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全文完)》 分节阅读_1 负如来不负卿 作者小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穿越,我是为工作去的。谁知道会找个和尚做男主,还是个史上最强的和尚。这个和尚,唉,他iq200,血统高贵,俊逸脱俗,他“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和尚,至死都是。 而我,堂堂名牌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本来穿越是为验证历史,却把自己彻底投了进去。他的命运有我也一样运行,而我呢,我的命运有了他,又发生了什么改变 庄生梦蝶,不知庄生是蝶,还是蝶是庄生 自惭多情污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哪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部少年时 我的小白鼠经历 章节字数2087 更新时间080302 17:01 我坐在沙丘上发呆。极目远望,尽是浩渺沙海。几匹野骆驼在远处悠闲地晃悠,不等我靠近,就撒开蹄子飞快地跑掉了,比家养骆驼更狡捷。我在沙丘上深一脚浅一脚,徒步了两三个小时,四处打转,实在累得不行。没有gs,不辨方位,我这么乱走也无济于事。幸好是十月的秋天,虽然干燥,但沙漠的温度还能忍受。不过瞅瞅有些西斜的太阳,我还是禁不住心怵。只要太阳一没入那沙丘之中,没有露营设备的我,要在荒漠中过夜,即使不饿死,也会被冻死。 眯起眼恍惚一下,到现在还没有从初降落时的眩晕感中恢复。抬起左手,看看腕上的时间穿越表,叹口气。第三次穿越宣告失败。不过,比起前两次,总算是有进步了,好歹能着地。 加入这个穿越项目当小白鼠已经一年多了。我是历史系研究生,本来是跟着我导师,全国知名的历史学教授,一起参加这个项目做指导工作。可是那群生物学家们看见我之后硬要给我体检,并得出我的体质最适合穿越的结论。 原来的志愿者,试验多次却无一人成功。所以专家组解散了他们,然后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做为一名专业人员,我有责任有义务揭开层层历史谜团还原真相。这样回到古代亲历历史,有谁人能做到成功了,我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意义之大足可载入史册。 我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生,人生信条便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万人言”,一直希望学术成就能有一天媲美我老板也就是我的导师,大学里都时兴叫老板。所以我一动心,就被那群工作热情极高的专家们忽悠上了试验台。 第一次试验,我在试验台上消失了不到半分钟就摔下来。除了腾空时极度的反胃恶心外,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背着打算带过去的仪器如碳14探测仪经纬定位仪gs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dv等等,全部被高频率高辐射的振荡弄坏。专家组得出结论电子设备不能带。于是我在卧床半个月后突击训练了三个月手工用具,包括洛阳铲的使用。 第二次试验前进了一步,我消失了十来分钟。正当所有人欢心雀跃打算开庆功宴时我摔在了试验室外的草坪。醒过来后我回忆在腾云驾雾中依稀看到有城市街道和人群,应该是汉代的布局与服饰。可是还没等我着陆,一股很大的吸力又将我抓了回来。身上背着的各式手工工具裂成几块。 根据我的汇报,专家组推断时空逆转落在两千年前比较可能,所以我卧床之际又温习了一遍战国秦汉史。伤还没养好我就被抓去学习素描,画平面图和工程图,研究小组终于放弃了让我携带大型工具的想法,只带小型易折叠的简易工具。 学了快半年制图后,试验台再次改良,变成ct机的模样。我这次就背着随身要用的物品和一大叠素描本铅笔上路。临行前老板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把任何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白色垃圾丢在古代,会为以后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带来麻烦。 这次我腾云驾雾后终于着陆了,而且是软着陆,因为掉在沙上没有任何损伤。可是等辨识清楚后,我发现降落在沙漠里情况更糟。由于无法找到人或人类活动的参照物,我走了两三小时都还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穿越到古代。我只能肯定一点我离开实验室了。 我没有水,食物和药品,因为会被高辐射的穿越机污染。改良过包里只有瑞士军刀,指南针,换洗衣物,笔记本,简易考古工具,一大叠素描本和铅笔,还有可以充做货币的碎金银,等等。没有一件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得上忙。看来还是得放弃这次的试验,回去让他们再继续改良,起码下回能落个有人的地方。我叹口气,心里不是没有沮丧。不过太阳快落山了,我得抓紧时间,否则没有足够的太阳能,这个机器便启动不了。 将我套在汉服里面的防辐射衣的帽子翻出,将整个头套住。手套也带上,拉好拉链。抬起左手,把那个超大手表形状的时光穿越表对准太阳,旋开保险杆,心中默数1,2,3 数到10了,还是没动静。继续数,到20,50,100 不会吧,真有这么倒霉的事啊我扯下帽子,仔细盯那破表,没动静。拍一拍,还是没动静。对准太阳拼命照,继续没动静。我脱下这破表狂甩,那个指示灯还是没绿。 起风了,太阳被漫天黄沙遮住不见。这手表靠太阳能能源,没阳光我就回不去。我要命丧不知哪个朝代的哪块沙漠了,心里的惊慌不可言喻,郁积在胸,不吐不快。 我指着天骂专家组,不让我带水和食物,就让我带堆死沉的钱。可我现在的状况钱有什么用早知道那个破表会坏,就算我要受辐射,我也要坚持带水和吃的。我被推进那个破机器里三次了,难道就没受过辐射么与其让我这样渴死饿死,我宁愿被辐射过的面包噎死。 我吞进一口沙后结束骂骂咧咧,无济于事的力气还是少费些好。太阳迅速落下,没一会沙漠里就冷得厉害。我的防辐射衣还能挡挡风寒,可是我又渴又饿。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爬上最近的一座沙丘登高远望,黑暗中居然看到远处有荧荧火光。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温暖的灯火了 不记得自己在夜黑风高狰狞恐怖的沙漠里走了多长时间,只记得跌跌撞撞走进那片篝火时,我已经饿得视线模糊渴得嘴角皲裂。辨出篝火中有几个帐篷,有人声,有骆驼,我两眼冒绿光冲进一顶帐篷,然后一头栽倒。 第一部少年时 和尚和尼姑 章节字数3210 更新时间080302 17:03 醒来后发现置身于一群奇怪的人中,有男有女,面貌特征很奇怪高鼻深目,嘴唇偏薄,圆脸短颈,皮肤细白,眼珠褐色。男人健状女人丰满,个个身材高大。男女皆着齐肩短发,头发卷曲,发色褐红。而服饰更加奇特男人穿翻领窄袖束腰式短袍,高及膝盖的靴子,身后佩剑,女人服饰则简单得多,及膝的长袍,右肩裸露,左肩也是窄袖,围一块棉质披巾,也着高统靴子。 不禁佩服我自己。在这种又饥又渴的情况下我还能凭几眼观察就得出很专业的服饰外貌评价。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因为我已经闻到食物的香味啦。 是几块饼和一碗面汤,热乎乎的,刺激得我口水横流。我从一个年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女人手上急急接过,含糊地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把那些饼一扫而空,面汤也骨碌碌喝干净,胃里终于有点感觉了。其实还想吃,不好意思地问可不可以再来点,然后发现语言不通。 语言不通是正常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落在古代。搞不好我只是乘了一趟免费飞机,落到中东或非洲的沙漠里,碰上了某个比较落后的游牧部落,结果还是在21世纪。 正在叽叽咕咕听不懂的声音中越想越沮丧时,突然帐篷里出现了两个人,其它人立刻停止议论,神色恭敬。我能感觉出来人肯定身份不一般,可是当这两个人在我躺的毯子前站定时,我吃惊得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洋尼姑和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洋和尚。这身份已经挺奇怪的了,更令人诧异的,是他们身上自然而高贵的气质。只是静静站着,也流淌出不凡的蕴华。 尼姑脸型跟围着我的几个女人差不多,但是皮肤更细白。眼睛很大,眉庭开阔,一双褐色眼珠盯着我时有点无形的压力。她体态丰盈,简单的褐红袈裟也裹不住美好的身段。只是老觉得她的额头看上去跟常人不一样,好像被压过,扁扁地向后倾斜,因为光头,看上去更显怪异。我记得古埃及人还有古波斯人就有这样从小压前额的习俗,不过只限王室成员。不知她是先天长的还是后天故意压的。不过这扁扁的额头无法掩盖她的美,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韵味。 再仔细打量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尚,不由暗自赞叹,真是夺人的儒雅帅气也是一样的高鼻深目,却无其他人的粗糙。整张脸犹如希腊雕塑,鲜明的轮廓立体感十足。五官的搭配恰到好处,浓长的眉毛,秀挺的鼻梁,晶亮的浅灰眼眸镶嵌在大而深的眼眶中,纯净得如同戈壁滩上无尽的苍穹。虽然年少,已是光华自蕴,看着我时带几分温和几分探究。 他嘴唇很薄,唇形鲜明,抿起嘴来唇边扬起一弯清隽的弧度。脸型狭长,下巴削尖,如天鹅般的颈项,线条优美修长。跟帐中其他白皮肤的人不同,他是蜜色肌肤。宽大的僧袍裹住全身,近一米七的个头衬得身姿颀秀,却还略显单薄。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阶段,假以时日,应该能到一米八零以上。 我盯着这两个奇怪的人,脑子飞驰电掣地转动。听到他们对我开口,居然是汉语,只是非常别扭。 吃力地分辨出他们在问我从哪里来,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到此。我一脸痛苦地仰视“你们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在哪里这是哪个国家啊” 那美女尼姑显然没听懂,不过少年和尚好像能理解。他突然蹲下,纯净的俊脸在我面前迅速放大。我盯着他雅致的五官,心跳出一个强音,倒是让我自己吓了一跳。 “文叙尔,我们到,快了。泥是汉人么” 正为自己没来由的心跳懊恼,听得他一本正经地颠倒主谓宾,洋腔洋调的发音让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有些尴尬,脸上飘过红晕“汉语,我,讲的,不好。” 他转过头,跟那个美女尼姑叽叽咕咕地说话。我赶紧憋住不笑,想他刚刚提到的文叙尔,这是什么地方根据他的发音在脑中搜索,好像不是个汉地的名字。 他转过头又对我说了起来“泥,那儿,去” 我试探性地问“长安,知道不” 看他点头,我嘘出口气。还好,长安这个地名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了。 “但是”他有点犹豫地看看我,“恨远,一个人,泥” 我无奈地点头,这会儿除了长安我也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到那里甭管怎样语言还能通。 “我们,去曲子,泥,通路,可以。”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个字,我刚想笑,又使劲憋住。救了我,还能跟我沟通,已经够不容易了。心里思忖,这“曲子”是啥地方我着陆到现在已有七八个小时了吧,却还是闹不清地理方位和历史时代。唉,堂堂名牌大学历史系研究生,丢脸丢到家了。 “泥,命紫” “嗯”我一岔神,没领悟过来。他又问了一遍,我才明白命紫=名字。 “哦,我叫艾晴。” 我的名字老是被人取笑。从小就落个绰号ove。男生们总喜欢对我流里流气地喊哦,yove我跟父母抗议改名,都被他们否决。喊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叫爱情也没啥不好的,可惜被叫了那么多年,我的爱情鸟,它还没来到。 “我叫”的7f 他吐出一串很长的音,我记不住,扯着嘴角看他。他很善解人意地又说了三遍。我根据他的发音,找出对应的汉字丘-莫-若-吉-波,真够难念的。我拼命地背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 他嘴角扬了又扬,终于失声而笑。笑声清朗明快,如山间汩汩的清泉。想起我刚刚笑他汉语不准,这下可被他笑回来了,脸倏地有些热。 他只笑了一会,看到我尴尬的脸色,急忙收住,正色指着身后的美女尼姑“我,木琴,吉波。” 我现在已经能适应他的口音了,自动转化为 分节阅读_2 木琴=母亲。 这个美女居然是他妈妈佛门世家啊。禁不住想看他还是少年,是不是被妈妈带进佛门的心里涌出一丝可惜,又赶紧甩开这不该有的想法。吉波不知道是她的名字还是对她的尊称。我试探性地叫她一声吉波,她有礼貌地点点头。 “泥,浩浩秀洗,我们,命田,尚鲁。”翻译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上路。 和尚尼姑走后,我跟那四个女人同住一顶帐篷。虽然听不懂她们讲什么,但是都很友善。我没好意思再要吃的,就在她们为我另铺的地毯上暖暖地躺下。 这样骤然闯入一个陌生环境,沟通不畅又不知身处何方。帐篷外沙漠特有的强风呜咽而过,在静谧的寂寂深夜中如泣如诉。我没那么坚强,一闭眼便思乡情绪溢出,流连于枕畔。为免因思念父母而流泪,我用自己最常用的催眠法。 脑中浮现出睡前曾打量过的四周器物,然后一一为其取专业名字我睡的是裁绒菱形文饰地毯,枕的是滴珠鹿纹锦,盖的是三角纹袼毛毯,喝水的容器是单耳网纹陶壶,刚刚盛饼的是泥质灰陶盆。 我想我还是到了古代,因为这些陶器的制作工艺还是很原始。以中原地区的陶艺水平来看,这样粗糙的工艺应该有个两千年以上,不知这里如何。 在帐外呼啸的风声和帐里的微鼾声中,挡不住一天的疲劳困顿,裹紧身上的毯子,我终于沉沉地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汉语发音的几点说明为了贴近真实的历史,我最初的设定是让他们讲带粤语口音的汉话的。大家知道我们现在所讲的普通话,是以北京话为基础的。穿越文里的女主如果穿到清代,那交流就没有问题,明代应该也能凑合。但是如果到宋之前,估计就会有难度了。如果更早,秦汉的话,那就要鸡同鸭讲了。看了一些资料,越看越糊涂。有人说现在的粤语更接近唐音,也有人说是闽南语,客家话,等等,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叫那时没有录音机呢。所以我头大了,如果一味求真,那这文就变成纯学术论文了,亲们都要跑光光。我也就一言情文,就不用太较真,所以就让文里的人都讲我们熟悉的普通话,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 第一部少年时 终于知道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就拔营。我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我吃人家住人家的,所以就想帮个手。可是我的实践能力跟理论水平不能比,又听不懂,在收拾帐篷时帮了不少倒忙。好在那群男男女女都很和善,搞砸了也不说。当然,就算说了我也听不懂。 他们为了方便我这个多出来的人,空出了一匹骆驼,可是我的汉服袖子宽大,到脚踝的裙脚扯着,根本上不了骆驼。以为会穿越到秦汉,所以我就一身典型的汉代裙服。我看着中看不中用的裙摆,对小和尚扯一个苦笑。 他温和地笑笑,对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身她们的服装。我换上衣服,有点大。没办法,谁叫这些人身型普遍大码呢。左肩窄袖右肩裸露,袍子到膝盖,前开襟,下面是灯笼裤,及膝的高统靴,呵呵,还挺时髦的。汉代女子谁敢穿露肩装最重要的是上下骆驼很方便。清晨的沙漠还是很冷冽,小和尚体贴地给我拿来一块披巾。 数了数,这支队伍一共有近六十个人,连我在内只有五个女人。除了那个小和尚,其余五十几个男人都是军人模样,配有重型武器长长的佩剑。看他们的神态,都以那对出家的母子为中心。 我还真有点纳闷,就算是见过带侍从的和尚尼姑,也没见过带一小支军队的和尚尼姑。再看他们举手投足间那股抹不去的气度,这两个人身份肯定不一般。由于小和尚是一群人里汉语水平最高的,他的美女妈妈汉文远不如他,我就经常跟他骑在一起探听情况。 沟通虽然艰难,但还是了解了不少情况。 我问他知不知道中原汉人的王朝是谁当家作主。他想了半天发出一个类似于qqg的音。那就应该是秦了,肯定不可能是清。专家组说这个穿越机只能对两千年左右的时间产生共鸣。 我又问他哪里学来的汉语,他比划了半天我明白了一部分,是两个汉人师兄在曲子时教他的。小和尚腼腆地说他只学了几个月,而且已经五年没讲过汉语了,所以讲得很差。 我吃了一惊。他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超过十六岁,那说明他是在十或十一岁时学的。那么小的年龄,五年不讲,还能有现在的水平,记忆力还真是不凡。我大学选修过德语,两年不碰,现在只记得ichiebedich我爱你,让我跟德国人对话,肯定是鸡对鸭讲。 由于降落在大漠里,我能联想到的地方不是西域就是蒙古。所以我再问小和尚知不知道丝绸之路,他没听懂。但当我解释丝绸茶叶从中原汉地卖到大食今阿拉伯诸国,波斯今伊朗,大秦今罗马时,他就开始点头了。他说曲子就在这条路上。听他这么一说,我好像看到了希望之光。 之后我拼命回忆跟丝绸之路有关的地名,焉耆,鄯善,疏勒今新疆喀什地区,楼兰,和阗今新疆和田,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地区,乌孙今新疆伊犁地区,敦煌有些他想一想,回应我一个类似的发音,有些却很茫然。当我说到龟兹时,我突然停住。曲子龟兹qiuci,音丘慈,今新疆库车。这两个发音很像,他该不是丝绸之路上文化最发达最举足轻重的国家龟兹来的吧 我看着他,再念一遍龟兹,他想一想,点点头,指指自己。天啊,我终于搞明白我在哪里了。我穿到了西域秦代的西域 那么我碰上的这群龟兹人,就是吐火罗人。记得读过资料说龟兹人的祖先是大月氏人,又称吐火罗人。长颅、高鼻、深目、薄唇,而且是白皮肤,是原始印欧人种。吐火罗人在公元前一千年结束流浪生活,在库车,焉耆,吐鲁番一带定居下来。我在新疆旅游时去了不少博物馆,最有意思的是那些干尸,三千多年前的干尸依旧保存完好,脸型上很容易看出欧洲人的特点,最有名的就是楼兰美女。不过大概是因为龟兹位于丝绸之路要冲,各种人种杂居,混血而成的龟兹人比现在的印欧人种脸更圆些。 兴奋之后我马上沮丧起来。秦代的西域记载寥寥,只有汉书有“西域传”。汉人记忆中的西域历史从汉武帝开始张骞通西域,和亲乌孙,驻军屯田,跟匈奴你争我夺了几百年。不过知道了我到的时代是秦,还是很期待。我得赶紧到长安去,说不定能碰上秦末那场大动乱,见识一下那些如雷贯耳的人物。 我再次表达了思乡心切想赶紧回长安,小和尚沉思一下,说可以安排。不过路途遥远要一年才能到。并且战乱纷飞,很是凶险。 嗯已经开打啦那我就更不能耽搁了。我开心地连声说没关系,他奇怪地看我,浅灰眼眸中满是诧异。我不知怎么跟他掰一个女生为啥对战争这么感兴趣,只有呵呵傻笑。 这么着聊,就近中午。秋天的正午阳光仍是火辣,我把披巾裹住头防晒。小和尚则把僧袍翻下,将右肩裸露出来,麦色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年轻健康的亮泽。这种露出右肩的僧服,是天竺和西域僧人的普遍穿扮。后来佛教流传到中原,僧服形式就改变了。这是因地制宜的缘故,因为印度天热,西域又因地处沙漠戈壁,温差很大。这样早晚披上,中午露肩的衣服,适合这里的天气。 然后看到他的脸渐渐绯红,眼睛飘开不再看我。这才意识到我盯着他的僧服看了太久,不禁讪讪。这种样式的僧服我只在壁画里见到过,看到有真人穿,就下死劲地瞧,连礼貌都忘了。不能告诉他我是在研究,只好又呵呵地笑着掩饰。 到达一小片胡杨林,我们休整一会。侍从们早就支起简易帐篷,拾来干胡杨枝烧面汤。当热呼呼的面汤就着西域的压缩饼干馕下肚后,整个人舒服得直犯困。那对母子吃完了就在帐篷里念经,膝盖上摊一卷经书。我好奇,凑过去看,结果吃惊得跳起来。 那经书写在丝绸上,文字非常奇特,应该是字母文字,排列着很多像正写还有横写的8。我虽然不认识,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文字应该是失传已久的吐火罗文。是借用印度婆罗迷字母发展出来的迄今所知最古老的原始印欧语言,到现在都还没有全部破译出来。 我激动得趴过去一把将小帅哥膝头的经书拿起来,嘴里喃喃若狂“天哪,这是吐火罗文,吐火罗文哎”要是能把这完整的经卷带回现代,那该多有研究价值啊。 美女尼姑皱了皱眉。小和尚起初被我吓了一跳,听了我的话奇怪地问我“你认识这是龟兹文,不叫吐火罗。”的e6 哦,对了,“吐火罗”的叫法是德国人命名的,眼前的龟兹人当然不会用“吐火罗”称呼自己的语言。只不过在现代,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叫法。我讪笑一下,紧盯着那些像8一样扭曲的文字,为自己发现了活生生的吐火罗文雀跃不已。 我是研究历史的,能重听已亡失的语言,这个历史价值有多大,简直不可估量。为了能破译已死的文字,有多少语言学家倾其一生在残纸故堆中寻觅。十八世纪法国的商博良破译埃及象形文字,解开了几千年的谜团,结果青史留名。而目前解读出的吐火罗文并不完整,所以如果我能读吐火罗文 我一把抓住小和尚宽大的衣袖“求求你,教我吐火罗,哦,不,龟兹文” 他先是一愣,然后答非所问“你识汉文么” 换我发愣了“那当然。” 他转头跟美女尼姑讲了一通。美女尼姑看了看我,回他几句。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讲话,让我心里越来越没底。正在担心可能会遭到拒绝时,看见他回头对着我,浅灰眼眸中带些许顽皮的笑意“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教我汉文。” 我嘘出一口气,原来是等价交换,这样也好。 “当然可以。”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我对佛经不熟,但是教汉字,讲论语诗经左传战国策啊还行。” 我是学历史,不是学佛学的。佛教史还能讲点,但具体到经律论佛教三藏,我可是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穿过来会跟僧人为伍,我就应该多做点佛学方面的功课。 “不用佛经,你说的那些就可以。”他看起来很开心,眉梢眼底尽带着暖暖的笑。 突然想到,中原的佛经都是从梵文和西域各国文字翻译过去的,他一个龟兹僧人,用的着向我学汉语的佛经么,汉僧向他学还差不多。 那天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这对母子在中午那顿过后就不再进食。古人只吃两顿饭,僧人则更为严格。我记得僧人的确是过午不食。向他打听,他用还不熟练的汉语告诉我,戒律规定,从早上到中午这个时段可以进食,超过中午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就不能再进食。 而定这条戒的原因,是因为一位佛陀弟子在傍晚时乞食,由于光线不明,一个孕妇以为他是鬼魅,惊吓过度而导致流产,所以佛陀才制定此戒。但是对于生病的人,或劳动的人,为了维持体力必须要进食,所以还是可以用晚餐。 我点点头。心想,佛陀时代,多半是禅坐,体力消耗不大,所以过午不食没有问题。但佛教传入中国后,僧人都是吃晚饭的。是因为在中原,僧人大多要在田里劳动,所以修改了这条戒律。可见,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因地制宜地改变戒律,也体现了佛教的灵活性,难怪能历经两千多年而不衰。 观察了他们吃饭,再看喝水,也很有意思。侍女们用一个网兜一样的东西,先过滤,然后才递给他们。我刚开始以为沙漠里取的水有杂质,盐碱味比较浓,所以要过滤一下。但看到自己喝的水却无须过滤,便有些奇怪了。 他再磕磕巴巴地向我解释僧人喝水要过滤是为了防止喝水时将水中生物一并喝进肚子,造成无意间的杀生。所以,按戒律规定,僧人必须随身携带过滤网,不带滤网不得离开居住地超过二十里。 他这番解释后我便即刻想起,玄奘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曾将皮囊里的水打翻,差点渴死。而他之所以会将珍贵的水打翻,就是因为太遵守戒律,要严格过滤水。 晚上我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做考察笔记,将这些见证到的都记录下来。头顶,漫 分节阅读_3 天星斗璀璨,在深蓝天幕中点点闪烁。 我在21世纪的新疆也在深夜仰望过这干净无垢的天空,那时的我,也曾想到过古人是否如我一样注视过同一片天。而我现在看到的星夜,会是千年后我仰头看过的那片纯净么这个问题,让我陷入沉思,却百思不得其解。是平行空间里的两个我,在同时仰望苍穹么我,之于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里讲到的吐火罗语“吐火罗”tocharian的叫法是两位德国学者sieg和siegg于1908年解读并命名的,分为吐火罗a和吐火罗b。而我国研究者多采用“焉耆语”这个概念称呼吐火罗a,多用“龟兹语”称呼吐火罗b。 对僧人来讲,水分三种一种叫“时水”,即当时就可以取用的水,必须经过严格的过滤所谓“僧带六物”,这六件东西之中就有滤水器;另一种叫“非时水”,即非当场饮用之水,但也必须滤过,放在备用的容器中,预备将来需要的时候喝;第三种叫“触用水”,即一般认定为干净的水,用来洗一些东西,如钵盂,手和脸等。 有朋友看文时提出秦代时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原,所以认为小春写错了。小春很感激提出这个问题的朋友,的确佛教是汉代才传入中原。但请大家看仔细些,这里的背景是西域,而佛教,早在公元前2-3世纪就已经传到了西域。更何况,随着文章的展开,大家就能看出,时代背景甚至不是大家熟悉的秦。所以,请有此疑问的朋友耐心看下去好么谢谢 第一部少年时 语言天才 章节字数3948 更新时间080302 17:07 第三天我们在一条已经干涸的季节河边扎营,母子俩要先念经。他们不吃晚饭,我就跟其他人吃,还是简单的馕和面汤。由于我自己是跟其他侍女同住,而小和尚却是绝对的待遇,有最好的私人帐篷,所以课堂就设在他的帐篷里。 走进帐篷时我愣了一下。吉波正在给他剃头,细碎的褐红发丝点点洒落在围住脖子的白布上。他看见我,温和地笑笑,让我先坐在旁边等他一会。 我在等待之时不由仔细打量他的脑袋。他的头不像他妈妈被刻意夹过,所以头形很正常。幸好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地域不需要僧人在头上烧戒疤,否则那些疤痕不光是皮肉受苦,恐怕他近乎完美的外形也会遭到破坏。的cb 想起烧戒疤,不禁莞尔一笑。这可是汉地佛教文化的小小土特产。 其实本来中国和尚也跟其他国家僧人一样不烧戒疤,据说烧戒始于南朝最狂热的佛教徒皇帝梁武帝。他曾三次舍身佛寺当和尚,又三次被大臣用重金向寺庙赎回。为了迅速扩充信徒,他大赦天下死囚,令其信佛当和尚。但又怕他们逃出寺院,重新犯罪,就以黔刑在脸面刺字为范本,在头上烧上戒疤以便随时识别,加以捕获。 而我个人认为,中国和尚要烧戒疤是统治者的需要。僧人不事生产,不纳税,无子女,对统治者而言,如果僧人过多,便会对生产力有影响。无子女,又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伦理道德产生冲击。历史上几次灭佛事件,究其深层原因,都是出于对经济和道德伦理的维护。但是宗教却必不可少,可以帮统治者稳定社会。所以僧人都有文牒,政府严格控制僧人数量。而外在的区分就以戒疤,只剃个光头冒充和尚一看头上没有戒疤就会露馅。幸好解放后这项习俗被废止了,不过听说还是有寺庙举行烧戒仪式的 “艾晴” 我猛地回神,看到他站在我面前神采奕奕。他已经剃完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四顾一下,吉波已经出去,我居然想得那么入神,连她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吐吐舌,赶紧踞坐到几案边,开始了第一天的教学。的a6 先是他教我吐火罗文。他虽然讲得很仔细耐心,但毕竟汉语水平有限,吐火罗文字母又难记,我比当年学德语还痛苦,急得额上暴出了几颗痘痘。一个小时后我趴下,伏在几案上要求休息。我的第一节吐火罗文课就这样痛苦不堪地结束了。 休息一番换我教他。我在暑假时义务担任过扫盲班的语文老师,对汉语的初级教学还是颇有心得。汉字入门其实不难,都是从看图说话开始。难的是在没有拼音的古代很难记住发音。 古代的发音方法叫反切。就是用两个字来注一个字的音,取前一个字的声母,后一个字的韵母及声调。例如秀字就可以说是西幼切,也就是取了西字的声母,幼字的韵母和声调。反切有专门的字表,叫广韵。但是我毕竟不是古人,自然背不出这个反切表,我又不敢提前两千多年发明拼音,只能让他死记硬背了。 我掏出素描本和铅笔,一边画图一边讲。他对我这新奇的写字工具非常好奇,不住问我这光洁的纸和硬头的笔如何制造。我只好硬着头皮含混地告诉他这是一位奇人给的,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制造。然后就摆出老师的谱,让他专心听讲,不要问东问西。 日月水火土,金木耳口手。我为了穿越练习了一年的繁体字,不过想到秦是写小篆的就头皮发麻。小篆我只能看不能写,但愿不会发生历史错位。幸好他在西域,去中原的可能性不大。 他本来就有点汉语基础,有些字也认得。但他还是学得很认真,两眼紧盯着我的素描本不时点头,挨着我的身子传来好闻的檀香味。 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我和丘莫若吉波的沟通更通畅了。他能非常快地模仿我,我只要讲一遍,当他明白意思,下回我再讲到同一词汇他就不会再问。而且他还能根据汉语语法调整原来颠倒的主谓宾。 我要是这会儿对着汉人讲话,肯定就是文言连篇。不过对着他,我就跟平常在二十一世纪里一样讲话。因为他是个老外,我没有心理障碍,不怕他认为我讲话不正常。他喜欢问我中原的人文风俗地理历史,我就回忆看过的史书掰给他听。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和尚不是一般的聪明,记忆力超好,对语言好像有种超强的天赋。 我问他为何带着军队出游,其实是想从旁打听一下他们的身份。他说他们已经在各国游历了四年,走了不少地方。但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之间,都是几百里无水无草的荒漠,而且这些地方都是无人管辖的“三不管”地区,经常会遇到盗贼。他们携带有不少珍贵的经卷佛像和舍利,为防被抢,所以他们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我想起玄奘西游也常常经历盗贼,不由重重点头同意武装力量的重要性。不过还是没探听出他们的身份,只知道这只武装力量是他们四年前从龟兹就带出来的,而且是正规军。嗯,能够让国家机器当保镖,这两人肯定跟王室有关。 吉波跟在我们身后静静听我们谈话。她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平静,偶尔跟儿子讲几句,虽然我听不懂,但她嗓音柔和,应该不是什么责备的话。她一直温和高雅,看得出她很疼爱儿子,但却没有寻常母亲对儿子的亲昵举动,可能跟入了佛门有关。 不过到了念经的时候她却很严格,表情肃穆虔诚,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地带着儿子一起喃喃。这时候的两人,就像是抛开尘世一切超脱轮回的化外之人,那一声声经,字字敲进心坎深处。我第一次感到宗教震人灵魂的力量,倚在帐篷口,我也听得痴了。 晚上继续教学。我狠命回想,还是吐吐舌自觉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 “这是干嘛”他一直跟我练现代口语,所以他讲的话没那么文言。 “打手心呀。”我嬉皮笑脸地说,“我们汉人的老师,要是学生学不好,就拿戒尺打手心。看看我这个学生多自觉,主动承认错误。” “你犯了什么错”他浅灰色的眼亮得能照进人心,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我一点都不记得你昨天教我的吐火罗字母,那啥,龟兹语了。”我拉长了脸苦哈哈的,老是习惯性称吐火罗文。的16 他笑了,那么纯净,双眸如星辰般明亮。 “那是我教的不好,怎么能罚你”他摊开左手,右手抓住我的手,在他掌心上打了一下。虽然不重,这一下接触却突然让我有点发蒙。 “应该打的是我,明天要是你还忘,就打我的手心。” 我猛得缩回手,心里飞快流淌过一丝极细微的莫名悸动。偏偏头,集中精力看眼前的字母。 这次我学得比昨天好,因为他的汉语讲解更深入。终于学完全部吐火罗字母。每听到一个字母的发音,我就在旁边注上音标,这样回去后也不会忘了怎么读。 他看到音标非常好奇,我拗不过,就把音标的规律讲解给他听。他眼睛越来越亮,直呼好办法。我只好求他别告诉别人,不然历史要乱套了。 “为什么是你编的么” 我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含糊地说“汉人不喜欢女子多才,所以你要是告诉别人这个方法我就会被当成巫女放火上烤。”借用一下圣女贞德的故事。 “汉人不该如此。” 他沉默了一会,想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说“所有人都是一样,无论男女。女子一样有智慧。”他接着讲了一连串吐火罗语,大概是他现在的汉语词汇还不能够让他完整表述他的感想。 呵呵,我笑笑。这个少年认真的神情真的让我感觉很温暖。不过,得扯开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 “你知道就好。好了,该我教你了。我们古代有个大教育家孔子说过温故而知新。意思是复习已经学过的,能从中得到新的知识。所以现在我要考考你昨天学过的字了。” 将素描本和铅笔放到他面前“来,默写错一个要打一下手心。” 他看我一眼,眼底尽是笑。接过本子和铅笔,握笔的姿势有点生疏,但却有模有样。我看着方块字从他笔下一个个出现,他居然把我昨天教的字全部默写出来了 愣了十秒钟,我把下巴托回,给你个高难度的,看你给不给我打手心。“来,把每个字都读一遍。” 他看看我,还是温暖地笑。三十几个象形字,他一个个念,我的下巴又一寸寸掉。虽然带着口音,却一个字都没念错我昨天没教他拼音吧这家伙iq到底有多高啊 “i服了”我震惊得只剩下这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我继续教,象形字教完就教转注字,再教简单的词。我悲哀地想,同样学习语言,为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再这样下去,他的汉语能写作文了,我的吐火罗语估计还在背单词。更让我郁闷的是他居然用刚学的音标标注在汉字上,虽然不像拼音那么精确,发音也能八九不离十。 郁闷地想我这个老师是不是很快会下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能会问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古人如何拼音,又有古人写的反切字表,那我们就能恢复古汉语发音了。但关键在于你还得知道那些反切的字又是如何发音的。好比古书上记载“秀”字是“西幼切”,但“西”和“幼”又是如何发音的呢再查,再反复,还是不可能真正准确发出古代的音的。好比有了古代的琵琶曲谱,我们也无法复原出古代的音乐。因为古琴谱上是没有定音的,什么f大调,降调等。而不知道基准音是什么,同样的曲谱能因为基音不同发出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关于恢复古代音乐的资料,亲们可以去看tv10探索发现系列片消失的绿洲古国第四集。里面就有讲到在敦煌找到了一段古代的琵琶琴谱,却无法恢复琵琶古曲。举的例子就是让琴手换了个基调弹我们新疆好地方,完全听不出在弹的是那么耳熟能详的音乐了。古汉语的发音无法完全恢复,跟这个应该是同理的。 第一部少年时 理想与平行线 驼铃悠悠,缓步前行在无边无际的沙丘上。