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你的万水千山[江南百景图]》 分卷阅读1 路过你的万水千山[江南百景图] 作者：拂知 第①章 身故将近四个世纪后，徐霞客重生了，在一款名为“江南百景图”的古色古香的游戏里。 他原以为自己的人设是NPC，可有可无的路人甲，毕竟游戏里不乏出类拔萃的角色：有江南四大才子中的二子，有国民CP许宣/仙和白素贞，还有骁勇善战的女英雄穆桂英……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他在玩家“芒果千层”的灵魂画手下，以第五名的荣誉帅气登场，并且很快就得到玩家的青睐。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金手指”？ 徐霞客心想道，看来得好生供着该玩家，虽然她是个吃货，连昵称都是芒果味的。 * 初到应天府，他连个住处都没有，可他并不心急。上一世他是个旅行家，随心所欲游遍祖国大好河山，这一世他仍是那个率性潇洒的男儿郎，四海为家未尝不可。 然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经历了一场大火浩劫的应天府，目力所及之处，残垣断壁，民不聊生。 面对此情此景，他内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凄凉感来，嘴里叼着的干草突然就不香了，而是变得又苦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他刚要叹气，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徵明，雅号衡山居士，名画《江南百景图》即是出自他手。 文徵明问：“老徐，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徐霞客叹了下方才没能叹出口的丧气，语气幽幽地道：“想我当年游历万水千山，看过不少美景，如今面对这一片废墟，我的心里难免有落差。” 文徵明轻笑道：“你也会唉声叹气？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徐霞客眼神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后道：“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文徵明耸了耸肩，对此不予反驳。静默片刻后，他又拍了下徐霞客的肩膀：“走了，去干活。” 徐霞客：“干什么活？” 文徵明：“种地养鱼建房子，有的是活儿给你干。” 早些时候，文徵明率领居民们动起手来，造农田造鱼塘造民宅，只为了重建应天府。可现在城市繁荣度还不够，想要建房子都建不了，许多居民都还没住处。眼前有个现成的壮丁，可千万不能浪费他的劳动力。 不料徐霞客却说：“你刚刚说的没一个是我擅长的，要不你给我分派一项简单点的工作？” “倒是可以派你去城外探险，可……”文徵明顿了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摇头，“凭你目前这点体力，估计也就够宰一只野猪。” 徐霞客：“？？？” 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野猪？ * 为了应天府美好的明天，徐霞客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下地去干活。奈何他浪迹天涯惯了，素来不事生产，锄地种菜这么简单的活计到了他这里便成了一道难题。 在隔壁农田干活的文徵明见状，失笑道：“老徐，干活不是靠蛮力，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徐霞客抬了抬下巴，一脸傲娇：“我知道。” 说罢他便扔下锄头，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去了。 “我说文兄，”他翘着二郎腿晃着二郎脚，吊儿郎当地道，“要不你重新画一幅《江南百景图》得了，一笔还原应天府的昔日繁华，多快好省。” 文徵明皱眉：“你方才叫我什么？” 徐霞客：“文兄啊。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文徵明说，“只是听起来不太好，你换个称呼吧，叫我老文。” 徐霞客不明就里：“哪里不好了？” 文徵明却不想在此事上纠结半天，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修旧如旧或许还能保持些许原味，但重新画就是另一番风味，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徐霞客还是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他还想再问，然而文徵明没给他机会，催他道：“赶紧干活，多挣铜钱，争取早日提高城市繁荣度，不然你连建房子都没有名额。” 徐霞客闻言愣了一下，心想芒果千层诚不欺我，古今果然是相通的，建房买房都需要名额。 唉～ * 徐霞客一边幽怨一边干着活。不多久，城市繁荣度大大提高，玩家升级，多了个建房名额。文徵明很仗义，一口气豪掷一百铜钱和几十株蔬菜，给他建了座一级民宅。 虽然多了处民宅，囿于没能升级，入住的居民寥寥无几，而在外面流荡的NPC居民还有很多。徐霞客又开始发愁了，隔三差五就催文徵明升级建房。 文徵明无奈叹道：“虽然《江南百景图》是我画的，但你的这个要求可由不得我。” 徐霞客：“那由谁？” “玩家芒果千层咯。”文徵明说，“最开始玩游戏那会儿，她还愿意花18元购买 分卷阅读2 补天石，可用完后直到现在，她都没再花一分钱，佛系得很，不怪繁荣度提升速度太慢。” “那也不能怪她。”徐霞客护恩人心切，忙出来替她说好话，“芒果兄前段时间才提交了辞呈，很快就保不住饭碗了，钱省着点花总归是好的。” 文徵明斜眼瞥他：“你对她倒是挺了解。” 徐霞客叼着草根，得意地笑了笑：“她现在是我的迷妹，有什么事都乐意跟我说。” 文徵明随口一问：“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辞职啊？” “咳！想学我呗。”徐霞客说，“我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她也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毕竟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文徵明不解：“你不是说她没钱吗？” 徐霞客白他一眼：“文兄dei，你不知道有‘穷游’这种东西吗？” 文徵明耸了耸肩。 * 虽然在文兄面前替芒果兄说尽了好话，可徐霞客心里还是挺着急的，绕着弯子暗示她多召唤几个特殊居民入驻，最好是像四大美女那样的美人儿给他做邻居——住在他旁边厢房的两个中年妇女动不动就吵架，都快要把他烦死了。 一日，他干完手头上的活儿后，芒果千层没有给他分配工作，他乐得清闲，就吹着口哨在城里四处溜达。 行至一处小桥流水时，他的脚步猛的一顿，口哨声也戛然而止。 隔着迎风飘扬的柳枝条，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他自以为早已忘记的女人。 那女人也在看他，眸子没入纱帽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她的眼神。 徐霞客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便以手蒙眼缓一会儿，当他再睁开眼时，她依然站在柳树旁，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慢慢地，他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一个名字从他口中如水般缓缓流出：“沈、万、千。” “原来你也在这里。” 第②章 看着沈万千朝着自己徐徐走来，徐霞客的心跳有片刻的失序，思绪也有些紊乱，好在他的表情管理能力不错，依然是从容自若的，看着她的眼神带有几分温柔笑意。 然而当沈万千经过他却无视他时，他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难看。 下一秒，他闪身窜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万千抬眼看他，乌黑如墨的眼睛透出几许拒人千里的淡漠。 徐霞客恍若未见，嬉皮笑脸道：“你是要回家吧？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呗。” 沈万千表情淡淡的，指着他身后不远处的民宅说：“不用送，过了桥就到了。” 徐霞客循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身看过去，目测了一下到民宅的距离，也就几十步的路程，确实用不着他专门送一趟。 他微微皱起了眉，却忽然计上心头，煞有介事地道：“这房子一看就是新修建的，周围连棵树都没有，环境这么差，要是突然冒出个阿猫阿狗甚或是盗贼，把你吓着了怎么办？” 沈万千闻言极轻地拧了一下柳叶眉，冷声问他：“你很闲吗？” “对啊。”徐霞客点头，“芒果兄没给我安排工作，我正闲着呢。” 沈万千：“谁是芒果兄？” “我们的玩家芒果千层啊。”徐霞客答说，“她的名字念起来太拗口了，我就给她起了个简称——怎么样，还行吧？” “称兄道弟套近乎？”沈万千冷笑一声，“你这小子，好的不学学坏的。” 徐霞客：“……” 她这“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是几个意思？ 沈万千没有再跟他纠缠，趁他原地发愣之时，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徐霞客及时反应过来，再度上前作势要拦住她。 沈万千微怒，用力甩了下手上的皮鞭，鞭子击打空气，发出一道怵人的劈裂声，吓得徐霞客身子瑟缩了一下。 徐霞客：“你这人……” “臭小子，要是再拦着我，小心我抽得你生活不能自理！”沈万千沉声警告他道。 徐霞客闻言，未完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去。 啧，这个女人不好惹。 好在这时，芒果千层给他分派了去城外探险的任务，跟沈万千道了声“再见”后，他就一溜烟儿撤了。 沈万千望着他的背影，当看到他纵身一跃，去拍打树干时，她忽然没来由地轻笑了一下。 这小子，还是那么欢脱有活力。 * 这是徐霞客第一次外出探险，目的地是秦淮河畔。 先前是老文和董其昌负责“探险”这一块，每次老文回来都跟他吐槽，说这是披着探险的外衣看别人谈恋爱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则是汤显祖和丽娘。 徐霞客这个钢铁直男听他这么说后，直呼受不了，这样的险不探也罢。可这次芒果兄是为提升他的实力才派他去，这番好意，他不能不领。 毕竟说好了的 分卷阅读3 ，他要好好供着这玩家，她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秦淮河畔是一处风景宜人的胜地，前提是它没被迷雾封锁。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完成指定的任务，解锁封地。 任务看起来很简单，无非就是宰一头猪砍一棵树，可是很快，他发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文徵明一语成谶，不过几秒间的功夫，他的体力就剩得只够宰一头野猪。 这要是让沈万千知道他这么小白这么菜，她十有八九会嘲笑他，说他前一世的险都白探了，还旅行家呢，呵呵…… * 文徵明正在视察城里的各项生产工作，不经意间看到徐霞客耷拉着脑袋，一边走路一边踢小石子，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眼看他就要迎面撞上来，而他还浑然不觉，文徵明适时叫住他：“老徐，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谁惹你了？” 