑脸大汉忍不住在内心嘀咕道。 萧二似是能听到他的心声,吃着吃着,就抬起小脸,得意的冲贺彰吐舌头。 谁让你没我长得可爱,活该! 看狗子的眼神如是说道,气的贺彰牙痒痒。 “王爷,您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俺看是萧二太吵了,不如....俺把它带回柴房去?”他仰起脸,征求着秦霜的意见。 “不必。”秦霜冷淡的回应道,凤眸紧盯着萧二出神。 你的人不在房里陪我,便让你的狗陪着我。 这么想着,他清冽的丹凤眼中凝聚起深深的怨气。 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寒气息,贺彰咽了口唾沫,小声劝道:“王爷,萧爷表面看着脾气不大好,其实他可心软了,越在意的人和事,他才越爱发火..... 分卷阅读63 ” “你还提?!”正在按揉眉心,疏解烦闷的秦霜瞪着眼斥道。 “呃呃.....不提了!小人想起来,厨房里炖着汤,小人去看汤.....哈哈,看汤。” 贺彰干笑两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跑出了卧房。 “汪嗷——!”瞅见他仓惶逃窜的背影,萧二叫唤了一声,又窝回秦霜的脚边吃东西。 冬雪之夜,虫兽安然的蛰伏在寺庙四周,万籁俱寂中,使庙里的喧闹声格外刺耳。 外面孤寂幽寒,庙里却妙舞清歌,热闹的好似集市。 死死盯着在士兵中周旋的宋祭酒,看他一会儿露出纤细的大腿,一会儿又用白皙的双臂环住男人们的脖颈,唐莲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堵了口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捏紧酒杯,一杯接一杯的猛灌自己,试图用酒水来麻痹这种奇怪的感觉。 “欸?唐莲小兄弟怎么不一起玩啊?咦,昏过去了?哈哈——到底是童子身,不禁喝!” 醉醺醺的士兵踉跄着走过来,看到已经迷糊倒地的唐莲,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又挤回到人群里接着嬉戏。 许是因为烈酒的缘故,唐莲这一觉睡得很沉。 待他醒过来时,时辰已经过了子时,夜更加寒凉,就连周边的火堆都因此熄灭不少。 “呜、呃!”少年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睁大双眼环视着四周。 士兵们醉的东倒西歪,活像一滩滩烂泥,完全没了昔日黄衣军意气风发的神采。 如果王爷在这儿就好了.....看着他们,唐莲心头涌上了一股苍凉之感。 秦霜杀伐果决、超群绝伦,尽管所有人都怕他的血腥手段,但在少年的心目中,王爷却是他最向往的强者。 “嗬嗬——”一想到秦霜,宋祭酒妖冶的脸庞突然在唐莲脑海里闪过,他连忙抱住头,左右看了看,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和宋祭酒一并消失的,还有李将士! 莫非他们.....想到某种风花雪夜的可能,唐莲紧握住双拳,眼底骤然涌上血色。 他匆忙爬起身,正要跑出寺庙去寻找,却听庙宇后方的小祠堂里传出了说话声。 “大哥,你说咱当真要去救摄政王?” 听到声音,唐莲猫着腰走过去,通过狭窄的门缝一看,说话的人是常跟在李琰身边的一名士兵,名叫李昭。 据说此人以前是李琰家里的奴仆,从军之后,备受其信任,两人整日同进同出,像亲兄弟似的。 “救,当然要救。”回话的人是李琰,这时他正插着腰,在祠堂里来回踱步。 听到他们真的在商讨救王爷的事,唐莲喜出望外,刚要冲上前和他们汇合,可李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皇上的旨意是要我们在山下等着,一旦秦霜从那寨子里逃出来,我们就把他给结果了.....” 昏沉的夜色里,李琰把手架在脖子上,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没想到,等不来秦霜,倒是等来了那个小子。” 唐莲面容大惊,他知道李琰说的是自己。 “先在那小子面前做做戏,等他带咱们找到秦霜,把这主仆俩都杀了,咱哥几个就能安安稳稳的回京了.....到时候,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咱呢!” 话说到这里,李琰兴奋的红光满面。 “也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待的老子都发霉了。” 李昭赞成的点头,又痴笑着问:“只不过,大哥,兄弟我就不明白了,那摄政王,不是皇上眼跟前的红人吗?赶尽杀绝这道旨意,咱实在是想不通啊!” 第三十一章 靠近的心 听了他的疑问,李琰嗤笑一声:“什么红人,他不过是一个禁脔,玩完就扔了!” “什、什么?”李昭立马竖起耳朵,想要刺探更多的隐情。 也许是喝了酒,李琰的行为举止就像变了个人,话也多了起来。 看李昭满脸好奇,他便在草堆里坐下来,面带猥亵道:“小 分卷阅读64 老弟,这里面你不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我告诉你,他秦霜就是靠美色爬上龙榻的贱货,你信不信?” 听见这话,李昭一下子兴奋起来,坐到他身边催促:“大哥快讲讲!快讲!” 在三军众人眼里,秦霜两个字,象征着力量、权势和威严,但最引人向往的,便是他举世无双的容貌、清冽傲人的韵致。 这样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与污言秽语挂上钩,会令所有男人的血液沸腾起来。 这血里,充斥着同样的肮脏和污秽。 “嘁,没出息,我告诉你,三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可是亲亲眼的看见秦霜被玩的两腿发软,血流了一地,才被送出了皇上的寝宫。” 李琰眯起眼,沉声回忆道:“后来听宫人们说,当晚寝宫里的惨叫就没停过,哈哈,皇上的癖好,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他给了李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昭一张脸涨的通红,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激动道:“摄政王那样姿色的人,只要是男人,没、没谁能把持的住.....” 说着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眼含红光道:“大哥,不如等咱们抓到他之后,也.....也那个吧。” 他说的隐晦,李琰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小子,还有这癖好?” “那可是摄政王,谁、谁不想!”李昭既紧张又亢奋回答道。 李琰闻声后握紧了拳,阴着粗犷的脸庞:“也是,反正秦霜都快被皇上玩疯了,也不欠咱哥几个!哈哈哈.....” 说完,他拍打着大腿,又肆意大笑起来。 听着他们粗鄙恶心的笑声,唐莲狠狠咬住牙关,握紧了双拳。 他跟在秦霜身边多年,对他和萧治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唐莲记得,大概是从他被毒哑之后,皇宫里总会有人深夜到秦府“请”秦霜入宫。 他当时年少,夜里独自睡会害怕,就总缠着秦霜呜呜的叫唤。 每到这个时候,秦霜便会悉心的哄他入睡,待他熟睡后,才会随面涂白粉、身穿红衣的宦官一同离开。 唐莲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在夜里召见王爷,更令他疑惑的是,不论春夏秋冬,哪怕秦霜病了,只要萧治派人来,秦霜都得从床上爬起来,跟着宦官进宫。 直到有一次,唐莲实在好奇的不行,就假装已经熟睡,等秦霜走后,他便匆匆跟上对方,想要到宫里一探究竟。 那是个雨夜,唐莲清晰的记着,当他挟着满身的寒风藏进屋檐上时,后背已经湿漉漉的落了不少雨。 可他却无心顾及身体的寒冷,只轻手轻脚地掀起一块砖,通过缝隙看向偌大的寝宫里。 一眼望去,鎏金色的地砖有些刺眼,但真真正正刺痛唐莲的,却是被宫人们用绳子吊起来的那个人。 他眼里的强者,心目中最干净、纯粹的信仰,他的王爷,正被扒光了衣物,像待宰额的羔羊似的,浑身带血的吊在木桩上。 在那些蜿蜒殷红的血水下,秦霜的神智似乎早就不清楚了,死寂的宫殿里,只回响着他气若游丝的低喃。 没等唐莲从惊愕中缓过神来,一名宫人便手持着巨大的铁钳子靠近秦霜,不顾他单薄的身子还在抽搐,便用那把尖锐的铁钳,死死夹住了他那只耷拉下来、白皙如玉的手腕。 这个瞬间,唐莲听见了秦霜喉咙里发出了喑哑的叫声,但很快他的头便歪到一旁,没了力气。 而寝宫的另一端,萧治正带着几名舞妓把酒嬉戏,对内室一地血水的惨景熟视无睹。 唐莲把冰冷的手指几乎抠进自己的肉里。 他想救王爷,他要救王爷!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脑袋里回响着。 可就在他要掀开屋瓦,闯进寝宫的一刹,昏厥中的秦霜忽然抬起头,用茫然无神的双目望着房顶。 他轻轻地张了张惨白的唇,好像在说什么。 走、走.....快走..... 看清那个口型,唐莲的双眼顷刻被泪水淹没了。 分卷阅读65 秦霜看见了他搭在房檐上的衣摆,他的衣服前些日子因为练武扯烂了,秦霜便找来几片旧布,在破烂的地方缝了只兔子。 这样黑蒙蒙的夜,那只雪白的兔子异常显眼。 一看,便知道是他藏在屋檐上。 唐莲不会违背王爷的命令,因此他擦去满脸的泪,深深看了秦霜一眼,死咬住唇舌,直到从嘴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才转过身,拖着僵硬冰冻的身体离开了皇宫。 自那一晚起,校场上再也没了秦霜冷傲清绝的身影。 冠绝天下,震慑三军的摄政王,悄然带着满身的伤痕,做了万人唾骂,百官忌惮的、皇帝的走狗。 唐莲知道,王爷被挑断了手脚筋,废去了筋脉,没了内力,一生都无法再习武。 主仆俩人心知肚明那晚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提。 只是唐莲开始发疯似的习武,练到头破血流,两眼发黑都不顾。 后来,他偶尔发现,王爷经常会对着一幅画出神,有时还会落泪。 那画上勾勒的是一名没有相貌的少年,他身穿白衣,凛然生风,面上带了只精巧的虎头面具。 那面具大张着青黑色狰狞的獠牙,怒瞪的虎目极其骇人,可戴在他身上,却有种意气风发的清朗姿态。 有一次,唐莲凑近那副画细看,在看到画卷下面用小楷勾出的“萧”字后,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王爷的爱是纯粹澄净的,没有掺杂任何颜色,可他一生下来就在遭遇伤害,没有人教过他该怎样保护自己,他更不懂得如何取舍。 从那一刻起,唐莲发誓要一辈子保护王爷。 如今听到秦霜被李琰等人这样言语侮辱,他自是按耐不住心下的愤怒,双目气的猩红,分分钟就要上去和他们拼命。 他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就在唐莲迈开步伐,正欲冲上前时,背后突然有股力量拉住了他。 “你不想要命了?!”那人压低声音,用手牢牢环住他的脖颈,像在制止一头发疯的野兽。 闻到那股熟悉的沁香,唐莲失神了半刻钟,但下一刻他便疯狂的挣扎起来。 “呜呜——放、放开!放啊!嗬、嗬、” 少年绝望又愤怒的喘息着,双脚在空中乱踢。 宋祭酒见状,只能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压低声音呵斥他:“两拳难敌四手,你贸然上去,只会被反杀!