不知不觉间,我们已在大漠里走了八天。我裹着头巾回头看,四指比拟出相机镜框,拉动着取景。指框中出现一幅绝美的画面斜照的阳光,金色沙涛上一行行骆驼的脚印, 分节阅读_4 一直延伸到遥不可及的天边。风扫过,如同掀起细碎的波浪,一点点模糊这些脚印。 “咔嚓”定格成一副永恒的画面,收藏进我心中的相册。 “你在做什么” “呵呵,没什么。” 收回手,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为了没带相机而遗憾。我感慨道“你看这些脚印,很快就会消失,就像人活在世上一样。” 我勒住缰绳,从骆驼背上跳下。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腰肢扭扭,活动一下我泛酸的筋骨。仰头对着骑在骆驼上的他笑“不过呢,就算脚印迟早会消失,我也要好好踏实自己的每一步,笑着走到终点。” 拉上缰绳,我牵着骆驼在沙上踏行,在这千年的大漠里留下一串属于我的脚印。他眉间逐渐绽放笑意,也下了骆驼,学我的样子前行。一旁有人将我们手中的缰绳接过,牵着两匹骆驼走开。 走了一段路,我们回头看,两行脚印并排,两行平行线延伸。对着他说“来,你在前走。” 他有些疑惑,还是听话地朝前走。我踏着他的脚印,跟在他身后。他走了一段便停下,转回身。我差点撞上他,赶紧稳住身子,走到他一旁。 “我们本来是平行的两行脚印,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却因为机缘,重叠在了一起。” 我看着两行脚印重合成一行,想到不过八天前我还在千年外的另一个时空,不由摇头叹息“所以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怪。” “我倒是觉得,能跟你结识,是佛祖之意。” 转身对视上他的眼,一泓清泉晶亮明澈,他是我二十三年生命中看过的眼神最纯净的人。正要回答,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个人影,迎面向我们走来。走近了,是个游方僧人,瘦骨嶙峋,满脸尘土,牵着一匹跟他一样瘦的马。丘莫若吉波急忙上前,美女尼姑也下了骆驼,叫大部队停下。两人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迎他。 他们给老和尚奉上水袋和食物,老和尚接过,放进背着的破包里,然后叽叽咕咕跟他们说话。老和尚仔细打量丘莫若吉波,又跟他讲了几句,神态恭敬。不一会儿,老和尚的眼神飘到站立一旁的我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老和尚看到我之后,跟丘莫若吉波讲话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再转头对着吉波讲了几句,两人一边讲一边看丘莫若吉波,连吉波的神态也跟老和尚一样凝重。 老和尚不一会儿就告辞了,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走。母子俩好像都有点心事重重。 我们重新上了骆驼,我不动声色地骑到丘莫若吉波身边“嗯,那啥,那老和尚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看我一眼,想一想才答“他说,要我母亲千万要守护好我。我日后会大兴佛法,超度无数人,与uaguta无异。” “uaguta是谁啊”我弱弱地问。 “他是天竺名僧,以坐禅第一,大化众生闻名。” “哇,这老和尚这么厉害,能看出你将来的成就。”我由衷地赞同,“我相信他说的,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德高僧” 我这绝不是恭维。他现在就已经表现出超凡的智慧,以后决不会籍籍无名。只是以我的西域知识,实在猜不出他是哪号人物。不过他听了我的赞扬,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我直觉上那个老和尚应该不只夸夸他那么简单。“怎么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把眼光飘向远处的一丛红柳,眼神有些涣散,面色沉沉。思量一会才略低下优雅的颈项“那位法师还说,如果持戒不全,则无能为力,我只能成为一个才明俊义的法师。” “持戒不全你怎么会持戒不全呢” 抓缰绳的手指握紧,指节泛白。头更低,语更轻。“他说,若我在三十五岁之前” 他停顿住,素来平静的脸上飞过一丝红晕,眼里却有隐隐的恐惧。只一小会,又迅速回复到以往的淡定。 “三十五岁之前怎样”看他的模样,感觉会是件挺严重的事情。 他沉默了半晌,将缰绳放松,面淡无波地说“我不知道汉文如何说。” 这这这我郁闷,这不是在吊我胃口么 他突然甩缰绳,夹紧骆驼,快走几步,跟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单薄的身躯,僧衣被风鼓起,斜斜投射来的阳光剪出一个寂寥的暗红背影。心里纳闷我得罪他了么 不远处出现了一小片林子,驼队前头传来走到那片林子即扎营的消息。那袭已然走远的褐红停了下来,回头望。一直到我走过他身边,然后与我同速而驰。 悻悻然的神色,夹杂着几分歉意。嗯哼一声,转头问我“对了,艾晴,你为何叫那位bhikkhu老和尚,又经常叫我小和尚呢” 知道他想转移话题,可是我不懂梵语啊。bhikkhu是什么还有,当我想不起他那难读的名字时,总是叫他小和尚。这很奇怪么 我反问他“梵文里有没有对僧人的尊称,类似和尚这种发音的” 他想了想,摇头“梵文里应该没有。但是于阗国对传戒师称为khosha,听上去倒是像你说的和尚。” 哦,长见识了,原来我们熟悉的“和尚”一词是从于阗语翻译而来的。 “可是,传戒师唯有受了大戒十年以上,且熟知大律,才有资格为人剃度、为人授戒。我离此还太远,你怎能称我为和尚呢我还未受大戒,你应该称我为sraanera。” 又掉梵文我瞪眼看他,他便马上明白,不等我开口就自己解释“sraanera乃七岁到二十岁之间,受过十戒但还未受大戒的僧人。二十岁受大戒后便称bhikkhu,意为乞士上乞佛法,下乞饮食。” 我知道了难怪发音这么熟悉。sraanera就是沙弥,bhikkhu既是比丘,都是音译。原来僧人的称呼也很有讲究。可是在中国,老僧是老和尚,小僧是小和尚,乃至阿毛阿狗恐怕长不大,也可取名叫和尚。没想到“和尚”是个这么高规格的尊称,不能随便乱叫。 不由发笑,这个沉稳的天才少年还真帮我恶补了不少佛教知识。所以,尽管我年龄比他大许多,却因为他的早熟,感觉自己是在跟同龄人交流。也幸亏有他,旅途的艰辛在日渐融洽的相处中添进了越来越多的乐趣。的98 晚上上完课后我照例在篝火边做笔记,帐篷里的油灯亮度也算凑合,只是我分外喜欢这样露天的环境。看着漫天星斗下的孤旷大漠,每每令我迷醉在这辽远的过去。今晚的风突然转了脾气,宁静地微微掠过,撩起柴火的噼啪声。闭眼,深吸一口沙漠里的干燥空气,心境也如这夜一般平和安宁。 “每晚都看你在写,到底写什么呢” 略带生硬的汉语,是丘莫若吉波。眼眸犹如头顶的繁星,僧袍被微风蜷起,翻卷又滑落。这八天里,我跟他朝夕相处,他的汉语突飞猛进,已经能说很多词汇。 “哦,没什么,是家信。”本能地想要遮挡,马上想起他又看不懂,没必要挡。 “我看不懂你写的字。” 还是少年心性,他扬起嘴角,眼底浮出兴奋与期待“我现在学的字还太少,等我学好了,我就能看懂。” 呵呵,那可不一定。我在心里打击他,我写的可是简体字。指指身旁“要不要坐下” 他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与我拉出一段距离,伸出骨节纤长的手在火上取暖。 我一手撑头,问他“你为什么想学汉文” 他转头望我,晶亮的眸子清澈如泉水“汉人有很多长处,医药,律历,技艺都比龟兹人强。家中有不少汉文典籍,我想看懂。” 他一直这么好学,真是难得。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么年少,为什么出家呢” 以为这个问题有些冒犯,却看到他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怔怔地盯着火堆“我七岁出家,已历六年,到这几天才开始思考究竟为何出家” “等等”我做手势打断他,严肃地问,“你到底几岁” “十三岁。”的18 天哪,我毫无形象地大张着嘴。一直以为他有十五、六岁了,真的才十三岁么长那么高,又一脸与年龄不相衬的淡定从容。想起他说五年前学过汉语,那是他八岁学的过了五年还起码能跟我对话,他的脑细胞到底有多少啊 “艾晴,我个子高,很多人以为我有十六岁。”他腼腆地一笑,有些局促,又将手放在火上取暖。“你别嫌弃我年少,我一定好好向你学汉文。” “呵呵,怎么会嫌弃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干巴巴地回答。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介意,我居然比他大了十岁。不对不对,怎样都是他比我大两千岁。唉,这个相对年龄与绝对年龄,会让人越想越糊涂。赶紧拍拍脑门,问他“那你想好了么为什么出家”的35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眼里依旧透着一丝迷茫“现在还很难用汉文说明白,等我学汉语到了可以讲明白这个道理了,我再跟你说。” 看得出他正纠结于某种困惑。对于佛教我不敢做任何评论,可是又希望自己能开导他。抬头望向铺满钻石的夜幕,将千年后的思想不动声色地告诉他。 “我来的地方有位高人,他把人的需求由低到高分成五种。最基本的就是生理需求,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生理需要满足后,人便会有安全需求。要求自己的生命财产得到保障。当这种需求也得到相对满足后,人便有了感情需求亲情、爱情、友情。然后才是得到尊重的需求自尊和他人对自己的尊敬。” 我回想着马斯洛的五个需求层次理论,转头凝视他闪烁的星眸,放缓语速,清晰地说“但这些,都不是最高境界的需求。一个人觉得最快乐的时刻,是实现理想,发挥能力到最大程度,完成与自己能力相称的一切事情。” 星眸微撑,投来一道震动的光芒,咀嚼出两个分量很沉的字“理想” 我用力点头,重复再念一次“理想,就是你毕生想要追求,可以让你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沉默片刻,灼人眼光定睛看我“艾晴,你有理想么” “当然有”我嗯哼一声,清清嗓子,“想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么” 他果然好奇,眼底的探询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我一跃而起,指着天际的苍穹大声豪言“我希望亲历历史,还原真相,写出一部像司马迁的史记一样可以流传后世的史书” 响亮地说出自己从不敢说出口的愿望。在21世纪,我要是这么说,肯定会有人笑破肚皮。可是面对这个温润的少年僧人,我却没有顾虑。看他一直默默地望着我,讪讪一笑“呵呵,太不自量力了,是吧” 他也站起,对着我肯定地点头。声音虽然不高,却充满慰人的信心“你可以的。” 我回望他清澈如波的眼,感动的潮水涌过心尖,我居然会为受到一个少年的肯定而欣喜。开心地大笑起来“你也要好好想想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为理想奋斗一生,才会真正快乐,才不至于白活这一世。” “艾晴,你说的我还不是太懂。但是看到你因为有理想而如此快乐,让我也觉得很有意义。” 他眼光熠熠,闪耀着动人的光彩。音调抬高,仰望星空“所以,我也要像你一样,立下可以奋斗一生的大志。”的a 我一下子心情舒畅,张开双臂,想像自己是鹰,扇着翅膀绕篝火飞奔一圈。转回到他面前,气喘着伸出右掌“来,伸出手,像我一样。” 他一直奇怪地看看我做一系列动作,犹豫着也同样伸出右掌。 我用力地对击他的掌心,雄壮地高喊“givefive,我们一起来努力” 他收回手,看看掌心,脸色绯红,却眼神坚定地对我绽放暖如春风的笑。跳动的火光映衬在他雕塑般的侧脸上,微风拂过,扬起的点点火星飞旋。繁星闪耀,篝火半明,温暖笑着的少年,时间倏然定住,又是一幅值得收藏的心灵画像。 回到帐篷后,在枕上翻来覆去,还是有些亢奋地睡不着。每晚挥之不去的乡愁,居然今天被这样小小的鼓励打退到角落里去了。想起他那句“你可以的”,满心温暖。轻声对自己说艾晴,你可以的。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 分节阅读_5 突然想到司马迁的史记是汉代才有,我提早泄露了太史公的巨著。神智一下子转醒。哎哟,真是太不小心了。但愿他听过就忘,不会到处去找这本书看。 作者有话要说 givefive美语,跟对方击掌所说。用于鼓舞人心激励士气,five就是5个手指头之意 第一部少年时 我参加的第一次讲经 章节字数4765 更新时间080302 17:09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看久了单调的漫漫黄沙,突然能见到大片绿色,真是让人振奋。丘莫若吉波告诉我这就是文叙尔。 嗯,文叙尔,他第一次见我时提过。反复念这个好像有印象的地名,肯定有个相对应的汉名,可是实在记不起来了。正绞尽脑汁时已经到了城门下,突然被西域风格的音乐包围,欢快的曲调煞是悦耳,一支盛大的迎宾队伍在朝我们欢呼而来。 沿路到城门,搭起了好几座帐篷。里面没有人,反而是些佛像。从雕刻工艺上来说,应该是上品。原来坐在草地和地毯上的人都一一起立,端着一盘一盘的鲜花恭恭敬敬地送到母子面前。母子俩双手合十回礼,接过鲜花送到佛像前将花散到佛像身上。 我看着这个奇怪的仪式,注意到仪仗队为首的那个男人四十来岁,身材健壮魁梧,前额短发中分,但额后却是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用绣金线锦帕包住,带镂金双凰纹饰头冠。身着红色菱纹缀金珠袍,上缝圆形金泡饰,下蹬等一下,我又犯职业病,尽把眼前的活人当文物研究了。 虽然听不懂,也能判断出这是王室成员出来迎接,那个浑身上下都是珍贵文物的就是国王本人。虽然美女吉波也受到毕恭毕敬的对待,可是这么高规格的迎接仪式针对的主角很明显是丘莫若吉波。 我知道丘莫若吉波绝不是个普通僧人,不过再怎么聪慧他也只有十三岁,还不是能出大成就的年龄。他肯定在僧人之外还有别的身份,譬如说高贵的血统什么的。我心意一动,他该不是王室成员吧难道他是个王子呵呵,佛祖释迦牟尼得道前也是个王子呢。 我们没住寺庙,而是住在王宫一个华丽的宫殿里。不过说华丽也绝不能跟中原王朝相比。西域因为干旱,房屋以简单的木骨泥墙为主,屋顶是平顶。用土墙砌的房子已经属于高档建筑了,通常只有官署,寺庙,宫殿才能享受土墙待遇。 我们现在就住在这样一所五开间的豪华大宅里,那个不知啥国的国王又配了十个人服侍。这次我有了个单人间,吉波看服侍的人太多,还给我派了个侍女来。我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我要洗澡。 小说里常出现的温泉啊,花瓣啊,超大浴桶啊,在这里通通都没有。其实条件简陋,胰子擦在身上的味道也没肥皂好。不过我先天乐观,能在黄沙浸淫十来天后洗个澡,已经心满意足了。 晚上教学时间我迫不及待地问他的身份。结果丘莫若吉波挂着雷打不动的淡定表情说“眼、耳、舌、身、意都不是真实存在,何况名与位” 他居然跟我掉佛教的唯心论,答了也等于没答。我狠狠地瞪他“是是是,四大皆空,一切皆空庄生梦蝶,不知庄生是蝶,还是蝶是庄生。” 没想到我冲口而出的庄生梦蝶竟引起他极大兴趣,坚持要我讲这个典故。我只好告诉他“中原春秋时有个哲人叫庄周。他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完全是一只欣然生动的蝴蝶,十分快活适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庄周了。一会儿醒来,才惊讶自己原来是庄周。人生如梦,所以他弄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 他静静沉思一会,然后说“天竺有一说世间万物皆是 aha的梦。一旦 aha梦醒,便世界消失,一切皆空。” 我叹息,这样的说法,真的太悲观了。不想继续这种唯心的话题,问道“ aha是梵天么” aha这个发音很熟悉。我想起印度教中与湿婆shiva、毗湿奴vishnu并称为印度教三大神的创造神。我去过印度,对印度教做过一些研究,所以还是有所了解。 “梵天”他用铅笔在我的素描本上写下梵天两字,歪头想一下“你说过梵的意思是清净离欲。 aha是世界万物的创造者,梵天的叫法真是绝妙。艾晴,我听说中原佛法并不兴盛,你却有如此慧根。中原佛法弘扬指日可待了。” 我我我,我又开始结巴了,我一不留神剽窃了别人的翻译成果。鸠摩罗什,玄奘,义净,还有我不知道的佛教翻译家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晚上睡觉时我突然想到,我这样划破时空界限来到他面前,我是真实存在的么我难道不是空的么我是否也在梦中而不觉呢 第一次,我为我的穿越感到悲哀。 我们在这个文叙尔住了下来。我问丘莫若吉波啥时出发去龟兹,毕竟跟这个小国家比,龟兹对我的吸引力大得多了。可是他说他被邀请在王家大寺升坛讲座,要弘扬大法七七四十九日,他还给我弄了个嘉宾席。 所以现在我就跟吉波坐在一起,好奇地四下打量。 我们所在的是王家大寺中最宏伟的大殿,正中是佛祖释迦牟尼座像,泥塑金身,连基座高约两米,放在佛龛内。四周有窄窄的通道可供礼佛的信徒绕圈。整个大殿木柱泥墙,只有门口可以透光,所以大白天也要四处点油灯。典型的小乘佛教寺庙,跟日后在中原地区流行的大乘佛教寺庙有很大不同。 一大早丘莫若吉波就领着众僧打坐念经,上百号僧人把这不算太大的大殿挤得满满墩墩。前面贵宾席上左侧是昨天迎接的国王和十几个大臣,右边,就是我和吉波坐的这边是一群女人,看衣着服饰应该是王后和贵妇。 丘莫若吉波坐在佛像前的高台上,穿着绣金线的袈裟,神情肃然,法相庄严。念经时连国王王后那群人也念,只有我很尴尬地拼命低头好让别人不要注意到我。心里把我所知道的佛经什么嗡嘛呢叭咪哞南无阿弥陀佛上上下下念了个五百遍时终于全体念经结束。然后丘莫若吉波开始讲法了。 记得在埃及时参观穆罕穆德阿里清真寺,正碰上阿訇讲解可兰经,下面围了里里外外数百号人。我裹着头巾长衣长裤女子进清真寺的规矩席地坐在人群中跟着他们一起礼拜。我不是伊斯兰教徒,只是好奇他们怎么做礼拜。阿訇对着话筒讲,时不时做出强有力的手势。可我根本听不懂阿拉伯语,没一会就觉得无趣了。但是看着周围人虔诚的表情,黑压压人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要是起身离去可能会伤到他们的宗教感情。所以我一直坐了一个多小时等阿訇讲完了才搓搓发麻的腿起来。然后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听啥礼拜了。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只不过丘莫若吉波比阿訇看起来养眼多了,声音也更温和好听。可是,我最大的问题是听不懂啊听这种高深的佛法,跟当年听阿拉伯语没两样。周围上百号僧人,国王王后听得如痴如醉,我怎么能安然退席 我也不敢画素描,怕动作太怪招人注意。所以,等我的专业研究专业命名重复进行了五遍时,感觉瞌睡虫在频频向我袭击,唉,早上四点钟就起来的结果。早课都是五点进行,我真佩服和尚们的毅力。实在困了,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睡着,只好偷偷在垫子上扭,做做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运动。 感觉到一道目光锁住我,是他。我搭拉着嘴,朝他吐吐舌头,揉揉发麻的屁股。他嘴角向上扯了扯,有点憋笑。再讲了几句,就停了下来。看着所有人起立朝丘莫若吉波双手合十敬礼,我也赶紧起身依样画葫芦。 国王总结陈词,然后一击掌,一排宫人涌入,手上捧着小几案和吃的东西,排排放到贵宾席上每个人前。贵宾席后的普通席没有单独的几案,而是直接一人一份发到手上。我看着几案上的东西,傻眼了。 水果当然是新疆特色,有葡萄和甜瓜。馕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这是啥泛着油光冒着香气,这不是烤肉么从外形上看,烤羊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新疆的烤羊肉当然有名,我也因为近十天没吃过荤直咽口水,可是,这里除了我,国王王后等一干世俗人以外,所有的僧人也分到肉食,整个大殿顿时飘满肉香。在国王的带领下,大家开动,嚼肉声不绝于耳。 我盯着仍坐上位的丘莫若吉波,看见他也在啃肉,动作虽然优雅,但对我的视觉冲击太大了。突然想到,这个寺庙格局既然是小乘佛教的模式,那么他们应该是信奉小乘佛教的,而我记得小乘僧人就可以吃肉。不过记不清了,等晚上再跟他确认一下。咬了口肉,味道不是太好,只洒了盐,没有辣椒没有孜然,不如我们学校门前的小摊好吃。 吃好喝好后我尿遁,想想还要这样过四十八天我就郁闷。回来时看到丘莫若吉波正站在门边,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金辉熠熠。他眯眼对我微笑“艾晴,知道你听不懂,这样坐着太难受。我已跟王请示过,你可以不用参加。” 太好了我一蹦三尺高,差点扑上去给个抱抱,想想他的和尚身份,就算了。道了谢,抬腿就跑,听到他在后面喊“你回屋练习昨日的龟兹文,晚上考不出,便要打手心。” 晚上他按时到我的房里,我下午回去补了个觉,又凭回忆将我看到的佛寺殿堂和讲经的场景画好,这会儿正神采奕奕等他来。 我的吐火罗文考试顺利及格,轮我教时,赶紧问他已经闷了一下午的问题“为何你们吃肉” 他很讶异“我们信奉hayana,当然可以吃肉。不过,只能吃三净肉。” 三净肉应该就是小乘佛教僧人允许吃的肉。问道“那怎样才可叫三净肉呢” “第一眼不见杀,即未亲眼看见牲畜临死的凄惨景象;第二耳不闻杀,即未听见它惨叫的声音;第三不为己所杀,即不是为了自己想吃才杀的。譬如,如果到市集正好看到摊贩在杀鸡杀鱼,或者贩卖之人告之这是现宰鲜肉,便不符合了;又如,到人家中作客,他们特地杀鸡宰鸭来款待,此即让众生为自己而杀,这便不是三净肉。总之,不见不闻不为我所杀,要同时符合三个条件才可称为三净肉。” 佛教传到中原后戒律更严格,大乘佛教严禁杀生,连肉也戒了。所以在我们的印象中,僧人都是不可吃肉。突然记起来,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就曾讲到过吃肉这个问题。他西行到西域时,就很不习惯西域僧人吃肉。 “可是为什么我们在路上都没肉吃呢”我一直没意识到他们可以吃肉,就是因为跟着他们在路上这么多天,都没吃过肉。 “因为遇到你之前肉干已经吃完了。” 我点点头,现在终于搞明白了。想起如果让中原僧人看见他们可以吃肉,不知是羡慕还是厌恶“嗯,那啥,你刚刚说你们是hayana,这个hayana好像听着很耳熟。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了想,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串,我现在已经能听懂一点吐火罗语,所以知道他讲的并不是吐火罗语,那就肯定是梵文了,这可是中世纪中亚一带的普通话啊。对了,他今天讲经也都是用梵文讲的,因为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如果是吐火罗语,我好歹能听懂几个字。 我听到他有发另一个音ahayana。我去印度时带着一本英文版全世界最权威流行最广的自助旅游指南系列,这两个词在景点介绍里就经常出现。跟佛教有关,他又说他信奉hayana,吃三净肉,啊啊啊,我突然想到了 “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对不对ahayana是大乘,hayana是小乘。” 见他不解,我在素描本上写下“大乘”,“小乘”“乘指运载工具,这里比喻佛法济渡众生,象舟车能载人由此达彼一样。hayana强调渡己,追求个人解脱,所以汉译名为小乘。ahayana强调渡他人,普渡众生,所以汉译名为大乘。” 我得意呀,连梵文我都能蒙了。撞上他亮闪闪的大眼睛,看到他会心的笑蕴在眼底。我一下子打了个冷战。 “艾晴,我就说过,你有慧根。” 我我我,又剽窃别人的翻译 分节阅读_6 成就了。好像是鸠摩罗什翻的吧,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欢迎仪式,参照钱文忠的玄奘西游记玄奘在龟兹所受的欢迎仪式来写。玄奘是唐朝人,比男主也就晚两百年,所以在男主时代,这套礼仪应该是没多大变化的。 第一部少年时 论战 章节字数5348 更新时间080302 17:15 我可以不用去参加法会,当然就不用那么早起来。我现在都是睡到自然醒,梳洗完吃过早饭就上街。别以为我是去逛街了,我可是实地考察来着。两千年前的古城啊,虽然规模不够大人口不够密集人民不够富裕,好歹是我来古代后的第一个城市,先拿它练手了。 我的包里放着素描本和简易工具,软尺记号笔,小铲子等等。我先丈量城墙,夯土层的厚度,城门位置,画平面图和立面图。正忙活着,突然发现身后立着一群人,举着矛对准我。我手一抖,皮尺滚落,拖出长长一条线。 我被丢进监狱了,罪名是汉人细作。有见过我这么明目张胆的奸细么我急急调动所有学过的吐火罗语申辩,说自己是大法师丘莫若吉波的朋友,你们的王和王后我昨天还见过,还参加了国王赏赐的国宴呢。我坚持让他们去找丘莫若吉波,可是被关了n个小时也没人来保释我。唉,我的科学调查啊,只能在监狱里继续了。 所以当丘莫若吉波心急如焚地出现在狱中时,他看到的是一个在艰苦环境下依然不放弃本行业拿着软尺在有限的范围内测量兢兢业业地画监狱的平面图和立面图的我。 跟着丘莫若吉波走出监狱时天已偏暗,这个时候是他做晚课的时间吧,结果跑过来赎我了,我有点内疚。他对人介绍我是他的汉师,一下子所有人都对我极恭敬,让我狐假虎威了一把。 晚上他当然有问我为啥会有细作才有的举动。我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是还记得我的理想么为了能留下一本可以流传后世的史书,为了我们的后人能了解曾经的西域辉煌,我要收集一切相关资料。在我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中他无可奈何地说他会跟国王解释的,叮嘱我注意点。 以后几天我在家窝着,修改图纸,强化吐火罗文。五天后终于憋不住了,我小心奕奕地上街,注意自己的言行,等观察完毕回来后再画图。没那么精确也没办法了,谁叫我实在不想再画监狱图呢。 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天,我的图也画了不少了。一天晚上讲课,发现他不像以往那么认真,似乎有什么心思,老是会走神。问他,他告诉我第二天与人相约论战,所以有些心神不定。我问他论什么,他说题目是要明天现场才知道。我又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个很有名的论师,论遍西域各国无敌手,名震诸国。此人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辩论胜过他,敲击王鼓,扬言若有人能辩过他,便割头谢罪。 “你想去么”他有点犹豫,可能是我在他讲经时表现实在太不好了。 我急忙点头“我去,打死我也要去” 这么热闹的比赛,这么代价高昂的惩罚,这么牛这么狂的论师,错过了岂不可惜“哎,知道哪里有开赌的赔率是多少对开还是四六” 他脸一黑,我赶紧刹住。 为了让他有更多精神应付明天的论战,我早早下了课。看他临走时都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喊住他,举着右掌伸到他面前“还记得么givefive。” 他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点啊”我挥挥掌示意,他终于明白过来,也同样伸出手掌。 重重地跟他击掌,气势汹汹地大喊“givefive,胜利必属小法师” 收回手时呲牙咧嘴,击得太用力,手心发红了。他摊开右掌,也有些红印。却开怀地笑了,眉间愁云尽散。对着我肯定地点点头,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笑,这个自信的笑容照得满室生辉,光彩溢转间,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早我居然没睡懒觉,早早就等在门口了。 这次辩论会在王宫大殿举行,我是第三次进来了,前两次当然是跟着那对高贵神秘的母子俩参加宴会。所以这次已经过了新鲜感,反正图也画了,名字也都命完了。这宫殿也就这么回事,规模不大,建筑一般,装饰简单。 不过,这次的场面还真是大。能坐下的除了辩论双方外,就只有国王和王后。其余人等都得站着,将大殿挤得水泄不通。 我知道辩论是早期宗派争夺民众的主要方式。在印度,辨经非常惨烈,失败者往往就会销声匿迹。有的人会割掉自己的舌头,有的人甚至不惜自杀。轻一点的,必须改换门庭,拜胜者为师。而胜利者则会一战成名,万众瞩目。结果当然是信徒云集,得到国王的尊崇和大量的布施,成为一代宗师。玄奘在西域和印度就赢过好几场辨论,名声大震。所以这场辩论,对于年少的丘莫若吉波来说,至关重要,难怪一贯镇定的他昨夜也会紧张。 主角登场了。红方是我们身披褐红色僧衣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翩少年年少有为的丘莫若吉波大法师,蓝方是身着浅蓝绒衣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的中年大叔。这这这,年龄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啊。估计蓝方也这么想,因为大叔正拿鼻孔瞧着眼前虽然个子很高却身形单薄的少年。 两人同时领到了一块小木片,看了看,分别进入沉思状。五分钟后,鼓敲响了。只见两人迅速开始向对方发问,不过好像丘莫若吉波占了先机。年轻就是好,反应灵敏。两人语速都相当快,你讲一句对方马上接一句。下面的人都支着耳朵屏声静气,时不时露出“哦”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嗯”不知所云的表情。 我会注意到场外观众完全是因为我再一次听不懂。他们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听不懂了,又是用梵文。于是只能观察表情的我,只好在脑中搜索有关辩经的历史背景。 辩经在现代的中原地区,日韩及其它东南亚地区的佛寺已经完全见不到了,而印度的佛教早已衰败,只有在藏传佛教里还保留了辩经的传统,我在拉萨色拉寺,哲蚌寺都看到过。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有专门的露天辩经场。其它寺庙的喇嘛都有组织地去,辩完了还要记录辩论结果。 不像我们平常所知道的辩论赛,辩经是一种群体活动。几百个喇嘛一起拥进露天的辩论场,两到四个人一组,一人主攻其余人守。攻方每发问一次,就动作夸张地拍手拉开李小龙的起首式,兼带拉僧袍,甩佛珠,跺脚,表情狰狞。守方一般都团坐地上,神情激烈地抬手回应。整个辩经场充斥着叭叭叭的拍手声,翻飞的红色喇嘛衫和喧杂的人声。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当然听不懂藏文,只是转来转去看他们丰富的肢体语言和表情。 眼下虽然只有两人,也没有拍手造势,可是脸部表情依旧很丰富。只见红方越斗越勇,身体越来越向前倾,声音越来越响亮,而蓝方越来越蔫,身体越来越瘪,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脸色发青,眼神迷离,额头渗出涔涔汗珠,扑倒在地向丘莫若吉波做投降状。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国王和王后也激动地站起来向丘莫若吉波敬礼。国王又一拍手,进来几十个宫人,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毫无疑问,是给胜方的奖品。哇,我对这小家伙的景仰简直就是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居然在十三岁时打败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的人,长大了还得了 那天论战结束后,他没有继续讲经,而是在众人簇拥下走到宫外。一头装饰着华美宝座的大象早已等在外面,他坐上大象,由国王在前面步行带路,在城里巡游。国王本人大声宣布丘莫若吉波大师的胜利,所到之处,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向他抛洒鲜花。这样巡游了一个下午,将城内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那一天,象背上的他,真是风光无限,年少得意,比21世纪的偶像明星还受追捧。而他素来安静淡然的脸上,在那一天里,满足的笑总在嘴角挂了又挂,直到晚上走进我房间。 等他在我面前坐定,赶紧迫不及待地问“你跟他辩的是什么” “有和无。” 哦,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他论有,你论无” 见他点头,我又问“那你怎么赢的” 他想了想说“很难一言道尽。”挠挠光脑门,“我不说有或无,而是先设假有。既是假有,便不再是无。有无双道,不落两边。” 我晕,有啊无啊的,绕死我了。“那他同意你的假设了” “正是。我便再问,水中月是有是无。他不能妄言,自然称无。既然眼见为无,世间万物不过如水中月般是幻影,假有便是非有非无,难道不是一切死寂相么” “那有没有“有”的东西啊”死小孩,就这样把个大叔绕倒了。他的理论,放到现代可以叫“人的主观世界虚妄论”。 “世界万物皆虚,唯有nirvana永恒。” “nirvana是啥东东”又掉梵文,我气急之下把现代词汇搬出来了。 “嗯,便是经过修道,能够彻底断除烦恼,具备一切功德,超脱生死轮回,入不生不灭。” 他眼睛又开始对我放光“艾晴,你定能知如何用汉语解意,是不是” 我翻翻白眼“佛语里可以叫灭度、寂灭、解脱、圆寂、涅槃,总而言之,就是死呗。” 他拍掌称道“解得好。灭度,即灭除烦恼,度脱生死。寂灭,即理性寂静,烦恼灭除。” 我叹气。我都已经为自己的剽窃向列位翻译大师道歉道麻木了。心里怔怔地想这小孩汉语水平越来越高,有啊无啊的那套唯心论搞得我都有点消极起来。 “那位论师曾说,若有胜过他的人,他便斩首谢罪。”他嘴角挑起一丝笑,看上去无不得意。“你说我要他头颅何用。”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拜你为师,学习佛法。”我想起大殿上收徒的那一幕,唉,终是少年心性,即使入了空门,还是脱不了好斗好强。 叹口气“你觉得他是真心归顺你么”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不等他回答,对他笑嘻嘻地说“来,我们俩来辩一辩。如果我输了,也拜你为师。”呵呵,反正他本来就是教我吐火罗文的师父,我输了也没损失。 “啊,那,那辩什么”他有些猝不及防。 “就辩什么是输,什么是赢。” 不等他反应,我紧接着说“假如我与你辩论,你胜了我,难道真的是你对,我错吗我胜了你,难道真的是我对,你错吗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错吗还是两个人全对或者全错呢我们两个人无法决定谁对谁错,那么请谁来断定呢如果请第三个人来断定,同样无法断定。假如请跟你意见相同的人来决定,他既然与你意见相同,这怎么断定呢假如请跟我意见相同的人决定,他既然与我意见相同,又怎么断定呢假如请与我们两个人意见都相同或者都不相同的人来断定,又怎么断定呢因此,我和你和第三者,都同样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只要我自己坚持不认输,是非问题是永远搞不清楚的。” 我呱叽呱叽用唐僧的速度讲完了,微笑着看他。 他盯着我,张着嘴,愣了有半分钟。晃晃脑袋想说什么又没说。然后双手合十向我敬礼“我输了。” 我看他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噗哧笑了出来。“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么” 见他点头,我继续说“究竟是梦还是醒,是庄周还是蝴蝶,根本没有必要去追究。因为人的认识标准是相对的,一段时间内只能认清部分,谁敢说自己掌握了绝对真理呢所以各门各派的相互论战,都是以自己所非而非对方所是,这样做是无法搞清真正的是非。” 他又用心悦诚服的表情看我,我终于在这个超级高智商的少年那里得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感觉了。 第二天他用无比恭敬的态度跟那个垂头丧气见他时怕得要死的大叔说了几句。大叔不置信地看他,得到再次肯定后大叔激动地连连道谢,赶紧冲向昨晚住的房间。我知道大叔去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我看向丘莫若吉波,他也正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清澈的湖水。