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名为织田作》 第1页 [无CP向] 《(综漫同人)[综]审神者名为织田作》作者:秃秃鱼【完结】 文案: 织田作,港口Mafia最底层的跑腿人员。 拿着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处理的也尽是一些没人愿意接手的麻烦事。 这样没有大志向的男人终究难有所成,最后就连自己“不再杀人”的誓言也被自己亲手打破。 纵使被莫名其妙的从历史中捞了出来,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然而,这种想法在一只脏兮兮的狐狸撞飞同僚并落在他怀里时,渐渐产生了改变…… 织田作坐在廊下看着本丸里跑来跑去和抱着小虎崽欢笑的小短刀们,某一刻忽然有一些理解喜欢换装游戏的变态boss了。 织田作:简直要完。 重点!!!本文为爱发电,大概是短篇,不会入v,所以更新时间也不定,请小可爱们不要嫌弃秃秃哟~~~ 最后,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内容标签:综漫 少年漫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织田作┃配角:刀子精,港口Mafia,少年漫┃其它: 一句话简介:织田作离职之后成为普通人了吗? 立意:当失去理想之后,人该如何生活 ================== ☆、1 港口黑手党,实力强劲的凶恶犯罪组织。 比阴暗更阴暗,比恐怖更恐怖,甚至可以说就是这座城市的阴暗本身。 然而,作为组织的最底层成员,能做的却也只有一些谁都不爱接手的麻烦事,拿到手的也只有微薄的薪资。 虽然异能力非常方便经验也很丰富,但作为一名黑手党,如果不能杀人的话就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但即使是平凡无奇的日子,织田作之助也过得津津有味。 他以为生活应该是像他想象和这么多年来都坚定的那样,找一个能够看见海的屋子,做一名小说家,每天都有咖喱饭然后看着五个小崽子长大。 那些木|仓啊、火|包啊、哀嚎、血泪还有轰鸣声都随着梦境和午后的阳光远去。 然而能够预知命运的人往往也会被命运所戏弄。 织田作大概想破头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死前还会干一件大事。 看着太宰难过的面容,织田作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轻,就像沐浴在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在广阔的天地中飘荡起来。 “去做救人的一方。既然为善和为恶没有区别,那么,就去做好一点的人。” 这是他对朋友说的最后的话。 他一直以来,也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能够死在挚友的怀里,他其实是没什么遗憾的,但反过来想想,对于太宰那个家伙,自己的那些话是不是太残酷了呢?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并不一定是对的,事实也早就证明了,他就是一个愚蠢的失败者。 正想着,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捞到了!!” “太好了!又捞到了一名审神者!”还是一位能力特殊的审神者,不枉他们出来跑着一趟了。 说话的人语气中全是惊喜,织田作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旷阔的空间。 地面是灰色的合金地板,头顶是闪着蓝光的穹顶,而周围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墙上巨大的光屏上显示着一条航线和一个光点。 他似乎,是某种设施或是交通工具的内部。 “……我,没有死吗?”织田作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掌。 自己怎么会没有死?还有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织田作想着,一旁几个穿西装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织田作抬眼看了看他们,这些人统一他的西装制服令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黑手党。 毕竟港口Mafia的人都有好几套黑西装,就连他一个跑腿打杂的也有同样的“员工福利”,只是他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感觉所以从来不穿而已。 迎上织田作的目光,欢欢喜喜想要上前说话的时之政府工作人员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虽然男人的表情十分平静,眼神也不带恶意,但不知为何,在那样平静的眼瞳中,他们却好像嗅到了无穷无尽的血腥气。 灵能力者或多或少都有些预感,时|政员工们在同一瞬间几乎本能的觉得,他们捞回来的这位审神者大人,似乎是个危险的人物。 但织田作想说:他真的不是。 他真的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 但,是自己的眼神变凶了吗?杀了人所以看上去吓人了? 那还真是失礼。 织田作揉了揉脸,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黑手党?哪个组织的?” 他肯定这些人不是港口Mafia的成员,因为港口Mafia的人他都认识。 刚刚认定审神者是危险人物的时|政员工:??? “不不不!当然不是。”把织田作捞上来的那名时|政员工站了出来,拼命摆手解释道:“我们是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专门为了发掘优秀的审神者大人而来。” “……审神者?”织田作听到了一个从没有听过的名词:“我没有死吗?” “……这个,实不相瞒,您确实已经死了。”依旧是那名工作人员开口:“在您的时代,受了那样的伤是没有办法医治的。我们切开时间将您救了出来,通过我们的技术治愈了您的伤,但在您的世界里,您死亡的事实没有改变,因为事实没变,对历史和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第2页 “……这样啊。”织田作点头:“那么,救我的理由呢?” 审神者什么的他还是不懂,但好在听这几人的话,这里不是什么死后的世界。 否则,要是让太宰知道死后并不是归于一切的沉寂而是另一个世界,自己那个傻瓜朋友一定会痛哭流涕吧。 “您有成为审神者大人的资质,而我们时之政府正是为了对抗妄图改写历史的时间溯行军而存在的,我们需要您的力量。”工作人员说完这句话后,和所有人一起弯下了腰,诚挚道:“为了击败他们,保护所有人的过去,也保护大家的未来……请您,将您的力量借给我们吧!” 面对这样的请求,织田作沉吟了少许,忽然迈开脚步,径直走向了位于设施一侧的舷窗。 在看到外边是旋转着的无尽星河后,织田作之助愣了几秒,然后回过头来,冷静的说:“我同意去看看。” ……这种情况下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啊!他可是在宇宙中啊!! 宇宙啊!啊! ☆、2 于是,‘死而复生’的织田作之助就跟着飞船来到了所谓的时政总部,顺便还饱览了在他那个时代还存在于文人幻想中的神秘宇宙。 一路上,时之政府的员工跟他解释了一下政府与时间溯行军争斗的历史、现在的情况以及审神者的职责和作用。 简单来说其实和港口Mafia与各个组织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区别,说不上谁对谁错,无非是争抢地盘和权利而已。 出身也算复杂的织田作对这种程度的争斗完全可以接受,但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刀剑付丧神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舰船在空港停了下来,透过玻璃舷窗,映入织田作眼帘的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岛屿。 织田作贴近舷窗看着眼前恢宏的建筑,说不惊讶完全是假的,不过在工作人员引领他走下舰船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掩藏自己的情绪了。 在行进中,织田作才得知,这座看起来科技十分硬核酷炫的空岛使用面积其实并不大,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是高杀伤性武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才是万屋、医院、培训学校和时之政府的总部。 其实在下船的时候,织田作就注意到了岛屿中央高高伫立的银白色金属尖塔,但政府的员工却告诉他,如果不算跟着主人帮忙的付丧神和每天来往的审神者的话,整个总部的办公人员才不超过200人,平均每个人负责十个审神者就足够了。 听起来有些惨淡。 就织田作而言,在龙头战争期间,仅港口Mafia一个组织阵亡的人数就不止数百。 但也没办法,审神者实在是太稀少了,数量上和动辄数千万的时间溯行军完全没法比。 时|政总部和空岛上的各个地方用桥相连,将他捞出来的时政员工已经报告过了织田作的事,所以,在他刷过凭证,又带着织田作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和登记后,他们终于被放了进去。 织田作有些恍惚,他在万屋看到了许多一模一样的刀剑付丧神,现在还觉得十分神奇,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就是在盲目的跟着走而已。 忽然,负责带路的时政员工停下了脚步,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了一群人。 织田作也跟着停下来,看了一眼后发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非常显眼的金发少年。 少年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出阵服,双臂都绑着护铠,腰间还悬挂着类似三叶草的纹章,就像是英姿勃发准备出门打猎的小王子一样。 但让织田作感到奇怪的却是,少年并非是这群人的领头者,相反,少年始终低垂着头盯着地面,周身萦绕的全是落寞和悲伤的味道。 而在少年身后跟着的是两名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时之政府员工,见到织田作几人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侧身让开了道路,而少年因为动作慢了还被用力拉了一下肩膀。 织田作感到有些在意,但那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向他欠了欠身,有些高兴的说:“是新来的审神者大人吗?初次见面,不胜荣幸!” 织田作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给他领路的时政员工就也跟着笑起来,回答道:“是的,我正要带大人去登记……审神者大人,请随我这边走。” 说完,引路的人就又迈开了脚步。 织田作见少年虽然气压很低但身上没有拘束,身后那两人的态度也十分自然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但在走出一个走廊后,织田作还是觉得那名连长相都没有看清的少年实在是令他在意的不得了,于是就终于忍不住发问了:“……那个,刚刚那名少年,是发生了什么吗?” “啊?”时政员工侧过头,有些惊讶的看了织田作一眼,随后摇了摇头,遗憾的说:“抱歉,我和同伴们有一段时间没回总部了,不是很清楚最近的事。” “……这样吗,我知道了。”对于这个回答,织田作也只能点头。 他们正走在一条走廊上,和其他以冰冷的银灰色为主的走廊不同,他们所处的地方不知为何的换成了和式的装修,满眼的木色给人一种对比强烈的安逸。 就在这时,他们前方的茶室忽然打开了,紧接着,一群橘白相间的小狐狸从茶室半开的纸门中挤出了头来,数双乌溜溜的眼睛一齐盯向审神者。 织田作下意识撤后了半步:……为什么要看我?? 第3页 还不等他反应,下一秒,小狐狸们就“呼啦”一下钻了出来,绕着织田作的脚边争先恐后的说:“是新的审神者大人!!” “审神者大人!审神者大人!请选我做您的助手吧!我会帮您好好建设本丸的!!!” “选我!” “选我!!” “请选我吧!审神者大人!” 狐狸们目光灼灼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 “……呃。”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该怎么办? 还有狐狸为什么可以说话啊?! 是妖怪吗!! 织田作满脸为难的看向他的领路人。时政员工接收到审神者带着求救意味的目光立刻感觉使命重大,他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在转角处就窜出来了一只灰扑扑的团子,闪电一般冲进狐狸堆中撞翻了离审神者最近的几个,然后深处小爪子扒着织田作的裤腿就钻进了审神者的怀中。 织田作的视线先是被大大的尾巴遮挡了一下,接着怀里就是一重。 织田作愣了愣,下意识顺着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看过去,这才分辨出来怀中的东西也是一只小狐狸。 一只和绕着他的小狐狸们长得差不多但却明显瘦弱,浑身都灰扑扑的小狐狸。 ☆、3 “审神者大人!请您接手我的本丸吧!!” 小狐狸叉开双腿气势汹汹地站在织田作之助怀里,四只小小的肉垫踩着织田作的手臂。 只是它的话音刚落,织田作脚边的其他小狐狸们就炸开了锅,疯狂的咒骂着类似“不要脸!”,“自私鬼!”的话。 织田作感觉小狐狸的身体似乎晃了一下,但小狐狸面上却丝毫不显,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卖力的高仰着脖子,眼里好像燃烧着两团小火焰般执着坚定,一往无前。 忽然,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在仔细打量了脏兮兮的小狐狸一阵后,他终于认出了它的身份:“你是587号本丸的狐之助吧?怎么变成这个样了?” 想到小狐狸刚才气势汹汹的话,他又语重心长地劝告道:“不过这样可不行哦,一名狐之助只能全心全意的帮助一位审神者大人呢。” 下意识的在“全心全意”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可奇怪的是,在他说完之后,原本吵吵嚷嚷的狐狸们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织田作的怀里。 “……是像您说的那样没错。”毛绒绒的尾巴慢慢垂了下来,搭在织田作的手臂上,狐之助低下头,眼中的那团火焰好像被它心中的瓢泼大雨浇灭了。它低低的说:“可是,詹三郎先生,我的本丸已经没有审神者了。” “……怎么回事?!”名字似乎叫做詹三郎的工作人员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到时之政府了,对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了解,但无论如何,审神者的事都是大事。 “……呃。”织田作看向臂弯里的小狐狸,伸手在那张小脑壳上搓了搓,道:“说说吧。” 时隔许久又一次被摸了脑袋的狐之助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织田作一眼,就慢慢开始了诉说。 而那其实是一个不太长的故事,也并不复杂。 小狐狸的主人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审神者。 既不强大也没有天赋超群,唯一的爱好就是锻造新的、稀有的、不曾拥有的刀剑。 这种热情在审神者锻出了一振传说中能给主人带来好运的物吉贞宗后到达了顶峰。 可遗憾的是审神者并没有达成他的愿望,物吉贞宗也没能给他的主人带来幸运。 前不久,在审神者带着物吉贞宗去万屋采购回程的时候不幸遭遇了时间溯行军的偷袭。审神者直接丧命,物吉贞宗虽然靠着御守保下一命,但却要接受审判,本丸中没被收养的刀剑也面临着自生自灭的结局。 ……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刚才的那个小孩子,就是你说的物吉吗?”织田作看向身边的詹三郎先生,问:“你们会怎么处理他?” “说实话,这种情况非常少见。”詹三郎苦笑了一下,回答:“但他没能保护好审神者却是事实。就算没有迹象表明刀剑付丧神勾结时间溯行军,他的心态应该也不适合再侍奉下一位主人了,一般情况下,会被返回主体。” “可那不就跟死刑没什么区别吗!说是返回主体,不就是抹杀掉他现在的意识吗!!”詹三郎话音未落,狐之助就猛的站了起来,激烈的说道。 织田作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港口Mafia内部的惩罚制度也非常严格,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一个外表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短暂的思索后,织田作向正在与狐之助僵持的詹三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嗯,如果我接手那个本丸的话,刚刚那振物吉贞宗能给我带回来吗?” “——您说什么?”詹三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不行吗?”织田作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可你们叫我来不就是让我来做审神者的吗?” 詹三郎没有立刻回答,地面上挤在一起的狐之助们却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便集体炸起锅来。 “不要啊啊啊啊!”一名狐之助托着脸哀嚎道。 “审神者大人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有一座新的本丸不好吗?”另一只狐之助追问 第4页 “就算喜欢也没关系,您一定也可以锻出物吉贞宗的!”还有一只诚恳的安慰道。 一时间七七八八的声音都在走廊中回响,织田作怀中的小狐狸听了几句耳朵就耸拉下来,因为感到强烈的不安,头也埋的越来越低,几乎要拱到织田作的掌心里去。 “就是如此。”詹三郎也神情严肃的说道:“虽然我也很同情578的遭遇,但以您的能力完全可以拥有一座全新的本丸,让您接手一些二手刀剑对您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小狐狸的身体僵了一下,对这一点无法反驳。 织田作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詹三郎的眼睛。 其实人都喜欢新的东西。 新鲜的食物和空气,新的衣服和新的玩具,任何未经触碰过的东西都会让人产生一种“这是属于我的”的感觉。 但那是对于别人而言。织田作不得不承认的是咖喱店外的那场爆炸早就成为了他一生最沉重的噩梦,他已经,不敢再触碰任何柔软纯粹的东西了。 如果让他接受一座二手本丸,他还有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的感觉,但如果真的让他接触一座全新的本丸,铸造全新的生命,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吧。 织田作的眼睛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不强硬,但却无比坚定,让人很容易就能看懂其中不会动摇的决心。 被这样的眼瞳注视了快一分钟后,这位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叹了口气,挫败道:“……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会帮您争取物吉贞宗的所有权的。”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不过,您得先通过基础的评估才行。” “谢谢。”织田作向他郑重的点了点他,道:“我会努力的。” 狐之助听清楚了两个人的谈话,又花了一秒钟来反应,才忽然意识到审神者竟然答应了它的请求。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它,令它小小的身子都跟着晃了晃,可很快,它的头脑就冷静下来。小狐狸瞟了几眼地上一脸沮丧的同僚们,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看向织田作:“真的万分感激,审神者大人。不过接下来请您再挑选一只新的狐之助吧……只要能将本丸的大家托付出去我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嗯?”织田作愣了愣,低下头没能从狐之助绷得紧紧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它不安的摇晃着的尾巴却还是出卖了它。 他有些明白小狐狸的想法。 詹三郎提到过,一只狐之助只能跟随一名审神者,可不是每一只狐之助都能成功的找到一名审神者跟随的。 今天出现在这条走廊中的狐之助们就是没有被选择的一部分。 它们每一只都在全心全意的等待着选择它们的审神者出现,它们全都年轻而无畏,执着而忠诚。 小狐狸曾经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它深深的明白,即使经历了失去审神者的痛苦,它依然是幸运的,至少,它曾经拥有过温柔。 “不,不用了。”织田作之助将忐忑不安却决定好接受命运的小狐狸举到眼前,对它温和的笑了笑,肯定的说:“我就是很喜欢这只狐之助啊。” ……喜,喜欢什么的。 说出来不会很害羞嘛? 狐之助用毛茸茸的尾巴牢牢遮挡住自己的肚皮,感觉毛发下的皮肤都要热的烧起来了。 ☆、4 听说本丸的天空还有四季是会随着审神者的力量而变化。 所以,在失去了审神者后,本丸就快速衰败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仰头看着面前灰扑扑的,好像被一层厚厚尘土包裹的本丸,神情有些凝重。 狐之助蹲坐在织田作之助的腿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审神者大人,您后悔了吗?” “啊?”织田作愣了一下:“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本丸又旧又破,并且没有办法给审神者带来什么。 虽然审神者答应了它的请求……可,这样对于审神者来说真的好吗? 狐之助看着自家本丸陷入了深深的踟蹰。 没有听到回答,织田作顺着腿边向小狐狸看去,并且成功的在那张狐狸脸上看出了纠结和胆怯。 织田作笑了笑,解释道:“放心吧,我不会后悔的,刚才也只是在想……我真的能够改变这里吗?” “当然可以了!”小狐狸猛地抬起头:“您是审神者啊!” “……说的也是,我会努力的。”织田作神情柔和,他弯腰把小狐狸捞到怀里,看向他即将接手本丸,说了句:“走吧。” 庭院里草木荒败,不知何处刮过来的风卷起沙土拍在脸上,庭院一角的池塘也有了干涸的迹象。 庭院的另一边被开垦出来作为田地,织田作走进庭院时,扎着短马尾的蓝发小孩子正一脸严肃的拿着一柄小壶浇水,他身边蹲着一名非常纤细的粉发青年,盯着贫瘠的土地神情忧郁,而另一名轮廓坚毅的灰发青年也只是默默的抬起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泥土。 在池塘边,一振蓝发青年双腿之间夹了一个大大的木盆,袖子高高的挽起来正在搓洗衣服,旁边有着一头金发的小男孩也挽着裤腿,端着木盆“哒哒哒”的跑来跑去。 而在他们身边绑着红色发带的少年拿着针线,正在努力的缝补衣服,口中不时发出抱怨又被他身旁负责晾衣服的少年笑着安抚下来。 第5页 “……唔,可恶!”加州清光如临大敌的瞪着面前的衣服,右手颤抖的捏着针线扎下去,缝了没几下后就成功的将针头送进了自己指尖,登时就是一声愤怒的咆哮:“——啊!!!可恶啊啊啊啊啊!” “好啦,清光,你这个样子是缝不好的。”大和守安定无奈的俯下身去,指着他缝过的地方,说:“看,这里的针角都……” 歪了。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完,模样清爽的黑发打刀便忽然感知到了陌生的气息,豁然抬头看向织田作的方向。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加州清光对于大和守短暂的停顿没有察觉,依然鼓着脸抱怨,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因为不只是大和守,就连身边的风声都安静了下来。 加州清光迅速抬头,就意外的撞入了一双薄冰一般的灰蓝色眼眸。 他下意识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你……” “辛苦各位了。”狐之助轻巧的从织田作怀中跳了下去,它朝众人走了几步,然后端端正正的坐下来,毛茸茸的尾巴也高高地竖在身后。 “我来介绍,这位是新任的审神者大人,从今天起会接手这座本丸。”狐之助深深的看着这些互相陪伴的刀剑付丧神们,也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释然。 “……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了。” 回应它的是一片沉默。 加州清光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手里的衣服滑落到地上。 打刀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将衣服捡了起来,然后,就垂下了漂亮的红色眼眸。 虽然狐之助一直不肯放弃,但其实大家,就连最小的孩子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了有一日平静消散的命运。 可就在他们以为不会再有希望的时候,狐之助却忽然带回了新的审神者,令他们已经沉寂的心绪再次不受控制的产生了震动。 这一刻,刀剑付丧神们不约而同的在想……新任审神者,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我叫织田作,没有做审神者的经验,但今后,就请多关照了。”对于付丧神们探究的视线,织田作温和的微笑起来。 ……织田。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姓氏,粉发付丧神猛然抬起了头,而一边的灰发打刀也不受控制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将情绪波动都隐藏起来,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的攥紧了。 织田作之助注意到了刀剑们的异常,不过他自认没有立场深究,就跟着狐之助先去绑定本丸了。 审神者有单独的二层小楼,而本丸的核心就在审神者的起居室,付丧神没有经过许可不可以随意进入,所以整个房间都积了一层灰尘。 窗外的树影静静落下地面上,墙上的挂钟轻轻转动,有种别样的落寞感。 先把房间收拾一下吧。 绑定好本丸后,织田作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取水的房间在一楼,织田作把木桶放到身边,打开水缸的盖子正要取水,脑海中就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下一秒,他脚步一错向旁边避开,一道白影就从他的背后直接一头扑进了水缸中。 ☆、5 “……唔唔唔唔啊!” “……咕咚、咚、咚、咚、咚——” 白色的人整个扎在水缸中,双腿不停扑腾。 “喂!”织田作之助挡开飞溅的水花,伸手握住路露在外边的那截脚腕,将人从水里提了出来。 一身白色的青年“噗哈!”一声吐出嘴里的水,更多的水流却从他的头顶和吸饱了水的衣服上淌下来在他身边积了一个水洼。 青年盘坐在地上,一串串水珠顺着额前的头发和浓郁的眼睫流下,青年因为不舒服一直半眯着眼瞳,但看向织田作时,却倏然露出一个笑脸。 “哦呀哦呀,真是吓到我了呢!”白色的青年欢快的说道。 “……鹤丸国永?”经过时之政府的突击培训,织田作得意叫出青年的名字。然后,对于青年性格也有所耳闻,织田作无奈道:“不要突然冲出来啊。” “哈哈哈哈!没有惊吓的人生可是很无趣的。”鹤丸国永毫不在意的将头发捋到脑后,弯起眼睛畅快的笑起来。 “快去换身衣服吧,湿漉漉的会感冒的。”织田作把鹤丸国永拉了起来,帮青年拧了拧全是水的衣服后推着青年的肩膀将他送出了房间,然后,才转身挽起袖子,对着满地的水渍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把惊吓分享给新任审神者,但却充分享受了惊吓。鹤丸国永高高兴兴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解下湿答答的衣服,就听见半掩的门外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不要弄的到处都是水啊,鹤丸殿。” “哟!一期一振!”鹤丸大大方方的探出了半个身子,“我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不过我们的审神者超有意思的!真期待以后还有什么样的惊吓呀……” “知道了,”看着鹤丸国永闪亮亮的眼睛,蓝发太刀果断将干爽的衣服拍到青年的身上,心累道:“所以说,不要弄的到处都是水啊,我和弟弟们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不过,新的审神者,嘛。 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蓝发太刀这样想着,就不自觉地来到了审神者的小楼面前。审神者并没有开启结界,所以一期一振很容易就在二楼找到了在房间里努力擦地的审神者。 第6页 “……失礼了,请让我来帮忙吧。”看着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的背影,蓝发太刀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愧疚。 在所有付丧神中,他可是最经常担任近侍的刀剑之一,既然受到信任,得到认可,就怎么也不该放任审神者自己收拾动手房间。 实在是太失职了。 “啊,你是……一期一振吧?”织田作之助回过头,感激的笑了笑:“太好了,谢谢你来帮我,我刚好不是很擅长家务呢。” “是,我是粟田口唯一的太刀,短刀们都是我的弟弟,也请您多关照他们。”蓝发太刀也挽起袖子,拿着抹布浸入凉水中,微笑着回答。 审神者的笑容令一期一振松了口气,至少,这位大人看起来并不是严苛或傲慢的人。能有一位宽容的审神者,他们还真是撞大运了。 “……弟弟啊,很好呢。”织田作擦地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垂下眼,轻轻说道。 他想到了幸助,想到了克己、优、还有真嗣和佐仓,五个小鬼作为子女的话年纪实在有些太大了,说起来,也是作为弟弟妹妹一样的存在啊。 虽然有的时候非常闹腾,但那真的是他浅薄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了。 如果,他能预见更远的未来,如果…… 一期一振侧头,不明白审神者的神情为何看起来有些伤感,但他很明智的停止了这个话题。 作为刀剑,是不应该追问主人的。 一期一振不愧是深受审神者信赖的刀剑,在一片沉默中,蓝发太刀和织田作一起合作,很快就收拾好了起居室。 然后,刚刚坐下来,楼梯那边就传来了两个轻巧却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就被“唰!”地一下拉开了。 白金色头发的小短刀和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短刀一起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五虎退冲在最前面,小短刀面前控制自己在距审神者还有一步的时候停下来,然后双膝一弯就直接跪倒在织田作的面前,无比焦灼的将双手掌心的小虎崽捧到了织田作的眼前。 “审神者大人!请您看看小虎!小虎、小虎的状态不太好……”小短刀强忍着哭声,手臂不自主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 织田作从小短刀手里接过虎仔柔软温热的身体,一下子也紧张起来。 虎崽一动不动的蜷在他的掌心,张开嘴吐着舌头,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织田作的皮肤上湿了一片。 发烧了?还是—— 正在织田作不知所措时,和五虎退一同闯进来的黑发短刀激烈的喘息了两口,快速解释道:“老虎是退的身外化身,退一直带着伤,小虎崽就先支撑不住了。” “审神者大人,请您为退手入吧!”黑发短刀说着也低下头,恭谨地跪了下来。 织田作一愣,但很快就严肃了神情。 异能力和灵力还是有所区别的,所以在培训的时候,他的手入成绩其实并不高。 但现在并不是犹豫的时候,织田作端正了一下坐姿,阖上双眼,循着时之政府说明过的方法调动异能汇聚到掌心,再从掌心分出支流,慢慢注入小虎崽虚弱的身体。 整个过程织田作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终于,小虎崽的气息平稳下来,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五虎退从织田作手中接过虎崽,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直到这时候,脸上才后知后觉的浮现了担忧与惊喜,感激与畏惧交织的复杂表情。 小短刀最后深深低头致谢道:“谢谢您!审神者大人!谢谢您救了小虎。” “真的非常感谢!!” “不,比起这个。”织田作想到了药研藤四郎说过的,小短刀身上带伤的事,忍不住问:“本丸里还有其他刀剑带伤吗?” 有是有,甚至可以说本丸的每一振刀都是带伤的。 然而…… 一期一振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黑发短刀就先一步开口道:“没问题的!” 黑发短刀仰头看着织田作,坚定的说:“请不要担心,我们都是轻伤,可以依靠草药治疗。” “……所以,没问题的!” “怎么会没问题呢?”织田作不赞同皱了皱眉,“你们可是受伤了啊。” “……可是,”黑发短刀眸色闪动,“那样的话,您的资源就要被我们用光了。” “只是用光吗?”织田作挑了挑眉,侧过头对一期一振说了一句:“拜托把所有受伤的刀剑都叫过来”,然后就忽然一伸手,握住小短刀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用光就能让你们健康起来吗?那有什么不好呢?” 虽然不知道小短刀这样过分谨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但织田作还是尽职尽责地将异能力送两人顺着两人相连的手腕传过去。看着小短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震惊的睁大眼睛的样子,织田作只是浅浅笑了笑,认真的说:“反正,我只要有咖喱吃就足够了。” ☆、6 有了新任审神者的第二天,明媚到刺眼的阳光终于久违地照进了本丸。 清早醒来的小短刀卷起裤腿,赤着脚在重新清澈起来的池塘边步伐轻快的跳来跳去,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喜和雀跃。 即使很兴奋,小短刀也还记得不要吵醒主人,所以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过,织田作还是被吵醒了。 第7页 被几声枪响。 史密斯韦森6发左轮,枪管长度5英寸,每分钟12发,有效范围200英尺。 织田作瞬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迷茫了几分钟后才回忆起自己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现在正在时之政府任菜鸟审神者。 不过,为什么本丸之中会有枪声呢? 织田作推开和室的窗子向院子里望过去,发现刀剑都已经起来在院子里活动了。他们显然也都听到了枪响,不过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既然这样的话,就姑且应该是无害的吧。 刀剑们敏锐的察觉到了观察他们的视线,织田作就朝他们笑着挥挥手,起身洗漱去了。 等到织田作收拾好自己从二层小楼走出来时,刀剑们已经围了过来,五虎退仰着头,用清澈的金色眼眸注视着审神者。扎着蓝色马尾,紧绷着一张小脸的短刀也默默站在五虎退的身边,五虎退歉疚道:“我们吵醒您了吗?” “当然没有。”织田作蹲下身,一手一个摸了摸两振小短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两振小短刀不约而同眯起眼睛的样子,织田作心中竟然诡异的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短刀多好啊,又乖巧又活泼。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好像微妙的和自家痴汉老板的心声短暂重合了。织田作猛的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挥开,又和短刀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蓝发太刀,指了指之前听到枪声的方向,说:“能问下那边是哪里吗?” “……啊,是田地和演练场。”一期一振顺着审神者的视线看过去,低了低头,轻声问:“您要过去看看吗?” 看看。 织田作实在是有些好奇,就征用了蓝发太刀,让他领着自己过去。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见状,也排排的跟在了身后。 每座本丸都有自己的田地,如果嫌不够大还可以继续开辟。田地里之前还有一些作物,但是失去审神者的灵力供应后,作物就快速枯萎了。 于是刀剑付丧神们才不得不把本丸庭院里本来作为花坛的土地开垦出来变成田地,以此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看起来,这里的土质看起来很快就会恢复了,到时就可以重新种上粮食了。”一期一振看到明显开始复苏土地,有些开心的说道:“您愿意来到这里,真的太感谢了。” 织田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两人正在说话间,一个白色的人影拽着一脸严肃的青年打刀从另一端走了过来。 “啊!”看到审神者,白色的付丧神眼珠转了转,就强行拉着打刀站在了原地,冲织田作欢快的招了招手。 织田作在鹤丸国永既兴奋又隐隐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中走了过去,就在一只脚碰触到某块地面时,织田作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接着,就生生停住了脚步。 审神者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不仅停了下来,就连迈出的半只脚都收了回来。一期一振疑惑的抬了抬头,但碍于礼节,自然不会越过审神者先走。 一时间,两方人马相对而立。 “怎么了?”压切长谷部看了看审神者又看了看身边的白发太刀,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隐隐之中又觉得让审神者主动过来找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于是就甩开鹤丸国永向织田作走了过来。 “啊,那个,等一下。”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踩这里。”织田作连忙出声,想要阻止灰发打刀接近,然而付丧神的机动似乎极为出色,织田作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青年就已经一脚实实在在的踩上了织田作面前的土地。 下一秒,灰发打刀眸光一利,张口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怒吼,整个人就脚下一空,跟着塌陷的地面一起摔了下去! “……” 织田作看着地面上的大坑,慢了半拍才把后边的话说了出来:“因为会掉下去。” “……噗。”五虎退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笑声,但马上就瞪大眼睛抬手捂住了嘴。 “哈哈哈哈哈!!!” 小短刀即使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但对面的白发太刀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笑得浑身都抖起来,畅快的就像一阵刮过旷野的风。 “……鹤、丸、国、永!!”从地面的深坑里传来了来自地狱的声音,压切长谷部顶着一头的土缓缓从黑暗中升起,死亡射线拼命向白发太刀发射。 “——你死定了!!”压切长谷部一字一句的说完,然后从土坑中一跃而起,跳到白发太刀身上扯着他的白头发反复捶打。 织田作冷静的看着面前的暴力场面,忍不住赞叹道:……喔吼。 ……十几分钟后。 织田作面前的土坑里被埋进了一只白色的脑袋。 压切长谷部面色黑如锅底,重重的把铁锹插进白脑袋旁边,用力到整个锹头都陷入了地面。而意识到鹤先生本来是想暗算审神者的后,两振天真可爱的小短刀就默默的蹲到土堆旁边帮忙填土了。 “总之,”压切长谷部冷冷的说:“你就在这里反省一下吧。” “呀嘞呀嘞,这可真是吓到我了。”被埋到只露出脑袋的鹤丸国永干巴巴的笑着,艰难的转动眼珠看了看头顶上的审神者,语气遗憾:“虽然计划没有成功,不过长谷部的表情也很有趣哦~” “没有白费我连夜挖的陷阱呢^_^”。 第8页 白发太刀最后是这样总结的。 ☆、7 “失礼了,主公。”教训过白毛鹤球后,压切长谷部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浑身沾满泥土的样子非常不雅,而且会掉进这样粗糙的陷阱,看起来也实在太不可靠了。这样想着,长谷部不由就有些懊恼,他立刻严肃了神情,向织田作躬身道:“让您见笑了。” “不,没什么。”而且比起这个,还是长谷部对自己的称呼让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叫做‘主公’,还是被一名成年男人。当然,严格意义上或许也算不上是“人”,但他又不像首领那样有着奇奇怪怪的癖好,陡然听来当然会不自在了。 于是织田作向灰发青年,道:“叫我织田或是织田作也可以。” “……织,” 只是一个姓氏而已,但压切长谷部还是只念了一半就彻底说不下去了。 