你这个呆子.....啊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手背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 “你...这是你第二次咬我,混蛋.....”看见唐莲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宋祭酒妖冶的眼尾缠上了一层红晕,口中喃喃低语道。 少年这一次咬的很重,似是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但看到他不再执着于去送死,宋祭酒浅白的双唇还是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小狗,你咬够了没有?嗯....!”他闭了闭眼,忍住疼痛问道。 唐莲那双黝黑的大眼直瞪着前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见他这副样子,宋祭酒以为没事了,也就抽回手掌,想先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他缓步后退时,却不慎踩到了地上干枯的树枝。 “谁?!谁在那里——?!” 枯树枝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夜格外清脆,骤然惊动了祠堂里的李琰和李昭。 糟糕,被发现了! “唐莲,快跑——!”宋祭酒的脸色陡然惊变,立刻推开身边的唐莲,催促他快跑。 但为时已晚,唐莲还没踏出寺院,便被惊醒的士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三十二章 丢失的针 平寂的雪还在飘落,把山寨堆砌成了一片琉璃色的天宫,烧着木炭的忠义殿上,时不时有沙沙的翻书声。 只见萧乾姿态慵懒地窝在虎皮椅里,手捧一本兵法,正在听手下禀报各类消息。 “你说他最近和贺彰走的很近?”听见小喽啰提到秦霜,他从书中抬 分卷阅读66 眼,阴沉的皱了皱眉。 “是,昨天傍晚,贺大哥还给摄政王....炖了汤....” “住口。”小喽啰的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萧乾面色不大好的把书摔在了地上。 “好,好的很,他和谁都能亲近,唯独爷.....”他沉着脸哑声低喃,心里酸的很。 “萧爷息怒——”小喽啰是和张阿宝同期进山的路小骞,也曾受到过贺彰的提携,眼下这样“告”老大哥的状,看萧乾气的两眼发红,他忍不住在内心责怪自己的莽撞,急忙劝着对方。 “算了,不就是一碗汤,有甚了不起的。”萧乾移开眼,故作出不在意的模样。 就算心里不爽,他也不愿让兄弟们瞧出端倪。 “还有.....萧爷,山下去监视破庙的兄弟们来报,宋军师已经消失了快三个时辰了.....我们怕,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看他面色稍缓,路小骞又提起了最担心的事。 “三个时辰?”萧乾的神情立刻严肃下来,沉思许久后便道:“马上派一队人潜进寺庙,若祭酒有危险,帝都的那些个士兵,都给爷宰了,不留活口。” “是——!”听到这样的命令,路小骞并不感到意外。 宋军师足智多谋、七窍玲珑,早年跟着萧乾时,便有着一人能抵千军万马的美名,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山寨永远都别想安生。 于是他连忙应了声,准备派人去办事。 “慢着。”看着他急急慌慌的样子,萧乾又叫住了他。 “萧爷请吩咐。”路小骞站在原地听候差遣。 “明日校场训练,命贺彰多跑五圈、木桩子多打五百下、在雪地里多站两个时辰,由你亲自盯着做完,听清楚了没有?”萧乾重新拾起书,平平淡淡的吩咐道。 “啊?是、是。”听了他的一番话,路小骞头上冷汗津津,暗道萧爷这公报私仇也太明显了,这不是把贺彰架在火上烤吗? 虽然在心里嘀咕,他表面却不敢声张,连忙退出了忠义殿。 山外雨雪霏霏,秦霜所在的卧房依然温暖如春,今日一早起来,给萧二换了小棉衣后,他便叫来了门口守卫的贺彰。 “王爷,您找我?”黑脸大汉很快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外问道。 瞧他站的那么远,秦霜轻蹙眉头,问:“你走近一些。” “……是。”贺彰唯唯诺诺的上前了一小步。 “你今天是怎么了?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看着他的动作,秦霜彻底怒了。 “没.....没!”贺彰躲开他冷冽的视线,小声道:“俺不敢冒犯王爷,寨子里已经有人.....开始传闲话了。” “什么闲话?!”秦霜板着脸把茶盏放一边,又冷声道:“本王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闲话可传?” 听着他的质问,贺彰咽了口唾沫:“已经传到萧爷那里了.....说,俺和王爷走的太近,不妥。” 秦霜闻言后一怔,脸色有些发红,却仍沉声道:“你我都是大男人,走的近又有什么关系?靠近点回话。” 贺彰抱住手臂躲着他,狠狠地摇了摇头:“都是大男人这话是、是没错儿,可是,王爷您是萧爷的人,所以俺们这些手下,应该避、避嫌!” 他吞吞吐吐的说完,又按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嘀咕,好嘛,今日校场训练,光是打五百下木桩子都快把他整死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再接近秦霜了。 “什么本王是他的人?!”听闻这句话,秦霜的脸更红了,他压下胸口的羞意,立即哑声反驳着贺彰的话。 屏风前的黑脸大汉瘪着嘴,用一种“难道不是吗”的眼神看着他。 “你的手怎么了?”似是察觉到贺彰的古怪,秦霜用明锐的丹凤眼打量着他。 “啊?没、没啥,就是.....早晨操练时多打了几百下木桩子。”贺彰闪闪躲躲的,扯着嘴角回应道。 秦霜端坐在床边,身穿天青色的单衣,长发如瀑,慵懒的散在身后,两盏明亮的烛灯把他美艳的侧影映进了铜镜里,脸上那一缕缕薄红格外显眼。 “萧乾因为那些闲话罚 分卷阅读67 你?”看到贺彰的样子,他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俺、俺不敢说。”贺彰先是点头,又飞快地摇头。 听着他的回答,秦霜面色绯红的抿起唇,既恼萧乾还和自己怄气,又有点欣喜于男人对他的在乎。 他这是.....吃醋了么? 小心翼翼瞧着他变化的脸色,贺彰又大大咧咧道:“萧爷是男人嘛,自然会为了这种事吃味.....” “他、他有病。”像是被戳中了心窝里最软的一片,秦霜回过神,哑声斥责道。 “没错,萧爷就是得了太喜欢王爷的病,相思病。” 贺彰摸着下巴附和道,不等秦霜骂他,又补充道:“这病依俺看呀得王爷亲自去给他治!” “你住嘴。”秦霜被他说的面红耳赤,连忙制止了他的话。 “哦,俺不说了还不成嘛.....”贺彰苦兮兮地挠头,立刻噤声。 “本王问你,山寨里可有针线等物?”待脸上的热意消散一些,秦霜才正色的问道。 “针线?像这种能伤到人的东西,都在军者库放着呢。”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问起这个,贺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军者库.....那是什么地方?”秦霜抱起手边的萧二,又追问道。 “军者库是忠义殿南面的一个老房子,里面存放着兵器、军粮,还有些吃穿用度的玩意,算是寨子里的仓库,只不过.....” 贺彰答到一半,仔细组织语言后才道:“只不过宋军师在那里布下了很多机关,又有兄弟们日夜把守,还挺危险的.....王爷,你问这个做啥啊?”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秦霜垂下眼睑,轻轻握住萧二胖胖的小爪子,神情若有所思。 “是,俺就在门外,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即便觉得有点奇怪,四肢发达的贺彰却没有多想,便揉着酸痛的双臂离开了卧房。 他走之后,秦霜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萧乾那件破掉的玄色氅衣,仔细看了良久,又阖上明艳的双眸,将其拥进怀里,抵在了心口。 三更寒雪夜,瞧卧房里的灯盏熄灭后,贺彰便抱住双手,依靠着房门睡了过去。 待他发出迷糊的鼾声后,身后的房门却被缓缓推开了。 凄凄冷冷的月色下,秦霜身披柔兰色的氅衣走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一眼,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放慢脚步绕过守夜的贺彰,快步往军者库的方向行去。 第二日晌午,萧乾刚带着一身汗从校场回到忠义殿,就看路小骞形色慌张地冲进大殿。 “萧爷,不好了.....!军者库昨晚,昨晚进贼了!” “贼?”萧乾正要脱去衣裳的手停了下来,沉声问:“都丢了什么东西?” “丢、丢了一.....一....一根针!还有一些线和布料!”路小骞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应道。 “一根针?还有线?”萧乾听后,解开了墨色披风,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布巾,面带沉思地擦去额上的汗水。 军者库是他立寨初建的仓库,起初是为存放兵器,好与朝廷对抗,放的大多是长枪、矛,刀剑之类的兵器,因此命名为“军者库”。 后来祭酒上山,便提出该放点粮食和用品,渐渐地,那里面不光多了机关,各类东西也变得齐全起来。 宋祭酒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就算是他都难以抵挡,又会是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只为偷一根针? 第三十三章 半夜抓贼 “你确定只丢了针线,没有其他的?”萧乾神色一凝,严肃的问道。 “确定!”路小骞急忙点头:“萧爷,这丢了针可不是小事啊,您想想,要是谁在这针上淬了毒,暗害您可咋办?” 听他这么说,萧乾忽地笑了:“区区一根针能耐我何?小题大做。” “萧爷您可别小看一根针,那话本上说的,有人会用针练邪功,可邪门儿了呢。” 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路小骞特别认真:“所以小的们把全山寨都搜遍了,也没能找出来这根针!真是急死俺们了!” b 分卷阅读68 r “就差.....您的卧房,王爷待的地儿没、没搜。” 听着他的汇报,萧乾擦身的动作一停:“爷的卧房不必搜,秦霜有伤在身,别惊扰到他。” “是....可是萧爷,那偷针的贼咋整?”路小骞苦着脸问道。 萧乾把布巾扔回铜盆中,想了一阵才道:“只偷针线这样的小玩意,怕不是想先探探路,再来盗更值钱的宝贝.....” “你去传爷的指令,先不要声张,找一队人,今夜都操上家伙,和爷一起埋伏在军者库,全部听爷的调令。” “小的明白!”路小骞抱了抱拳,赶忙出去办事。 傍晚十分,簇簇的白色雪花飘在寺庙屋顶上,通过破旧的砖瓦,朦胧的暮色微光下,能够窥见庙宇内的情形。 几名士兵操着锋利的长刀,把眼前的少年围堵在墙角,用狞恶的目光紧盯着他。 