徐霞客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声音懒洋洋地道：“刚去宰了几头野猪，累了。” 起初文徵明没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几秒后反应过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老徐啊，你这体力是真的不行啊。” 他这一笑，立马引来了旁人的围观，徐霞客见状，顿觉又羞又恼，用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笑笑笑，你就这么喜欢幸灾乐祸吗？小心我封了你的嘴！” “好好好，我不笑。”文徵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极力忍住笑意，“不过话说回来，回头你得跟你那迷妹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她真要对你好，就不该让你一直闲着不干活，毕竟体力不是闲出来的。” “我正有此意。”徐霞客说，“不过她是第一次玩手游，许多规则都还不太懂，得慢慢摸索，急不得的。” 文徵明笑：“没想到你还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徐霞客傲娇地抬起下巴：“那是当然，想当年小爷我可是以温柔绅士闻名遐迩的。” 文徵明闻言只是摇头失笑，不予置评。 过了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方才我看见沈万千了。” 听闻“沈万千”三个字，徐霞客眸色登时亮了几分，却又在对上文徵明那戏谑玩味的眼神后，立即换上一副“与我何关”的不屑表情。 “她在鱼塘边钓鱼，”文徵明继续道，“就她一个人，看起来挺孤单的。” 徐霞客从嘴里取下那根草在手里把玩着，闻言只是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 文徵明哪里看不出他在装，心里觉得好笑，又不好当面戳穿他，只好佯装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今日府里发出了通缉令，抓捕在逃罪犯，而且还是三个，若是沈万千不幸遇到他们，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吧。” 徐霞客心头猛地一紧，眉心也跟着皱起。 容不得他再犹豫，他立马转身，前往鱼塘方向。 文徵明冲他背影喊道：“老徐你去哪儿？” 徐霞客头也不回，就答：“回家。” 文徵明：“可是你家不在那个方向。” “我知道。”徐霞客抛出一个可信度为零的理由，“我喜欢绕弯路。” 说话间，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文徵明忍不住默默吐槽，这个老徐，死鸭子嘴硬，承认在意人家姑娘就这么难吗？ * 兴许是因为心急了，后面的那段路，徐霞客是用跑的。当看到沈万千站在鱼塘边，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最后在她身后停住。正欲喊她，他却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小心思，从背后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 “谁”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嗷呜”叫了一声，忙不迭以手捂住被撞得发疼的肋部。 沈万千闻声收住手肘，转身一看，才发现来人是徐霞客。 “你怎么在这里？” “我……”徐霞客疼得欲言又止，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说不出“我特地过来保护你”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 看出他的心虚，沈万千微微眯起了眼：“想偷袭我？” “冤枉啊。”徐霞客嚷嚷道，“你看我，像是能偷袭你的样子吗？” 沈万千打量了一下他的惨状，淡声道：“不像，你太弱了。” 徐霞客：“……” 沈万千回身继续钓鱼，没有看到他那幽怨的小眼神。 被无视的某人悄咪咪地“哼”了一下，然后没话找话地问了个白痴问题：“你在这儿干嘛呢？” 沈万千：“钓鱼。” 徐霞客：“我陪你一起钓呗。” 沈万千直截了当地拒接：“不需要。” 徐霞客：“为什么啊？” 沈万千：“你太吵了，会把鱼吓跑。” “不会的。”他放轻了声音道，“我不说话，就静静地陪着你。” 沈万千闻言一愣，侧过头看他。 徐霞客冲她嘿嘿一笑，那笑容映着他身后的夕 分卷阅读4 阳余晖，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沈万千收回视线，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第③章 徐霞客说到做到，静静地待在一旁，只偶尔转过头冲沈万千无声地呵呵笑，弄得后者险些挂不住脸。 当他再一次看过来时，沈万千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懒，什么活都不干？” “才不是呢！”徐霞客当即为自己辩白，“我刚去探险回来，很累的，而且你看，我还受伤了。” 他说着，举起右手掌给她看。 沈万千闻言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的手掌心到虎口处有几道血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割破了。 她不禁皱了皱眉，又听徐霞客说：“真疼啊，不过要是有个人帮我呼一呼，说不定就不疼了。” 说罢，他一副委屈巴巴又满眼期待的小模样盯着沈万千。 沈万千不傻，自然看出来他在装。他虽不是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但毕竟是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连这点小伤都扛不住，跑来这里跟她撒娇。 许是因为钓鱼钓得久了，她觉得无聊，想着逗他玩玩也不错，于是将计就计，放柔了声音问：“想要我帮你呼是吗？” 得逞后的徐霞客没有察觉到异样，忙不迭点头：“嗯嗯！” “那你想我怎么呼？”虽是这么问，她却不动声色地从袖管里掏出了鞭子。 徐霞客见状，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沈万千轻甩了甩鞭子，似在热身，良久没听见他吭声，她抬眸看他：“怎么不说话？” 蓦然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徐霞客浑身一颤，随即摇头摆手：“不用呼了不用呼了。” 沈万千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伤口，问：“真的不用？” 徐霞客心中咯噔一下，飞快把手收回藏在身后，与此同时坚定点头：“真的不用。” 瞧他这般怂样，沈万千险些失笑，但她忍住了，默默把鞭子收好放回袖管里。 碰了一鼻子灰的徐霞客脸上挂不住，怕被她嘲笑，又舍不得就这么走开，只好别过头，假装在看风景。 天色渐渐暗下来，好在工作时间也到头了，徐霞客帮忙收好渔具，边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这一次沈万千没有拒绝，轻轻应了声“好”。 徐霞客闻声先是一愣，下一秒心间便泛起了一股小喜悦，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只好低头忍着笑。 察觉到他傻笑个不停，沈万千催他道：“快要下雨了，还不走？” 徐霞客：“哦。” 鱼塘在城外，两人并肩往城里走去。 徐霞客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嘴里依然叼着那根草，却也不妨碍他给沈万千讲外出探险的那些事儿。而沈万千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对于他说的统统不予置评。 忽然间天边响起了雷鸣声，徐霞客这才相信真的快要下雨了。也对，他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就没见过这游戏里有“晚上”这回事，好端端的突然就天黑了，岂不就是下雨的前兆？ 这么想着，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徐霞客出门没带伞，眼看这雨势越来越大，心急之下，他脱掉外衣举在头上，对沈万千说：“快躲进来。” 兴许是雨幕模糊了视线，沈万千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些过往——他用芭蕉叶替她挡雨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见她没有动静，不知在发什么呆，徐霞客想都没想就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里。 “我长得有那么帅吗？”他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大白牙，“沈万千，你不许贪图小爷我的美色，知道了吗？” 眼前这男子看起来清瘦，其实胸膛还是很宽厚的。他笑时，仿佛有无数星星坠落在他眼里，熠熠生辉。沈万千近乎失神地看着他，直至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她幡然醒来，忙推开他。 她的力气挺大的，但徐霞客抱得紧，她终于没能挣脱他的怀抱。 徐霞客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沈万千瞪他，心想他绝对是故意报复，报复她刚刚逗他玩儿。 两人已经被雨淋成落汤鸡，徐霞客才说：“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吧。” 走了没多久，遇到一家客栈，徐霞客带她进去躲雨，但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担心她着凉，他便跟客栈老板娘要了一间房。 老板娘眼神暧昧地看着他们，问：“一间就够了吗？” 徐霞客不假思索：“够了。” 沈万千怀疑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刚想说些什么，他已经订了房，把钥匙给她：“你上去房间吧，把湿衣服换下来，用火盆烘干。” 沈万千微愣：“那你呢？” 徐霞客：“我在这等你啊。” 沈万千皱眉沉思。 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徐霞客拍拍胸脯说：“放心吧，我身体强壮得很，不会生病的。” 分卷阅读5 沈万千抬眸，看着他因为淋了雨而贴在额前的几绺头发，在想他的话可不可信，谁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沈万千：“……” 再一次在心上人面前出糗，徐霞客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奈何没有地洞，他尴尬一笑，然后推她上楼：“你快去，免得受凉了。” 知道他要面子，沈万千难得没有取笑他，只道：“我尽快弄好，换你。” 徐霞客跟个老妈子一样催她：“快去快去。” 沈万千走后，徐霞客环顾一圈，发现还有空余饭桌，便走过去坐下，叫来小二：“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流利地报出几个菜名：“烧香菇、炙蛤蜊、炒大虾。” 徐霞客：“没了？” 小二说：“没了，就这些。” 想想也是，现在的应天府比一穷二白强不了多少，估计要等这客栈升级，才能解锁更多美食吧。 徐霞客：“那就这三样菜吧。” 小二：“得嘞！” 饭菜没那么快做好，他就坐在那儿等。想起今日和她重逢后的种种画面，他不禁翘起嘴角，一个人傻乐。