我再看看天 分节阅读_7 ,今天的太阳太烈了,怎么大清早就晒得人头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罗什辩论成功后的游街活动,是根据玄奘在印度辩论胜利后的仪式而来。 关于“有”“无”,是魏晋时期主要思想流派之间僵持不下的哲学课题。他的思想是大乘“中观”,概括为“一无常,二苦,三空,四无我”。当然,他真正论战到底是什么内容,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了。我是借他这场有名的论战,阐述他的思想。里面的“假有”、“有无双道,不落两边”、“非有非无”等,都是他的原话,是他关于“无”的思想。小春用更通俗的说法将他的思想,成小说家言当然,现在文里的他只有13岁,还没那么系统。而艾晴关于输赢的论述,小春是借鉴老庄的道家哲学来滴 在网上找到一段关于藏传佛教辩经的专业解释,附在这里供亲们参考 按照因明学体系的逻辑推理方式,辩论佛教教义的学习课程。藏语称“村尼作巴”,意为“法相”,是藏传佛教喇嘛攻读显宗经典的必经方式。多在寺院内空旷之地、树阴下进行。最早源于赤松德赞时期大乘和尚和噶玛拉锡拉的公开辩论。辩经为西藏三大寺佛学的最大特色,辩经者由较优秀僧人担任,其方式各寺不同,主要可分为对辩和立宗辩两种形式。1对辩。藏语称“作朗”。辩者二人,其中一方提问,另一方回答,且不许反问;告一段落后再反过来,直至一人无法问出。2立宗辩。藏语称“当贾狭”。辩者无人数限制,立宗人自立一说,待人辩驳,多坐于地上,只可回答不可反问;问难者称达赛当堪,即“试问真意者”,不断提出问题,有时一人提问,有时数人提问,被提问者无反问机会。立宗辩过程中问难者可高声怪叫,也可鼓掌助威,舞动念珠、拉袍撩衣、来回踱步,也可用手抚拍对方身体等做各种奚落对方的动作。 第一部少年时 史上最强的和尚 章节字数4268 更新时间080302 17:17 这场论战以后丘莫若吉波的名声更加大震,走那里都有人群围着撒鲜花,伸手碰到他的衣角都可以让人满面红光。连我这个汉语老师也跟着串红,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拿着香油啊肉啊花啊塞给我。那些曾经抓我进监狱的大兵们,现在都对我点头哈腰。这倒是对我的工作开展更为有利,起码不会再有人对我的勘测抱有戒心,扔我进监狱了。 这么着又过了十来天。掐掐手指,应该再有十天丘莫若吉波的法会就可以结束,我们就可以去龟兹了。在这个文述尔待了有一个多月,没有哪个地方我没走过不下三遍。我还真的挺盼望去龟兹的。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被问过“如果有来生的话,你愿意出生在哪里”他说“我愿意出生在两千年前新疆那个多民族多文化交汇的龟兹。”看过这句话后,我对龟兹就一直很向往。龟兹乐,克孜尔千佛洞,鲍尔文书,苏巴什遗址,还有龟兹最有名的人鸠摩罗什,汤因比老先生如果知道他的愿望居然被我实现了,会做何感想呢 所以我心情愉快地结束了又一天的课程,我已经在跟他讲解论语了。三字经之类的启蒙文,没书,我也不会背。而我最担心的是我不记得三字经是哪个朝代的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只讲汉代以前就有的书。第一本当然是论语,论语之后可以讲诗经,再后面,左传、战国策。希望在去长安前,能把差旅费赚足。 他走到门口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日龟兹王便到,我们要去迎他。艾晴,你也去吧。” 我正在兴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来干啥” “接母亲和我。” 啊一国之王专程跑到别国来接,忒忒忒有面子了吧。我一把将已经跨出门槛的他拽了回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龟兹王是不是你父亲你是不是王子不然他为啥千里迢迢跑来接你” 他拉拉被我拽得有点垮下的僧袍,摇头道“你别胡言乱语了,我不是王子。龟兹离此才三百里,没有千里之遥。再说,名与位” “皆是空就知道你会捣浆糊。”我打断他。你越不说,我还就越感兴趣了。你不说,问别人还不成我的吐火罗语现在也非吴下之阿蒙了。 我转转眼珠,笑嘻嘻拦住门“来,我们复习一下龟兹语。妈妈叫爸爸叫哥哥是” 他重重地叹口气“好了,不瞒你了。与其让你从旁打听,不如我自己说。” 他闪着亮晶晶两潭水波,平静地看我“我不是王子。龟兹王是我舅舅,我的母亲是公主,是王的妹妹。” 还是王亲国戚啊,血统高贵,难怪看上去那么有贵族气息。“那你父亲呢” “他是天竺人,本来要继承相位,但他避世出家,东度葱岭,来到龟兹。王迎请他为国师,并把王妹,也就是我母亲嫁给他。” 等等,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啊我肯定在哪看过。脑子迅速闪过一道光“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他点头“他比我小三岁。” “你母亲本来不会讲梵语,是不是在怀着你时突然会讲了” “这只是传闻。我母亲本来就从父亲学过梵文。” “那你是不是七岁就随母亲出家,九岁就到克什米尔,嗯,那啥,犍陀罗,嗯,什么宾来着就那个难写的要死的字。”我苦苦回忆。 “罽音ji宾” “对” “我是九岁随母亲到罽宾,那里是我学习小乘的地方。” “那你你你”我结巴了,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狠狠敲自己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居然犯了个严重的历史错误 秦汉先有秦后有汉是不是他说现在中原是qqg,可是他还对我一直在说“汉人”,“汉文”。如果现在是秦始皇的那个“秦”,他怎么可能叫我“汉”人他一说“秦”,我就想当然地想到那个鼎鼎大名的“秦”。而我们称自己的民族是“汉族”,叫自己“汉人”,已经成为习惯,却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辉煌的大汉王朝。而我,专业学历史,却犯了这么低级无知的错误 既然也不可能是清,清朝时龟兹早被灭了一千多年,那么,历史上还有什么朝代叫秦的 有的苻坚建的前秦,姚苌建的后秦,前后只是后人为了区分而添,在他们那时,只是叫“秦”那么,我现在其实是在中原的五胡十六国时期。我把自己的穿越年代提前了五百多年,结果跟个如雷贯耳的人物相处几十天而不自知。 十六国时期的西域,龟兹王的外甥,iq200的天才神童,血统高贵备受尊崇的和尚,俊逸脱俗的容貌,不是那个被我们宿舍誉为史上最强的和尚,还能做二想么 记得读晋书时看到“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兴曰有二小儿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 这段话意思是说这个人在皇家寺庙讲经,下面有后秦皇帝姚兴,有文武百官,有大堆慕名而来的和尚,正在神色肃然地听他讲时,他突然下了高台,走到皇帝面前说我感到有两个小孩子跳到我肩膀上,马上给我一个女人。于是姚兴就招了个宫女进来,他跟那个宫女茭欢一次,后来就生了两个儿子。 看到这里时我下巴掉了。强,实在是太强了。古往今来和尚有性丑闻的不少,玄奘译经最得力的助手辩机跟唐太宗最宠爱的高阳公主就私通多年。不过人家那是私通,被唐太宗发现后辨机就被腰斩了。 可是他,无论从佛教还是世俗伦理的角度,这种在如此庄重的场面上公然提性要求的做法,都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他这样不顾戒律约束放任自己的欲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姚兴还给他送了十个宫伎,他也欣然接受。他不住僧院,另辟住所,供给精良。他这样有妻有妾有子地过着富裕的俗世生活,却丝毫不减人们对他的尊敬。甚至后世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名扬海外。你说,这样活得肆意的和尚是不是史上最强的 那次我们宿舍例行讨论后,六个人一致同意,“史上最强的和尚”称号授予十六国时期佛教大翻译家-鸠摩罗什。 “你,你,你,是鸠摩罗什你居然是鸠摩罗什天哪,你是鸠摩罗什你居然是个真实存在鼎鼎大名的人” 我语无伦次,激动得辨不清东西南北。如同追星族突然之间见到自己的偶像,我穿越居然碰到了知名的历史人物,回去后可有骄傲的资本了。 一杯水出现在我面前,额头上拂过一片清凉。我抬头,看到两波深潭里蕴着关切“你的额头有些发烫,似是着凉了。明日我叫人熬些药给你喝。” 我在两潭深不见底的水里看到自己手舞足蹈的倒影,喝着水,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傻笑“呵呵,我失态了。” 他也笑“我还从未见过艾晴这样呢。对了,你一直喊我鸠摩罗什,鸠摩罗什是我的汉文名么” 我点头。丘莫若吉波是他的梵文名,“丘莫若”不就是“鸠摩罗”么但是“吉波”怎么变成“什”的鸠摩罗什,这个不知谁给他翻译的名字,的确比我随便用“丘莫若吉波”文雅许多。而我之所以一直没认出他,一是自己把时代搞错了,以为到了汉之前的“秦”。二,也是这个“吉波”与“什”发音相差太大。所以我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每天相处的是与玄奘一样伟大的中国佛教翻译家。 问他这个梵文名字是什么意思,他说“鸠摩罗”是他父亲的姓,意为“童子”。“吉波”是他母亲的名,意为“寿”,所以他的名字汉文含义可以是“童寿”。用父亲的姓,母亲的名起名字是天竺的风俗,有时还要再加入其它寓意,所以天竺人的名字都很长。难怪以前看佛教史时,那些西域和印度僧人的名字怎么也记不住,实在是太长太难念了。 我记得他父亲名叫鸠摩罗炎,而我之前给他母亲起的音译名“吉波”其实早已有了约定俗成的中文翻译了,是耆婆。西域和印度僧人用的是自己俗世名字,不像中原地区僧人另取法号。 他将素描本推到我面前“你能把我的汉文名写下来么” 我一笔一划写下鸠-摩-罗-什 他仔细地看,又念一遍,抬头看我,眼底尽是喜色“好,鸠摩罗什。既是艾晴取的,我从此汉文名就叫鸠-摩-罗-什” 我猛地抬头,看到他清澈眼波里浓浓的笑意。突然神思恍惚,茫茫然不知身处何方。从来没有记载是谁给他起的汉文名,难道是我我在21世纪读到他的名字,居然是同一个我在一千六百五十年前起的。也就是说,我的穿越时空,我与他的相遇,都是必然。这是怎样的逻辑关系我到底游离于历史之外,还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融入了这个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曾提到鸠摩罗什母子在东归龟兹途中曾遇一游方僧人,并得到关于他一生的预言。游方僧人告诉耆婆,她的儿子需要受到极为小心的保护。那个预言原文为“若至三十五而不破戒者,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优波掘多uaguta天竺名僧,以“坐禅第一,大化众生”闻名无异。若持戒不全,无能为也,正可才明俊义法师而已。”僧祐鸠摩罗什传 关于鸠摩罗什召宫女那段,到底这件事有没有发生,现在已经无法弄清了。连学术界都有争议。只是,除了这段,晋书的鸠摩罗什传都是在赞扬鸠摩罗什的,好像没理由故意给他抹道黑。但因为晋书记载了太多神神道道的东西,所以也有不少学者不把它当正史来看。 鸠摩罗什名字的由来是梵文名kuarajiva的音译。我以前想当然地用英文的发音方法读“kuarajiva”,然后翻译成“库玛拉吉法”。看了statutu的评论后才知道自己翻错了。所以对 分节阅读_8 他的名字做了修改。 “我觉得流传下来梵文名的中文翻译应该是翻译者根据当时的梵文发音来译的,而不是根据今天广泛使用的英语发音规则。鸠摩罗什和玄臧的时代大不列颠还没崛起吧,我们不能期待他们根据我们现在熟悉的英语发音规则来翻译。既然是梵文翻译当然是忠实记录它的发音。比如shiva就被按梵文发音译成湿婆shibo。按照“v”发“b”,“a”发“o”不是“欧”,而是“窝”,就是英语音标里那个左边有个缺口的o的规则,shiva翻作湿婆,jiva翻作耆婆,kuarajiva翻作鸠摩罗什u发幽音,而不是乌,a发窝音,v发b音倒也不算离谱。至少文中这几个例子的中译名应是根据梵文发音译来的,而且音还算译得贴切。” 第一部少年时 我要辞职 章节字数3865 更新时间080309 11:16 我跟鸠摩罗什母子还有温宿国王大臣一起在城门外迎接龟兹王。既然知道他就是鸠摩罗什,我当然就知道为什么这个文述尔听上去这么耳熟。原来是温宿,是新疆阿克苏旁边的一个县。两千年前这里是个很小的国家,隶属于龟兹。 而这个小国之所以能在我脑中留下印象,还是因为鸠摩罗什。那场辩论在历史上被称为温宿论战,是鸠摩罗什少年成名的一个重要事件。书上的确说过,因为这场论战,鸠摩罗什“声满葱左,誉宣海外”,“诸国皆聘以重器”,所以龟兹王得亲自出马,迎接鸠摩罗什回国,免得被其它国家捷足先登。 眼下这个欢迎仪式越发隆重,地上铺着红毯一直到王宫。音乐声不绝于耳,鲜花不断抛撒。记得这个国王名字叫白纯,白家是班超扶植起来的,班超的西域都护府就设在龟兹。从班超时代一直到唐末龟兹被回鹘灭亡,八百年间基本都是白家人做王。 打量这个龟兹王白纯,跟耆婆长的挺像,也是细白皮肤,高鼻深目,眼睛很大,褐色眼珠,眉庭开阔。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可惜现在身材走样。不像其他人的发式是剪发及肩,他前额短发中分,但是额后长发盘到头顶,系以彩带,垂在后面。 有意思的是他的头也是扁的,我记得玄奘大唐西域记里就记载过龟兹以扁为美,他们用木板压小孩子稚嫩的脑袋。不过只有王室贵族才能压扁头。幸好鸠摩罗什从小出家,不然一代帅哥的形象就这么被毁了,多可惜。 继续看国王的穿着。他也跟其他男人一样穿翻领窄袖束腰式短袍,高及膝盖的靴子,但是另外套有一件半袖衫,用金线绣出复杂的图案。他身后佩剑,手上还有一柄短剑,看来龟兹王对剑的爱好不一般。 看到鸠摩罗什母子,龟兹王大步上前,激动地将他们母子搂住怀中。母子俩也很激动,毕竟离家四年了。我听懂了一部分他们的对话。国王祝贺鸠摩罗什学成归国,论战成功。已经在龟兹做好准备就等他回去等等。的1c 当龟兹王的眼光落到站在耆婆身后的我身上时,微微有些吃惊。我正努力练听力,没提防他会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对他,居然傻傻地扯了个笑。笑完我立码觉得不对,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毁了,昨晚白学那些礼仪了。 龟兹王也住王宫,不过是另一个宫殿。晚上有宴会,还是在大殿,我也跟着去。由于鸠摩罗什和耆婆都不吃晚饭,我们只能喝点水。我眼巴巴瞧着两个国王几案上的烤肉,拼命咽口水。宴会上也没有歌舞助兴,所以这场夜宴就变成了拉家常。实在是很无趣,我又开始偷偷挪屁股了。 突然感到有两道熟悉的目光在注视我,是鸠摩罗什。他抿着嘴在偷笑,我四下瞅瞅没人注意,冲他挤挤鼻子吐舌头,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他转过身对两位国王说天已晚,王舅一路劳顿,宜早点安顿。于是大家把酒我们是水言欢,结束夜宴。 回去后我已经饿得两眼放光,赶紧让服侍我的侍从给我弄点吃的来。等待的过程中为了减少体力消耗,我就在床上躺着不动。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肉香,立马跳起来,看到两汪深潭蕴着笑意站在矮榻前。他手里的托盘上,肉香四溢。 我一把搂住他脖子“罗什,你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考虑怎么叫他。他的梵文名太拗口,叫“鸠摩罗什”字多又显生疏。各种典籍里对他的简称有“罗什”和“什”,确切地说,古文里更多简称他为“什”而现代提他都是“罗什”。其实严格说起来“鸠摩罗”是姓,“什”音shi,十才是名。可是单叫一个“什”太别扭,这个字发音也不顺口。所以思考再三,我就按照现代的习惯叫他“罗什”,他也笑着接纳了。 放开时发现他脸上麦色肌肤红得像苹果,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那股清纯可爱的模样真的很惹人怜爱。 哎哟,我刚刚干了什么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吓得他赶紧问我“艾晴,怎么了” 盯着他羞赧的俊脸,尴尬地笑笑。接过他手上的托盘,投入地啃肉来掩饰自己的懊恼。怎么可以让他知道,我在后悔自己的孟浪。就算他还小,我也不可以用现代的方式跟他这么亲近,他毕竟有个不可更改的特殊身份。 他脸上的嫣红好半天才褪下去,没话找话地问我“今天要学什么” 我叹了口气,停止啃肉“你去找别人教吧,我教不了你。” 他大吃一惊,刚褪完红色的脸上开始有些泛白。“为什么罗什有什么地方做错么” “你怎么会有错是我,我是真的没本事教你。你可是鸠摩罗什哎。” 讲论语,我没有书,也背不全,只是把会背的部分教给他,顺序肯定是颠倒的,背也肯定有背错的地方。他聪明到听一遍就能记住,我再讲下去到时他满脑子错的东西,一代大翻译家岂不是被我毁了。我担不起这么大责任,中原佛教事业还等着他去发扬壮大呢。 “可是,可是,你教得很好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讲的得很有趣,我一听就能记住。” “那是因为你聪明,不是我教的好。” 我望入两汪清澈的深潭,认真地说“罗什,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他的声音柔和得像醇厚的美酒,同样认真地回答“艾晴,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你懂很多东西,最难得的是你对佛法的悟性。有你为师,罗什对中原汉地很是向往。有朝一日,罗什希望能亲历汉地,看看是怎样的水土育出艾晴这样灵秀的女子。” 这么温暖的话,用如此真诚的语气说出,我的信心不由小小膨胀了一下。禁不住联想,他对中原最初的兴趣是不是源自于我啊不过我马上就垂头丧气了,因为我那不叫聪明,叫剽窃。我连他的翻译都剽窃过,而他这个事主,居然还称赞我有慧根。拿现代,那可是侵权啊。我耷拉着脑袋,一脸痛苦状。 “只是” 见我抬头茫然地看他,他强忍着笑“你若没有那些看上去傻傻的表情,便能更聪明了” 死小孩,敢取笑老师我跳起来要掐他的脖子,被他大笑着逃过。我追着他绕圈跑,唉,他腿长我老人家还真硬追不上。我还不信我掐不到你,多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我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他果然赶紧跑到我身边焦急地问我伤到了么。我趁他不备终于成功掐住他的脖子。 “你个死小孩,以后不准再说我傻。我那叫率真懂不懂真是的,好歹我也是你老师,要尊师重道懂不懂就算你是鸠摩罗什,你也得给我谦虚点” 我摇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纯净的脸越来越红。我掐得太重了么赶紧放手,凑近他的脖子细看“喂,我下手太重了么你疼么对不起哦。” 他的脸红得要滴血,眼睛又开始躲闪。他侧过脸,微微拉开一些我和他的距离,喃喃说“艾晴,继续教我,好不好。” 我叹气,一手托住下巴“可我连个课本也没有,跟你讲的论语都是凭记忆,有很多错。净教些错的,还不如不教,误人子弟啊。” 他定定地看我,眸子晶亮,脸上依旧泛着红,一抹微笑浮出嘴角“是为这个么那有何难” 唉,toteachornottoteach,thisisaestion。 我没法子拒绝他,又怕自己教坏他。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生命中,没有我,他也能成为那个威名四射的大法师。而有我呢我到底在他的历史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会不会对他产生负面的影响,从而改变历史起码,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讲一口现代汉语的。 见我沉默,他的一双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掌心的温暖迅速传导到我全身“艾晴,是佛祖让我遇见你,这份缘,罗什很珍视。罗什诚心学汉语,就算你不想教,也等到了龟兹你回汉地,好么” 浅灰眸子里的盈盈水泽,倒映出一脸迷茫的我。我只是个匆匆过客,就算时光穿越表暂时坏了,我也一定得回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但是,我的穿越,能与年少时候的鸠摩罗什相遇,不用“缘”字,还能有什么解释我们的两行脚印,只是偶尔的重合,这段生命旅程过后,再无交集的可能。我又何须顾虑这么多只要我小心一些,不再把我的现代特征表现出来,对历史应该不会有影响。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喜欢每天跟这个天才少年点滴温情地相处。 “既如此,吾便继续教汝。” 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昨日所习,汝且温一遍。”我得纠正他的现代汉语了。 他眼里有欣喜有惊讶,估计有点不适应我那一口文言,但也不说什么,赶紧爬起来去拿素描本。 第二天晚上,他携着一本论语出现在我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维语是十世纪时的回鹘语而来,应该是阿拉伯的一种。我在新疆时曾问过维人,他们说他们能听懂30-40的阿拉伯语,但是阿拉伯语是36个字母,维语是32个那个维人这么说的,没考证过。而吐火罗语,在龟兹回鹘化了后彻底消失,成了死掉的语言 玄奘大唐西域记“其俗生子以木押头,欲其匾递。” 龟兹国王的装束根据克孜尔千佛洞内国王和王后供养人像,大约在隋唐时期。 对古龟兹有兴趣的建议可以去看tv10探索发现系列片消失的绿洲古国七集。从语言,文字,风俗,宗教,音乐等方面介绍龟兹。还有新丝绸之路第四集一个人龟兹,专门介绍罗什。我挺喜欢里面的演员,长得颇符合我心目中鸠摩罗什的长相,是个老外演的,很斯文的帅气。虽然是记录片,出镜也没几分钟,但是演员挑的还是很认真,值得推荐。 第一部少年时 终于到龟兹了 章节字数5067 更新时间080309 11:17 我们终于启程去龟兹了。欢送活动还是很热闹,几乎全城人都出来夹道送行,温宿王还骑马送了几十里地。跟着国王旅行果然待遇不一样,吃穿用度都比跟着罗什母子提高了一个档次。罗什还是每天做完晚课到我帐里学习,我有了书,讲解得更精辟了,经常举一反三,用具体的历史事件,融入做人的大道理,罗什对我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龟兹王白纯曾经来视察过,他的汉语居然十分流利。看我正在讲解子罕第九,就随便抽出一句考我,是“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句话本意已经很好理解了,我想一想,说“孔子感叹时人薄于德而厚于色,然喜好美色乃人之本性,好色出于诚。色之感目,有电相吸,告子有云食,色,性也。而德行,非自然之性,人之好德,确不如好色之诚也。古固如此,今亦然。” 我顿一顿,见白纯没言语,可是老觉得他看我的眼光不是太友善。唉,我这个实诚的孩子,干吗那么老老实实地说好色乃天性,皇帝不都是需要喊点口号妆点门面么 所以我赶紧补充“色非指女色,乃一切美好之物。德,亦为美好事物之一,好德有如好色者,乃君子也。故孔子周游列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实乃因为未遇好德如好色之君也。孔子若生于此时,吾王英武好德,孔子断无 分节阅读_9 此感叹也。” 白纯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不知道马屁拍上了没有。皇帝难伺候,我算是有体会了。这还只是个西域番国的国王,要是秦皇汉武,那还得了一个不高兴就是掉脑袋的事。我背上冷嗖嗖的,偷眼看衣着华丽的白纯。他根本不理我,用吐火罗语跟罗什叮嘱几句,看都不看我一眼,出去了。 结果第二天他当着我的面居然对耆婆和罗什说“此女年纪太轻态度轻佻,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我差点背过气去。当我不懂吐火罗语啊,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我听到。肯定是那个傻笑闹的,也说明我昨天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唉,都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他的。他说到了龟兹就给罗什另找贤师,龟兹汉人大儒有的是。小罗什却婉言谢绝了,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博古闻今,循循善诱。哈,果然没让我失望。白纯又转向耆婆,耆婆却说随罗什之意。 耆婆真开明,难怪小罗什对她那么尊重。白纯脸色当然不太好,我见状赶紧低下头,假装啥也没听懂。 继续走过拜城,眼前不再是戈壁沙漠了。一列列峡谷,形态各异,没有植被,在太阳照耀下呈褐红色,景色壮观如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我们已经行进在天山山脉之中。罗什告诉我,穿过这片峡谷,再走二十里的戈壁,就到龟兹境内了。 一片峡谷中出现了一条季节河,中间积出一潭湖水。有水就有绿洲,两岸山形陡峭,是丝绸之路的要道,有几户农家和客栈。罗什告诉我这条河叫木扎特河,山是雀儿达格山。我又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了,这里离龟兹还有几十里,有什么能让我觉得熟悉的呢我再次看向这山环水绕,清泉绿洲,两旁陡峭的悬崖峭壁,一个名字蹦了出来“克孜尔千佛洞” “罗什,克孜尔千佛洞是不是在这里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无比兴奋。克孜尔千佛洞是中国开凿时间最早、地理位置最西的大型石窟群。以壁画最为珍贵,可与敦煌壁画媲美,而且比敦煌还早两个多世纪。艺术上堪称上乘,很有龟兹特色,是研究龟兹的珍贵资料。可惜在回鹘人信奉伊斯兰教后毁坏了很多,又在十九世纪被德国人勒科克揭去很多珍品。如果能在这个时候亲眼看一看,临摹下来,将会有多大价值啊。 “什么是克孜尔千佛洞”他一脸茫然。可能“克孜尔”是维语,在这个时候还不叫克孜尔千佛洞。 “就是在山中开凿的石窟寺,里面有大量壁画,一排排凿开的石窟,绵延数千里,列在雀儿达格山山壁上。” 我两眼放光,激动地描绘着,却看见他还是一脸茫然。他环视了一下这里的环境,眼睛落在对面山上“艾晴,此处并无你所说的石窟。” 啊难道现在的克孜尔千佛洞还没开始开凿史料记载大约开凿于公元三到四世纪,公元八到九世纪逐渐停建。所以开建年代应该就是我所处的这段时间了吧 “艾晴,”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你是如何知道要开这样的石窟寺” 我急,脑门开始冒汗。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克孜尔千佛洞可是中国开凿最早的石窟寺。现在,这个最早的,都还没开出来呢。 “那个”我哈哈笑着争取时间,然后指着峡谷间蜿蜒的路说,“我是想到,此处乃商人必经之地。行走于丝绸之路上的商人,旅途艰险,天气恶劣,盗贼猖獗,都有可能让辛苦奔波血本无归,甚至丢了性命。所以商人需要佛法上的精神寄托,为自己祈祷平安。如果在此设立寺庙,行商者路过,便可求神护佑。况且此处幽静,也利于修行。” 看他面露喜色,眼里流出越来越晶亮的光芒,我偷偷嘘出一口气。季羡林就曾经说过,商人和佛教的关系密切,佛教主要的布施就是来自于商人。这也是为什么佛教寺院大体分布在丝绸之路沿路上,佛教也是这样沿着丝绸之路逐步传入了中原。所以我用这个理由,这宝押对了。 我再四顾周围高高的山壁,摇头晃脑地说“至于开凿石窟么,呵呵,这里是峡谷,树木不多,以木头建寺要从外面运进来,成本太高,木头建筑也不利于保存。反而是建在石壁上更因地制宜。” 他点头赞许“你说的这种石窟寺倒是跟天竺还有罽宾的寺庙很相象。那里也是因为交通要道上多山,所以凿寺于石壁上。” 沉思片刻,他又转头问我“只是,你为何叫这种石窟寺克孜尔呢” 我张大嘴,还没过关啊这小鬼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克孜尔,克孜尔,”我喃喃念着,一拍脑门,“在我的家乡,这是土话,就是石窟的意思。”还好,我可以借着他是个老外,乱掰方言。 他探究地看我,正当我越来越心虚之际,他突然微笑着点头“艾晴所说的,甚是有理。” 他顿住,想一想又问“那依你看,这石窟寺如何设置更能体现佛法大观呢” “这个”我骑虎难下了。不说的话,恐怕后世的克孜尔千佛洞会变样,犹豫了半天,还是弱弱地说了。 “就是先在山中开凿石窟,中心留有柱子,柱前壁龛内供奉佛像,左右甬道和后室绘有佛传和本生故事。这样信徒们可以先在主室礼拜佛陀,然后右旋进入甬道和后室观看佛陀涅槃之卧佛像,最后再回到主室,抬头正好可以观看石窟入口上方的弥勒菩萨说法图。石窟内壁画以菱格代表须弥山,菱格内绘佛本生和因缘故事。” 看他眼里流出越来越多的疑惑,我心里发毛,呲着嘴,继续在脑中搜刮克孜尔千佛洞的资料“哦,对了,还要设僧房窟,供僧徒居住打坐禅定,就不需要装饰壁画了,可以是居室加通道结构。这些僧房窟和壁画窟组建在一起,可以组合成一个单元,哦,就是一座佛寺。” “艾晴,你可曾去过天竺或是罽宾” “啊”我是去过印度。但是克什米尔的白沙瓦地区,也就是他口中的罽宾,因为21世纪那里不太平,我没有去过。这个著名的位于南亚和中亚交接通道上的古城,由贵霜王朝犍陀罗的迦腻色伽王设为国都,是佛教犍陀罗艺术的发源地,也是我极其向往的圣地。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怎么自圆其谎呢毫无疑问,我说的这些建制,别说在中原,甚至在西域,都没有先例。可我要是说去过,肯定会马上被揭穿。他的父亲是印度人,他自己又在罽宾待过好几年。 “我是,嗯,因为我碰到过一个天竺僧人,他告诉过我” “哦艾晴什么时候懂梵语了”他打断我,敏锐的眼光看得我无处遁形。 “我”难怪有人说,撒一个谎容易,可是为了一个谎就得编一堆的谎,一个个循环下去,迟早被揭穿。 “艾晴,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啊。” “我”果真被揭穿了。刚刚怎么这么犯混呢,居然不假思索就溜出口了。 “你到底是何人”又一个问题劈头盖下,打得我头晕眼花。 “我”居然忘了,这家伙可是打败了论遍西域无敌手的论师。他再问下去,要把我的底给掀了,也不是难事吧。 “好了,别急。”看我脸憋得通红,他忽然笑了,眼里闪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既然不愿意说,罗什自然不勉强。” “罗什回到龟兹,会劝服王舅在此开凿石窟寺,就叫克孜尔千佛洞。便以你所说的形制设僧房窟和礼佛窟。” 他看向我,目光灼人,轻轻摇头微笑“艾晴,你可知道,你刚刚的傻样子,真是很好玩。不论你从哪里来,你都是罗什见过的最灵秀的女子。” 脸刷一下红了,下巴差点掉下。克孜尔千佛洞原来是这样开凿出来的。暗暗拍自己的嘴,以后再也不可以乱说话了。扰乱历史,我怎么担得起这个罪名。 回头却发现自拍嘴巴的动作居然又被他看到了,叫苦连天。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可是,看我的眼神却总带着几分探究与思索。那一天,我提心吊胆地不敢多说话。 我们终于到龟兹了。远远地就看到欢迎队伍,这次比温宿更盛大,还没走到音乐声就不绝于耳。城门口排列的帐篷有几百米长,帐篷前都有看上去级别很高的僧人冲我们礼拜。罗什和耆婆下了马,恭敬地向那些僧人回礼。我则仔细观察帐篷内精美的佛像,想着要是能保留到现代多好。 欢迎队伍前面是一个中年女子,体态有些臃肿,穿得雍容华贵,半袖金线衣,花团锦绣袍,肯定是王后了。她身后跟着的那堆衣着华丽的女人孩子,肯定是妃子和王子公主。再后面应该是文武大臣,几百号人齐刷刷向龟兹王白纯敬礼,气势宏大。一下子将龟兹王室贵族见个遍,恨不得手中有个相机,能见证这一历史盛况。 王后一把搂住耆婆和罗什,激动得痛哭起来。母子俩也眼睛红红的,细叙着四年的想念之情。我注意到王后身后人群中有个人,长相与所有龟兹人不同,非常显眼。 那是个中年男人,巧克力色皮肤,个子很高,削瘦的身板挺得笔直。他的脸轮廓狭长,大眼睛深陷在清癯的脸上,浅灰色眼珠流转,睿智悲悯。不像龟兹人留发及肩,而是留现代人一样的短发,有些花白。就算是穿着龟兹服饰,也能看出来他是印度人。到了他这个年龄,单用“帅”字形容太贬低他了,更难拷贝的是那份脱俗的气质,那种即便站在数百人中也能让人一眼盯着然后很难转移视线的气质。 他牵着一个小孩,大概十岁左右,脸有些圆,细白的肤色接近龟兹人,跟罗什长得很像,但更可爱。与罗什同样的浅灰眼眸骨碌碌转悠,看见我时有些吃惊,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冲他笑,又偷偷扮了个鬼脸。小家伙一愣,赶紧别过脸。 毫无疑问,这个印度人就是那将嗣相位却辞避出家,东渡葱岭被龟兹王聘为国师的鸠摩罗炎,鸠摩罗什的父亲,当年耆婆费尽心思要嫁的人。连罗什的祖父鸠摩罗达多,也有“倜傥不群名重于国”的记载留于世。而那酷似罗什的小孩,就是他的弟弟,我忘记他弟弟叫什么名字了。慧皎在高僧传里仅记载了一个名字,他在历史发展中,只作为鸠摩罗什的弟弟存在而已。 王后终于停止哭泣,将罗什和耆婆带到鸠摩罗炎身边。耆婆对她曾经的丈夫也行双手合十礼,鸠摩罗炎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与思念。他应该更想搂她入怀的,定定地盯着她好几秒,还是回以合十礼。小家伙可没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耆婆也拥住小家伙,泪流满面。罗什用跪礼见父亲,被鸠摩罗炎赶紧扶起,父子俩都情绪激动,用梵文交谈了起来。 欢迎仪式进行了有一个多小时,鸠摩罗炎向白纯提出让母子俩回家去住,耆婆没有反对,看来也是念子心切。于是我跟着一起住进了国师府。 我问清楚了罗什弟弟叫ysdeva,是梵文,按古汉文翻译原理,应该翻成“弗沙提婆”,又是个拗口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看文的亲们应该能看出来,小春很用心地写,凡是与历史有关,都要先考据一番。虽然不能保证一点都不出错,但小春想尽力接近历史事实。所以,小春的码字速度不快。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质量第一,好文至上。所以,一章三易其稿,是很平常的。我会逐字逐句地推敲,想着如何让历史性的和佛学的东西,变得通俗易懂,能让亲们有看下去的兴趣。我想亲们应该都是希望看到好的东西,而不是仓促的东西。 克孜尔千佛洞前有一尊鸠摩罗什的雕像,表现的应该是他三十到四十岁时的样貌。很瘦,很睿智,我觉得挺有他的神韵的,很喜欢。 第一部少年时 我又收了个徒弟 章节字数4392 更新时间080309 11:18 耆婆和罗什在家仅住了三天,就搬到王新寺去了。这是王家的寺庙,就在王宫西侧,离国师府走路一刻钟左右。罗什离开家前已经为我做好了安排我做为他的汉语老师,继续住在他家,罗什每天下了晚课就到我这里学习。 至于去中原汉地的事情,因为已经入冬,下雪阻路,商队早已停止继续向前。我要走,也得等明年开春。我倒也不急着离开,刚到龟兹,我还没开始考察工作,吐火罗语也只是学了个半瓶醋,有人愿意供我吃住,我也乐得接受这份教职了。 分节阅读_10 一家之长鸠摩罗炎非常慈祥,对我总是彬彬有礼,像个儒雅的大学教授。要是我们学校有像他一样的教授,估计全校女生都会选他的课,连走廊也坐不下。我常忍不住想,如果让他教梵文,那季老就可以不用犯愁没人愿意学梵文了。他对我极为放心,从不过问我的教学方式,而且在罗什夸奖我教导有方后又给了我一个学生。 粗粗在龟兹王城延城走过几次。这个绿洲古国有三重城郭,城防甚严。位于中心的王宫恢弘壮丽,焕若神居。整个延城的面积比我曾经考察过的温宿城大了五六倍不止,城里佛教气氛浓烈,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佛塔寺庙。 龟兹北依天山,在西域各国中算得上水资源丰富,所以田种畜牧发达。天山山脉中有丰富的黄金铜铁铅锡,矿产供应全西域。加上地处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商业兴盛也带来了手工业的繁荣。龟兹的富裕,在整个西域排第一。 每日连绵的丝绸驮马挤满官道,潮水般的各国商客云集市场。走在龟兹城里,简直就是古代人种博览会月氏、乌孙、匈奴、高车、突厥、鲜卑、柔然、蒙古、波斯、大食、天竺,甚至希腊罗马等现代欧洲人种,当然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每每走在街上,都能让我停住脚步,对着服饰肤色各异的行人发呆,直到被在一旁领着我的新学生严重鄙视,才恋恋不舍地继续挪步。 