眼看李琰手中的刀要落在唐莲身上,被士兵挟持着的宋祭酒陡然呵斥一声:“李琰,你放了他,只要你们肯放了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听见这话,士兵们对望着彼此,眼中浮现出浓重的兴味。 为首的李琰更是眼泛红光,拿起冰寒的长刀在唐莲的脖颈上左右比划。 “真是有点意思,酒儿,你该不会是被这小子给怎么着了吧?怎么转眼就为他说起话来了?”他慢慢收回手,面带猥亵之色问道。 “呜!呃!”唐莲凶狠地瞪着众人,紧紧握住了双拳。 凝视着少年焦急的脸,宋祭酒转过头,唇角划过一丝苦笑。 “只要你肯放了他,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再抬起头时,他妖冶的桃花眼中已是一潭死水。 “好,好啊,这倒是有意思.....”李琰原本就对这个举止傲慢、性情却十分轻浮的艺妓很感兴趣。 此刻见他愿意为唐莲那小子出卖色相,他突然玩心大起,忍不住想好好将这俩人折磨一番。 与周遭的士兵兄弟们互看几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凌虐的光芒。 他们在这破庙闷了大半个月,正愁没有人来解闷,这样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虽说这个艺妓不似秦霜那样冷傲清绝,但风流多情、妩媚妖冶,玩起来也是另一番好滋味。 这么细想之后,李琰收起长刀,肆笑着同意了宋祭酒的祈求。 “本将军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我们哥几个伺候好了.....啊——!” 他话说到一半,正要收起长刀,身边的唐莲突然发难,飞快挣开士兵的钳制,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常年习武的腿脚敏捷,身形更快如闪电急雨,挥去的拳头以搏命之势用了八分力道,转瞬把李琰的脸砸出了个血窟窿。 “啊啊啊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拿下!拿下——!” 摸到脸上粘稠的血液,李琰怒火中烧,立即嘶声命令着身旁的士兵们。 “你这小子,敢对将军动手,杀了他——!”见大哥受伤,被激怒的李昭当即率领着众多士兵冲上前,拔出长刀向唐莲砍了过去。 立在冽冽寒风中的少年面色不改,闪身躲过迎面刺来的刀刃,赤手空拳与他们展开了搏斗。 唐莲的年纪虽不及弱冠,却孔武有力,尤其是他那双矫健的腿,修长有力,稳如磐石,稍稍用力便能把人踹的口吐血沫。 可宋祭酒说的没错,两拳到底是难抵四手,更何况士兵们有兵器防身,可唐莲只能拼死肉搏,不到一刻钟,他便被李昭划烂了左腿,狠狠摔在了地面。 “唐莲——!”看到少年的身体重重的砸在雪里,宋祭酒的心脏紧紧揪在一起,从咽喉里发出了痛叫。 “啧啧,真不经打。”李琰嬉笑着,伸手抓过唐莲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可别死过去啊,小子,好好看着哥几个是怎么玩他的。” “宋——宋——!宋.....宋.....”从额头上流下的血水模糊了双眼,唐莲盯着跪坐在雪里的宋祭酒,口齿不清的叫了几声。 “将军,你放了他,酒儿这就陪你们.....” 分卷阅读69 宋祭酒听的心如刀割,慌乱地低下头,用发颤的声音哀求道。 听到他的话,跪在一片血污中的唐莲猛然抬起头,双目空洞洞地望着他。 “好啊,来啊,把他拖进庙里。”李琰很是兴奋,他急切地摆动双手,对士兵们命令道。 “等等——”宋祭酒又高喊一声。 “怎么?想反悔?”李昭阴着脸瞪他。 “不.....各位将军,让我和他说一句话.....”宋祭酒挑起秀丽的眼尾,轻声道:“只交代一句便成,不然这小子待会儿闹起来,又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他披着散乱的长发跪在雪上,身穿墨绿色的单衣,双肩披了件绸缎做的柔白色大衫,肤白盛雪,两眼却红通通的,看起来有几分可怜,更多的却是魅惑。 听他这么说,李琰和李昭对视一眼之后,便嬉笑道:“也好,酒儿,你可要好好告诉这小子,别跟老子们耍什么花招。” “是.....”宋祭酒答应了一声,慢慢向唐莲爬了过去。 少年仍挺直了脊梁跪在那里,可他的脸上,涌现着宋祭酒从未见过的愤恨和鄙夷。 那样的神情,仿佛是在骂他下贱,还有对他肯屈服于李琰这些畜生的不解。 他厌恶的情绪,像一把刀、一支箭,轻而易举的刺痛了宋祭酒的心。 “唐莲.....你听我说。”他垂下双眸,贴近唐莲的耳畔,压低声音:“离开山寨前,萧爷对我下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你周全。” 少年的身体一震,用恍惚的眼神看他。 “抓住时机,就....逃.....去找、找萧爷。” 宋祭酒微微张着唇,温柔的声音消匿在了唐莲耳际。 透过满眼血雾盯着他的脸,少年心下如遭雷击,觉得自己多年来坚守的东西,在这一夜之间,彻底崩塌了。 原来,最阴险、最想要置他和王爷于死地的人就在身边,而他最憎的悍匪,却是他最该信任依靠的人。 “嗨,说完了没啊!快点,哥几个等的心都痒痒了!” 见宋祭酒依偎着唐莲迟迟不动,李昭等人又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这就来了.....”宋祭酒撩起衣摆,压下勉强又憎恶的神情,故作出轻浮的举动,抬脚向一众士兵们走去。 他内心清楚这帮人根本不会放了唐莲,为今之计,只有用自己拖住这群畜生,等待山寨的兄弟们来营救,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宋.....”半截身子埋在雪地里的少年握紧了双拳,看到庙宇的门扉缓慢关闭,他几乎把血红的眼珠子瞪出来,最终因失血过多,缓缓地垂下了头颅。 月黑风高不止是杀人夜,还有可能是蹲贼夜。 天色刚黑下来,萧乾便带领一帮兄弟在军者库四周蹲守。 他们个个手握大砍刀,瞪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牢牢盯着老旧的房子,等待着贼人的来临。 “萧爷,咱们都守了三个时辰了,眼看就到后半夜了,你说这贼,他还会来么?” 窝在草堆里的路小骞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背不住了。 炖_肉シ记 第三十四章 萧乾的面具 再看周围的兄弟们,也面露疲色,迷迷糊糊的。 只有萧乾仍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神色冷峻的握着刀柄,大有“不守到天亮不罢休”的气势。 “住嘴,所有人给爷打起精神来,今夜谁先捉到那贼,重重有赏。” 他沉声呵斥着路小骞,用低沉的嗓音下令道。 为抓贼方便,今晚的萧乾只穿了件黑色劲装,头发也不似以往随性的披散着,而是戴了玉冠束在脑后,乍眼一看,没有了往常那股压迫人心的霸气,反倒像一个窃玉偷香的世家公子哥。 一听有赏,路小骞立马来劲了,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连忙附和道:“萧爷说的没错!萧爷今天晚上真帅!这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他!抓住他就剥了他的皮!” “路大哥,你可别喊了,俺看这贼还没来,就要被你喊跑了.....” 瞧 分卷阅读70 他慷慨激昂的样子,众多小弟中有人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嘿,你这小子敢说我....要不是萧爷在这儿,我非给你揍一顿,你瞅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儿,快给咱们支棱起来!” 听闻手下的嚷嚷,路小骞特别不服气,正要跳起来打人,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头,把他按倒在了草堆里。 “都收声,人来了。”萧乾冷声提醒道,用幽深的双目凝视着军者库门外的那道人影。 听见他的声音,兄弟们纷纷往相同的方向看去。 月淡星稀,轻灵的小雪中,蜿蜒的冰雪小道上,果真见一个身形纤细的人,用宽大的氅衣掩着脸,快步走进了军者库。 “萧爷,跟不跟?”悍匪里已经有人操起了刀。 “呜呜....萧爷,俺、俺上不来气了.....贼,贼在哪儿呢!”路小骞被萧乾揉进土堆里,听到贼来了,急忙吃了几口土,含糊的叫道。 “真没用。”萧乾面色平平的收回手掌,正要拔出弯刀,率领大家伙儿靠近军者库,却看到贼人后面跟了个熟悉的身影。 “欸,那不是,贺彰大哥么?他咋在这儿啊?” 抹干净面上的黄土,看清徘徊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后,路小骞大惊失色。 想到该不是出了家贼,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萧.....萧爷,这里面说不定有啥误会.....”只有路小骞敢出声,为贺彰说话。 但他话音刚落,就看贺彰左右张望两下后,便闪身飞快地进了军者库。 完了.....路小骞捂住双眼,在心里大骂,这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吗? “安静点,都跟在爷身后,靠近军者库接着埋伏。” 萧乾却比众人想象中要镇定许多,他用衣袖擦过自己的赤色弯刀,便俯下身,双腿轻盈如风的落在了房屋角落。 其余兄弟们见状,也紧紧跟上,面容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们看的不错,后来走进军者库的人,确是贺彰无误,但他却不是要来偷盗,而是发现了半夜起身的秦霜,便一路跟了过来。 虽然山外有淡淡的月色,但军者库里仍一片昏蒙。 秦霜手持精小的油灯,在一堆兵器、书册和衣物中穿梭。 走了几步,他闪身避开脚底的细线机关——不得不提,宋祭酒布置的机关的确奇怪,昨晚他来找针时,就险些被什么“迷幻散”还是“合欢散”之类的东西洒一脸。 “真是随了他,都不正经。”秦霜四下环视一番,在木桌旁停下了脚步。 把昏黄的灯盏放在桌上,他拿起萧乾的玄色氅衣,托着那衣裳的衣摆细看,对自己的针线活还是有点不满。 昨夜他走的太急,遗失了一块补料,因此这衣服只缝了一半,现在找到了合适的布,终于能完工了。 “谁?!谁在那里?”当他从鸦色发髻中取出针线,正要缝衣时,突然听身后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 “王、王爷,是俺.....”朦胧的黑暗中,躲在兵器旁边的贺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贺彰,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来人是他,秦霜放下了警惕,沉声问道。 “俺看您夜里出来,怕您有什么危险,就跟过来了.....王爷,这军者库是寨中重地,您来这儿干啥呀?”贺彰不解地挠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小心!”看到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机关,秦霜来不及回应他,立刻哑声提醒。 “啊?哦!这机关,俺差点忘了,哎呀——!” 贺彰连忙闪身躲开脚下的细线,却不慎按到了书架上的石狮子雕像。