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小二端菜上桌，恰在这时沈万千也烘干衣服下了来，徐霞客招呼她过来落座。 沈万千问：“你不去烘衣服吗？” 徐霞客摇头：“吃饭要紧，我都快饿扁了。” 说话间，他把每样菜都给她夹了一点。 沈万千拾起筷子正要吃饭，却听到隔壁饭桌的某人说：“咦，那不是文大人的朋友徐霞客吗？”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就是！不过……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应该是最近入住的居民吧，好像是叫沈什么千的。” “沈万千？”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嗐！我也是听说的。” “听你这语气，似乎是有故事？” 那人偷偷瞄了眼徐霞客这桌，才小声说与同伴听：“我听说上辈子沈万千是徐霞客的准嫂子，不过她还没过门，她准夫君，也就是徐霞客的大哥就过世了，所以她守活寡到老。” “竟有这等事？！”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倘若是真的，他俩现在这样，也太不成体统了。” “很难不支持。” 徐霞客听力好，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面色愈发阴沉，攥着的拳头也越来越紧。 沈万千见状，手掌轻轻覆在他搁在饭桌的拳头上，见他转头看过来，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吃饭吧。” 徐霞客松开了手：“嗯。” 吃完饭后，屋外雨也停了，徐霞客送沈万千回家。 因为刚刚那件事，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至送她回到家门口，徐霞客才说：“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万千说：“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徐霞客不明就里：“为什么？” 沈万千轻轻一笑：“我没放在心上，倒是你，应该很介意吧。” 徐霞客挠挠后脑勺，支吾道：“还……好吧。” 话落，四下陷入安静，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徐霞客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可不可以……”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沈万千不喜这样，又觉好奇，便问：“可不可以什么？” 徐霞客：“追求你。” 沈万千：“……” 她的沉默令徐霞客不安，生怕听她说出拒绝的话来，他先退一步：“还是算……” 沈万千适时打断他说：“看你的本事。” 语毕，她转身回屋。 徐霞客呆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不见沈万千的身影，然而她说的话仍言犹在耳。 她的意思是……他可以追求她咯？ 嗷呜～ 第④章 往后几日，应了知府芒果千层的吩咐，徐霞客把工作重心放在外出探险上。为了提升他的技能，增强他的体力，芒果兄还给他配备了“风火轮”这一探险神器。 某日，在完成了应天城郊的探险任务后，徐霞客急冲冲地赶回城里，途中遇到从画室出来的文徵明，他步履不停，只匆匆打了声招呼。 文徵明见状适时挡住了他的去路，徐霞客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个“拦路虎”，堪堪刹住了脚步，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 文徵明笑问：“老徐，你这般着急，是要去作甚？” 徐霞客微喘着气，不答反问：“你可知沈万千在何处？” “沈万千？”文徵明皱眉想了想，无意间视线落在他手中捧着的那束牡丹花上，顿时心下了然，“你急着找她，是要把这花送给她？” 徐 分卷阅读6 霞客一愣，慌忙把花儿藏在身后，脸色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有否认。 难得瞧见他害羞的模样，文徵明不禁哈哈大笑，引来画室里的吴黎探出头来看，问他笑甚。 文徵明正欲开口作答，不意被徐霞客捂住了嘴，后者冲吴黎嘻嘻笑：“嫂子，无他，我给文兄讲了个笑话，他就笑了。” 吴黎心里跟明镜似的，猜到他们大男人之间有不为人道的秘密，也不多问，只催文徵明说：“记得买宣纸，快去快回。” 说罢她便转身回了屋里。 徐霞客松了手，还不放心，又冲文徵明使了个眼色，无声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文徵明摇头失笑了一会儿，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半个时辰之前，我看到她在吉祥里探索开荒。” 徐霞客一时间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问：“你说谁？” 文徵明：“还能是谁？沈万千啊。” 徐霞客闻言皱起了眉，口中碎碎念道：“她为何不挑个轻松的活儿来干？探索开荒这么辛苦，她要是累坏了可怎么办？” 文徵明再次失笑：“老徐，话可不能这么说。干什么活，还得由玩家，也就是你的迷妹决定，我们这些画中人，只能听凭她的吩咐。” 徐霞客想了想，认为文徵明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他仍想不明白，虽然应天府居民人数不多，但男儿郎还是占多数，芒果兄为何要派女子去干粗活？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文徵明说：“大概是因为芒果兄看中了她的省钱技能吧。” 徐霞客不明白：“省钱？” “怎么，你还不知道？”文徵明说，“用沈万千开地能省钱，少则几百，多则上万，名副其实省万钱。” 徐霞客：“……” 若不是知道芒果兄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知府，他还挺想吐槽一番的——明明他就是个探险天才，就不能给他一个怜香惜玉的机会么？ 辞别文徵明后，他快步前往吉祥里，远远地就看见沈万千带着一帮居民在开地，似乎已开了一半有余。 离她越来越近了，徐霞客想喊她，又觉太张扬，便住了嘴。恰在这时，沈万千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之际，徐霞客冲她招手，嘿嘿地笑，而沈万千见他手里揣着一束花，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 “咦，那不是徐公子么？他怎么来了？”站在她身后侧的一个小姑娘问。 另有一妇人答说：“你没看到他冲沈姑娘笑？依我看啊，那个谣言十有八九假不了。” 小姑娘满头雾水：“什么谣言啊？” 妇人偷瞄一眼沈万千，随后悄声跟小姑娘耳语了几句，后者听了，惊得“啊”了一声，满是不可置信：“可他们，他们不是叔嫂么？” 妇人：“啧，人家可不管上辈子是什么关系，喜欢就上……” 话才说到一半，冷不丁对上沈万千投过来的冷冽的眼神，妇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沈万千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逡巡，不怒不恼，只淡淡道：“快些干活吧。” 妇人和小姑娘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散开去干活了。 约摸一刻钟后，吉祥里开荒任务顺利完成。 居民们跟沈队长打过招呼后，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那个小姑娘。 沈万千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徐霞客，嗫嚅道：“那个……我……” 见她犹豫不决，沈万千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姑娘掀起眼帘，辨了辨她的神色，直觉她不会生气，才道：“沈姐姐，你和徐公子……” 沈万千：“嗯？我和他怎么了？”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无遮无掩，也无惧色，反似蕴藏着一股坚定力量，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去争取想要得到的东西。 仿佛被她感染到了，小姑娘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再开口时，声音都利索了许多：“沈姐姐，你和徐公子要加油，我祝福你们。” 说完，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小姑娘朝她点一点头就匆匆走开了。 沈万千闻言愣了愣，在想她的话中之意，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已不见那姑娘的身影，反倒是徐霞客，近在眼前。 他问：“在想什么呢？” 沈万千静静看他，几秒后，低头，视线落在那束牡丹花上。 “咳咳。”徐霞客见状别扭地转开头，与此同时把花递给她，佯装漫不经心地道：“我外出探险时摘的，送给你。” 沈万千仍静静看他，不接花，也不说话。 徐霞客被她那眼神盯得浑身难受，又不好把花收回，干巴巴地问道：“你不喜欢啊？” 沈万千语气轻飘地反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牡丹了？” “这……”徐霞客有些懵，“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东西的么？比如丽娘，她就很喜欢啊，我都替她摘了许多。” 沈万千：“你追丽娘 分卷阅读7 还是我？” 这简直就是灵魂拷问，徐霞客惊得手抖，险些没把花拿住。脑回路短线了几秒后，他才想起来回答她：“当然是你。” 沈万千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说了句“我不喜欢这花”后就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徐霞客：“……” 她这是生气了？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第⑤章 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霞客对沈万千的追求几乎毫无进展，哪怕知府大人特意安排他们做邻居，予他近水楼台之便，可他总觉得自己够不到那轮月，这让他很是泄气。再加上探险时听到丽娘小哥哥长小哥哥短地唤汤显祖，好不亲昵恩爱，两相对比，天差地远，他又觉得肝疼。 双重打击之下，徐霞客从昔日阳光精神小伙变成了现在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令不知情的人好生疑惑，疑惑之余，投去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一丝怜悯。 而令他更加意难平的还在后头。 应天府的探险任务将近收尾，他原以为自己的辛苦劳累能为丽娘和汤显祖换来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却不料他们的故事以悲剧告终。 丽娘死了。 他并非冷漠麻木的工具人，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男儿郎，当看到丽娘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汤显祖的怀里时，他心里不是不动容的，直至丽娘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明显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然后，是漫无边际的茫然无措。