灰发青年深深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也无声地攥紧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希望达成审神者的期望,但跟‘那个男人’相关的事情果然还是不行。 明明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却还是介怀过往,这副软弱的样子属实是有些难看了。 于是被审神者讨厌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讨厌着自己。 压切长谷部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辩解的话,只任由自责的情绪在心脏里一点点翻腾。 但他很快就被拍了拍肩膀。 压切长谷部诧异的抬起头,就对上了织田作平和的目光。 审神者率先开口道:“抱歉,我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 他上岗前接受的培训不足,只勉强记住了刀剑们的样貌和名字,对于刀剑们的事情其实并不够了解。 不过谁都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去,织田作也不会认为只是一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如果付丧神的|名字刚好和幸助他们重合的话,他提起来也同样会感到痛苦。 所以主公就主公吧。 只要不被别人当成变态就好。 ……呃,大概,不会吧? 说话间又有几声枪响,织田作将这小小的顾虑放到一边,指了指演练场的方向,说道:“那边有谁在吗?” “是陆奥守。”压切长谷部答道:“远征部队回来了。” 没有审神者指派,他们没有办法出阵,只能通过不断远征来获得一些资源。不过远征部队昨天深夜才回到本丸,而当时织田作因为给刀剑们手入耗光了体力,正在自己的房间睡得死沉,所以双方还没有见过面呢。 演练场中,陆奥守吉行还不知道自己的枪声引来了审神者。这位来自土佐的名刀继承了其主人爽朗积极的性格,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远征,第二天也依然精神满满地迎接清晨。 织田作没有打扰付丧神,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陆奥守吉行的枪其实并不算准,但枪支却保养的很好,可以看出是青年的珍视之物。 在织田作盯着陆奥守看时,一期一振也在观察着审神者,小短刀们互相对了对眼神,也乖巧的不发出声音。 不知为何,他们觉得这一刻的审神者显得格外遥远。他并不是在看陆奥守,而是透过陆奥守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而审神者的目之所及,大概是他们永远都不能触及的吧。 沉静和煦的光线下,只有晨风摇摇曳曳,陆奥守吉行打满了一靶,放下手臂,刚一侧头就看见了正在看着自己的一众付丧神和被刀剑们围绕的高挑青年。 “啊!哎呀哎呀,你就是新来的审神者吗?”陆奥守只在最初愣了一下,然后就很快露出了笑容,他大步走出庭院,面对织田作十分爽朗的打了个招呼:“我是陆奥守吉行,是坂本龙马的佩刀,之后就要拜托你来照顾了吗?” “我是织田作。”织田作也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身边其实很少有这样热情似火的人。这或许和他身处港口Mafia有关,作为横滨黑暗面的存在,他的大多数同事都喜欢逞勇斗狠,性情也偏别扭。织田作并不讨厌他的同事们,但也必须承认,和简单纯粹的人相处起来要轻松一些。 “你在看这个?要试试吗?”陆奥守吉行注意到了审神者的目光,立刻高兴的挽了个枪花,将枪柄递到了织田作面前:“现在可是火|枪的时代哦,刀什么的,已经落后啦!” “——啧!”话音刚落,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就同时响起 ,漂亮得像是演员一样的黑发青年从缘侧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土佐刀:“你好歹也是刀剑付丧神吧,别把自己说得跟废物一样。” “啊呀,你对时代走向的意见还真大呢!”陆奥守吉行不甚在乎的甩了甩他的大脑袋,对青年身后跟他一起走出来的黑发少年笑着说:“堀川,快把兼桑拉住,他要冲过来了!” 黑发胁差闻言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扯了扯和泉守兼定的袖子然后跟着青年一起走过来,两人分别向织田作做了介绍。 只是在报上了姓名之后,黑发打刀却依然很不甘心的用那双湛蓝的眼眸瞪着陆奥守吉行,在得到土佐刀的一个耸肩之后就用力把头一扭,转而看向了织田作,似乎一定要审神者在刀和枪、新时代与旧时代之间做出个抉择来一样。 在几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织田作想了想,从陆奥守手中接过了那支六发左轮,然而下一刻,他持枪的手就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第9页 “主人!”一期一振神色一变,五虎退则是第一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惶恐,一边的小夜左文字也抿紧了嘴角,还带着稚气的脸孔绷得很紧。 “……没事。”织田作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状况,他将左轮还给陆奥守吉行,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两振小短刀的肩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只是应激障碍。” 人的意志是会被摧毁的。 一般在死亡与极度恐惧、又或者是过于强烈的情感刺激之下,为了保护自身,人的精神会下意识的发出‘回避’的信号,根据个体差异也可能出现‘再体验’或者‘过度警觉’的类型。 在几年前的龙头战争中,整个横滨都曾处于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面临接连不断的冲突与流血事件,港口Mafia中也有坚持不下去的人。织田作曾处理过同僚的一些事情,对此也算知之甚详,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也会出现创后应激障碍,明明拿着枪去找纪德时他的状态还好得不得了呢。 也是直到这一刻,织田作才清楚的认识到,他以为的那些已经可以了断的过往其实一直扎在心里,根本就没拔|出来过。 “主人……”五虎退再一次欲言又止,也就在这时,本丸的庭院中,一道光束亮起。不多时,重新换了身运动服的灰发打刀快步跑了过来,一见到织田作便禀告道:“主公,物吉贞宗回来了。” ☆、8 “……呃,怎么了?” 说完正事之后压切长谷部才注意到了气氛不对,他下意识望向一期一振,然而对于压切长谷部疑惑的目光,蓝发太刀却只是冲他摇了摇头,不过压切长谷部还是从太刀青年不自觉微微蹙起眉头的感到了一丝严肃又不同寻常的意味。 织田作没在意刀剑们的眼神交流,他想起了在时政总部见到的那振胁差,明明像是小王子一样,却神情黯淡的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幸助刚刚失去父亲的时候脸上也有同样的表情,完全没办法让人置之不理。 织田作看了看本丸主院的方向,说:“回去吧。” 几振刀剑付丧神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除了狐之助外,他们并不知道织田作跟时之政府讨要了物吉贞宗,对于这振胁差,他们的感觉都很复杂,但既然审神者有了指令,一众付丧神还是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织田作回到主院时刀剑们已经聚齐了,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顶着一脸土、浑身都灰扑扑的鹤丸国永在物吉贞宗身边跳来跳去的做鬼脸,然而胁差少年只是低垂着眼眸,只在听到脚步声轻轻震动了一下。 “我是物吉贞宗。”胁差少年转向织田作,低低的说。 每一振物吉贞宗在向审神者介绍自己时都喜欢说上一句‘让我带给你幸运’,然而此时,少年站在审神者的面前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了。 他并不知道审神者为什么要将他带回本丸。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被碎刀的准备,也真心希望他能得到一个安静的结局,但当他听到詹三郎先生说会有新的审神者接替本丸,自己也会回去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而是深深地感到恐惧。 他已经,不能再侍奉另一位审神者了…… 织田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少年的状态实在时太差了,比起在时之政府匆匆瞥见的那一面还要憔悴上不少,一双熔金般的眼眸里也没有一丝生气,似乎一阵风后就会消散,又似乎是产生了裂纹的瓷器,可他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相反安静得就像是一只摆件。 织田作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并不像他的友人那样能言善辩,也经常被吐槽说是不会吐槽。事实上,他也常常为自己的笨嘴拙舌而感到苦恼,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很担心自己如果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会给少年造成额外的压力。 好在还有其他付丧神替他解了围。 歌仙兼定、烛台切光忠以及大俱利伽罗向新任的审神者打了招呼。除了‘不想和审神者搞好关系’的大俱利伽罗外,歌仙兼定与烛台切光忠都是生活技能点满的刀,经历过变故后,两振成年刀剑的神情显得格外稳重和坚毅,看起来非常可靠。 织田作不由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无法经营好这个本丸,但实际上,即使没有接替的审神者,这些刀剑也依旧在努力的生活着。 “辛苦了。”织田作看向远征部队的几人,拍了拍手说:“欢迎回来……不过现在,受伤的人先跟我进修复室。” 为了尽可能的多获取一些资源,刀剑们多少都受了些伤,虽然药研在昨夜已经给众人包扎了伤口,但用草药来治疗刀剑实在是收效甚微。而想要治愈心灵的话,首先还是要养好身体才行。 物吉贞宗佩戴的只是普通御守,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一直处于重伤的状态,还是时之政府的人为了问话才将他修复好的,之后的时间也并未受到苛待,所以除了没什么精神外,他并不在审神者的手入名单上。 胁差少年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于是在审神者和伤的最重的歌仙兼定进入修复室后,鹤丸国永就高高兴兴的将物吉贞宗拉离了庭院,而后没过太久,白毛太刀就又折返了回来,视线在院落中逡巡一圈后,就笑眯眯地蹲到了烛台切光忠的身边。 第10页 “……鹤先生。”烛台切光忠有些无奈。 同为伊达家的刀,烛台切光忠虽然视鹤丸国永为前辈,但也不得不承认白毛太刀的性格有时候确实很令人困恼。此时看着青年的样子,烛台切光忠就知道他绝对在打着什么鬼主意,然而这振将惊吓视为平生乐趣的太刀又绝对不可能告诉自己他在想什么,那么……自己到时候就做个夸张一点的表情来哄哄他好了。 烛台切光忠努力忽视掉鹤丸国永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兴致勃勃的目光,转头时又不经意地瞥见了坐在另一边、满脸都写着离我远点的大俱利伽罗,瞬间就觉得自己左右两肩各压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来。 一边是跳脱的长辈,一边是叛逆的儿子(不是),加在一起实在是令人头痛。烛台切光忠叹了口气,一边腹诽一边忍不住的想到:要是鹤先生和伽罗酱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所以说还是贞酱最好啊! 只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机会再见到贞酱。 黑发太刀压下叹气的冲动,望向远处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修复室的门就被推开,歌仙兼定站在门边十分恭谨地弯腰行了个礼,才转过身来冲烛台切光忠招了招手,神色看起来倒是非常轻松。 烛台切光忠站起身,又特意掸了掸并没有灰尘的衣服,只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先一步窜了进去。 “喂!”烛台切光忠眉峰一挑,连忙跟上,但等他进入和室时,鹤丸国永已经盘膝端坐在了审神者的对面。不知是不是光线变换的原因,白发太刀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一瞬间的莫测和凛然,但还未等烛台切仔细去看,鹤丸国永就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容,身体向前一摊就趴在了桌子上,耍赖道:“啊呀啊呀,真的不能给我看看吗?我可是连续吃了几天的冷饭团,感觉已经吃出轻伤啦!” “并没有吧?”织田作冷静的推了推他。吃东西当然不可能吃出轻伤来,不过冷饭团倒确实是真的。 因为曾经被焚毁过,一期一振不喜欢火,做出来的自然是冷食,织田作也跟着吃了两顿。除了不得不应酬的交际餐外,织田作不讨厌任何食物,但内心对于超辣咖喱的渴望还是在攀升的。 “嗯嗯!所以晚上要不要吃顿大餐?”鹤丸国永的眼眸亮了亮,兴致勃勃地向审神者推荐道:“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就庆祝一下嘛!而且别看光坊这个样子,他可是很会做饭的哦~” ‘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啊?说得好像很见不得人一样! 烛台切光忠额角一跳,几秒钟后,他面带微笑的向织田作欠了欠身,随后强行拎起扑腾不休的白色团子,将人扔出了房间。 ☆、9 “请您不要见怪。”高大的黑发青年掩好门,重新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烛台切光忠微敛着眼眸,他先是解下本体双手奉上,随后才挺直脊背望向审神者,轻声解释道:“鹤先生只是有些担心物吉。” “物吉?”织田作愣了下,随后了然道:“他们是朋友啊。” 烛台切光忠没有反驳,算是认下了这种说法。刀剑们都曾侍奉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主公,也有许多刀剑在不同的豪族与大名间流传,所以刀剑彼此之间都会有些渊源。 就像他与大俱利伽罗以及鹤丸国永都曾属于伊达家、就像一期一振和藤四郎短刀们,甚至就连陆奥守吉行和新选组的刀们在一起时总会打架也都是渊源颇深的一种,但物吉贞宗却是个特例,胁差少年在本丸中并没有太过相熟的刀剑,唯一关系算是不错的,就是和谁都能玩笑打闹的鹤丸国永了。 也是因此,鹤先生才会对少年格外上心吧。 他正在尝试着、想要成为少年的依靠。 烛台切光忠的心情有些复杂。 事实上,不止是他,大家对于物吉的感情都十分复杂。 刀剑们自被锻造出来的那刻起就承载着剿灭敌人和保护主人的使命。无论是被珍藏、被爱护、还是被丢弃、被损毁,刀剑付丧神的样貌、言行和习惯依然或多或少的留存着主人的刻印。他们的灵魂中似乎天然带有对于主人的忠诚和依恋,所以即使本丸的前主人一心追求稀有刀剑,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刀剑基本连看都不看几眼就放置在一边,他们也依然是尊敬那位主人的。 对于一些经历坎坷的刀剑而言,轻易就能得到主人偏爱又喜欢把“幸运”挂在嘴边的物吉贞宗看起来或许有些傲慢。 在有了人类的形体与情感后,寂寞、失落与嫉妒也无师自通,但相应的,大家也并非不能体谅胁差少年所承受的压力。 前任审神者在偶然锻造出物吉贞宗,又紧接着锻造出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之后就异常坚信物吉贞宗真的可以给他带来幸运和稀有刀剑,一段时间内对于胁差少年格外爱重,原本日课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的投入到了锻刀上去,但随着本丸的资源逐渐消耗,锻造出的却一直是些普通刀剑,审神者的性格产生了一些变化,胁差少年也变得愈发消沉。 烛台切光忠一直觉得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物吉贞宗的——如果不是审神者在和少年出门时遇袭身亡而少年却偏偏活了下来的话。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们的主人。即使理智上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物吉贞宗的错,但内心却依然会控制不住的失衡。 第11页 其中的复杂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这样的情感也直接导致了本丸中的刀剑不知到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现在的物吉贞宗,但如果是鹤先生的期望的话,那么他也想要尝试着去接纳和理解。 “物吉现在的状态很有问题。”烛台切光忠直言道:“并非是身体,而是精神,这样下去的话,他或许会暗堕。” 对于刀剑而言,暗堕是比碎刀更加难堪的结果,这代表着刀剑向过去妥协。 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切存在的,也正是这些事情才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即使不情愿、不得已,时间也永远都在推着人向前走,逃避并不能让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相反只能让人变得麻木和怯弱。 物吉贞宗现在就正处在路口,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物吉手上,但能够影响这个决定的,却只有审神者了吧。 织田作的神情变得有些木然,他抬手按在太刀的刀身上,用异能力修补着刀中细小的破损,直到目送着黑发太刀谦恭离去,织田作才缓缓抬手揉了揉脸,望着从窗口透进来的光束,有了短暂的出神。 他真的能够做什么吗? 织田作问自己。 从多年以前,他就一直在试着做什么,但无论有多努力多期盼,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就像他的友人一边被人性与死亡深深吸引,一边渴望答案又无法得出答案一样,追寻的过程实在太容易令人疲累了。 送走了排在最后的陆奥守吉行后,织田作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当再次醒来时,黄昏已经无声地降临下来。 织田作缓慢地直起腰,又抻着手臂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才拉开障子门步入庭院,就见到天边烧红的晚霞将池塘与山石草木都镀上了一层橘色。 花圃中的麦子被移到了远方山坡下的田地中,清理出来的土地重新洒了花种,有褶皱的衣物被重新清洗晾晒,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也被拆开再仔细缝好,另一边的厨房里也飘出了食物的香气。 织田作吹着清爽适宜的晚风,舒适的眯了眯眼睛,忽然,他感到裤脚一沉,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清透的金色兽瞳。 除了脚是黑色以外几乎没有花纹的小虎崽正趴在自己脚边,挥舞着两只前爪勾住他的裤子奋力向上攀爬。 和织田作对上视线后,本就明亮的金色眼眸更加亮了起来,小虎崽伸出舌头舔了舔湿乎乎的鼻头,尾巴也欢快的甩了一下,粉色的蝴蝶丝带系在颈间,随着动作一挑一挑,看着俏皮又可爱。 这是当时自己治好的那只虎崽。 织田作感觉自己的心被软软的戳了一下。 他附身把爬到腿弯处的虎崽捞起来抱在怀里,抬眼望去,就见回廊的另一侧已经点起了灯火,追着虎崽出来的小短刀背对着暖色的光正一脸惊喜的向自己招手。 他的身后,明亮的厅室内,刀剑们已经聚齐了。就连物吉贞宗都被鹤丸国永拉着坐在了靠近门边的位置,听见声音后,其他刀剑也纷纷转过头来,向审神者露出笑容。 织田作呼吸微微一滞,垂着身侧的那只手无声的抽动了一下,但少许后,他也慢慢的笑了起来。 越是面对干净的事物,就越是觉得自身肮脏不堪,越是试图埋葬过去,就越是容易被扯回回忆里,刀剑们像是洗过的晴天一般毫无阴霾的笑容令他在某一瞬间感到了痛苦。 织田作收紧了手指,他知道,他所梦想的那个能看见海的房间他永远也到达不了了。 但,织田作笔直地站在回廊下,他回望着刀剑们,还是努力的微笑起来。 ☆、10 众人围绕着长桌而坐,白嫩嫩的豆腐、可爱的菌菇、田地中刚刚长出来的青菜还有铺在上面的一层牛肉随着浓郁的汤汁热气腾腾地滚动,各种香气四溢地菜肴铺满了一桌子,多余的食材则被做成了烤串和天妇罗,带着微微酸意的梅子酒清新恬淡。 刀剑付丧神们并不拘泥,织田作也认真的赞美了烛台切的手艺,在零散的交谈声中吃得格外满足,庭院中夜色渐落,却反倒把一方厅室烘衬得格外温暖热闹。 光暗之间、仿若人世。 织田作还记着烛台切光忠的嘱托,吃饭时一直留意着物吉贞宗,只是胁差少年从始至终都非常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在鹤丸国永与他说话时还会慢慢地点头或是说话回应。 ——如果不是他全程都没怎么吃东西,以及在没人注意时总是疏离地垂着眼眸,盯着握在手里的杯子发呆的话,他的状态看起来倒不算很糟。 只是与所有的温暖与热闹都格格不入而已。 “……要不要来玩骰子?”鹤丸国永翘着一头白毛,一手举着酒壶另一只手挎着压切长谷部的肩,兴致勃勃的提议到。 “我没兴趣。”大俱利伽罗冷淡的说,对上鹤丸国永带着控诉的眼神时还嫌弃的挪了挪屁股。 “来嘛来嘛~” “难得大家聚齐了,还有审神者也在,伽罗酱不要这么冷淡嘛~”鹤丸国永笑眯眯的晃了晃手指头。 “……”大俱利伽罗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准备离开的动作却停了停,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道是不是鹤丸提到了审神者的缘故,本来没有什么兴致的刀剑也都留了下来。 第12页 他们毕竟和带着审神者的期盼诞生的初锻刀不同,作为二手刀剑,面对一位新任审神者,他们需要以不冒犯审神者的方式了解审神者的喜好和性格,需要小心翼翼地探究审神者宽和外表下是否隐藏着真实的灵魂,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放过和审神者相处的机会。 在得到审神者的首肯后,烛台切光忠迅速撤下了菜品,换上茶点和甜品,又送上了一付骰子。 织田作对游戏并不在行,以前在年会上玩酒桌游戏也经常会被戏弄,但是太宰从来不会和他玩猜骰子的游戏,因为他并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用异能力作下弊而他的朋友却又偏偏是个好胜心超级强的人。 “规则很简单,三枚骰子猜大小,猜错的人要喝酒,未成年就要贴条子哦~”白发太刀拿着摇盅开局,飞快的晃了几十下后往桌面上一推,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过一周后落在了身边的压切长谷部的身上。 “是大还是小?”鹤丸国永目光灼灼。 “……大,大吧。”压切长谷部答道。 “你呢?”鹤丸国永记下答案,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个人。 以鹤丸国永为中心逆时针转了半圈就轮到了审神者。如果是在五秒钟内出结果的话他还可以给出正确答案,但像现在这样依次回答的话就没办法预知了,不过只是游戏而已,输了也只是喝些低度的梅子酒,所以织田作没怎么纠结就随意答道:“小。” 轮次继续向下,终于又回到了鹤丸国永手边,白毛太刀戳了戳对着杯子发呆的物吉贞宗,示意少年也要参加。 “……小吧。”物吉贞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远在上首的审神者,轻声说道。 “是小。”鹤丸国永掀开摇盅,查清数目后开心的将一盏梅子酒怼进了压切长谷部的嘴里,然后继续笑眯眯的开启下一局。 气氛一点点在酒香和某些付丧神不甘心的大吼声中沸腾起来,织田作全程奉陪,然后他就很快发现,不知道是因为运气还是什么,他居然连续十几次都全部猜中了,还有另一个和他一样完全猜中的,就是物吉贞宗了。 其他付丧神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对于物吉贞宗的特性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也正是因为了解,为了不受物吉的答案影响,鹤丸国永才会特意把少年留到最后一个说。而两者相比之下,审神者居然也完全没有出错,这就显得很神奇了。 “真厉害啊!”五虎退的额头上贴了很多条子,小短刀惨兮兮地抱着小虎崽,语气里全是惊叹。 也没有很厉害吧…… 织田作也有些吃惊,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略一犹疑,他便想到了什么,于是对胁差少年招了招手,道:“来,物吉陪我试试双人局。” “喔吼,我来我来!我来做荷官!”鹤丸国永立刻高高举起了手,作为喜欢各种出人意料的事情与各种惊喜和惊吓的刀剑付丧神,白毛太刀责无旁贷地拿起了骰子和摇盅。 物吉贞宗没有说话,少年眼中浮现出迟疑,但他看了看鹤丸国永又看了看织田作,还是向两人走了过去。 “双人对赌的话游戏规则就要改了!嗯,我想想……”鹤丸国永眨了眨眼睛,很快说:“换成我摇好之后双方同时选大小怎么样?” “可以。”织田作当然没有意见,倒不如说这种方法对他来说非常有利。 “那么,开始了!”鹤丸国永摇晃骰子,几秒钟后忽然抬手往桌面上一扣,数道:“……三……二……一!” “小。”织田作和物吉贞宗几乎是异口同声。 鹤丸国永掀开摇盅,三粒骰子的数目加起来确实是小。似乎是没有看到想看的场面,白发太刀扁了下嘴,继续不信邪的晃起骰子来。 刀剑付丧神将审神者和物吉贞宗围在了中央,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在连续平手了七八局后织田作放弃了用异能力作弊,立刻就输得丢盔弃甲,但织田作也是由此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物吉贞宗确实有着近乎奇异的‘强运’,但这份强运对于前任审神者那样的非酋却显然不起作用。 “你运气真的很好啊。”织田作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闭上了嘴巴。 “抱歉,我……”织田作顿了一下才试着出声,然而胁差金色的眼瞳中还是有什么抖了一下。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难过终于在这一瞬间有了决堤的倾向,物吉贞宗飞快的撤开半步,然后向审神者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向庭院外跑去。 只抛下了一室寂静。 “我去找他。”织田作略微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某一瞬间总觉得自己是欺负小孩儿的那种差劲大人。他望了望稀朗的夜色,和付丧神们简单说了句不要担心,也快步走出了庭院。 ☆、11 织田作远远的缀在物吉贞宗的身后。 他追得并不急,刻意留给了少年一段空间。过了一会儿后,就见胁差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背对着织田作,停在了黑暗空旷的田地之间。 被夜晚稍带着些凉意的风吹透,理智终于回笼。物吉贞宗愣了一会儿,终于像是不堪重负一般抬起手捂住了大半张脸。在心中那种难以抑制的痛苦与愤怒稍稍退却后,少年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可笑——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第13页 就算逃,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少年的背影在阴暗朦胧的夜色显得格外单薄,织田作一直等到少年重新站直身体才再次迈开脚步向少年走了过去。 他并未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平稳的节奏在寂静的空气中非常清晰。物吉贞宗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审神者,那一瞬间胁差少年的肩头似乎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侧过身来,然后向着审神者深深鞠躬。 “对不起。”物吉贞宗低垂着头颅,用轻微发颤的声音和快要满溢出来的歉意说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合时宜。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破坏审神者的兴致,对于本丸的刀剑来说,能够像这样和审神者轻松的共进一餐的机会其实寥寥无几,大家都很珍惜审神者的善意。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审神者对其他刀剑产生了不好的印象,只是在那一瞬间,审神者丝毫不含恶意的一句话语也会令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那些突然汹涌到快要将他淹没吞噬的情绪,他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把事情变得更糟,只能一味的想要退避和逃离。 物吉贞宗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和恐惧。 织田作轻轻地叹了口气,换来胁差少年闭了闭眼。 虽然没有想过审神者会特意出来来找自己,但就在他已经准备好接受责备的时候,织田作却只是伸出手越过少年柔软的发顶,轻轻落在少年的肩上。 “陪我走一走吧。”织田作说。 本丸本身也没有多大,除了审神者和付丧神们居住的庭院外,就只有一片不算非常广袤的田地和连接田地与水道的矮山。织田作走在前边,带着少年一直走上山坡,最后在一株巨大的樱树下停了下来。 每座本丸都有一株万叶樱,眼下的这一株樱树就是前任审神者亲手种下,一度濒临干枯,又在织田作接手后重新焕发了活力,继续无忧无虑的生长,然后终有一日将会开放。 织田作在樱树下坐下来,背靠着厚实的树干,一条长腿随意曲起。 从这里可以看到本丸里明亮的几点灯火也能望见天边明暗闪烁的星光。但织田作却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些,而是看向安静伫立的胁差少年,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少年并没有靠近,他的神情有些模糊,沉默了很久才抬了抬头,像自言自语般轻轻开口询问:“您为什么需要一振物吉贞宗呢?” 或者更准确的说,为什么要将他带回来呢? 织田作没有说话。 似乎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斥责,又似乎是因为审神者的气息太过平和,物吉贞宗顿了顿,终于剖开了内心说出了一直掩藏的想法。 物吉贞宗是渴望得到审神者关爱和信任的刀。 准确的说,没有刀剑不需要审神者的喜爱,但正是因为渴望得到关注和喜爱,物吉贞宗才会乐观、认真、努力,才会不停强调自己可以给审神者带来好运。 他是真的这样期盼的。 前任审神者喜欢稀有的刀剑,所以物吉贞宗永远都记得当审神者得到稀有的自己,又在之后接连锻造出了鹤先生和一期一振的时候是如何的开心与神采飞扬。 审神者将本该分摊在其他刀剑身上的关注都分给了他,可他在那之后却一次都没有达成过审神者的期待。 一次都没有过。 审神者并不算是一个宽和善良的人,在心愿长期得不到满足后,审神者投注在物吉贞宗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冷淡和执拗,本丸里常见刀剑的生活也越来越困难。 如果能够锻造出稀有刀剑就好了。 如果能够锻造出稀有刀剑,审神者就不会那样失望,本丸中的环境也能更加轻松一些吧。 如果他能够再有用一点就好了。 然而事实却是本该改变这一切,也有责任改变这一切的他什么都没有做成。 相反,是他造成了一切不好的结果。 如果换做鹤丸国永或是其他刀剑来讲述这座本丸的事,他们应该都会提到胁差少年每天沐浴在审神者失望的目光下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笑容、精力、生机和眼中的光彩,这些都在飞速消失,但物吉贞宗的语气中却只有自责和浓稠到化不开的忧伤。 在时之政府接受调查时,他被迫一边又一边的回忆从他诞生到审神者遇害的每个细节,而每一次,胁差少年都在不断的质疑自身——他真的是一振能带来幸运的刀吗? 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他的主人死了,他却还活着? 所以不是的。 他只是个因为想要得到宠爱就满嘴谎言又自私卑劣的讨厌鬼而已。 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带来幸运。 “……对不起,我不是一振能带来幸运的刀。”胁差少年声音哽咽。 “对不起,我害死了我的主人,也没办法给您带来好运。” “对不起。” 他不能再被任何人抱有期待了。 少年的眼泪滴进泥土里,周身的气息却突然泛起了深深的不祥。 他在否认自身。 而否认自身会让刀剑暗堕。 织田作很快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下一刻,他伸出手握住胁差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拉进了怀里。 物吉贞宗的心口泛起疼痛,但面上却终于带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微笑。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透过衣衫可以感受到审神者的温度。 第14页 即使只有一天时间,但即使面对这样不堪的他,审神者的气息也依然平稳和宽和,温柔的人从心底生出一丝丝想要流泪的痛意。 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放心了。 本丸在失去审神者后会变衰败,天空会变得晦暗,水流枯竭,植物枯萎,土地失去肥力。 在本丸中诞生的刀剑付丧神和本丸中的植物其实没什么差别,失去审神者的灵力,他们同样也会虚弱下去,一直到某天消无声息的消散。 他不知道审神者为什么需要他,又或是审神者需要的只是一振稀有的物吉贞宗。 但詹三郎先生跟他说了,审神者是在看见他之后才决定接手这座二手本丸和本丸里的二手刀的。 物吉贞宗觉得自己早就应该碎了,可他不能确定自己碎掉会不会令审神者感到不悦,所以他才回到了这里。 如果审神者需要他,那么他会努力听话,温顺乖巧,努力做个合格的摆件。如果这就是他仅剩的价值,那么他想要尽可能的弥补本丸中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其他刀剑。 他应该这样做的,但是…… 过多的情绪积压在过分单薄的身躯里,稍不经意就会将少年摧垮。 织田作深深的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温和地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我也有没能保护好的人。” 物吉贞宗从来都没听审神者说过自己的事,但少年听出了审神者声音里的难过,于是他慌忙抬起头来,担忧的望向审神者。 “我有五个弟弟妹妹,但是他们死在我面前,被炸死了。” 织田作望着远方,蓝色的眼眸里有胁差少年读不懂的情绪,物吉贞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然而这一刻,他只为审神者感到难过。 “没关系。”织田作擦去少年的眼泪,又在少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当然也曾无数次的憎恨过自己,想过如果他早点杀了纪德,五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平安的活下去。 所以织田作可以理解物吉贞宗。 他明白少年压抑着的情感。 在所有的物种中,只有人类会自己不放过自己,刀剑付丧神在获得人类感情的同时也习得了人类的苦楚。 但世界仍然会向前走。 时间依然会流逝,岁月依旧会流转,逝去的人会让生命变得沉重,但他们却不能停下。 因为就连他那位已经对世界陷入绝望的友人,都不曾停下。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感觉轻松一些了。”织田作对物吉贞宗笑了笑:“下一次,也能听我说说吗?” 物吉贞宗的呼吸一滞。审神者并没有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询问自己:可以活下去吗? 物吉贞宗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可织田作已经先一步向他伸出了手:“幸运这种事情是老天赋予的,所以不把它作为你的责任也没关系,我需要的也只是能在我遇到不幸时陪伴和支撑我的人,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我并不认识我的上一任,所以也很难感到遗憾,但对我来说你活下来是很好的事情。”审神者平和的声音在沉静的夜色中传递到少年的耳畔。织田作有些疲惫的笑了笑,但蓝色的眼瞳却像是远山深处雾霭散尽后的晴空,他认真的说:“……这么说或许会显得我很没用,但,我确实没力气再接受任何离别了。” ☆、12 织田作走在街道上,暑气被街道两旁掩映的绿荫隔开。 与横滨明显学习西方建筑风格、即使是新建筑也天然透着些颓废的气息不同,繁华的商业区充满了现代社会独有的简洁明快。干净剔透的落地橱窗里模特穿着当季新品,面包店里飘出香甜的味道,冰淇淋融化后落在手上似乎都有轻快的声音。 织田作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的热闹和喧嚣所包围了,但好在他不觉得厌烦也不觉得迷茫。因为每一个过路的人的脸上都有着轻松的神情,即使在不耐烦的抱怨着什么,他们的精神也是松弛的。 这和他那个时候很不一样。 横滨虽然作为通商口岸经济上还算繁华,民众也可以保证基本的食宿生活,但那也是表面上的安稳和平静而已,并且是在战争的前提下建立的。 还有更多的苦难被隐藏在了城市看不见的阴影里。那里面有战争孤儿、有强盗、有游女、有数不清看不见未来的人。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成年或是做出一番事业之后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港口Mafia吸纳了横滨的黑暗也给出于黑暗中的人撑了一把可以堪堪挡雨的伞。所以织田作心里虽然偶尔会泛起对森鸥外的杀意,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老板确实是个厉害又相当操劳的人。 织田作作为组织的边缘人士,和森鸥外是没什么交集的,但当他回忆起他们寥寥几次的见面,他都会觉得,那个男人好像一只困兽。 他在努力的注视着外边的世界,他看到了太远太远的地方,为此他迫切的想要摧毁什么推翻什么塑造什么,然而却没有办法。 无论他们有多少人,无论港口Mafia的势力有多强大,他们都没有办法冲破牢笼摆脱桎梏。 因为那不仅是个人、是港口Mafia、是横滨的桎梏,更是整个国家乃至于时代的桎梏。 第15页 不过现在的世界还是很不错的,没了那阵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紧迫感,反而透出一股近乎明媚的生机。 如果是在这样的社会形态里,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做个普通的小说家,而他的朋友也不需要靠一次又一次不断的贴近死亡来探究生命的真谛。 织田作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此时的心境大概就跟老人经历了艰苦时代后回首往昔差不多。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想很多,因为他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和房东在约定好的地点碰面,还要抓紧时间完成他从出版社领到的校对工作。 没错,就是工作。 事情还要从更早一点说起。 自从那天交谈过后,物吉贞宗的状态就好了不少,至少暗堕的趋势停止了,也不再一心想着死。虽然大多时候都还是安静的,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少年就和其他刀剑付丧神一样,眼里也恢复了身为兵器独有的锋利而明亮的光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好的付丧神们一起找上审神者,并提出了出阵的申请。 “出阵?”织田作在听到这个词时愣了一会儿,如果不是刀剑们提起,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必修课了。 或许对于那些外表看起来和他们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和孩子来说,正确的事应该是读书、恋爱或是找工作,但刀剑却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 织田作看着一众刀剑坚定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请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求刀剑在练度提升起来之前不许去难度太大的战场,以及给每振刀剑都配了刀装和御守。 于是时之政府发下来的补贴就这样全部用光了。 拿着已经干瘪下去的小青蛙钱包的灰发打刀用非常小心和委婉的语气汇报了财政吃紧,但中心思想就是——他们很快就要连咖喱都吃不起了。 织田作:!!! 织田作如遭雷击。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天,织田作依然不能忘记自己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心里的震惊。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联系了詹三郎先生,然而却只得到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补给要等到下一个月才能发放的消息。 “恕我直言,您爱护刀剑虽然是好事,但刀剑只要出阵刀装就会磨损,如果您想要给刀剑们带来更好的生活,仅靠每月方法的定额补给是远远不够的。”詹三郎的声音透过电波穿出来,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冷漠。 织田作:“……” “那我能找工作吗?”织田作很有责任感的问。 “可以。”詹三郎说道:“很多审神者也都是兼职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申请身份,另外我在现实还有一些朋友,可以推荐一份工作给您。” 织田作谢过了詹三郎。 他的身份很快就办了下来,从这点可以看出时之政府真的不算富裕,所以才很支持审神者们自食其力并有额外的收入。 不过很遗憾,他即将得到的那份工作要等到九月份才可以入职,所以在此之前,织田作只能自己想办法。而在众多需要技能又需要各种资格证的工作中,难得不需要任何证书又收入颇高并且还可以拿回家做的校对工作对于织田作来说就显得格外珍贵了——甚至部长在了解到他正在找住的地方后还热心的给他介绍了房东。 “是个不错的房子。”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发际线已经开始后撤的部长推了推眼镜,如是说道:“只是我的朋友说那附近的房子时不时的总会传出奇怪的巨响,可不管是询问邻居还是询问社区,得到的回答都是一切正常,那片区域没有出过任何事故,她也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但总是让人心里毛毛的,不过好处就是租金非常便宜。” 织田作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他不怕巨响,但是十分缺钱,于是他向部长要了房东的联系方式并且很快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空气中的燥热还没有散去,但逐渐缩短的白日却宣告了夏天已经到了末尾,夕阳将行人的影子扯得很长,小孩子举着风车背着虫网从巷道间跑过,其中一个头发短短的男孩子的衣服蹭上了泥土,但手里抓着一只独角仙就像是抓住了夏天的尾巴。 织田作的神情柔和下来,然而下一刻,一股奇异的感觉却袭上了心头。织田作反应飞快的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刚好从巷口拐进来的人,但他却只来得及看清一个粉色的脑袋,下一刻,就感觉自己腾空飞了起来。 ☆、13 织田作很确信他只腾空了一下子,然而再落地时,脚下的地面却不再是青砖、石板或是水泥,而是变成了细腻干燥的白沙。 织田作愣了几秒后意识到,他此时已经不在日本了。因为四面都是蔚蓝广阔、波光粼粼的海洋,他的头顶上甚至还有一颗椰子树,宽大的叶片挡住了热带独有的酷烈阳光。 织田作本能的咬了一下舌尖,在感觉到疼痛后迅速摸向后腰,那里原本应该有两把枪,但实际上如果他有墓地的话,那两把枪应该正和他的骨灰葬在一起。 于是织田作只能抬眼望向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少年,有着一头十分显眼的粉色头发,头上还插着两只像是棒棒糖一样的装饰物。织田作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插上这两个东西,但想来大概就是属于年轻人的潮流吧。 少年带着一副绿色眼镜,镜片遮挡下的眼瞳却泛着一种接近金属质感的光泽,很漂亮也很淡漠,并且无端地令织田作感到了危险。 第16页 那是一种侵入灵魂、无法反抗、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毁灭的危机感。 织田作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只是少年身上浅葱色的休闲衬衫和一脸呆滞的表情却完全破坏了这种危机感。 粉头发的少年也在思考,甚至因为思考的内容太多导致大脑有些当机了。虽然这可能让他看上去有点傻,但和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相比并不重要。 他叫齐木楠雄,是个超能力者。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人们能想象到的超能力他基本都可以做到,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超能力成为人生赢家,反而因为超能力遭遇了许多麻烦——就比如现在。 他只是受不了妈妈的拜托出来买一瓶酱油而已,跑腿费也刚好可以存下来做为零花钱。就到刚刚为止还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他却并没有想到他会在转角时遇见那举着独角仙对着他跑过来的孩子。 独角仙有巴掌那么大,通体深棕,发达的额角向前伸着,十节触角在空气中抖动…… 没错,他讨厌昆虫。 他必须声明,是讨厌而不是惧怕。他有着可以听到人心声的超能力,动物的心声也然也不在话下,但只有昆虫不行。所以他讨厌昆虫,讨厌到了只要一见到昆虫就会不受控制的瞬间移动到别的地方的程度。 当然,这样的灾难不止一次的发生在他的生活中,齐木楠雄认为他已经掌握了处理方法。只要没有被抓到实体的话,就算突然消失,大多数人也只会认为是眼花或是幻觉,当时小巷中也没有别人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以及几个孩子,而孩子们说出什么话大人都不会觉得奇怪,放着不管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下的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用眼花或是幻觉来解释啊! 而且,他为什么会将这个男人带过来? 那一瞬间……他被抓住了吗? 因为超能力的缘故,他明明一直有注意和普通人保持距离,目前认识的所有人中能够出其不意的直接碰到他的人只有燃堂——啊,那是一个笨蛋,所以也不用在意。 齐木楠雄回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那一瞬间男人就好像知道他会转过来一样,所以提前一步抓住了他。虽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无所谓了,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的瞬间移动有冷却时间的限制,大概三分钟后他才能把自己和面前的人带回去,在这之前,他需要消除这个人的记忆。 记忆消除的能力只能消除人对某个关键词的记忆,并不会对身体有害,只是人类会根据性格自动想出一些词语来填补这些空缺而已。消除的能力一次只能消除一个词,保险起见,齐木楠雄决定把有关自己和独角仙还有大海和沙滩之类的词语全部消除一遍。并且为了工作量不再增多,他决定不跟这个人交流,先消除记忆之后把他打晕,等到三分钟之后就瞬移回去,然后自己可以躲起来等他醒过来,看着他平安回家。 “对不起了。”打定了主意后,齐木楠雄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像是香蕉一样的歪头棍,声音直接传到了织田作的脑海里:“虽然可能有点暴力,但你要相信,这是为了你好。” 下一秒,织田作却突然向左一撤,而在他彻底让开之后,棍子才落了下来,带起一道闷闷的风声。 怎么回事? 齐木楠雄愣了一下,感觉到似乎有那里不对劲,但一击落空之后他并没有犹豫,已经因为惯性下沉到织田作腰间的棍子改变方向,再次向织田作敲过去。然而织田作已经通过异能力看到了自己被这诡异的棍子击中后就倒地不起还要被粉发少年四连击的未来,于是提前后撤,完美的避开了武器挥来的轨迹。 齐木楠雄抖了抖手腕,再次挥动香蕉棍子。 织田作躲开。 再挥。 织田作依然躲开。 织田作:……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被震慑住了! 又过了一秒钟后,他才不解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看”到的。 织田作也有些无奈,他只是“看”到了眼前这个粉头发的少年在出现在转角的时候突然消失,以为他是掉进井里了才想要伸手拉一把,但之后的发展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曲折离奇起来,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热带小岛上不说,还被少年惦记着想要给他四连击。 织田作没想好应该怎么说,已经直接读到心声的粉头发就已经继续说了:“你可以预见未来。” 织田作不由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少年有能够读心的能力。 织田作以前也碰见过这样的异能力者,他知道在这种能力面前隐藏想法基本没有意义,但他还是觉得惊奇,因为他所知的异能力者都只又着一种异能,而少年目前展现出来的瞬间移动、读心术和意念交流,至少已经是三种能力了,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拥有这么多的能力吗?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吗? 齐木楠雄并不需要织田作回答,读心是被动技能,而方圆200公里以内又只有织田作一个人,所以他听得非常清楚。 齐木楠雄有些羡慕的看了织田作一眼,虽然他也有预知能力,但却只局限于预知一些灾难,并且完全不可控。不过这样的话,他想要消除男人的记忆就变得困难起来了——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处理起来更加麻烦,于是为了避免麻烦,齐木楠雄还是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能让我敲上一下吗?” 第17页 他补充道:“一下就好。” ……可你明明是想要敲四下。 织田作飞快的腹诽了一句而后无比郑重地选择了拒绝。 “我们就不能和平共处吗?”他这样问。 “……好吧。” 粉头发的少年似乎衡量了一下,片刻后他收起了奇怪的香蕉棍子,点了点头,说:“我叫齐木楠雄。” ☆、14 “织田作。”织田作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想了想,问:“这里是哪里?” “加罗林群岛,在西太平洋。”齐木楠雄揉了自己的太阳穴,昨天妈妈看电视 的时候旅游频道刚好放到了这里的图片,现在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这里的无人岛很多,他们降落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否则的话,两个从天而降的人一定会闹出骚动,他还不想被留下当原住民的酋长。 “既然同为超能力者,我可以不消除你的记忆,但你要答应我不能把我的事情 说出去。还有今天的事情也请当做一个意外吧,我们再过一分钟就可以回去了。”齐木楠雄用没有光泽的眼睛注视着织田作,似乎是为了增强言语的力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可以随时监控到你的踪迹,如果你对别人说了,哼……” 少年露出了一个像是大魔王的表情。 “好的,我答应你。”织田作并没有多嘴的习惯,他并没有强烈的好奇心也没有 什么诉说欲,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合格的秘密保守者。 不过,织田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就又看向了齐木楠雄,问:“你可以瞬移到别的地方吗?” 齐木楠雄不明所以:“可以。” “那么,能不能请你把我送到左山町附近?”织田作很坦然的说:“我约了一位夫人见面,不过我不是很熟路,担心会迟到。” 齐木楠雄沉默了一下。 左山町就在他家附近,所以他没什么问题,他只是想到了父亲每天摆着一张很蠢的表情叫自己‘楠雄A梦’的时候,有种微妙的错乱感。 难道所有成年男性都能毫无芥蒂的拜托别人吗?那他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变成这样的大人。 “走吧。”齐木楠雄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拽住了织田作的袖子。织田作就又飞了起来,但也只是眼前一花的功夫,他们就重新出现在了日本的小巷中。 “走出去就是左山町。”齐木楠雄指了指巷口。 “谢谢。”织田作礼貌的道谢,想了想又道:“再见。” “……再见。” 姑且算是解决了麻烦,现在只要去买瓶酱油他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想到这里,齐木楠雄的声音都轻松起来,但当他终于买完酱油回到自己家门前时,却在门前发现了三个正聊天聊得火热的人。 “呀,楠雄!”三人之中的一人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恰巧抬起头来。虽然孩子都已经快要成年,但却仍然像二十几岁时一样漂亮的夫人露出了天真的笑脸,她向正走过来粉头发少年招了招手,开心的呼唤道:“楠雄,快过来!” 织田作也在此时侧过了头,然后,他就与齐木楠雄撞上了视线。 织田作:…… 齐木楠雄:…… 织田作望着粉头发的少年,他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市谷太太会说这附近时不时的有巨响了——因为多半是真的有,只是被少年掩盖过去了而已。 织田作挑了挑眉,如果说他只是感到有些意外,齐木楠雄就完全是心情复杂了。如果需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生活处处有惊喜吧。 齐木楠雄已经停住了脚步,织田作猜他一定是花了一秒钟来消化这个巧合,因为少年明显是呆了一下,然后才无奈的柔和下了眉眼,乖巧叫人:“妈妈。” “楠雄,还记得市谷太太吗?一年前才搬到了隔壁市,她家的儿子和你一般大,今年也刚好是上高二呢。”齐木妈妈温柔的问。 “不在一个高中。”齐木楠雄走到妈妈身边站好,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甚至声音里也带着些无奈感,但织田作觉得,少年看向母亲的眼神十分温柔。 “真好啊,久留美酱你还是一点没变,不过楠雄好像长高了。”市谷太太也是一位温和的女性,她似乎有些感概,但却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于是在又和齐木妈妈寒暄了几句后,就将谈话重心转移到了织田作身上。 “啊,对了!我来介绍!”齐木妈妈被提醒后立刻活力满满的拍了拍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然而齐木楠雄看着无声站立的织田作,却生出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妈妈认真的说道:“这位是织田作先生,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的邻居了!这是我的儿子楠雄,楠雄君~” 齐木妈妈不忘叮嘱:“要跟织田先生好好相处哟!” 织田作给了少年一个理解的笑容,齐木楠雄在母亲饱含殷切期盼的注视下也只能投降。 “我会的……”齐木楠雄生硬的说。不过想了想,他就又觉得邻居换成织田作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隔壁的市谷太太当然是个好人,但自己偶尔超能力失控的时候还是会波及到周围。 虽然他都有好好的时间回溯和消除记忆,但市谷太太还是产生了危险的第六感,于是在孩子升上高中之后就搬了出去。 第18页 妈妈是个单纯的人,他也不想把自己是超能力者的事情宣扬出去,所以,有一个了解情况的邻居似乎也不错? 齐木楠雄摸了摸下巴,决定暂时观望。 另一边,在少年充满威慑力的目光下婉拒了齐木妈妈关于“一起到我家来吃晚餐”的邀请,织田作也进到了市谷太太的房子中。 虽然很久没有住人,但市谷太太在得知织田作想要租下房子后就提前雇佣人来打扫过,所以也没什么灰尘。织田作大致看了一下,这里确实像部长说的那样,是个很不错的房子。 木质的小楼温馨而宽敞,二楼靠窗的地方还有一面很大的书桌,从窗口看出去能看到不远处的公园。 织田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拉开椅子在宽大的木桌前坐下来,把需要校对的稿件放在桌面上,却并没有立刻翻开。 他这就算是安顿下来了,但织田作却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无论是本丸还是这里都不能令他安心,他只是一个误入世界的幽灵,心始终漂浮,落不到地上,可织田作也并不觉得难过,因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世界,宽松而自由,没有枷锁,没有镣铐。 他想,等他赚够本丸的补给和自己的咖喱钱,他或许也可以出去转转。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却也是他从所未见的广阔。 ☆、15 立川先生已经在编辑部工作将近十年了。 作为觉川社的创始人之一,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总编的位置,而看着公司从弱小到足够立足,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成长一样。 在日本,出版社想要立足其实并不容易。 前些年还好一些,许多出版社刚成立时生意也曾火极一时,但这些年随着书业衰退,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出版社支持不下去了,而觉川社能够撑过最惨淡的年份一直屹立到现在,这其中绝对少不了立川先生的贡献。 立川先生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有时会和朋友在酒馆里小酌几杯。每当谈到这件事时,他都会自豪的拍拍厚实的胸脯,说:“因为编辑部是我说了算,我才不在乎资历,只看能力高低。” 他只要最好的校对、最好的编辑和最好的宣发,他可以毫不迟疑的说,在所有同行中,他们的编辑部是最好的。而一个最好的编辑部,对于作者的帮助有时是超出想象的。 说到这里,立川先生就总是忍不住连连叹息。 他的朋友问他:“你怎么了?”立川先生便闷闷的叹气,他跟朋友说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年轻人,他在我的编辑部里做校对工作,但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成就应该不止如此,可每次劝他的时候他都会婉言拒绝。” 立川先生惆怅的皱起了眉,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几张书稿的照片给朋友看。如果织田作在场,他就会发现这是他去应聘时立川先生为了考校而交给他校对的书稿。 行业内的人比较了解,校对工作虽然待遇很好又不需要资格证,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一个好做的工作。除了相当的耐心、细致以外,还要求对汉字和语言能力的精通,需要有大量的阅读储备、常识和冷知识也必须了解。 织田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博学的人,但他又确实读了很多书,如果只是校对的话,他差不多能够达到要求。 织田作实在穷的厉害,他这样想着,就决定去试一试。虽说如此,织田作并不知道他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尽力做他能做的,于是最后交上去的书稿就不仅校对文字正误,还试着对一些内容进行了编排。 再之后的事情就有些超出织田作的预期了。 他不仅被非常顺利的录用下来,员工口中面对工作时像是魔鬼一样严酷的总编、也就是立川先生对待他也非常和煦,不仅同意了他回家校对书稿,甚至还愿意让他提前预支工钱。 织田作起初并不知道立川先生为什么看重自己,直到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偶然发现,立川先生每次交给自己的工作除了校对外还包括了编辑的部分。 相当于他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工作。 不过立川先生并不觉得他这样做这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他向来就是一个敢于冒险同时也不怎么守规矩的人,他能够心安理得的将事情甩给织田作,也敢在拿到书稿的第一时间就非常痛快的给织田作开出了不低于两个人的工资。现在,他也同样能够不加掩饰的对朋友赞赏道:“织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两个人的工作,连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作者中还有很多人跟我说,如果这位织田先生愿意写作的话一定会有了不起的成就,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不管我怎样劝说,织田都不愿意写作……” 立川先生大概是有些喝多了,握着杯子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而他的朋友却并难得的并不觉得吵闹,他眯着泛着几分醉意的眼眸认真仔细的看完了由织田作校对的书稿,沉默了一阵儿才推了推眼镜,抬起头发自内心道:“你说的没错,你可一定要劝劝他。” 立川先生立刻又被燃起了斗志,他喝了口酒,发誓他一定会的。 于是第二天交稿的时候,织田作就又一次受到了热情的招待。立川先生望着他受伤的说:“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哪怕只是试试也是好的。织田,你的才华不能现于更多人的眼前,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19页 立川先生把自己窝在柔软的办公椅中,半圆形的桌面上堆满了垒砌起来的书稿,高度已经已经超过他了——这令他看起来像是被包围了,又好像整个人都是从书籍里长出来的一样。 立川先生长得并不好看,他有些胖,发际线开始后移,五官也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但他对于文学却又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与执着。织田作和立川先生对视,在那双似乎燃烧着火焰的眼瞳的注视下,织田作却退缩了。 “抱歉……” 织田作垂下眼遮住了情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是干干净净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情绪影响,指尖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织田作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声音,他将手指攥紧,用平静而沉缓的声音说:“我以前想住在一个能看见海的屋子里,想写一本小说,如果能够活很久,就看着弟弟妹妹们长大……但是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写任何东西了。” 织田作向立川先生躬身行礼。 立川先生被惊住了,作为也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过来人,在听懂了织田作话里的意思后,他连忙摆了摆手,露出了歉意的表情。但是织田作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之前跟您提过,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在隔壁市的工作,我明天就可以去报道了,那我以后还是周末送书稿来,希望不会很麻烦您。” “当然不会,这可是件好事,稿件就按照约定好了来就可以,你也不要太累了。”立川先生笑眯眯的站起来,他送织田作走到了公司门口,又拍了拍织田作的肩,笑着说:“祝你工作顺利,要是遇到烦恼的话也可以和我说说,还有……” 说到这里时立川先生迟疑了一下,但看了看织田作的神情,他还是叹了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要苛责自己,织田。” 因为人生就好像波澜壮阔的大海,过往都会沉进泥沙里,再也不会被打捞起来。 ☆、16 按照太宰治的说法,织田作是一个对自我认知有很大偏差的人。 在太宰治看来,织田作是一个很奇妙的人,既简单又通透,明明有着很强的能力,却一心想要平凡的生活。 身处在权利中心,太宰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港口Mafia的本质。黑暗、死亡、血腥、暴力能够轻易的将人同化,然而织田作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明明就在泥潭中,却从未掉下泥潭。 对于太宰而言,织田作就像是一面被黑漆泼过的画布上唯一的白色圆点,他不知道这一点白色是怎么留存下来,但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并且,他也并不讨厌。 太宰治几乎一眼就发现了织田作,而之后越是接触他就越是感到新奇——港口Mafia里唯一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好人’,这难道还不够奇妙的吗? 如果再进一步,这个好人的本质还是一只心甘情愿收起尖牙和利齿的猛虎,肚子底下还非要塞上五只毛都没长齐的兔子。太宰治觉得有趣极了,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想要逗他。 太宰从不隐瞒他对织田作的极高评价,然而织田作却一直认为他只是个平凡人,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来得木讷和迟钝。要是说的再严酷一点,或许还要加上胸无大志和一事无成这两点。 如果说有哪里不普通的,那大概就是从他偶然和太宰成为朋友开始吧。 之后他们又认识了坂口安吾,再之后,就走到了现在。 织田作知道有很多同事会在背后议论,说他作为区区一介底层小职员,连杀个人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干不来。能够和组织中最年轻的干部以及最得首领信任的情报专员坂口走在一起完全就是踩了狗屎运,也不知道那两位大人是哪条神经搭错了才会看上这么一个人。 织田作还记得太宰第一次听到这种风声之后觉得很有意思,还特意跑到他跟前跟他说了这件事,并嘲笑那些人说话都带着一股酸味。 他当时有些无奈的看着太宰,却并没有告诉他,他捡回来的那个部下也是捻酸的一员,不过那个孩子的品性倒是十分耿直,从来不会跟别人一起议论,只是经常自以为隐秘的在背后狠狠瞪他而已。 为了气到说闲话的人,太宰和安吾还特意抽出时间拉着他一起去Lupin喝了酒,但其实内心里,织田作并不觉得同事的话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少年,他才隐隐明白了太宰的那句“自我认知偏差”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要从早一点说起。 詹三郎先生给他介绍的工作在调味市的盐中学。 这里原本的国文老师因为突然发生疾病无法再继续课程,于是织田作就在詹三郎的介绍下暂时接替了这个岗位,成为了一名临时教师。虽然只是临时,但好在薪酬并不低,对于目前穷鬼一个的织田作来说已经很好了 。 织田作没有做过老师,不过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他也就渐渐适应了简单的学校生活,并且,他还注意到了几个特别的学生。 事情发生在放学之后,织田作原本走在去往电车站的路上,路过一家便利店旁边的小巷时,织田作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织田作下意识侧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有一个单薄的背影正和面前一群黑压压的人对峙,小巷中的光线十分昏暗,但织田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盐中学的校服,正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 第20页 这下就不能不管了。 织田作叹了口气,改变方向向巷子里走去。 里面的对峙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两方人都已经说完了话,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盐中学的少年背对着织田作,织田作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看清对面的人。 人数大概有十几个,他们有的留着显眼的莫西干头,有的将头发染成张扬的黄色,有的还只穿了一身背心努力炫耀着虬结的肌肉。虽然一个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但年龄看上去都不大,从他们身上穿着的校服裤子可以看出应该都是附近的学生——或者应该准确的说,是不良学生。 在织田作打量众人的时候,不良们自然也看到了织田作,学生对于成年人都是有天然的忌惮的,随着织田作若无其事的接近,他们中有人明显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但当他们听到织田作用平静的声音询问:“你们有什么事?”的时候,那点紧张就又被突然涌上头的勇气给浇灭了。 “这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为首的莫西干头挑起眼睛将织田作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番,在确认他只是一个高挑清瘦看起来一点也不能打的青年后,就抬手一指巷口,语气凶悍道:“赶紧走!” “不,是有关系的。”织田作颇为认知的解释道:“我是盐中学的老师,所以才问,你们找我的学生有什么事?” 空气中似乎静了一瞬,织田作注意到背对他站立的少年明显僵硬了一下,但相比起来,还是不良们更加惊讶。 “……老,老大,”人群中再次有人胆怯的撞了撞莫西干头,用很小的声音说:“他是老师啊。” “老师又怎么样!”莫西干头瞪了瞪眼睛,他原本也有些范怵,但听到小弟的话就立刻又强硬了起来。 他可是学校的老大! 为了挑战传说中的白T毒物特意穿过了半个街区来堵他,如果被一个区区教师吓退,那他和他没用的小弟又有什么区别? 里番长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就是!!”见莫西干没有退缩,同为其他学校里番长的黄毛和白背心也立刻提高了音量附和道:“他是老师又怎么样,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会怕他吗?再说我们又不是盐中的,他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说完,他们还把手指掰的咔咔作响,威胁意味十足的指了指织田作,道:“听明白了吗?识相的话就站远一点,不然我们对你也不客气!” 织田作:…… ☆、17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良打架啊。 织田作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在港口Mafia的字典里可没有打架这个词——他们只有火拼。就算是成员之间,偶尔内斗起来时下手的程度也只是堪堪控制在不要造成残疾而已。 尤其是龙头战争的那几年,织田作见惯了两拨人走在路上随时随地开枪扫射的火爆场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群孩子。 织田作正思索着,不良们却以为他被震慑住了,登时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个成年人,而是直接对着少年扬起了铁拳,然而下一秒,他们眼前却突然闪过了一抹亮光,同时还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咔嚓”声,在巷道里非常清晰。 “我把你们的样子拍下来了。”织田作把手机从眼前移开,收回口袋里。他刚刚打开了照相功能,为了避免小巷里光线太暗照不清楚,还特意开了闪光灯。 “——哈?”不良们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的脸都拍得很清楚,照片我也发送到电脑端了。”织田作没有一丝不耐烦,他细心的解释道:“如果今天我的学生出了什么事,我就会报警,有照片在,不管是哪个学校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织田作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不良少年们,忽然,他挑起嘴角轻轻的笑了一下,然而这个笑容却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戾气,就像刀锋擦着颈动脉掠过时带起的风一样锐利。 不良们齐齐打了一个冷战,看向织田作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并且,这只恶鬼还用非常轻柔的语气对他们提议道:“或者你们有胆量的话也可以试试把我们两个全都杀了,只不过如果你们下手不够狠,让我们两个中有人活下来的话,你们所有人就都完了。” 织田作十分舒适的将手插在口袋里,闲庭信步一般步步逼近,他微笑道:“怎么样,要试试吗?” 不良少年们:啊啊啊啊啊! 课余最多只是打打架的不良们当然不可能有杀人的胆量,在织田作那双好像氤氲着死气的蓝色眼瞳的注视下冷汗直流,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织田作不愿意再吓这些不良,于是他冲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招了招手,道:“盐中学的,过来。” 少年的脊背再次僵了僵,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微垂下头走到织田作的身边。 织田作在少年转过来的瞬间有些吃惊,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带着少年走出小巷。又过了一条街道,织田作才突然开口:“你是一年三班的影山律吧?我记得你。” 织田作并不教一年三班的课,但他听很多同学提起过少年,一些老师对他也格外赞赏。 毕竟是年纪第一又是学生会干部,长相帅气,为人聪慧认真,又是体育全能,总的来说就是个很受欢迎的人。这样难得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当然也会额外受到关注,以至于就连织田作这样很少刻意八卦的人都留有印象。 第21页 少年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但却透着些苍白的脸颊,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瞳却像是漩涡一般搅动着微不可察的混乱与恶意。 完全不是一双善良的眼睛。 不过织田作适应的很好,他甚至还向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能和那个黑泥一样的太宰先生成为朋友的人啊,这一点恶意他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少年的眼里还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不安与自我厌恶。 影山律走在织田作身边,心里也有些紧张,他发现他根本看不透这人在想什么,于是只能说:“谢谢您帮了我。” “没事。”织田作问:“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紧,他道:“一,一点私事。” 织田作看他:“需要告诉班主任吗?” “不!”少年很干脆的否掉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反常,他又连忙低了低头,补充道:“真的只是一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织田作没立刻说话,他又看了少年几眼,但在看清楚少年眼瞳里的认真后,织田作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吧。” 学生自己的事,他来处理也确实不合适。 只要少年懂得注意分寸就好。 至于吃亏——不存在的。 少年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 见织田作不再追究,影山律和漂浮在身边的绿色鬼火一样的东西对视了一眼,终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自从他偶然被认成哥哥之后,这些天就总有不良少年来挑战他。他不能让这些人去找哥哥的麻烦,正好学校里的渣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他正好能拿这些人来练练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对峙的场面会被织田作看到,还好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否则他还真没什么把握能威胁一名老师让他保守秘密。 影山律想了想,决定还是尽快和织田作分开,于是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说:“织田老师是要去电车站吗?抱歉我耽误您的时间了。” 言下之意就是谢谢您,但请快点走吧。 “没关系,还来得及。”织田作不在意的笑了笑。他看了眼时间,确认还有三班电车可以回去,于是就不急不忙的说:“我还得送你回家吧,也省得你再遇到那些人。” 身为老师,这个理由完美的无懈可击,影山律再不愿意,也只能说:“我想要去找我的哥哥,他正在进行社团活动,不过应该也快要结束了,我会和哥哥一起回家的。” 织田作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完全不知道影山律还有个哥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说道:“那我送你到哥哥那里。” “……他们现在应该在河边跑步。”影山律将织田作带到了河堤边,黄昏的余晖铺在水面上,两侧青草被风吹得倒伏,河水清澈的流向远方,一群身材结实的少年围在一起,他们面前,一名浑身大汗、累到五官都快要被融化的少年正支着膝盖喘气,穿在其他少年身上堪比紧身衣的运动服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宽大。 影山律的神情温和下来,他上前一步,叫了声:“哥哥。” 四肢纤细、皮肤苍白的少年抹去顺着额角落下来的汗水,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呆呆的望过来。 “回去了,哥哥。”影山律向少年招了招手,而另一边,织田作却顿在了原地。 在与少年目光相接的瞬间,织田作发现,他的异能力居然被动开启了。 ☆、18 织田作的异能力是‘天衣无缝’,可以预见五秒左右的未来。 是个很实用的能力,但织田作并不喜欢预见未来的感觉,所以平时除了主动开启以外,他只保留了异能力的被动效果——也就是在遇到危险时,异能力会自动提醒他。 织田作的异能力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依靠异能力躲过了很多次的枪击和追杀,然而这却是第一次,他的异能力在没有预知到任何危险画面的情况下全面开启了。 这就相当于是一种本能。 即使没有预见到任何东西,他的本能依然觉得危险。 织田作仔细的看着面前顶着锅盖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给他这样压迫感的人还是他的便宜邻居齐木楠雄,但即使在面对齐木时他的异能力也没有自动开启。 那或许是因为齐木的能力已经接近于成熟了,即使偶尔也会做出睡梦中不知不觉把附近送上天的事情,但他的能力终究还是听他的操控的。 可少年却并非如此。 少年的身体中更像是隐藏了一只不可名状的凶兽。 或许就连少年自己也不清楚那只凶兽的样子,但他知道那是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努力压抑,拼命掩藏。 可‘人’这个容器,终归还是有限度的。 当承受的压力超过了心能够承载的重量,到了那时,人是会爆炸的。 少年身上充满了‘不安定’的味道,这种强烈的不确定性使得织田作的异能力产生了如临大敌的感觉。如果只是短时间还好,长期维持异能力运行的话即使是他也会感觉吃不消的。 而且现在的日本到底是怎么了?像齐木那样的危险人物,难道每个市都有一个吗? 织田作忍不住有些头痛的想到。 第22页 影山律并不知道织田作为什么突然发起呆来,但他不想让织田作和兄长有任何接触,于是他很干脆的向青年鞠躬道谢,然后快步跑下堤坝,跑到少年的身边。 清澈的河水不知疲倦般潺潺流淌着,河岸边有白色的水鸟在梳理羽毛,织田作只能远远的看到影山律似乎和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随后他转向这边认真的鞠了个躬,才跟着弟弟一起离开。 织田作看着两兄弟离开的背影,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织田作才转过身,看向背后漂浮的一团绿色鬼火。 “那么,下一个问题……” 织田作试探着伸出手,他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手指会穿过去的可能,然而实际却是他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鬼火尖尖的头顶。 鬼火的手感非常神奇,摸上去凉凉软软的就像是某种玩具一样,织田作神色自若的提着鬼火在附近找了一条没人的小巷,站定之后才晃了晃手里的鬼火,好奇的问:“说说么?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跟在影山的身边?” “……哦呀?你居然看得到本大爷吗?”绿色鬼火挣扎了一路也没有挣动,意识到不能轻易逃跑,鬼火“嘭”的一下伸出了火柴棍一样的手脚,同时还浮现出了一张漫画风浓郁的脸,脸颊上两团醒目的红晕令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当然,鬼火长脸并且会说话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本大爷是小酒窝!”