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听书架翻转过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见他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秦霜的面色一阵青白,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查看情况。 “王,王爷救、救俺!”只见贺彰被夹在书架里,一时动弹不得。 秦霜轻蹙眉头,正要把机关扳回去,可在看到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的面具后,白皙的手指却悬在了半空。 分卷阅读71 “这些是.....什么?”他随手拿起一只面具,捧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发现它是只用彩色笔墨勾勒出来的年兽面具,年兽张着血盆大口,黑目怒瞪,栩栩如生。 除它之外,还有很多动物面具,兔子、美猴王、玉面狐狸..... “啊,那些都是萧爷的面具,全都存放在这儿.....”被夹成馅饼的贺彰小声回答道。 秦霜把手里的面具翻过来、转过去,又轻声问:“他很喜欢带面具?” “可不是!”贺彰连连点头,气喘吁吁回答道:“萧爷外出办事时,经常带着面具....” “不过这也没啥奇怪的,萧爷长得那么帅,如果不带面具,哪天搞个英雄救美,指不定就会被谁家的姑娘黏上呢!还是带着面具好点.....” 说完他又傻笑了两声,用手指着身边的书架,示意秦霜放他出去。 可秦霜的思绪全在那些面具上,无暇顾及被困在书堆里的他。 他用手托着铜色灯盏,在面具里翻找了两三遍,并未发现自己所熟悉的那副虎头面具,直至额头上累出细密的汗水,秦霜才停止了寻找。 不知是怎么了,他从内心深处竟在期盼着.....萧乾才是那副虎头面具的主人..... 莫不是他在这土匪窝闷出了病,一天到晚只会胡思乱想。 这样嘲讽着自己,秦霜靠在书架旁,神态有些惘然。 “王爷,您大半夜的来军者库做啥呀?您说这多危险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贺彰皱着黑脸小声问道。 “没什么,你出来吧。”秦霜掩去眼中失落,抬手扳回书架的机关,放他出来后,又沉着脸回到桌子旁边。 “嘶——差点把俺憋的上不来气儿了.....” 好不容易从书架里面出来,贺彰龇牙咧嘴的跟在他身后,瞧见桌子上的针线和布料,才恍然大悟。 “王爷,原来您就是那个偷针的贼?” 他瞪大一只眼,指着那些针线,颇为吃惊。 尽管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秦霜的神情依然冷矜淡定,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还反问贺彰:“是又如何?” 贺彰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整懵了,回过神后才摆手道:“没啥!没啥.....!” 秦霜冷哼一声,便在椅子上坐下来,依靠小油灯的橘色光晕,接着为萧乾缝衣服。 “只是.....俺没想到,王爷您也会干这个.....其实,只要您开口一句话,萧爷能把整座军者库给您搬到屋里去,您又何必自己深夜前来呢?” 注视着他在烛晕下清绝的容颜,贺彰摸了摸脑袋,又不解道:“再说了,缝衣裳这种活儿,那都是女儿家干的,您劳这个神干啥呀?” 在他们这帮土匪的耳朵里,秦霜经常和“暴君”、“皇帝的看门狗”、“统帅三军”之类的名号挂钩,他的存在,令百姓畏惧厌恶,更让土匪群们又怕又憎。 但代表着权势和强大的秦霜,此刻却坐在灯下,面容柔美,一针一线的补衣裳.....这样的他,浑身沾染着烟火气与柔情,让人感到意外,又对他凭空生出几分怜惜。 第三十五章 误会惹飞醋 秦霜没有立即回应他,他把最后一针勾好,收了尾,才面向贺彰正色道:“缝衣裳不只是女儿家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应当既能提枪上马,又能穿针引线,才配得上‘大丈夫’一词。” 听着他的话,贺彰心中巨震,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王、王爷,那您看俺.....能不能跟您学啊?” 黑脸大汉用敬畏的目光看着秦霜,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秦霜把缝好的大氅拿在手里,看了好几遍,觉得满意了,才淡然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今晚本王来这里的事,你不准声张。” 虽说他做的是坦荡之事,但为萧乾缝衣裳的行径,怎么看怎么暧昧.....还是不要让男人发现的好。 想到那张冷峻的脸,秦霜心口又是一阵悸动。 “小的对天发誓,决不会让萧爷知道!” 见他同意教自己缝衣,贺彰很兴奋, 分卷阅读72 那种兴奋就像瞧见了内心崇拜已久的大侠,十分真挚和淳朴。 “好了,你拿一根针来,跟着我做。”秦霜不紧不慢地拿起针线,开始认真的教学。 军者库内风平浪静,外面的萧乾和兄弟们却是蹲不住了。 “萧爷,您说贺大哥在里面干啥呢呀?咋还不出来呢.....俺都快被冻死了!” 路小骞揉搓着发僵的手掌,扯着嘴角小声道。 萧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说“瞧你那点出息。” “俺.....俺不说了,俺不冷!不冻!”路小骞被他冰寒彻骨的神情吓个半死,急忙捂住嘴噤声。 “所有人听令,跟在爷身后,放轻脚步声绕进去。” 萧乾站起身,系紧腰间的墨色衣带,下达命令之后,便踏着皑皑白雪贴近军者库的大门,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 他内力深厚,即便在这等冻结的积雪上行走,也没有半点声音,在他的掩护下,众多兄弟很快便潜进了偌大的房间里。 “萧爷,接下来咱该咋办呀?”走进黑漆漆的军者库,路小骞立即取出了火折子点燃,压低声音问道。 领头的萧乾在兵器架子后方停下步伐,沉声道:“大家原地待命,看爷的手势行事.....” 顾及到要抓的是自己人,他不想太过草率,便打算先蹲在角落,细探里面的情景。 火折子淡淡的红光照在墙壁上,折射出了桌前的两道人影。 只见那两人一坐一站,从影子的轮廓看来,他们的姿态极其暧昧。 “王爷,这样对不对?” “不行,你手劲太重了,这样会扎破的.....” “啊?那我轻一点.....” 就在萧乾大手一挥,准备率领众人冲上去之际,却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如此旖旎轻薄的对话,令他脑袋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涌到头顶,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炸裂开来。 “摄....摄政王!”路小骞吃惊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贺大哥这深更半夜的,和摄政王在这儿干啥啊?!” 看到萧乾铁青的脸和发红的眼,他吓得两腿直打哆嗦。 昨个儿早晨他还提醒贺彰来着,说让他千万别离摄政王太近,当心萧爷把他给宰了,可今儿个夜里,怎么就.....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除他之外,其他兄弟也很震惊,纷纷在脑袋里脑补了一场贺彰和摄政王半夜私会的大戏。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难看。 正当此刻,里面又传出了声音。 “王爷,俺弄好了!您快看!”是贺彰憨厚的嗓音。 “不错,还不算太笨。”秦霜清清冷冷的声线又响了起来。 路小骞听得耳根子疼,恨得牙痒痒,直接就想冲过去把贺彰暴打一顿。 “好你个贺彰,居然敢对萧爷的人下手,他娘的.....” 他把布条缠在刀柄上,说完便要向那两道人影杀过去。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却挡在了他胸前。 “萧.....萧爷?”看到萧乾猩红的双目,路小骞心尖颤抖,脚底不由自主地绊了两下,险些栽倒在地。 “点火。”萧乾放下刀,举起火把命令道。 “啊?!这、这就要把人烧死?”路小骞大惊失色,呆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开口求情。 “路大哥,你是不是傻,萧爷的意思是点火,照亮了看清楚啊!”小弟群里有人骂了一声。 萧乾紧咬牙关,用幽深冷峻的眼死死盯着那两道身影,强压住心头窜起的怒火,哑声道:“贺彰这个吃里扒外地东西.....今天爷非宰了他不可。” 他声线低沉喑哑,气势又冷傲深沉,说起浑话来,不仅没有半点匪气,反倒有种上位者的肃杀之感,听得在场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正在这个关口,伴随着一根根火把的点燃,军者库骤然亮了起来。 分卷阅读73 “王爷,这块儿该怎么弄啊?弄来弄去都皱巴巴的.....谁——?!” 察觉到周遭的变化,贺彰陡然惊起,立即扬声问道。 “贺彰,你好大的胆子。”站在暗处的萧乾身形未动,滔天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萧、萧爷?!”听闻这低哑磁性的男声,贺彰的脸色微变,也显现出了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 萧乾自黑暗中走了出来,视线牢牢锁在秦霜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面色十分冷,双眼布满血丝,表面看起来仍是那个镇定自若的悍匪头子,可只有萧乾自己清楚,他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直接上前砍了贺彰。 “俺、俺和王爷.....萧爷,您误会了.....” 看见男人阴郁的神情,贺彰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解释。 秦霜却在萧乾出现的一瞬,快速把那件氅衣藏在了身后。 深更半夜,不顾风雪来给他缝衣服这种事.....太不矜持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秦霜会做的事..... 但他脸上那本是害羞的红晕,在萧乾眼中,却有着病态和心虚的色泽。 “秦霜,你手里拿的什么?”男人带着压迫感走近两步,沉声质问他。 他类似于审讯犯人一样的问话,让秦霜怔了许久。 除去那次发病,他没有见过清醒的萧乾这样,充满怒火和厌恶的语气,还有那双仿佛刹那间就要撕碎他、野兽般的黑眸......他那是什么表情,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什么都没有。”秦霜暗自抓紧手中的衣物,被他连连逼退,退到了桌子边缘,轻声回答道。 ??? d?r?j “好啊.....你不说可以。”萧乾快被气疯了,他的胸口像被浇了壶烈酒,那抹酸疼很快点燃了他整颗心脏。 连日遏制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来人,把贺彰带下去,给爷严刑拷打。” 把冷冽的视线转向僵站的贺彰,萧乾沉声命令,冷峻的眉宇中一片肃杀之气。 “萧爷!”路小骞等兄弟颇为震惊。 萧乾的性情虽然有点冷,还有些暴,可遇事时向来冷静自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会下令惩处,哪里有眼下如此“无理取闹”的时候? 