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城里，途中时不时遇到完成工作后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居民，他提不起丝毫兴趣去探听，径直回到自住民宅。 “小徐，探险回来啦？” 徐霞客闻声抬头，见是住西厢房的唐大娘，便微微颔首：“嗯。” “辛苦你了。”唐大娘说，“我去集市买了不少菜，要不今晚一起吃饭吧。” “不了。”徐霞客想都没想就拒绝，无力地笑了笑，“大娘，我不饿，等以后有机会再尝尝您的厨艺吧。” 唐大娘见状，只当他是乏了，也不勉强他，道了句“再见”后就率先回屋了。 徐霞客站在门口，迟疑了一阵，到底没有回屋，而是爬到屋顶上去。 他长年在外跋山涉水，攀岩登峰对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爬屋顶更是不在话下。 爬上去后，他双手枕在脑后，在屋顶躺了下来，想着今日经历的种种，不禁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兴许真的是累了，想着想着，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然而屋顶终究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故此他也只是浅眠。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感觉到周身的光线变暗了些许。 他皱了皱眉，随后微微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灰褐色的裙裾。瞬时间，他心中咯噔作响，视线往上移，果不其然看到了沈万千。 “你怎么来了？”他手撑着坐起身来，左右望了望，又改口问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沈万千把皮鞭收拢好放进袖管里，静静看他几秒，然后在他旁边坐下，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我来找你。”她淡淡道。 徐霞客闻言颇为惊讶：“你……找我？！” 要知道，于他，她向来都是被动的一方，而今她主动来寻他，不怪他会这般惊讶。 “嗯，我找你。”沈万千重复道，“方才我遇到唐大娘，她说你回来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无声地打量他几秒，又道：“果真如此。” 徐霞客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其实也还好。” 沈万千：“我已经听说了。”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徐霞客听了又是一愣：“……什么？” “丽娘香消玉殒了。”她面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可声音却含了一丝轻微的哽咽，“我寻思你肯定心情不好，而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去游山玩水，要么就像现在这样，找个安静的地方独处。” 她鲜少会跟他说这么多话，徐霞客听后，不知该喜还是悲。他苦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 沈万千抿了抿唇，没接话。 “所以呢？”他问，“你特地来安慰我？” 沈万千保持沉默，徐霞客当她是默认了，心中的郁结之气多多少少消散了些。 沉吟半晌，他终于再度开口：“万千，我不明白，为何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就这么重要吗？” 沈万千闻言一颗心猛地一紧。她知道他说的是丽娘的婶娘棒打鸳鸯，逼丽娘嫁给王捕头一事，可她偏偏还觉得他另有所指。 前世，她也曾活得肆意率真，跟着沈父走南闯北，路过万水千山，然而她终究未能逃过包办婚姻的桎梏，被许配给江南望族徐家的大公子，哪怕未来的夫君在她过门前就已身故，她仍然要担负起为娘家和婆家挣得贞节牌坊 分卷阅读8 的重任，守寡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她不是没有动过芳心，奈何令她倾心的人却是徐家二公子，眼前的徐霞客。结局可想而知，两情相悦的她和他囿于体统，未能走到一起——她受困于闺阁，不复当年模样，而他云游于四方，行风过桥，烟霞半生，替她看了许多风景。 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望着徐霞客的眼睛，仿佛在他眼里看到无尽的迷茫和绝望——如此陌生的他，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收回视线，尽力以惯有的语气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你告诉我，何为天意？”徐霞客一瞬不移地望着她的侧脸，声色微沉，“人的一生，就只能听凭天意吗？你真的甘心吗？” 沈万千垂下眼帘，扪心自问，甘心吗？ 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不甘心。 可兴许这就是她的命，纵有千般无奈万般不甘，她又能如何？除去那层倔强的外衣，她内心里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 似是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徐霞客劝慰她说：“万千，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体统和束缚，我们都是自由身。” 沈万千轻点了点头：“我明白。”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她也曾想过放下顾虑，随心所欲，无视别人异样的眼光和非议，可她骗不了自己，那些三从四德，那些流言蜚语，仿佛在她心间扎了根，怎么除也除不掉。 徐霞客沉默着等她的下文，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叹道：“容我再想想吧。” 第⑥章 知府大人不知从哪里觅得刷井的挣钱良方，肝了几日，便挣了上百万铜钱。有了钱，探索开荒自然容易了些，不日，在徐沈和众多居民百姓夜以继日的努力之下，应天府的所有土地都顺利开荒完毕。 为了庆祝这一全城喜事，也为了嘉奖两位头号功臣，知府大人吩咐下人精心制作了两面锦旗，亲自送到徐沈二人府上。 沈万千从知府手里接过书有“开荒一姐”的锦旗，客气而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沈姑娘辛苦了。”知府大人说，“你也知道，咱们应天府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经济条件实在是不容乐观，故此，本知府才有意安排你去开荒。希望你能明白本知府的苦衷。” 沈万千说：“我明白的。” 知府大人表示很欣慰：“再接再厉。” 沈万千点头：“好的。” “那我呢？”看到自己的迷妹和自己喜欢的姑娘聊得投入，靠在一旁树干的徐霞客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吊儿郎当地道：“芒果兄，我也很辛苦的。” “本知府自然是知道的。”面对男神，芒果千层还算淡定，她故作模样地干咳两声，把锦旗双手奉上给他：“徐兄你看，这个荣誉称号你还满意否？” 徐霞客看着自己手里的“探险一哥”，又看看沈万千的“开荒一姐”，忽的失笑出声：“满意啊，我可太满意了。谢谢芒果兄。” 沈万千也看到了他锦旗上的字，再看他笑得跟个小孩子一样，似被感染了一般，也弯唇笑了笑。 知府大人跟男神寒暄了几句，然后又把话头转向沈万千：“沈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 沈万千下意识地看向徐霞客，后者轻抿着嘴唇，眼里有惊疑，似乎也没想到芒果兄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沈万千收回视线，轻轻点头：“方便的。” 有意避开徐霞客，两人进了沈万千的闺房。知府还命人在门口把风，切莫让人偷听，下属们心里都明白她们防的人是徐霞客，于是死死盯着他。 徐霞客：“……”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闺房的门被打开，沈万千送知府出门。临走前，知府看了眼在一旁干等的徐霞客，对沈万千说：“那就有劳沈姑娘了。” 沈万千：“嗯。” 知府走后，徐霞客望着沈万千，眼里满是求知的光芒。沈万千恍若未觉，转身欲回房。 徐霞客适时叫住她：“万千！” 沈万千身形一顿，微微侧眸看着他，见他眼神透露出几分茫然和恐惧，似是害怕会失去什么，她心里亦不好受。沉吟片刻，她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便回了房。 * 这一夜，徐霞客辗转反侧不能眠，满脑子都是沈万千跟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眼里的毅然决然。 芒果兄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遗憾的是，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越茫然心越急、越乱，他险些跳下床去，想直接“杀”到芒果兄府邸，好盘问出一二来。 但他忍住了，因为沈万千说，他明日就会知道答案。 思及此，他从柜里取出一壶陈酿，往肚里灌了几大杯，这才借着酒意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到辰时，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人叫醒的。 “徐 分卷阅读9 公子，你在吗？徐公子？” 叫唤声持续良久，徐霞客烦不胜烦，终于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是一个小姑娘，徐霞客认得她，因为她跟沈万千一起开过地。 “徐公子，这是沈姐姐托我拿给你的。”她说着，将一封信递到徐霞客手里。 听闻沈万千的名字，徐霞客登时清醒了不少，慌忙拆开信来看。 “振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苏州府的路上了，这是知府大人的安排，我无异议。莫问归期，因为我亦不知归期是何时，兴许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并非有意躲你，我只是想要去寻一个答案，希望你能明白。前世，你替我看风景，今生，我想亲自去看一看，哪怕是荒芜之地。如果我足够幸运，我可能会路过你曾经去过的地方，如此，我们也算是看过同一片风景了。至此，勿念。万千。” 看到最后，徐霞客已然红了眼，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 小姑娘见状不无担心：“徐、徐公子，你还好吧？” 徐霞客没有回答她，而是绕过她，径自往知府府邸奔去。 知府大人正在茶艺雅座里喝早茶，一派怡然自得之态，见徐霞客急冲冲跑来，她轻轻一笑：“徐兄，你这般着急是为何？” 徐霞客把那信怼到她面前：“这是什么？” 知府大人一目十行，笑道：“这是沈姑娘写给你的信，怎好拿给我看？” 徐霞客看不顺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没好气地质问道：“为何要派她去苏州？” 知府：“因为我穷，因为她能省钱。” 徐霞客：“……” 良久，徐霞客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不是可以刷井挣钱吗？” 知府：“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想省着点用。再说苏州那边早就等着开荒，我不能顾此失彼。” 徐霞客：“那你派我去也行啊。” 知府：“你能省钱么？” 