鬼火叉起双手,一脸自豪的说:“是未来要成为神的人!” 织田作:“……”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识到自己的头顶正被一个人类抓着吗? “——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小酒窝立刻怒了:“为什么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我!” 织田作只觉得槽点密集,顺便还有点头疼,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样子,是恶灵吗?” 小酒窝:“哈?为什么我这个样子就是恶灵?不要对人的外貌有偏见啊!!” “没有偏见。”织田作戳了戳他:“可是一般的灵都是穿白寿衣带天冠的吧?”谁会变成绿色鬼火还长这么奇怪的五官啊! 小酒窝:…… 虽然不是很绝对,但大体上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小酒窝一时陷入了沉默,但紧接着,他就听青年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你认识影山的哥哥吧?” 小酒窝之前可是一直光明正大的飘在影山律的身边的,反倒是远远的看见影山的哥哥后就立刻躲了起来,很像是心虚的样子。 害怕哥哥,却又刻意接近弟弟,怎么想都透着古怪的味道。 “你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织田作警惕的看了小酒窝一眼。 “——当然不是!”小酒窝立刻反驳,然而织田作却不打算听他解释。 在没人的小巷里,织田作抬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就从鬼火面前划过,额头上顶着火红色焰纹的小狐狸凭空出现,四只小小的爪子轻轻的踩在织田作的肩膀上。 “主人,您叫我吗?” “狐之助,大家都还好吗?”织田作在小狐狸的头上摸了一把,觉得手感很好。 “很好!低级战场已经快要探索完了,出阵部队的刀装有轻微磨损,但大家都没有受伤!”小狐狸眼眸亮晶晶的,说起本丸时神采奕奕和最初那只灰扑扑的小狐狸完全已经判若两人,小狐狸亲呢的蹭了蹭织田作,但很快,它歪了歪头,就看到了织田作手里抓着的鬼火。 小狐狸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它立刻瞪圆了眼睛,弓起身子,尾巴上的毛也都炸了起来。 “主人小心!这是一只恶灵!”小狐狸挡在织田作面前,威慑力十足的呲了呲牙,超凶的说:“看我喷火烧了他!” “——诶,等等!”织田作立刻摁住小狐狸,道:“先别烧,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暂时关起来吗?” “……有的。”小狐狸仍然不甘心的瞪了这只奇奇怪怪的恶灵一眼,回过头道:“万屋制作的福袋就有隔绝灵气的作用,您拿以前用过的袋子将他装进去就行。” 说罢,它又担忧的问:“主人,您在现世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您为什么会被恶灵缠上?这些恶灵都是狡猾的家伙,您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 小狐狸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对着这样纯粹的目光,织田作实在没办法开口说恶灵没有招惹他,是他自己把恶灵抓过来的,于是织田作只能轻轻咳了一声,略过了这个话题,说:“好,我知道了,撞进福袋的话不会被他逃走吗?” “不会,”小狐狸以不屑的目光将绿色鬼火上下打量了一圈,随后骄傲的一翘尾巴,大声说:“它是低级恶灵,跑不掉的!” 小酒窝:……你才低级恶灵! 你全家都低级恶灵! ☆、19 织田作将小酒窝收进福袋之后就将这件事暂时搁在了脑后。 他也是很忙碌的。 除了学校的课程以及本丸的基础工作外,他还有书稿需要校对。好在他在港口Mafia时也是打杂活的角色,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所以,当织田作在车站意外的撞见正在发传单的影山后,他停下来,和少年聊了聊。 “你是影山的哥哥吧?”织田作平和的问:“怎么在这里?” 第23页 “是,我叫影山茂夫,您叫我龙套也可以。”少年十分认真的向织田作鞠了个躬,说:“之前律的钱包不见了,谢谢您送他回来。” 钱包丢失? 原来影山律是这样跟哥哥说的吗? 织田作扬了扬眉,也没有反驳,然后他就听到少年继续说:“我在这里发传单,帮灵幻师父宣传除灵事务所。” “除灵事务所?”织田作接过少年递来的传单看了看,只见彩色纸面上印着一张青年的头像以及一些夸张但又直白的宣传语,右下角还有一句大写加粗的“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织田作:…… 好像骗子都喜欢这么说,织田作面无表情的想。 “……除灵啊,刚好。”织田作的视线在那行大写加粗的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少年,想了想说:“我正好有这方面的事情想要委托,方便的话,能让我和这位灵幻先生谈一谈吗?” 织田作轻轻掸了掸纸面,感到有些复杂。 说来也奇怪,明明亲眼看过了恶灵,还和刀剑付丧神们相处愉快。织田作以为他延续了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应该已经崩塌了,然而事实却是在看到这样的传单后,织田作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不信任。 “……啊,可以的。”少年眨了眨眼睛,随后慢吞吞的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断断续续声音伴着电流一起漏出来,显得格外不真切,织田作也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那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影山茂夫向电话另一端简单说明了情况,发了半天传单却没有任何收货的灵幻新隆在听到有委托上门后立刻决定让弟子将客人请到事务所,他也会立刻返回跟两人汇合。 “师父让我们先回事务所。”等到结束了通话,少年才仰起脸看向了织田作,后知后觉的问:“您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有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边走边聊吧。”织田作向少年笑了笑,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两个原地不动聊天的人确实会显得突兀,嘈杂的环境也不适合聊关于灵异的话题。 他们说话的时候影山茂夫已经被来往的行人不小心撞了好几下。少年倒是没什么脾气,就像一只小面人一样任凭别人将他挤得东倒西歪。 织田作伸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带他向外走,尽量用手臂挡住挤过来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织田作也不想这样紧张,然而他的异能力却完全不听使唤,每当少年被挤得站立不稳的时都要跳出来爆锤他的大脑。 简直替他操碎了心。 为了接到更多的生意,灵幻新隆的除灵事务所处在繁华的街区,然而与这样的地段匹配的就是高昂的租金,于是事务所只能租在最拥挤的写字楼里,并且面积也只有小小的二十平。 “请坐。”影山茂夫熟练的收拾了桌面上杂乱的东西,然后拉开小冰箱,回头问:“您想喝点什么?” “水就好。”织田作在沙发上坐下来,趁少年倒水的时间观察起室内的陈设。 虽然“除灵事务所”这个名字结合在街道和车站发传单的营销手段总是会令人联想到某种传销组织,但总体来说,这间屋子收拾的还是很干净的,只是因为面积太小又收纳了太多东西,这才显得有些杂乱。 织田作看到对着沙发与工作台的两面墙上还贴着一些合影,应该是顾客在问题解决后给出的反馈。 照片中的每个人都在微笑,但最显眼的当然还是每张照片都信心满满地对着镜头比出胜利手势的金发青年。 看起来这间事务所确实完成了许多委托,只是不知为何,织田作凝视着这些照片和照片上的青年,却依然觉得不太靠谱。 ——真的不是骗子吗? 成年人就是会有这样莫名其妙但又可靠的直觉。而且,一般的灵异侦探会雇佣未成年人作为副手吗? 想到影山或许会被人利用,织田作决定等一下他一定要和那位灵幻先生好好聊一聊。 好在他并没有等上很长时间,灵幻新隆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尽快赶了回来。透过并不算隔音的门板,织田作还能听见灵幻新隆站在门口努力喘粗气的声音。 灵幻新隆是个注重形象的人,沉稳可靠的形象也有助于他获得客人的信任。灵幻新隆等到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从容不迫的走进了自己的事务所,并且第一时间就向坐在沙发上的织田作投去了一个能够安抚人心的笑容。 “久等了,我是灵幻新隆,本世纪最伟大的灵能力者。”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青年在织田作对面坐下来,同时十分自然的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吩咐道:“龙套,倒杯茶来。” 说完这句,青年便将双手搭在一起摆出倾听的姿势,继续说道:“顾客的需求就是最高要求,无论是恶灵缠身还是冤魂索命,我们都可以解决……所以,来说说你的烦恼吗?” 织田作没有立刻回答。在青年走进房间并且在短短几秒钟就轻易掌控了谈话的节奏后,织田作就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质。 那是一种能够令人信服的气质。不管是胡说八道还是据理辩驳,好像只要他愿意,他就总能说服别人,得到信任。 在织田作认识的人中,森欧外、安吾还有太宰都有着这样的气质。 第24页 织田作觉得,这种能力应该来自于自身的通透和对人心的洞察。很难说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因为这样的能力并没有让他们过得轻松一些,织田作总能看到太宰和安吾的眼中似乎掩藏着深深的疲惫,这让织田作总是下意识的想要照顾他们,虽然有时反倒会被捉弄。 织田作并不知道在灵幻新隆看来,他在想到朋友时神情忽然变得温和而遥远。织田作只是向青年礼貌的点了点,在通上了姓名后,就取出揣在口袋里鼓胀胀的福袋,叙述道:“我确实捡到了一个恶灵……” ☆、20 织田作省略了他和影山律相遇的过程,只说是在街上偶然发现了一只恶灵跟着自己,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样说着,织田作扯开了福袋,几乎是在同时,一抹绿色的鬼火就“嗖”的一下钻了出来。 “——啊啊!本大爷终于出来了!”小酒窝瞪圆了眼睛发出呐喊,他漂浮在半空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发顶却还是蔫耷耷的垂着,看起来确实是闷坏了。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小酒窝怒瞪着织田作,但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指责的话,一道平淡的声音就突然打断了他:“小酒窝。” “!!” 绿色鬼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明明只是一团鬼火,却发出了好似滞涩齿轮的“咔哒”声,小酒窝僵硬的转过身,就见到影山茂夫正端着茶盘走进来。 “小酒窝,你怎么会在这里?”影山茂夫疑惑的看向他:“你不是被花泽除灵了吗?” 小酒窝:“啊这……” 影山茂夫依然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看织田作又看了看漂浮在半空的小酒窝,再想想刚才织田作说的内容,就忽然抬手,一把揪住了小酒窝的头顶。 “……小酒窝。”锅盖头少年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鬼火,没有起伏的说道:“我说过的吧,再做坏事的话就彻底除掉你,你纠缠着织田老师,是要做什么坏事吗?” 小酒窝立刻嚎叫起来:“——我不是我没有!!” 少年身上的威慑力已经快要凝聚成实质的阴影了,小酒窝的身体抖动着,他想要从少年手里挣脱出来,然而他的力量经过几次削弱之后真的已经和低级恶灵差不多了,简单来说就是弱到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摁死的程度。 “我真的没有做坏事啊,茂夫!你相信我,你快看看我真诚的眼睛!”小酒窝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些心虚的不敢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确实没想对织田作做什么坏事,他只是接近了影山律,附上了影山律的身,还蛊惑影山律做了一些坏事,只是这些能说吗?说了就是分分钟找死的节奏啊! 小酒窝只觉得自己的道路充满了坎坷,被各种削弱暂且不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绝对的支配者,但他在这个心思单纯但力量强大的支配者面前却连一丝信任都没有。 没有任何办法,小酒窝只能努力向织田作投去求救的目光——至于灵幻新隆,那个灵能骗子根本看不见非可视状态的他!就算能看见,也绝对会为了委托费说一句“龙套,把他除掉”的! 小酒窝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咳,”接受到小酒窝深情脉脉的目光,织田作不自在的轻咳了一下,说:“影山,你们认识吗?” “嗯。”少年看过来,他迟缓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诚实的补充道:“不过不太熟。” “什么叫不太熟?”小酒窝一脸震惊,他伸出火柴棍一样细的胳膊去揪影山茂夫的袖子,用控诉的语气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嘛?!” 朋友? 影山茂夫怔了怔,随后以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向他:…… 小酒窝:…… 小酒窝简直要炸了。 小酒窝撤回本来要去拉少年的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他悲愤的说:“别那么看我!本大爷人缘很好的!才不是没有朋友!!” 而且谁要你这种真的没有朋友的人来同情啊!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嗯,等一下。你这样可不行啊,龙套。”一直观望的灵幻新隆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他将水杯放到茶几上,指了指影山茂夫抓着小酒窝的那只手,说道:“我们干这行必须要有职业操守,就算是认识的恶灵也决不能姑息,顾客的要求永远是第一位的。” 灵幻新隆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上,眼睛微微眯起。他听不见小酒窝的声音,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见影山茂夫像是虚握着的手,可他依然从织田作和影山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并且给出了中肯的意见。 “……” 影山茂夫没有立刻回答,他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师父的话和小酒窝之间权衡了片刻,而后他抬起眼,平静的说:“好。” “……啊,没关系的,也不是非要除灵不可。”织田作有些惊讶于灵幻新隆对于少年的影响力,不过小酒窝和影山茂夫的关系看起来也并不是不好,他也不讨厌这团长相奇怪的鬼火,于是连忙说道:“只要你们看好他,别让他再随便附身别人就行。” “而且比起这个,影山,你是超能力者吗?”织田作这样问。 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可织田作还是打算确认一下。果然,少年听到问话之后就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第25页 “您能看见小酒窝,也是超能力者吗?” 织田作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位自己,他只能模棱两可的说:“算是吧,我可以预见几秒钟左右的未来。”至于为什么能看见恶灵,或许是他绑定本丸之后异能力发生变异了吧。 “好厉害!”少年露出赞叹的目光,认真的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大人超能力者。” “……喂,龙套。”灵幻新隆警觉的直起身子,影山的说法很像是看穿了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只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影山茂夫就又偏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灵幻师父是灵能力者,对吧?” “……啊,啊哈哈!是,是啊,我只擅长对付灵来着。” 灵幻新隆像是很热一样用手扇了扇风,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但也只是持续了一秒钟就稳定了心神,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的力量太强了,想要掌控这些力量已经拼尽全力了哦。” 织田作没说话,只是用一脸“你确定?”的表情看着他,但影山却已经接受良好的点了点头,一脸天然的附和道:“是的,灵幻师父非常厉害,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能够读懂气氛,也非常受人欢迎,我一直在向师父学习,只是还要更努力才行。” 学习什么? 学习怎么成为一个无耻的大人吗? 织田作差点想说‘你清醒一点’,但他看了看少年唇角带起的轻微笑意,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影山茂夫是个拥有力量且危险而不可控的人。 织田作只是担心他过早的被人影响,从而将力量引向错误的道路,但显然,少年拥有自己的判断力。虽然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锅盖头少年,比起同龄人或许还显得迟钝而沉默,但这却并不意外着他不够敏锐,少年能够分清善意与恶意,并且有自己的坚持,这就足够了。 织田作并不打算过多干涉别人的生活,在确认了少年不会有被传销组织洗脑的危险并且将小酒窝也交出去后,他就准备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回忆了一下少年在提到灵幻新隆受人欢迎时全然憧憬的神色,还是没忍住问:“如果只是想要受欢迎的话,使用超能力不是更加方便吗?”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只要展现出能力的话就能够受到追捧,然而在听到织田作的话后,影山茂夫的神情却突然紧绷起来,他摇了摇头严肃的说:“不可以。” ☆、21 “超能力不可以对人使用,而且那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影山茂夫需要仰着头才能与织田作对视,少年用平缓的语气很认真的说道:“和有人跑的很快,有人唱歌好听,有人头脑聪明一样,都只是人的一种特征而已。” “实际上我头脑很不聪明,跑得很慢,没有力量,也不会说话,刨除掉超能力后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想要受人欢迎,但我希望那不是因为超能力而是因为我真的值得。”少年说着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语气,笃定道:“我想要靠我自己。” “不会觉得勉强吗?”织田作愣了愣,有些意外问:“如果理想不能达成呢?” “我会努力的。”少年坚定又乐观的回答:“灵幻师父说没有事情能够一蹴而就,我会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的。” “……勇往直前,吗?”织田作看着少年,没有说话。 这当然是一个好的答案,只是世界上的事情却并不是这样简单。 人都会有理想。 无论贵贱,也不分高低,至少在拥有理想这件事上,人们看起来是平等的。 但实际上,根据不完全的统计,只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拥有实现理想的条件。而这百分之七十中,有一半人达成所愿,另一半中有人中途放弃,有人则是直到最后才发现他们所求的琉璃之境不过是梦幻泡影,倒还不抵一片焦土呢。 说起来或许会觉得奇怪,这并非是因为人们没有向前走,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人们真切的走在这条道路上,甚至走出了很远,走到了即将抵达,与理想只差一步的时候,人们才会忽然发现,这世上还有无论怎样都无法实现之事。 既是失之交臂,又是天地永隔,如果用词汇来形容,那大概就是“如坠深渊”吧。 织田作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太宰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就像他能够理解太宰一样,太宰同样也看得懂他。 就像他知道太宰不会找到能够填补他孤独的东西,太宰也在一开始就发现了吧,发现他想要成为普通人的理想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而为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他曾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踩着黑暗的边界走在深谷之间,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执拗着奋力挣扎的姿态也实在是愚蠢极了。 织田作又一次想起了有一次一起走在路上时太宰忽然提起的问题:人为什么会追逐无法达成的东西呢? 织田作记得他那天好像喝了很多酒,所以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灼烧着一样,他好像可以感受到烈酒和胃酸混合的声音,又像是吞下了一团火焰,无法熄灭,也不肯熄灭。 对于太宰的疑问,时至今日,织田作依然不能给出答案,但他希望执着于此的少年可以。 或许有一天,少年也会被失望的火焰纠缠和灼烧,但如果那时少年已经有了能够抵御这种失望的能力,就再好不过了。 第26页 人类是非常现实动物。 人类会本能畏惧或是崇拜猛兽,但当猛兽甘愿收起爪牙时,原本的畏惧就变成了憎恨,崇拜也会转化为不屑一顾。 影山茂夫不仅想要收起利爪,他还想要成为凡人。 即使是织田作看来,也会觉得有些许荒谬,但灵幻新隆却不曾否认过弟子所选择的道路,作为引路人和师长来说,灵幻新隆毫无疑问是合格且优秀的。 只是不得不说,即使相隔了一个世纪,‘他人的想法’依然是世界上最难以改变的东西之一。 ……还是问问齐木吧。 在超能力方面,自家便宜邻居怎么说也是专业人士,或许能给出什么建议也说不定。 织田作这样想着,就也坦率的说了出来:“我有一个熟人。” 织田作说道:“我觉得你们或许能够谈得来,如果有时间的话,影山,我想请你和我去见见他,可以吗?” “——你说熟人?什么样的熟人?”灵幻新隆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在自家弟子开口之前横在了两人中央,也挡住了织田作的视线。 穿着休闲西装的青年依靠自己已经成熟的身形将影山茂夫挡得严严实实的,同时皱起眉头打量起织田作来,护短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像是面对其他禽类时异常警觉的鸡妈妈。 织田作有些苦恼的抬起手指蹭了蹭下颌骨的边缘,青年谴责的目光令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要诱拐小孩的坏人。可他确实不能把灵幻新隆也一同邀请过去,他有把握齐木楠雄就算是出于同类心理也不会放着少年不管,但换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他都绝对会被报复性的扔进南太平洋里去。 就在织田作纠结的时候,顶着锅盖头、校服扣子规规矩矩的系到最上面一颗的少年已经从灵幻新隆的背后探出了头来,语调平静的说:“好的,我有时间。” “喂,龙套。”灵幻新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青年有些不赞同的看向从自己身后探出头来的少年,但在沉默了几秒中后,灵幻新隆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在少年面前蹲了下来,小酒窝也担心的漂浮在两人的头顶上。 “你已经确定要去了吗,龙套?”灵幻新隆与少年对视:“一个人,嗯?” “嗯。”影山茂夫思索片刻,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明白了。”灵幻新隆同样轻轻的说,心底却忽然泛起了一丝波动,忍不住脱口而出:“最近你似乎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龙套,以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灵幻新隆注视着锅盖头下好像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一样的少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蹲下来的时候竟然需要挺直后背再仰起头才能和那双似乎无机制的深黑眼瞳对视了。起初那个怀着惶惶不安的心情敲开他房门的小屁孩依旧停留在记忆里,但距现在却似乎已经隔得很远了。 在这一刻,灵幻新隆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但他却奇异的并不觉得失落,相反,他发自内心的弯起了眼睛,本来想去撸少年头顶的手最终搭在了少年的肩头上。 “——这是一件好事,你成长了啊,龙套。”灵幻新隆怀着激动的心情,自豪的拍了拍弟子的肩膀。 ☆、22 在说服了灵幻新隆后,影山茂夫独自一人出发,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到达了隔壁的左侧腹市,织田作在电车站接他。 “影山。”织田作站在月台上冲有点茫然的少年招了招手:“过来,走这边。” 两人一起走在街道上,影山茂夫转头打量四处的风景,目光落到在店铺门前跳来跳去的麻雀时柔和的不可思议。 “影山是第一次来这边吗?”织田作问他。 “嗯。”少年的脸上有新鲜感,他答道:“之前因为委托和师父去了很多地方,但确实没有来过这边。” 明明与自己的城市只隔了一条河,是非常近的地方,可他却从来都没有来过。 “因为这边非常的干净。”影山茂夫呼吸着陌生而新鲜的空气,说:“我和师父从来没接到过左侧腹市的委托,这里就好像没有恶灵一样,真奇妙啊。” 织田作认真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问:“你不喜欢除灵吗?” 影山茂夫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思索了很久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也不是讨厌,只是无法形容。 说起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有时候会惧怕自己。 因为他的世界从最开始就同时有‘人类’和‘灵’存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人和灵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虽然他彻底除去的都是恶灵,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也绝对会对别人的生命造成威胁,但他却仍然会在某一刻产生一种‘这算不算是在杀人’的思考。 而奇怪的是,他对此却毫无感觉。 明明是在‘剥夺’,但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影山茂夫并不讨厌除灵,也很感激灵幻师父为他定下了‘超能力不能对人使用’的规则,但他畏惧且讨厌这样的自己。 织田作看着影山茂夫。如果是灵幻新隆在的话,或许会说一句:“龙套,你很努力了”。 但织田作自认没有资格说这些,于是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影山茂夫的肩膀将少年从思绪中唤出来。 并不是思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是很多时候,人不能依靠思考得出答案。 第27页 “那是一家不错的店,有好吃的咖喱饭和蟹肉罐头。”织田作轻声说:“店长会把碎裂的米粒洒到门前,所以每天光顾这里的麻雀是最多的。” “……是啊。”影山茂夫蹲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清了店铺门口的手写板上除了今日菜单外还画了一只支着翅膀的圆滚滚的卡通麻雀,积攒起来的压力就又像云雾一样被拂散了。 “您了解很多事情呢。”影山茂夫望向织田作。 “因为我就住在附近啊。”织田作笑了笑:“转过去就是了。” 转过街角,再经过一座公园就是居民区。因为是休息日,公园里非常热闹,秋千、滑梯和滑梯旁边的沙堆里都长着小孩子,夫人们牵着狗站在树荫下闲聊,相比起来,居民区倒显得安静了。 当然也只是“显得”。 因为织田作发现在自己家与齐木家相邻的巷道中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并非是人声,而是几只猫的声音和狗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的拼命嚎叫。 ——在打架吗? 织田作循声走过去,就有幸见识到了一只认不清品种的纯白猫咪带着另一只橘猫跟一只很圆的柴犬(又或者称之为带着红围巾的柴猪更为恰当)之间的对峙场面。 俗话说猫狗是天敌。 追其原因或许是因为狗一见了猫就想要追撵,又或者是猫一见到伸着舌头的狗脸就想要抱以老拳。作为人类很难理解其中的纠葛,但关于这场争斗,化身为猫的齐木楠雄可以非常自信的说: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昨晚说起。 被猫叫声在凌晨三点吵醒的齐木楠雄差点因为起床气把周围五百米都送上天,然而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却依然不停。 齐木楠雄直接瞬移到了声音的源头,也就是自己家的房顶上,然后,他就被一只讨厌的流浪猫抱住了大腿。 “你知道睡眠不足是会死人的吗?”齐木楠雄拎着流浪猫的后颈将它提起来。 这是一只叫做安普的流浪猫,品种应该是橘猫,性格非常的一言难尽。他偶然救过它一次,但之后就被纠缠上了,简直就像是渔夫和瓶中魔神的故事一样,好心却没有好报。 “我想你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我就把你送去绝育好了。”齐木楠雄蹲在房顶上威胁道,冷风吹过身体,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有!有的喵!”带着红围巾的流浪橘猫挥动着四肢,艰难的转了个角度,让自己刚好能和齐木对视,然后才开始叙述起来:“实际上是我的地盘来了一只讨人厌的屎黄色肥猪!它竟敢带着和本大爷一样的红围巾在本大爷的领地上招摇过市,不仅往电线杆下撒尿,拉屎还从来不埋!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类居然还争着去摸那只肥猪的头,真是气死本大爷了啊喵喵喵喵喵!!” “所以呢,这和你吵我睡觉有什么关系吗?”齐木楠雄危险的眯了眯眼。 “——你在说什么?”安普诧异的瞪着粉头发的高中生,完全放开了音量:“你说有什么关系?这可是关系到人设、领地和人类的宠爱之战啊喵!” “——嘘。”齐木楠雄一脸嫌弃:“扰民。” “喵嗷!!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啊!” 橘猫的尾巴毛都炸了起来:“本大爷可是喵啊!喵啊!人类怎么可以不喜欢我?” 齐木楠雄死鱼眼看它:说出真心话了呢…… “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安普顿了顿,掩饰性的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然后才继续嘟嘟囔囔的念叨着:“虽然本大爷根本不稀罕人类的喜欢,但那些没品味的人越过本大爷去喜欢一只肥猪就是不行!” 没错,就是不行!这绝对是尊严问题! “可说白了你只是嫉妒吧?”齐木楠雄无动于衷。 因为自己不够可爱就疯狂嫉妒别的狗,这种行为就和嫉妒白雪公主的皇后一样让人完全无法赞同,当然也生不出任何同情心。 “——本大爷才不管!”被唯一能够求助的人类拒绝,安普倔强的扬起下巴,然而眼睛里却渗出了某种晶莹的液体。 流浪猫安普最后吸了吸鼻子,四肢和尾巴尖也都恹恹地垂了下来,自暴自弃般说道:“反正不把那只猪赶出去,我就每天都在这里叫。” 叫到死,喵。 “……” 不小心读到了安普想法的齐木楠雄再次摆出了死鱼眼。 所以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猫的。 绝对不可能。 ☆、23 “……于是,你就被这样威胁了吗?” 织田作给影山茂夫还有抱着双臂以端正姿态坐在垫子上的白色猫咪倒了水,之后回到沙发另一侧的单人位坐下,顺手摸了摸柴犬像是棉花堆一样毛茸茸的脑袋。 如果想要说明现在的情况,那么时间需要退回到十分钟前。 当齐木楠雄发现织田作时,他正被一个没见过的锅盖头少年抱起来。 织田作只花了一秒钟就确认了这只纯白猫咪的身份,毕竟不是所有的猫咪都会带奇怪的绿色眼镜,项圈上还拴着让他眼熟的棒棒糖形状的抑制器。 在剩下的一猫一狗中,织田作略一犹豫,弯腰抱起了那只看起来圆滚滚的柴犬。从它垂着尾巴、耳朵立起,喉咙间压抑着呜咽声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它被吓得不轻。 第28页 “我就姑且冒昧的问了。”织田作摸了摸柴犬的头,然后看向影山茂夫臂弯里的纯白猫咪,神色略带迟疑:“这是你的某种个人爱好吗,齐木君?” “当然不。总之说来话长……” 齐木的声音还是直接传进脑海里,看来变成猫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至少不会像织田作想的那样发出“喵”的声音。 织田作并不确定他有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一个男人与一个少年站在巷道中与动物对谈的场面绝对会引入侧目。为了不向热心的太太们解释自己的行为,织田作决定一切都回去再说,于是,也就变成了眼下的场面。 时间再回到现在。 齐木楠雄解说完事情经过后用两只前爪抱起杯子喝了口水,被问到是否被胁迫时,齐木楠雄横了一眼蔫哒哒的窝在阴影中的橘猫,淡淡道:“那是他们动物之间的事情。” 他只是想告诉外来的野狗不要在路上随便拉屎而已。 而且,在昨天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虽然安普把外来者描述得凶神恶煞,但长得像猪戴着围巾又会向人类撒娇的狗怎么想也不太可能是附近流浪的野狗。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只柴犬在进到房间时还会歪着脑袋乖乖的站在玄关等待人来给它擦脚,反倒是安普直接光明正大的从地板上踩了过去,这样不懂礼貌的家伙被讨厌也是毫不意外呢。 “它是从谁家跑出来的吧?”织田作拎起柴犬的爪子翻了一通却没能从它身上找到任何铭牌或是能够联络到它主人的信息,脖子上的红围巾也只是起了装饰作用,这样的话也只能把照片发到网上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了吧。 只是效率会不会太低了? “齐木你可以和动物交流吧?那能问问它叫什么名字吗?” 织田作短暂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向超能力高中生求助。但在齐木看过来的时候,原本正眯着眼睛享受着挠下巴服务的柴犬却立刻浑身一抖,缩起尾巴呜咽起来。 “……它好像挺怕你的?”织田作不解的看了看纯白猫咪堪称娇小的身躯。 “那个啊……”齐木楠雄轻轻哼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大概是因为它想要舔我的时候被我掀翻了吧。” 织田作:…… 按照常理来说,一只猫是不可能掀翻不管体型还是体重都是自身十倍左右的东西的,这种力道已经可以去挑战一下金腰带了。 简而言之就跟普通人遇到了非正常事件差不多吧。 织田作默默理解了柴犬的恐惧,于是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狗头。 那只柴犬也顺势低下头,用毛茸茸的大脑袋在织田作大腿上蹭了蹭,之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扭脸看向齐木楠雄。织田作不知道他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但下一秒,柴犬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个用力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后高高挺起了胸膛。 柴犬:“呜嗷嗷嗷嗷嗷!” “……” “它说了什么吗?”织田作看了看靠着两条后腿站立、看起来似乎十分骄傲的胖狗,又看了看变成猫的超能高中生,不禁生出了疑惑。 “名字。” 齐木楠雄明显也呆滞了片刻,但随后,他就摆出了标准的死鱼眼,硬邦邦的陈述道:“它说他叫信长。” 或者准确的说,这只蠢狗的原句说得是:“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是也!” 齐木楠雄也不知道这只狗是怎么回事,不过很显然,他发誓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羞耻的台词的。 “信,信长?”织田作顿了顿,原本想要去摸狗头的手都有些落不下去了。 “呜汪汪!” “汪汪汪汪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织田作觉得这只柴犬的胸膛似乎挺得更高了。它继续向齐木楠雄叫了一通,而齐木的表情则是变得更加呆滞了。 “他又说了什么?”织田作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起来。 “他说他和一个叫市子的小姑娘生活在一起,不过前些天他被装进了笼子又被送上了一辆车,再之后就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了。” “……笼子,和车?” “就是这样。”齐木楠雄维持着死鱼眼,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转述道:“他说自己在笼子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和笼子一起被扔在路边,好不容易才打开了笼子。不过他完全不认识附近的路,也闻不到小姑娘的味道,但是因为很饿只能在街上流浪,说完了。” 当然齐木楠雄还是按照自己的意志省略掉了后半段的内容。 像是“这附近的夫人和小姑娘都非常可爱,不仅会提供免费的食物,还会争相来摸他的头,而且只要稍微歪歪头笑一笑就能惹得她们嗷嗷叫”这种没节操的垃圾话,还是让它腐烂在空气中吧。 “有笼子和车子,按照一般情况考虑,如果不是捕捉流浪犬的话,那是在托运过程中被不慎落下的吗?”影山茂夫举了举手,认真倾听了全过程的锅盖头少年率先给出了一个靠谱的推测。 “那就打电话过去问问吧。” 织田作拿出手机搜索出本地能够办理宠物托运业务的公司,按照网站上的联系方式依次打过去询问。在问到第三家时,对面的工作人员就给出了这样答复:“我们确实丢失了一位客人的宠物,不过并不是叫信长,而是一只叫做肉桂的柴犬。” 第29页 “……肉桂?”织田作看了看重新窝回到自己脚边的柴犬,想了一下,又增加了更详细的描述:“是带着红围巾,长得胖胖的吗?” “啊,这么说的话确实如此!” 接线员应该是一个小姑娘,惊喜又急切的声音透过电波完整的传了出来。丢失宠物对于托运公司来说是件大事,所以对面在征得织田作的同意后几乎立刻就决定上门核对。 另一端,织田作放下电话后神情严肃的凝视着面前的柴犬。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在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时会显得格外有魄力。至少那只自称信长的柴犬就不安的挪了挪屁股,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压力,干脆将前爪往青年手中一递,同时歪了歪脑袋,毛茸茸的圆脸露出了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卖萌. jpg 织田作:…… 织田作没有说话,齐木楠雄和影山茂夫都看着他,空气中的气氛也依然凝滞。但几秒钟后,织田作低下头,缓缓地捏了捏那只伸到自己手边的毛爪子。 ☆、24 所以你就放弃追究一只狗为什么会自称织田信长了吗? 齐木楠雄一脸难以言喻的看着织田作,终于认清了事实——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狗党啊! 不管是肉桂还是信长,只要是狗就都无所谓,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被野猫纠缠而已,才不想去思考织田信长为什么转生成了狗。 没错,这只是人生中的一个意外而已,接下来只要将这只柴犬送走就可以了。 齐木楠雄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但在织田作和影山茂夫的视角看来就是小猫咪点头的场面。 “你不考虑变回来吗?”织田作问。 “办不到,我这个样子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而且比起这个,”齐木楠雄转头看向影山茂夫,说:“他就是你提过的那个人吗?直白来说,确实是不太稳定的样子。” 齐木楠雄凝视着锅盖头少年,他的眼睛有透视的能力,如果一直盯着人看就可以看见皮肤之下的肌肉组织、器官和骨骼。