说起我的新学生,唉,眼下,正让我无比的头大。 一个长得超级可爱皮肤细白的小家伙正拿着我的素描本,用铅笔在上面乱涂鸦,然后用橡皮擦掉重画。他把我这个可以反复利用的书写工具当成最新的玩具,画得不亦乐乎。 我在一旁心疼地念叨“小少爷,小祖宗,小魔头。你以为我家开文具店呐橡皮被你擦掉半支,铅笔被你画得只剩半支,纸也被你写坏三张。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被你耗掉了,这时代你到哪儿去买给我” 其实我包里还有,不过谁知道我要在这古代待多久,省着点用总是没错。 他不理睬我,还在继续画。反正他也听不懂,我是用汉语说的。在画坏了第四张纸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用吐火罗语大吼一声“别画啦” 我的河东狮吼对这个小鬼一点起不了作用。他抬头,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着我拼命放电,他的眼睛也跟罗什一样,继承自父亲,是浅灰色的,卷卷的红褐色头发却是承自母亲。他浅灰色的眼珠转了两转,丢了铅笔,爬下凳子,硬挤进我怀里“那你唱歌给我听” 又来了自从有一天鸠摩罗炎去姑墨办事,几个晚上不回来,小家伙就天天晚上钻到我房里硬要跟我睡。我为了让他少点折腾,唱了个儿歌给他听,他就开始天天要我唱歌,还得不重样的。我的现代歌曲,全变成了催眠曲,唉,真是糟蹋啊。 我叹气,把凳子让出半边,让小家伙坐着靠在我怀中,唱起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一边轻轻拍他的背。小家伙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映衬着高高的鼻梁,还真是可爱。 我其实能理解他为什么喜欢粘我。他的母亲和哥哥都侍奉佛祖去了,母亲在他六岁就出国,四年多没有音讯。跟他最亲的奶妈前些年也过世了。家中虽然有丫头保姆,却无法给他最需要的母爱。而在他的年龄,需要有玩伴,虽然每天白天他都要进王宫跟王子们一起读书,可是回家后没有人能陪他玩跟他疯,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早就是一副小大人样,又有四年没在一起,他每次看见罗什都有点战战兢兢。 所以我的出现,扮演了母亲和玩伴的角色,让他每天有个可以撒娇的对象。他在我身边所有调皮的举动,其实都是为了能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对他多一份关心罢了。只是苦了我,每天被迫既当小兵又当敌人,先跟在大将军身后听候调令,汇报军情。然后又装腔作势地跟大将军呼阿呼阿地对打,最后高举白旗大叫饶命。唉,跟个精力旺盛的小孩上窜下跳,每天把我累个半死。 我满含爱怜地唱完歌,发现他睡着了。我抱起他,放到床上。揉揉肩膀对着他小声说“知不知道你很沉呢,再大点我就抱不动你了。都十岁了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唱个儿歌都能睡着。” 这几天一直下雪,我是江南人,在全球变暖温室效应下很少看到这样的鹅毛大雪,刚开始时着实兴奋了一把,带着弗沙提婆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可是没多久我就发现不好玩了。因为下雪,我又怕冷,便很少出门,我的考察工作暂时耽搁。幸好罗什带来很多书,有汉文版的史记,左传,吕氏春秋,战国策,诗经等等我早就看过的,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书如石氏星经。 他家书房还有大量梵文吐火罗文婆罗迷文佉卢文经卷和书籍,内容非常广。声韵学、语文学、工艺、技术、历算之学、医药学、逻辑学、星象、律历等都有涉及。我看着满屋子的书,口水流了一地。要是能把这些书顺回现代,那该多有研究价值啊。这个时代的书籍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一本书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的开支,更不用说那些写在丝绸之上的帛书。官府用的文牒,买卖的契约,大多写在木板上,因为纸张比木板贵多了。 鸠摩罗炎的国师府外观看起来很普通,陈设也一般,却原来财富都藏在这间书房里。所以我每天都要在这间价值无法估量的书房待上几小时,拼命地抄那些珍贵的典籍。我不是没想过去买,可是他的书房里有很多拿着钱在集市上也买不到的书,有鸠摩罗炎从印度带来的,还有各地使者送给龟兹国王的,我既然不能顺,只好抄了。所以这十几天也不无聊。 而罗什,他每天回家,先向父亲问安,再来我这里上课,然后还要去书房看一会书。他默默地看书,我默默地抄书。他走时手里还会拿本没看完的书,第二天就能换本书带走。有时他来了我还没结束弗沙提婆的课,他便默坐一旁自己看书,往往等我给他讲课了,他早已经能背诵出要讲的内容。我说错的地方还会轻声纠正,让我额头一片汗。我容易么这上下五千年全装在一个脑子里,出点错还不行么我气急败坏地敲他的光脑袋,警告他要尊师重道。 我正在一边回想这十来天在国师府当家庭教师的经历,一边为弗沙提婆盖好被子。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是罗什,揭开了防寒的门帘,倚在门框上看我。 “咦,今天怎么到的特别早” 他的晚课在四点到五点,通常都要六点以后才会到我这里。今天居然五点半就到了。我是怎么知道具体时间呢因为我的时间穿越表上本来就有时间功能,还有对应的十二时辰,阳历和阴历的日期,很是方便。自从穿越功能丧失,这个表也就只剩下计时功能了,所以我还是天天带在手上,别人看着也就是一个长相奇特的手镯而已。 还要说明一点的是,新疆时间与北京时间有两个小时的差异,在新疆旅游时,我就把手表调成了新疆时间。否则早上十点起来,中饭两三点才吃,晚上九点天还是亮堂着,每天一点多睡,这个时间太怪异了。反正一千六百五十年前没有时差概念,所以我的时间穿越表上就用了现代的新疆时间。为了行文方便,以后本文提到的时间,皆为新疆时间,而不是北京时间。 “在宫里与王舅谈话,便直接过来了。” 他走进屋,淡定地看一眼床上的弗沙提婆,突然用吐火罗语说“别装了。” 弗沙提婆马上睁开眼,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地,小脸红红地叫一声“大哥。” 我瞪圆眼睛,这死小孩,居然装睡,骗我抱他上床。罗什仍然淡淡地,让弗沙提婆自己回房去睡。弗沙提婆见大哥比见老爸还怕,赶紧窜出去了。 “他还是孩子,别对他那么严。”我的母性泛滥,总是舍不得对弗沙提婆硬起心肠。 “刚才的歌很好听。”他却顾左右而言它。 “只是一些汉地的儿歌罢了,龟兹的歌肯定更好听。”龟兹“管弦伎乐特善诸国”可是经过玄奘认可的。 “我不曾听过。”他顿一顿,一丝怅然浮出眉间,“父母亲从未像你一般唱歌哄我睡。” 想像一下鸠摩罗炎和耆婆对着婴儿罗什唱儿歌,我噗哧笑了出来,估计念经催眠还差不多。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笑,我赶紧说“那你想听么” 他有些犹豫,没有答我,却在低头沉思。然后像是下了个大决心似的,坚定地朝我点点头。我有点奇怪,听个歌而已,还要想那么多干吗我又唱了一遍亲亲我的宝贝。一时兴起,想起浪漫满屋里宋惠乔唱儿歌的桥段,就根据歌词配上了些临时编的舞蹈动作,当然没有美感可言,但喜剧效果特别好,瞧眼前风清云淡的小帅和尚笑得那叫灿烂。那毫无顾忌的笑,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应该有的。 唱完了,看他还在笑,他的笑真的很好看。我定定地看他,想把这个笑在脑中定格下来。这几天一直在画他,想把他的画像带回现代,让二十一世纪的人也能看到一千六百五十年前那个绝世高僧的真面目。可是,我毕竟不是学画画出身,画个平面立面图还行,要画人物实在水平有限。画了好几次,都不满意。不说没他那神韵,连三分形似都达不到。这会儿,真恨自己没有神来之笔,不然,眼前的笑容,如能入画,瞬间凝为永恒,有多好啊 他的脸又开始渐渐泛红,眼睛飘到别处。我回过神,刚刚那样盯他肯定让他不自在了,赶紧没话找话“呃,那啥,王找你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时期僧人慧皎著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的身世“鸠摩罗什,此云童寿,天竺人也。家世國相。什祖父达多。倜傥不群名重于国。父鸠摩炎。聪明有懿节。将嗣相位。乃辞避出家。東度葱岭。龟茲王闻其弃荣甚敬慕之。自出郊迎请为国师。 王有妹,年始二十,识悟明敏,过目必能,一闻则诵。且体有赤黡,法生智子,诸国娉之,并不肯行。及见摩炎,心欲当之,乃逼以妻焉,既而怀什。什在胎时,其母自觉神悟超解,有倍常日。闻雀梨大寺名德既多,又有得道之僧,即与王族贵女,德行诸尼,弥日设供,请斋听法。什母忽自通天竺语,难问之辞,必穷渊致,众咸叹之。有罗汉达摩瞿沙曰此必怀智子。为说舍利弗在胎之证。及什生之后,还忘前言。顷之,什母乐欲出家,夫未之许,遂更产一男,名弗沙提婆。后因出城游观,见冢间枯骨异处纵横,于是深惟苦本,定誓出家,若不落发,不咽饮食。至六日夜,气力绵乏,疑不达旦,夫乃惧而许焉。以未剃发故,犹不尝进。即敕人除发,乃下饮食。次旦受戒,仍乐禅法。专精匪懈,学得初果。什年七岁,亦俱出家。” 第一部少年时 为什么要出家 章节字数4956 更新时间080309 11:18 “王舅要我还俗,辅佐他处理国事。” “啊你肯定不答应吧”要不然就没有后来的大翻译家了。 “你如何得知我不答应”他探头看我,目光炯炯。 “因为你是鸠摩罗什啊” 这话估计也只有现代人才能明白,所以我赶紧改口“因为从近来讲,你希望通过修行自我解脱。了生死,离贪爱,到达自我修行的最高境界。但是从远来讲,你更希望能凭己之力,度化更多人,做到普渡众生,成佛济世。” 在大漠里我跟他曾经谈论过理想。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鸠摩罗什,所以我不敢乱说。现在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也读过他的传记,我当然知道他在迷茫什么。 我一直觉得佛教是个很有意思的宗教,佛教高僧其实都是哲学家。 佛陀释加牟尼死时并没有留下可以奉为标准如同基督教圣经伊斯兰教可兰经一样的经文,那时佛教也只是印度众多宗教里不太显眼的一支。而且从佛陀时代开始,佛教就已经有分支,比如佛陀的堂弟提婆达多,就另立门派。 佛陀的弟子,每个人对教义的理解也不一样,思想独树一帜的,就写本经,立个宗。所以几千年来,佛教内部宗派林立,各种经文可以让人两辈子都读不完。大乘小乘密宗只是大分类,小分支就更多了。小乘就有什么雪山部,说一切有部。中原的大乘就有天台净土法相华严禅宗。再看看信奉密宗的藏传佛教,格鲁宁玛萨迦葛举,黄教红教花教黑教,搞得我在西藏旅游看了好几本书还是晕里吧唧的。 分节阅读_11 说了半天其实就是为了说明,为什么佛教有那么多宗派 那些建宗的得道高僧,其实都是些高智商的哲学家。佛教很能吸引那些高智商的哲学家。想想如果你有普通人不能比的智慧,有普通人达不到思维高度,你可以在不违背基本教义的大框架内把你的人生观价值观你对精神世界的理解通过宗教的方式表达出来,让万人景仰跟随信奉,这是一件多伟大的事啊。对佛学家来说,能够集毕身所学,写成论著,自成一家,便是在佛学领域里最大的成就。 罗什的智商那么高,善于思辩,是个不折不扣的哲学家,他当然也希望能成为万人的精神之师,引导芸芸众生到达他认为的绝对彼岸。眼下的他虽然只有十三岁,怕是早已建立了这样的人生观价值观了。 我正在想那些有的没的,怎么觉得半天没声音了呢这才注意到他怔怔地看我,嘴角微颤,眼底居然泛出一片刺目的光。是赞赏,是感动,更是得遇知音的欣慰。 “艾晴,罗什何其有幸,能在芸芸众生中遇见你。” 我尴尬地扯嘴露一个难看的笑。这绝对是因为我读过关于他的记载,我知道他初学小乘但后改宗大乘。我那番言论,不过是把小乘和大乘的大致区别背了一下而已。而之前,他也流露出困惑,所以我能推测出他现在犹豫的,正是改宗问题。 “艾晴,还记得在沙漠那夜,你曾问我为何出家么” 他的眼神越过我,飘向远方。我赶紧坐正身子,洗耳恭听。 “母亲在我七岁那年出城游玩,看到坟间枯骨纵横,猛然悟到,贪欲乃一切苦难的根本,欲望之火猛如地狱之火,终究会将一个人烧成白骨,零落荒草间。她不想再受无尽的煎熬,便发誓若不能剃发出家,就不吃不喝。父亲最初不同意,母亲便真的绝食。直到第六天晚上,母亲气如游丝,仍不肯进食。父亲害怕了,只能答应她。母亲怕父亲反悔,执意要先落发,才肯咽下食物。第二天她便受戒了,搬出家,住进了王新寺。” 他的传记里就有耆婆为何出家的记载。轻轻点头“所以你就跟着母亲一起出家。” 他却摇头,两眼盯着微微摇曳的油灯芯,似乎在回想什么。“母亲出家后我因思念过甚,常常到寺里探她。她跟着大师们习经时我便坐一旁听。不知为何,那些经文我只要听一遍,便能背诵,人人称奇。寺中高僧佛图舌弥问我所背之偈,我皆对答如流。他赞我是佛门伟器,便跟母亲商量,欲收我为徒。” 他的早慧是出了名的。记得他的传记中便记载他七岁出家时“日诵千偈,每偈有三十二字,共三万二千字”。想想看,一个七岁的儿童每天背三万两千字,还是那种难懂的佛经,也就爱因斯坦,霍金能比了。我估计让他背圆周率,准能破吉尼斯记录。 “所以母亲问我是否愿意出家。我知道出家能跟母亲在一起,便答应了。” 我一听有点愣神了。是啊,无论他多聪明,也还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幼童。这个出家的理由,多简单。而他的一生,在七岁便因这一点头,一锤定音。 眼光从油灯上飘开,看向我,眼里的迷茫水雾再次浮现“你上次问我为何出家,我却发现,真的不知如何作答。为了能跟母亲在一起我已经不再是七岁幼童。再过几年,我便要受大戒,真正遁入空门。可是,我最近几乎每晚问自己,为何出家。” “那你想通了么”我小心地问。 “以前习法,师父们告诉我,要通过修行,自我解脱,了生死,离贪爱,才能到达彼岸之涅槃。我在罽宾便跟随得道高僧盘头达多习小乘佛法,有四百万言,都是讲如何修行得证大果。可是”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无意识地扳手在身后,消瘦的背影孤清寥落。虽然尚年少,已经显出未来佛学大师的雏形。 “一路回来,见白骨野于沙漠,盗贼四下伏没,百姓困苦不堪。我便在想,我个人固然可以通过修行得道,可是他人呢那些盗贼却是依旧为非作歹,百姓依旧受生老病死苦。我习佛法,究竟为何用” 我也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柔声说“小乘出世,大乘入世。所以你接触了大乘,就觉得大乘教义更符合你的心性了。地藏王菩萨有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是否想像他一样,渡人而非渡己” 他迅速转身看向我,眼露赞许,脸上倏然明朗“是,艾晴。在疏勒时我师从须黎耶苏摩,第一次触及大乘,便深深折服。这些日子里,每日与你相处,听得你对大小乘用片语既能参透其意,我更是心向往之。只是” 他脸上扫过一丝不快,闷闷地吐气“回龟兹后,凡我提及大乘,师尊们都斥为外道谬论,罗什无从学习,深以为苦。” 我能理解他的苦闷。龟兹信奉小乘几百年,在佛教初期大小乘的纷争又很激烈,大乘在当时传播,决不是佛教内部的主流,而是极少数“积极分子”的“作怪”行为。所以,可以想像他在整个大环境中如何无奈如何挣扎。 “罗什,其实大乘是在小乘上发展得来,两者并不对立。佛陀创佛教,是为反对婆罗门教,反对种姓制度,所以教义简单。修行方式参考了当时流行的苦修,讲求个人努力,求得解脱。可是时代在发展,小乘局限便显露出来。” 踱步到他身畔,诚挚地看向他“小乘是自了汉,要解脱必须出家。出家人不事生产,也无后代,若每个人都出家,长此以往,国家无法生存,人类便亡。所以当佛教跟世俗权力产生矛盾,便有大乘出来改变弊端。” 我抬头朗声说“而大乘却是渡人,你只需膜拜诵佛,便能成佛。这样,不用出家,居士也可以成佛,就能解决人与生产的矛盾,居士可以结婚,也就解决了人类繁衍的问题。所以,佛教能被当权者接受,才能流传更广,有更多信徒。即所谓佛光普照,普渡众生。” 他听得有些呆了,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他能了解多少,我纯粹是从宗教与生产力,与统治阶层关系上论述。再添一句“罗什,你欲改宗大乘是对的。大乘更顺应时代发展,能解决更多数人的精神需要。”以他率达趋新的个性,大乘渡人的思想更适合他,所以最后他选择改宗,也是必然。 他抬眼看我,略带稚气的脸上仍有丝顾虑“那中原汉地呢汉人会更接受大乘么” 我笑“那是当然。大乘佛法会在汉地广为流传,生生不息。” 季羡林说过一个宗教流行时间长短与它的中国化程度成正比。谁的天国入门券卖得便宜,谁就能赢得群众,就能得到统治者的支持。小乘要那么辛苦地修行,还不一定成佛。大乘,尤其禅宗,在中国提倡顿悟,“一阐提皆有佛性”。只需虔诚供养,口宣佛号,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等轻松惬意具体可以参看季老的佛教十五题 他也渐渐开怀,眉眼间显出一股坚定的神色,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前些日子,罗什在王新寺后一间废弃的殿内,得到一部经书,是大乘经论。罗什忍不住偷偷看了,感触良多。却碍于师尊教导,不敢让其他人得知罗什如此趋向新论。今天与艾晴一席话,罗什已明了如何取舍。回去后便给师尊师兄们诵读,日后定要广宣大乘,渡更多人成佛。” 他提到的这段,我好像有印象。“罗什,你找到的是不是放光经是不是有魔缠你,让你放弃” 记得在他传记里说当他展开放光经读诵时,突然只见空白的木牒。他知道是魔暗中作怪,而诵经的决心更加坚固。于是魔力失效,经文的字迹立即浮现,他便继续学习。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你是有智慧的人,怎么需要读放光经呢”他回答“你是小魔,应速离去我的心意如同大地,不可丝毫被转动。” 我当然不相信他真遇到过魔,我更相信为他立传的慧皎写这段奇特经历是为了体现罗什改宗大乘遇到的心魔。因为改变自己一贯的信仰是件很痛苦的事,他肯定挣扎过,犹豫过,甚至想放弃过。心魔缠人,才是最难消除。 他果真讶然“放光经”念一遍梵文,应该是这部经书的梵文名,点头赞道,“这倒是个好译名。佛法放光,普照众生。” 他沉吟片刻“这部经文里说,佛法传扬,是为了使盲者得视,聋者得听,哑者能言,佝者得伸,狂者得正,乱者得定,病者得愈,羸者得力,老者得少,裸者得衣。佛法光大,可使一切众生皆得平等,相视如父如母如兄如弟。也既是说,修行乃是为度化众生,而非个人得道。这些深意,罗什极之认同。” 他眉头微皱“只是,何来有魔缠我” 眼里蕴出一丝笑意,细想了想,又自己解释说“若说魔,应是我心魔。不知该不该习大乘。自从得了那部经书,每日我都要犹豫好几遍,看还是不看。看了后,又是犹豫。传诵,还是不传诵。这心魔,直到今日才彻底去除。” “还记得那晚你问我,毕身所愿是什么。”深吸一口气,昂起优美的颈项,“如今,罗什可以像你一样明明白白大声说出理想。” 他顿一顿,朗声说道“所到之处皆能传扬佛法,立著论说,普渡众生,这便是我毕身所愿” 他高昂着头,油灯昏黄的光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满满自信。流光溢彩的气度让我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如此的自信与早慧出现在这少年身上,犹如看到了未来一抹绚烂的色彩,用生命燃烧的冲天火光,熠熠生辉。 “好志气”我热烈地鼓掌,点头大声赞扬,“我最喜欢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你一定能做到” 他突然转身面对我,毕恭毕敬地鞠躬,吓了我一跳。抬起身时,狭长的脸颊绯红,目光真挚而热烈“艾晴,罗什得你为师,是佛祖垂怜,为罗什指点迷津。罗什一生,定不负吾师。” 他从没对我这样尊敬过,心脏没来由地多跳了几下。心底一团莫名的火苗窜升,迅速顺着血液循环周身。我不自在地用手扇风。都已经是大冬天了,怎么有这么热呢 那天课程结束后,他走到门口,看了看星辉闪耀的天幕“明天天气应该会放晴。” 他转头对我,笑如春风“艾晴,明日带你游龟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放光经到底是部什么样的经书,能让鸠摩罗什如此犹豫。粗粗看了一遍,有点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大乘教义,载一点让亲们能更明白为何对早年的鸠摩罗什重要“一切有言吾我者亦皆字耳。索吾我亦无有吾我。亦无众生亦无所生。亦无生者亦无自生。无人无生无作无造。亦无成者亦无受者亦无授者无见无得。何以故。一切诸法无所有用空故。是故菩萨于一切字法都无所见。于无所见中复不有见。而时三千大众,使盲者得视,聋者得听,哑者能言,佝者得伸,拘躄者得手足,狂者得正,乱者得定,病者得愈,饥渴者得饱满,羸者得力,老者得少,裸者得衣。一切众生皆得同志,相视如父如母如兄如弟。等行十善淳修梵事。无有瑕秽澹然快乐” 第一部少年时 龟兹一日游 章节字数5751 更新时间080309 11:19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说龟兹“屈支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七八里。” 如今我正站在这周十七八里的一段城墙上极目远眺。开阔的视野中,远处的天山连绵一片,白雪皑皑。天山脚下是极规整的田字状灌溉农田,被雪覆盖着,露出一团一团的黑色。 “今年的大雪降了那么多日,真是上天眷顾龟兹。”他眼望天山,说话时吐出丝丝白气。 我没明白过来,探头看身边的罗什。他微笑着解释“龟兹干旱缺雨,只有冬季严寒降雪多,来年水源才充足。”的ee 对哦,这里一年四季下不了几场雨,灌溉都是靠天山融雪。雪水融化汇成季节河,只要有水流过,便能耕种。而没有水的地方,便是戈壁荒漠。西域诸国,面积都不大,也是因为这个地域因素。 突然记起,龟兹每年都有盛大的苏幕遮,就是乞寒节。这个节日就是祈求冬天寒冷,天降大雪而来。唐代传入中原,成为唐时的一个重要节日。 “那每年的乞寒节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兴奋地想, 分节阅读_12 一定得去亲眼目睹一下。 “每年七月初。” “太好了,我一定去参加。”我搓手伸到嘴边呵熱气,瞄一眼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天山,半天不言语。不会吧,参加个节日还要考虑那么久啊。不行我就让弗沙提婆带我去。 “艾晴,沙弥十戒之一便有离歌舞戒,我是不能去的。”仍是眼望天山,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有些无奈。我也愣神了,难怪他昨晚听我唱歌要下那么大决心。 想起昨晚无意中让他破戒了,心下着实不安。苦着脸说“对不起,我对佛家戒律不熟,背不出来。这样吧,你把要遵守的十条戒律都告诉我,我就可以小心些,不让你做破戒的事。” 他沉默一会,低头看脚背,终于轻声说了出来“前五戒为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饮酒,不淫。” 这些戒律太耳熟,不解地问他“这个是居士受的五戒吧” “在家居士受五戒,与沙弥戒只有一点不一样。”他的脸突然又红了,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的。迈开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堞垛,我赶紧跟上前去。 “居士五戒里是不邪淫,而沙弥十戒则是不淫。”他不看我,眼睛只是盯在高起的堞垛上。 哦,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居士可以有婚姻内正当性关系,而沙弥则不可有任何性关系。看着他绯红的脸,可能是这个关于性的戒律让他尴尬,赶紧嗯哼一声,向他打听后五戒是什么。 我们下了城墙,他带着我继续走,一边向我解释另外的五条戒律 离高广大床戒意思是不能坐又高又大非常讲究的椅子和床; 离花饰香蔓戒指不在身上涂抹或装饰有香味的花环。呵呵,这完全是印度的习惯嘛; 离歌舞戒不能看歌舞表演。这个他刚刚跟我解释过; 离金宝物戒这个好理解,就是不能有金银珠宝; 离非时食戒必须严格遵守过午不食。嗯,这个我倒是早就知道并且观察到了。 这么一边说一边走,来到了都城西门外的大会场。通往会场道路两边立有巨大的佛像,足有四五米那么高,气势恢弘。要是能保留到现代,会是多么壮观的遗址。 罗什告诉我这里是召开“五年一大会”的地方。他解释说“五年一大会”是佛教风俗,由信奉佛法的国家和国王每隔五年召集大会。到时不光高僧云集,无论是否信佛,谁都可以来。在此期间,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如讲经,辩经,施舍,斋供等等,全部费用由国王。 我明白了,告诉他中原地区也有类似的活动,叫“无遮大会”。“无遮”,就是无遮无盖,无论信仰什么都一视同仁之意。 在大会场里,罗什静静等我测量,画完平面图。立面图得画那些佛像,我画人像的本事太差,也不好意思老要罗什等着,就想着以后再来细画。罗什带着我,往会场西北方向走,是一条不太宽的河,已经结冰。河对岸有一座宏伟的寺庙,我们要到那里去参观。桥在很远的山坡上,为了省事,我们打算从冰面上过。的a8 冰虽然已经结得很硬,但我从小在长江以南长大,北方孩子冬天必备的滑雪技术一点也无,战战兢兢在冰面上挪不出脚。一只指节细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赶紧握住。温润带着些濡湿的手牵着我小心地前行,我死死盯着脚下的冰面,生怕自己掉到窟窿里去。好不容易到了对岸,嘘口气,想抬头对他道声谢,却突然惊恐地发现,眼前出现了几片黑色斑点,他的脸在斑点中模糊不清。 我大叫一声“罗什,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感觉有只手包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扶上我的肩膀,我被轻轻拥进一个瘦削的怀抱,引到一处可以坐下的地方。 “别急,闭上眼,一会儿就好。”他的气息吹进耳朵,有些痒痒。我最怕耳朵里被人吹气,赶紧偏头,却撞上他的下巴,我们同时闷哼出声。 “疼么” “疼么” 我们居然同时开口问对方,我愣了一下,不愿去细想,自己伸手去揉头顶被撞的部位。一边疼得咝咝出声。我都那么疼,他也应该撞得不轻,却是闷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是我不好,应该提醒你莫要盯着雪看太久的。” 耳里又飘进令人酥痒的轻微气息,这次我却不敢再躲了。嗯哼着掩饰脸上的熱意“罗什,我不会瞎了吧” “不会。” 说是不会,可为什么声音有点发颤一下子慌了神,拉住他的宽袖急急问“我要真瞎了怎么办” 他的手仍然覆在我双眼上,另一只手臂极轻地扶住我。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也能透过棉衣感觉出他过于纤瘦的手臂。他还是闷闷地说了句“不会”,语气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带丝颤音。心下疑惑,他到底怎么啦 坐了一会,他放开手让我睁眼。纯净略带稚气的脸渐渐由模糊转清晰,双眸清亮地看着我,一脸关切也一脸潮红。如此近的距离,那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有些呆滞的我。一瞬间,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出一个不规则的强音。 猛地站起身“我没事了,走吧。” 他仿佛突然醒转,倏地向后退开,脸上的红潮将麦色肌肤掩盖住,连埋入衣领的脖子部位也一片绯红。想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亲昵的动作。别说他了,连我都不知道脸往哪里搁。 我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他愣一下,快步跟在我身边,脸上的红晕许久未褪。我嗯哼一声,一本正经地问他“这是什么寺庙” 他抬头,稳一稳气息,平静地回答“阿奢理儿寺。还记得么,我教过你阿奢理儿意为奇特。” “为什么叫奇特” “先代有一王崇佛,要远游瞻仰佛迹,将国事尽托与王弟。王临行前王弟交与王一个金匣,叮嘱王须在回来后方可开匣。待王回国,有人告发其弟秽乱中宫。王震怒,将王弟入牢,欲施以重刑。王弟便提醒王开当初的金匣。王打开金匣仍不明白,问王弟到底是何物。” 他突然停了下来,把我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是何物啊” 他仍然支吾,脸上的潮红未褪,又添一抹莫名其妙的红。 啊,我想起来了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好像就有这个记载。“是那个王弟的生殖器,就是,对不对”我兴奋地搓手,我居然能比玄奘早两百年看到这座“奇特”寺。 “这弟弟真厉害。他早预料到会有人祸害他。这种事情又说不清楚,索性就自宫当太监,保了自己一命。”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这代价也真是太高了。” 他怪怪地看我一眼,可能被我毫不顾忌地谈论问题吓到了。我尴尬地收住笑“那后来呢” “王弟对王说王昔日远游,弟便恐惧会有谗言祸害。不得已想出了此法。如今果然应证了。王深觉惊异,愈发爱惜王弟,让他出入后宫无所障碍。王弟一日路遇一商人,赶了五百头牛欲去阉牛。王弟觉得是自己的业报,动了恻隐之心,以财宝赎了牛群。此后王弟身体居然渐渐恢复。为免再次被奸人所害,王弟便不再入宫。王很奇怪,问王弟为何不再入宫,才知道事情始末。王以为奇特,故下旨造此寺庙,已有三百余年了。” 我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有这种事么那个东东真能长回去么是不是那个王弟当初根本没割啊要不就是没割彻底。” 他板起脸,双颊还是潮红,可声音却很坚定“王弟赎牛积下功德,佛陀以大慈悲力使其复原,怎会是王弟故意欺骗正因这段美迹传芳后世,所以这里高僧大得倍出,常有远方僧人慕名前来学习。国王大臣皆勤力供养,三百余年香火愈盛。若不是佛陀感召王弟之德,非佛力如何能解” 我拍拍自己的嘴巴,怎么可以伤害他的宗教感情这件事也实在很难解释,当事人不在,又不能检查,也就宁信其有吧。 我们说话间已经来到奇特寺的大门口。门口的僧人看见是他,早就通报主持。我们还没进入大殿,主持带领几个高阶和尚已经迎了上来。言谈之间,那位年时已高的主持,神态却甚是尊敬。 我听得他介绍因为汉师开春便要离开,今天特地带她到龟兹四处走走。主持立马作出欢迎的样子,亲自带着我们一一介绍了起来。这个“奇特”寺比王新寺大多了,因为那个奇特的故事,信奉的人很多。殿堂庭宇宽敞,佛像装饰精美,壁画也细腻繁复。一路细细参观,不住赞叹,心想不知可不可以允许我来临摹壁画。 看完一圈,我不太好意思地提出想去解决个人问题,主持让一个小沙弥带我去。我不想让个男人等在门口,就叫那个小沙弥回去,我自己可以走回大殿。 从茅房出来往大殿走时,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听到两个僧人在八卦,有提到罗什的名字。我心一动,放慢脚步偷偷凑过去听。两个人在用吐火罗语交谈,大部分都被我听懂了。 “那个鸠摩罗什竟公然带年轻女子来礼佛,还是个汉族女子。说什么是汉师,居然拜女子为师,谁知道真正是什么关系呢。” “他身份与我们不同,自然可以无视戒律,谁敢责罚他” “他受供精良,还有专人服侍,倒也罢了,谁让我等没有国师为父,公主为母呢。但他无视戒律,每天外出寺庙也不与寺主言语,连早晚课也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仗着无人敢管他,如此修行,怎能得道” “听说他除了正宗佛法,还偷学大乘和外道谬经。与师尊们辩论那些歪门邪道,连师尊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这种人” 我听不下去,偷偷离开回到大殿。他的传记里就记载他“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非凡的智力对于一位佛教修行者来说,就像是一柄双刃剑。罗什所具有的王室成员的身份更是加大了伴随其天才而来的优势与不利。我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僧人对他会有这些诟病,可是,听在耳里,真的很不舒服。我无端地烦躁起来。 所以当我们离开“奇特”寺时,罗什还想带我继续参观。我看看时间,离他晚课只有一个小时了。叹口气,催促他回王新寺。我没觉得那些清规戒律有多重要,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而他,又不能离开他所依赖的佛教僧侣集团。 他有些诧异,看看有些偏暗的天,即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便要先陪我回国师府。我拒绝,告诉他我认路,自己会回去。我不想再听见有人拿着我和他的关系诋毁他了。 他的脸色有点发白,怔怔地盯着我“艾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我摇头。 “不管你听到什么,我都不在意。” 他说不在意,可是语气里还是有些愤愤,甩开袖子昂头说“罗什行事,从不苛于陈规,但求无愧于心。” 我又叹气。高贵的身份和罕见的智慧过早使他得大名,但也他可以忽视戒律的某种条件。他就是这样活得肆意,可是,罗什,你这样的无视不也是一种无奈么 那天我还是坚持自己回去。我只是他身边的匆匆过客,我不希望对他的诟病里再添一些我的因素。 回到国师府时一个小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一头扎进我怀里,撒娇着向我抱怨为何一天不见我的影子。我开心地牵起他的手,跟他玩起了捉迷藏,院子里的笑声清郎单纯,让我的郁闷一扫而空。玩了一会,突然看见那袭褐红色的僧袍出现在门口。唉,他又逃晚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书西戎中写“龟兹国西去洛阳八千二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庙千所。人以田种畜牧为业,男女皆翦发垂项。王宫壮丽,焕若神居。”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对龟兹的描叙“屈支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宜穈麦有粳稻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土产黄金铜铁铅锡。气序和风俗质。文字取则印度。粗有改变。管弦伎乐特善诸国。服饰锦褐断发巾帽。货用金钱银钱小铜钱。王屈支种也。” 分节阅读_13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关于“奇特”寺的记载“会场西北渡河至阿奢理贰伽蓝唐言奇特庭宇显敝佛像工饰。僧徒肃穆精勤匪怠。并是耆艾宿德硕学高才。远方俊彦慕义至止。国王大臣士庶豪右。四事供养久而弥敬。闻诸先志曰。昔此国先王崇敬三宝。将欲游方观礼圣迹。乃命母弟摄知留事。其弟受命。窃自割势防未萌也。封之金函持以上王。王曰。斯何谓也。对曰。回驾之日乃可开发。即付执事随军掌护。王之还也果有构祸者曰。王令监国霪乿中宫。王闻震怒欲置严刑。弟曰。不敢逃责愿开金函。王遂发而视之。乃断势也。曰斯何异物欲何发明。对曰。王昔游方命知留事。惧有谗祸割势自明。今果有征愿垂照览。王深惊异情爱弥隆。出入后庭无所禁碍。王弟于后行遇一夫拥五百牛欲事形腐。见而惟念。引类增怀。我今形亏岂非宿业。即以财宝赎此群牛。以慈善力男形渐具。以形具故遂不入宫。王怪而问之。乃陈其始末。王以为奇特也。遂建伽蓝。式旌美迹传芳后叶。” 这篇文是言情文,佛学和史学只是用来铺垫,因为一个是专业搞历史的,一个是和尚,小春不喜欢一见钟情似的爱情,要能擦出火花,必有心灵上的对话。而且小春还用了那么一个大德高僧做主角,内心交流就更马虎不得了。 第一部少年时 我如何结束穿越的 章节字数3296 更新时间071222 10:05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转眼便开春了。虽然龟兹人不过汉历春节,可是春节那天我还是给他们弟兄俩都送了礼物,哥哥是一串檀香木做的佛珠,弟弟是我自己画的多拉a梦。我告诉他们我又大了一岁了,高龄有24。唉,真不想承认自己又老了一岁。我的生日很好记,是农历正月初十,所以我都是过农历生日的。不过,二十岁后我就不太喜欢过年了,因为每次过年都在提醒我老了老了 我在古代第一个生日只有罗什兄弟俩陪伴。