徐霞客：“……” 瞧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知府有些想笑，但嘲笑男神这种事实在有悖常理，于是她忍住了。 她轻咳了咳，说：“不论是派你去还是派沈姑娘去，你们都是异地，无差。” 徐霞客：“就不能把我们都派去？” 知府将沏好的茶倒进两个瓷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徐霞客，见他还杵在那里，她示意他落座，又道：“徐兄，你且说说，你为何想与她同去？” 徐霞客刚坐下，闻言白了她一眼：“你这是明知故问。” 知府：“那你不知她为何不告而别？” 徐霞客沉默了下来。 知府：“因为她担心你提前知道了，会强行跟着去，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徐霞客：“那她就是有意躲着我。” “啧，话可不能这么说。”知府开解他道，“沈姑娘在信中讲得明明白白，她此次离开，不是躲你，而是寻找答案。她上辈子受困至死，你总不会希望她这辈子也都困于应天府吧？” 徐霞客：“自然不会。” 知府：“那不就行了。” 徐霞客心中仍有不安：“那万一……” 知府问：“万一什么？” 徐霞客：“万一她再也不回来了呢？” “嗐！”知府拍了拍大腿，“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徐兄，你告诉我，她回不回来，由谁决定？” 徐霞客似恍然大悟，两眼放光地看着知府大人，笑道：“当然是芒果兄您啦！芒果兄，你辞去高薪之职，选择来这里任知府，真是明智之举啊！” 知府：“……” 这彩虹屁拍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第⑦章 自沈万千离开应天府距今已有半月之久，却仍未有归期，徐霞客颇觉焦躁，焦躁之余，对她的思念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犹如浪潮翻来涌去，一遍又一遍荡涤着他的心。 夜深人静时，这种思念尤为深沉浓烈，偏偏他还不能说与人听，担心对方听后会觉得他矫情。 矫情什么的，一点都不符合他酷酷的拽拽的男子气概好吗？ 然而他不说，精明如芒果知府却把他的愁绪悉数看在眼里。且不说安慰，知府大人反而三番几次当着他的面提及沈万千在苏州的情况，又只是点到即止，并不讲透，将他的好奇心高高吊起。 徐霞客几度怀疑，这个知府根本不是他的迷妹，而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猪队友！ 某日，“猪队友”邀他去茶艺雅座喝茶，正好他有要事想跟她商量，便前去赴约。 知府大人已经沏好了茶，徐霞客落座后，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说吧，”他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问：“芒果兄找我是为何事？” “啧，这话说得，”知府大人皱了下眉头，“谁规定我非得有事才能找你？你是我男神，我单纯想瞻仰一下你的英姿，不行吗 分卷阅读10 ？” 徐霞客：“呵呵。” “既然芒果兄无事托付于我，且容我说说我的此番来意。”徐霞客说，“我想跟你请个假。” 知府大人：“原因？” 徐霞客：“应天府的地开完了，苏州开荒也用不上我，我落得清闲，无所事事，还不如去游山玩水。” 知府大人：“那你打算去何处游玩？” 徐霞客：“天台山。” 知府大人闻言挑了挑眉，明知故问：“是为寻回那一枚玉钩？” 徐霞客不无惊讶：“你怎么知道？” 知府大人笑了笑：“我还知道这玉钩是前世时沈姑娘送给你的，她去世后，你把玉钩藏在天台山巅上了——这些，游戏里介绍得清清楚楚。” 徐霞客：“……”是他大意了，问出这么个白痴问题。 “那你到底允不允假？”他问。 “当然了。”知府大人朗声道，“我不但批准你的假期，而且还打算送你一份大礼。” 听闻有大礼相送，徐霞客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全然忘记自己不久前还看不顺眼这个猪队友，满怀期待地问：“芒果兄想送我什么大礼？” 知府大人难得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计划在全应天最贵的地皮栖霞里，为你造一处豪宅，名曰‘归游居’。” 徐霞客：“归游居？” 知府大人点了点头，又道：“霞客栖身之地，出游归来所居之处，个中寓意，不知徐兄觉得如何？” 徐霞客细细品味她的这句话，越品就越觉有味道，心满意足地笑道：“我觉得甚好。” “想去就去吧。”知府大人说，“等你出游归来之日，便是归游居建成之时，而沈姑娘的归期，也指日可待了。” * 徐霞客回家收拾好少许细软，即日便启程。 原本他打算徒步前往天台山，奈何路途太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惦念着能早些见到沈万千，他向知府大人要了一辆马车，方便赶路。 日夜兼程数日，他终于再度来到天台山。 隔了一世再故地重游，徐霞客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国清诸寺、琼台双阙今犹在，然较之昔日，它们似乎变了很多。而云峰和尚早已圆寂归天，物非人亦非，不复当年模样。 徐霞客在寺中借宿一晚，翌日天微微亮，即取道登临华顶峰。 华顶峰，天台山之巅，前世，他便是把沈万千送与他的玉钩藏在此处。 时隔几个世纪，他其实并不确定玉钩仍在原处，此次前来，多半是出于冲动，而今只能祈祷上天的眷顾，不负他千里迢迢而来的心愿。 待他登上顶峰，已是霞光万丈。 循着前世记忆，他来到一处巨石前，石底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仅可容纳一手。 他伸手进去，摸索了好半晌，终于摸到一个冷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果真是他的那枚玉钩！ 经年累月，玉钩多多少少受到磨损，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只因在玉钩表面，“与振之”三个字仍清晰可见。 与振之——送给振之的礼物——这是沈万千刻下的纪念，他曾经奉若珍宝，万幸的是，物换星移，它依然等他来寻，而他终于寻到。 他细细摩挲着玉钩，忽而弯唇笑了。 “万千，我们的结局，应该是美好的。”他喃喃自语道。 如愿寻回玉钩，徐霞客没有多作停留，即刻踏上了归途。 第⑧章 待徐霞客返回应天府，前往知府府邸会见知府大人时，后者正在会客，而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官员严大人。 见他忽然出现，知府大人不由怔愣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觉他似乎变得憔悴沧桑了些许，想来这趟旅程该是风尘仆仆。 “既然大人有客，在下便先行告退。”说罢，徐霞客转身欲走。 知府大人适时将他叫住，又转头对工部严大人说道：“严大人，咱俩说好了，明儿还烦请您将我需要的物件带来，我定以厚礼相还。” 严大人眯眼微笑：“好说好说。” 二人又客套寒暄几句，严大人便托辞先行离开了。 知府大人盯着徐霞客看了好一会儿，倏地嬉笑出声，摇着头说道：“徐兄唤我‘大人’，我还真不习惯。” 徐霞客闻言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在外人面前直接唤你‘芒果兄’，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 知府大人摆了摆手，未就此事再议下去，转而问道：“如何？是否已经寻到你的爱物？” “当然！”徐霞客从怀中掏出一个褐色布袋，又从袋中掏出一枚玉钩，道：“这便是万千送与我的玉钩。” 知府大人好奇得很，欲要将之拿过来细细观赏，不意手刚伸过去，徐霞客便迅速收回了玉钩，提醒她道：“碰不得。” 知府 分卷阅读11 大人不解：“为何碰不得？” 徐霞客道：“若是你一个不小心，把它摔碎了怎么办？” 知府大人：“……” 徐霞客没有理会她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小眼神，又道：“万千何时归来？” “不急。”知府大人慢条斯理地道，“徐兄不妨先随本府前往归游居瞧一瞧。” 徐霞客这才想起，在他临行前，知府大人曾说拟于栖霞里为他修建一处归游居。不可否认，他对新居还是颇感兴趣的，于是道：“那便去瞧上一瞧。” 二人当下就动身前往栖霞里。 还未抵达目的地，徐霞客远远地便瞧见一方高台，旁侧种植着一棵百年银杏，银杏叶已然泛黄，金灿灿的一片，煞为好看。 等走近了些，又见荷花池唐，池中荷叶连田田，荷花绽放如夏日骄阳，美不胜收。而在池边，双子峰和玲珑石并立，交相辉映。 他住的民宅正面朝着荷花池，与沈万千的民宅相距不过数十步。 “这是赏月园。”知府大人指着两宅间的一处园子说道，“整个应天府只此一处。” 徐霞客踏进那园子，想着在中秋佳节，他和沈万千相依着赏月的画面，不禁弯唇轻笑。 出了园子，再走十余步，又见一汪泉水。 “这是温泉。”知府大人介绍道，“本府寻思着你和沈姑娘探险开荒，时间久了会落得身心疲惫，若能泡一泡温泉，舒筋活络，当为美事一件。” 至此，徐霞客方才确定，这位名为芒果千层的知府大人，当真是自己的迷妹无疑，否则哪能为他考虑得这么细致入微？ 除此之外，归游居西侧还有藏书房、凉亭和桃花林，几近满满当当，除了一处几尺见方的空地。 徐霞客问：“为何这里空着？” 知府大人“哦”了一声，说：“我准备在这里种一棵参天巨松，只可惜应天府还没有。” 想起不久前她与严大人的对话，徐霞客瞬时心下了然：“所以你托严大人明日带来？” 知府大人点头：“正是。” 参观完归游居，徐霞客颇感满意，只是他心中仍挂念着另一件事，遂又问道：“万千什么时候能回应天？” 见他这般执着，知府大人终是不忍继续吊着他，观了观天色道：“约摸再过一刻钟，载她归来的船就可以停泊靠岸了。” 徐霞客闻言，脚底似抹了油一般，狂奔往城外码头。 * 江面开阔，一片孤帆从不远处徐徐而来，徐霞客直觉那便是沈万千所乘归舟。 一时间，他心中又喜又慌，喜的是时隔一月之久，他终于得以再见她；慌的是，他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诉说这个月来，他对她如潮水般的思念？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罢了罢了，这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正恍神间，那船已停泊靠岸，沈万千跟船家道了声“谢谢”，转身上了岸。 早已看到徐霞客杵在岸边，沈万千趋步上前去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霞客闻声回神，定定地看她两眼，道：“我来带你回家。” 话落，他自己先怔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但见沈万千神情无甚变化，他轻吁一口气，接着解释道：“知府大人把我们的房子搬到了一处名为‘归游居’的地方，我担心你不认路，所以来这里等你，好给你带路。” 沈万千问：“你是跑过来的？” 徐霞客又是一愣，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头发都乱了。”沈万千说着，抬手将他额角的一绺头发捋了捋。 徐霞客当即傻愣在原地，然而不过一瞬，见她要放下手来，他迅速抬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而看着她的眼神也在不觉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沈万千抿了抿唇，并未挣开他的手，反而反手回握住他的，莞尔道：“那我们回家吧。” 她的言行是徐霞客始料未及的，故此，在回家路上，他的神智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就连路人投来异样眼光，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直至耳畔响起沈万千的声音：“不和我说说归游居吗？” 徐霞客“哦”了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归游居的由来和布局说与她听。 “还有温泉？”沈万千不无惊讶，就连尾音都不自觉稍稍上扬，眼神清亮。 徐霞客笑了笑，将知府大人的一片好心慢慢道来：“芒果兄担心我们探险太辛苦，就在归游居造了一处温泉，若我们累了，可以泡一泡。” 沈万千问：“那你泡过吗？” “还没呢。”徐霞客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刚从外地回来不久，连家门都没进，就去码头等你了。” 沈万千：“你去哪里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徐霞客后知后觉，驻了足，挑眉问她：“想知道？” 沈万千轻“嗯”了一声。 分卷阅读12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如炬，一瞬不移，“离开应天的这些日子，你可曾……想起了我？” 沈万千迎着他灼热的目光，慢慢笑了：“想啊。” 第⑨章 在外奔波开荒月余，沈万千着实累了，听闻有温泉可以泡，连新居都无暇去参观，径直走向山脚下的汩汩汤泉。 见徐霞客亦步亦趋地跟来，她眯眼问道：“你跟来干什么？” 徐霞客愣了愣，指着那温泉阁道：“不是要去泡温泉么？” 沈万千皱眉，转身把他拦在阁楼门外：“你在此止步就行了。记住，不准进去偷看，不然我挖了你双眼。” 徐霞客当场怔住，待反应过来，沈万千已经撇下他，只身进了阁楼里，不见踪影。 想起方才她的警告，他不由失笑道：“还挺粗鲁。” 左右都是等，徐霞客索性在门前石阶坐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把玩着。 然后，他又不禁想起不久前她的言行：她帮他捋头发、她反手握住他、她笑着说想他……凡此种种，犹如蜜糖一般灌入他心田，直教他心里甜丝丝的。 他兀自傻笑着，浑然不觉有人靠近。 “小徐哥哥，你在笑什么啊？” 徐霞客闻声笑容瞬时一僵，随即就着那树枝轻轻打了一下眼前小屁孩的脑袋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小孩一脸天真，奶声奶气地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徐霞客道，“你小徐哥哥我这么高冷，不会笑的。” 小孩哪里知道“高冷”是什么意思，只听懂“不会笑”三个字，又见他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模样，小孩“哦”了一声，当真相信了。 下一秒，小孩便绕过徐霞客，径自往那阁楼里去。 徐霞客见状，忙不迭伸手抓住他，把他拎了出来。 “你不准进去！” 小孩委屈巴巴地问他“为什么”。 “因，因为……”一时间没想好理由，徐霞客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但见小屁孩快要哭出声来，他心一横，如实说道：“因为小徐哥哥的姑娘在里边泡温泉，我们是男子汉，不能进去偷看的。” 小孩闻言，当真不哭了，水光盈盈的眼睛里满是求知欲：“小徐哥哥的姑娘，是万千姐姐吗？” 方才还说自己高冷不笑的某人登时乐了，捏着小孩肉嘟嘟的小脸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嬷说的。”小孩答说，“阿嬷说你和万千姐姐上辈子太苦了，这辈子就应该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徐霞客闻听至此，再度笑了，只是他这笑与方才不正经的乐呵不同，他笑，是因为觉得欣慰——这世上除了知府大人，竟还有人理解他、支持他。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从行囊里取出一块糖糕塞到小孩手里：“看你嘴那么甜的份上，我赏你一块糖吃。” “谢谢小徐哥哥。”小孩立即把糖塞进嘴里，又咂巴了几下，兴许是尝到甜头了，他一双大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细缝儿，“好甜啊。” 徐霞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去玩吧。” 小孩应了声“好”，转身去别处玩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沈万千从温泉阁出来，却见徐霞客坐在地上，倚着门墙睡着了。她本想直接把他叫醒，倏尔灵光乍现，把他嘴里叼着的那根草取下来，轻轻扫着他的鼻子。 似有若无的触碰，令睡梦中的徐霞客痒得皱了皱鼻子，那模样颇有几分滑稽，沈万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却不料，徐霞客突然睁开眼，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眼中似带有笑意：“好玩吗？” 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沈万千抿了抿唇，淡声说道：“不好玩。” 说罢，她扔掉那根草，欲起身离开。然而还没来得及站起，手腕上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拽着她跌往徐霞客的怀里。 她一怔，蓦地抬头看他。 许是泡了温泉的缘故，她的眼眸里似蕴着一层水雾，眸光流转间，竟生出一丝朦胧的娇媚，好生诱人。 徐霞客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见他失神，沈万千轻声唤他：“振之？” 徐霞客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几眼，见她依然穿着那身缟素的守丧服，便拉她起身：“我带你去买衣服。” 担心沈万千肚子饿，徐霞客先带她去客栈吃饭，与上次不同，其他食客看到他们出双入对，非但没有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反而上前跟他们说了些类似祝福的话。徐霞客二人觉得奇怪，却到底没有问为什么他们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吃过饭后，他们才动身前往彩绣斋。 正值晚市时间，店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徐霞客带着沈万千逛了一圈，终于看到一条心仪的裙子。 “徐公子真是好眼光。”二人闻声回身看， 分卷阅读13 见是一名摇着团扇的妇人，想来是彩绣斋的老板娘，只听她说：“这身马面裙是本店的最新款式，质地上乘，样式新颖。若万千姑娘穿上，真真是好看的。” 徐霞客垂眸看了眼沈万千，问老板娘：“你怎知我是要买给万千？” 老板娘“哎哟”了一声，笑得暧昧：“你们二位的事，试问全城还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 徐霞客皱眉：“此话怎讲？” 老板娘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徐公子有所不知，在你外出的这段时间，知府大人曾把全城百姓召集在一起，给我们上课。” “上课？”徐霞客听得云里雾里，“上什么课？” 老板娘以团扇掩嘴笑了笑，然后把上课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在前些日子，知府大人把全城百姓召集起来，就“牌坊”这一话题发表演讲。说及贞节牌坊时，她涕泪纵横地痛斥了一番，说贞节牌坊这东西是陋习，害人不浅。前任知府他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故此，她呼吁大家，莫要因为“贞节”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葬送自己的幸福，当然，也不能扼杀别人的幸福。 百姓们不傻，听闻至此，自然知道知府大人暗指徐沈二人，得知他们前一世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的虐心经历，百姓们似都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们为应天府的重建出了不少力，理应不该再棒打鸳鸯。 听老板娘说完，徐霞客先前的疑问，此时都有了答案。 付了钱道过谢后，徐沈二人离开彩绣斋，前往归游居。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霞客突然叹道：“我真没想到，芒果兄居然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沈万千“嗯”了一声，莞尔一笑道：“你的这个迷妹，还挺靠谱的。” 徐霞客也笑，握住她的手：“我们找个时间去登门道谢吧。” 沈万千：“好啊。” 第⑩章 徐霞客送沈万千直至她家门口。 “我到了，”沈万千说，“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徐霞客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万千见状，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我……想看你穿新裙子。”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就现在，可以吗？” 沈万千闻言微愣，看了看怀里揣抱着的马面裙，又抬头看他，忽的笑了：“有何不可？” 说罢，她转身进了闺房里。 徐霞客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他不知道突然提出这个请求到底合不合适，说出口的同时，他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幸亏她没有。 思及此，他无声失笑，随即双手抱胸靠着树干，视线一瞬不移地盯着那扇关着的房门。 不消片刻的功夫，“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徐霞客望着门里边的那个人儿，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交抱着的双手也垂了下来。 那裙子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沈万千穿上它，竟是说不出的契合，而她的脸上虽未施粉黛，却桃腮红润，含羞带笑，诚如彩绣斋老板娘所言，真是好看得很。 “振之？”见他盯着自己，良久不语，沈万千只好出声唤他。 徐霞客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迈着长腿几步走到她跟前。 沈万千提着裙摆问他：“如何？好看吗？” 徐霞客笑道：“何止好看？简直美若天仙。”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到这话，虽知他言过其实，沈万千却未纠正他的用词，欣然笑纳了。 沉吟片刻，沈万千道：“若是看够了，我这便把它换下。” 说话间，她双手握着门扉，意欲将之关上。 “不可！”心急之下，徐霞客大步跨过门槛，闯入她的闺阁。 沈万千大惊失色：“振之你……”她飞快瞥了眼门外，又道：“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徐霞客闻言头也不回，反手关上门，轻轻一笑道：“如此，便看不到了。” 沈万千抬头看他，惊觉从他眼底浮现的，不是平日里不正经的嬉笑，而是温柔缱绻的浅浅笑意。 恍神间，她的手已被他执起，宽厚带茧的掌心分外温暖，令她在这无边秋夜也不觉凉瑟。 “答应我，以后就这么穿。”徐霞客看着她如墨的眼眸，缓缓道：“倘若一件不够，就另买一件、两件，至于那套守丧服，往后余生，你不再需要它，更无需穿它。” 沈万千抿着嘴角笑了笑：“好，依你。” 徐霞客也笑，抬手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将那个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道出：“万千，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想通了，愿意和我在一起。” “是……”沈万千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难为情，徐霞客也不急着催她，由她慢慢道来：“我此次前去苏州，沿途看到不少美景，然美则美矣，却有不足。” 