可他们却全都忘了,当一个男人,还是翻云覆雨的一寨之主,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半夜和手下“私会”,一来是滔天的嫉妒在作祟,二来便是面子上倍觉挂不住,自然会怒发冲冠,先发泄一通才是。 “萧爷,这.....这恐怕不妥吧.....” “住口,谁若为贺彰求情,就一并拉出去。” 正当兄弟中有人提出异议时,萧乾却冷着脸,哑声呵斥止住了他的话。 “都别说了!快过去绑人!”看到萧乾漆黑瞳孔中凝结的郁怒,路小骞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急忙向周边的兄弟们使眼色,告诫大家伙别再引火上身。 “……是!”路小骞平日和贺彰私交不错,俩人经常同进同出,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似的,此时见他也不敢替贺彰求情,寨里的兄弟们只好闭上嘴,手拿绳索过去绑人。 第三十六章 误会惹飞醋2 贺彰呆呆地站在原地,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甚至对兄弟们主动伸出了手,那颓丧的样子,活像即将上刑场的犯人。 “对不住了,贺大哥。”路小骞一脸歉意地瞧着黑脸大汉,正当他要把绳索套在对方手腕上时,有人却挡在了他面前。 “住手。” 秦霜定定地站在路小骞身前,无需任何动作,只要被他那双清冽的丹凤眼一望,便会从心底生出胆颤的敬意和寒凉。 “王、王爷.....”路小骞的手缩了一下,转头求救般地看向萧乾,不知道这人是该绑,还是不该。 “动作快点,爷没有多少耐性。”萧乾的语气更冷了。 这话明面是在命令路小骞,其实是在戳秦霜的心。 “可....可是....王爷,得罪了!”被夹在中间的路小骞左右为难,只能闭了闭眼,硬着头皮上。 “本王说不许绑 分卷阅读74 。”秦霜提高了嗓音,明艳的凤目始终在萧乾身上。 “这....这、贺大哥,你、你还是自己来吧!” 感受到头顶笼罩的阴霾,路小骞心一横,只能把铁链子塞到了贺彰怀里,十分犹豫的催促道。 看见他慌乱又无奈的举动,贺彰心下了然,再看周围兄弟们灰暗的目光,他也不愿过多解释,只低声道:“王爷,夜闯军者库本就是寨中大忌,您不必因小的一时犯错,与萧爷生了间隙.....小人这便去领罚了!” 说完,他飞快的给自己拷上铁链子,准备跟随路小骞去受罚。 眼看人要被带走受酷刑,秦霜无法再忍耐下去,立即挺身拦住了他们。 “萧乾,你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身为寨主,你便是这样草率的处事么?” 他身穿柔白色的披风,身形如翠竹般挺拔,看似处变不惊,温润端庄,一双明锐的凤眸却氤氲着凛冽的气势,有种震慑人心的怒艳美态。 秦霜为贺彰辩白,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在萧乾看来,他就是赤裸裸的偏袒。 这两声质问,更是触及了萧乾最恼火的地方。 “贺彰深夜擅闯军者库这等军机重地,理应当即处死,爷肯留他一条性命,已经念及了往日的兄弟情意。” 男人停顿半晌,又眯起锐利的双目,沉声道:“渡关山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秦霜,记住你的身份。” 原本只是就事论事的争吵,可这“身份”二字,令秦霜一下子红了眼眶,整颗心也像被人抓了起来,血淋淋的。 似乎从出生起,他便一直被禁锢在身份的枷锁之中。 父亲告诉他,要记住你的身份,你生在秦府,就要永远效忠萧家皇室,你是一个奴才,一个供主子们差遣的工具,不准反抗,不能反抗! 他听了,却因此换来了萧治长达十多年的折磨和凌辱。 后来在朝堂上,文武百官敬他、怕他,从不敢主动接近他,他们表面上对自己的残暴手段赞赏有佳,说尊贵无双的摄政王真是好手段,只有一切从严,手腕雷厉风行,才能让家国长治久安。 可背地里呢,人人都笑他的身份,说他不过是一个残酷不仁的暴君,为皇帝暖床的贱人.....身份,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自从流落到渡关山,被萧乾一点点撬开了心房,他孤冷已久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秦霜本以为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必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不是奴才、不是工具,更不是世人谣传的冷血王爷。 在萧乾的身边,秦霜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可现在,男人却用厌弃的神情看着他,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懂的,他和萧乾之间隔了层看不了的纱,随着相处时日渐长,他发现自己对男人的了解少之又少,可他的心绪,已经会随着对方忽冷忽热的态度开始变化.....他动心了,是那个先动心的人。 秦霜不是不明白,正因为活的太通透,他才会更加痛苦。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贺彰带下去。” “好.....好啊。”萧乾一声声冷漠的命令,拉回了秦霜的思绪,他轻轻抬起凤眸,脸色虽苍白如雪,眼中却固执又冷傲:“本王也是擅闯军者库的人,若你执意对贺彰严刑拷打,那么就把本王也一并带走吧。” 说了这种怄气倔强的话,他的声线已有几分哽咽,清绝的眼睑染上了薄红,委屈中带怨,恨里揉着痴,让人看的心惊胆战。 “秦霜,你别以为我不敢!”萧乾也是被他气疯了,伤人的话,再一次伴随恼怒脱口而出。 听闻他们两位的对话,周边的兄弟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连路小骞都急得直跺脚,心说摄政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萧爷也是的,本来就是普通的吵架,吵上两三句就完事儿了,怎么还话赶话的,越说越离谱了? 真要把王爷拖出去施以严刑,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是得您来心疼吗? 可是如今这冰火两重天(屋里是火,外面是雪,倒真应景)的情景,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面儿嘀咕。 “你们都听见了,摄政王已经交代了自己擅闯军者库的事实,把人带进柴房,严刑审问。” 深吸一口气后,萧乾负着手下令,语调十足 分卷阅读75 的平寂和冷。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两只手的手指却绞在了一起。 “萧爷.....!”路小骞等人惊诧的抬起头。 “不可以!萧爷,都是俺一人的错,您不能怪王爷,王爷是为了.....” “贺彰你闭嘴。” 见秦霜要受酷刑,贺彰连忙跳出来,想要说明事情的真相,可性子矜冷的秦霜却制止了他的话。 “王爷,俺就不明白了!您为啥不跟萧爷说清楚啊!这大冷天儿的,您冒着风雪来军者库,只不过是为了给.....” “本王让你住口。”秦霜的眼底已扬出了缕缕厉色。 “为了什么?”萧乾从贺彰的话里觉出了不对劲,立即用疑虑的眼神盯着秦霜。 “你要抓就抓,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秦霜红了脸,紧咬下唇,厉声呵道。 他这副反常的样子,让怒火中的萧乾冷静了不少。 “究竟是什么?”他扫过贺彰憋红的脸,又冷声道:“你不说可以,就让贺彰在此地受刑,当着众人的面,直到你肯说为止。” “来人.....!” “萧乾你个混账!” 萧乾正欲叫人搬来椅子,亲眼看着贺彰受刑,秦霜却哑着嗓音,又气又怨的骂了他一句。 紧接着,他便看到头顶飞过了什么东西,带着娇横的力道砸在了他脸上。 “这是....这不是爷扔的氅衣.....?”萧乾接住秦霜扔来的东西,定眼一看,竟是自己气恼下扔了的玄色氅衣。 “怎么会.....”他的神色有些惊讶,想到秦霜宁肯受辱、受委屈都不愿言明真相的样子,一颗冷硬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为了给你缝补衣裳,你这个混账。”秦霜咬紧牙关,喑哑的声调中,含了一丝温软的哭音。 萧乾愣愣的杵在原地,用余光瞧见桌上的针线后,他才恍然大悟,惊觉自己险些犯下大错。 一些事和谨小慎微的情意,分明就在眼前,却总有人被蒙住眼睛,看不清它。 “为什么.....”他不解攥紧那件氅衣,低下头仔细地看。 看到原本有窟窿眼的地方,被填补上了白色的云纹,萧乾心中一动,方才酸疼的火气,骤然转变成了怜惜。 秦霜顶着冷风寒雪,冒着被当做窃贼的风险,宁肯承受自己的怒火和误解,也要深夜前来军者库,就是为了给他缝衣? 萧乾心中既是窃喜,又觉得不可思议。 可他却忘记了一点,表面看上去越复杂的人,往往怀揣着一颗最纯洁柔软的心。 “你半夜擅闯军者库,为的就是.....缝、缝爷的衣裳?” 问话说到一半,萧乾错开了心虚的双目,轻咳两声,掩饰着心如鹿撞的悸动。 第三十七章 你是在教训我吗 秦霜面色淡然又平静地看着他,沉声道:“如今北梁天逢旱灾,各个郡、县的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这衣裳只不过是破了个洞,你说扔就扔,仗着自己是一寨之主,便可如此铺张浪费吗?” 听了他这番话,萧乾还未回应,周围的兄弟却是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大多数兄弟跟了萧乾多年,多少知道他在渡关山一带,乃至整个北梁,都建立了属于山寨的商铺、青楼小馆、药铺、军事枢纽..... 这渡关山明面看着是悍匪横行的窝子,可要是揭了朝廷给糊的“贼寇”那张纸,他们的山寨和卧玉镇,便是富可敌国的一个城。 就连宋军师抽的烟丝,那都是萧爷从郡南收回来、价值连城的货...... 平日里大家伙也没把萧乾看做真正的悍匪,往往是当成老大一样敬畏。 不说这几年,就在当时建寨之初,便有“入了渡关山、赛过活神仙”的说法。 只要安分守己,不搞事,那自然是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谁还敢把头伸到老大碗里,说“鸡鸭鱼肉太多了,奢靡。”、“你只知道铺张浪费”这种找死的话? 但这一刻,秦霜却脸色凝重,用无比严肃的语气,直接戳到了众人不曾言说、不敢言说的地方,就连刚“脱险”的贺彰,都忍不住为他捏了 分卷阅读76 把冷汗。 果然,在听完他的话后,萧乾的面容一沉,黑漆漆的眼中也覆上了冷光。 他牢牢握住那件氅衣,走到秦霜身前,凝视着他清傲的凤目,哑声问:“你这是在教训我么?” 萧乾的长相并不粗犷,其五官反倒有些冷峻,日常不发火时,就像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成熟中带点桀骜。 可他一旦沉下脸色,用沙哑的声线问话时,便会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面对这等煞气腾腾的强压,鲜少有几个人能撑住。 但秦霜却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双眸,坦荡的回应:“是。” 听清他薄唇中吐出的字,萧乾微微一愣,有点失神。 “秦霜,你.....”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儿,你竟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的男人留?! 