我教他们唱生日歌,然后让他们给我合唱。弗沙提婆奶声奶气的声音很逗人,而罗什开始怎么也不肯唱。当听我说汉人过生日一定要唱这首歌,而且要吃一种奶油油的糕点,还要送生日礼物时,他扭扭捏捏了半天,才开了金口。他的歌喉跟他的嗓音一样温润动人,他轻声唱出的生日歌,是我所有生日中听过的最美的。只是他的脸,如我所想,红得看不出原有的麦色肌肤 生日第二天晚上,结束罗什的课后,他没去书房,磨磨蹭蹭从僧衣里掏出一条长菱形红黄蓝交错的丝绸围巾。 “送给你。”他的脸又红得滴血了“你说生日要有礼物的” 我来不及细想这份心意,只顾呆呆看着我的生日礼物。这是艾德莱斯绸,就是扎染绸,是现在新疆女人最常穿的衣料。以和田产的艾德莱斯绸最为有名,与玉石,地毯一起号称和田三宝。到21世纪和田还有用原始的木质土机和高过五米的大纺机制作艾德莱斯绸的作坊。 “罗什,你知道和阗有个麻射寺么汉地公主带来的桑树种子最早便是在这个地方种植的。” 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就记载了丝绸如何传入和田的过程。 “知道。本来西域不知如何养蚕缧丝,和阗王向大汉求亲时,偷偷对公主说,和阗没有丝绸,无法让公主穿扮美丽。所以公主便将桑树种子和小蚕藏在帽子里带来。和阗之富,也是有丝绸之功劳。” 丝绸本是中原汉地的垄断产品,制作丝绸的技术秘密严禁外传。但由于这位已不知名的公主,这项技术专利带到了西域,又从西域传到了西亚和欧洲,中国人的专利垄断权化为泡影。和田早在4世纪时就以丝织品闻名,古时就有“绢都”之称。如今,这珍贵的四世纪的丝绸就摆在我眼前,这不就证明了丝绸之路上丝绸技术的传播么 “你为何只问佛迹,是不喜欢这礼物么”他看我发呆,有些急了,手拿着这块珍贵的文物不知怎么放好“这和阗丝绸,自然比不上中原的丝绸,你要是不喜欢,我就” “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大吼一声,站起来下死劲抱他一下,然后迅速夺过丝巾往怀里揣“你敢拿回去我跟你急。” 他终于嘘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我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他冲着我开心地笑,仿佛是得到了一件礼物而不是刚送出去一件。 “只是”他心思放定,便开始用探究的眼光看我,“艾晴,你是如何得知和阗有个麻射寺呢” 啊又来了。唉,我怎么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啊 我瞪着他,痛苦地拉扯头发。他的逻辑思维缜密,我编什么谎话都会被拆穿。所以这次我就省省这个力气吧“别问了,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直到离去前都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我,我心里发毛了。 没几日就是立春了。开春便意味着丝绸之路重新畅通,我可以准备出发去长安了。鸠摩罗炎为我联系好了一个可靠的商队,还送了我不少东西。我自然是感激的,只是这几天面对兄弟俩时我总是心里堵堵的。罗什还好说,他总是淡淡的,只是有时会发现,他在看我时会流露出一种我不太懂的神情,尤其是有一天我戴上了那条艾德莱斯绸。尽管心里也会咯噔一下,我就当没看到,装傻我最拿手了。谁叫他是幼齿的鸠摩罗什,我惹不起也不想惹,还是乖乖走人好。可是小家伙弗沙提婆就很难对付,动不动就挂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我留下。搞得我也像生离死别似的,再三强调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出发前个六七天,我洗了个澡。本来洗澡这件事不值得大书特书,可是,因为洗澡却引发了一件大事。别误会,穿越文里最恶俗的场景女主洗澡必有男主男配闯入,这等好事没发生在我身上。而是我在浴室洗完回自己房里时,发生了这件大事。 我搓着湿头发进房间,看到弗沙提婆正在玩我的时间穿越表,我出去洗澡时把它脱下来放桌上了。见我进门,弗沙提婆开心地晃着表喊“艾晴,这东西好玩,会嘀嘀嗒嗒跳呢,送给我好不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此刻太阳正大,一室阳光。我一把扑过抓起表,果然原来我怎么死劲弄都没动静的指示标里,现在正在嘀嘀嗒嗒地倒计时。我的天啊,弗沙提婆到底做了什么触动了那该死的指针倒计时从三分钟开始,现在是两分半了。我拼命摁停止键,乖乖,要它走的时候不动,要它停却停不下来,什么破机器我脑子混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半才好。这这这,太突然了,洗个澡回来后就发生这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我走还是不走啊 “艾晴,你怎么了” 我猛地抬头,看到弗沙提婆那双忽闪忽闪无辜的大眼睛。等会儿时间穿越表会发出辐射,不能伤到他我一把抓过他,使劲往门外推。他被我拧疼了,吓得不知所措。我刚推他到门外,就听到他一下子凶猛地大哭。我插上门销,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柜子旁找出我那件northface背包,抓出防辐衣,三下五除二扒下我身上的衣服,一边对门外喊“弗沙提婆,你听好了。我是天上的仙女,现在我要回天上了。等一会会有一道光,你一定要把眼睛闭起来,不要看那道光,否则你的眼睛会瞎。记住了么”其实不会,不过终归直视辐射源不好。 他肯定吓坏了,哭得更猛烈。 “不要怕。我没有消失,只是回去自己的世界。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我不能让弗沙提婆留下心理阴影。 我扒光了就迅速套上防辐衣,冰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管了,也没时间管了。我手忙脚乱地到处拉拉链,听到门外弗沙提婆哽咽的声音“你不要走弗沙提婆一定不调皮了,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叹气。这个时间穿越表只能使用一次,这次不走,我就只能永远待在这里了。我不是其他穿越女,穿到古代风花雪月谈谈恋爱。我的目的性很强,我是来工作的,不回去,我的价值就无法体现。 “告诉你哥哥,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让他记得一定要去中原汉地弘扬佛法。” “那你还回来么”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我们的缘分尽于此了我不知道回去后还要不要我继续穿;我不知道就算有下一次穿越能不能再穿到龟兹;我不知道就算能穿到龟兹你们是否还在那个时空 我套上头套,将时间穿越表带在腕上,数字显示只剩三秒了。我重重地吸口气,只来得及喊出“只要你好好念书,背出诗经,我就会回来” 一阵炫目的光刺来,我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腾云驾雾,捣腾得我五脏六肺翻江倒海。我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想到了我那叠画满平面图立面图的素描本,我写了好几万字的考察笔记,我收集的吐火罗文经史子集,我藏在床底下各种集市上买来的生活物品,我从耆婆鸠摩罗炎还有其它场合下得到的赠品,还有,我的艾德莱斯绸,全部没带。天啊,损失太太太太太太大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和田三宝玉石,丝绸,地毯。玉石是有名的和田玉,丝绸就是艾德莱斯绸了。维吾尔人给艾德莱斯绸取了个外号“玉波普能卡那提古丽”,意思是布谷鸟翅膀花。在和田东北11公里处的洛浦县吉亚乡,有艾德莱斯绸作坊。这个乡几乎家家植桑养蚕并用土机织绸,男女老少都会操作。现在还有专门为游客表演土机织绸的作坊。一匹艾德莱斯绸价格大概在300元左右。 在和田旅游,最痛苦的就是语言问题。问路十有八九没人听得懂。去博物馆,招手停了三辆的士,都听不懂“博物馆”三个字。急得我用“eu”,也照样没人懂。我急,这是在中国么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又穿了 章节字数5891 更新时间071222 10:36 我摸摸身下,软软的,细细的。再睁眼,圆盘大的太阳直冲眼睛,赶紧闭眼。这次的着陆点跟上次一样,又落在沙漠里了。看来我跟沙漠还真有缘,只是不知年代和地点是否也一样。我爬起来,先检查随身物品是否完好,再看一眼改良过的时间穿越表。还好,指示灯是绿的,说明一切正常,那群科学家们五个月的力气没白花。吸取上次教训,太阳能太不稳定了,所以这次他们不再用太阳能来驱动,而是改用了一种精良的锂电池。据说是比亚迪第n代产品,比那个梭泥强多了。 我回去后当然造成了非常大的轰动,意义跟杨x伟第一次游太空并且活着回来一样。我消失了五个多月,研究小组的人都不能确定我到底是穿了还是死了。我老板一阵很犯愁怎么跟我爸妈交代。直到某个下午我从天而降,挂在研究室外面的大脖子柳上,压歪了它大半的枝桠。 回二十一世纪的五个月里我忙得不得了。检查身体,写报告,还跟着老板去新疆库车呆了一个月。昔日的龟兹国都城延城遗址在现在的库车新城和老城之间,当地人称皮朗古城。我跟一群考古学家一起测定古龟兹国的城墙遗址,王宫遗址,奇特寺,大会场遗址,在博物馆跟语言学家一起解读吐火罗文。当我在这些遗址上转悠,看着现在建在上面的民宅农田,除了一千多年前的地基还能测出来,其它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情真的很难形容。对我而言,就在几个月前看到的一切,转眼已是1650年的沧桑。就在几个月前鲜活的人,瞬间便成了纸上的几个字。站在如今只是一堵不起眼的小山包上,耳边仍不时会响起那个温润的声音。 “艾晴,明日带你游龟兹去。” “今年的大雪降了那么多日,真是上天眷顾龟兹。” “别急,闭上眼,一会儿就好。” 每当这时,我总会恍然四顾,待确定那袭褐红色的僧衣只是我的幻觉,才慢慢平息下来。罗什,我们应该在同一空间里吧只是,我们之间隔着的,是1650年的时间。你在那里,还好么苦笑一下,什么好不好的,他命运如何,我怎会不清楚 去克孜尔千佛洞考察,石窟前有一尊罗什的铜像,我呆呆地看了许久。这尊雕像表现的是他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样貌。单腿屈膝,右手放 分节阅读_14 在膝盖上。穿着露半肩的龟兹僧衣,身材纤长消瘦,眉宇间睿智豁达,风采卓然。虽然不如真正的罗什帅气,但我觉得雕塑家已经掌握了他的神韵。我没见过罗什成年后的模样,但盯着这尊雕塑,却让我浮想联翩。在铜像下合了影,写论文到夜半时,累了就看这张照片,真希望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成年后的他。 在库车的龟兹博物馆里还见过了一具女性骨骸,苏巴什遗址出土,距今一千三百年左右,头骨跟耆婆还有我见到过的龟兹王族一样,也有压扁的痕迹。其实扁头也并非不美,只是不符合我们的审美观而已。起码,耆婆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古埃及十八王朝的图坦卡门,也是扁头,复员出来的头像,还有他墓里陪葬品上的肖像,都表明这位扁头的十八岁法老是个帅小伙。 本来决定在库车的工作结束后我会跟研究鸠摩罗什的佛学专家碰面。虽然我只接触了他少年时代一段极短的时间,但无论如何那也是第一手资料,专家们极其迫切地想跟我详谈。可是老板接到了研究小组的电话。于是我们匆匆赶回了研究室,开始准备第二次,实际是第四次的穿越。 而这次的穿越,机器是改良了,我腾云驾雾的感觉不如前几次那么难受,但仍不能确定我会降落在哪个地点哪个年代,只能估计还是在两千年左右的时间。而这个左右,是以正负500年来计算的。所以,跨度可以从战国末年到南北朝末年。鉴于上一次的经验,我还是穿了一身宽大的汉服。这可是最大众,跨度可以最大的服饰。 而看看现在的情形,估计再次的穿越对之前的时空地点产生了共鸣,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所以心下也不慌,先判断如何走出沙漠或者找到人。四处眺望,原来我掉在沙漠边缘,旁边便有胡杨林和矮小的红柳丛,远处的胡杨林看上去更茂密一些,我决定往那里走。 已经是阳历五月底了,沙漠正午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水。既然这里有大片胡杨林,应该离水源地不远。所以当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湖面时,我兴奋得赶了过去。 是个面积非常大的湖,简直不敢想像会在沙漠里出现这么一大片湖水。而最重要的是湖边有人,而且是一群人能看到同类我当然开心,于是发足向他们奔了过去。没到跟前我突然一个急刹车,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回头向后跑。没跑几步一只箭“嗉”一声钉在我脚边,我吓得停住脚,赶紧举双手过顶“别射我,我投降” 我被带到那群人中间,一共有二十来个,看穿着长相,一个个歪瓜劣枣凶神恶煞的,果真是群强盗。还有十来个人,蹲在地上,手脚都被绑着,战战兢兢,拿着怜悯的眼光偷看我,应该是波斯人。旁边有十几匹驮着重物的骆驼,还在没心没肝地吃草。我迅速判断这是一个商队,遭了打劫。 不过起码说明了一点,我的降落点离丝绸之路不远。唉,丝绸之路上强盗就是多啊。我从来都没有跟人动过手,这次,非得逼着我第一次用武器么我的防辐射衣贴身口袋里有一把小型麻醉枪,老板交代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用,毕竟是现代的玩意,吓到古代人倒没啥,要是因此改变历史了,那我就罪孽深重了。唉,我老板一天到晚就会念叨不要改变历史,可是他咋不想想,我穿越时空这件事本身不就是改变历史了么 我听到盗贼们不怀好意地讲话,他们讲的是我熟悉的吐火罗语,只是带一些方言,不是龟兹口音。 我脑子里不停地转,该如何自救。我没玄奘的本事能让盗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我估计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形势,决定擒贼先擒王。玄奘西游时遇过好几次盗贼,他运气实在太好。不是强盗自己内讧,要不就是他把强盗渡化了。具体参看钱文忠玄奘西游记。 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把小巧的枪,幸好他们看我是个弱女子,没将我像那些波斯人一样捆住。对着坐在地毯上啃烤肉的大胡子甜甜一笑,就身子靠过去用吐火罗语娇滴滴地喊一声“大王”自己颤了颤,先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笑眯眯地对我伸出油乎乎的手,我上前一步做势要倒进他怀里,突然拔出枪对他射击。果然是加强过的麻醉针,他没啥反应就倒地了。趁他手下目瞪口呆之际,立马撂倒离我最近的五个人,口里气势汹汹地喊“放下武器,饶你不死。”好像还不够气势,赶紧再喊“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大概被我先进的现代武器吓到了,剩下十几个盗贼都呆呆地看着倒地的几个人。我其实是虚张声势,我的麻醉枪太小巧了,射程不到五米。所以当看到那些盗贼真的放下弓啊,刀啊,剑啊什么的,我偷偷吁出一口气,背后的冷汗都湿透衣服了。我迅速扑过去解那几个商人,扎得太紧,我只好拿出瑞士军刀割开绳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动手了。那剩下的盗贼看我有如此毒辣的武器,现在又有一群波斯人拿着刀在后面追着,早跑了个没影。那些波斯人用最隆重的礼节感激我,他们里面有一个懂汉语,还有一个懂吐火罗语,虽然讲的都不利索,不过两种语言混着,再加点肢体动作,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我拿出地图册,让他们帮我指认。我这地图可不是一般的地图,基本根据汉代上下浮动500年的地域情况编制。翻到西域那页,让他们辨认方位。因为是汉文的,他们看了老半天,终于指出我们的大致方位,是轮台附近。我细看地图,原来我落在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在极度干旱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能有那么一大片水草,应该就是轮台的草湖水乡了。这里是古老的罗布民族居住的地方,他们在草湖捕鱼为生。可我看不到四周有村庄,估计在草湖的另一面。不过,难说那些盗贼就是罗布人。而轮台,离龟兹只有大概八十公里左右。按照骆驼的行进速度,一般是每天二十到三十公里,那么最多四天我就能到龟兹了。 龟兹,唉,一想到龟兹我就不由自主心跳加速,眼前老是晃动着那个瘦长的身影。不知道他现在几岁了。问波斯人具体年代,他们只能给我几个信息 1、中原王朝还是苻坚的前秦可波斯人说不出年号 2、龟兹王还是白纯波斯人只能说白纯大概四十多岁 3、只听说过鸠摩罗什是个很有名的和尚由于波斯人信奉祆xian教,也就是拜火教,所以对大名鼎鼎的佛教高僧鸠摩罗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年纪么大概二三十岁左右。 4、他们已经走过了龟兹,现在往长安去。鉴于我是救命恩人,为了旅途安全,他们愿意陪我返回龟兹再重新上路。的d 我不是没想过去长安,估计老板在的话肯定会让我跟他们去长安,还可以顺便考察一下南北朝时期的丝绸之路。可是,心底下,有个小声音不停在怂恿我去吧去吧,去见见他吧。成年后的鸠摩罗什,会有怎样的风采如能亲眼见一见,我的研究又多了一份意义。再说答应过弗沙提婆一定会回去的,不能食言,是不 我们赶紧取了水赶路,怕那伙盗贼又返回来。那几个倒在地上的,最多睡24个小时,醒来后不知道会不会想要报复。所以,大家在担惊受怕下多赶了几里路。 在满天星斗下我们到达了宿营点,是个面积很小的土城,已经没有人住了。根据波斯人的发音,可以音译为“塔汗其”。这个土城看上去有点年头了,城墙年久失修,有部分已经坍塌,在明亮的月光下看起来很有沧桑感。周围有农田,已经走出塔克拉玛干沙漠了。 我们在靠城墙的地方扎营,波斯人很热情地为我单独搭了个帐篷。通汉语的那个人试图告诉我此地跟汉朝有关。由于沟通不是那么通畅,再辅助以手势,我总算明白了一部分。他是想告诉我这个城由汉人所建,是个像天神一样作战英勇的将军下令建的。汉人天神将军 是班超建的它乾城吗“塔汗其”与“它乾”发音接近,可能是波斯人发音不准。 我心头狂跳起来。龟兹它乾城,是班超任西域都护府时府治所在地,其具体位置至今仍是个谜。 如果是这里的话,那么,又一个历史谜团解开了。 公元73年,班超随奉车都尉窦固攻北匈奴,做的是文职工作,带领三十六人的使节团到鄯善,却拉开了他在西域戎马一生的序幕。 公元81年,班超率西域南道诸邦军队两万五千人攻莎车今新疆莎车,龟兹王调兵五万前来援助,却中了班超之计,溃败而逃。莎车归汉,丝绸之路南道遂通。 公元90年,月氏国今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一带以七万军队攻疏勒今新疆喀什,班超针对其千里劳师的弱点,坚壁不战。月氏军粮草将尽,遣使往龟兹求援,被班超设伏截杀。月氏投降,班超允其率军返国,月氏复与汉朝修好。 公元91年,龟兹归汉,班超被正式授予西域都护衔,进驻龟兹。撤换了由匈奴所立的龟兹王尤利多,扶持曾经为汉朝侍子西域各国送到汉朝的人质,一般都是王子的白霸为龟兹王,从此开始了白氏家族在龟兹八百余年的统治,直到回鹘人称汗。 公元94年,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7万人,征讨叛服无常的焉耆,收捕焉耆王,在被害的前任西域都护陈睦故城斩首,立曾为汉朝侍子的元孟为焉耆王,于是西域五十余国皆俯首。班超全部肃清匈奴势力后,将西域都护府迁到了它乾城。至此,丝绸之路北道畅通。 公元122年,龟兹王白英在归顺与对抗上摇摆不定,班超之子班勇劝服龟兹,白英乃率姑墨,温宿降班勇。从此,直至东汉末年,龟兹王朝一直听命于东汉政府。 我盯着月光下有点残破的城墙,沧桑的剪影无言述说着两百五十年前的那对英勇的父子如何叱诧风云。也就两百五十年时间,这昔日的西域都护府,已经荒凉,无人居住。到21世纪,连这些城墙,都无迹可寻了。黑夜中听着波斯人对火堆膜拜,口中喃喃,听不懂的祆教经文在旷野里笼起一层神秘,我有些悲凉起来。 而我现在所处的五胡十六国时期,中原又是大乱,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无人顾及到西域。所以,龟兹早已不听中原王室的号令,与中亚的狯胡勾结,妄图称霸西域,惹得其它西域诸国不满。苻坚以统一为大任,更得到鄯善王和车师前部王做向导,令吕光西征。白纯借狯胡军,加起来七十万人却抵不过吕光的十万人,白纯逃得不知去处,白纯之弟白震立为龟兹王,龟兹极其短暂地并入前秦版图。罗什的命运,从此改变 不知为何,一想到此,我的心居然隐隐有些痛 作者有话要说 班超,少时博览群书,30岁迁居洛阳,投笔从戎,立志效法张骞,建功西域。西域自西汉即归附汉朝,与中原关系密切。王莽代汉,匈奴趁机进占西域。西域诸邦不堪匈奴凌虐,请求归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班超随奉车都尉窦固攻北匈奴,以假司马职率军袭取伊吾今新疆哈密西后,受命率36人出使西域。至鄯善今新疆罗布泊西南,初受礼遇,继被怠慢,班超得知有匈奴使臣到达,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激励部属,乘夜袭杀北匈奴使臣及随从130余人,鄯善王遂决心归汉。班超因功升军司马。至于阗今新疆和田一带,促使其王广德杀北匈奴使臣,归属汉朝。次年,班超抵疏勒今新疆喀什,智擒效忠北匈奴的国王,另立新王,使之归附汉朝。十八年,北匈奴攻占车师今新疆吐鲁番西,西域形势逆转。次年,汉章帝实施放弃西域的政策,诏班超回朝,班超准备返回时当地人抱马痛哭,遂重返疏勒。班超固守疏勒五年,联合南道诸邦,奋力扭转局面。待朝廷以千余兵增援后,班超先平息疏勒叛乱,继率南道诸邦军队2。5万人攻莎车今属新疆。龟兹王闻讯,调兵5万援莎车。班超佯称当夜分两路撤军,故纵俘虏逃回报信。龟兹王中计,分兵要道设伏。班超乘虚挥军袭击莎车营地,歼5000余人,缴获大量辎重。龟兹伏兵闻讯溃散,莎车归汉,南道遂通。永元二年公元90,月氏国今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一带副王谢统军7万攻疏勒。班超针对其千里劳师的弱点,坚壁不战。月氏军久攻不克,粮秣将尽,遣使往龟兹求援,被班超设伏截杀。谢束手无策,请罪求归。班超允其率军返国,月氏复与汉朝修好。次年,龟兹等三国纷纷归汉。班超升任西域都护,进驻龟兹。六年,班超调集龟兹、 分节阅读_15 鄯善等国联军7万余人攻焉耆今属新疆,先遣使招降。焉耆王奉礼远迎班超,暗中却拆桥以阻其军。班超获悉,秘密率军绕道渡河,出其不意进逼王城。焉耆王大惊,欲驱民众逃避山野。班超闻讯,设重赏诱斩焉耆王等,另立新王。至此,北道畅通,西域50余邦皆归汉。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再见故人 章节字数3428 更新时间071222 10:36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天知道我有多想留在这个21世纪早已经消失了的它乾城考察,可是,思考再三,我还是跟着波斯人走了。不说波斯人其实是为了我走回头路,我怎么能多耽误他们的时间。就算是为了自身安全,我也得走,谁知道会不会再遇上盗贼。唉,还是先到龟兹,以后再来吧。反正这里离龟兹不远了。所以我一大早先在城里转了一圈,做了最简单的勘测,还在地图上标明位置,以后找起来方便。的86 离开时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它乾城在眼中逐渐消失,而沿路让我惊叹的地方还有不少。我发现了一处汉代的关隘遗址,有烽燧残留。乘着中午休息,我匆匆勘测了一下,找到不少砂灰陶残片,汉代钱币。根据地理位置,应是汉代的乌垒关。日后大唐会在此遗址附近重筑烽火台和戍堡,周围将有军垦屯田,规模更大,建筑物到21世纪也有存留。 就这样一路简易考察,三天后我们到达了龟兹。 看到了熟悉的城墙,我的心跳快了好多,居然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不知道他在龟兹么他现在多大了他还记得我么 我们进东城门,结果要验文牒,我傻眼了。正在想要不要亮出我跟国师府的关系时,看到那个会说吐火罗语的波斯人塞了一袋东西给守门人,于是大手一挥我就进去了。 是我熟悉的龟兹王城-延城么大街小巷都有扫洒过,人们穿着盛装朝西面涌,脸上皆是兴高采烈的神色。我看看波斯人,他们对我耸耸肩。我只好逮着一个路人问这是在干什么。路人见我着汉装,告诉我这是行像节,等一会有宝车从西门载着佛像进城,巡行城市街衢,以示法相。 行像节法显和玄奘都记载过的印度及西域诸国最热闹的佛教节日 那个人看我有些发呆,以为我一个汉人不知道这个节日,便很热心地向我解释,自从佛陀涅槃后,信佛之人恨不得亲睹佛陀。所以大家想到在佛陀生日之时让佛像巡城,看到佛像之人如同见到佛陀本人,此刻许愿,比任何时候都灵验。呵呵,我也知道这个“行像节”的起源。不过在中原地区,行像节并没有流传,所以我来得真是时候,怎能错过这亲眼观看的机会我跟波斯人道辞,他们带着这么多货物,肯定无法跟我一起行走。他们的头头想给我些钱,被我拒绝了。然后他拿出一串晶莹通透的玛瑙臂珠,定要塞进我手里,我只好收了。 跟波斯人分手后,我随着涌动的人群,向西门走去。西门上临时搭了看台,装饰着大片大片的红色黄色帏幕,环饰着鲜花,上面坐着衣裙鲜亮的男男女女,虽然看不清,也能肯定是龟兹王室和贵族。我被人挤着出了西门的边门,被迫往城门外走了几十步,终于找到一小片能立足的地方,踮脚往里看。红色的地毯铺了有百来米,直到西门的大门口。这时人头突然涌动,我赶紧跟着众人的眼光向城门外踮脚探头,只见两辆一模一样的巨型四轮车,足有四五米高,装饰得像个富丽堂皇的殿堂,垂着黄色的幡盖。我曾在西门外大会场上见过的佛陀像立在车中,旁边还有两尊小一些的菩萨像。佛像都是金银塑身,身上穿着复杂的黄色衣裙,戴着珠宝首饰。 车子缓缓向西门驶来,到地毯处停住。这时只见穿着盛装新衣的龟兹王白纯从看台上走下,脱掉王冠,赤足捧一柱香高举过头顶,走向佛像。他看上去老了不少,体态又臃肿了许多。突然,我入定了,那个伴在白纯后面身姿挺拔的人,那个着金丝袈裟气度非凡的人,是他真的是他 如同电影里演绎的一般,一切皆成虚影,喧闹的声音突然黯哑,只有他那么清晰地定格在整张画面上。 他长大了,看上去有二十多岁了吧。如希腊雕塑般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浓浓的眉毛。浅灰色眼珠流转时,仿佛能勘透世间一切。他紧抿着薄薄的嘴唇,鲜明的唇形让人心醉。他现在个子好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五。身板比十三岁时结实了很多,虽然还是瘦,却身材匀称。狭长的脸型,削尖的下颚,幽雅如天鹅的颈项,无一不线条优美。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脱俗的气质,立于人群,能让四周的俗世浊物,相形见惭。罗什,罗什,你怎么能变得如此俊逸如此优秀,看过这样的你,我回到21世纪还能对哪个男人侧目 白纯向佛像下跪,旁边侍从端来盛花的盆子,他将香插在佛像前的香案上,然后将鲜花撒向佛像。人群爆发出欢呼声,留在门楼上的王后带着众贵族亲女向下撒着各色花瓣。这时城楼上鼓乐齐鸣,车子开始启动,缓缓沿着红地毯向城里驶去。白纯一干人在前面领路,他也跟着走。我急了,扯开嗓子大喊“罗什,罗什,是我,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人群一起向城门涌去,我被推推耸耸着,根本用不了自己动脚。他猛然回头,似乎在朝我这边看。我刚想叫,被后面的人一挤,跌倒在地。等我手忙脚乱爬起来时,他已经走远了。盯着消失在城门里的瘦长身影,我禁不住苦笑。他应该听不见我的叫声的,那么嘈杂那么混乱,他怎能听见这时才感到手心和手肘火辣辣地痛,磨破一层皮了。唉,夏天的薄衣裳真是不好 我跟着大车在城里兜,到达诸如寺庙,宫殿时大车就会停下。然后有年轻男女身穿漂亮的丝绸,手托木盘旋转起舞。他们身上的襟带随风飘起,在乐曲高潮时向行人和佛像撒出木盘里的花瓣,引得人们鼓掌叫好。还有姿态妖娆的少女穿着轻柔的薄纱,两手捧金碗,赤足蹦跳着,轻盈而欢快,不时勾起左脚,双手反举高过头顶。这个舞姿,在敦煌和克孜尔壁画里都有表现。 向一旁的老者打听这些是什么舞蹈,老者告诉我是盘舞和碗舞。盘舞需用盘盛黄、白、赤色的天雨之花,向佛和行人播撒,象征颂扬和礼赞佛陀。而碗舞则取材于佛陀六年苦修,吃住行都以极端的苦来克制自己,可是饿得快死了,仍然无法得道。最后在菩提树下终于悟道,创建佛教。佛陀悟道后便到河里清洗多年未洗的身,然后接受了一位妙龄少女一碗乳糜的布施。这个碗舞便是表演少女向佛陀布施乳糜的故事。 舞蹈和音乐都很让人振奋,尤其对我这个来自21世纪的。可是我的心里好像老堵着个什么,眼光透过舞者,透过佛像,透过人群,始终在寻觅着那个不染俗世的削瘦身影 而每次,似乎看到他了,眼前人头晃动,再定睛看去,又无影无踪。我的幻觉么想想“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吸口气,蓦然回首,没有。搓搓眼,再环顾,依旧不见。 天渐渐暗下,大街上的人还在载歌载舞中,我却不能不考虑住宿问题。离开喧闹的人群,走了几家客栈,都是客满。也是意料之中,咱的五一十一,旅游城市不也是人满为患么想想是否要去国师府,只是怕自己的模样吓到他们。我当然长得不凶神恶煞,还算对得起观众。在我们历史系研究生班里也算是班花,当然,我们班是男生居多。但是,如果你看到一个过了有近十年或者十几年我现在还能不确定到底这里的时间过了多久的人模样没有一点改变,你会是啥反应 正在踌躇间碰到救星了,是那群波斯人。他们带我到波斯人专营的祆教礼拜堂,后面有专供住宿的地方,为往来的波斯人方便,类似于我们的陕西会馆,温州商会。我就在那里度过了回龟兹的第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行像节的描述根据法显传和大唐西域记。法显只比鸠摩罗什晚生不到五十年,所以他记载的行像节在鸠摩罗什时代应该也差不多。法显去印度路过于阗时,住在瞿摩帝寺,据法显传说“法显等欲观行像,停三月日,其国于阗中十四大僧伽蓝,不数小者,从四月一日,城里便扫洒道路庄严巷陌。其城门上张大帏幕,事事严饰。王及夫人采女皆住其中。瞿摩帝僧是大乘学,王所敬重,最先行像。离城三四里作四轮像车,高三丈馀,状如行殿,七宝庄校,悬缯幡盖,像立车中,二菩萨侍,作诸天侍从,皆以金银雕莹,悬于虚空,像去门百步,王脱天冠,易着新衣,徒跣持花香,翼从出城迎像,头面礼足,散花烧香。像入城时,门楼上夫人采女遥散众华,纷纷而下,如是庄严供具,车车各异,一僧伽蓝则一日行像,自月一日为始,至十四日行像乃讫,行像讫,王及夫人乃还宫耳。” 玄奘大唐西域记记载龟兹的行像节“大城西门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余尺,于此像前,建五年一大会处,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务,奉持斋戒,受经听法,竭日忘疲。诸僧伽蓝庄严佛像,莹以珍宝,饰之锦绮,载诸辇舆,谓之行像,动以千数,云集会所。”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 章节字数4200 更新时间071222 10:37 第二天那群波斯人就出发去长安了,我不是波斯人也不是祆教徒,自然不能再在祆教礼拜堂混吃混住了。我打算先逛逛,顺便找一下住处。 大街上人依旧比肩接踵,又在往西门涌。我似乎听到他们嘴里嚷嚷着“kuarajiva”。抓住一个中年人问,他说今天在西门外大会场有盛大的讲经会,是由远近闻名师主讲,机会难得,赶紧去抢个好位子。 后面的话可有可无地飘进耳里,我无意识地嗯了一下,腿飘飘然地就跟着中年阿叔走了。 又来到这个“五年一大会”的大会场。昨天巡行的那两尊四五米高的佛像现在应该在城中某个庙里。会场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是席地而坐。高高的会台上有个金灿灿的狮子座,上铺金线织就的锦褥,在艳阳下耀眼地闪着金光。我还是来晚了,只能坐在很后面。发现人群中女性比例高于男性,且个个脸色泛红,仰头不停朝前面的会台张望。唉,帅哥到哪都招人呐,哪怕是个和尚。今天如果换个干瘦的老和尚,是否还有这么多女观众想起跟他讲解过孔子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不由莞尔。老夫子诚不我欺也。 人群一阵骚动,女人们更是伸长脖子。我也迫不及待地向会台望去。有人上台了,却不是他,而是龟兹王白纯,领着一群贵族,排成一圈。然后,他出来了,仍是金线缝就的袈裟,神态淡定地走向台中间的金狮子座。白纯在金狮子座前跪了下来,两手捧出托举的动作。罗什一脚虚踩在白纯手上,另一脚踏在白纯肩上,坐上了金狮子座。人群都呆了,这么高规格的礼遇,别说我,连龟兹民众也是第一次见吧他的传记里有写“龟兹王為造金师子座。以大秦锦褥铺之。令什升而说法。”今天看了,才知不假。 白纯等罗什坐定了,才带着众贵族盘坐在金师子座下首的地毯上。罗什开口了,用的是吐火罗语,我想是因为对着大众宣讲,梵文普及率不高。他的声音跟十三岁时相比,去掉了稚气,添了更多成熟,温润悦耳地熨着听众每一根神经。他先有几句开场白,简短而恭谦,让所有人听着都很舒服。他的演讲技巧又长进了,想必这些年他说了不少次法。 然后进入正题,开始说法。他讲到佛陀住在舍卫国的祗树给孤独园中,有大比丘一千二百五十人。有一天,将到正午,佛陀和往常一样,披上袈裟,手持饭钵,进入舍卫王城乞食。不分贫富贵贱,依次沿门托钵。回到园中,吃完了饭,收拾衣钵,洗足后照常静坐。这时,长老须菩提,在众徒弟中,从座位上站起来,裸着右肩,以右膝跪在地上,双手合掌,开始向佛陀问教。 然后我就晕菜了。他前面讲的都是故事性的,以我能会话的吐火罗语水平,加上回现代后特意看过很多有关他的资料包括佛学知识,连猜带蒙,我还能听出个道道来。可是,接下来都是艰深的佛法,虽然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很清晰,却绝大多数都是我不知道的吐火罗单词,还是一头雾水啊。想起在温宿时第一次听他讲经,记忆如同昨日般鲜明。其实,所有与他的记忆都是鲜明的,毕竟对我而言,只是不到一年前发生的事而已。 分节阅读_16 他一摆衣袖,露出左手上缠绕的一串佛珠来。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我有个直觉那串佛珠就是我在离开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我定定地看着金狮子座上的他,距离虽远,却依旧能看到他的淡定从容,不由叹口气。 罗什,这两天我总是围着你转,却总是走不到你身边。我也只能像那些眼里闪红星的女人一样,远远地望着你么讲经啊,这次我不再逃了,你能看见我么 这场讲经历时两小时,他没有讲稿,连个咯楞都不打一下。在温宿时他讲了七七四十九天,虽然我只看了半天,但确定他也是没有讲稿的。早就知道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还是忍不住大大地佩服了一下。我非常痛苦地根据我能理解的20得出结论他是在宣传大乘“空”的义理,而他所讲的经文,就是日后他著名的译作之一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俗称金刚经。 我背不出整本金刚经,但是回到21世纪,我刻意读过这本对罗什至关重要的经文。全段经文并不长,不超过五千个字,是以佛陀解空第一的大弟子须菩提与佛陀的一问一答来阐述。“空”理是最难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所以金刚经里有很多佛理深奥的句子,是为“无可说之说,不能言之言”。这部经书有六个版本,罗什和玄奘都翻译过,佛教界把罗什所译的称为旧译,而把玄奘翻译的称为新译。可是,玄奘严格遵守原文的新译被人们遗忘了,而罗什偏重意译的旧译却流传了一千六百五十年。 罗什译作中,我最喜欢的,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么简雅优美带着堪破一切的淡然智慧,就出自罗什所译的金刚经,称为“六如偈”。看过这样的译文,才能明白为什么罗什的译本能历经千年岁月至今仍流传最广。 看他当众宣讲“空”理,他果真从小乘改宗到大乘了,并且不惜跟龟兹的传统小乘势力斗争,积极弘扬大乘。的确在他十几年的努力之下,龟兹几乎全体改信了大乘。可是,他不会知道,等他离开龟兹并从此不再回,他在龟兹建立起来的大乘优势便迅速衰落,小乘又重新兴盛,直到龟兹回鹘化,全体强制改信伊斯兰教为止。