但他在透视少年的时候却并不能直接看到骨头架子,而是在他的血管之中看到了很多翻腾纠缠着的像是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 简而言之,力量并不是没有生命的,超能力也有各自不同的特性。 就齐木自己来说,他的力量比较平均且全能,并没有特别擅长也没有特别不擅长的地方。但对于影山茂夫来说,少年体内这些狂暴的黑色力量则是完全是向着擅长破坏的方向去的。 除此以外,超能力与主人的相性也十分重要,就拿那股黑暗到不得了的力量来说,如果使用它的人是个打算毁灭世界的反派boss,那么这股力量一定能够如臂使指,但如果能力和主人的性格不合,那么就麻烦起来了。 “看在同为超能力者的份上,我可以帮忙。”齐木楠雄已经基本了解了情况。 或许是正值青春期的缘故,影山茂夫的能力也在快速增长,并且增长的速度要快于他身体和心灵成熟的速度,所以才会有现在像是濒临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失控暴走的状态。 但实际上再强的力量也只是‘力量’而已,使用力量的终归还是人,只要影山茂夫能够克服对于这股力量的厌恶和恐惧,他就可以慢慢掌控力量了。 “我在海上有一座岛,你可以在那里训练自己的能力,那座岛我做了特殊的设置,不论你干什么都不会波及到旁人。” 而且这样的话就不需要给自己设置限制了。逃避永远不可能解决问题,只有将猛兽从笼子里放出来,才能知道究竟有没有可能驯化它。 “……谢谢。”影山茂夫漆黑的瞳仁似乎亮了一些,但齐木楠雄却很快补充道:“当然,我不做白工。” “嗯……” 按说收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确实没有让人做白工的道理,只是…… 锅盖头少年下意识的捏了捏手指,心里默数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有些发愁。 正在这时,垫子上又突然升起一团烟雾,烟雾散去后,有着抢眼粉色头发的高中生出现在了原本猫咪所在的位置上。 齐木楠雄正了正头顶上的抑制装置,确认不会掉下来后 才转头向了一旁专注和狗互动的织田作,显然刚才句话其实是对着织田作说的。 “原来如此,时间到了就会突然变回来吗?”织田作接收到齐木楠雄的目光后平静的点了点头,身边还挤着一只正努力的想把自己藏起来,然而因为体型过于庞大,大半个身子和屁股都还露在外面的柴犬。 狗子喉咙里发出了织田作听不懂的呜呜声,但是齐木楠雄听懂了,这只傻狗说的是:“妖怪啊啊啊!!!” 齐木楠雄:…… 肉桂·信长公觉得他目睹了太多。 但很快,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毛茸茸的狗脸又从织田作背后探了出来。一身肥肉的胖柴蹲坐在织田作身上,爪子却讨好的伸向了齐木楠雄,同时露出了向小姑娘们讨食时的标准微笑,内心想的是:“快来握握老夫的手,握了之后作为交换就要把变人的方法告诉我哦。” 精准读心的齐木楠雄:醒醒吧,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先不说不存在那样的方法,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你的,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谁来一统天下了。 第30页 另外,顺便一说,他对宠物没有偏爱,所以才不会像织田作一样被这么傻气的笑容给攻略呢。齐木楠雄无动于衷的看了看柴大的圆脸,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也是很忙的。” 除了要躲开麻烦人物一二三四五六七号之外还有想玩的游戏和想看的电视节目,没有义务帮谁做训练,而且出了问题他还要出手解决,很麻烦的。 “所以每次特训都必须要光忠牌咖啡布丁作为酬劳可以。”齐木楠雄神情严肃的做出了一个手势:“要二十个。” 织田作:…… 虽然光忠做的咖啡布丁确实很好吃,但是这样吃真的不会吃出糖尿病吗? “不需要担心。”齐木楠雄表示我们超能力者的体非常强悍坚韧,生病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存在的。 于是三方就愉快的达成了协议,在等待托运公司上门的时候,影山茂夫和齐木楠雄的视线都不知不觉的聚集到了织田作的身上。 曾经声名赫赫的肉桂信长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没骨头一样摊在了沙发上,随着织田作的动作十分配合的翻出了白白的肚皮,舌头也垂在外边,只有耳朵和尾巴不时抖动几下,充分表示了心情悠闲。 眼前的青年力道拿捏的太好,好像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了,和被小姑娘按摩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舒爽。 齐木楠雄:受到好评了呢。 “不过说起来,你还真是喜欢狗啊。” “有吗?”织田作完全没有认清他是一个狗党的事实,想了一会儿,却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别的:“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个朋友很讨厌狗,讨厌到了能当着狗的面吃光一袋狗粮的程度。” 织田作笑了起来,苍蓝的眼瞳就如同盛夏时的最后一抹暮色。 他还记得那天他正在巷子里喂附近的流浪犬,然后太宰就找到了他对他一顿跳脚,并且从他手里抢过狗粮当着自己的流浪狗的面吃光了。 按照太宰的说法,狗这种动物明明有着矫健的四肢与能够咬断猎物脖子尖利的牙齿,却轻易又毫无尊严的匍匐在人类脚下又嗅又舔,为了讨好人类竭尽全力。相比之下都不如那些不起眼的小小麻雀,虽然它们身体纤弱,但却至少拥有自由的品格。 关于这件事的结局是织田作把因为狗粮吃多而胃痛难忍的太宰送去了医院。他当然不会勉强朋友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但说起来,当时身为干部每天琐事缠身的太宰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又非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一通话呢? 织田作rua着柴犬软乎乎的肚皮,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思。 ☆、25 对于织田作而言,在学校教书是一种非常奇妙而新奇的体验。 织田作并没有幸上过普通的小学。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恰恰相反,他受到的教育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严苛和残酷。 但也正是如此,织田作对于普通学生的心事并不算熟悉,但按照这个年纪,若是说到学生时代除了假期之外最令人期待的事情,那么就应该是每年一次的修学旅行无疑了。 “——联系不上?” 穿着休闲西装的青年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坐直身体看向了织田作。 “是,这一次和并盛中学合办的修学旅行我也会作为随队教师前往,只是我今天接到了通知,由于目的城市可能受到台风影响,出发的时间要推迟两天,校长拜托我帮忙通知这件事情,只是目前却联系不上影山。”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我问过了肉改部的武藤等人,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影山去了哪里,脑电波部的暗香留倒是说他被一个发型奇怪的男生带走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事实上不只是影山,他的弟弟影山律也同样联系不上,我打电话到了影山家里,但影山太太也说两个孩子至今还没有回家。” 织田作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说:“影山和你的关系很好,也跟我提过他空余时间会在这里做 兼职,所以我就来问问,你知道他这个时间有可能出现在哪里吗?” “……啧,这可就糟了。”灵幻新隆下意识的嘬了一下牙花子,神情也由烦躁变成了严肃,他说:“事实上,我也有一整天联系不上龙套了,今天没有按约定的时间过来,打了几个电话也全部没有接,如果有委托的话可就要错过了啊。” “果然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影山茂夫是个脾气很好、不与人争斗的好孩子,但织田作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影山律的场景,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我之前倒是 碰见过影山的弟弟被一群不良围堵,会不会是结仇波及到了影山?” 虽然织田作不觉得他之前遇到的那群不良少年有足够的胆量炮制出什么会危及到他人性命的流血事件,但万一有谁冲动之下把社会人士牵扯了进来,那结果就不能确定了。 影山茂夫坚持超能力不可以对着普通人使用,如果真的陷入麻烦的话确实会难以脱身。 “……那就没办法了。”灵幻新隆在听完叙述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我这个弟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果然这个时候也只有让师父出马了! ”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翻开外盖之后摁了几下,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两个闪烁的光点,一红一绿,其中绿色的与事务所的位置重合。 第31页 “你在影山手机里放了定位装置?”织田作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对于这个灵能骗子的道德底线又有了新的了解。 “只是通过特殊手段定位到他的电话卡而已,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自己是不是灵能力者,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自己当然知道,他的职业道路可是龙套绑在一起的,事关钱途,他当然要把可能的意外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灵幻新隆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机,简单辩解一句后拿上钥匙就准备出门。织田作看着他,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织田作注意到青年的唇角不自觉的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他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不迫。于是织田作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跟了上去。 灵幻新隆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屏幕上的光电一动不动,两人出门之后直接拦了辆出租车,按照定位赶了过去。 灵幻新隆把手机交给织田作让他给司机指路,自己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树木和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掠过,青年都好似一无所觉,但织田作还是能感受到随着路程变长,灵幻新隆的气息变得焦躁、担忧以及愤怒。 沉默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中逐渐蔓延,在织田作的指示下,汽车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荒凉,路灯隐没进了道路两侧繁茂幽深的树林中,只有两盏车灯堪堪照亮前方崎岖的小路,当几声夜枭的鸣叫飘荡进车里的时候,司机握紧方向盘,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密密麻麻的寒意也随之滋生出来。 司机开始后悔了。 在这样的深夜中来到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车上还拉着两个陌生的青年男人,随便一个看起来都比自己强壮的样子。司机先生忍不住想起了之前有同行被深夜上车的客人打劫然后残忍杀害的传闻,一时间有些瑟瑟发抖。 他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拉两个目的地不明确的大男人,他不会也受到打劫吧?这两个人手里会不会有刀? 司机先生因为过度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他终于忍受不住想要夺路而逃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绿色光电终于与红色光点相近了。 织田作:“停车。” 话音刚落,织田作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原来是司机先生条件反射般猛力踩下了刹车。 “你,你们要干什么?”司机先生缩起肩膀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好像他们下一秒就会对自己动手一样。 因为急刹,坐在后排的灵幻新隆猝不及防之下脸直接砸到了前排座椅上,织田作都听到了一声闷响,不过灵幻新隆似乎完全不在意,拽了一下衣服后直接开门走了下去。 ……很有干劲啊,这家伙。 明明看起来是个圆滑的人,但在关于弟子的事情上却意外的在意和执拗,织田作看着青年的背影,觉得那是无比可靠的姿态。 “谢谢,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麻烦了。”织田作收回目光然后轻轻笑了笑,付过钱并且向受到了惊吓的司机先生致意之后也快速跟了上去。 这是一段非常荒凉且平凡的公路,距离城市不算很远也不算很近,扭曲的树木杂乱无章的伸展着枝条,即使是在白天也实在让人提不起一探究竟的兴趣。但实际上,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发现隐藏在深处的废旧建筑。 那是一座拥有圆拱顶的巨大建筑,以前或许是个天文观测台或是什么的,被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清理和加固后就变成了秘密基地。 此时基地门口就正围着一群统一穿着黑色紧身服的人,男女都有,年龄也不等,似乎是基地的守卫,但仅从外表看上去的话,这些人又实在和每天上下班买菜做饭的普通市民没有任何区别。 织田作的视线在守卫以及他们身后的巨型建筑上逡巡了一周,他没有看到狙击位置也没有监控器,所以只要将这些守卫打倒就可以,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些人数量很多,要避免他们发出太大的声音引来更多的人。 “动手吗?”织田作看向灵幻新隆,然而金发青年却只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前方,片刻后,他挑起了一抹笑意,道:“不需要。” “直接过去就好。” 这样说着,他就直接走了过去。 “……喂!”有人注意到了从丛林中走来的灵幻新隆以及落后一步跟着他的织田作,连忙拍了拍身侧的人,警惕道:“你们看,有两个人过来了。” 深夜出现在基地门口的人不管怎么想都是可疑人物,然而织田作却眼睁睁的看着灵幻新隆是怎样完美的利用了这些存疑的地方,让这些人误以为他是提前回到日本视察的组织首领,只有一人还残留着几分清醒,仍然警惕的瞪视着灵幻新隆。 “给我等等,你该不会是冒牌货吧?”那人说着,伸手想要去抓金发青年的肩膀,然而刚刚伸到半空,就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打了回来。织田作站在灵幻新隆身边,板起脸冷淡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命令道:“——退下。” ☆、26 红发的青年身材高挑,苍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泛着凛然的死气。 一时间所有黑衣守卫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青年的眼睛令他们想到了丛林之中狩猎的野兽,然而却只有试图阻拦二人的那名守卫知道,青年的眼中并无杀意也没有捕猎的欲望,甚至可以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第32页 比沉寂更沉寂,比空白更空白,这种感觉就像是——死亡。 没错,他在这一刻看到了死亡,也正在被死亡所注视着。 这名红发的青年并非野兽,而是死神。 守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腔起伏,心脏擂动,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脑子。就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时候,被他冒犯的上位者及时制止他气势惊人的保镖先生,以一种宽容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织田,他也是恪尽职守而已。” “是。”织田作垂下了手,然而那名守卫却仍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 ……居,居然被认可了! 明明身居高位却不与底层人士计较,面对别人的冒犯失礼也能泰然处之——怎么说,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气度吧。 这样的境界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毫无疑问,他绝对是这间超能力结社【爪】的boss。自己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居然冒犯了这样一位大人物,虽然暂时得到了宽宥,但如果明天被支部长知道的话他真的不会被处刑吗? 想到未来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惨状,守卫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所剩不多的勇气早就灰飞烟灭了。 看着这样的情景,灵幻新隆叫了几个人将守卫送去休息,再然后,他和织田作两人就在其余守卫的簇拥下异常高调的走进了组织基地中。 灵幻新隆把手揣进裤兜里,保持着自如的姿态与织田作交换了眼神:很顺利啊。 织田作:…… 他沉默的跟随在灵幻新隆身后,因为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于是只能干脆不做出表情,刚好这样也符合他保镖时人设,只是…… 现在的非法结社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让他们进入真的没关系吗? 如果后续没有埋伏的话,饶是织田作都要忍不住想要怒斥一声“不争气”了——到底有没有在用心搞事业啊!这样下去组织迟早要完的! 抱着对于同行的忧虑心理和某种奇异的期待,织田作作为孤军深入的一方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状态。然而出乎意料的却是,他们一路上竟然真的没有遇到任何袭击,除了偶遇和影山律一起被绑进来的少年们并且顺利得知了影山等人被关的地点。 “……就在这里对吧?” 灵幻新隆和织田作站在一面布满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合金门前,灵幻新微侧过身,对一路跟随过来的守卫道:“开门。” “……这,没关系的吧?”被视线点到的守卫有些忐忑起来了,但想着不管怎样也是boss的指令,于是咽了口唾液之后就上前打开了大门。随着合金大门向两侧敞开,身处空旷房间里的三名少年也一同看了过来。 “哟,龙套。”灵幻新隆率先对三个傻眼的小家伙挥了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师父?”锅盖头少年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随后露出了一整晚来最放松的神情:“还有织田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我该问你的吗?”灵幻新隆了口气,冲锅盖头招了招手,然后在影山茂夫走到身边时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律和假发同学也过来。”织田作将其余两人也招到身边,言意赅道:“我们要走了。” “……啊,请等一下,您要释放他们吗?” 被双方关系震撼到的守卫们直到几人走出密闭房间,并且径直向基地外走去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赶上几步有些慌乱的劝阻道:“您这就要离开了吗,至少也等到遗志黑支部长过来再说吧?” “支部长?”灵幻新隆停下脚步,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你说的是哪个人?他们好像已经过来了。” 守卫闻言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见前方必经之路的走廊里,四个人打扮奇怪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织田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仅从气势就可以判断出,这四人并不是什么杂鱼角色,是以离开这里的过程一定不会像他们来时那样顺利了。 对于此种场景,织田作不知为何竟然有种‘终于来了的欣慰感,但令他感到意外的却是灵幻新隆的气势在一瞬间有了些许改变,如果要形容的话,那么织田作觉得,他是生气了。 当然是会生气的。 虽然从一进房间的时候就确认过了,少年们除了身上有些灰尘和一些轻微擦伤以外并无大碍,但“平安无事”却并不是他们理所应当受到伤害的理由,在面对罪魁祸首时,火气自然是压抑不住的。 “你们就是冒充boss的人吗?”穿着黑色防化服,将全身都隐藏起来的人发出了质问,只听声音的话黑袍下面的人像是一个银发美少女,但弓着身子,头颅前倾的样子看起来却有些不和谐。 “我才想问呢。”灵幻新隆坦然回视:“就是你绑架了我的弟子吗?小矮子。” “——喂。”织田作已经通过预见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但这个时候劝说灵幻新隆不要攻击人家身体缺陷已经来不及了,黑红色的能量从黑袍人的身上奔涌而出,三位少年几乎本能的撑起屏障,将这一发挡了下来。 “跑,退回到刚才的房间里去!我也……”灵幻新隆迅速扭头对着还没从刚才那一击中缓过神来的无能守卫们说道。 对方的力量超出预期了,深觉自己在这种场合上帮不上忙的灵幻新隆在疏散人群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暂避锋芒,然而还没等他带头跑路,织田作已经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拦了下来。下一秒,特意加固过的天花板就从头顶贴着他的脸塌了下来。 第33页 “……咳,很危险的啊!”灵幻新隆被呛了一鼻子的灰,退路被切断之后只能重新转身面对堵在走廊里的四人。 被守卫们称作支部长的黑袍人见状哼笑出声,以少女般娇憨的声音不无遗憾的说道:“啊,真可惜,居然没有砸到吗?” “不过也没关系了——”黑袍人似乎眯了眯眼睛,防化服的镜片在冷光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他冷酷地说:“反正不论你们逃到哪里,结局都是一样的。” ☆、27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织田作拿脚踩在碎石上,弯腰从塌下来的天花板里抽出一截钢筋,握在手里掂了掂。钢筋的头部有些弯曲,形状看起来更像是一截比较奇怪的撬棍,不过没有关系,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并不会影响使用。 另一边,在织田作寻找趁手武器的时候,灵幻新隆已经飞起一脚,将正集中精神对付自家弟子的支部长踹飞了出去,织田作紧盯着遗志黑的落点,神色有些奇异。 织田作当然认识中原中也。 毕竟是和太宰治并称“双黑”,年纪轻轻就身居干部高位的港口Mafia最强武装。 关于中原中也,在港口Mafia内部也有很多传闻,织田作就曾经在陪同上司参加酒会时听到有人以敬畏又神秘的语气称呼他为‘荒神’。 然而实际上,织田作最开始听到的,却并不是那些仿若神明一般横扫千军的赫赫声名,而更多的是从太宰的口中了解到了这个人。 “那就是一个单细胞生物,偏偏生命力还超顽强,至于样子嘛……就长得和蛞蝓差不多。啊啊,没错了,他上辈子一定就是一只蛞蝓吧?超傻的啊哈哈哈哈!” ——太宰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于是织田作很早就知道,太宰治有一个长得像蛞蝓的朋友。虽然每次在提到中原中也时,太宰都显得格外激动,语气总是也十分嫌弃,但是…… “你其实是挺喜欢他的吧?”织田作这样问。 “——哈?” 太宰扭过头来,从喉咙里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将织田作的话在脑海里回忆了几遍,才突然“噗嗤”一下大笑起来,紧接着整个人就得像是一颗海草一样柔软。 太宰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因为笑得太厉害,眼尾都泛起了一丝极浅淡的绯红,长长的睫毛上也挂了一抹雾气般的湿润。 “啊啦~织田作,你竟然也会说这种话吗?”太宰从吧台上拿起一支高脚酒杯,像是在跳某种舞蹈一般旋转着来到他的面前,然后凑近挑了挑他的下巴,以一副标准的渣男语气说道:“别担心嘛~虽然那只蛞蝓偶尔也有可爱的地方,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织——田——作——啦~” “……啊,是嘛。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彼时织田作冷静地合上正在看的新闻报纸,回以了无奈的目光。 织田作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截止了。因为中原中也其实并不是太宰对他提起的第一个人,当然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总是喜欢对他说一些人八卦。 这里的“一些人”特指组织的高层和干部们。八卦内容从特立独行的性格到奇奇怪怪的癖好再到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不一而足。 织田作完全想不出太宰是怎么得知这些秘密的。毕竟他们工作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倾诉社团,在港口Mafia这样的庞然大物中,清楚太多秘密是很危险的事情。 织田作对于未来的期盼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港口Mafia、然后像是普通人一样平凡无奇的活下去。 所以有时他也会十分苦恼的想要劝太宰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看他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样子,拒绝的话又往往难以说出口。于是织田作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树洞,将所有秘密都封在心里。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太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说这些的呢? 似乎是在得知了他想要脱离港口Mafia之后来着。 以太宰那样通透的性格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秘密会对他离开港口Mafia造成阻碍,所以只可能是故意想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而已。对此织田作只感到无可奈何,毕竟‘坏心眼儿’也算是那家伙的魅力之一啊。 总之,当太宰对他提起中原中也时,织田作并不认为两人会有所交集,但不知道太宰又做了什么,从第二天开始,每当他进入办公楼时,就总能感觉到有一抹隐秘而充满审视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头顶和后背看。 织田作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借助电梯金属呼叫板的反光看清了像是一只蝙蝠一样挂在自己不远处的天花板上的中原中也。 作为港口Mafia最底层的人员,俗称“打杂的”,织田作并不能干涉一位干部的行为,但好在中原中也并不像太宰一样对他抱有兴趣,看了差不多一周之后就离开了。 织田作听说他从首领森鸥外那里领了出征任务,为组织开疆扩土去了。但不得不说的是,有那几天被人从背后猛盯时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作为基础,织田作可以确切的判断出,虽然同为操纵重力的能力者,但这个叫做遗志黑的支部长与那位‘荒神’相比起来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点,至少中原中也决定不会被一个普通人飞踢出去。 另一边,灵幻新隆还在试图劝说另外三人回归社会做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只是那三人明显不是可以用正常方式沟通的对象,等到支部长站起来后,所有人就同一时间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第34页 “搞什么啊!!居然是真的要打个你死我活吗?”灵幻新隆终于发现面对□□并不是他擅长的部分,连忙转身向自己弟子扑过去,急促道:“总之先离开这里,总有办法能出去的吧!” ……那也要看别人给不给你机会出去啊。 织田作面无表情的指了指灵幻新隆身后的方向,提醒道:“小心。” 数十个漆黑的圆球从支部长的周围升起,里面包含着不稳定的重力,如果被击中的话,后果应该就和把胳膊伸进黑洞里差不多吧。 “——啊啊啊啊啊啊!!” 墙壁上的金属板都被巨大的引力掀了起来,灵幻新隆的身体也随之腾空,影山茂夫及时用超能力牵住了他,灵幻新隆就像是一只被拽紧的风筝那样一边上下颠簸一边扭过脖子冲他们大喊道:“才不想被撕成碎片啊!快想想办法!!” ……办法吗? 织田作大致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对着其中一只黑球扔了过去。 “注意头顶。”在石块离手的瞬间,织田作这样说道。下一秒,石块和黑球撞击在一起,本来就不稳定的重力球当场炸开。 支部长的注意力都放在灵幻新隆与影山茂夫的身上,并没有分给织田作多少眼神,在他的认知中,一个重力球的爆炸根本无关紧要,然而事情却像是巧合、又像是被神明安排好了一般,爆炸的余波刚好波及到了旁边的重力球,又引起了第二次爆炸。 如此第二次再引发第三次,一连串连锁爆炸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只感觉眼前一白,浓稠阴沉的黑暗就和头顶的碎石一同落了下来。 基地的穹顶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电路也在爆炸中切断,灰尘洒了一头一脸,一轮冷色弯月高高悬在夜幕中。 几乎就是在月光洒落下来的同时,一道凛冽的拳风从耳边掠过。 织田作侧头躲开突然挥过来的拳头,手里的钢筋直接上挑斜着抽在来人肋下。 织田作并没有特意留手,这下如果抽实的话对面至少也该断根肋骨,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在钢筋接触到身体的瞬间,来人就直接化成烟雾消散了。 是类似于幻身术的能力吗? 织田作的视线突然转向右侧,在他意识到刚才的袭击只是佯攻时,真正的敌人已经绕到身侧,从防守空隙处打了过来。 敌人攻击的位置很刁钻并且出手速度很快,这时再想收回手用钢筋防御已经不可能了,于是织田作只能扔掉武器同时更快速的矮下身,顺着那人冲过来的力道提肘在来人胸口上猛力撞了一下。 织田作觉得他应该是正好击中了肺,因为敌人明显有了一瞬间的窒息,织田作抓住机会扯住男人的手腕,以肩部为支点突然发力将人摔了出去。 另一边,花泽辉气已经和拿刀的西服男对上并且在交手中被削断了假发,只能暂时狼狈的躲闪着。 刚刚在黑暗中袭击自己的是那名身材高大的光头肩甲男,这点织田作在将他摔出去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 只是令织田作有些没想到的是,那名被摔进碎瓦砾堆中的肩甲光头男在站起来后却并未再次和他对上,而是直接冲向了站在距他不远处的影山律,完全没有柿子捡软的捏以及以大欺小的羞耻感。 ——当然,在织田作看来,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相反,能够在交手的瞬间判断出对手体术并不在自己之下并且在短时间内调整方案,只能说明光头肩甲男是个清醒且冷静的敌人。在花费时间牵制一个可能讨不到便宜的敌人和抓住其中一个少年当人质之间,他认为后者更有价值。 “花泽!你去帮影山!”织田作从地上捡起钢筋甩了下,提高音量喊道。 被削断假发后重新拥有了清爽发型的少年扭头看过来,他几乎立刻理解了织田作的意图,于是用念动力掀起了一块一平方米左右的合金墙板。两人借助遮挡快速移动,而当合金板被□□劈成几块落地时,双方已经互换了对手。 ☆、28 “……我是樱威,能力是‘咒玩’。” 穿着西装,头发也严谨的梳向后面的眼镜男用握住刀柄,左脚向后一步,身体微侧,摆出了居合的姿势。 织田作冷静的注视着对方。他在早年曾有幸见识过一位剑豪,自然不会轻视居合斩的威力,只是在对峙了十几秒钟后,樱威的气势却突然产生了变化。 “你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一脸平静的看我?你是在瞧不起我吗!!”樱威的镜片反射着月光,他将刀镡向前推出,用手扣住刀柄,厉声质问道。 “并没有。”织田作觉得他受到了污蔑,但对面却根本不打算听他解释,自顾自地将后面的话喊了出来:“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如果存在死后的世界,你可以在那里忏悔。” 织田作:…… 织田作沉默了。 对面的年纪看起来也不是很小,所以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喊出这么中二的话的? 真的不会觉得尴尬吗? “!!” 樱威的不悦瞬间飚到了极点,下一刻,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刀刃的寒光从刀鞘中弹射而出。 然而织田作却比他还要快,钢筋避开削铁如泥的刀刃,从上至下直直地拍在刀身上。 樱威的能力能够赋予物品特性,即使是普通的塑料玩具刀也能变得比真刀还要锋利。 第35页 但除开这点不提,刀身毕竟还是塑料制成的,重量和韧性都远远不及玉钢锻造出的刀,被织田作敲在刀身上,樱威只感觉虎口一振,攻击就被带得偏离了方向。 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似乎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一样。 樱威望着面色平静的红发青年,神色变得无比严肃起来。他握紧差点脱手的长刀,想要拉开距离再用斩击取胜,然而织田作却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踏前一步迎了上来,雾蓝的眼瞳在月光照耀下如同死神的冷色镰刀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织田作并不知道樱威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发现了樱威有些过度依赖锋利的刀刃,不止是忽略了近身格斗的能力,就连斩击的速度较他曾经见过的那位剑豪来说也相去甚远。 ——所以只要错开刀锋就可以了,而这对他来说又恰好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几分钟后,织田作就在樱威怨恨的目光中抢过他的刀在膝盖上掰断,顺便又抢走他手上含有催眠成分的香水。 “——可恶!我警告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了!” 樱威跌跌撞撞的退开,他的眼镜早在争斗中摔出了裂缝,西装也沾上灰尘。似乎是很少经历这样狼狈的状态,樱威像是困兽一般抬着头颅,喘息几秒后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织田作,咬牙切齿的喊道:“这可是我的最强武器,虽然是玩具枪,却和真枪的威力一模一样,就让我用它送你下地狱吧!” “地狱?”织田作愣了下,但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轻声道:“地狱的话,我早就去过一次了啊。” “——什?” 樱威眉峰动了一下,然而话音未落,织田作已经如同鬼魅般地凑到了眼前,再下一刻,手腕一疼,樱威甚至还没还得及做出反应,枪支就已经被织田作夺了过去。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还是不要开枪的好。”织田作垂下眼帘,手指在摸到枪柄的瞬间颤动了一下,但在樱威的目光也追随过来时,他已经随手甩了个枪花将枪支收入怀中,顺便又向樱威笑了下,语气轻松道:“——所以,没收了。” 樱威:“……” 樱威沉默下来,眼里却全是不甘。虽然落败已经成了定局,但这场战斗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只要邑機和支部长努力一些,他们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织田作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向其余两处望去,就见影山律正撑起屏障笼罩住两人,让花泽辉气可以集中力量心无旁骛的使用光鞭攻击。 两个少年配合默契,和擅长体术的邑機对上也不落下风,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和力量流失,少年们的眉宇间都浮现出焦躁来。 “哥哥……” “影山!”花泽辉气用光鞭切掉一只幻影,借助喘息的瞬间望向不远处的锅盖头,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催促。他们能做的只是牵制对手,只有影山将支部长击败,他们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另一边,影山茂夫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出现了迷茫的表情,对面是不用全力就无法击倒的强大敌人,耳边是弟弟和朋友的催促声,而横亘在两者中间的,是灵幻师父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 “你要和他们打吗,龙套?”灵幻新隆双手按在龙套的肩膀上,凝视着弟子的神情。 ……要打吗? 锅盖头少年眼神空洞,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裤子。 ——超能力不该作为伤害人的武器。 如果动手的话,他这些年坚守的信念、还有这些年与师父一同走过的路又算是什么呢? 可如果不呢?他们要怎么离开这里?还有……还有律,律已经受伤了,他还在迟疑什么呢? ——他还在迟疑什么呢! “龙套!!”灵幻新隆神色一变,双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少年的脸颊上,然而当弟子迟缓地望过来时,他又轻轻地、宽慰且洒脱地笑了起来:“不需要勉强自己,龙套。你……” 后续的话都淹没在了尘埃里,一团火光在两人头顶爆开,涌起的烟尘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发生了什么? 樱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幕中缓过神来。 时间倒退回到几秒之前。 遗志黑冷眼看着旁若无人说话的师徒两人,轻轻晃晃了手指,一团黑玉就向着灵幻背后悄无声息的飘了过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捕捉到这一幕的织田作也抬起了枪口。再下一秒,樱威就眼睁睁地看着织田作用刚一触碰到枪身金属就开始不停颤动的手指扣下扳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支部长操控的那团黑玉。 樱威本来准备好的讥讽都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望向织田作,却发现青年竟然没有丝毫松懈,反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峻神情。 “……你怎么?” 樱威疑惑的皱了皱眉,他确信自己看得很清楚,支部长的黑玉还没有接触到那师徒两人就被拦截下来了。至少在他看来,能够在短短的几秒里做出这样的反应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然而只有织田作自己清楚,他还是慢了一步,爆炸的余波还是波及到了影山和灵幻,如果不是支部长的实力有限,两人或许就真的危险了。 “——咳!我说啊!很危险的知道吗?”一片烟尘中,灵幻新隆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脸轻松的锅盖头少年。灵幻新隆有些嫌弃的用手掌扇了扇风,而后向前一指,挑起一边眉毛谴责道:“还有那边那个黑衣服的矮子——对,就是你,没人告诉过你吗?打扰别人谈话可是很不礼貌的。” 第36页 ☆、29 灵幻新隆是个很奇怪的人。 在这个年纪辞掉原本的工作,丝毫不考虑未来和家庭,转而去做什么灵能骗子,用大多数人的眼光看来,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吧。 