徐霞客问：“何以见得？” 分卷阅读14 “无人共赏的美景，终成遗憾。”她看着他，眼中似有泪光，“而那人，只能是你徐振之，若不然，亦是一种遗憾。” 徐霞客心念一动。 他亦曾有过此情，彼时他立于天台山巅，只恨不能与她共赏当下美景——原来她和他，竟是这般心意相通。 徐霞客将她拥入怀里，由衷叹道：“以后，便由我陪你看风景。” 沈万千几不可察地点头：“嗯。”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阒然无声中，徐霞客凝望着那两片樱樱红唇，终于克制不住，低下头就想吻她。 沈万千反应极快，以两根手指抵在他唇上，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不可以吗？”徐霞客嗓音沉哑。 沈万千摇了摇头，道：“你也还没告诉我，你外出去了何地？” 徐霞客一愣，随即将她松开，把那枚玉钩取出来给她看。 沈万千接过玉钩，有些不敢置信：“这是……” “是你送与我的玉钩。”徐霞客道，“我曾把它藏于天台山巅，如今寻回来了。” 沈万千抚摸着玉钩上的刻字，忽而一滴泪落，滴在了那玉钩上，显得莹白透亮。 徐霞客一惊，双手捧起她的脸：“怎么哭了？” 沈万千哭着笑道：“因为开心啊。” 徐霞客闻言却是哭笑不得，他抬手欲替她擦泪，忽然间改了主意，转而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沈万千未再阻他，反而仰头，主动去寻他的唇。 一瞬的怔愣过后，徐霞客心中大喜，搂紧她，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 翌日，徐沈二人携手前去知府府邸道谢。 还未进门，便听闻里头传来两道讨价还价的声音。 “你再考虑一下吧，我这可是好东西。”这欠欠的声音，很明显是严大人的。 只听知府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再加一座琴楼。” 严大人：“啊哈哈，大人你真会开玩笑。” 知府大人：“那就加一座戏台，不能再多了。” 严大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知府大人：“行行行，再加两座琴楼。” 严大人：“大人果然爽快，成交！” 不多久，严大人大摇大摆地从府邸出来，经过他们时，还冲他们慈祥（？）地笑了笑。 徐霞客：“……” 二人进入府里，便看到知府大人捶胸顿足，骂骂咧咧道：“贪官！真是贪官！” 不用想也知道，她口中的那枚贪官，必是严大人无疑。 见她丝毫不觉有人进来，徐霞客轻咳两声，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知府大人定定地看着十指紧扣的两人，突然“哟”了一声，笑问道：“这是成了的意思？” 徐霞客也笑：“芒果兄为我们二人做了这么多，若还不成，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番美意？” 知府大人笑容登时一僵，讷讷道：“徐兄在说什么？本知府听不懂啊。” “芒果兄无须瞒我。”徐霞客说，“牌坊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见瞒不过，知府大人摆了摆手道：“罢了，赶紧把这参天巨松拿去归游居种了吧。” 把巨松种好后，三人登上高台，俯瞰着日渐繁荣的应天府。 知府大人突然叹道：“我也是第一次任知府，如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包涵。” 沈万千道：“知府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被夸的知府大人笑得没皮没脸，又道：“如今苏州府也开完地了，接下来还有杭州府，再往后还有松江府等等。我惟愿能汇聚更多精英，荡涤风俗，泼墨生花，重筑江南繁华。” 徐沈：“会的。” 知府大人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愿望。” 徐沈二人面面相觑，只一眼，又齐齐看向知府大人：“什么愿望？” “本府府上至今没有一桩婚事。”知府大人看着他俩，笑容暧昧，“所以，你们何时成亲，好让我和百姓都沾沾喜？” 徐沈：“……” 知府大人一锤定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东东，哈哈~ 非正文 —1—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冷了许多，腊月才刚过半，天空便飘起了雪，不多久，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似是披上了一袭银装。 位于江阴南旸岐村的徐宅，此时正笼罩在比寒冬还要阴郁萧瑟的氛围里。 徐家长子于月前因病逝世，徐家人还在服丧，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就连平日里放浪形骸惯了的徐霞客，现在也变得正经安分了许多。 因着父亲已去世数 分卷阅读15 年，母亲王孺人也年事已高，不宜过度操劳，故此徐家的担子自然而然落到次子徐霞客身上，几乎所有家中事务都由他操持。 是夜，吃过晚饭后，徐霞客陪母亲在厅中闲谈了片刻，然后扶她回房就寝，出门时刚好碰见一名端着托盘经过的侍女。后者也看到了他，跟他施了个小礼：“二少爷。” “嗯。”徐霞客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托盘上原封未动的饭菜，皱眉问道：“她还是不肯吃饭吗？” 侍女点头应道：“少夫人说不饿。” 徐霞客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自从前些日子沈父千里迢迢来到徐家，跟沈万千说过那番话后，沈万千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终日待在东厢房里，大门不出，茶饭不思。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徐霞客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把饭菜拿去厨房热好，又端回东厢沈万千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不多久，厢房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我说了，我不饿。” 她的反应在徐霞客的意料之中，他轻叹了一声，道：“嫂嫂，是我，弘祖。” 房里的人似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又道：“你找我是为何事？” “我听说你还没吃饭。”顿了顿，徐霞客接着说道，“嫂嫂，多少吃一点吧，免得饿坏了身子。” “你别叫我嫂嫂。”沈万千的语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我还没过门，不是你们徐家的人。” 她的这句话似是一把利刃，不偏不倚地刺中徐霞客心中的痛点，疼得他又皱紧了眉头。 是啊，她还没过门，却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被逼着困囿于徐家。于她而言，这徐宅不过是一个无情的牢笼罢了。 沉吟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容我叫你万千吧。” 她没出声，徐霞客就当她是允了。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听沈万千说道：“你把饭菜放在门口，我等会儿吃。” “……好。”他弯腰把托盘放在地上，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过几天就是冬至了，你想吃饺子吗？或者汤圆？” 沈万千婉拒道：“我不会包汤圆，也不会包饺子。” 徐霞客微愣：“你不会吗？” “嗯。”沈万千解释道，“我娘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爹他……他以前很疼我，家里的活儿都不让我干，像包饺子汤圆这种事，都是交由下人做的。” 虽然她极力克制，但徐霞客仍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哽咽。 她说沈父以前很疼她爱她，可现在却把她当成交易品，换取所谓的贞节牌坊，好帮沈家度过劫难。想必她如今对自己的这位至亲很是失望吧。 想了想，他说：“那我教你好了。” 沈万千问：“教我包汤圆和饺子吗？” “对啊。”生怕她再度拒绝，徐霞客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说了句“那我们一言为定”后就匆匆走了，全然不觉沈万千已拉开门扉，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的身影，若有所思。 —2— 翌日清早，徐霞客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对王孺人说：“娘，可否教我包汤圆和饺子？” 王孺人不解：“为何突然想着要学包汤圆饺子了？” 徐霞客挠了挠后脑，略显不自然地答道：“过几日便是冬至了，我寻思着万……嫂嫂喜欢吃汤圆饺子，我们徐家作为婆家，总得好生照顾她，免得她受了冷落。所以孩儿想在冬至那天，亲手包给她吃。” 王孺人无声打量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应允了。 接下来的几日，徐霞客但凡有空就钻进厨房里，跟着王孺人学包汤圆饺子。起初，王孺人嫌他笨手笨脚，包出来的汤圆不成汤圆，饺子不像饺子，徐霞客嘻嘻一笑，学得愈发认真，到最后还真被他学会了七八成。 冬至那天，连着落了数日的小雪终于停了。徐霞客去东厢找沈万千时，她正坐于门前石阶，手中掬着一捧残雪，定定地看着那白雪在掌心慢慢融化成水，又从指间滴落在地，如墨水在纸上那般晕染开来。 望着她清冷的侧脸，徐霞客心中莫名泛疼。迟疑一阵，他将这份奇怪的情绪压抑下去，走上前道：“地板湿冷，快些起身吧。” 沈万千闻声仰起头看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嗯了一声，缓缓起身。 “东西都已准备齐全了，”徐霞客说，“你随我去厨房吧。” 沈万千眨了眨眼，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徐霞客不禁失笑，提醒她道：“我说过要教你包汤圆饺子的。” 沈万千这才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虽然她当时并未答应，但现在再出口拒绝，似乎说不过去，便随他去了。 厨房里，其他下人都被支走了，只留一人帮忙打下手。徐霞客和沈万千相对落座后，立马着手包饺子。 沈万千拿起一块饺子皮，见他用手指蘸了下瓷碗中的清水，又在薄皮边沿轻抚了一圈，不由好奇问道：“为何要湿水？” 徐霞客 分卷阅读16 答说：“湿过水后，饺子皮比较容易黏合，这样在水煮的时候，就不会轻易破开了。” 沈万千思忖一会儿，点头：“明白了。” 徐霞客笑，继续边包饺子边给她讲解步骤。 沈万千虽是女儿家，却不擅于做这种细活，虽然听他讲得明明白白，一旦自己做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好，这不，饺子包了几个，无一不显得歪瓜裂枣，十分难看。反观徐霞客做的，虽说不上很惊艳，却也有模有样，比她做的好太多了。 “你的手艺挺不错的。” 听闻沈万千夸自己，徐霞客登时心中一喜，欣喜之余，刚想说几句谦逊的话，不料旁边的帮手突然插话道：“少夫人您有所不知，二少爷前些天跟着老夫人学做汤圆饺子，学得可认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霞客一声喝止住，瞧着他有些难看的脸色，她方觉自己说错了话，又悻悻然地道：“我……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说罢，她麻溜儿地退出了厨房。 