大乘佛教在龟兹,只因他一人而盛,真如昙花。 结束后我没有马上离开,踱步到会场西北方向。那条不太宽的河此刻流水正急,河面上居然出现了一座木桥。河对岸的“奇特”寺依旧宏伟,屋顶上金光闪闪,看来有过大修。想起我抖抖地从冰面上过,罗什的手温暖中带着些濡湿,不由笑了。我可是第一次雪盲呢,还好是轻度的。闭上眼,回想那时心里的恐慌。的92 “罗什,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别急,闭上眼,一会儿就好。是我不好。应该提醒你莫要盯着雪看太久的。” “罗什,我不会瞎了吧” “不会。” “我要真瞎了怎么办” “不会。” “你回来了” 嗯最后一句好像不是从我脑中记忆库里出来的吧猛地睁开眼,迅速转头。定住,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大到整个视线里只剩下他的风轻云淡 “十年不见,怎么还是那样傻傻的表情” 嗯,他说过“你若没有那些看上去傻傻的表情,便能更聪明”。原来那些对我而言鲜活的记忆,在他,已经是十年之久。鼻子有点酸酸,感冒了。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右臂向我伸出,刚要碰上肩,却又打个转,缩了回去。原本盯着我的眼,闪了几下,略偏偏头,沉下眼帘。瞬间却又再次伸手,抓过我的右手“手怎么了” 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我的右手心,昨天倒地时撑了一下,被小石子划破了。肘部也磨破一层皮,不过藏在衣服里,外面看不出来受伤。直到昨晚上住进波斯人的礼拜堂,才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有点肿。没有消炎药的古代,破伤风也能要人命。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回21世纪去 正想着,觉得自己被拉着往会场方向走。 “去哪”他的掌心依旧温暖带些濡湿。 “看医官。”他向远处的会台望。会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稀稀落落的几个和尚在打扫。“王已经回去了。跟我去王宫。” “你”有些迟疑,“不问我为什么没有变化”唉,他不问我心里不安,可他要是问了,我又该怎么掰呢的3d 十年时间,他已长成如此俊逸的青年,而我,什么变化都没有。然后,我意识到,我们现在都是二十四岁了。与我同年的他,正拉着我的手,小心不碰到伤口。他是个和尚,会场里还有人 感觉到我停步,他回头,看见我正盯着他牵着我的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急急放手,脸上浮出我熟悉的红晕。他低垂着眼,轻声说“弗沙提婆说你是仙女”他又抬眼看我,浅灰的眼波流动,纯净清亮。 “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 一股莫名的酸直冲鼻子,我肯定感冒了。 我们没去王宫找医官,我怕看到熟人。罗什没有拿我当怪物,保不定别人要把我放火上烤,我还是低调点好。我没跟他讲明我的顾虑,可是看到我犹豫他就明白了。 我背着northface的背包,坐上罗什专属的马车,由他带我去晚上住的地方。他的马车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里面却很舒服,铺着上好的地毯,马也是大宛良马。做为和尚,他应该没有什么私产,但他其实一生都是衣食无忧,供给精良,侍者相随。在罽宾罽音ji,现克什米尔白沙瓦,也叫犍陀罗时,可能连十岁都不到的他便受到特殊的待遇“日給鹅腊一双,粳米面各三斗,酥六升,此外国之上供也。所住寺僧乃差大僧五人,沙弥十人,营视扫洒,有若弟子。其見尊崇如此。”电视剧里的小沙弥,最多的镜头就是拿把大扫帚扫地。他恐怕,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些贫苦小孩出家必须干的活吧 马车的晃动将我的神思拉回,定睛看对面的罗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红晕。 我哼哼两声,眼睛盯着他左腕上的佛珠,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好几颗珠子有缺口。“都旧了,还戴着啊。” 他偏过头,左手朝袈裟里缩了缩。“嗯,一直用。没想过要换” 我从背包里拿出波斯人给我的玛瑙臂珠“戴这个吧。” 他看着我手上的珠子,有些发怔。那串玛瑙每一颗都很均匀,红得晶莹通透,一看就是上好货色。顿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过去,却不戴,小心放入怀里。 他看向我的眼神蒙了一层烟,看不真切。我想,这车真的太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贴金刚经的最前两段给亲们做参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去雀离大寺 章节字数4626 更新时间071222 10:38 马车驶了很久,我揭开帘子看,是在向北走。路上经过一片片农田,离王城越来越远了。心下疑惑,有那么远,建在乡下的客栈么 “我们去雀离大寺。”看出我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我现在主持雀离大寺。只是路程有些远,离王城有四十里地。” 雀离大寺玄奘曾经讲经的照怙厘大寺我在库车做过好几天考察的苏巴什故城对了,他是在那里做过主持,只是没有文献记载是哪一年,我没料到居然是在他那么年轻时。 “能赶到那里吃晚饭的。”许是又看到我神游四方,露出他所谓的傻样,他的笑意更浓。 想辨白几句,对上他那如魅的笑,居然忘记要讲什么,只顾白痴地看他的笑容。十三岁时他的笑已经很让人犯迷糊了,二十四岁时更加魅力四射。我不由将手遮住眼睛,挡住那让我莫明悸动的射线。 “你的手有伤,莫碰到。” 唉,罗什,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在我们21世纪叫放电。我放下手,强迫自己无视他的电力,转移话题“弗沙提婆现在好么” 提起自己的弟弟,他温润地微笑“他在禁卫军里任队长,王舅颇器重他。”呵呵,我知道他从小就喜武不喜文,喜欢打打杀杀的游戏,让他读书每次都得扮小兵扮强盗陪他闹腾半天。想起这小家伙,就不由自主好笑。现在的他,也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大小伙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毕竟,我跟他只相处了三个月。 “对了,他成亲了么” “未曾。他每日戏弄花丛,也不曾见对哪家女子上心。父亲催促,便说定要娶个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女子。”呵呵,条件还挺高的。谁叫人小伙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 “我想见他一面。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吓到他。” 他笑,好像想起什么“不会的,他一直相信你是仙女,一直相信你会回来。” “那你能帮我安排一下么”那个小孩,不知现在我还能不能认出他的模样来。 见他点头,我心情特好“已经见过你了,再见过他,我就可以离开了。”这次穿越,本来就不包括龟兹。来,只为看看他。然后揪个机会跟弗沙提婆见个面,接下来就去班超的它乾城考察,最后去长安。我得时刻提醒自己,我是来工作的。我在这里只能呆不到一年的时间。时间穿越表改了锂电池,性能更稳定了,但是却有寿命限制。为了保证回去时能足够的动力,我必须在一年之内回去。否则,我就得永远呆这里了。 他眼里飘过一丝诧异“要回汉地还是回天上” 天上我呆。“你还真相信这个啊” “不然,为何你一汉人女子单身出现在沙漠之中为何你从未去过罽宾却知道如何建筑石窟寺为何你知道和阗麻射寺的来历为何你的见识比其他女子都来得深刻为何你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你再次回来时,容貌十年未变” 这一堆的“为何”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早知道他口才了得,我岂能辨得过他再问下去,我肯定要招供了。 看我束手无策的狼狈样,他浅浅一笑,眼波清澈“其实十年前罗什就有疑问了。你突然消失,又在十年后毫无变化地回来,罗什更坚定地相信,你是尊佛祖之意来的。” 我我我掰不下去了,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赶紧打住,换个话题。“你父亲现在如何” 他眼神突然黯淡下来“身体一直不好,许是思念我母亲。” 我记得耆婆后来自己离开了龟兹,去了印度。文献中并无她何时离去的记载,现在看来,她已经去了。 我沉默,那个学者般儒雅,“聪明有懿节”的鸠摩罗炎,一直是爱着耆婆的吧在印度不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古代印度由一个个小国组成他本来可以继承相位,却辞避出家,游学到龟兹。有记载称他娶耆婆是因为耆婆看上他,甚至强迫他娶她。但我认为,心如磐石的鸠摩罗炎,如果没有对耆婆动情,应该不会答应做龟兹国师,从此在龟兹定居下来。毕竟,他在印度可是能得相位的。没有倾心的女子,没有两个聪慧的儿子,他何苦留在异国他乡呢所以,耆婆要出家时他坚决不允许,直到耆婆绝食六日,才忍痛答应。看着妻子出家,从此家不再是妻子的家,他应该是痛的吧他自己也是个佛教徒,应该为有人愿意终身侍佛而开心,可是,为何临到他自己爱的人,就如此不舍呢 我掀开帘子朝外看,马车走得 分节阅读_17 很快,但因为车子性能好,这种程度的颠簸也能接受。一块块田地掠过,远处能看见映在湛蓝天空下的天山。转头,看见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罗什,想到鸠摩罗炎不愿耆婆出家,却同意让七岁的儿子出家,恐怕不光是为了满足幼儿对母亲的眷恋,也是为了让儿子伴在母亲身边,替他照拂他所爱的人吧。 我在这样的沉思中,伴着马车的颠簸,眼皮越来越沉,这几天赶路真的挺累的。听到耳边一个暖暖的声音轻轻拂过“艾晴,要睡便好好躺着。”我依言倒下,昏昏沉沉中不知枕到了什么,很软,一点也不磕,然后一头睡死了。 被他叫醒时发现天已经昏黄,我们来到了规模如同城市一般的建筑群中。被他叫醒时看到他脸又有些红,估计是我的睡像不雅让他不好意思了。我本来还有点尴尬,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建筑群时马上忘了尴尬是何物了。 我眼前的,就是龟兹历史上最有名的寺庙雀离大寺,始建于魏晋时期,是西域境内遗留下的最大的佛寺。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的翻译是照怙厘大寺,玄奘取经经过龟兹时,是这座寺院的最盛期,佛寺的建筑蔓延到铜厂河东西两岸的斜坡和高山上。他曾经在此讲经60多天,留下的记载是21世纪研究这座寺庙的珍贵资料。大寺往北有一个维吾尔族村子,据说就是“女儿国”旧址,是西游记里“女儿国”的原型。到底是不是,没人知道了。北面的山上还保存有几座残留的禅窟,留有龟兹文字和佛教壁画,据说佛像是后来被伊斯兰教众砸毁的,因为他们痛恨有形体的偶像崇拜。 雀离大寺以铜厂河自然分出东西寺区。现在的库车,称其为苏巴什故城,是库车除了克孜尔千佛洞外最重要的龟兹遗址。我在库车考察时,去照怙厘大寺只能说“苏巴什故城”,讲“照怙厘大寺”估计没点历史底子的都不知道是什么。而实际上,苏巴什故城是指河西寺庙南头的一座小城,是为了这座超大的寺庙所建的附属城,供来此礼佛的人食宿。就在城内,也以塔寺为主,大大小小的塔看得人眼乱。 我们现在就在苏巴什故城内。他领着我,走到了城里一座僻静的小院子。打开门的是个老者,我看着觉得眼熟,老者也盯了我半天。然后我想起来了,是国师府的老管家,叫摩波旬,是鸠摩罗炎从印度带来的侍者。当老者终于记起我是谁了,不出我意料地伸手指着我啊啊了半天。罗什用梵语跟他讲话,他慢慢平静下来,但还是满腹疑惑地带着我进屋。 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正中是个不大的三开间,两旁有两开间厢房。跟大多数龟兹的家宅一样,搭了葡萄架子,满院的鲜花。正是葡萄成熟时节,空气中一股清淡的香甜。屋里装饰简单,床,柜,桌,椅,没有一丝多余的物品。却是一尘不染,看上去非常清爽。唯独两面靠墙的书柜,摆满整墙的书。粗粗一看,汉文梵文吐火罗文都有,有些书有点眼熟。 “这里是我读书的居所。”见我扫视那两柜子书,说道“弗沙提婆没有兴趣,父亲便将家中藏书都给了我。” “你住这里么” “我自有寺中可住。这里,不过是用来清净读书之处。”他脸上风清云淡,眼睛却没看我“你放心住这里,摩波旬夫妻会照顾你的起居。” 他出去了一会,我在房里收拾东西。等他进来,看到他拿着瓶药酒和干净的棉花,细纱布。我想自己包扎,药酒碰上破口处,疼得我呲牙咧嘴。默默在一旁看着的他,怪我太毛手毛脚,拉过我的手掌,轻轻用棉花沾着药酒擦拭。手上的伤其实不重,倒是肘部磨得比较厉害。我把袖子卷上,将红肿的伤口伸到他面前。 他看见我露出一段手臂时愣了一下。没有给我包扎,只是用复杂的目光在我手臂上游走。我突然意识到如今眼前的不再是那个身板单薄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的他,可是与我同龄的成熟男子。我这样在古代人面前露出大截胳膊,实在不太合适。我放下衣袖,告诉他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不发一言,突然一把抓过我的手臂,撩开袖子,拿起药酒擦拭。他的动作其实不太温柔,可他那严肃的神情,让我忘了喊疼,只顾细细凝视他。 昏黄的油灯下,他狭长的侧脸被光线剪出淡淡的一圈晕,长长的睫毛微微自然上翘,高挺的鼻子和紧抿的嘴,帅气地让人无法呼吸。跟他的距离这么近,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熏得人犯迷糊,只想再靠近一点点。我突然觉得,我得早点走了。不然,我会犯错误的。而这样的错,别说老板肯定得劈死我,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摩波旬的妻子端着吃的进来了。把那暧昧的空气冲淡了许多。看见我时还是禁不住细细打量,我不知道罗什是用什么理由让他们相信我的再现,只好对她扯个很没形象的笑。后来问了罗什,他告诉我我是艾晴她侄女。我笑死了。这个说法,还真不过,和尚不是不能打妄语么刚想取笑他,又忍住不说了。不然,我还能想到什么更好的解释么 “对了,我上次离开时有个背包没带走。你可还留着”我有那么多现代物品拉这里了,包括我的素描本和考察笔记。那可是老板念叨的白色垃圾,不拿走,后世发现的话想像一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考古学家在仔细研究已经烂成一团的包裹,然后困惑地发现上面一小块地方有着几个字母“northface”寒啊 正在yy,看到他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奇怪,难不成他看上了我那背包那可是northface,世界有名的旅游用品品牌,要不是经费都由研究小组出,我一穷学生可买不起那么死贵的背包。不过,他再怎么喜欢我也不能送给他。 “过几日给你带来。” 我点头,再喝了口羊肉汤“对了,我想参观雀离大寺,可以么” 他看着我吃东西,淡淡点头“明日带你去。” 晚上睡在矮榻上,古代当然没有席梦思,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睡硬板床。他说他不住这里恐怕是为了让我安心。我相信他其实是住这里的,因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被子,从枕头,从席子,从这屋里的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在这股香味中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对雀离大寺玄奘翻译为“照怙厘”的记载“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照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僧徒清斋诚为勤励东。” 苏巴什故城整个故城的面积非常大,颓垣断壁,用黑白模式拍出的照片很有沧桑感。在故城里还碰上两个波兰,相谈甚欢。可惜我只去了西寺,东寺必须得从铜厂河上走。河水湍急,又没桥,只能在河这边看对岸。 关于弗沙提婆弗沙提婆在史料中提起过一次,便是鸠摩罗什的弟弟。关于他的生平,没有任何确切资料留存。有一些佛教资料里说弗沙提婆在三岁时生病去世了,这也是耆婆看破红尘出家的原因。但因为并没有正式记载,做不得准。因为小春文里讲到的大部分都有史可查,怕亲们以为弗沙提婆的部分也是真实的,特此申明一声文中所有关于弗沙提婆,全是小春杜撰的,唯一出自正史史料的,只是“弗沙提婆”这个名字,及他是鸠摩罗什的弟弟。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玄奘讲经的照怙厘大寺 章节字数5137 更新时间071222 10:42 早上被“吱呀”一声弄醒了。我费力地睁着朦胧睡眼,看到一个高瘦的剪影,站在一室阳光中。 “罗什,怎么这么早” “对对不起”背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声音有些狼狈。他急急退出,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看看时间穿越表,才七点半。我忘了,他每天都是四点多钟就起来的,五点到六点做早课,然后吃早饭。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早了。还是困,再小小懒了一会床,不情不愿地起来。 九点左右跟着罗什出门。小小的苏巴什城里已经很热闹了,僧人,居士,商人,挤满本来就不大的街。我不愿给他带来麻烦,坚持跟他拉出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走。他时不时顿住脚步,看看身后,再继续前行。 他看起来跟当地百姓人缘极好,不时有人上前向他合十行礼。一对夫妻抱着个看上去刚出生不久的幼儿向他祈福。他摸着婴儿的头顶,念了段经文,夫妻俩高兴地向他道谢离去。他回过身,对着我温暖地笑了笑,又回头继续走,不停向人回礼。 出了苏巴什城就到了西寺大门,围墙上有修饰得很漂亮的角楼。“龟兹僧一万余人,几占龟兹人口十分之一”。光是雀离大寺,就有五千僧人。龟兹的佛教兴盛,从雀离大寺就可以看出。此刻的雀离大寺还远没有唐时玄奘看到的规模,但已经是一派宏伟大气了。耆婆在怀着鸠摩罗什时“慧悟倍常,闻雀离大寺名德既多,又有得道高僧,即与王族贵女德行诸尼,弥日设供养,请斋听法”。所以,罗什在娘胎里受的胎教,就是佛法。他智商那么高,是否跟这个有关 呵呵,我掩饰不住yy的想法,憋住笑走进大门外附有的方形瓮城。瓮城中间有一座方形佛殿,供奉有佛祖释迦牟尼像。我立马停住胡思乱想,拿出专业精神,准备掏素描本。 “艾晴,先别急。我先领了你看完全部,你再画不迟。” “真的”我惊喜,“对哦,你是主持,有特权。那我每天来画,可以么” “自然可以。”他浅笑。入夏的阳光照耀着,整个人明亮得无法直视。 强迫自己转移开视线“罗什,那块有佛祖脚印的巨大玉石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你也听说了这块玉石”他有些惊诧,眼神探向我“这可是雀离大寺的镇寺之宝。” 呵呵,我怎么知道还用说么玄奘曾经目睹并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它。十九世纪末一位俄国寻宝者挖到了它,并极为愚蠢地砸成两块以图运走,但是被当地人保护了下来。解放后,这块玉石被运往北京自然博物馆,大的一块重达1200多公斤,小的一块700多公斤。现在,我不用去北京也能看到这块玉石,还是完整版的,你说,我能不兴奋么所以当我跟着罗什进入主殿后一间装饰华丽的小型殿堂,看到那块通体透明,色带黄白状如海蛤的巨大玉石时,我又忍不住后悔没法带相机了。整块玉石宽约三十多厘米,半米多长,十几厘米高。而所谓的佛祖足印,是玉石中间自然形成的两个凹槽,位置,刚好可以两脚微分踏在上面。呵呵,这种附会太多了,西藏到处都有莲花生大师的脚印,不过是附会自然生成的树木,石头,好让民众认可所谓的佛力。 不过这个念头可没敢跟罗什讲,学着他的样子恭敬地对着玉石磕头上香。出来玉石殿后看到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奇怪地遮住,看上去昏昏暗暗,似乎没有尽头。 我正在对着那条奇怪的走廊打量,罗什在我身边淡淡地说“那是受大戒之处。你乃在家之人,按律不可入内。”的ac 啊具足戒好比是佛门弟子大学本科毕业,拿的毕业文凭。只有受了具足戒,才算完全具备成为比丘的资格和条件。罗什少年即成名,佛学上所达的境界早已无人能比。但是,即使在学理上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依然要满足佛教寺院修行的一系列要求。所以罗什尽管早已掌握了佛教的大乘真理,但还是必须在二十岁时和普通僧人一样接受具足戒。 我在河北石家庄附近的隋代寺庙正定隆兴寺也看到过戒台,不过没有像这样长而昏暗的走廊。这种能授具足戒的寺庙全国没几家,一定要规格很高的寺庙才可以授戒。而雀离大寺,就是整个龟兹有资格授戒的地方。 走进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每个人心头应该都思绪万千吧这一生,是否已经决定伴青灯古佛这一生,是否抛弃一切爱欲念这一生,是否已经准备好去承担弘扬佛法的责任这样缓慢地行进,一直走到尽头的戒坛。三位法师,七位证人,明晃晃的剃刀,庄严的诵经,从此,了生死,离贪爱,俗世一切与己无份了 我回头看罗什,他正盯着那条昏暗的走廊出神。罗什,你也在想受戒的情形么俗世一切真的与你无份了么 时近中午,我应罗什要求,在雀离大寺招待在家居士的餐堂吃了中饭,罗什陪着我吃。他吃饭的样子也 分节阅读_18 极为优雅,不愧是贵族弟子。自然几乎所有人都对我们侧目,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有嘀咕。我又有点不安了。像罗什这样的男子,放在现代做男友的话,也不是个好选择。虽然带到哪都能拿出手炫耀,可是他太优秀太聪明太帅气,这样的人在身边,光芒会把你盖得一塌糊涂直不起头,于是你除了心惊胆战每时每刻担心那些哈喇子流到地的女人,还要想怎样提高自己的才女指数好让自己跟得上他的脚步。那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不要 “不要什么” 慌乱地抬头,看进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心里的小兔四面八方乱窜,张着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师尊” 太好了,有人解救来了。是咦是汉人,两个汉人和尚 他们跟罗什用梵语交谈,我在一边瞪着眼,看着老乡。 罗什向我介绍,两位汉僧从长安来此求法,法号是僧纯和昙充。我的眼睛,在听了他们的名字后,瞪得更大了。 僧纯和昙充就是这两个人,来龟兹游学,回去后对前秦国主苻坚说鸠摩罗什才智过人,弘扬大乘经论,名震西域。中原名僧释道安,听到鸠摩罗什声誉,劝苻坚迎他到长安来。苻坚决定攻打龟兹,就对都督吕光说“朕闻西国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闲阴阳,为后学之宗。朕甚思之。贤哲者,国之大宝。若克龟兹,即驰驿送什。” 后世佛教徒,总爱拿这段历史津津乐道。在他们认为,苻坚发动对龟兹的战争是为了夺鸠摩罗什。如同女人们都愿意想信特洛伊战争是为了海伦打的,吴三桂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想像一下,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死伤几万,却是为了要夺取一个人,那是多么让人心往神之。我是学历史的,当然不相信苻坚只是为了要一个高僧而发动战争。其实,苻坚真的明白鸠摩罗什能带来什么吗他要鸠摩罗什,只是因为听说罗什“善闲阴阳”。贾谊才高,汉文帝也只是“不问苍生问鬼神”。 “艾晴” 啊我又神游了。回神看见两个和尚正对我行礼。我赶紧回礼。他们可是我穿越了两次,头一回碰上的老乡。 罗什对他们介绍说我是他少年时汉语师父的侄女,到龟兹礼佛来的。跟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不敢说太多,因为我对南北朝十六国时期的认识仅有书面知识,怕说出什么露馅的话来。 他们跟我寒暄几句后,就拉着罗什问法。因为说的是梵语,我便转头去看墙上的壁画。 “此段经文意为众多国土中,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未有不知。是何故” 他讲的是汉文我回头看他,收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他是希望我也能听懂么我愣一愣,听他继续讲“如来所说诸心,皆非真实存在之心,只是逐境而起的妄念。假名为心,所以者何因过去之心,已成过去,渺无踪迹,求之不得。现在之心,念念不住,亦不可得。未来未生,更是求不可得。” 他的汉文已经非常流利了,加上声音温润如珠玉,一字一句,仿佛微风轻抚过心房。 “所以,说法者,本无法可说,是名说法。非但无法可说,甚至也无说法之人。”他长身挺立,一抹自信的笑停在嘴角,向着矮他一头的两人略一倾身,“罗什所解,二位可得要义” 僧纯和昙充如醍醐灌顶,细咀着罗什的话,脸上皆是如痴如醉状。我怔怔地看向罗什,此刻的他,浑身上下自信开阔,魅力让人无法直视。虽然年轻,却已经具备了大宗师的风范了。 下午继续游览,最北端在高起的丘陵坡下,开凿有僧房窟群,最大的有十多个僧房,其实是一个个的小龛,能容一个人坐在里面。罗什指着后壁上一个颜色更深仿佛是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说,那是历代高僧在此苦修坐禅,时间太久,印上石壁的影像。小乘佛教重视修行,修行便是整日坐在空无一物的僧房里,苦思佛理。这其实是从印度瑜伽修行而来。佛陀释迦牟尼在得道前过了六年的的苦行,就是这样整日枯坐冥想,进食稀少,浑身邋遢。他悟道后不再拒绝进食,不再穿粪扫衣,但仍保留了静修禅坐,成为小乘的一大特点。所以,小乘佛教寺庙,都有数量庞大的僧房窟。 只是,这一排排僧房里空无一人,看上去寂静冷清。我问罗什,他微微一笑“自罗什掌雀离大寺,广宣大乘诸经论,要求寺中僧人出外讲法,深入众生。这禅坐静修,是为修行之辅,可权宜方便行事。” 十年前他初接触大乘,当时还得了不少小乘僧人的诟病,斥责他偷学外道谬论。十年中他以对佛教经典的熟知,令人折服的口才,与王家贵族无人可及的关系,尽全力改龟兹信奉大乘。记得他的传记里有载“时龟兹僧众一万余人,疑非凡夫”,对罗什“咸推而几敬之,莫敢居上。” “又在发傻了。” 我将游走的神思拽回,盯着他俊逸的脸,感慨万千“罗什,你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为改宗彷徨犹豫的少年了。” “是啊。”他的眼神越过我,似乎在回想什么。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明朗的笑“艾晴,若不是听了你一番话,罗什也无法如此坚定改宗。这十年来,凡是遇有困阻,罗什都会想起你曾说过的话。大乘渡人,是为改变小乘自了弊端。佛法才能流传更广,普渡众生。所以,为了能渡更多人,罗什的确费了不少心力。” 他将眼光转向僧房外,看着远处,朗声说“佛祖保佑,如今罗什终于劝服了王庭和列位师尊,龟兹数百年间信奉之小乘,终见一些改变。” 站在这丘陵高坡上,可以俯瞰整个雀离大寺。将寺分成东西两部分的铜厂河,泛着粼粼波光。沐浴在有些西斜的阳光中,风鼓起他宽大的僧衣,他整个人如一尊欲飞冲天的巨鹰。脚下那一整片恢弘的佛塔佛殿,那是他的帝国,他是万人的精神之师。突然间觉得,如果说十年前我还可以跟他同步交流的话,现在他的思想,起码在佛学上的思想,已经深邃到我无法到达的地方了。我毕竟是个凡人,比他多出来的,也就是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智慧。如果我们出生于同一时代,我也只能像所有人一样,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他却永远企及不了。 “罗什,”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跟他一样俯视脚下的大地,“龟兹不过数十万众。中原连年战乱,几百万人还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他们更需要精神上的解脱啊。” “艾晴,去中原弘扬佛法也是罗什一向的心愿。”他转头看我,暖如春风的笑在嘴角荡开,“你一直希望罗什去中原,罗什不会忘的。” 对着那样醉人的笑,我的心又开始不规律地跳了。 到了他晚课的时间,我坚持要自己回去,不让他送。他如今已是西域最大寺庙的ceo,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爱啥时候翘课就啥时候翘。他得以身作则。他点头,告诉我回去的路,然后说他晚上再来。我想跟他客气一下,让他晚上没必要再来,免得又有人说闲话。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根本不会在意那些闲话。而且,我心底,难道就没有盼望么 结果晚上六点多他出现时,我正心神不宁地老盯着门看。看见门打开,他那高瘦的身影被油灯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一刻,觉得我的心跳声,强得能穿透整个院子。 他为我重新上药,又是那么近的距离,又是那股淡淡的檀香味,我真真真的醉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对雀离大寺玄奘翻译为“照怙厘”及寺里那块巨大的玉石的记载“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照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僧徒清斋诚为勤励东。照怙厘佛堂中有玉石。面广二尺余。色带黄白状如海蛤。其上有佛足履之迹。长尺有八寸。广余六寸矣。或有斋日照烛光明。” 具足戒的描述,参考了钱文忠的玄奘西游记中镇江隆昌寺受戒的过程。 小春让罗什为僧纯和昙充讲解的是金刚经“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再当语文老师 章节字数5069 更新时间071222 10:42 我安顿了下来,每天睡足了就去雀离大寺干活,勘测,画平面立面图。他已经跟寺里看门的,看殿的,看藏书楼的,都打了招呼。于是在西域第一寺-雀离大寺里,香客经常能看到一个虽穿着龟兹服饰但一看就是个汉人的女生,拿着个本子,用奇怪的笔在上面画画。时常还掏出把卷尺,奇奇怪怪地量这量那。而寺主,名震西域的大法师鸠摩罗什,发令让寺里所有和尚配合,不得阻挠该女子的工作。 我在测量,绘画时,经常能看到罗什。我第一次看到他在寺里如何工作。他不是在跟弟子们交谈讲经,就是接见慕名而来的其它西域各国,甚至中原地区的学法僧人。他还经常到群众中间,宣扬他的大乘教义。他的早课太早,我起不来,没看到过。可是下午四点到五点时的晚课,我却看到了。当钟声敲响,所有有品级的僧人都到大殿集中。罗什会换上袈裟,带领众人先向佛陀行礼上香,然后在首座坐下,开始领着大家念经文。几百号僧人,齐声用梵文咏诵,抑扬顿挫的声音绕在大殿上久久不绝,间杂着清脆的铜钵声。“当”一声,梵音入耳,灵魂便在这样齐整的诵读中淋洗了一遍。 我包还回来了。包里的物品一件未少,那块艾德莱斯绸也在里面。想起罗什送我这件生日礼物的情形,那红到脖子的清纯模样,我开心地傻笑,赶紧拿出那块丝巾挂脖上。里面只有很少的东西没有了。就是我没有用过的素描本,还少了几只铅笔和橡皮。而其它我画的图,都还在。我也没太在意,估计被弗沙提婆当玩具玩掉了。过了十年还能找回这么多东西而且保存完好,我真的没有再多要求了。的9fd 晚上,他仍来我房里,为我擦药酒。看到我挂着那块丝巾,先愣了一下,旋即嘴角浮出似明非明的笑。然后,应他的要求,我再次成为他的汉师。讲解的第一本书,是他指定的教材史记。我开始了“百家讲坛”连载,讲起上古神话,讲起三黄五帝。我本来就是个挺爱为人师表的人,因为专业是历史,我有时会在黄金周到博物馆打工当讲解员。当我的听众听得滋滋有味时,我会很有成就感。眼前虽然只有一个听众,但这位听众就算水平很高,也一样聚精会神不时颌首称是。我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当老师的那个阶段了,只是,眼前人虽不变,时间却变化了十年。如今,我不能再敲他的光脑袋,不能再扳起脸说教。而我这个老师,常常望着学生如希腊雕塑般的侧脸,讲着讲着就目光发直,声音渐弱。然后突然醒悟,又红着脸喝水,咳嗽,找扇子,上厕所,等等等等。 在寺里还看了他主持的一场观音祈愿法会。观音菩萨是从梵语的意译而来,本来应该译为观自在。传到中原后由于念错,变成了观世音。唐朝时因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讳,便略去ot世ot字,简称观音。我本来并不知道这就是日后中原地区盛行的观音法会,因为观音的梵文名实在太难记。可是看到了供奉的观音像就明白了。这时的观音,不是我们熟悉的大慈大悲的女性形象,而是个威武的男子,长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与莫高窟壁画和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雕像一样。在唐以前观音像都属于男相,因为观音周游法界,常以种种善巧和方便度化众生,并能够“送子”,其女性形象可能由此而来。 法会连做了七天,是为普通大众祈愿,任何人皆可参加。人们将自己已逝亲人的名字报给专门的执法僧,写在一块块木板上,供奉到香案前。罗什带着众人献花上香,合十跪拜三次,举手投足间姿态无不优雅出尘。他坐上高台,手执铜铃,摇一摇,脆响透耳,整个大殿瞬时皆寂。 眼波流转,睿智的双眸扫过所有人,脸上浮现悲悯之色,整个人在香雾缭绕中如同化外仙人。他开口,声音仿佛有穿透力,回旋在大殿上久久不绝“自利是智,利他是悲,菩萨依智能之体,起慈悲之用,遍观法界众生,随其机缘,拔苦与乐,自由自在,无所障碍。” 众僧一起跪拜,齐刷刷口念佛号。我身边的一众百姓也跪了下去,我赶紧学样。接着他念一句经文 分节阅读_19 ,座下僧人就跟着念诵,虔诚的唱经声响彻云霄。 这一天雀离大寺向所有善男信女免费送食物,由罗什亲自赠送并祈福。队伍都排到了寺门外,我在队伍里一点点向前挪,翘首企盼。他念着佛号合十敬礼,将已经包扎好的一份份食物递送给人,手执精巧的长柄熏香杖在祈福之人头上轻轻一点。每个领过食物接到祈福之人,都面露喜色。排了两小时,终于轮到我,还真有点饿了。他看到是我,微微一愣,眼底流出一丝笑,对身边的弟子耳语几句。他将食物递到我手上,我笑着合十回礼,头低下祈福。头上轻轻触到一个器物,周身都被檀香笼住,抬眼看他,自信从容的气质真真非凡夫俗子能比,不由得心又多跳了几下。正要走,突然看到刚刚他耳语的弟子递给他一串葡萄,他笑着接过,放进我手中。葡萄在龟兹是最常见的水果,也不值钱。偷偷看旁人,好像没对我这额外的馈赠表示什么不满,赶紧低头领了东西匆匆走开。 那串额外的葡萄我没舍得吃,在素描本里扯一张纸包好,放进包里。那天晚上他有些倦色,却精神奕奕,开阔的眉间自信从容。想到他可能一整天都没吃饭,光是派送那些食物就用了足足四个小时,有些心疼,赶紧从包里拿出他送的葡萄惴惴地想如何劝他吃点东西。 他一直看着我的举动,看到了我剥开纸露出葡萄递到他面前,有些发怔。没等我开口,他接过,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对着我笑“很甜。” 我愣一下,也摘一颗吃,真的是很甜,比我吃过的任何葡萄都甜 我们就这样对坐着吃葡萄,突然想到那句有名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差点喷笑,便教给他。他的汉语还是带有龟兹口音,绕不准,笑得我倒地。在这样的笑声中,突然好留恋此刻的温馨,但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法会里他每日都很累,却还是坚持来我这里。我暂时停了讲课,看见他来了就想方设法让他能好好休息。有时真的好想给他按摩,不过也只敢在心中yy一下。最后一日晚上,寺里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发到一盏小小的油灯。