灵幻新隆当然清楚别人是怎样看他的,从理智上来说,他也明白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贪财、吝啬、不安分、爱吹牛。但很奇怪的却是,在内心中,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是无所不能的。 就像所有的小孩子都会梦想过成为超人拯救地球一样,年纪大了梦自然会醒,然而他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内心的某一处仍然沉浸在那个离谱的美梦中。 所以他怎么也过不好平凡无奇的生活。所以哪怕被当作人生loser,他依然不肯抛弃藏在心底的那点不知名的渴望,所以当他突然发现自己充满力量的时候,他没有花上一秒钟就完全适应了。 “——怎么可能?” “在你身上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一个普通人,就算只是被波及到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支部长似乎吃了一惊,他探究一般向前探着身体,声音里澎湃着怒气,疑问道:“你做了什么?” “啊呀,那个啊。说起来还真是吓到我了,不过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样子实际上却没什么威力呢。所以就那样吧,你们果然就是诈骗集团吧。”灵幻新隆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发现怎么也没办法去掉灰印后不由啧了一声,不太开心的嘟囔道:“好麻烦,回去又要洗衣服了。” “——哈,还真是令人不悦的回答。”支部长指了指面前站姿闲适的青年,警告道:“不过不要得意忘形了,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力量好了。” 话音刚落,原本平稳的空气突然搅动起来,数不清的黑球凭空升起,一股堪称恐怖的气势席卷了整个基地。支部长遗志黑张开手臂猛地一挥,命令道:“你们也别愣着,都给我动手,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们!” 在无人看见的面罩底下,支部长恶意的裂了咧嘴角,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征服世界的脚步!! “那个,你能摆平吗?” 织田作已经赶了过来,影山律和花泽辉气一左一右地将锅盖头少年夹在中间,看向灵幻新隆的目光都有些不知道是敬畏还是被惊呆了一般的凝滞,因此只能由织田作来开口询问。 “~啊,放心吧。”灵幻新隆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回头与织田作击了个掌才又扭回去撩起眼皮看向支部长几人,答道:“我感觉好像能够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灵幻新隆感觉状态实在是好得不得了。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仔细想想,也只可能是因为他那个神奇的弟子了吧。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仍是一脸状况外的锅盖头少年,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随后不再乱想,大踏步朝对面走去。 再接着,织田作就跟三个少年一同目睹了灵幻新隆大显身手,三下五除二地击败了邑機和从蛊毒之罐里钻出来的恶灵。最后只得支部长拿出全力,才以重达几吨的连击把青年踹上了天,又锤进了地面里。 巨大的撞击力再次激起了滚滚烟尘,众人眯起眼睛努力向烟尘中间看去,就只见灵幻新隆悄无声息的陷在砖泥地里,周围也都是寸寸龟裂的痕迹。支部长压在灵幻新隆身上,居高临下地冷酷宣告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差距了,要说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你没有野心吧。野心使人进步,善良只会让人软弱。” “!!”少年们齐齐发出了抽气声。 “……怎么会?” 花泽辉气望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中的挫败逐渐转化为了绝望。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极限在哪里,连影山师父都不能解决的敌人他当然也没有办法。 ——难道,就到这里了吗…… 少年咬紧了后槽牙,但下一秒,他就感觉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织田作面色平静的指了指那边,花泽辉气顺着织田作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灵幻新隆垂在地面上的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后灵活的翻转手腕,对着他们这边做出了“OK”的手势。 而另一边,支部长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还在持续不断的说着:“我可不同,我一直保持着上进心,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将世界都踩在脚下!” 影山律:…… 花泽辉气:…… 织田作:…… 支部长一边说话一边还忍不住发出桀桀的狂笑。对此,织田作只有一脸的惨不忍睹,尤其是联想到同样操纵重力的中原中也,只要稍微带入记忆中的那张脸,织田作就忍不住一阵阵的牙疼。 他很想提醒一下支部长在侃侃而谈之前还是应该确认一下对手是不是真的已无还手之力的好。但想到人不是一天变傻的,织田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前方后打开录像功能,录下了支部长的狂热宣言以及头套被扯下来后从不可置信到恼羞成怒的全过程。 “——猴子!” “你们都是猴子!!”长出了老年斑,头发掉光,牙齿也已经脱落的老头捂着脸哀嚎了起来。 众人还沉浸在支部长并非什么银发美少女而是一个老人的惊诧中没有缓过神来,但对支部长来说,众人的目光就等同于嘲讽了。 头套被扯下来就像是被扯掉了最后一层防御,支部长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冲着众人吼起来:“你们懂什么!拥有力量的人统治猴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天生就是特殊的!高人一等有什么不对!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第37页 “喂喂,这么说可就不讲道理了啊,老爷子。” 灵幻新隆摸了摸下巴,停顿了一下后冷静地指出了问题:“不管是总裁还是出租车司机又或者是环卫工,大家各司其职才构成了社会。也就是说,社会可不会平白无故的看不起任何人,它只看不起对它没有用的人。所以你只是没办法靠着自己活下去,才只能把过错归都结给别人而已。一把年纪就别撒娇了啊,老头。早点承认失败然后回家接孙子放学不好吗?” “如何,你也这样觉得吧,织田?”似乎是怕支部长不死心,灵幻新隆说着,又转向织田作求证道。 “嗯,话是这么说。”织田作点了点头,也认可了灵幻新隆的看法。他举着手机,从屏幕后探出脸来,用平静的目光观察了面前的老人几秒钟后,还是虚心且诚恳的开口问道:“你想要征服世界的愿望我也基本理解了。不过比起这个,征服世界……为什么要模仿女孩子的声音?” 两者的联系在哪里? 织田作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30 “——啊啊啊我受够了!”支部长发出了被戳中痛脚的声音。 “我就是喜欢装作银发美少女不可以吗!你管我干什么!” “去他的社会!去他的世界!一切都毁灭算了!!” “哈哈哈哈都得死!今天所有人都得死!!” 织田作的话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支部长的面容陡然扭曲起来,狂暴扭曲的力量疯狂倾泻而出,最后竟然以支部长为中心构成了一个直径几米的巨型黑洞。 织田作和灵幻新隆同时露出了惊悚的神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打架输了就要同归于尽,但这一次的黑洞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和之前的黑玉相比起来大概就是1%与1000%的区别,不止是砖瓦碎石,就连周围的空气与光线都隐隐有被扭曲的趋势。 “别愣着!快想办法。”织田作的头发被风卷得立了起来,他顶着风压用力拍了拍灵幻新隆的肩膀,然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刻,青年却缓缓回头,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神色。 “我倒是想,不过那啥……”灵幻新隆眼神空洞,看了织田作一会儿后才僵硬的说:“我好像没电了。” 影山律花泽辉气:“??!!” 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喂! 说话间,黑洞的吸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强,灵幻新隆有些着急的冲弟子伸出手,催促道:“喂,龙套,再给我一次。” “……是,给什么?”锅盖头少年被引力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向前走,闻言迟钝的歪了歪头,没有神采的黑眼睛里显出了大大的疑惑。 灵幻新隆:…… 这不是明显不在状况内吗?! 算了,不能指望这家伙。灵幻新隆无声的叹了口气,顺便摁住少年的肩膀不让他再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另一边,织田作将钢筋插入塌下来的巨石缝隙中,稳定住身形的同时抬起了枪口。 “——你要干什么?” 身为同事的樱威等人同样也自顾不暇,但在看到织田作的举动时,樱威还是抽出空来把上一次没来得及出口的嘲讽给喊了出来:“你想要打败支部长?哈!就凭那双发抖的手吗,你觉得能干些什么?” 织田作没有说话。他听到了身旁的声音,思绪却有一瞬间的远离。 在通常的认知中,眼下的条件确实很不利于射击,但织田作却并不认为他会打偏。 事实上,自从在少年时期放弃杀人之后,织田作就有很长时间没有用枪击中过任何人了,两把老式□□最大的作用不过是防身以及威慑。 曾经有一位前辈对他说过:“一旦开枪杀了人,就一生都不可能离开枪了。不需要挣扎什么也没必要觉得难过,因为你天生就是该拿枪的。” 那位前辈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织田作却一直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并不该由什么天生来决定,如果这是魔咒的话,那他坚信自己能够逃脱。 织田作并不为他杀掉那些人而感到愧疚,他不再杀人,只是因为有了其他想做的事情而已。 之后的很多年,织田作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的话,织田作觉得他或许能够一直那样下去,等到孩子们都能自食其力后,他说不定还可以放下枪。 可直到事情真的发生,直到他的理想和未来都被烈焰焚烬,直到他毫不犹豫的击杀士兵,将子弹送入纪德胸膛的那一刻,他才在恍然中明白,他并没有逃离那个魔咒。即使已经隔了那么多年,当他再次下定决心杀人时,他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生疏。 他的身体中似乎存在着某个机械部件,冷酷而又坚不可摧,即使年复一年的落满了尘埃,再次拨动开关时依然能够运转如初。 织田作闭了闭眼睛,心思却渐渐沉静起来。在和纪德交手之后,他的异能力似乎发生了变异,即使枪口被手指牵连着抖动,即使黑洞会扭曲子弹的轨迹,但如果将五秒之内的未来比作无数层叠加在一起的细密蛛网的话,那么只要存在击中的可能性,织田作就可以通过不间断的推演来寻找到通往他想要的未来的那根蛛丝。 织田作觉得四周都安静下来,无论是人声、风声还是呼吸声都全部静止了,就在这极度的安静之中,某一丝灵光窜过他的脑海,手指也在这一刻本能的扣了下去,子弹从枪口推出,然后像是被命运牵引一样击中了支部长的小腿。 第38页 支部长愣愣的瞪视着前方,狂乱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僵在了脸上。因为过度震惊,他似乎隔了几秒钟才感受到疼痛,接着他缓慢的倒下来,抱着小腿放声哀嚎起来。 ——理想覆灭之后,人应该怎样生存?在之后的时间中,他又该为什么而活呢? 织田作偶尔会思考起这个问题,然而他是一个驽钝的人,他没有办法像太宰那样一眼就看到结局,于是只能不抱有期待地向前行走。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只有走到最后,他才能够知道自己走出了怎样的道路。 织田作垂下枪口,他走上前去,把枪抵在支部长的额头上,然后凄惨的痛哭声就从支部长的口中消失了,老人憋红了一张脸,努力瞪着织田作想从他眼里找到什么,然而红发蓝瞳的青年脸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恐惧的平静。 顶在额头的枪口似乎还残留着温度,金属冷硬的触感贴着皮肤,每一次轻微的抖动都好像死神在针尖上舞蹈一样摇摇欲坠。 此时就算织田作抖成帕金森病人,包括支部长本人在内,也再不会有人怀疑只有织田作愿意他就随时可以取支部长的性命。 但织田作并不会这样做。 他在支部长的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恐惧,刚刚的疯狂与斗志都磨灭在这恐惧之中,于是织田作撤开枪口,用枪柄在支部长的颈侧用力敲了一下将人敲晕了过去,而后回过身对众人道:“回去吧。” 再之后的事情无需赘述,影山兄弟还有花泽等人都由灵幻新隆送回家,织田作为了不弄脏电车坐位硬是站了一路,回到家时只冲洗了一下就栽进床里。 推算未来比他想象的更费力气,织田作一觉睡到了天黑才爬起来,本打算出门吃个晚饭,却不料在半路中被一只野猫拦了下来。 ☆、31 曾经有人说过,当遇见一件麻烦事时,其他的麻烦事也往往会不约而同的纷至沓来。 织田作看着眼前带着红色围巾的姜黄色小猫咪,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和天衣无缝的异能力带来的预感不同,更像是普通人看到阴天就会联想到接下来要下雨的预感。 野猫立着尾巴冲织田作喵了几声。 “是饿了吗?”织田作还记得这只猫的名字似乎叫做安普,他努力猜测着它的意图,但话刚问完,他就收到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喵。” 安普高傲的扬了扬下巴,扭过身子向一条小巷走去,迈出几步之后发现织田作没有跟上来,又立刻回头冲织田作喵了一声,还不耐烦的甩着尾巴作为催促。 ……好吧。 织田作有些无奈的愣了一会儿,在一双猫瞳的盯视下只能暂时推迟自己的晚饭计划,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织田作跟随安普走过连路灯都没有的狭窄小巷,清凉的夜风吹拂过衣角和发端,但渐渐的,随着目的地接近,织田作的神情却也逐渐严肃起来,因为空气中飘来了垃圾腐烂的腐臭味,以及,夹杂在其中若隐若现的鲜腥。 是血的味道。 “喵~”就是这里了。 安普站在巷口回头冲织田作叫了一声,然后便如一道影子般轻巧灵活的钻了进去。织田作轻轻抿了一下嘴角,伴随着他谨慎的脚步声与冷清的月辉,织田作看到巷子尽头的垃圾桶边静静的倚靠着一个人影,血的味道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人浑身都被包裹在漆黑的衣服中,脚上穿着黑色皮靴,头上还顶了一只边沿宽大的黑色帽子。他垂着头,帽檐也垂下来遮住了脸,只能从身型判断出应该是个身型高大结实的男人。 “喵嗷嗷!”安普踩在男人身上,一边抬起爪子拍男人的胳膊,一边冲着织田作不停叫唤。 “啊,这还真是个大发现呢。”织田作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停了几秒才转而对安普说:“虽然我很理解你想要和我交流,不过我不是齐木,没办法听懂你的话。” “而且,这种麻烦事不应该去找齐木吗?”织田作轻轻的抱怨了一句,但马上又想起来,他的那位超能高中生邻居这周刚好去冲绳修学旅行了。 就是这样。 难道你以为本大爷很想找你吗?还不是因为那个粉头发四眼不在家。 安普没好气的冲织田作翻了个白眼。这附近可是他的领地,这个人类就是他巡视领地时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就窝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马上就要死掉了。 这怎么能行呢? 它安普大人怎么会允许领地上出现死人,夜晚狩猎的时候会脊背发凉的。 所以如果听明白了的话,就赶紧把这个讨厌的东西清出去啊!知不知道未经允许就随意污染别人的领地是很没品的事! 野猫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姜黄色的圆球,而且大有下一秒就会撞过来的趋势。 织田作:…… 行吧,反正来都来了。 织田作有些无奈的走过去,避开地面上氤开的血迹在男人面前站定。黑衣男人依然一动不动的垂着头,任由野猫在身上跳来跳去也没有丝毫反应。 是晕过去了吗? 织田作伸出手去探男人的脉搏,但几乎就在他俯下身的同时,一枚黑洞洞的枪口递到了他的眼前。 伴随着“嗒”的一声扣动扳机的声响,枪口焰光一闪而过,子弹擦着织田作的肩膀钉进了对面的砖墙中,在上面留下一枚小小的坑洞。 第39页 织田作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看进了一双像是冻结的深潭一般冷漠而深邃的墨绿色眼瞳。 因为射击角度的需要,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容和掖在黑色风衣与黑色礼帽下的银白色长发。 男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织田作,然而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他其实还没能从刚才那枪中缓过神来,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打偏。 在理论上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就这样在他眼前确实发生了,男人在某一瞬间甚至生出了一种近似荒谬的不真实感。 由此也就可以看出,男人开枪打偏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射击技巧不足又或者因为伤势牵连。而是恰恰相反,织田作甚至在预感中准确无误地看到了他自己被子弹射穿头颅正中爆开血花的影像,于是他提前一步推了男人的手腕,令他改变了射击的角度。 很难想象一个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之后仍然能够保持清醒和这样的准头,这可不仅仅只是身经百战就能做到的,恐怕还需要相当的天赋与超出凡俗的坚韧精神。 这种素质即使在港口黑手党中也不常见,如果刚刚不是开枪打得自己的话,织田作简直要为男人鼓掌叫好了。 再说回伤口,织田作的视线顺着男人的银色长发移到他腰腹间,那里被布条潦草缠了几圈,从材质上来看应该是从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衣服上扯下来的,男人一手握枪,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腰间,鲜血从指缝间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顺着衣服的脉络在地上积成了一滩。 织田作推测男人的伤口上应该是沾上了抗凝血的药剂,按照现在的出血量进行下去的话,明天早上过来清理垃圾的工人看到的一定会是一具已经冷却多时的尸体。 “需要给你报警吗?” 为了避免男人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织田作从男人手上夺下枪,关上保险暂时别在腰带上,语气平静的补充道:“又或者送你去医院?” “……不能报警。” 银发男人闭了闭眼睛,后背抵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墙上。除了刚刚那一瞬间凛然如刀的杀意之外,男人在枪被夺走时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抗,他似乎是耗尽了力气,隔了很久才皱起眉头,缓缓的说道:“药。” 药? “什么药?” 从极度干哑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差点就飘散在乍起的风里,织田作禁不住挑了下眉,凑上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但男人说完这句之后就将头歪向了一边,这一次是彻底昏过去了。 织田作:…… 这可就难办了。 他要去哪里找药呢?果然还是应该报警吗? 织田作陷入了苦恼,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之前还在男人身上大摇大摆的跳来跳去,一听到枪响就立马蜷到自己脚边的野猫在听到某一个词汇时身体僵硬了一瞬。 在人类观察不到的角度里,野猫毛乎乎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但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又下定了决心,于是向着织田作轻轻的“喵”了一声,灵巧的蹿进一旁的垃圾堆中,并在片刻后从几个黑色垃圾袋堆积而成的空间中扒拉出了一只透明的玻璃药瓶,里面一枚胶囊正跟随瓶子的滚动而左右摇晃。 “这是药?”织田作蹲下来捡起了那只瓶子,侧头与野猫交谈:“你从哪里弄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 安普骄傲的睥睨了织田作一眼,踏着猫步走到黑衣男人身边拍了拍,爪子的落点刚好是男人的口袋。 “……他之前昏过去了?”织田作观察着野猫的神情,猜测道:“你趁那个时候拿的?” “喵~”安普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还用说吗?掉在它领地上的东西当然都是它安普领主的,如果不是看这个人类确实快要咽气了,它才不会把战利品分出来呢! 不过也不要太天真了,安普大爷怎么会毫无收货还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小野猫想到了被它压在垃圾袋下面的另一只药瓶,高兴的晃了晃尾巴尖。 如果安普能看懂人类的文字,那它就会发现被它藏在垃圾袋下面的瓶子标签上恰好写着“消炎”、“止血”的字样,但显然,没人可以用要求人类的标准来要求一只小猫咪。 于是织田作也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可能,从善如流的捡起玻璃瓶,将里面的胶囊倒了出来。 APTX4869。 织田作注意到胶囊和玻璃瓶身上都有同样的印记,不过他并没有多想,给男人喂下后拉起他的手臂,以架醉汉的姿势将人架了回去。 ☆、32 织田作有在家中准备急救药品的习惯。 虽然不能杀人的他在组织中只配做些杂活,但杂活也并不一定就是没有危险的。 至少他就曾在帮某位花心成性的高层人士处理情感纠纷时被同时扑上来的妻子和情人抓伤了手臂。更不要说偶尔也会被抓壮丁去做一些像是拆除哑弹又或者是钻进敌方大本营探察情报的工作。 人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即使是织田作也不能免除受伤。 组织中当然也有免费的医生。但一旦织田作住院治疗,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太宰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床头,然后双手托着下巴晃着腿用一种既遗憾又艳羡的奇怪眼神盯着他一直看。 太宰那样的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独特而醒目的。他本人对于这样的关注也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依然可以理所应当毫无障碍的我行我素。但却连累的织田作不得不在太宰离开之后额外接受几波或是好奇或是意味不明又或者特意跑来却只是为了表达对他不屑一顾的‘友情’探视。 第40页 织田作表示受伤已经很辛苦了。在受伤的同时还要被迫与人探讨如何得到干部大人的青眼,就完完全全是地狱无疑了。 于是在经历了几次令人整条后脊骨都僵硬起来的围观后,织田作就决定只要不是真的快死了就绝对不去组织内部的医疗室。但外面的医生——哪怕是连执照都没有黑医,又都是要钱的。 直白的讲,港口Mafiya的收入其实并不低。虽然织田作非常讨厌森鸥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人作为首领并没有克扣员工的习惯,即使是织田作这样的底层成员也能拿到不斐的薪资,令他能够收养五个孩子。 但也是因为绝大部份的工资都被他拿去养孩子了,织田作每个月用在自己身上的花销很少,反正他也没有多强的消费欲,衣服只需要几件得体的,伙食的话也只要有咖喱就满足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织田作是没什么闲钱能拿出来找医生看病的,于是就干脆自己学着处理伤口,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只要不是太过要紧的伤势,他就都可以应付得来了。 值得说明的是,织田作概念中的‘不太要紧’包括了枪伤以及基础缝合,而更加恰好的是,黑衣男人的伤势就在织田作的能力范围之内。 右腿和左肩两处掠过性枪伤、身上还有些被爆炸的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不提,最严重的还是左腹上的贯穿伤,枪头上的抗凝血剂造成了失血过多,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就是男人在中枪时似乎本能的闪避了一下,弹片没有残留在身体里,也没有伤到脏器和主要血管。 织田作给他打了酚磺乙胺止血,又花时间做了伤口清创和消炎,最后把葡萄糖推进静脉时已经接近深夜了。 织田作按着瘪下去的肚子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间,却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捡回来的客人在他走后猛然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接着便像是触了电一般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织田作正在厨房切胡萝卜。 这个时间附近的居酒屋应该都已经关门了,好在冰箱里还有之前逛超市时买来的咖喱块以及经得住存放的胡萝卜土豆,煮咖喱作为晚餐也很不错。 他昨天夜里才到非法结社找了小孩,今天白天又睡了一整天,算来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了,此时切好的食材与咖喱煮在一起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织田作只觉得自己的胃都跟着隐隐抽搐起来。 但也就在这时,织田作感觉到了气流的流动,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伸手向背后一抓,将身后的人抡了半圈后甩在理石台面的边沿上,来人手中的餐刀应声而落,但下一刻,织田作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小孩子?” 和织田作设想的所有情况都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子。 男孩的身高还没有台面高,全身都裹在过于肥大的黑色风衣里,长长的银色头发铺散下来,长发尾端与风衣衣摆一起落在地面上,因为仰着头,墨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的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摇曳着的灯光。 织田作沉默了。 锅中咕咚咕咚沸腾的咖喱还翻滚着强烈的香气,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厨房中对视。织田作愣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戳了下男孩的脑袋。 织田作:…… 男孩:…… 触碰到的皮肤是有温度的,甚至男孩的脑袋都被他戳得小幅度的动了一下。确认了自己不是因为过于饥饿而产生了幻觉,织田作这才诧异的提高了音量,问道:“你怎么变小了?” “你还敢问?!”银发绿眸的男孩用恶鬼一般的眼神狠狠瞪着织田作,几乎一字一顿的说:“是我应该问你给我吃什么吧!” 吃了什么? 织田作就算再迟钝也能想到是那颗药的问题了,听到询问,他眨了下眼,随后轻轻点了点男孩的风衣口袋。 男孩依然死死盯着织田作,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在看到瓶中空荡荡的瞬间,原本就有九十分的猜测终于彻底被证实了,男孩一把捏碎了瓶子,再看向织田作时,眼里已经带上了浓郁的杀气。 琴酒简直要气死了。 组织覆灭其实并不超乎他的预料。或许从酒厂里除了卧底就是窝里反的那时起,组织的覆灭就已经是注定的结局了。 琴酒有时会觉得他正身处于某艘航行在大洋中央的巨轮之上,四周海浪汹涌翻腾,偏偏巨轮开始沉没,漆黑的海水已经洇过了脚面。 退无可退,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从进入组织那天起他就算是上了船,并且永远不可能有上岸的那天,船走出多远,他的人生就有多长,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其余没有什么好说的。 琴酒对于生命缺少天然的敬畏,不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他都不觉得如何珍贵。死对他来说从不陌生,相反,他们是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 。 所以当他倒在巷子中时,他也并不觉得恐慌,血液与体温在流失的同时还为他带来了难以言说的宁静。无论是追兵找到他将他杀死,还是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在那条昏暗的巷子里,又或是有人像织田作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琴酒都不觉得意外。 可无论做了多少种假设,在所有能够想到的情形中,都绝对没有“变成小孩子”这一选项。 第41页 他,琴酒,黑衣组织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居然变成了小孩子! ——小!孩!子!! 琴酒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刀子,正思考着怎么才能用这个捅穿罪魁祸首的脖子,就又猝不及防的被人轻轻的推了一下。 “你去餐桌上等。”琴酒所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电饭锅,于是织田作关掉燃气之后又顺手推了推杀气四溢的小孩,见他看过来,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吃饭了。” ☆、33 “要吃吃看吗?织田作把盘子推到琴酒面前,真心推荐道:“味道应该挺不错的。” 琴酒没有说话,他警惕的打量着织田作,就听他继续道:“家里能吃的就只有这个,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只能等到明天超市开门再去买了。” 织田作很喜欢吃咖喱。 甚至到了只要有咖喱作为牢饭就算是蹲监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步。浓烈辛辣的味道很容易令人感到真实和满足,可就算是再喜欢,他也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去跟从他的喜好。 所以对上琴酒怀疑且嫌弃的眼神时,织田作只是平静的说明了情况,就拉开椅子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神情认真的就好像他拿起的不是勺子而是谈判桌上签署合约的笔。 琴酒注视着织田作,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猜不透这人的目的。这不禁令他产生了危机感,头脑也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冷静了下来,再然后,他就感觉到了饥饿。 琴酒:…… 琴酒选择了妥协。无论他之后想要干些什么,至少现在应该补充能量。 于是织田作就看到神情阴沉的男孩拖着一头长发一脸严肃的爬上了椅子,但就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男孩的脸色又前所未有的黑了下来。 织田作:? 织田作投去疑惑的目光,就看到琴酒顶着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从身下扯出了一把比绸缎还要顺滑的头发,然后异常嫌弃的甩到了一边。 啧,压到头发了。 琴酒狠狠握了一下拳又松开,只感觉变小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异常不顺利,强烈的烦躁和无力感堆积在一起,竟让他第一次产生了迷茫以及迟疑的情绪。 而一个会迟疑的杀手,就跟一条缺了牙齿的狗,一把卷刃的柴刀,一件生锈的快要报废的机器没有区别。 琴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能冷静的话至少也要抛开思绪,专注于眼前的事。 这样想着,他定了定神,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咖喱,但就在咽下去的下一秒,一股奇异的感觉便直冲天灵盖。琴酒神色猛然一变,几乎是跳起来抢过桌上的杯子开始灌水,等到终于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舌头,他才有些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好辣。” “……啊,抱歉。” 织田作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类来自己虽然没有放辣椒但平时采购的咖喱都是特辣口味,至少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辣成这样真的是给人吃的吗?你在这里面掺了熔岩吗?”琴酒原本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色涨的通红,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同时不忘狠狠的瞪了织田作几眼。 “……也没那么夸张。”织田作有些无奈的回答。 没有才怪。这和他拷问犯人时用的辣椒水也不差多少了吧。 琴酒正打算开口讽刺,就瞥见对面织田作已经吃空了一半的盘子,再对上织田作诚恳平静的眼神,原本准备出口的话就又卡回了喉咙里。 奇怪。 先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但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琴酒闭了闭眼,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挑起眼看向织田作,以一种像是野狼龇了龇牙齿的语气问:“你是哪边的人?” “FBI?还是CIA?又或者是哪个跟在我们身后想捡肉吃的组织?”琴酒眸色锐利,一张小学一年级的脸也被他摆出了十足的气势。 但是—— “我不是任何一方。”织田作只能这样回应他。 琴酒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从鼻端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嗤笑,神情里尽是嘲讽。 杀手彼此之间是有嗅觉的。 那种硝烟与血液混合而成的腐朽气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即使闭着眼睛都闻得到。他不仅可以确认织田作是个杀手,甚至还要承认他的手腕或许远比自己高超。 对着琴酒满脸的不信任,织田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说的再具体一些:“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哈?” 琴酒忘了原本的问题,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瞪大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再接着,他便有些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你说你不干了?”琴酒问:“认真的?” “认真的。” “……哈,我见过有的杀手半途而废,但我没想过你也是那种想要死在自家摇椅上的蠢货。”琴酒点了点头,舌尖慢慢舔过犬齿带出轻微的刺激。片刻后,他扬起一抹冰凉的笑容,盯着织田作毫不掩饰恶意的说:“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有什么仇家?如果你想要东山再起的话我给你打工也是可以的。” “那还真遗憾,我不收童工。”织田作从桌边起身走进厨房,把自己的盘子放进水池,回来时顺手在那颗银色脑袋上摁了一把,把琴酒没说完的话都摁了回去。 第42页 “谁说杀手就一定要死在枪林弹雨里?”织田作对着琴酒扬了扬眉,问:“杀人让你很快乐吗?” “……你会把锈到不能割肉的刀留在厨房吗?”琴酒短暂的沉默下来,之后他并没有回答是否快乐的问题,只是用冰凉的绿色眼瞳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冷淡道:“杀手不能杀人,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人活着并不需要意义。” 织田作说:“人活着只是因为拥有生命,不是为了谁、又或是为了什么而活。” “说的倒是轻巧。”琴酒低低哼出一声。 “咖喱不好吃吗?”织田作叹了口气,这样问。 “不好吃。”琴酒不假思索,顺便还瞪了织田作一眼。 织田作:“……” “那好吧,我换一种说法。”织田作的语速不快,他思索着说:“阳光照在身上不暖和吗?风不凉爽、花没有香味、被子并不柔软吗?” “人活着就一定会遇到令人欣喜的事情,只要这么想,就算是没有什么意义也能够活下去吧。”织田作这样说了。 “……”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灯光投映在两人之中。有某一瞬间,织田作似乎在琴酒眼中看到了迷茫,但实际上,他只是冷硬的吐出了一句:“一派胡言。” 说完,他就跳下椅子跑回了房间。 织田作目送琴酒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面。他把剩下的盘子捡回厨房,又对着水槽里的流水发了会儿呆,直到冷水触及指尖才猛然回过神来。而不知怎么的,在那一刻,织田作的脑海中却晃过了琴酒说话时的神情。 一派胡言吗? ……似乎,也并非如此。 ☆、34 大巴车就停在学校门口,织田作拿着名册,看着黑发锅盖头的少年背着双肩背包走过来。 “早上好,织田老师。”锅盖头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向织田作鞠躬。 “早上好,影山。”织田作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但锅盖头却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织田作身边。那里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子,穿着运动装,一头银色短发被压在鸭舌帽下面,遮住了一双透绿色的眼睛。 影山茂夫的表情非常平静,目光看起来空洞呆滞也没什么威慑力,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无端的感到紧张。至少琴酒就抿了抿嘴角,抬手将自己的鸭舌帽压得更低了一些。 “这是黑泽。”织田作低头看了一眼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屁孩儿,介绍道:“因为某些,嗯,原因,这一次的修学旅行会跟我们一起去,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照顾他的。” 说起这个织田作也有些无奈。 琴酒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安静的人,除了不能吃辣以及两人的价值观有所不同以外,织田作其实并不介意暂时收留幼年状态的琴酒。 但问题就出在按照计划,他需要在这次的修学旅行作为随队教师出行,而唯一可能接手这个大麻烦的邻居还在冲绳旅行,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大巴车在公路上匀速行驶着,车厢内拥挤着学生们像是麻雀一样兴奋的交谈声,只是所有的热闹与声音到了车辆前方就诡异的割裂开来,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坐在第一排的两人。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琴酒看腻了路边的风景,他懒懒的回过头来,终于忍不住问:“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你在紧张什么?” “有吗?”织田作双手放置在膝盖上,脊背绷直,以一种异常笔挺的坐姿坐在位置上,唇角都不自觉的抿成了一条线。他就这样如临大敌的问:“有吗?” 有啊。 琴酒用力点了点头,幅度大到他的银色发尾都跟随点头的动作晃了晃。 “我们真的只是去参加一场幼稚并且无聊的修学旅行吧?”琴酒问:“不是开着这辆大巴车穿越世界然后挑战魔王什么的?” “……啊,抱歉。”织田作听懂了琴酒话里的挖苦意味,他抬起双手遮住了脸,静默了一阵才放下手,盯着掌心的纹路轻缓的说:“我大概,只是有些近乡情怯吧。” “哦呀?”