一时间，厨房中的两人陷入了尴尬至极的寂静里。 最终还是沈万千率先打破了沉默：“刚学会不久？” 知道瞒不下去了，徐霞客轻轻点头：“嗯。” 沈万千又问：“特地为我学的？” 他还是点头：“嗯。”怕她误会，他紧接着解释道：“我担心你待在徐家会很无聊，就想着带你做些有趣的事。” 沈万千闻言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地道：“谢谢你。” “如果你真要谢我的话，”徐霞客望着她乌黑的眼眸，缓缓道，“那你答应我，以后好好吃饭，不要饿坏自己，好吗？” 沈万千心弦微动，她看着眼前这个相识不足一月的男人，莫名觉得自己早已和他心意相通。他关心她，懂得她的不甘，在这寒冷寂寥的陌生之地，予她温暖和温柔。 上天待她并不十分刻薄，她想，也许她该知足了。 思及此，她弯了弯唇，浅浅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这是她进徐家以来，第一次绽放笑容，虽只是浅浅一笑，可徐霞客心里却想着，她笑得可真好看啊。 —3— 过了冬至，天气愈发寒冷，再加上家中还有丧事，徐霞客几乎没有出门游玩，就连附近的太湖也少去了。 闲来无事时，他便钻进书楼里阅读古籍，偶尔读得入迷，甚至忘了时间。 这天，他正沉醉于一本地理方志，不能自拔，忽然听闻有人喊了声“徐霞客”，倏然回神。起初他以为是家仆有事找他，正要出声回应，恍然间觉得不对劲——家仆不会直呼他的名号，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应该是…… “沈万千”三个字在他脑海浮现，他蓦地从椅子起身，恰在这时，楼梯转角处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来者可不就是沈万千。 “万千？”他惊道，“你怎么来了？” 沈万千闻声抬头看向他，静默了片刻，道：“你娘喊你回去吃饭。” “哦。”经她提醒，徐霞客才觉已到午时，可他并未把书合上，反而又坐回椅子，道：“容我先把这一页看完。” 沈万千见状，没有催促他，也不打扰他看书，只独自默默地参观这座书楼。 楼阁并不十分宽敞，但挺高，共有三层，在他们之上，似乎还有一间小阁楼。每层楼的四面墙边都有一排书柜，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书柜里放有许多书，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沈万千正瞧得出神，忽然耳畔响起一道朗润的声音：“想看哪本？我帮你拿。” “嗯？”她看了眼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的徐霞客，想了想，终是摇头：“不用了。” 她又扫视一圈，问他：“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书？” “我祖上几辈都是读书人，”徐霞客说，“这万卷楼便是我先人建的，有好些年头了。” 沈万千又问：“你很喜欢看书？” 徐霞客点一点头：“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后者我还未能践行，便把心思都倾注于前者。先前你跟我说的那些地方，我虽未亲自踏足，却在书中看过不少。” 沈万千：“那你想去吗？” 徐霞客脱口道：“当然想啊……”话音未落，他忽而想起徐家族长说的那番话，声音戛然而止，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沈万千察觉到他的异样，便问：“你怎么了？” 徐霞客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没事。娘还在等我们，快些回去吧。” 见他不想说，沈万千也没有追问到底，随他一道下了楼。 二人刚出万卷楼，便有一阵风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徐霞客掀起大氅遮风，无意间瞥见沈万千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衫，冷得整个人在打哆嗦，他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穿得这么少？”说话间，他忙不迭脱下氅衣，转而披在她身上。 沈万千慌忙阻止他：“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 分卷阅读17 ？”他虽是反问，语气却是不容反驳，“我不想看到你在徐家受苦遭罪，饿坏身子不行，冷坏身子也不行。” 沈万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罢了，她想，身处偌大的徐宅，难得有个他对她这么好，她该珍惜的。 见她不再拒绝，徐霞客又道：“回头我让人为你做一件氅衣，你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跟我说一声便是。” 沈万千：“……好。” 自那之后，沈万千若觉得无聊，就去万卷楼看书，有时由徐霞客陪同，如若他忙，她便只身前往。慢慢地，她也就适应了在徐家的生活。 氅衣赶在年前做好了，徐霞客托人拿给沈万千。她试穿了一下，觉得上身又暖和，至于款式和颜色，她没什么讲究，实用就行。 —4— 岁月更迭，新的一年悄然而至。较之往年，徐家这一新年过得多多少少有些冷清，旁的不说，就连吃食都和年前无异，简单清淡。只在上元节那天，全家聚在一起吃元宵，才有了些许过年的气氛。 饭毕，王孺人不知从何处拿来一顶头冠，递给徐霞客：“弘祖啊，这是为娘亲手为你做的远游冠。过了年，你就廿二岁了，也是时候该出去游历一番了。” 徐霞客闻言猛地一愣：“可是族长说……” 王孺人打断他的话：“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忘了你曾经立下的志向？” 徐霞客摇头：“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孩儿从未忘记。” “你正当年轻，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王孺人劝慰他道，“放心吧，你出门在外，家里还有你弟弟弘禔照顾我呢。” 话已至此，徐霞客没法再推辞，毕竟出门远游是他多年来的心愿，可他心里依然没底，总感觉自己还挂念着什么，放不下。 他侧眸看了眼邻座的沈万千，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她好似也在看他，却在目光行将交汇之际，她垂下了眼帘，神色寡淡。 “为娘乏了，先回房就寝了。”王孺人说着，由侍女搀扶着缓缓起身，又对徐霞客道，“时辰尚早，村头有上元灯会，你带万千去看看吧。” 徐霞客点头应了声“好”。 徐宅距离村头不远，二人掌着灯，徒步过去。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沈万千突然问：“你会去吗？” 她的话说得并不明朗，可徐霞客偏偏知道她在问什么。略微沉吟，他开口道：“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我可以……” “去吧。”沈万千截住他的话头，莞笑道，“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这是一个动人的志向，你莫要辜负了自己。” 徐霞客：“可是我走后，你怎么办？” 沈万千不以为意：“我有手有脚，能吃能喝，并不是离不开你。”顿了一会儿，她补充道：“真的，我现在在徐家过得很好。” 听闻她的那句“并不是离不开你”，徐霞客幡然醒悟——是啊，除去名义上的小叔子，他并不是她的谁，终是不能一直伴她左右。 是他逾矩了，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把她放在心底最深处，无人知晓，无人触及。 见他还似在犹豫，沈万千又接着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倘若你日后后悔了，再想起这件事，指不定会埋怨我。” “不会的。”徐霞客身形一顿，转身面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地道：“万千，我不会怨你。” 沈万千抿唇笑了笑，未就此事继续纠缠下去，只道：“走吧，我想去看灯会了。” 徐霞客：“嗯。” —5— 阳春三月，江南一带烟雨绵绵，空气里氤氲着清润细腻的水汽，如痴似缠。 徐宅门前，徐霞客微低着头，长身玉立。王孺人为其戴上远游冠，又叮咛了几句，这才挥了挥手道：“去吧。” 徐霞客心有不舍，也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太过牵挂他。 然后，他看向王孺人身后的沈万千，许多话想对她说，可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肚子里去，最后只余一句：“我走了。” 说罢，他不忍细看沈万千的神情，便转身踏上了赏山阅水之路。 沈万千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右手隔着衣衫摸了摸内袋里的东西，迟疑了一阵，终是迈开腿追了上去。 好在他是徒步，走得并不远，在村口时被她追上了。 她的突然出现，令徐霞客很是惊讶，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万千你……你这是作甚？” 沈万千喘匀了气，从内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个送给你。” “这是……”待看清那是一枚玉钩，徐霞客忙递回给她，“这是你父亲给你准备的嫁妆，怎能送与我？” “我也曾想踏遍万水千山，如今怕是成了一种奢望了。”说这话时，沈万千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却又转瞬即逝，“你带上它，就当是带上了我的念想，好吗？ 分卷阅读18 ” 徐霞客看了眼手中的玉钩，又看着她近乎哀求的神色，终是不忍拒绝她：“好，我会把它带在身上。” 沈万千慢慢笑了：“从此以后，山长水阔，天涯海角，我今生未能见到的风景，便由你替我看了吧。” 徐霞客也笑：“等我回来，我把沿途看到的风景都说与你听。” 沈万千：“好啊，一言为定。” 徐霞客：“一言为定。” 目送徐霞客走后，沈万千回到徐宅，却见王孺人仍站在门前，似是有意等她回来。 王孺人冲她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跟前，王孺人握住她的手，叹道：“万千啊，让你来我们徐家服丧，着实委屈你了。” 沈万千未接话，只摇了摇头。 王孺人又道：“你还年轻，又聪明，怪只怪我的弘祚没有福气，没能在生前娶你过门。说实在的，我们徐家不喜欢强人所难，不是非要你守寡到老不可。” 沈万千闻言，目光惊诧地看着老人家。 王孺人接着道：“现在就看你和你们沈家是怎么想的了。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且会还你清白，就当我们徐沈两家从未有过这门亲事。可倘若你想留下，我保证，往后余生，我们徐家绝不会亏待你。”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到了绝境，沈万千已经做好了守寡到老的准备，而今眼前忽然多了一个岔路口，而路的前方，仿佛若有光。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陷入了沉思。 王孺人见状，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了句“你好好考虑”后就率先转身回屋了。 沈万千独自在徐宅门前站立良久，脑中千头万绪，恍然间转身，望着徐霞客离去的方向，她心念一动，似乎有了抉择。 “我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