罗什在佛陀前叩首,点燃手中的油灯,座前最德高望众的大僧走向罗什,在他手里点燃自己的,然后一个个僧人按品阶从前一人手中点燃,不一会儿,整个大殿遍布跳动的星星火光。我也点燃油灯,捧着这盏小小的灯火,整个心灵都被照亮了。这样神圣的氛围中,罗什如同神灵,宝光流转,神慧超凡,领着几千人祈祷,将供桌上写着往生名字的片片小木牌投入火中。喃喃的梵经盘旋回绕,绵绵不绝地灌入耳中,此情此景,竟让我感动欲泪。 那场法会结束后许久,我依然能不时回忆起那庄重的氛围。再次领略了宗教的精神力量。难怪从人诞生起就有了宗教,而且,我相信会一直延续到人类灭亡。每个人都会有精神诉求,尤其在经历苦难时。佛教会在南北朝时期在中原流传更广扎根更深,也是因为那是一段最惨痛的历史时期。当我跟罗什说起这些感想时,他也微笑着表示赞同。对于具体的佛经,我绝大多数都背不出,只是从历史和哲学角度跟他谈论宗教。有时他对我所讲的也不能理解,却在思索片刻后又能以他自己的语言诠释。一夜的时光,往往就这样飞快地溜过,待到醒悟他该走时,不由恨起了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的解释为何如此贴切。 我继续在寺里勘测画画。有时当我盘坐在大殿外测量时,他会走进来跟弟子站在院中交谈。当我坐在殿中临摹壁画时,他会带一群和尚进来讲法,并示意我继续画,不用管他们。当我在佛塔旁掂起脚测高度时,一个高瘦的身影会拿过我的卷尺,在我头顶遮起一片天。当我口渴时,一个小沙弥会及时端杯水送到我面前,然后一袭熟悉的褐红僧衣在门外一晃而过 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现在已经到了看见他就莫明地心跳加速,看不见他就若有所失丢三拉四。枕着他曾枕过的床,盖着他曾盖过的被,我都能小鹿乱撞地窃喜好一会。在雀离大寺,我手上还在画着,目光却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直到他对视上我的目光给我浅浅一笑。我当然知道我的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我再多看他的脸,多听他的声音,我会沉沦,我会不想离开。但是,艾晴啊艾晴,你可以对任何人动情,独独不能对他。他不是你的那杯茶,他跟你,隔着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他至死都是个和尚,而你,迟早要回21世纪。 所以,磨磨蹭蹭画了两个月后,雀离大寺的考察工作已经无法不结束。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晚上课业结束后,跟他讲我的打算。 那天跟他讲解的是史记卷第六十一伯夷列传。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在首阳山。在太史公笔下,对这种积仁洁行,极度忠贞给予了高度的肯定。通篇伯夷列传,讲到伯夷叔齐的,只是很小的篇幅,而大段的话,都是太史公自己的感慨。 “可是,伯夷叔齐这种愚忠,真值得效仿么当时,天下已归周,他们不食周粟,可是采的野果也是周的野果,住的首阳山也在周的疆域,最后就算饿死,也是周朝的人给他们安葬。”我叹口气“每个人都会遇到艰难困厄,每个人在困难来临的时候都要作出选择。是忍辱偷生还是像伯夷叔齐宁愿饿死。是我,我会选择活下去。因为活着,才能完成心中的志愿。而后世的评价,反正我已作古,管它怎样” 我怔怔地盯着他,想到十一年年后他的命运转折点。他的内心,应该是深受煎熬痛苦不堪的吧“所以,罗什,以后如果你遇上困厄,一定要想想你所立的宏伟志向,坚强地活下去。”十一年后,我不可能再出现,我也只能这样给他一点点的提示了。 “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他凝视着我的眼,用太史公的话回答我。 我们对望着,四周沉寂了下来,一股不知名的空气在我们中间流淌。他的脸渐渐浮出红晕,突然微微偏头,将眼光挪开。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尴尬,些微的懊恼,些微的后悔。 罗什,你其实根本不用我教。你背出来的那段,在太史公自述中,是史记的最后一个章节。我相信就算要你背出全部史记,你也能做到。那你为何,又要叫我教呢我的心跳快地要奔出胸膛,我,我能推测你是为了想每日来见我,才装出不曾读过史记的模样么可是可是 闭一闭眼,强迫自己按压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用我以为平静的音调缓缓说“明日我就不到雀离大寺去了,我已经画完。你知道在哪可找到去长安的商队如果不知,我自己去找也可以。” 他沉默片刻,问道“如今中原大乱枭雄并起,汉人与胡人互相仇杀。你一孤身女子,为何执意要去那危险之地龟兹虽小,总归安定,何不” “罗什”我轻轻打断他,“你心中有大愿想,要渡化芸芸众生。为达此愿,你可愿意去那危险重重的汉地”的be “自然愿意。” “我也一样。”我盯着太史公一生心血所著的史记,“我也有理想的。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么,我的志向是写出一部史书,能够亲历历史,还原历史真实性。” 五胡乱华自然是汉人历史上最悲惨的时期。后赵石虎父子以杀汉人为乐,后赵短短二十来年,杀了几十万汉人。冉闵废赵恢复汉姓,又颁杀胡令,只要看上去像胡人的一律杀死,一年之内,又杀了二十多万胡人。中国的北方,在这二十多年里,尸骨遍野,惨绝人寰。如果是这样的时期,就算给我核武器,我也没胆去。幸好这是罗什刚出生时的事了,现在的中原,前秦已经除了凉州和辽东,基本统一了北方,恢复了生产。而苻坚是我最欣赏的十六国时期的悲剧英雄,他的个人魅力让我极其欣赏。趁着现在去他的前秦看看是我一直向往的,否则十年后淝水之战就是他的滑铁卢,北方又重新陷入四分五裂兵连祸结。 我看向他,希望自己的眼神是坚定的。他对视着我,又将头偏开,定定地盯着油灯微微跳动的焰心,语气无波“我替你安排。” 我继续讲课,他继续听课。就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装傻,继续装傻 结束时他仍如往常一样淡定地离开,我正嘘了一口气,门又被推开了。 “还记得克孜尔千佛洞么”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从你说在那里开凿石窟寺,十年间已经开有十来个石窟了。” “七日后我要去那里礼佛。”他盯着我,目光炯炯“你想去么” 我,我,我想去。他真的太了解什么东西能吸引我了。我去的话,就能鉴定石窟的确实开凿年份及开凿顺序,还能临摹下那些在后世遭到破坏的精美壁画。这些,都极有历史价值。我真的挡不住这样的诱惑。推迟几日出发,应该没问题吧我的时间,还是够的吧 见我点头,他笑了,“七日后,我们出发。”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克孜尔千佛洞 章节字数5486 更新时间071223 09:37 七日后明媚的夏日清晨,我们坐上了他那辆性能良好的马车,朝克孜尔千佛洞出发。克孜尔千佛洞离库车有70公里,我们的马车轻便,两天就能到了。不过跟罗什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真的不太好受。眼光所落之处,都是他的身影。淡定的罗什,浅笑的罗什,优雅从容的罗什,目光灼人的罗什,我的眼睛,像个800万像素的照相机,不停定格他的画面。唉,真能有他的照片就好了,回去后还能有个念想。回去对了,我无论如何还是得回去,所以,徒费感情毫无意义。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坚决抵制帅哥的魅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所以,马车停下休息时我无视他伸出要扶我的手,自己跳上跳下。吃东西喝水时坚决自己给自己服务,不要啥都从他手上拿。在吃完馕后嘴角留有碎末时自己摸摸嘴擦干净,留下他执着帕子的手尴尬地缩回去。马车里实在无法躲避时干脆闭上眼休养生息,犯困了也坚决不倒头大睡,免得醒来发现拿他的手臂当枕头。 是我的错觉么有一声幽幽的叹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我耳里。心,无端地疼 就这样到达了克孜尔千佛洞。不禁佩服自己的定力,在这样独处两天让人意乱神迷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坚决不与任何古人有感情纠葛。这是老板在我穿越前给我的谆谆教导时刻记住你是现代人,时刻记住你要回现代,时刻记住你要是带私人感情工作,历史说不定就此改变了 当我看见雀尔达格山在夕阳下发出令人炫目的胭脂光彩,石窟的洞门一字排开,有搭起的木梯和长廊通向各个石窟。我想,我可以把感情一类太费力气的东东抛之脑后了 我第二天一早才进石窟参观。晚上就住在木扎特河边的客栈里。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可是,卫生条件还是不太让人放心,幸好我自带有轻型睡袋。晚上木扎特河边夜凉如洗,星辰漫天。没有污染的夜空,看起来那么清爽。我本来想在河边随处走走的,却总是被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那个高瘦身影搅了企图平静的心。没办法,只好狠着心肠快步回了房间,留下他独自在泛着月光的河水边踯躅。 第二天去石窟时,不出意料还是有太多人认出他来。石窟寺已经吸引了不少和尚来此修行,一个个僧房窟都是满的。所有的人看见他时无一例外流露出惊诧,甚至,些许轻视的表情。呸呸,罗什什么时候会被人轻视肯定是我多心了。不管怎样,寺主还是热情地接待他,将他引入一间特意清空出来的僧房窟。可是,他更应该被那群僧人包围住论佛法啊,而不是像现在只是一人待在僧房窟里盘腿打坐。我留意了一下,别的僧房窟里的僧人也是足不出户整日静坐。我虽然有些奇怪,想想我对佛教的规章制度又不熟悉,再说现在最吸引我的是壁画,也就把疑惑抛之脑后了。 克孜尔千佛洞共有编号236个窟,有壁画遗存的约有80个窟。绝大多数是让小乘僧人静坐修行的僧房窟。我在21世纪时已经观看过。僧房窟里没有壁画,只有冰冷的石床,而且非常窄小。在古代,手工技术下开凿石窟,非常艰难,而且耗费颇大。克孜尔千佛洞最初的洞窟,都是龟兹王出资建的。我现在看到的,只有两个壁画窟和八个僧房窟,其中一个壁画窟还没完工,画工们还在忙碌地画着。 我立刻被吸引了,这是个 分节阅读_20 多好的课题。无论是颜料,构图,上色,画工的组成,画的佛教故事,任选一个主题,都可以成为一篇高质量的学术论文。我在西藏阿里地区的古格王朝遗址今西藏阿里札达县内,一个八百多年前的古庙里碰到过一群联合国的慈善组织,专门为世界遗产免费做壁画修复工作。仰头跟蹲在架子上的一个瑞士女孩聊,她给我看修壁画的用具,大大小小的笔,铲子,镊子,多而复杂。看她工作,真叫绣花不为过。而经过修复的壁画,即刻恢复栩栩如生,如同刚画出来一般,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身临其境实地观察古代画工在简陋的用松脂照明条件下如何一点点地描出这些壁画,更是让我废寝忘食地投身进研究工作。我跟画工们交流,打成一片,学习他们的画技,临摹已经完工的画,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用湛蓝的青金石粉打底,用金粉和金箔涂在佛陀的袈裟部位,一眼望去,篮色菱格图形里的佛陀一个个金光闪闪,精美异常。当壁画上的红色历经风尘变为黑色,其他的颜料难以辨认本来面目的时候,用青金石画成的蓝,却永不褪色,绚丽如初。青金石,原产于距离龟兹有1500公里之遥的阿富汗,它具有诱人的深蓝色调,又具有闪烁金光的黄铁矿星点,当古代的商人们将它们运到龟兹时,青金石的价格已经比同等重量的黄金翻出了好几倍。洞中,丹青交织,金光闪烁,这一幅幅令人炫目的景象,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这些画,后世龟兹回鹘化了,憎恨偶像崇拜,将克孜尔石窟里的佛陀,一个个地擦去金粉,露出里面泥灰的颜色到现代。只有那一片湛蓝,留给21世纪的学者几多唏嘘。 佛教在公元前六世纪末兴起后,数百年间本来是没有佛像的,而是以脚印、宝座、菩提树、佛塔等做为象徵。我在印度的阿旃陀ajanta石窟几个一二世纪开凿的早期石窟里就看不到佛像,只有佛塔、脚印、佛座。公元一世纪后,随着大乘佛教的流行,偶像崇拜渐成风气,遂有佛像的创作。在犍陀罗地区南亚次大陆西北地区,今巴基斯坦北部及阿富汗东北边境一带,因为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征战到此,将希腊艺术带进来,佛像的制作较多地吸收了希腊式雕像和浮雕的风格。犍陀罗艺术成为了佛像艺术的一个重要流派。 克孜尔石窟深受犍陀罗艺术,甚至希腊艺术影响。后世毁坏得一个不剩的佛像,就是犍陀罗佛像的典型代表。椭圆形面容,眉目端庄,鼻梁高长,头发呈波浪形并有顶髻,身披袒肩大褂,还雕有胡须。而壁画里的佛、菩萨、飞天等,很多是半裸,甚至全裸,体态优美,身上的衣着、饰品、绸带无一不描绘得入木三分。 我正在临摹一幅宫女诱惑图。这幅图表现的是佛还是太子时因看到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苦恼而决定出家。其父净饭王为留他继续继承王位,便有意在其周围营造一个纸醉金迷的环境,使他对世俗产生留恋。我正全身心地描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回头,看到罗什正站在我身后,眼光盯着我的素描本,脸色异样地红。我看了看自己的图,突然明白过来。我正在摹的是最靠近太子的一个全裸宫女,一手托着丰满的乳防,另一手撑在丰腴的大腿上,上身前倾逼近太子,两腿叉开,一副绯糜的模样。这幅图在整个石窟壁画中只是几千个人物像里不起眼的一个,如果不是我拿出来放大的话,恐怕没人能看得那么仔细。而宫女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情欲的意味弥漫在整章画纸上。 我也有点脸红起来,赶紧合上素描本,问他有什么事。他是来叫我吃午饭的。这十天来,我都拒绝跟他同进同出,吃午饭我也宁愿跟着画工一起。现在他来叫了,才突然注意到我画得太入神,周围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我无法再拒绝,只好跟着他一起去吃饭。 这些天他经常跟寺主跑进跑出,还拿着图纸跟寺主对着周围的崖壁指指点点。我好奇地问过他,他说打算用雀离大寺近年来从王家得来的布施在此开凿一个大型佛陀立像。我看了图纸,居然有十五米高,在佛的头光和背光光环中,还有一圈圈的小立佛。这种形式的佛像塑像,与小乘佛教只重涅槃像不同,倒像是后期犍陀罗艺术或“印度阿富汗流派”。 犍陀罗艺术朝着丝绸之路一路东进,先是在三世纪后向贵霜统治下的阿富汗东部发展,被塔利班炸掉的巴米扬大佛就是这种艺术流派的典型代表。罗什少年时跟母亲到过克什米尔的罽音ji宾,就是犍陀罗的中心地区,肯定看到过这种巨型造像。难怪克孜尔千佛洞也有大佛窟,这么巨大的工程没有他这样的高僧倡导是很难完成的。 罗什无法知道的是,他把这种印度石窟建筑和犍陀罗巨型造像结合起来创立石窟佛像的方式引入了克孜尔石窟,不光影响了龟兹一地,连对后世的敦煌莫高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心里不禁对他又敬仰几分。可是在看他忙碌的同时,却注意到了那些一天到晚窝在僧房窟里的僧人们。他们吃饭时也不出来,有小沙弥端着饭盒一间间地送进去。这些举动真的太奇怪了,肯定在举行某种仪式。吃饭时问罗什,他只淡淡说那些僧人都在打坐,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知道他不想说的话再问也没用,只好在下午跟着画工一起工作时,向他们询问。 “那是法师们在夏坐。” 夏坐听上去很耳熟。想起法显传里提到过法显西行过程中好几次停顿三个月时间,就是为了夏坐。 “法师们每年夏天都要净心修道,呆在屋子里不出来。” “对呀,他们可不能出来,必须出来的话,还要跟寺主请假呢。” “是啊是啊,就这样坐一个月时间。道行高的法师,要坐三个月呢。” 七嘴八舌的讨论听不进耳里了。我的鼻子又开始泛酸。佛弟子在雨季中集合栖止于一处,净心修道。因为这是万物生长的时期,不外出便避免了无意杀生的可能。难怪那些僧人看他的眼神有点鄙夷。应该乖乖呆在寺里的时候他公然带着个女子出行。虽然他来这里是为了建大佛之事,但他何必一定要夏坐时期来他将清规戒律至于何处他是为了我么 晚上我坐在木扎特河边发呆,他就在离我不远处静静地望着我。我向他招手,他怔一下,缓步踱到我身边。我拍拍一旁的石头,他有些犹豫地坐了下来。 “罗什,你不该夏坐时跑出来的” 他身子微微一颤,眼光移向粼粼河水,语气仍是淡淡“来此是为建造大佛,更是对佛陀的尊敬,有何不可” “那就不能多等一个月么” 他突然看向我,群星闪烁的夜空下,他眼中波澜翻涌,却瞬间隐入沉沉的眸子中。 酸楚涌入喉中,不敢看他的眼“罗什,我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离开。” 他不言语,又转回头盯着河面,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咬着嘴唇,狠了狠心“罗什,我不属于这里。” “我知道。”他猛然站起身,腰挺得笔直,胸膛有些起伏。他真的长太高了,仰着头看他,脖子累得撑不住头。我的头,真的太沉了沉得不停往下坠 “明日我们便离开。” 苦苦撑起沉重的头,看到褐红色的僧衣迅速朝客栈方向前行。不一会,转个弯角,便消失不见、 那夜,从客栈房间的窗口望出去,泛着银光的河边,月光拉出个长长的身影。风吹过,宽大单薄的僧衣迭迭,越发显得孤独寂寥。我怔怔地盯着那个瘦长的身影,半晌觉得前襟有片凉。我胡乱摸了摸脸,冲出房间。夜色孤清,水声潺潺,河边却已不见人影。那夜,我几乎睁眼到了天明。 回去时我们几乎不言语。他的眼圈发青,堆在深陷的大眼窝下,格外明显。我呢照过铜镜,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眼望外面,我也一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的事情,何苦多做无谓挣扎趁现在,好歹还能收手。回到21世纪,我自有我的日子要过,也许找个人谈个恋爱。比我高一届的师兄一直对我有那么点意思,可以考虑再往深发展。就算师兄长得不如他帅气,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温和,不如他我当然知道,师兄什么都不如他,可是,师兄是个真正现实中的人。而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研究资料,故纸堆里的几个字而已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苏巴什故城他的小院里。他回寺里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眼神复杂,终于还是叹气“商队我会去安排。这几日要夏坐,晚上就不来了。” 我垂着眼,点点头。 半晌,他还是没走。脚步在门口盘旋,始终没挪出去。 “再过十日就是苏幕遮了。你说过想看苏幕遮,不如”他犹豫着“结束后再走吧” 我抬头,跌进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泽,仿佛有磁力,将浑身无力的我吸进。平时伶俐的嘴此时笨拙地只剩一个字“好” 他的嘴角往上挂了挂。这么多天了,第一次看见他笑。可是,我不是为了你多留这几天的,我实在是因为想看东方式的狂欢盛典苏幕遮。我是个好学生,好学者,好劳模,可我不是一个好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夏坐就是结夏安居,日期为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解居则于农历七月十五日。另有冬安居,是于每年十月十五日至隔年一月十五日解居。是佛弟子在雨季中集合栖止于一处,净心修道的生活行事。结夏安居的时间不一定三个月,最虔诚的是三个月。地点不定,小屋、树下、山林、石窟、床上、聚落皆可。五分律规定,不可在没有救护的地方安居恐毒蛇、虎豹之类的侵袭。安居,又可分夏安居、冬安居,安居期间若要离开,必须请假,得到允许,始可离去。丛林中,律寺很注重安居生活。安居又称为坐夏坐家中不出。安居中,如遇起火燃烧、毒蛇骚扰、水淹、国土不准处、盗贼、眷属骚扰处、有女难处等情形,则可迁移,否则犯戒。 去克孜尔石窟的路上,居然看到有个庞大的车队,清一色都是苹果绿的甲克虫,车身上刷满了很可爱的图片,是法文,背后还贴着地图。开车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外,每一辆车里看上去都是夫妻。后来跟他们中间的几个老头聊天,是法国和比利时人,都是汽车俱乐部组织的,从法国出发,到西班牙过直布罗陀海峡,横穿北非大陆上,经过摩洛哥,埃及,过苏伊士运河到中东。然后在中亚过了一堆的斯坦,由哈萨克斯坦经霍尔果斯口岸进新疆,然后西安,北京,内蒙,从满洲里到俄罗斯,跨越西伯利亚,到莫斯科,然后一圈的前苏联小国,最后由德国回法国。全程自驾车,要历时一年。听得我口水直流。希望我年老了后,也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出去走走吧 章节字数5705 更新时间071223 09:37 那晚他走之后,果真没再来。我以为我能平静,结果每天晚上从五点钟开始,我就一直呆在屋里,盯着门,直到城中灯火尽灭。我每天白天拿着素描本在苏巴什故城转悠,走着走着总是会晃到雀离大寺门口,直到认识我的看门僧人朝我打招呼,才猛然醒悟落荒而逃。我的心无比难受,似乎有千万只小手在抓着,扯着,让我捧着素描本在工作时总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描绘他的模样,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擦掉。 离苏幕遮只有两天了,依旧不见他的踪影。苏幕遮结束,我无论如何得离开龟兹。唉,离开之前,还能见上他一面么其实心下明白的,不见,才是最好的方式。离开了,就会忘了 晚上我蜷在床上依旧盯着门发呆,那堆曾经让我无比着迷的书摆在我眼前也提不起兴致。十点了,21世纪时十点钟夜生活还刚开始,而在这个时代,十点是真正夜深人静时。我叹气,又是一夜过去了。 突然院门被敲响,声音不重,却格外醒目。然后院子里响起了摩波旬与人说话的声音。是梵语是他 我的心咯噔一下,立马跳下床飞奔了出去。他站在院子跟摩波旬说话,昏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我的疑惑越来越大,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不会这么晚还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摩波旬搓搓睡眼又回屋了。他向我走来,步伐缓慢,好像沉重地抬不起脚步。 “如此深夜,罗什不该来的”他的声音,居然有丝颤抖。“只是,心中积郁,到处闲走,竟然走到了这里。在 分节阅读_21 门外徘徊已久,终是忍不住敲门了。” 他抬头看我,屋里的灯光透出,照见他脸上的悲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从来都是淡定的罗什,有如此的悲伤神情 看看站在院里有些手足无措的他,我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罗什,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不置信地看向我,眼里,流过一丝感激,旋即垂头“你,披件外衣吧,夜凉” 整个苏巴什沉寂着,街上早已万灯皆灭,幸好月光莹亮,还能照见脚下的路。我们一路走着,仍是沉默。想来,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晚跟他在一起。他恐怕,也有一些拘谨吧。 苏巴什只是个附属小城,宗教意义大于军事意义,所以,没有通常城池必有的城墙。走出几步路,就出了城,走到了城外的铜厂河。正是夏季,河水湍急,哗哗声在寂静的夜显得分外清晰。 我们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我蜷着膝,静静看他。月光洒在他身上,渲出一圈华晕。 “我在罽音ji宾习小乘的师尊来了。” “盘头达多”传记里有鸠摩罗什为自己的小乘师父盘头达多说大乘教义的记载。 “你怎知他的名字” “啊,我”愣住了,我当然是读了资料才知道的。 “对了,我曾告诉过你的。想不到十年前的话,你还能记得。” 他小时候跟我说过我我我怎么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亲亲可以去看第十二章罗什有提过“我在罽宾便跟随得道高僧盘头达多习小乘佛法” 我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跟他说大乘教义了吧” 他点头“这些日子罗什一直与师尊一起研究大乘教义,辨述大乘精粹,已赢得师尊承认。师尊虽礼罗什为大乘师,承认罗什立新说之成就,但仍是罗什的小乘师尊。” 我点头。在佛教的世界里,如果要建立起自己在教义上的终极权威,那么和带自己进入佛教教义大门的老师进行辩论并赢得承认就是重要的一环,即使是像罗什这样的人亦不例外。而显然罗什是这次拉锯式辩论的最后胜利者。盘头达多最后虽说“礼什为师”,但并未改变自身的学说立场,至少他并没有放弃自己作为罗什的“小乘师”的身份。难道这就是他沮丧的原因 “罗什,每个人都有自身立场,你能劝服他尊你为大乘师已经不错了,何必一定要他放弃小乘呢” 他奇怪地看我“罗什没有狂妄到要师尊放弃小乘。” “那你为何那么难过”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眼光盯住河水,出神了半天。“我母亲”他咬着薄薄的唇,似乎要咬出血来,颤抖着声音轻轻说“师尊今天才告诉我,我母亲行至天竺,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已进登三果了。” 我不太明白,问道“进登三果是什么不是件好事么” 他叹息着,深吸一口气,平缓地回答“三果乃出家人修行所能达到的四个果位中第二高之果位ang。”他看我依然疑惑,再解释说,“ang可译为不还。即是说,证得此果,圆寂后住于五净居天,禅定转深,到了灭受想定,即是解脱,不再还到凡夫的生死界中。” 他咽一咽嗓子,再深吸一口气,声音却颤抖地厉害“母亲终得修行之果,跳出轮回,永登极乐了” 啊我终于脑子转过弯来了,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告诉我,耆婆,耆婆她,在天竺亡故了史料只记载耆婆独自离开龟兹,到了印度。然后便再无文字记载,原来是她死在了印度。而这个消息,他才刚刚从盘头达多处听来 我呆呆地看向他,难怪他那么悲恸,耆婆对他的一生,影响之大,无人能比。是母亲把他带入佛门,是母亲不愿意他在龟兹受到太多追捧带他到了罽宾,是母亲鼓励他学习大乘,在他二十岁之前,他的一切都是由母亲安排的。耆婆对鸠摩罗炎来说不是个好妻子,但是对罗什来说,她是个好母亲,一个带领者,引路人。 “罗什,你要是难过” “不”他猛然抬高声音,语速急促“我不难过。母亲进登三果,她离家所求的佛家解脱,终于得现。她进入西方极乐世界,从此便再无烦恼,我何来难过,何须难过” 他的胸口急遽起伏,傻子都能听出他的言不由衷。 “罗什,”我轻拍拍他的手臂“你心里难过是正常的。因为你有爱,你爱你的母亲。那为何,不把自己对她的爱发泄出来” “爱”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量,沉得让他念出颤声“佛陀说,一切皆空,万物皆空。罗什是修行之人,怎么可以有爱” “佛教讲一切皆苦,老病死,怨憎会,恩爱别,所欲不得,所以苦的根源是爱。如能灭绝爱欲,便能得涅槃,从此脱离六道轮回,进入永恒世界。其实佛陀自己,难道就没有爱欲么他有妻有子,他也有牵挂吧他提出灭爱欲,正是因为受过爱欲之苦吧可是,爱欲真能灭的话,佛陀需要到死时才得解脱么涅槃,寂灭,作灭、灭度、寂、无生、择灭、离系、解脱,不管有多少种叫法,都是死的同义词而已。只有死,才能灭尽一切爱欲,佛陀自己,只怕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他描绘出一个死后的世界,一个西方极乐世界,以弥补今世为灭爱欲抛弃的种种。可是,为何一定要” “艾晴”他重重地打断我,颤抖着嘴角,痛苦地捧着头“别说了” 他将头偏过,不让我看到他的脸。月光下他的肩起伏着,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我站起,转到他对面,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温柔地拥进我怀里。他突然浑身僵住,虽没有推开我,却似乎停住了呼吸。 “哭吧,你是人,你不是神。为亲人难过,没什么不该。想哭便痛痛快快哭一场。那样,会好受一些的” 我轻拍他的背,怀中的他,虽然个子那么高,却瘦削得让人心疼。这一刻,真想化身为耆婆,替她安慰他。 他顿了好一会,有些局促地伸手向前,用手臂圈住了我。他的动作非常轻,好像我是个纸人,会被捏碎。 “艾晴”感觉出他胸膛急遽地起伏,手臂上传来的力在渐增,将我越搂越紧。 “艾晴”他再低低唤我,肩上,有些温热的湿,风吹过,快速冷却,又立刻被新的温湿染上。他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哭了。 他哭了很久,仿佛这一生从未哭过,此刻,要将积蓄一生的泪一并倾倒干净。我陪着他一起哭,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哭完了所有力气,直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都平息了下来。我从没有这么哭过,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他,才不至于瘫倒。他也停止哭泣了,却依旧搂着我,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熨烫着我的心。我,竟如此贪恋这个怀抱,以至于不敢说一句话,怕说出什么就会打破这个气氛。最后,是他放开了我,月光已经隐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缓缓说 “母亲知道罗什心中一直想将大乘传扬到汉地,离开时,曾对罗什说过大乘教法,要传扬到东土,全赖我的力量。但这宏伟大业,对我而言,却没有丝毫利处。母亲问我,要怎么办。”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没有说话,呆呆地看他。他顿一顿,接着说“我回答母亲大乘之道,利人而忘己。若凭罗什能使佛陀的教化流传,使迷蒙众生醒悟,就算会受火炉汤镬之苦,罗什也没有丝毫怨恨。”的fe 母亲在时,罗什还是一个受到精心庇佑的天才。他固然聪明绝顶,但犹如温室中的花朵,未经考验。随着母亲的离去,此刻的他,必须依靠毅力来坚持自己的理想了。他的理想,小时候就已立了吧他知不知道,他母亲所担心的,会在将来成真。他去中原弘扬佛法,付出的代价,是一世的诟病。罗什,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知道你的未来。 “罗什,母亲虽不在你身边,可是,她会时刻在你心中。当你有艰难困厄时,想想对母亲的承诺,你便能挺过去的,好么” 见他点头,我转移话题,希望他不再沉浸于悲痛中。“罗什,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我不知道的事情。”其实,转移话题只是借口,我是真的想知道小时候的他。 我们就这样比肩坐着,听他讲小时候的事情母亲对他的严格与慈爱;诸位师尊,师兄的趣事;在西域诸国的游历;每一桩每一件,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原来iq200的鸠摩罗什小时也会作弄师兄,背不出偈语也会遭母亲责备,原来他也有童年,我还以为他生下来就一副老成样呢。为了让他心情好转,我讲起我自己的家庭,我的父母,我的同学们,我的老板,我看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当然我都转化成他能听懂的语言,没露出什么破绽。 远处的天山背影显出一抹淡淡的胭脂红,漫天星星悄然隐去,我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了,居然坐了一夜。我望向他“罗什,回去吧。你该去做早课了。” 他讶然“竟坐了一夜。艾晴,累么” 我摇头。虽然不累,可是身上却有些发冷。那件外套,也挡不住黎明的凉气。 手被他握住,他的手也没什么热气,纤长的手指磨挲着我的手,我笑了,看他徒劳的摩擦生热。他抬眼,看到我笑,不再磨挲,将我两只手贴上他的脸颊。我的笑僵住了。如洪水冲过,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垮了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我的手贴在他微带热气的脸上,手心触到微微的扎,是新长的胡须。那一刻,如醍醐灌顶,一道电流从头到脚将我激得浑身战栗。我已经完完全全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爱他 是的,我早就爱上他了,从再见到他那一刻起。会爱上他最正常不过,他的优秀他的聪慧他超然脱俗的外表,能让天下所有女子倾心。我不再犹豫不再拒绝。爱了就爱了,我怎么能否定这人类最基本的感情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既然灭绝不了爱欲,又何必苦苦挣扎而我之前会那么挣扎那么抗拒,就是因为我太以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待爱情了。我总是希望如果爱了就要得到回报,我总拿我的工作当借口,我总是想着我迟早要回去,我总在顾虑爱上他没有未来。可是,我如果不要回报呢如果我不要求一定要呆在他身边呢如果我不要什么未来呢谁又说过爱他就不能继续我的工作呢我只要现在好好地,以我自己的方式来爱他。我可以不让他知道我的爱,我可以回到21世纪后继续想他爱他。只要能爱他,以后的事,管它怎样呢我干吗现在就一定要那么冷静地想明白一切呢 “苏幕遮后日开始,你今日便去王城吧。”温和的声音在耳边拂过,“回去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我让乔多罗送你去王城,我已为你定好客栈了。还是你要住国师府,你不是一直想见弗沙提婆么” 乔多罗愣一下,哦,是他的御用车夫。“还是住客栈吧。我这样去国师府,会吓到太多人的。至于弗沙提婆,我想等离开龟兹前再去见他。” 等到苏幕遮结束,我就找机会见一见弗沙提婆。他十年前那么会粘我,但现在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介入太多。见上一面,能看到成年后的他,也就可以了。我最想的,其实还是这个“嗯你”犹豫,犹豫,再犹豫,“你会不会去” 他顿住,轻轻将我的手放下,“师尊还在我处况且” “我知道的,你们有离歌舞戒。”赶紧先按压下心头飘过的失望,装做不在意地辨白,“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去不能去的” 他不言语,站起身,微明的天光染在他褐红色的僧衣上,风扫过他的衣襟,他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凝在黎明中。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时期僧人慧皎著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为盘头达多说大乘“俄而大師盘头达多不远而至。王曰。大师何能远顾。达多曰。一闻弟子所悟非常。二闻大王弘赞佛道。故冒涉艰危远奔神国。什得师至欣遂本怀。為說德女问经。多明因缘空假。昔与師俱所不信。故先说也。師谓什曰。汝於大乘见何异相而欲尚之。什曰。大乘深净明有法皆空。小乘偏局多诸漏失。师曰汝說一切皆空甚可畏也。安捨有法而爱空乎 分节阅读_22 。如昔狂人令绩师绩线极令细好。绩师加意细若微尘。狂人犹恨其麤。绩师大怒乃指空示曰。此是细缕。狂人曰。何以不见。师曰。此缕极细。我工之良匠犹且不見。况他人耶。狂人大喜以付织師。師亦效焉皆蒙上赏而实无物。汝之空法亦由此也。什乃连类而陈之。往复苦至经一月余日。方乃信服。师叹曰。師不能达反启其志。验於今矣。於是礼什为师。言和上是我大乘师。我是和上小乘师矣。” 慧皎的高僧传里耆婆跟鸠摩罗什的最后对话“什母临去谓什曰方等深教,应大阐真丹。传之东土,唯尔之力。但于自身无利,其可如何什曰大士之道,利彼忘躯。若必使大化流传,能洗悟蒙俗。虽复身当炉镬,苦而无恨。”