他想冷声质问,可在看清秦霜薄红的眼尾后,萧乾的胸口像灌进了梅子汤,又酸又甜,让他满腔的铁血,尽数化作了绕指柔。 这样的秦霜像一只默默舔舐自己伤口的小兽,即便痛的不行,也倔强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藏在角落,不屑于旁人的半点垂怜。 “萧爷,您真的错怪王爷了!俺发现王爷夜里来军械库给您补衣裳,也觉得奇怪呢!可王爷说了.....好男儿不拘小节,既能提枪上马,又能穿针引线,才配的上‘男子汉大丈夫’一词。” 见萧乾没有台阶下,贺彰难得机灵一回,急忙把秦霜的话复述了一遍,还咧着嘴邀功呢。 听过此言,萧乾心下一震,五味杂陈。 “你们都听见了?”沉默许久,他掩去眼底的愧色,转身问一众兄弟。 “听、听见了!”眼见有台阶下,路小骞也鬼精的往下爬。 “听见了就好,从今日起,寨子里杜绝一切挥霍无度的做派,每个人都要给爷学女工,破旧的衣物不会缝,便转手给贫寒百姓,听清楚了没有?” 萧爷用锐利的目光掠过众人,神色严肃的下令。 “这、是.....!一切听从萧爷命令!” 虽然学习女儿家的缝缝补补有点难度,但好歹不是啥大事,于是领头的路小骞很快就附和了起来。 “一切听从萧爷命令——!”寨子里的兄弟们见状,也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异议。 “好了,都退下吧,爷有些话,要单独跟摄政王说。” 台阶下完了,萧乾对众人摆了摆手,一双深沉的眼紧紧盯着秦霜。 ‘单独’这个词分明很普通,可在眼下说出来,却有着别样的暧昧成分。 察觉到萧乾紧锁在秦霜身上的眼神,猴精的路小骞当即恍然大悟,连忙收好大刀和火把,带着众人洋洋洒洒的离开。 走之前,还为他们点亮了军者库的灯盏。 有了橘黄色的烛火,原本寒冷潮湿的老房子里骤然一亮,多出几分温度。 萧乾一直听着众人的脚步声,待大家伙都走远了,他才缓缓靠近秦霜:“还在生气?” 他抬手轻捻住秦霜鸦色的长发把玩,声线温柔。 秦霜没有理他,只低垂下眼睑,望着嫣红的烛火发怔。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那双清绝凌厉的凤眸,这时却像含了千言万语。 他就是这么个倔强的主儿,此情此景,倘若他闹上一闹、委屈一下,再蹦跶出几滴泪,那萧乾内心的歉疚便会消失一大半。 可他偏偏就这么安静、自持、冷矜,每一刻都吊着男人的心,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生出无限的爱怜。 这便是秦霜的高明之处,不哭不闹、不争不抢,坚韧端庄,反而教人从心尖上想捧他、爱他。 如一堆明火、一缕青烟,不着痕迹的在人心坎里慵懒的徘徊。 “我已经让寨中的兄弟们今后省吃俭用,不得大肆铺张了.....”萧乾的嗓音仍有点哑,话说到这儿,已经有一股‘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的味道。 可他偏偏在此处停顿少许,才又温声问:“你觉得我做的如何?” 那副神态模样, 分卷阅读77 好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夸奖的大型狗,满眼都写着“心肝我做的好不好?你快夸夸我别生气了”的情绪。 秦霜这才抬起眼,用云淡风轻的语调回应他:“你是渡关山的寨主,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何必来问我一个外人。” “萧寨主,是你让我谨记身份的。” 他把身份二字咬的极重,旁的话却轻飘飘的,可还是能听出淡淡的委屈。 听到他这样牙尖嘴利的反驳,萧乾愣了半晌,又在心下暗笑和苦恼,笑的是秦霜也有这般娇横的时候,苦恼的是今晚该怎么把人哄痛快了。 “话赶话就那么说出来了,你还当真?” 他拿起手里的玄色氅衣,轻柔地搭在秦霜的肩上,又用宠溺的眼神看他:“军者库夜里寒凉,别冻坏了身子。” 秦霜扫了眼落在肩头的毛绒绒衣物,没有抗拒萧乾的动作。 他并非不解风情的人,更多的时候,秦霜心窝里怀揣的小心思不比萧乾少,两人刚刚吵完了架,男人不光服软了,还变相认了错,此刻又对他温柔相待,关怀备至,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人要服软的。 “手怎么冰成这样?到爷怀里来。”萧乾为秦霜裹好了氅衣,顺势就把人抱进怀里,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秦霜把手抵在他的胸口,没有反抗。 这个时候的他,就像只软绵绵的幼兽,任由男人对他“搓扁揉圆”,也要贪恋这一点点温情。 “这双手这么巧,可不能冻坏了。”瞥见桌上的针线,萧乾冷峻的眉峰中又多出了笑意,立即帮他吹气暖手。 “还在恼我?”看到秦霜不声不响的样子,萧乾抱的更紧了。 “没有。”埋在他胸口的人闷闷的回答了一句。 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萧乾愁的皱弯了眉。 他四下巡视着,在看见书架子上摆放的箱子后,突然双目大亮,拉着秦霜的手,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人拉了过去。 “爷今晚给你看个好玩意。” 一夜白雪,山寨里发生了军者库这样的乌龙事件,山寨脚下的寺院也没闲着。 游离的寒雪里,跪在地上的唐莲被雪埋了大半个身子,血和雪模糊了他的脸,一时无法看清少年是否清醒。 寺庙外的小山峰后方,埋伏着一批人,他们个个面带黑纱,手提大刀,用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庙里的情况。 “大哥,宋军师被朝廷的畜生拖进去了,咱们该上了!” 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猫着腰,匆匆冲到领头的人面前,低声禀报道。 “好!萧爷有交代,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宋军师,兄弟们,给老子冲!” 领头的人沉声大喝,操起手里的宝刀,带领一批人悄然潜进了寺院。 此人是渡关山放哨的吴大钊,还没跟萧乾的时候,就用两把大刀杀出了响当当的名声,连当地县衙都要怕他三分,打从上了渡关山,他就成了寨中的一员大将,论资历辈分排寨子前十。 这次派他下山营救宋祭酒,可见军师在萧乾心中的地位重之又重。 因此,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三十八章 你觉得我脏吗 在吴大钊的一声命令下,山寨的兄弟们越过骤冷的风雪,破开寺院的门,一个个轻手轻脚地迈进了寺庙里。 “大哥,你快看!那不是逃跑的哑巴小子吗?” 刚跨进门槛,冲在前方的兄弟便停下脚步,用大刀指着埋藏在雪地里的唐莲,瞪大双眼问道。 吴大钊定睛一看,那身穿棕黑色的劲装,面孔冻得惨白,被埋在皑皑白雪里的人,恰是从山寨逃跑的唐莲。 想到临行前萧乾的命令,这位孔武有力的大汉脸色一沉,连忙收起大砍刀,对身边的兄弟命令:“快过去看看人还活着没?” “是!”腿快的小弟急忙上前,把手指探到唐莲的鼻子下面,仔细感受着他的呼吸。 “大哥,还有气,不过特别虚!” 摸了半刻钟,小弟 分卷阅读78 双眼发亮,转头向吴大钊禀报道。 “快把人挖出来,再这么冻下去怕是要没命了!” 听见他说唐莲还有气息,吴大钊总算放了心下来。 要知道下山前萧乾就给了他死令,命他务必把人平安带回山寨。 如今这情形,也不知哑巴小子能撑多久。 “大家伙都别愣着了,快来帮忙挖人。” 盯着雪上殷红的血迹,吴大钊连声下达着命令,便和小弟们一起徒手挖雪。 “宋——宋.....宋......”正当他们挖到半截时,气息奄奄的唐莲忽然有了声音。 “啊!吓、吓死我了,这小子,他不是不会说话嘛!” 看到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凑的最近的小弟惊呼两嗓子,赶忙退后了几步。 “哑巴小子?你怎么样了?” 见唐莲恢复了神智,吴大钊大喜过望,立即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人扳过来细细打量。 可唐莲的视线,却始终定格在他腰间的大刀上。 “宋……宋……”极寒的大雪已经把他额头渗出的血水冻结成冰,他跪在那里的姿态,好似一个岿然不动的战士。 “你说什么?喂!哑巴小子你干什么!”起初吴大钊听不清他的话,便贴近了半寸询问。 可没想到,仅仅是电光火石之间,唐莲就陡然站起身,伸手拔出了他腰上别的大刀,神情癫狂地冲向了庙宇。 “唐莲!快,跟上他!”看着他拖了浑身的血水杀进寺庙,吴大钊彻底急了,立刻和兄弟们跟了过去。 辛辣呛鼻的火光在寺庙里蔓延,一旁杂乱不堪的草堆上,相貌妖冶秀美的男子正衣衫半敞,双眸失神地望着刻满了云纹的房梁,陈旧的潮湿气,像一道裂痕印入了宋祭酒的心里。 好像有很久,他都没有承受过任何屈辱了。 他更是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何时家破人亡,又是什么时候被卖进的小倌馆.....山寨的日子太平静,他又被萧乾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最糟烂、腐朽的记忆都逐渐模糊了。 “酒儿,还愣着做什么啊?你哥哥马上就来了哈哈哈哈......” 四周的男人哄笑着,用猥亵的眼神打探着他。 他们个个面带横肉,眼泛红光,瞧的宋祭酒一阵恶心。 其实说来说去,烟花之地的那档子事也不过如此。 他早就学会了隐忍,懂得了该怎样保全自己。 可眼下这一刻,当男人的手肆无忌惮地掀开他的衣摆,宋祭酒的脑海里翻过了唐莲的脸。 看到哑巴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干净,即便唐莲的脸庞因逃亡沾染了很多灰尘,头发散乱脏污,可他那双明澈的眼睛,却让宋祭酒心念巨动。 在他眼里的唐莲很单纯,许是被秦霜保护的好,不论是少年身上的味道,还是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春日里才有的嫩芽香气,清爽又柔和。 可他呢?他宋祭酒早就脏了。 “欸,酒儿大美人怎么还哭了?哥哥们还没把你怎么着呢?来来来,快让老子先疼疼。” 听到李琰的话,宋祭酒才察觉到自己竟是哭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好笑。 自从家族四分五裂,父母被诛杀,他还不曾流过眼泪,如今竟会为一个哑巴红了眼眶。 “呵呵.....哈哈......”他扬起唇角大笑,笑自己痴傻多情。 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诡谲和冰冷,听得李琰等人头皮阵阵发麻。 “大、大哥,他笑什么?!”李昭有些不敢靠近了。 李琰面色沉了一下,又呵斥道:“慌什么?别管他笑什么,先让老子们爽了再说!” 说完,他抬手就撕开了宋祭酒的衣襟。 这粗俗的举动,很快激起了身边士兵们的兴趣,他们纷纷解开盔甲,个个跃跃欲试。 只有李昭不敢上前,反倒飞快地退到了门边。 分卷阅读79 “啊啊啊啊啊——谁?!谁——!” 就在士兵们兴致冲冲之际,寺庙的大门,猛然从外面破开了。 亮如白昼的夜中,只见满身是血的少年屹立在门外,手拿砍刀,血腥的颜色缓缓爬上了他的眼底。 他分明是一个人,身后却像有千军万马,那样死亡沉寂的气息,使李昭忍不住大叫起来。 “放、开、他——”唐莲紧握大刀,瞳孔慢慢移到了宋祭酒身上。 倒在草堆里的宋祭酒慌乱地捂住胸口,听见他清晰的声音,心下惊疑不定。 唐莲会说话? “你这小子还没死啊?!