琴酒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并且他对于织田作不当杀手想当普通人的愿望嗤之以鼻,但这并不妨碍琴酒认为织田作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这个男人就好像是突兀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一样。关于他的过去和来历都找不到丝毫痕迹,就连居住的房间都分外冷清,几乎没有多少个人物品,简洁到了似乎随时能够消失一般。 于是这还是琴酒第一次听织田作提起关于自己的故事,他立刻来了兴致,一边仔细观察着织田作的神情,一边问:“你是横滨人?”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吧。”织田作缓缓的说。他虽然不是出身横滨,但他几乎全部的一生、所有快乐或是痛苦的经历、所有在乎的人都在横滨,甚至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骨灰也会被太宰葬在横滨。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故乡的话,织田作想不到第二个地方。 这也是他为什么宁可带着琴酒这个大麻烦也一定要参加这次旅行,因为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的话,织田作觉得他或许根本没有勇气再回来这里。 “我看看,今天的行程是先去港口博物馆再参观三溪园,最后到林间旅馆落脚……怎么样,有熟悉的地方吗?” 第43页 琴酒从置物袋里抽出观光页边翻边问,但织田作却并没有回答他。琴酒侧了侧头,就发现织田作满脸严肃的盯着司机有些稀疏的后脑勺,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矫情。 琴酒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21世纪的横滨港当然要比半个世纪以前来得明媚和鲜活。没有了从工业区烟筒里冒出来的烟尘笼罩,横滨的天空变得格外澄澈,街道上来往的人也不再有惶恐又或是麻木的神情。 如今的横滨港已经成为了日本最秩序井然的地点之一,曾经统治了横滨地下世界的港口黑手党自然也如同寒露一般散去,甚至连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织田作驻足在临近海边的山坡上,呼吸着熟悉的、带着些许凉气的潮湿海风,宛如一尊沉默的石像。 好像事物的寿命一直比人长久。无论港口如何兴建,人类双手无法触及到的那片广袤海域依然维持着亘古以来不变的模样,三溪园中的□□花开得比当年还要绚丽,只是再也不会有人从花丛中突然跳出来说:“哟,织田作!这块地好适合埋人”了。 他看见了一座欣欣向荣万物更新的城市,却再也无法见到熟悉的人。他们之间相隔的或许不仅是时间,还有一整个世界。 虽然织田作并不觉得自己有在学生面前表现出不得体的情绪,但做为旁观者的琴酒还是坚称他从进入横滨开始就一直摆着一副晚娘脸直到晚上抵达林间旅馆。 并盛中学的学生们已经提前到了。等到织田作在旅馆老板那里给学生们办好入住手续再和并盛的带队老师打过招呼时,两个学校的学生已经玩在一起了。 14岁的少年从不缺少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即使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也能看出一整个世界般的广袤。织田作看着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学生们,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琴酒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草坪上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名穿着棕黄色校服、顶着一头蓬松棕发的少年脸朝下摔在潮湿的泥土里,而附近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同校生在愣了一下之后都发出了笑声,还有人趁机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喂喂,阿纲,只是去捡个球而已,居然会被树枝绊倒吗?” “拿出之前击败持田学长的气势来啊!”离得最近的一人这样喊道。 ……话是这样说,但之前那场比试完全就是意外情况好吗。况且为了京子拼命就算了,为了捡一个球拼命是闹哪样? 摔在泥土里的少年无力的抽动了一下身体,但就在他撑起肩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婴儿又突然从天而降,像是一颗小型炮弹一般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将他砸了回去。 “就是啊,蠢纲。”小婴儿翘了翘嘴角,他盘膝安稳地坐在少年脊背上,抱着手臂悠闲道:“快点起来了。” ☆、35 织田作目睹了一场车祸。 他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刚好有一辆中型越野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并且丝毫没有减速的狠狠撞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巨大的撞击声和行人惊惶的尖叫在这一瞬间击中了织田作,他猛然惊醒过来,也不顾不上穿越时空带来的眩晕感,直接向事故现场飞奔了过去。 轿车驾驶室被撞得整个凹陷了下去,丝丝缕缕鲜红的血液顺着扭曲的车门缝隙流淌下来。织田作看着那些血迹,莫名感到心脏鼓胀般的绞痛,而当他终于透过碎裂的玻璃看清车内完全昏迷过去的两人时,织田作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呼啸着向他倾轧而来。 “——主公!” 物吉贞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织田作猛地一震,接着就徒手攥住了向外翻卷的铁皮,对身边的付丧神喊道:“救人!!” 陆奥守吉行闻言立刻顶上了物吉贞宗的位置,同样伸手扣住车门,等到鹤丸国永和烛台切光忠把越野车撤开,两人就一齐用力,将被撞得弯曲变形的车门硬生生掰开了一些,再下一秒,织田作已经如同一道闪电般钻进了车里。 越野车撞过来的时候,驾驶位的安全气囊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没有弹出来,坂口安吾撞得浑身都是血,右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胸口的位置也略微向下凹陷,应该是被安全带勒断了几条肋骨。另一边,太宰治被卡在气囊中,整个人一动不动。 “安吾!太宰!!”织田作焦急的呼喊着友人的名字。就在他屏息以待屏到肺部都产生灼痛感时,坂口安吾的眼睫终于微弱的颤了颤,他似乎努力想要掀起过于沉重的眼皮,但却被顺着额头淌下来的血液糊住了眼睛,于是眉头只好一点点的拧了起来。 太好了…… 织田作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连忙抓住安吾的腋下与陆奥守一起尽可能小心的将人从车厢里拖出来,然后又马上跑到另一侧,将明显长高了不少却依然过分消瘦的青年从已经近乎报废的车里抱了出来。 太宰的状况比起坂口安吾来说要好上不少,除了手臂以外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主公,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物吉贞宗走到审神者身边,他刚从越野车上跳下来,汽车方向盘上有被树藤缠绕过的痕迹,但可惜那名司机被碎裂的玻璃扎中了脑袋,已经完全救不了了。 “安吾的状况怎么样?”织田作问。 第44页 药研藤四郎正在为坂口安吾做紧急治疗,虽然他并不知道审神者所说的‘安吾’是谁,也不知道审神者为什么会认识这个时代的人,但沉稳可靠的短刀还是迅速凭借经验,给出了“可以移动”的结论。 “虽说性命应当无虞,但按照常理来说,还是应当去医院的。”药研藤四郎最后这样总结,然而织田作却摇了摇头,他大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随后将太宰扶到某处不会被狙击的墙边,伸手摸进青年的口袋里,并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手机。 虽然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车祸发生,但任何常规的情况出现在太宰身上就不是常规,更不要说还是太宰和安吾一起出车祸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情况。织田作并不知道现在的形势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样想着,织田作打开太宰的手机然后调出了通讯录,再然后,不出意外的,整整前两页都各种女孩子的名字。 织田作:…… 因为凑过来所以不小心旁观到了的物吉和药研:…… “……咳,没什么。”这只能证明太宰在这几年里依然很受女孩子的欢迎而已。而且,‘喜欢和女孩子聊天’,这点本身就是太宰的人设之一啊。 织田作继续下翻,终于在第三页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织田作的拇指停留在按键上,他凝视着微亮的屏幕,又看了看安静的靠在身边的友人,片刻后果断的播了过去。 “——嘟、嘟……” 铃声并没有持续多久,电话就被那边接了起来。在微弱的电流声中,织田作说道:“太宰和坂口情报员出了车祸,现在两人还在昏迷,您能否提供一个安全的地点,我会带他们过去。” “……” 不出意料的,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织田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钟后,他听到男子用低沉的嗓音开口:“报上你的名字。” “我叫织田作之助,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但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织田作这样说。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片刻后,织田作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地址被发了过来。 “走。”织田作看着手机上名为‘晚香堂’的标注,对刀剑们说。 晚香堂是福泽谕吉在成立侦探社之前建立起的据点,在眼下这样三方会战的时刻,能够仅通过一通电话就将这一秘密据点如实告知,可想而知侦探社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的。 织田作并不清楚其中的纠葛,他只是按照地图的指示前进,经过数条隐秘小路再转入地下后,他在布满监控以及各种陷阱的地道中段遇见了扛着砍刀、头戴金色蝴蝶发饰的美丽女士,以及身披鸦色羽织的银发武士。 “福泽谕吉阁下。”武士除了气质更加威严沉静之外,面容与多年前相比并没有很大变化,织田作低头,平静的打了招呼。 “嗯。”银发武士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织田作和他身边的付丧神,短暂的沉默后,武士转头看向悬在墙壁上的监控器,沉声问:“如何?” “……Emmm,怎么说呢,”监控器中传来男人的声音:“很不可思议。” 织田作看见福泽谕吉的眉峰动了动,带着蝴蝶头饰的女士也活动了一下手里的砍刀,但很快那个声音就又继续说道:“嘛,虽然很不可思议,不过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明白。” 福泽谕吉眼中的冷冽神色闻言散去一些,他松开眉头,向织田作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转身走向通道的另一端。与谢野晶子见状也耸了耸肩,对织田作道:“跟我来吧。” 地下通道直接连接着晚香堂的地下室,就在织田作踏上最后一阶楼梯进入晚香堂内部的同时,一名架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就第一时间凑了上来,但下一秒,又被福泽谕吉娴熟的推开。 “别管他们,这家伙死了吗?”与谢野晶子对眼前一幕早已见怪不怪,她扬了扬下巴,用清冷的声音询问道。 “还没。”织田作低头看了看,实事求是的说。 “啧,那还真遗憾。”与谢野晶子自唇畔吐出一声低笑,冲织田作摊开手道:“算了,给我看看吧。” 这样说着,这位看起来身形纤瘦的女士毫不费力的从织田作手中接过了太宰,同时指挥其余付丧神将坂口安吾抬到治疗室去。 另一边,福泽谕吉打发走了好奇心爆棚的社员,而后将织田作独自叫到了书房。等到两人全部落座之后,这位威势非凡的银发武士才重新看向织田作,开口道:“我确实曾见过你,那时你应该只有十几岁。不过,据我所知,你在四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给出任何解释吗?” ☆、36 “您说的没错。”织田作说着,思绪又回到了几个小时以前。 事情发生在修学旅行的第一天夜里。不知是不是到了横滨的缘故,织田作整夜都难以入睡。正当他起身打算到森林里走走的时候,一道白光突然闪过,狐之助落在了他的肩头。 “怎么了?”织田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连绒毛炸起来的小狐狸,就听它大声说道:“事态紧急,审神者大人!!” “我们检测到了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地点1945年的横滨,恐怕时间溯行军已经潜入到那个时代了。”狐之助焦急的说。 第45页 1945年,那已经是他死的四年后了。 织田作快速回忆了一下今天在博物馆中的见闻,能够想起来的,关于1945年发生在横滨的大事就只有…… “空袭横滨吗?!” “恐怕还要糟糕很多,根据现在产生的偏移推测,如这一次它们成功的话,横滨很可能就不会再存在了。现在因为磁场的原因,其他地区的审神者无法进入横滨,因此只能征召包括您在内的五名审神者前往战场,随同您一同出战的付丧神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诶?等下。” 织田作愣了一下,职责所在让他出力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学生这边要怎么办?” “我会暂时代替您的样子,学生我也会照顾好的!”狐之助这样说着,忽然一跃而下,织田作瞪大了眼睛,就见小狐狸的身量在一团温柔的银色光线中拉长变高,最后完完全全的变成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织田作:“!!!” “时间溯行军不会主动创造事件,他们只会在某些大事的拐点出手,将事情源源不断的推向更糟糕且无法挽回的一面。在磁场消失之前,政府没办法为您提供联络和情报,请您务必多加小心,祝您武运昌隆。”狐之助说着,有些笨拙的抬起手,把拇指摁在织田作的额头上。 织田作还没有从狐之助拥有这种才艺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下一秒,一阵眩晕席卷而来,织田作就和付丧神们出现在了横滨的街头…… 这坑爹的时之政府!! “……原来如此,除了工会之外,还有其余的鬼蜮之辈想要毁灭横滨吗。”福泽谕吉摸着下巴,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的,根据目前的情况,时间溯行军很有可能会和工会合作,又或者想要借机搞出其他乱子来。太宰和安吾受伤也绝对不是意外,我的部下在肇事车辆的方向盘上发现了藤蔓缠绕过的痕迹,应该可以说明那辆越野车是□□控着撞过来的,并且事故发生的时候,只有两人在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我的部下正在追踪他们,如果得到消息,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将我们的据点告诉其他人了吗?”福泽谕吉问。 “没有。”织田作否认:“付丧神与审神者之间存在联系,我的部下可以感知到我的位置,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没有依据,但请您相信我,虽然我是死而复生之人,但我绝对不会让横滨被毁。” 织田作坦荡的迎视着福泽谕吉的目光,轻声但是笃定的说:“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那之后呢?”福泽谕吉问:“这件事情完成之后,你会回到哪里?” “……我会回到未来。”织田作思索着回答。 在那里,应当有一座没有组合、没有港口黑手党也没有武装侦探社,但却万物更迭欣欣向荣的横滨城。 不管是武装侦探社还是港口黑手党,不管是福泽谕吉还是森鸥外,他们穷尽一生想要看到的,大概,也就是那样的景象吧。 与福泽谕吉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多久,织田作离开书房走下楼梯的时候,陆奥守吉行正在和江户川乱步玩叠叠高。 鹤丸国永带着物吉贞宗与另外一位戴着草帽的金发少年凑在一起旁观,胁差少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白发太刀则完全没有紧张感一般翘着嘴角,眼睛时不时转动一下,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与谢野晶子从另一侧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织田作就冲他打了个招呼。 “喂,你是太宰的旧相识吧?”与谢野晶子找了个位置坐下,撑着脸颊用纤长浓密眼睫下的那对紫琉璃一般的眼瞳注视着织田作,说道:“他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而已,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吧,你要去看看他吗?” “……” 织田作停止了下楼梯的动作,迟疑着没有说话,脚步也没有移动。 明明不管是在车祸现场还是面对福泽谕吉都能过保持冷静的姿态,但在这一刻,织田作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谁用铁锤锤了一下,将思绪都锤出了脑海,让他只能呆愣的站在原地。 直到下一秒,伴随着“哗啦”的一声,积木塔倒塌下来,江户川乱步若无其事地放下他刚刚抽出的那根积木,摆出了认真的姿态。 “衣服。” 稍稍有些狭长的眼尾令青年在说话时总像是带着笑意,江户川乱步随意的指了指织田作身上染满坂口安吾血迹的衣服,说道:“至少也要换身衣服再走吧,一身血的走在外边是会被警察抓起来哟。” “去吧。”江户川乱步说:“从你那边左转过去第二间,衣柜里应该有你能穿的衣服。” “……谢谢。”织田作慢慢呼出口气,他向江户川道谢,又冲看过来的刀剑们点了点头,才按照提示走向了冗长的走廊。 第二间房的房门被没有被关起来,厚重的、有些陈旧的窗帘遮住了阳光。从门口的方向能直接看到太宰治安安静静地睡在床铺里,胳膊打了绷带和石膏,棕发软软地搭在缺乏血色的脸颊上,轮廓看上去仍然像是一个孩子。 房间中的陈设很简单,因为是紧急撤退,每个人都只带了少量的个人物品。织田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放轻脚步走进去,拉开衣柜的下一刻却又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第46页 衣柜的大部分空间都是空荡的,只有靠近里侧的部分悬挂了几件风衣,一律都是温和的沙色,而靠在最里面的那件,款式已经非常老旧了。即使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也有被精心洗护和保存,但颜色却依然无法抑制的暗淡下去,可就是这样一件外套,却被保留了下来,并且四年以来都一直悬挂在太宰治的衣柜之中吗? 织田作抓住门把的手指难以抑制的颤动起来,他认得那件衣服,那是他的东西。 又或者更加准确的说,是他死的时候穿的那件。 织田作用力平缓着呼吸,避免自己发出声响吵到还在睡着的人,一直抿紧的唇角却放松下来,并慢慢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截止到刚才的一秒钟,织田作还不能肯定太宰是不是还想要见到他,但现在,他却只觉得自己被赋予了莫大的勇气。 织田作又看了太宰治一眼,然后脱掉外套换好干净的衣服,绕过床尾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房间内的光线很昏暗,空气的流动也仿佛随着光线变得格外轻缓。织田作始终保持着安静,直到睡在床中央的人耸了耸肩头,翻过身来向着光源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37 “……织田作?”黑发苍白的青年似乎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那双鸢色的瞳仁中倒映出织田作的身影,过了很长一会儿,他才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奇怪,我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太宰治自言自语。 “没有,你没有做梦。”织田作回答道。 “啊,是吗?”太宰治略微睁大了眼睛,他的侧脸埋在枕头里,闻言蹭了蹭羽毛填充的软绵绵的枕头,用轻巧雀跃的语气说:“那么我是被车撞死了吗?哎呀那还真是不体面的死法,不过已经不要紧了,织田作,你是来接我的吗?” “没有,这里不是黄泉比良坂,你也没有死在车祸中。”织田作有些无奈的凑过去帮他扯了扯被子,说道:“这里是晚香堂,与谢野医生已经帮你看过了,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而已。” “……那你?”太宰治愣愣地看着织田作,但就在织田作整理好了被子,想要进一步把他压在脸下的头发也拯救出来的时候,太宰治却突然向后一仰,避开了织田作的手指。 太宰治:“……” 织田作:“……”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彼此对视着。几个呼吸后,织田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想了想说:“对不起。” 被子下能动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太宰治飞快的眨了下眼,软软的眼睫垂下来,将鸢色的眼瞳映衬的有些暗沉。 太宰治知道自己说点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织田作如出一辙的安静笑容,非常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往日能够轻而易举的吐出无数灵动妙语的喉舌在此刻却仿若灌了铅一般,竟是一个字的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在一片沉寂中将脸转向一边,把所有表情都隐在阴影之中。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敲响,物吉贞宗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胁差似乎被屋中凝滞的气氛吓了一跳,顿了顿才说道:“主公,大俱利先生回来了。嗯……还带了一振其他本丸的压切长谷部。” 胁差少年带着小心意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太宰身上偏移,织田作站起身道:“好,我这就来。” 礼堂里的气氛多少有些紧张,一振不认识的压切长谷部坐在人群中间,反倒是大俱利伽罗站在离所有人都有一些距离的地方,把‘不想要和你们搞好关系‘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黑皮打刀的护甲与衣摆上都沾了些许污泥,额前的碎发被汗液沾湿后贴在皮肤上,露出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漠的金色眼瞳,看起来路途上是经历过一番波折的。 “辛苦了。”织田作向大俱利伽罗点了点头,道:“有什么发现吗?” “那两人的据点在一处森林中的木屋,里面似乎还关押了一个小孩子。森林里有时间溯行军活动的痕迹,不过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那个黄头发的人类能种奇怪的葡萄,我没办法靠得太近,出来的时候这个城市就已经陷入混乱了。” 大俱利伽罗皱着眉头,独自一人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令这振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黑皮打刀感到十分烦躁,好在压切长谷部及时站起来接过了话头,解释道:“准确的说,是横滨大概五分之一的人口被某种力量操控了。” “□□控的人身上会浮现乌紫色的手印,之后失去理智开始无理由的破坏身边的一切东西,我家主公也不幸在此之列,只是我们没能找解决的办法。” 这振压切长谷部头发凌乱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几道明显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血痕,他紧紧攥着刀鞘,另一只手扣在胸前向织田作躬身行礼,果决的说:“非常抱歉,或许这件事给您造成了困扰,但无论如何,还是请求您帮助我。只要能够解救主公,任何事情我都会去做的。” “……” 织田作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横滨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过—— “如果是紫色手印的话,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 织田作思索着说:“在港口黑手党的禁闭室似乎封印着一名极度危险的异能力者,传言中也有提到过他的能力会留下类似手印的痕迹。” 第47页 “没错,那家伙的代号是Q。简单来说就是一只会行走的活体灾难吧,当年为了封印他可谓是尸横遍野。”声音从身后传来,织田作转身,就看到吊着手臂向这边走来的太宰治。因为车祸后遗症,青年的脚步还有些摇晃,然而那双鸢色眼瞳却露出锋锐之色。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致去猜也就那么回事。Q是不可能自己停下来了,如果任由混乱蔓延的话,横滨或许真的会被破坏殆尽也说不定。”太宰治从织田作的身边经过,青年恶劣的翘起唇角,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可怕的话。 太宰治闲庭信步地穿过整个礼堂,那姿态犹如高贵的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鞋跟哒哒的扣着地面,衣摆都被他抛在身后。直到指尖触碰到了雕刻着端庄花纹的铜把手,太宰治才回过身来,眼中的嘲弄在横亘了整个礼堂的遥远对望中一点点松动,最后变成了无可奈何。 “……走吧。”太宰治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织田作说道:“先去看看你们说的那个人,然后就去拯救横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想要做什么的话就要抓紧了。” 横滨的交通在诅咒引发的数十场超大型车祸之后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报废的车辆横七竖八的搁在路边,人们的惊声尖叫伴随着远处的枪声和爆裂声,物品被焚毁产生的浓烈黑烟直指黄昏的天空。 织田作开着车路上飞驰,异能力‘天衣无缝’在此刻赋予了他在这仿若逢魔时刻的景象中畅行无阻的能力。 太宰治坐在后排,身体像是一颗海草一样随着汽车颠簸甩来甩去,两只眼睛已经转成了蚊香眼。忽然间,青年面色一变,腮帮一下子鼓了起来,再下一秒,青年劈手从压切长谷部手中夺过袋子,埋下头就吐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压切长谷部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扯纸巾一边连声道歉。 “拜托请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灰发打刀这样大声说道,对此,感觉已经被掏空的太宰治只能有气无力的翻上一个白眼。 压切长谷部的审神者就在接近城市中心的公园里,织田作到达的时候,穿着小振袖的少女正在张牙舞爪地向前踢打,旁边还站了一振衣衫凌乱、带着满脸忧虑以及无措表情的石切丸。 为了避免少女跑出去伤害其他人又或者不慎被人误伤,付丧神们将审神者绑在了树干上,又留了机动值垫底但打击值优越的神官大太刀作为看护。 “长谷部!”石切丸在看到灰发打刀的瞬间露出了看到救星的表情,然而真正的救星却不是压切长谷部,而是在他身后脚步虚浮着走过来的太宰治。 太宰治只是大致打量了一下张牙舞爪的少女,就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拍在了少女的肩头,几乎是与此同时,少女挣扎不休的身体忽然一滞,再下一刻,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坐了下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38 “……白磷、引信、颜料、还有干扰铝箔,这下材料就齐了吧?”织田作拎着颜料桶走进来。 “嘛~差不多吧。”在某间空无一人、只有货架被搡倒一地的便利店内,太宰治盘膝坐在地上,把按比例混合好的材料装进弹壳体中。青年心情似乎不错,说话时嘴角轻松的扬起来。 “时间紧迫,要不然还能弄得更精细一点,不过用来应付这种场面已经足够了。”太宰治这样说道。 “嗯。” 织田作从不怀疑太宰的话。 事实上,在织田作心里,太宰简直就像是一名预言家一样。无论是听上去多么离谱且没有道理的话,只要是太宰说出来的,最后都会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实现。 当然,在他们三人关系还很好的时候,坂口安吾也常常吐槽,说正是因为他对太宰的话深信不疑,才会总被太宰捉弄。对此,织田作向来只是笑笑,然后和他们干杯。 刨除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太宰治从不曾在正事上对织田作食言,唯一的一次,发生在四年以前。太宰治精心帮孩子们安排的藏身之处被森鸥外出卖给了纪德。 那是太宰治唯一一次没能履行自己的话,而他得到的报应是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友人独自走向死亡。 “……不过,这个弹壳体是不是过于恶趣味了?” “……太宰?你在听吗?” 织田作的平缓声音唤醒了不知何时开始出神的黑发青年,太宰治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短暂的愣了愣后,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将一个像是复活节彩蛋又像是甜筒冰淇淋形状的盒子捧到脸边,弯起眼睛对织田作笑道:“怎么会,看,不是很可爱吗?” 所谓弹壳体的作用就是炸开以后把白磷发射到空气中令白磷燃烧产生烟雾,如果是织田作来选,他一定会选择最普通和不起眼的盒子,但是…… “你开心就好。”织田作这样说。 制作□□并不是十分复杂的工作,于是他们很快就积攒了足够的数量并且按照太宰治的要求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接下来就是等着你说的那个转机从天而降了吧?”织田作和太宰治一起站在某处房檐下。 “是啊。”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仰头看了看天空,说:“看着吧。” 织田作也顺着太宰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的火光与烧红晚霞交织在一起,几乎已经分不清天空与城市的边界,但忽然间,一只急速下落的小黑点凭空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与此同时,织田作还捕捉到了金属枪口折射出的冷光。 第48页 那是一个被击落的人,狙击位置来自与天上。 织田作瞬间紧张起来,很担心他被子弹射穿又或者以这样的速度摔在地面上——那大概会粉身碎骨吧。 “来了。” 正当织田作思考着他是否应该做些什么时,太宰治已经先一步跳下了台阶,站在街道上对织田作回首说道:“好了,我要去拯救我的部下了,织田作的话就先留在这边吧。” 太宰治说着竖起手指比了一个打枪的手势,还像模像样的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硝烟,强调道:“英雄可是只有在危机关头单枪匹马的出现才足够帅气啊!” “……” 中岛敦呆呆的望着陷入混乱的城市,心中难以抑制的漫上了愤怒和与之对等的绝望。 即使刚和自己的异能力达成和解、依靠白虎的力量侥幸从坠落中存活了下来,但他真的能够活着找到太宰先生,将这座收容了他这只怪物的城市从满目疮痍中解放出来吗? 不行,不能犹豫。 他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就必须拼命去做才行,中岛敦勒紧了怀里破破烂烂的诅咒人偶,但就在这短暂的愣神之间,一枚子弹突然贯穿了不远处抛锚的燃料运输车,下一刻,爆破产生的巨大气浪将他直接拍飞了出去,玩偶也被摔在了一边。 不行,不可以就这样结束了。 脑浆好像被压路机反复碾过,耳朵里也全是烦人的轰鸣,甚至记忆也开始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闪回到他人生中最为不堪和痛苦的时代——但是,不可以就这样结束,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城市中那些本可以过着平静生活的人们要怎么办呢? 中岛敦努力挪动沉重的手脚,但就在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越过这段看似咫尺的距离时,一双脚突然出现在了他开始模糊的视野里。 那双脚穿着熟悉的鞋子,踩着夕阳的余晖一步步迈近,然后一只手拾起了与手主人气质好不相称的破烂娃娃,最后,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孔低下来,对他说道:“你赢了,阿敦。” “——你做的很好。” 中岛敦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只觉得所有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少年长长的出了口气,任由自己瘫软下来。太宰治从风衣口袋中掏出遥控开关,仰起脖子对天空中虎视眈眈的狙击手露出挑衅的笑容,下一刻,他按下按钮,陈列在街区路边的弹壳体同时炸开,大量含有干扰铝箔的烟雾升腾而起,阻断了敌人的视野。 太宰治将中岛敦搬运到方便撤离的地铁站中,筋疲力尽的少年强撑着眼皮,将自己想要和港口黑手党合作的想法一股脑儿的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太宰治望着少年沉睡的脸庞,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并不意外中岛敦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这也是他希望达成的,只是…… 太宰治偏头望向从逆光中走来的织田作,忽然产生了一丝迟疑。 织田作和港口黑手党的恩怨是一言两语无法说清的,如果织田作反对的话,那么他…… 太宰治摇了摇头,而不知是不是神经松弛下来的缘故,一阵眩晕忽然席上了脑海,但再下一刻,他就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扶住了。 “!!!” 太宰治一把甩开了织田作,退后一步让脊背贴在墙上。青年瞪大了眼睛,缺少血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神情。但良久之后,看到织田作仍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太宰治忍不住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头晕?”织田作走上来摸了摸太宰治的额头。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直戳到心底,太宰治愣愣的望着织田作,突然觉得被堆砌起来用以阻隔情绪的堤坝掉了一块石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我从刚刚就想问了,太宰,你是不是把我当做冒牌货了?”织田作注视着太宰治,看到青年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向你解释清楚的。”织田作再一次道了歉,说道:“关于我的事稍后都会说给你听,但是别担心,我并不是什么异能力构成的东西,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消失。抱歉啊,太宰,让你这样小心的对待我,我……”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太宰治忽然伸手揪住织田作的衣领将他扯到了面前,再下一刻,太宰治微微低下头,把脸埋进了织田作的外套里。 织田作是独一无二的。 并非什么人用什么拙劣的手段就可以模仿。他当然不会错认自己的朋友,幻镜也很难对他起作用,那么,就只可能是异能力了。 虽然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是被这个世界既定的事实,但异能力的存在千奇百怪,能够短暂将人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也并非不可能。太宰治并没有兴趣探究这背后存在怎样的圈套,如果是命运在愚弄他的话,那么就让他愚弄一次也没什么妨碍,能够再次见到织田作,他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太宰治用力揪着织田作的衣服,一直到歪在一边的中岛敦因为伤口疼痛低低的哼了一声,织田作才轻轻拍了拍太宰治的脊背,耐心的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39 由于太宰治「人间失格」的异能力,与谢野晶子的异能想要作用在太宰治身上就需要使太宰先心脏骤停个一秒钟。 第49页 这个过程过于惊险和麻烦,因此当织田作扛着头晕到脚下飘飘的太宰治回到侦探社时,与谢野晶子只是捏着青年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就将人打发去休息了。 “哪里也别去,待在床上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与谢野晶子医生是这样说的。 之后就是织田作将人塞进被子里卷起来,然后在青年期盼的目光中不得不以自身死后的经历为蓝本给太宰讲了睡前故事。 等到太宰治真的陷入熟睡,织田作才悄悄起身掩好门,跟正在偷吃粗点心的江户川乱步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晚香堂。 街道上的乱象已经迅速平息了下来,军警在诅咒接触的第一时间接手了治安,余惊未消的市民中也开始有人走上街头帮忙疏通交通和安置伤员。 火焰被扑灭,尸体被掩埋,最后一抹如血的残阳也沉入夜色之中,只有挥不尽的硝烟气还萦绕在鼻端。 看起来,横滨似乎暂时迎来了一个平静沉寂的夜晚,但眼下的平静也不过是敌人再次发起攻击前的短暂喘息而已。 织田作一路走到了毗邻城市中心的公园,刀剑付丧神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主公。”烛台切光忠一手拉着闲不住的鹤丸国永,另一只手举起来朝着审神者晃了晃,正在和药研藤四郎说话的少女闻声也立刻转过脸来,十分郑重的向织田作鞠了一躬,致谢道:“非常感谢,织田先生,谢谢您救了我。” “没什么,我也应该感谢您愿意让刀剑们帮忙布置□□,多亏了你们时间才赶得及。”织田作认真的说。 就算是太宰也没有办法准确的估计出中岛敦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会落在哪里,唯一可知的就是少年一定会去侦探社。因此他们只能以通往侦探社的必经之路为圆心,用向外辐射的方式布置□□,确实多亏这位审神者同僚和她的刀剑们提供了充足的人手,太宰的计划才能顺利达成。 少女被织田作说得有些脸红,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神情,正色道:“抱歉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梨绘衣,从祖父那代起就一直居住在横滨了。这一次一起来的审神者中,除了织田先生其余三人都与我相熟,我们以前有约定过联络方式,所以第一时间就在这边集合了。” 梨绘衣说道:“我们想办法找了一个小混混,从他口中我们了解到这个时期的横滨出于三足鼎立的状态——异能业务科、港口黑手党以及武装侦探社共同影响着横滨的未来走势。” “基于这样的判断,我的两个同伴已经分别去保护港口黑手党的领袖和异能特务科的官员了,还有一人负责驻守港口附近的石油仓库。按照计划,我原本是应该去守卫武装侦探社的,但是当我赶到的时候侦探社已经人去楼空了,然后就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中了招……”梨绘衣说着懊恼的低下了头,十分担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已经被时间溯行军给砍了。 “……” 织田作被小姑娘说的有些汗颜,同样是拿着时之政府的工资,其他审神者都在为了横滨尽心尽力,他却一见到太宰就将什么都忘了。 但是该怎么说呢?不知是事故体质还是青年本身就是个麻烦精,从织田作认识太宰治那时起,横滨发生的大事就几乎没有哪件是与太宰毫无关系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歪打正着的抓住了事件的重心吧。 想到太宰,织田作眉眼间流露出无可奈何却又柔和到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这一次的诅咒是由一位名为Q的异能力者引起的。现在Q在想要毁灭横滨的异能组织手中,随时都有可能发起下一次袭击。