啊——!” 李琰放下神色狼狈的宋祭酒,大步向唐莲走了过去,可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被捅穿了胸口。 “你——你......!”大口大口的血喷涌而出,李琰用不可置信的眼睛盯着唐莲。 下一刻,少年凶狠的抽出砍刀,像失去控制的野兽,一刀又一刀的斩断了李琰的脖颈。 “大哥!大哥!”看见这血腥的一幕,李昭大张着口,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道:“我....老子跟你拼了!” 但没等他冲上前来,一道淅淅沥沥的血水,便从他的脑袋淌到了地面。 “你.....你.....!”李昭慢慢抬起头,瞪着砍在自己头顶上的弯刀,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滴血飞溅在宋祭酒的手背上时,这场残暴的杀戮才渐渐停歇。 “唐、唐莲......”他颤抖的抬起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低叫了一声。 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要被唐莲杀了。 “.....咳咳——”可唐莲只是用晦暗的目光盯了他半晌,就单膝跪了下来。 “唐莲!”宋祭酒连忙伸手去接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少年躲开了。 “你.....你是觉得我脏吗?”看出唐莲眼中复杂的情绪,他突然笑了,笑的苍白又无力。 唐莲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默不作声。 但这样的沉默,却一下子戳到了宋祭酒的痛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你,我能有什么法子?啊?你告诉我.....除了这个,我能有什么法子?” 他忽然像发狂似的,一把抓过唐莲的衣领,神情癫狂的问:“我能有什么法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唐莲还是不说话,可他空洞的眼神却慢慢有了颜色。 “算了......”和他对视良久,宋祭酒苦笑着松开手:“这种事,做和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已经脏了......” 说完后,他痴着一双桃花眼,失望的收回了手。 “别、走!”在他低下头的那刻,唐莲却陡然抓住了他的手,用艰涩的声音问:“他们、有,还是、没有——?” 有没有对你做那种事?到底有、还是没有? 闻声后宋祭酒猛的抬起眼,看见少年眼含的千言万语,他哑声反问唐莲:“有还是没有,你会在乎么?”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唐莲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他在乎! 少年不顾浑身的血腥,狠狠地扯过宋祭酒温软的身子,吻住了他毫无血色的双唇。 “唐莲!呃啊....你、唔嗯。” 在久经风月的宋祭酒眼里,唐莲的吻技并不高明,没有花前月下的那种风流挑逗,反倒有点粗暴和饥渴。 尽管这个吻充盈着热烈与慌乱,还带了一抹腥甜,但已经给了他极大的愉悦。 宋祭酒抬手勾住了唐莲的脖颈,慢慢回吻他。 他早已身经百战,自然知晓如何让少年获得最大的满足。 当吴大钊等人杀光逃走的士兵,返回寺庙时,便见宋祭酒勾着唐莲,正吻得难舍难分。 “咳咳咳咳咳——”他退后了好几步,尴尬的咳嗽起来。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宋祭酒的“好事”,瞥见寨里 分卷阅读80 的兄弟们,他立即松开手,穿好了凌乱的衣衫。 唐莲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放开大半天,宋祭酒已经穿戴整齐,他还在沙哑的喘息,青涩的反而像被吃干抹净的那个。 “军师,萧爷让俺们来接你。”吴大钊低下头,对宋祭酒抱拳道。 “多谢诸位相救。”宋祭酒拱手应了一声,又沉声问:“方圆几里内情形如何?可有朝廷的人?” 第三十九章 逗你开心 看他面容严肃,吴大钊也正色道:“军师且放心,兄弟们已经搜过了,附近并无朝廷的人。” “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宋祭酒沉吟片刻,看了眼尚在喘气的唐莲,他连忙遮掩起桃花眼中的笑意,又沉声道:“朝廷会在此地埋伏,一是为了对摄政王斩草除根,二便是时刻打探寨中消息.....” 思虑一阵,他转向前来营救的众人:“各位兄弟,依我看来,应当加派一些人,在山下设防,杜绝李琰等人的死讯传回帝都。” “吴大哥,您觉得如何?” 听完他的分析,吴大钊赞成的点头,立即抱拳道:“萧爷有令,让俺们全听军师调遣!” “好。”宋祭酒平静的点头,又蹲下身平视着少年俊逸的双眼:“你要怎么办?随我.....回去吗?” 说完后,他轻轻低下头,静静等待着唐莲的回答。 最后那三个字,宋祭酒咬的很轻,听在少年的耳朵里,有几分缠绵,还有点欲语还羞的味道。 “我.....”唐莲声线干哑的吐出了一个字。 “唐莲,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你跟我回山寨,可能会以逃犯的罪名被萧爷惩处.....也可能.....此生都不得回帝都,你真的想好了么?” 正当唐莲要答复他的一瞬,宋祭酒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少年清亮的眼睛,沉声问道。 唐莲眼中的颜色未褪,仍像是星寰坠落,光彩夺目。 他没有立刻回答宋祭酒急促的问话,只是擦干净自己沾染血迹的手掌,缓缓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跟、你、走——” “唐莲.....”当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出坚定的话语时,宋祭酒鼻头一酸,话来不及说,先红了眼眶。 “别、哭.....!”看见他盈盈含泪的双眸,唐莲伸出手,为他擦去眼尾的泪痕。 他自幼被毒哑,早已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这个时候吐出来的字句,也沙哑到不成调,更有些刺耳,但在宋祭酒听来,却像春风十里,听得他心口泛起清冽的微醺。 “好,我不哭.....我们这就回去,不论哥哥要怎么罚你,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宋祭酒回握住他的手,温声承诺道。 “咳咳——那个军师啊,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咱是不是该撤了?” 看到他们“腻腻歪歪”的样子,躲在一边儿的吴大钊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的问道。 虽说能瞧见宋军师情窦初开的模样很新鲜,但他们也不能一直杵在这儿看人秀恩爱吧? “咳咳.....唐莲,你伤的很重,要跟紧我们。” 听见他的提醒,宋祭酒连忙抽回手,面色红扑扑地站起身,又向吴大钊请求道:“吴大哥,唐莲虽是寨子里逃出来的,但他伤势过重,能不能.....回寨的路上,不以逃犯的法子对待他.....” 吴大钊一听,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摆手道:“军师心疼这小子,俺们都懂,俺跟你保证,回去路上坚决不捆不绑他!您可放心了?” “多谢吴大哥。”宋祭酒紧绷着的心立刻松了下来。 除去还有点脸红,他看上去和往常那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就算被人发现了自个儿七情六欲的一面,也毫不慌张,更不做作,反倒会坦然的承诺,很容易令人心生敬佩。 “好了,兄弟们听令,即刻回寨!” 伴着吴大钊的一嗓子高喊,众人很快排成兵队,浩浩荡荡的返回山寨。 夜到三更,扑面而来的飞雪几度扼喉。 分卷阅读81 霸道的冷风渗入守夜人的衣襟里,使他不由得缩了缩脖颈,连忙缩回哨岗里,不敢再凑到门边儿听军者库里面的动静。 布满融融烛火的老房子里,突然响起轰轰的声音。 萧乾把秦霜拉到书架旁边,按下另一边的机关,只见暗格里蹦出了一个木箱子,那箱子上面沾着土,还雕刻了点看不懂的字和花纹。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看到这陈旧的木箱,秦霜眼里闪烁不定,低声问道。 萧乾取出那箱子,两眼泛着兴奋的光芒,又凑近他耳边,用深沉的声线回答:“自然是逗你开心了。” “唔.....你。”男人沉厚炙热的呼吸打在耳畔,让秦霜不由得躲了一下,再回过神来,他整个耳廓都红透了。 许是因为经历和年岁的缘故,萧乾很成熟。 尽管他的样貌并不粗犷,也没有饱经风霜的沧桑,可只要看到他那双如渊的双目,便会感到一种睥睨苍生的霸气和冷傲。 正因为这样,他若孩子气起来,不论是犯浑还是讨好,都会轻易的撩人心弦。 “过来,瞧瞧这是什么?”萧乾故意忽略他面上的薄红,十分自然的把人揽进怀里,打开了旧木箱。 木箱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用纸做的剪影,有画本里的孙猴子、穿着戏服的小人儿、骑着骏马的将军.....个个笔墨瑰丽,色彩浓重,仿佛一个纸上的小人国。 “这是皮影戏?”看到花花绿绿的剪纸,秦霜眼睛一亮,立刻拿起了一个美猴王的剪影,放在手掌里细看。 察觉到他露出欣喜的神情,萧乾暗自扬起唇角,举了一盏灯放在木箱旁边,便拿着竹棍,把小剪影放在了影窗上。 “呔!瞧我齐天大圣的威力!妖怪你往哪里逃?!” 他嘴上配着响亮的声音,用灵活的手指在光下表演了起来。 宽大的影窗上,很快出现了脚踩祥云、手持金箍棒的美猴王。 他随着萧乾的移动,时而抬起灵活的双腿,时而绷紧强劲的手臂斩妖除魔,神态既顽皮又威武。 “哈哈.....再加一只妖怪.....再加一只。” 看到萧乾用皮影认真斗妖的样子,秦霜忍俊不禁,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还催促着男人再放一只小妖。 说到底,他被割去手筋脚筋,被斩断所有对未来的向往、沦为世人口中残忍无道的暴君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笑起来,丹凤眼像一弯星月,璨璨照人,看得萧乾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怎么不接着玩了?”秦霜坐在地上笑了大半晌,轻声问他。 他紧贴着萧乾的胸膛,每一次的笑声,身体颤抖的幅度,都如同一只小鹿,在男人心尖上乱撞。 “没、没什么.....”萧乾的声音忽然变得干哑,英挺的眉目中,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情绪。 男人总是这样,在心上人面前,总想表现的更好。 “地上凉,你坐到爷的怀里来。” 说着,不管秦霜答不答应,萧乾就把他抱在膝盖上,用玄色的大氅,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依靠着他结实的胸膛,秦霜的脸悄然爬上了红霞。 “还喜欢瞧什么?爷给你演,什么《十八般武艺》,《美猴王大战土地公公》,还有什么《红孩儿喷火》之类的,只有你没看过的,没有爷不会演的。” 许是今夜的气氛太好,萧乾也变作了小孩子,特别得意的给秦霜介绍着自己的“拿手好戏”。 秦霜低下头笑了笑,凝视着影窗上展开的画卷,他有些感慨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萧乾闻声,收起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皮影,有点慵懒地拉紧了氅衣,沉声回答道:“我无父无母,自小在民间廊坊里长大,对这些民间的小玩意,自然是耳濡目染.....” “要是你想听书,爷都能给你现编一篇。” 说这话时,他冷峻的脸上不无得意之情。 秦霜却听得有些心酸,他转过头,透过明堂堂的烛火,深深看着萧乾的侧脸,捕捉男人五官里的每一个表情。 分卷阅读82 他其实....和自己一样寂寞吧。 “谢谢.....”他垂下凤眸,脸色绯红的说了一声。 “什么?”萧乾今晚是玩心大起了,没听他说啥,还拿着红孩儿还是白娘子什么的剪影玩个不停。 听到秦霜支支吾吾的声音,他扬起嗓子问道。 秦霜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庞,迟疑许久,才贴近他的耳际:“你说要逗我开心,我已经很开心了” “.....谢谢。” 萧乾手底下一僵,也侧过头,和他菱形的薄唇擦过,两唇相碰,谁也没有深入,却足矣让人神魂颠倒。 影窗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他们挨得很近,仿佛再近一点....近一点....便是对难舍难分的爱侣。 “我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皮影戏了。” 秦霜羞赧的转过头,抱住自己的膝盖,一时没有勇气直视萧乾的眼睛。 他总是如此,越是有心里话的时候,越不敢面对男人透彻的双目。 他害怕萧乾看清自己,又怕他看不清自己。 “以往年节,秦府是有皮影戏的.....” 以往的年节,秦府什么都有,张灯结彩、满桌宴席,父亲会从帝都请名角儿登台,唱戏、皮影、奏曲儿....应有尽有。 第四十章 因为喜欢才会孤独 但对于幼时的年节记忆,秦霜最深的印象就是冷和孤独。 每当秦府主院洋溢着戏曲声,他便会蹲在小院的角落,通过破旧墙壁上的缝隙,向另一个院子望去。 炖?肉?记 于秦府的那些人来说,唱戏、玩皮影戏、吃年夜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在秦霜眼中,那是他向往的、不曾属于他的世界。 有一次,等人群散去,主院的喧闹声逐渐平息,秦霜正要裹着衣服回房,却远远看到地上有谁丢下的猴子皮影。 小孩子心性,是怎么遮掩,也藏不住的,他蹲在墙边犹豫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迈出脚步,偷偷跑到了主院,把那张小皮影捡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到衣襟里。 秦霜记得,当晚他是捧着那只皮影小人儿入睡的,直到第二日,他的唇边还挂着笑意。 你这个孽子!你是从哪里偷来这东西的——?说! 也是很快,他就遭受了一顿毒打。 前来送冷饭的仆人瞧见秦霜手里的皮影,转头便告诉了他的父亲,他擅闯主院偷东西的举动,像黄昏的骤雨,一下子淹没了秦府。 玩物丧志!你不配做秦府的人! 父亲把那张脆弱的纸人踩在脚下,冷漠地看着倒地的秦霜,解了怒气之后,才带领着一众仆人匆匆离开。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呆滞地盯着被踩得稀碎的纸人,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是吗,那你在秦王府玩的怎么样?热闹吗?”听他提起秦府,萧乾挑起沉俊的眉峰,漫不经心的问道。 秦霜靠在他怀里,凝视着烛火,薄唇扬起了苍白无声的笑容:“很好,父亲他们一向对我很好的.....每次有新鲜玩意,都会第一个给我玩。” ??? 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渐渐红了眼眶。 生来的孤独与悲悯,就像冬日的那个早上,年仅七岁的秦霜在雪地哭了良久,后来像魔怔了一样,用颤抖的手拼凑那碎掉的皮影,烂掉再拼,散开又凑。 可当时的他就已经明白,有些东西撕碎了,是再也拼不回来的。 萧乾放下手中的竹棍,用指尖轻轻扫过秦霜的掌心:“孤独两个字怎么写?” “唔?为何突然问这个?”秦霜缩了缩手,痒痒的,他受不了。 “你不是要教爷写字么?”萧乾随手拿来纸笔,铺在秦霜面前,贴近他的耳边哑声道:“秦先生,请不吝赐教。” 看着那张在灯下几近透明的纸,秦霜慢慢抬起手,在上面写下了“喜欢你”三个字,又红着脸飞快的把纸甩给萧乾:“写好了,你照着练习,一日三遍,是课后作业,不可怠慢。” 反正这家伙不识字,不论自己写什么,都没关系的吧?秦 分卷阅读83 霜在心里悄悄的想着。 “嗯?孤独是两个字,秦先生怎么写了三个?”乍眼看到那三个字时,萧乾深邃如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便抿起冷峻的唇角,声线低沉的问他。 秦霜靠在他肩上,又点困顿的眯起眼眸:“因为有了这三个字,才会孤独。” 因为喜欢你,才会这样孤独。 既然不能明说,还是想小心的、悄悄的告诉他.....这样自己便不会后悔了吧。 “秦先生好会骗人,爷可不信。”萧乾打了个哈欠,动作慵懒的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那是课后.....作业,你要按时完成,否则.....否则......”秦霜抱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戏倌小皮影,含糊的低喃道。 “否则怎么样?”萧乾心跳如雷,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问着。 “......唔。”困倦的秦霜只轻哼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否则怎么样?你还没告诉爷.....什么?居然睡着了。”萧乾追问个不停,低下头一瞧,用手扳过秦霜的下颌,才发现人已经偎着他睡熟了。 “罢了,不折腾你了。”他坐起身,调整了一个让秦霜舒服的姿势,拉过他的手,和他一起握着那张皮影小人儿,也闭上了黑漆漆的双目。 第二日一大早,山寨就在熹微的冬日下,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萧爷,方村长来了!”被外面的喊声吵醒前,秦霜正软着眉目,偎在床榻上轻睡,待醒来后,他才发觉自己被抱回了卧房。 军者库虽然离卧房不远,可好歹有一段路,萧乾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抱了回来,还没冻醒,男人的内力和体力,用俗话来说,简直壮的像头牛一样。 秦霜用手遮住自己散开的衣襟,红着脸暗诽道。 “方村长?可是方圆村又出了什么事?”当他还在犯迷糊时,屏风外忽地传来了萧乾喑哑的声音。 “萧爷,方村长是带着村民们来赔罪的!”门外的小兄弟急忙回答道。 “赔罪?”萧乾原以为他们是为了抓捕张阿宝而来,还在心中隐隐想着对策,此刻突然听闻对方要来赔罪,一时有些诧异。 “萧乾.....张阿宝可有消息?”听了他们的对话,秦霜从床榻上坐起身,轻声问道。 “你醒了。”屏风外的男人很快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他。 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又变作了那个不露声色的山寨霸主,只是那双深沉的眉目里,却有细微的柔情。 “怎么不叫醒我?”秦霜靠在床边,眨着惺忪的丹凤眼瞧他。 “看你睡得太香,想再多看一会儿。”萧乾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亲昵。 “寨子里的兄弟一直跟着张阿宝,他在山下的卧玉镇有处房屋,依照兄弟们的禀报来看,那屋子里,确实藏了人。”看秦霜垂下眼,用手指羞赧的绞住亵衣,萧乾又正色着回答他方才的疑问。 “这么说来,张阿宝有没有偷盗,和这个人有莫大的关系。”听了他的话,秦霜凝神沉思着。 “方村长就在门外,你裹上衣物,随爷一并去瞧瞧?”萧乾取来屏风上的雪白氅衣,递到了他的眼前。 往常有任何事,他不会征求秦霜的意见,向来是说干就干,总有点强迫性的味道。 可是现在,萧乾的强势已然发生了变化,言辞里似乎不把秦霜当做帝都来的暴君,反倒将他视为了山寨里的人。 “好。”秦霜接过他手里的衣裳,和他并肩走出了房门。 “萧爷来了——!还有那个摄政王.....”听到开门的动静,门外的兄弟立即排成排,笔直的站在小雪下。 虽说从昨夜的乌龙事件来看,已经能看出萧乾对秦霜的态度,可寨子里的土匪们多数性情莽撞,还有不大服气、把秦霜当作外人的兄弟。 更有甚者,还会在背地里议论萧爷被狐狸精摄政王迷了心魂。 “萧爷,老朽此番前来,是特意带着这小子来向您,还有山寨的兄弟们赔罪的!”伴着这声苍老的声音,只见队伍后面站着方村长,还有那日说自家的鸡被张阿宝偷了的小孩。 分卷阅读84 “你们不必惊慌,慢慢说。”萧乾站在门前,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们。 “萧爷,俺可能.....冤枉了张阿宝。”在众人的视线下,小孩摊开手掌,面带愧色道:“这个是俺在自家鸡窝下面发现的银子,这上面,还刻着一个‘宝’字.....或许张阿宝最开始就没打算偷鸡!可他有不能说的原因,只能悄悄放下银子.....” “这、这银子都够俺家买一马车的鸡了,俺不能收!” 小孩黑着脸,把银子递了上来。 站在旁边的贺彰见状,连忙过去把银子接过来翻看。 “萧爷,这的的确确是张阿宝的东西,他曾跟俺说过,他有锭银子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是他的护身符!” 反复看了银两后,黑脸大汉笃定的说道。 “这么看来,张阿宝定然有不为人知的苦衷....萧乾,还是让兄弟们把他带回来,再仔细问一问吧。”见贺彰满眼担忧的神态,秦霜沉声提议道。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帝都来的一个囚犯,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管咱山寨的事了?!” 没等萧乾开口,土匪人群里便有人出声叫骂道。 “住口!萧爷和王爷面前不得放肆——!” 忽闻这骂声,贺彰立马变了脸色,上去抓过那人的衣领,抬手就抽了他两个耳光。 这啪啪两巴掌下去,直接把叫嚣的小弟给打懵了。 “贺、贺大哥,你打俺干啥啊?!”他捂住红肿的脸,不甘心的问着。 “你不想活了?!老子要是不打你,萧爷恐怕会撕了你的嘴!”贺彰瞪着一双怒目,压低声音道:“不想死的话就快点闭嘴!” “唔、哦......”小弟十分委屈的看着他,瘪了瘪嘴。 看见了这一幕,秦霜的面色有些发白,他白皙的指尖颤的厉害,仿佛转瞬之间,他就会被陌生、冰冷、鄙夷的眼神淹没。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说到底,在渡关山寨,他还是那个冷血暴君,毫无尊严的阶下囚。 秦霜默然的闭了闭眼,掩去凤目中的神伤。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却传来了温热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