武装侦探社已经打算联合港口黑手党采取夺回Q的行动,时间溯行军或许会想办法阻止这一次的联合。” 虽然不知道以福泽社长那样嫉恶如仇的性格是怎样与从事横滨一切违法恶行的港口黑手党达成一致的,但在原本的历史中,横滨安然无恙的渡过了这次灾难。 以织田作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说,武装侦探社的能力还不足以剿灭来自海外的敌对异能组织,那也就是说,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的联盟最终还是达成了。 梨绘衣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人的意念虽然很容易改变,但对于那些身处高位、甚至可以影响一个时代的大人物来说,他们的意志却是很难动摇的。时间溯行军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有限,与其想办法改变这些人,倒不如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世界上没有在思想上一模一样的人,只要引领一条道路的人死光之后,历史自然会发生偏移。因此,时间溯行军非常喜欢暗杀引导时代发展的重要人物。如果武装侦探社要和港口黑手党联合,那么双方的领袖应该都会出现,她一点都不认为时间溯行军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我现在就通知□□那边的同伴,拜托了!”少女直视着织田作,双手合十请求道:“织田先生,请您务必帮助我们保护两位首领的安全!” “……这倒不用多说,不过,你打算不去武装侦探社了吗?”织田作问。 “不了不了。”少女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的战斗能力并不好,所以大家才把相对比较安全的侦探社让给我。不过我懂一些黑客技术,虽然没有很厉害,但应对五十年前的网络已经足够了。我可以调动整个横滨的监控设备,还是作为机动部队来辅助大家比较合适……” 第50页 “嗯,我明白了。”织田作点了点头,说道:“侦探社那边就交给我吧。”不管是为了横滨还是为了朋友,他都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太宰的计划。 ☆、40 会谈的日子约在第二天中午。 横滨的天气好的出奇,日头高高地挂在晴朗的天空上。织田作早早就蹲在公园的草丛里,和无所事事地盯着风车转来转去的太宰治一同等待着另一拨人马到来。 很快,身后的草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名穿着审神者狩衣的青年探出了一张脸,看到织田作后露出了一个亲和力满满的笑容。 “你就是负责侦探社这边的同僚吧?我跟着定位找过来的。”说着,青年审神者向织田作亮了亮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两个重合在一起的光点正在闪烁。 同样的手机织田作也有一只,是昨天分别前梨绘衣送给他的,还特意说明了里面存有他们四人的联系方式以及便于确认彼此位置的定位芯片。青年握着手机,也是自证身份的一种方式。 “你好。”织田作向青年点了点头,问:“港口黑手党的人已经过来了吗?” “对,我比他们快一步。”青年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笑眯眯道:“没见到你的付丧神啊,他们也去巡查四周了吗?” “嗯,”织田作应了一声,视线却专注的停留在公园入口,就在青年审神者还想要说点什么时,织田作忽然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来了。” 青年顺着织田作的目光看去,果然不出几秒,就有人簇拥着港口黑手党的头目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太宰治也转过头,道了一声欢迎。 “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吧,我送你的外套还留着吗?”森鸥外脚步站定,弯起眼睛用熟稔如同老友的语气跟太宰治打了招呼。 “当然,是烧掉了。”太宰治从花坛的石台上跳下来说。 “诶?说起来……”蹲在织田作身边的审神者戳了戳织田作的胳膊,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个人的外套和你很像啊,是同款吗?” “别打岔。”织田作推开青年的脸,继续盯着会面现场。这一会儿的功夫,福泽谕吉已经走到了森鸥外的面前,两人视线交汇处,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火光闪过。 在这样的气氛中,青年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再然后,他就看到双方首领话不投机,没过多久就动起手来,最后痛痛快快的将刀刃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喂喂,看起来不太妙啊。”青年审神者紧张的搓了搓手指,小声嘀咕道:“他们不会一激动把对方砍死吧?” “……”织田作皱了皱眉,没有理他。就在这时,机翼旋转的声音划破了沉重的空气,一架小型飞行器越过高高的树冠,一眨眼就飞到了众人头顶。下一秒,飞行器底部的钢板向两侧打开,在晴朗的天空中扔下了一枚黑黝黝的东西。 “!!!” 年轻的审神者瞪大了眼睛,大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枚炸弹。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任何其他的东西,织田作已经站了起来,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像是经典电影里的慢放镜头一样,肩膀并不如超人又或者007宽厚结实的红发青年像是已经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抬起手腕,举枪打爆了正在自由下落的那枚炸弹。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在众人头顶猛地炸裂开来,火舌舔过距离众人头顶不过十米的空气,热浪扑在皮肤上,好像能将人灼烧起来一般。 迸溅的火星落在树干上很快蔓延开来,在直上的硝烟中,白衣白发的付丧神率先跃起,如同白鹤一般迎上包抄过来的溯行军。审神者青年也不再顾得上惊讶,立刻指挥刀剑参战,反倒是织田作在开完一枪之后就垂下了手掌,与眼神冰冷的森鸥外对上了视线。 “——哦呀,我该说点什么?”森鸥外制止了想要掩护自己撤退的部下,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低声道:“Surprise吗?” 织田作才不管他想说什么,事实上,他手抖得厉害,后背也几乎被冷汗浸湿。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几秒之前预见的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双方会面的地点不能存在监控设备,附近也并没有合适的狙击点,适合埋伏的树林也都是刀剑付丧神。防守看起来万无一失,但空袭却还是没办法提前预料到的。如果不是那枚炸弹恰好使用了撞击引信,他也没有办法让它提起引爆,到那时,死的可不会只有森鸥外一个。 “……啊,红发的枪手,我好像记得你。”森鸥外锐利的视线从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脸上逡巡而过,最后又落回织田作的身上,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我应该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那么,如果我的脑子也没有出问题的话,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织、田、君。” 森鸥外的语气十分轻柔,他将织田作的姓氏咬在唇齿间细细品味,神情中却堆满了淤泥一般的浓重恶意:“三途川那边的景色如何?” “还不错。” 织田作没有什么表情,但太宰却已经先扬了扬眉,冲森鸥外道:“这跟您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毕竟,织田作已经不是您的部下了。” “啊,不用紧张,我只是随口关心一下而已。”森鸥外耸了耸肩,用看后辈的无奈眼神向太宰治笑了下,才转过头来继续说:“不过说起这个,太宰倒是提醒我了。能够与死人交谈的机会可不多见,我觉得实在有必要郑重的表示一下,关于当年的那件事情,我很想说——我很抱歉。” 第51页 森鸥外的语气温和而亲昵,他凝视着织田作,缓缓诉说道:“嘛,不过身为组织首领,我所寻求的一向只有最优解。而让一个只会对着墙壁地面以及空气开枪的底层人员去解决掉危险的敌人,顺便还能从难搞的特务科手里弄到整个横滨只有两张的执业许可,简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说到底,”森鸥外微笑着:“最后牺牲掉的也只有一个对黑手党毫无用处的人,以及几个不属于黑手党也不会对黑手党造成价值的小孩子而已。” “这就是我的最优解。” “——砰!” 枪声几乎是在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时响起,子弹擦着森鸥外的脖子掠过,击在水泥墙面上留下一个弹孔。 森欧外惊诧般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抬手捂住了血流不止的脖子。子弹划破了皮肤却巧妙的避开了动脉,因此烧灼般的剧痛并没有令他恐慌反而让他眯了眯眼睛,随后就低低的笑了起来。起初只是喉咙间的轻轻震动,后来就变成了肆意且愉悦的响亮大笑。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织田君。” “其实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森鸥外眯着眼睛看着织田作。 “不管嘴上说着把生命看做多重要的东西,又或者多刻板的要求自身行为。”森鸥外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手腕内侧,微笑着说道:“……但当你下定决心杀人时,你的手却是不抖的。” 森鸥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像是一根绷紧的细线一样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攥在一处。距离织田作最近的审神者咽了口唾液,他下意识的望向织田作,果然如森鸥外所说的一般,只能看见沉稳的枪口与红发青年眼里一派令人遍体生寒的平静。 ——那是比任何冷漠与憎恨都更甚的极度平静,是注视着死亡的眼神。 青年浑身一震,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要命的抱住了织田作的腰,一边紧紧向后勒,一边喊道:“冷静啊!织田先生!!” 青年审神者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森鸥外却轻松的笑了笑,依然不怕死的继续说了下去:“坦白来说,我其实非常敬佩织田君。凭借你的才能,就算想要成为干部也是很简单的事,那样的话……” 或许太宰也不会与他反目。 森鸥外向太宰治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对上曾经最看好的小孩丝毫不掩饰敌意的眼神时,他自嘲般的勾了下唇角,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以更加恶劣的语气说道:“所以说,人为什么要有无趣的理想呢?” “我很好奇,织田君。”森鸥外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底端吹上来的阴风:“你有没有某一刻感到后悔,然后意识到如果你能够早些放弃那些可笑的坚持,你的孩子们就不用死了呢?” ——那些爱着你的、全心全意敬佩着你的孩子,都是因为织田作之助的理想才死去的。 织田作下意识收紧了扣着扳机的手指。未来得及扑灭的火星啃噬着树皮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硝烟被风卷起萦绕在身周,恍惚间织田作好像又看到了火焰中隔着玻璃向自己呼喊的几张稚嫩脸孔。 织田作用力咬紧了牙关,感到血腥在口腔里蔓延,良久的沉默后,织田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然。” “我当然早就明白,没有比这更加荒谬和讽刺的事了。”织田作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枪稳稳指着森鸥外,神情却陡然锋利起来:“——不过,这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挑衅我。” “对我来说,杀你并不比杀纪德难。”织田作这样说道。 “就是这样,心里有鬼,见谁都是鬼。”太宰治歪头笑起来,用深邃的鸢色眼瞳凝视着森鸥外说道:“您其实一直都在害怕吧?” “害怕害死的人会回来找您报仇,也害怕信任的下属会在某一日一刀抹了您的脖子……啧啧,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处在担心之中,还真是可怜啊。” “啊,是嘛。”森鸥外加深了晦暗不明的笑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 公园外响起了警笛声,刚才的爆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军警不可能不过来查看情况。 两大异能力组织的头目在横滨受袭的敏|感时刻私下聚会,这种会吓当局一跳的事情还是避免比较好。福泽谕吉走上前来宣布道:“豺狼不可与之为伍,会谈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武装侦探社会采取夺回Q的行动,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要妨碍我们。” “谁知道呢,黑手党为了利益什么都做。”森鸥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时袍角扬起猩红的弧线:“不过,确实是一场愉快的会谈。” “再见吧,侦探社。”他回眸说道:“希望再见的时候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41 树林中伸出一双手。 警卫被勒住脖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了下去。 织田作蹲下身,将昏过去的警卫放进草丛,鸢色眼睛的青年从树后走出来,站到织田作身边用手搭起凉棚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幢幢。 “就在这里分头行动吧。织田作去后门那边——”青年举起胳膊向前一挥,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那样指挥道:“我的话,就从正面突入,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人很多。”织田作看着青年活力满满的样子,叮嘱道:“小心一点。” 第52页 “放心放心啦~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 太宰治轻松的挥了挥手,一边说着一边径直穿出树林,大摇大摆地向伫立在夜色中的破旧木屋走去。然而下一秒,数道探照灯和无数枪口就齐齐对准了青年背影。 “……啊啊。”太宰治停住了脚步,隔了一会儿才十分无奈般长长叹了口,举起双手转了过来。 “真是糟糕透了。”他这样小声嘟囔道。 “……就放他在那里没关系吗?”树林里,白发太刀拍了拍织田作的肩膀。 “没关系。”织田作看了看被围起来的太宰治,收回目光道:“我们走吧。” “真冷酷。”鹤丸国永无趣的噘了噘嘴,转身又去撞身边的黑皮打刀。 “从刚才开始你的表情就好严肃。”鹤丸劝说道:“轻松一点嘛,伽罗酱~” “走开。”大俱利伽罗用掸灰尘的手势拍了拍被撞到的地方,然后瞪了鹤丸国永一眼。 啊…… 鹤丸国永捂住胸口露出受伤的表情,嘴角却愉快的翘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就被烛台切光忠从身后揪住了衣角。 “不要闹啦,鹤先生。”以沉稳可靠著称的长船太刀耐心劝说道:“一路走来都么没有发现时间溯行军的踪迹,说不定他们这时候正埋伏在屋子里呢。” “哈?”鹤丸国永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熔金般清透又美丽的金色眼瞳,就像是蝴蝶轻盈的扇动了一下翅膀。 “——那不是正好吗?”鹤丸国永这样说着,手掌下沉握住刀柄将刀刃从鞘中推出半寸。与此同时,臭着一张脸的大俱利伽罗一脚踢开了陈旧的木门。 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安静的沉浮,破旧的木屋中空空荡荡,只有微弱的烛火从狭窄走廊尽头通往地窖的楼梯口映射上来。 “……没有,人。” 织田作放轻了呼吸,他将试图挡在他身前的药研藤四郎与物吉贞宗拉到身后。他按着枪柄安静而迅捷的通过走廊和楼梯,鞋子踩过年旧失修的木板时不可避免的发出轻微的吱响,可是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实在是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了。 织田作这样想着,地窖中的景色已经展露在他面前。拥有黑白发色面色苍白的少年被挂在一株虬结诡异的树藤上,对面的椅子上还摆放着一只头上缠满绷带的丑陋布娃娃。布娃娃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一起,少年垂着头,胸口还在起伏,但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除此之外,房间中并无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只有还未烧完的残烛随着空气流通摇曳着焰光。 太宰不知道能拖多久,要快点离开才行。 织田作将人解下来抗到肩上,又示意付丧神拿上布娃娃,一众人就像来时那样迅速返回一楼,然而就在织田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雪亮的刀锋划过暗夜,裹挟着风声劈了下来。 织田作躲开了。但如果再慢一点的话也许头颅会被削下来也不一定。 “主公小心!” 物吉贞宗和药研藤四郎从织田作身侧钻出,握着本体击落再次接近的刀锋。身姿灵巧的短刀和胁差更加适合狭小的室内战,但人数上还是相差太多了,数倍于己方的时间溯行军将门口连同走廊都堵得严严实实,就如同一张渔网一般对着猎物兜头罩下来。 不过,这种情形也并无超出预计就是了。 织田作从口袋中摸出□□,喊着让刀剑注意躲避的同时拔下拉环对着溯行军丢了过去。短暂的几秒钟后,巨大的哄响与火光一同炸开,爆裂的气浪直接挤开了并不非常结实的墙壁,织田作和刀剑们趁着木屋倒塌的间隙冲出,但转眼就又被更加多的不下百人的溯行军围了起来。 应该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带了足够多的子弹吗? 织田作吸了一口带着□□味的冷风,从枪套中抽出□□对准敌人。但也就在这时,有什么气势万钧的东西猛烈地砸中了屋顶,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屋终于彻底坍塌下来,扬起的烟尘弥散了整个战场。 “……咳,咳咳,什么东西。”中原中也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压着帽子从废墟中站起来,刚好和织田作打了个照面。 “……喂,你?” 青年盯着织田作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震撼般慢慢瞪大了眼睛。不过织田作却顾不上和他打招呼,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树林中冉冉升起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臃肿的怪物,隐约中有人的轮廓,浑身却长满绿色鳞片与众多触须,背后短小的翅膀和巨大的好似一座山岭一般身躯极不相称,但却没有任何人能笑得出来。 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噩梦。 时间溯行军也同样在看着那只怪物,但与织田作等人的担忧不同,他们的神色几乎是在怪物出现的瞬间就变得狂热起来,并不需要谁的号令,分做两批分别向织田作和拿着诅咒玩偶的陆奥守吉行冲了上来。 他们的目标是Q。 织田作突然明白过来,时间溯行军想要利用Q的能力做些什么。就像组合曾经想要借用Q的能力烧掉整个横滨那样,时间溯行军的计划很可能与林中这只噩梦一般的怪物息息相关。 在他的身后,太宰抹去额头上渗出来的鲜血露出安静的笑意,中原中也已经解放了全部异能,仅仅是战斗余波就将周围炸得乱七八糟,但任凭中原中也如何吞噬,敌人却依然在不断再生,这种近乎不灭的能力已经是神明的领域了。 第53页 如果连中原中也都不能阻止这个行走的噩梦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必须命令刀剑们带着太宰和Q逃跑,而毫无疑问,留下来阻拦敌人的他会被首当其冲地碾死在这里。 织田作能够看清楚形势,但心中却奇异般的,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他相信太宰。 织田作握紧了□□,掌心的温度被冷硬的金属传导出去,弹壳落在脚边,子弹穿透了时间溯行军的脑袋。 他相信太宰能够与神明匹敌,因此,凡是想要伤害太宰的,他都不会让其上前半步。 枪火将这场长夜点亮了。 林中不断有溯行军倒下,织田作抬手让空弹夹落在地上,再摸向腰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备用的弹夹。 大约一秒钟后,时间溯行军的刀会刺进他的心口,织田作提前避开刀锋的轨迹,趁着敌人出刀的瞬间扭断了他的手腕并且夺过刀割开了敌人的喉咙。 这是最后一个敌人了。 织田作抓着溯行军的衣服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就在这时,比阳光还要刺眼的光柱笼罩了整片森林,怪物山岭一样的身躯化为摸不到的粒子湮灭,几乎被推成平地的树林里只留下了耗尽气力的中原中也和一身疲惫的太宰治。 “啊呀,真可靠呢,织田作。”像是听到了织田作的心声,太宰治扶着力竭后昏过去的中原中也向织田作露出笑容,在织田作看过来的时候还像模像样的拍了拍手。 “……你可闭嘴吧。” 织田作叹了口气,走过去搭起中原中也的另一条胳膊,跟太宰治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42 “喂。”国木田独步踹了踹瘫在沙发上的长条状人形:“Q不是已经被夺回来了吗?现在横滨暂时不会有被毁灭的风险,要做的就只有把组合从我们的地盘上赶出去,你怎么还是这副没干劲的样子?” “你不懂啦~国木田君。”太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的样子,闻言只是挪了挪屁股,慢吞吞的嘟囔道:“要是早早知道一出门就会踩到狗屎,你也不会想出门的。” “哦。”国木田独步点了点头,从太宰的话里提炼出了有效信息:“你一会儿要出门。” “啊啊~~”太宰治一掀被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抓了抓软软的头发,国木田独步觉得他的神情在某个瞬间浮现出了疲惫,但又很快被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取代掉。 “去见一个……熟人。”太宰治说:“真讨厌。” 国木田独步看着太宰站起来走到门边,正当他准备目送着这小子的背影离去时,太宰治却又突然转过身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对国木田独步伸出了手。 国木田独步迟疑着露出了一个疑问的神情:“?” “钱。” 太宰治手掌摊开手心朝上,像是水草那样上下起起伏伏着摆了摆,笑着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拯救横滨的计划中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哟,这么伟大的事总不会要我自掏腰包吧?” “你的钱又用光了吗?”国木田独步看着在自己鼻子下面摊开的手掌,说道:“经费的话要找社长申请。” “太过古板真的会变成老头子哟,国木田君。”太宰治飞快的晃了下指尖,狡黠笑道:“社长日理万机,没有时间理会我们啦,而且说是申批,但其实侦探社的财政大权不一直掌握在国木田君的手上吗?” “真的不考虑赞助我吗?”太宰治以天使般的语气疑惑道:“这可是拯救横滨的大事,只要一点点钱,国木田君也可以变成城市英雄哦。” ……戳中死穴。 国木田独步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在太宰治逐渐上扬起来的嘴角中,国木田独步最后推了推眼镜,从钱包中掏出几张零钱重重拍在了那只摊开的细腻手掌上。 …… 太宰治站在医院走廊里,对面就是只供政府人士使用的特护病房。似乎是预料到会有访客前来,守卫已经被提前撤走了,房门也只是平平的掩着,无声中传达出邀请的意味。 捉弄国木田换来的好心情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太宰治将果篮捧到胸口的高度,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一脚踢开了房门。 “哟!安吾!”太宰治对病床上有些清瘦的青年说道:“我来看你了,身体还好吗?” “太宰。”坂口安吾吊着一只腿,头上也打着绷带。和太宰治被国木田独步称为‘绷带浪费装置’不同,青年的绷带下面掩藏着货真价实的伤口,如果不是命大的话,他或许就真的死在那场车祸中了。坂口安吾盯着太宰治,过了一会儿才说:“坐下来吧。” “今天来是有好消息呢!”太宰治将果篮放到一边,从善如流的在病床边坐下来,以欢快的语气说道:“话说你们异能特务科就要忙起来了啊,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躺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不如就让我们侦探社来给你疗伤吧,保证药到病除哦。” “条件呢?”坂口安吾说。 “唔,我数数哈。”太宰治扳着手指说了起来:“你们的小型强袭机是叫夜鸦吧?那个要借我们用一下。海港边的警戒线要拉起来,然后就是看好横滨所有的飞行器,除了侦探社使用的夜鸦以外不准任何能飞的东西上天,再有就是……我们的一个探员被军警抓了,想要在与组合决战之前把她救出来。” 第54页 “前面几个都没有问题,三十五人斩的话,据我了解她还没有成为侦探社的正式成员,以我在特务科的权限,我能够承担的最大责任就是允许你们在紧要关头先斩后奏,不过——”坂口安吾竖起了手指,顿了顿才说:“也是有条件的。” “嗯哼?”太宰治保持着微笑,用手托着腮帮子摆出了‘你说’的乖巧姿态。只是坂口安吾完全不吃这套,青年的目光锐利起来,神色中却显露出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焦躁。 对于一名出色的多面间谍来说,这样的失态可以说是极其少见的。但仅仅是在这一刻,坂口安吾却似乎抛开了身份的桎梏,他用力盯着太宰治那张漂亮却虚伪的笑脸,缓慢但却清晰的说:“太宰,我可以不计较车祸时我的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的事情,我只需要你告诉我,那时候在昏迷之中,我似乎……听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太宰治的笑容消失了。 沉默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蔓延,过了一会儿,太宰治才无辜般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哎呀,安吾君!撞坏了脑子可是大病,需要我替你叫医生吗?” “……不。” 坂口安吾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绪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像是五十米高的浪头把岸堤拍得粉碎吧。坂口安吾闭着眼睛,直到所有的情绪都逐渐平复,才低声重复道:“不必了。” 太宰治于是点了下头,起身向外走去。 “太宰,请等一等。” 坂口安吾睁开眼睛,他叫住准备离开的太宰治,费力的挪动身体拉开了病床边上置物柜的抽屉。铁皮抽屉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单薄的照片背扣在里面。坂口安吾的手指有些颤抖,他试了几次才成功的拿了起来。 “太宰君。”坂口安吾整理了一下话语,“其实从我加入特务科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幻觉了。” “……所以。”坂口安吾无力地挑了挑嘴角,他双手执起那张照片,抬起头诚恳的望向太宰治,轻声道:“拜托了,能代替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他吗?这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送出去的一张。”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背对着坂口安吾,过了很久,才又突然折过身去劈手从青年手中夺过照片,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43 通往酒吧的楼梯向下延伸着。织田作晃动了一下酒杯,冰球撞击玻璃杯的声音在静谧且昏暗的酒吧中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是午后,酒吧里除了自己和店长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织田作单手撑着柜台,在舒缓的音乐中也有些昏昏欲睡。 本来也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又或是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腿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将他带到了这里。 织田作原本是出来找梨绘衣的。 他跟少女在公园碰面,说明了目前的情况。Q已经被港口黑手党带人回收,一大部分的时间溯行军也被就地歼灭。 经过公园一事后,森鸥外应该会乖乖留在即使是拿着反坦克炮也没办法摧毁墙壁的总部大楼之中,武装侦探社接下来也会和军警一起封锁海岸线。 剩下只要异能特务科看好领空,别再出现类似上次那样的炸弹袭击,时间溯行军就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干涉历史了。 之后虽然是和组合决战的大事,但那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将要创下的功绩,历史已经回到了正确的轨迹上,也会按照它原本应该有的样子走下去。而作为时之政府的审神者,他们的任务到了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我明白了,一直以来都在依靠您,接下来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我们会一边防止溯行军反扑一边搜索他们的踪迹的。” 织田作:“我也来帮忙。” “不,织田先生的话还是请尽快去休息吧,您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吧,这里——”梨绘衣点了点眼下的皮肤,示意道:“已经有黑眼圈了哦。” “有吗?”织田作摸了摸脸,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有的。”梨绘衣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开脸望向距离公园不远的一栋公寓,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其实我的家就在附近。” 少女这样说道:“大概再过上四十几年,我就会出生在这里。其他的同伴也都是这样,这里是我们的城市,所以请放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毁灭横滨的。” ……于是织田作就这样被赶走了。 不过说是休息,但织田作其实并没有多少劳累的感觉。刀剑们经过昨夜的战斗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被织田作以勒令在旅馆休息,于是现在就只有他孤身一人漫步在横滨的街道上——然后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这里。 “Lupin酒吧。”织田作在不起眼的招牌下停了下来,白色灯牌在晴天里也亮着柔和的光,织田作仰起脸看着那块招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还开着啊。” 织田作推开酒吧的门,顺着楼梯一路向下,和正站在柜台里擦酒杯的店长对上了视线。 “……啊呀,真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店长脸上时光雕琢出的沟壑比四年前更加深了,他仔细打量着织田作,过了几秒钟才微笑起来,用沧桑但厚重的声音问:“今天还是要蒸馏酒吗?” “……谢谢。”织田作拉开椅子,在吧台前安静地坐了下来,玻璃酒杯折射着灯光,人的思维似乎也能随着这些散落的光晕被随意拉扯。 第55页 织田作在思考着,但却记不清他都思考了些什么,直到大门被再次拉开,来自外界的风灌进了这个温暖、安静又昏暗如果巢穴般的酒吧,穿着沙色外套的青年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呀!织田作。”太宰治露出招牌般的笑容,高兴的打了招呼:“你果然在这里啊。” “为什么是果然?”织田作想了想,问。 “因为我是觉得能够在这里遇见织田作才特地过来的啊,然后织田作你就真的在这里了。”太宰治很自然地在织田作的身边坐了下来,织田作吸了一下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医院里才有的消毒水的气味。 “……安吾。”织田作开口的时候自己都感觉意外。他并非是故意提及来得惹太宰不痛快,但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安吾他,身体还好吗?” “唔,被发现了吗?”太宰治摸了摸下巴,语气恶劣的问:“不过真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安吾是特务科的情报人员,但时之政府的信息要尽可能地保密。”就算他知道就算他去了安吾也不会将他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却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如果对梨绘衣他们造成影响就不好了。 “织田作你啊……”太宰治撇了撇嘴,不满地拖长了声调。他盯着织田作看,过了一会儿才无奈般的叹息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老好人呢。” “放心好了,有与谢野医生的治疗,我保证他马上就能活蹦乱跳的。”太宰治不怎么情愿地嘟囔完这句,转过脸冲店长打了个响指,说道:“来一杯啤酒,如果有的话麻烦多添些洗涤剂,顺便再要一份蟹肉罐头,还有一份硬豆腐。” 蟹肉罐头是太宰经常吃的,不过—— “这家店之前有硬豆腐这种料理吗?”织田作问。 “唔,就是上次说到的那个豆腐。”太宰治趴在吧台的台面上,看着那些晦暗不明的光影轻声说:“我把它做出来了。” 织田作的心脏收缩了一下。 他想起来他曾经在这家店里听太宰治畅谈他失败的自杀经历。他对太宰‘因为想豆腐撞死所以特意研究出了让豆腐变硬的方法,结果发现切成片沾着酱油超级好吃’的说辞深信不疑,却被刚好走进酒吧听到这席话的坂口安吾埋怨为超级不会吐槽。 啊啊,然后关于这件事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好像是——下次做给我尝尝。 织田作还记得太宰说话时的表情,但是—— “对不起。”织田作说。 “嗯?”太宰治低低哼了一声,问:“这一次又为了什么?” “关于我那时候说的话,都很对不起。” 织田作自己都感到无法理喻,为什么他明明对着那些深深刺痛着太宰治的名为孤独的荆棘从来不曾插手,最后却又可以厚着颜面理所应当地说出那些尖锐又傲慢的话。 ——说什么这个世界上能够填补太宰孤独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无论怎样在生与死、光与暗之间挣扎,能够支撑太宰活下去的理由都是不存在的。既然无论如何这份孤独都无法得到填补,那么比起充斥着暴力和欲念的黑暗,还是去到光明正义的那边比较好。 虽然是因为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才那样说的,但自从在时之政府的飞船里恢复意识的那刻起,织田作就开始后悔了。 他一厢情愿地希望太宰做个好人。既然好坏都没差的话,那么还是做个好人更容易得到社会的认可。他不希望太宰再经受黑暗和沉沦,可事实却是他将太宰继续留在了禹禹独行的道路上。 对于友人最后的请求,织田作清楚太宰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但为了他人的意愿而活,这对于太宰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也太不公平了。 “……对不起,或许现在道歉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要收回当时的话。”织田作抛开飞速闪过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慢慢的说:“无论救人的一方,还是杀人的一方,正义也好,黑暗也好,太宰你不需要背负其他人的期望,在找到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之前,只需要按照自己觉得轻松的方式去做就好。” ——所以,不要不快乐。 虽然太宰总是扬着一张快乐的笑脸,但是织田作知道,他不快乐。 青年的眼中看到的是比任何人都要深远庞大而又虚无的世界,一切执着与癫狂都被他收入眼底,或许对于太宰来说,人生更像是在经历一场腐朽的噩梦,而身躯的桎梏令他无时无刻都感到疼痛。 “轻松的方式吗?”太宰治用手指摩挲着啤酒杯的杯壁,他垂下眼睛,轻声说:“那么如果我说我想从黑手党总部大楼的楼顶跳下去呢?”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太宰治的笑容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织田作抬了抬头,正想要说点什么,太宰治就忽然站了起来。 “陪我去一个地方。”太宰治这样说道。 “去哪里?”。 “走就是了。” 太宰治将骨头抻得嘎巴作响,眯起眼睛冲织田作歪了歪头。 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太阳已经倾向了西边,太宰治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他们沿着横滨的街道一直走上郁郁葱葱的山丘,然后在一排并列着的白色墓碑前停了下来,上面没有刻谁的名字,但每个墓碑前都摆着一束白色鲜花,看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织田作走上去,在每个墓碑前都停留片刻。 第56页 “幸助、克己、优、真嗣、佐仓。”织田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低语:“我来看你们了。” 身后,太宰治望着友人的背影,以平静的语调说道:“织田作。” “我那时候和你说,你要有所寄托,要去期待之后可能会发生好的事情……坦白来说,我当时是骗你的。” “我知道。”织田作回过头,他走到太宰治身边,与他一起面对着墓碑。 “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太宰治笑了起来:“我觉得我说的可能是对的。能够再次见到织田作就是一件好事。” “我也是,遇见太宰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事。”织田作眺望着远处在夕阳映照下广阔瑰丽的平静海面,说道:“谢谢你,太宰。这里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 “所以就要在这里说再见了吗?这一切短的就像是一次幻觉。”太宰治微微笑着,眼里却满是落寞。他自言自语着:“织田作,接下来我又应该靠什么活下去呢?” “太宰,”织田作摇了摇头:“我记得安吾说过,如果有一天时代发生了变化,我们都有了更自由的立场,可以毫无忌惮的走在阳光之下,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时候再一起喝酒就好了。” 织田作专注地凝视着太宰,目光温和而平静。他肯定地说道:“虽然我们三人或许没有办法再一起喝酒,但那个时代——是存在的。” 巨大的白鲸已经突破了云层,此时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应该正在与敌人激战,织田作仰起头望了望被残阳烧得通红的天空,对太宰说道:“走吧,他们应该都在等你了。” 太宰治没有移动脚步,掠过山岗的海风将两人的风衣都吹向身后。织田作原本的衣服从被换下来之后就不知去向了,这几天他一直披着太宰的衣服,而不知是否出于巧合,太宰今天穿了四年前他阵亡时穿的那件沙色外套,简直像是,时光在这一刻重叠了一般。 “衣服。”织田作没忍住说。 “——什么?”太宰治歪了歪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大概只有十几岁吧。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准干部大人,但是不管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呢。”织田作指了指太宰,舒缓地笑了起来:“但是现在,衣服,已经很合身了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