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东方狂欢节 章节字数5432 更新时间071223 09:38 我坐罗什的马车到王城。一路的颠簸本来该有助睡眠,可是我却了无睡意。我整个人处在极度亢奋中,不时盯着自己的双手。自从这双手触碰过他的脸后,我都舍不得洗手了。我伸出手,闭着眼睛,在脑中描绘出他的轮廓,用我的手去再次感觉。那微温的触感,略有些扎人的胡茬,消瘦的双颊,顺滑的皮肤。不可抑止的笑,又漾上了我的脸。 我就这样一路时不时傻笑着,下午时分到了延城。住进了罗什早已安排好的定点客栈,还是个上房。如果没有他的预定,这会儿客栈也早就人满为患了。吃了些东西才发现开始犯困,好久没有熬夜了,只有临考试时才会去通宵教室。结果整个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呼呼大睡。希望我没打呼噜,如果真的不小心打了的话,希望没吵到隔壁的人。 苏幕遮,又称乞寒节,每年农历七月举行。是为了祈祷当年冬天严寒,可降更多的雪,来年便水源充沛。苏幕遮在唐代传入中原,曾轰动京城,唐人写的关于苏幕遮歌舞的诗词,就数量繁多。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贺等等,都有描述。到宋时,苏幕遮成了词牌名,最有名的苏幕遮词就是范仲淹的“碧云天,黄叶地”了。玄奘在龟兹时,曾经目睹苏幕遮的热闹,并记录了下来。龟兹王请他一起观看,歌舞到高潮时,龟兹王还邀请玄奘脱去袈裟鞋袜,共跳乞寒舞。唉,玄奘不也看了歌舞为何他就不能算了,人家玄奘远来是客,入乡随俗也无可非议。 我戴着早已在苏巴什买好的面具,在街上晃荡。所有主干道全部都是人,大家都戴着假面,认识不认识的,都相互问好。这样融洽的气氛,我的心情变得超好。跟着人群在街边站着,不一会,游行队伍开始来了。先是一个鼓队,以大羯鼓为首,坐在马车上激烈地敲着,拉开了苏幕遮的序幕。后面跟着一群艺人,手上拿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鼓,配合舞蹈动作,应和着大羯鼓。隔一段后面再来的是一群男女对舞,衣着端庄,双手持丝巾两端,神情庄重,舞风古朴。嗯,跟我们的大妈们逢年过节就上街表演的秧歌舞有点像。然后又有方阵表演绳舞,头戴花冠的妙龄少女,执一根缀有各种花饰的绳子,舞姿飘逸,神情妩媚。后面再上来的是飘带舞,猴舞,等等,看得我眼花缭乱。每个方阵都有自己的小型乐队,坐在鲜花装饰的马车上,荜篥,箜篌,琵琶,角笛,等等,悦耳清脆。 1903年,两个日本人在苏巴什故城发现了一个舍利盒,里面装高僧骨灰。他们将舍利盒偷偷带回了日本,就存放了起来。直到1957年,日本人发现舍利盒颜色层下隐约有绘画痕迹。他们拨去表面颜色,露出了原来的图像,是精美到让人惊叹的苏幕遮乐舞图。上面绘有各色人物,手执西域特色的乐器,戴着假面,摆出不同的舞蹈造型。如今,这舍利盒还在日本,我们自己研究,还得从日本拍了照,拿回国来。 而眼下,早已经消逝的东方狂欢节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那份喜悦,无法言语。苏幕遮会不分昼夜,连演七天。回去后如果能把这个盛大的古代节日复制出来,对研究音乐舞蹈风俗民情的历史传承性,可以有更清晰的认识。光是这些,就能引得多少同仁射来愤怒的红眼。呵呵,我笑晕了。 已经中午时分了,跳舞的方阵在沿着街巡演,路边推出不少小吃摊,烤羊肉的味道引得我口水直流。脱下面具,跟小摊主要了三串羊肉串。这个时代的羊肉串超级大,每块肉跟鸡蛋一样大小。在新疆旅游时,羊肉串的大小,从南疆到北疆,从新疆到内地再到沿海,是依次减小的。在南疆喀什,和田,库车等地,跟一千六百五十年前一样,是鸡蛋大小的羊肉串,通常两元一串。而我们学校门前的小摊,是我见过的最小的羊肉串,一元一串,但女生都得吃二十串才能有垫底的感觉。 把思绪从现代拉回眼前的古代节日,啃着羊肉看街上的人来人往。边吃东西边看帅哥最带劲,不过,看似帅哥好像不多啊,因为都戴着面具。突然,我张着正准备咬肉的嘴,忘记咬下去了。 人群中有人向我走来,纤长的身材,穿着龟兹贵族典型的鹅黄色束腰式短装。这种装扮,看上去很像中世纪时欧洲的骑士服,只要身材好,男人穿上都会英姿飒爽。而那个男人,这样的打扮,看上去尤为伏贴,加上身材高挑,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虽然无法看到他的脸,也能断定这是个极品男人。这样一个男人在朝我走来,而那身姿,怎么如此熟悉他戴着一个鬼脸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在走近我时,透出诧异和探询的目光。我眯起眼,仔细打量。那双眼,是我熟悉的浅灰色。我的心,突然快得要蹦出胸膛。他他不是说不来的么 “艾晴,是你么”是他的声音,却有丝颤抖。 “当然是我。”我举举挎在手腕上的面具,突然想起另一只手还擎着三根大得吓死人的羊肉串。完了完了,我满口獠牙啃肉的模样,我张着油呼呼的嘴瞪他的白痴样,全落到他眼里了。 正在懊恼,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心砰砰直跳,混乱的思绪飞快飘过他怎么为什么他今天 手上还高高举着羊肉串,我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任由那个高大的男人将我一把抱住,腾空转了几个圈。 “艾晴,你真的回来了” 目眩中听出,虽然有些像,但这不是他的声音他的手臂没有那明显紧绷的肌肉,他不会这样开心地大笑,他绝对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毫无顾忌地抱着我转圈。 我被放回地上,面前的他对着我微微倾下身,一手揭开了面具。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浓浓的眉毛,浅灰色眼珠,像极了他身高和体形,也跟他那么相仿。可是,脸没有他那么狭长,皮肤也比他的麦色浅,嘴角弯弯,尽是调皮。我隐隐浮出的失落,立刻被另一阵欣喜淹没。 “弗沙提婆”这次,换我抱他了。只是,为何他那么高啊。 放开他时看见他一直没合上笑的嘴对我努努“艾晴,你嘴上的油全蹭在我衣服上了。” 刚刚觉得抱那么一大小伙有点不好意思的心,立马被这句话呛了回去。这死小孩,还是没变 “所以,你要请我吃饭”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上的肉串,已经被他夺下,还给了小贩。然后我就被他拉着走,都没时间嘀咕一声,浪费粮食啊你个败家子 我瞪着眼前一盘盘看上去蛮像那么回事的菜肴发呆。有多久没吃过中餐啦有多久没见过白米饭啦这个时代,米是从汉地运来的,在西域吃顿米饭,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瞧瞧这里的摆设,还弄个包厢坐坐,我嘴里塞着饭,心里嘀咕,还真是个败家子 对面的他却没吃太多,只顾一直盯着我看,嘴角的笑,总也抑不住。看得我心里发毛,只好低头猛吃。进来一个汉人女子送菜,他依旧举着那摄人的笑道谢,看得那女子脸色红红,退出去时竟撞上了门。 唉,我叹气。“弗沙提婆,知不知道你这样对人笑会害死天下所有女子的。” “哦”他眉毛一挑,身子前倾凑近我“那,艾晴你呢” 死小孩,居然对我说这种话。我看看他阳光帅气的脸,吞吞口水“别别,我老胳膊老腿了,还是让我多活几年吧。” 他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跟罗什不同。他笑得张扬,笑得毫无忌惮。而罗什的笑,永远都是那么风轻云淡。 “艾晴,你是仙女,你不会老。”他突然收住笑,换上认真的口吻对我说。 我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什么。唉,是我自己对他说的,他又目睹过我的突然消失。早知道会回来,就不该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种这么个烂理由。现在,这个幼小的心灵被我歪曲了十年,还能扳得回来么 “艾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我一呆,脑子快速转动“昨天。”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三个月了。那样的话,他就会知道我一直跟罗什在一起。罗什,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他保护他 然后他问我住哪儿,我跟他说了客栈的名字。他看看还在往嘴里塞米饭的我,不耐烦地问“你还要吃多久啊”的eb 我愣“你有事吗这么急” “当然有事。”他一本正经地回我,“要去帮你搬行李啊。” “去哪儿”的86 “当然是国师府。” 弗沙提婆跟着我去客栈退房,我收拾东西时,结果被他看到了我的小内内,他竟然拿着我的 a一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害我闹了个大红脸。然后他不由分说扛上我潇洒地扔出一串钱给掌柜,大手一挥“不用找啦”。唉,这败家子 快到国师府时我惴惴地拉住弗沙提婆“哎,你要怎么跟别人说我啊我的模样可是十年未变啊。” 他停下脚步,眼珠转了几圈“嗯,那就说你是艾晴的侄女,叫小艾晴好了。”我晕不愧是兄弟俩,思维方式还真像。 “不过,我不会瞒父亲的。”他脸上显出认真的神情,“我从来不瞒父亲任何事。” 鸠摩罗炎,那个学者般儒雅的人。他的话,应该能接受我这样怪异的出现吧。 我撑眼盯着面前的一切。还是我原来的房间,摆设一点都没变,床头墙面上甚至还有当年让弗沙提婆默写的字帖。他当时一定要贴在那里,我拗不过,只能让他默完一张就贴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以前看着就叹气,现在,居然无比亲切。 “房间可是每天打扫的,就等你回来。”有丝气息落进我耳朵,痒痒的,心里流过一阵温暖。 “来,再带你看样东西。”还没容我感动够,就被他拉着走。唉,还是跟小时一样性急。 我被拉进他的房间。这里倒是变化挺大的,墙上挂着好几把剑,看剑鞘的制作工艺就知道是好剑。一个小小的书柜,匆匆扫一眼,几乎都是吐火罗文和梵文。梵文我看不懂,估计是佛经一类。吐火罗书籍,都是兵法和战争类。少数几本汉文书,是孙子兵法,韩非子、战国策之类的。 我正在打量他的房间,看他小心奕奕从柜子里拿出一副画框似的东西,小心揭开裹在上面的棉布,露出里面的一副画。我张大嘴,是多拉a梦,我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他居然把它当成一副稀世名作一样裱起来 我抬起眼看他,叫一声“弗沙提婆” “你先别急着哭鼻子,还有呢。”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书塞进我怀里,是本诗经,书的叶边卷得厉害,都快被翻烂了。“你随便翻哪一页,然后考我。” 我没翻书,想了想“国风邶风里的击鼓会么” 他咧嘴一笑,双手背在身后,踱起方步,晃起脑袋,抑扬顿挫地念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诗经里我最喜欢的一首。我跟弗沙提婆都是讲吐火罗语的,不像罗什,讲的是汉语。乍听弗沙提婆背汉语诗,听他怪异的发音,我想笑,又觉得鼻子酸的好难受。 “记得么,你说过,只要我背出诗经你就会回来”我点头,真没想到我当初只是随口说说的,他却当了真。的f4 “第一年,我就背出了全部诗经,结果你没有回来。我就想,是我没学好,所以第二 分节阅读_23 年我又背了一遍,可是你还是没回来。每年汉历正月初十,我就到你房间背一遍诗经,背了十遍,你终于回来了” “弗沙提婆” “感动么” 我点头,鼻子太酸了,我快撑不住了。 “那让我抱一下。” 一个恶狼扑上小红帽,我一把ia开他。刚刚想涌出的眼泪通通吞回肚子里去了。 那天还去见了鸠摩罗炎。十年时间,他的儿子们都已成长到人生最绚烂的年纪,十年时间在他身上却如被刀狠狠削过。原来就清癯的脸更是瘦得形削见骨,头发已经全白了,他今年也就五十几岁吧可是,看上去身体很不好,不时咳嗽。可是那双镶嵌在深凹眼窝中的浅灰色眼睛,那双充满智慧与人生感悟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突然心弦拨动,罗什的眼,好像他啊。 嬉皮笑脸惯的弗沙提婆,在父亲面前却神态极为恭谨,一脸认真地用梵语跟鸠摩罗炎交谈。鸠摩罗炎不时用惊诧的眼光看向我,看得我心里一阵慌。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对我奇异的来历说什么,就用吐火罗语温和地要我安心住下,府里的人会以贵客待我。我猜的果然不差,睿智如鸠摩罗炎,就算他也无法弄懂我的真实身份,却绝不会将我当巫女烧掉。也难怪他能有这么两个出色的儿子,而兄弟俩又如此尊敬父亲。 那天夜里,在我先前住了三个多月的房间里睡得无比香甜。睡前想到,不知罗什知道我回了国师府会做何想法。唉,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想到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苏幕遮文中所写的苏幕遮的一系列舞蹈,参考的是“天山南北丛书”遗落的西域故地文明探秘之龟兹古国。关于克孜尔石窟的史料,参考的是一本比较专业的书克孜尔石窟探秘,都是我在克孜尔石窟买的。呵呵,在新疆时买了很多书,斯坦因的沙埋和田废墟记,发现藏经洞,中国探险手记,斯文赫定的戈壁沙漠之迷,还有一本超级重的新疆文物古迹大观,光这本砖头就费了偶360大元。回来时,光是一个大背包就重20多公斤,把偶累得,还差点在机场交行李超重费。如果亲们有兴趣,小春可以列个关于本文的书单给大家,不过,小春参考的都有点专业。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精彩苏幕遮 章节字数4152 更新时间071225 08:45 我醒来时发现床边有个人影,吓得起床气跑得一点不剩。又是那家伙小时候来吓我倒也罢了,现在都是个大小伙了,怎么一点都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还真能睡啊,我都看了半天了。” 我愤愤然往毯子里缩了缩。我只穿了很薄的吊带睡衣,不知道刚刚有没有让他看见露在外面的胳膊腿。 “呵呵,别藏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丢出一个枕头炸弹,被他灵巧地躲过。他大笑着站在离我不远处“快点起床啦,今天的苏幕遮更精彩呢。” “那你出去,我换衣服。” 他倒是没再捣乱,乖乖向门口走去。已经踏出了门,却又探进身子,冲着我眨眨眼“你身上穿的这件就很好看啊,不过,只能我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穿给我看。” 我气愤地到处找武器,他已经哈哈笑着跑远了。 街上人更多了,弗沙提婆护着我,不让我被人挤到。只是,他的这种保护方式,还真让我不太适应。我几乎就是被他搂着在走,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我们是对恋人。而他,似乎挺有人缘,好多人冲他打招呼,男男女女都有。男人看见他搭在我肩上的那只爪子时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而女人的眼神就复杂多了,绝大多数是飞刀,割得我心里怪寒的。但这家伙丝毫也不在意,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 我试图挣开他的魔爪,挣扎了两把,却被他搂得更紧“嘘别闹狮子舞马上要开始了。” 几十只羯鼓齐声响起,气势磅礴,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的狮子,从五个方向向中心舞去。每一只狮子有十二个人舞动,戴红抹额,前有两人执红拂子,作出种种戏弄状。旁边有一百多号人的伴唱队,高唱着歌颂龟兹王的赞歌,齐整的合唱响彻九霄。狮子是龟兹王族崇尚的动物,龟兹王自称狮子王,并编造了一个龟兹先王降服狮子的故事。狮子舞便是根据这个故事来的。吕光破龟兹后,带着鸠摩罗什和龟兹的艺人共上万到了凉州今甘肃武威,狮子舞融入汉人元素,改编成了流传中原的五方狮子舞,流传至今。 广场前有一排华丽的帐篷,龟兹王白纯和一众贵族们端坐在里面。我问弗沙提婆“你怎么不跟他们坐一块” “跟着那群老头有什么意思我就想跟着艾晴。”音乐声太吵,他凑近我耳边大声说,“看你出丑和傻笑更好玩。” 这没大没小的家伙我气得摔开他的爪子,没多久又搭上来了,任我怎么使眼神必杀技,也完全无视,照样嬉皮笑脸的。看我生气那么有意思么 这样看一天歌舞表演,晃荡着吃各种小吃,跟弗沙提婆吵吵闹闹,很快又是一天过去。晚上把门窗都锁好,防贼防盗防弗沙提婆。早上醒来没看到弗沙提婆,倒是自己差点热出一身痱子来。结果门一打开就看见他倚在墙上,摆一副酷样,伸手递给我一个小瓶子。我好奇地接过,问他是什么。这家伙居然告诉我是痱子粉,还一本正经地宣传了一遍夏天保持室内通风的重要性。我随手抄过门旁边的一把扫帚,追在他身后在院子里厮杀起来。 我当然跑不过他,在他十岁时我就是他手下败将了。跑了几圈就累趴下,举着扫帚脱口就说“小的投降,将军饶命啊” 话刚说出口就感觉不对劲了,我怎么还拿着跟他小时候扮家家的口头禅啊唉,条件反射,条件反射。他站在院子中间,笑得几乎瘫倒在地,府里的佣人跑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俩。我的老脸都没地方放啦的fd 苏幕遮第三天,照样是各种歌舞表演。西域各国的艺术家似乎都集中到了龟兹,每天狂欢不断,惊喜不断。弗沙提婆最爱凑热闹,哪儿人多就拉着我往里钻。此刻我们正站在大广场边,中间已经搭上了舞台,舞台中间有一朵巨大的莲花骨朵。随着三声急促的鼓点,莲花苞开,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身穿宽大的紫红色绣罗袍,衣帽拖曳金铃,垂着长绸带,脚上一双小巧的红锦靴。音乐响起,那个女子开始舞动,衣帽上的金铃扑转有声,铃声悦耳。 “这是柘枝舞。”弗沙提婆贴在我耳边说,“等会儿看了可别害羞哦。”他吹进我耳朵的气息让我痒痒地赶紧偏头。说个话而已,至于凑这么近么 鼓声越来越激烈,舞者的腰肢扭动,越发显得柔若无骨。然后,鼓声突然刹住,披在身上的绣罗宽袍就被舞者扯了下来,抛在莲花里。她上身是紫红色紧身纱衣,覆一件短外衣,下面是同色的飘逸长裙,随着鼓声飞快地旋转,裙子飘飘,宛如飞仙。突然,鼓声又住,她的短外套迅速褪了下来,只剩裸着双臂的紧身纱衣,身材玲珑,凹凸有致。下面的人看得叫声连连,个个面露红光,我就是其中一个。鼓声又起,她又开始旋转,细腰摆动,无限风情。然后,她随手将裙子扯掉,里面是粉嫩色的束脚灯笼裤。到最后,束在腰上的腰带,紧身上衣,都脱了,只剩下类似现代的 a和灯笼裤,还摆出各种诱人姿势,艳情地要命。 “哇塞,天啊,脱脱脱衣舞耶”我把眼睛无限扩大,狂咽口水。真没想到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西域就已经如此开放,就算在21世纪,要看这样级别的脱衣舞,也得到酒吧和夜总会,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下表演 鼻子突然被重重刮了一下“奇怪了,我以为汉人女子都是很害羞的,结果我一个大男人都没有你那么兴奋。” 我捂住自己可怜的鼻子,跟他们龟兹人比,我的鼻子本来就不够挺,现在更塌了。 “要不,这么喜欢的话”大灰狼又凑过来了,“晚上回去你跳给我看” 他的鼻子上挨了一拳。 他捂着鼻子,脸上的五官夸张地挤到一块,好死不死地又添一句“唉,还是算了,脱了也没啥看头的” 他是不是想让鼻子永远扁下去啊 睁开眼时又看到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故碌碌地盯着我,距离近得让我还没起床就犯心脏病。唉,那个,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这次的应对措施是没换睡衣,就这样和衣而眠了。所以,窗子大开着一觉睡到天亮。 他脸上有明显失望的表情“你那天穿的那件小衣服呢为什么不穿啊” 这个色狼我得意地起床“你不是说没啥好看的吗” “这倒是的。”他点点头,想了想,“艾晴,你多吃点肉吧。” “为什么”的14 “这样,这里才会大啊。”他比比胸部,“你现在太瘦了,摸上去手感不好。” 天哪谁来帮我灭了这小色狼 又是上街玩闹一整天。我好像都忘了要工作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玩。弗沙提婆绝对是个好玩伴,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主意。每天带着我去不同地方吃饭,印度菜,中亚菜,波斯菜,中餐,各种口味的大餐和小吃,我还真的腰上起了圈圈。这整整七天的苏幕遮可比我们的五一十一精彩多了,那些街头表演的艺术家都是真才实料,群众们的参与性也非常高,往往是听到音乐声一起,大家就不分男女老幼翩翩起舞。的28 苏幕遮第四天我看到了慕名已久的胡旋舞。胡旋舞源自中亚康居国今乌孜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一带,传入中原后风靡一时。唐代无数大诗人描写过胡旋舞,最有名的就是白居易的“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了。杨贵妃据说非常善于跳胡旋舞,以至于白居易指责“贵妃胡旋惑君心”。现在亲眼目睹,果真是好看。胡旋舞是群舞,十几个身姿妖娆的少女飞旋,动作轻盈,被诗人喻为“逐飞星”,“火轮炫”毫不为过。我在埃及看过当地的苏菲舞,是由男人跳的,也是不停旋转,身上的彩条裙飞旋起来如万花筒一般,让我赞叹的同时非常担心他们会不会旋晕了。 晚上我照例想着罗什入睡,回忆与他的点点滴滴,丝丝温情之处也能咀嚼半天。这几天玩得太疯了,说实在,我从来没那么疯玩过,而且还是连续那么多天。要是他能伴在身边呵呵,不想了。想像不出他跟着我蹲在街头啃羊肉串的情形,弗沙提婆还差不多。念及弗沙提婆,突然想到明天一定要跟他说了。不能老是一大清早就跑我房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苏幕遮上的各种舞蹈,参考了不少唐代诗人的作品。将白居易写的关于狮子舞,柘枝舞和胡旋舞的诗放这里。其实不止他一个写过这些舞蹈诗,还有李端、元稹、张祜、刘禹锡等等。不过白居易的诗最浅显易懂。我不禁想到,白居易还真是个歌舞爱好者,记得他家里就蓄养了很多歌伎。 白居易西凉伎中对狮子舞的描叙 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 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粱前致辞。 应似凉州未陷日,安西都护进来时。须臾云得新消息,安西路绝归不得。 泣向狮子涕双垂,凉州陷没知不知狮子回头向西望,哀吼一声观者悲。 贞元边将爱此曲,醉坐笑看看不足。享宾犒士宴三军,狮子胡儿长在目。 有一征夫年七十,见弄凉州低面泣。泣罢敛手白将军,主忧臣辱昔所闻。 自从天宝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 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缘边空屯十万卒,饱食温衣闲过日。 遗民肠断在凉州,将卒相看无意收。天子每思长痛惜,将军欲说合惭羞。 奈何仍看西凉伎,取笑资欢无所愧纵无智力未能收,忍取西凉弄为戏 白居易柘枝妓对柘 分节阅读_24 枝舞的描述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 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 白居易胡旋女对胡旋舞的描叙天宝末,康居国献之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中原自有胡旋者,斗妙争能尔不如。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圜转。 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梨花园中册作妃,金鸡障下养为儿。 禄山胡旋迷君眼,兵过黄河疑未反。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 从兹地轴天维转,五十年来制不禁。胡旋女,莫空舞,数唱此歌悟明主。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花心大萝卜 章节字数5097 更新时间071225 08:46 “你干吗每天早上跑到我房间来啊”我抱着毯子,头疼地叹气。 “这有什么我以前不都是这样么你忘啦,我还跟你一起睡过呢。” 气死我了“你那时候才十岁”那时候粘人倒也罢了,现在都是个成熟男人了,还那么粘,他以后的媳妇怎么受得了 “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看见他点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上去一脸无辜样。又拿小时候最常用的一招对付我。 “男女有别啊,小兄弟”我抱着头,都想往墙上撞了。 突然被紧紧拥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头顶上传来些微颤抖的声音“艾晴,我不要一早醒来,你又不见踪影,叫我无处寻找” 我心一动,原本要竖起的刺立刻软了下来。原来,他每天跑我房间里,是为了确定我还在。想想当年他才十岁,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跟变戏法一样凭空不见,就是个心理健康的大人也会受不了。那时的他会有怎样的失措与恐惧唉,只怕这辈子他都会有心理阴影了。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弗沙提婆”其实我这次还是会一样消失不见,不过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他再次目睹了。这个时代,又没有心理医生能帮他。 “对了,艾晴,我是不是你睡过的第一个男人” 天哪,是谁说他会有心理问题的我杀猪一样地惨叫起来谁来帮我把这块狗皮膏药撕开 第五天苏幕遮的重头戏就是胡腾舞。这是男人跳的舞,舞者腾踏跳跃,急蹴环行,反手叉腰,合颌耸肩,现代新疆维吾尔舞蹈里男子的舞步很多就是从胡腾舞演化而来。音乐声激扬振奋,热情奔放,几十个男人口里一边欢呼一边腾空,男子气概十足,看得我大声叫好。 “艾晴,喜欢这个舞么”他凑在我耳边大声问,我没空理他,肯定地点点头,眼睛还是直直盯着那些英挺的男人们。 他把面具摘下放进我手里,跑开了。我没来得及问他去哪儿,就看到他拨开人群跑到那群舞动的男人中间。然后,我张大了嘴,看他融入那群男人中一起跳腾。场地中间无疑弗沙提婆最显眼,不说一米八五的完美身材,五官也是最英俊,他一上场,周围的女人们欢呼地更厉害了。 他屈膝下蹲,脚步变换如飞鸟,敏捷地移步、踏步、跺步,腾跃的动作飘逸洒脱又不失细腻,体态刚健豪放又不失柔和。舞动着的他,第一次让我见识到了男人的另一种魅力,跟着下面的女人们一起放声尖叫。叫得不过瘾,我一把脱下面具,双手拢成喇叭状,冲着他喊“弗沙提婆,太棒啦,我爱你” 他听到我的尖叫了,对着我扬扬眉毛,嘴角上翘,好看地勾魂。 音乐声越来越激烈,他跳腾的动作越来越快,群众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大家一起合着音乐打节拍,在齐整的鼓掌声中,音乐嘎然而止,弗沙提婆突然一个高难度的腾空翻转,落地后就着力道,双膝跪地,迅速向我滑来,然后停在我面前,双臂大张,扬着头对我帅气地笑,潇洒到不行。立马感觉周围射来许多刀子,我扯着嘴赶紧拉他站起来。 他脸上满是汗珠,褐红色的及肩卷发贴在额头上,衣服也湿透了。我下意识地掏口袋,然后悲哀地发现,没有手帕。唉,用惯了餐巾纸,我n年没带手帕了,虽然我也知道不环保 他看到我两手空空地从口袋里出来,说了句“不用”,然后拉过我的衣襟,开始抹汗。我整个人傻掉,他还真想得出 我看着又湿又皱的衣服泪奔,这可是汗啊,好像还有点味道。嘴角哆嗦地话不连贯“喂,你叫我这样怎么穿啊你你也忒忒不厚道了” “怎么啦一件衣服而已,本少爷高兴。” 没等我继续哀嚎,被他急急拉着走。 “喂,那么急干吗去哪儿”他手心都是汗,完了完了,手也不干净了。 “买衣服。”他回头看我,一脸不耐烦,“瞧你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破衣裳,带你上街,太丢我的脸啦。” “弗沙提婆” 嗯停住脚,看向前。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拦在我们面前,一脸怨气。弗沙提婆偏头挑眉看她,脸上一副慵懒样。呵呵,典型的言情剧场面,不过我不是这出剧的主角,我退出。 我偷偷抽出被他捏得汗湿的手,打算往旁边角落悄悄隐身。 还没跨出一步就被拽了回来。这下可好,他整个人挂我脖子上了。第一反应是哎呦,都是汗呐 “弗沙提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眼里噙着泪,向我飙来恶狠狠的杀气。 “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么”他挂在我身上,伸头在我脖子旁蹭。老弟,你不喜欢也别拿我当挡箭牌啊,何况你还一头的汗 “可是你说过” “说过什么我答应你什么了么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呵呵,这位姑娘,你有所误会了”我讪讪地笑,一边暗暗用劲推他。唉,这家伙还真是沉。“我跟他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吧唧一口,我的左脸响亮地粘上了个吻,湿呼呼的。惨了,这下连脸也不干净了 女孩气得一跺脚,飙着泪飞奔了。唉,我叹气。还是不留神当了言情剧的主角。 “弗沙提婆,你对喜欢你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么” “她们自己要粘上来,大家玩得开心就好。最烦她们一个个最后都要讨个将来。”这个花心大萝卜难怪他哥哥含蓄地说他“每日戏弄花丛”。想起罗什,心中流过一丝温暖。他绝对不会像弟弟一样花心。虽然十一年后不想不想自从决定以我的方式爱他后,我就拒绝去想关于他日后的妻妾子的问题。想不了那么远,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现在的自己爱着他,就好 “弗沙提婆,难道你从来都没爱过人么” “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答。 重新跟弗沙提婆碰面,发现十年后的他总是吊儿郎当的,会对我说些让我气恼的话,有时甚至会让我脸红。最刚开始以为弗沙提婆对我另有企图,我也有所提防。可是,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他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脾气。除了对我卡点油,占点口头便宜,他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过分举动。在街上,认识的女人冲他打招呼,不认识的女人冲他发呆,他都是挤眉弄眼地回复人家,带点彩的话也是张口就来,搞得像个大众情人。所以,我也释然了,对他时不时地跟我亲密接触一下,除了嘴巴里叫嚷抗议以及无用功的躲闪,我也开始慢慢接受,反正他就是这么个人。 不过呢,跟他在一起,真的非常开心。他会耍活宝,会逗乐,会不停变换新花样,长得又那么阳光帅气,难怪那么多女人迷他迷得要死要活,也难怪那些女人得不到他会伤心欲绝。唉,幸好我的定力不是一般地强,对罗什的魅力我都能抵抗那么久。也幸好我的心很小,罗什已经将它占得满满。否则,只怕我现在已经是那群怨妇中的一员,看着他身边不停变换女人而哭泣。 晚上洗完澡,搓着头发回房间,又看到那个身材高大的萝卜,穷极无聊地翻出我的素描本拿着铅笔在乱画。唉,这恶习怎么十年未改啊我那些没带走的素描本,肯定就是这样被他耗掉的。 看见我回来了,大萝卜扔掉铅笔,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洗个澡也那么会磨,喏,把它穿上。” 一套新衣服递到我面前,是那种软软飘飘的丝绸,淡雅的绿色,绣着嫩黄的石榴花边,衣料上乘,做工精细,肯定耗了不少钱。我不禁啧啧称好“弗沙提婆,你追女人的手段真是太高杆啦。这样一套衣服,是个女人就拒绝不了。” “这可是本少爷第一次送东西给女人,从来都是她们送东西给我,要不要还得看本少爷心情。”他鼻孔朝天,“喂,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了哦。” “别别”赶紧一把接过,“我也是女人,哪能拒绝得了呢”在21世纪,因为喜欢到处旅游也经常要跑野外考察,我向来都是tshirt牛仔裤大球鞋,连我老板有时都会忍不住说我没个女孩样。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要引起古人注意,更加不讲究穿了。可是,我毕竟还是个女生,会被好看的衣服吸引也是理所当然。 “喜欢吗”的0e 我点头,喜滋滋地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居然十分魅惑“那你怎么报答我” 我愣住“你想要什么” “我今天晚上不走了,好不好”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暧昧的笑,对我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又是他的招牌动作。我的脸一下子火辣辣起来,干吗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什么叫不走了他想干吗 “哈哈,开玩笑的啦。”他朗声笑起来,“我还没那么饥渴。” “不过”他突然俯下身凑近我的脸,脸上的暧昧神色更加浓,故意拉长声调“艾晴你应该还没碰过男人吧这么说说都会脸红。” 我的脸更烫了,使出必杀的眼刀,恶狠狠在他身上割“关你什么事啊有也不会是你” 他又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还真是跟我认识的所有女人不一样呢。”他忍住笑,顿一顿,“我要是肯搂那些女人一下,她们都会激动地发抖。哪像你,碰一碰就会唧唧歪歪地好像掉了多少肉似的。那些女人们,跟我认识最多三天,就会求我上床。哪像你,那么多天了都对我无动于衷。” “她们求你”天啊,没想到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西域这么开放,男女之间那么随意。不过想想都能当街表演脱衣舞,克孜尔千佛洞里到处是半裸甚至全裸的画像,他们这里的人又生性豪放,女人倒追男人,也没啥好奇怪的。再说弗沙提婆无论从哪方面,都的确够资格让女人们倒着追。 “是啊,我还从来没求过哪个女子呢。不过我也不是谁都可以上床,要入我弗沙提婆的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他倒在我床上,两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典型的花花公子样。“不过你们汉人女子,比龟兹女子更害羞,更多一份难以形容的气质,我倒是真的很有兴趣。” 深更半夜跟个年轻男人讨论性,我还真是第一次,总觉得有点搁不住脸。我还是21世纪来的呢,还比现在的他大三岁,居然每次在他面前吃瘪。 “艾晴,我喜欢看你脸红,很可爱。”他在床上侧翻个身,用一只手撑着头,还真是性感的要命。“艾晴,你是我第一个那么长时间都还没下手的女人。” 我我我太受不了这个话题了。满口都是性,那么,爱呢爱摆在什么位置呢“弗沙提婆,你跟那些女人上床,心里对她们有爱么” “没有,只是觉得还算好玩。不过也过不了几天,她们就会要这要那。要承诺,要一心一意,要结婚,就令人生厌了。” “她们会要承诺,是因为她们爱上你了。”我想起那个不敢言爱的人,心底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响, “男人和女人邂逅,互相吸引,是相吸。相吸只是性的吸引力,没有爱的性只是稍纵即逝的高潮。当新鲜感失去,吸引力也会骤然失去。相爱则是有爱有性,思想全被控制,快乐与痛苦都由他而来。相有是欣赏、接受、思念、迁就、引以为荣。而相依,才是 分节阅读_25 爱情的最崇高境界。爱无论多炽热,终会变平淡,一男一女如能相依为命相随终老,才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我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空,他就在离我四十里的地方。他会跟我一样举头望这漫天星斗的夜空么“相吸是激情,相爱是爱情,而相依,是恩情。”我跟罗什,无论如何都始终无法相依。这样的感情,终究是残破的。 “艾晴,你是不是爱上谁了” 我猛然惊觉,发现他正站在我身后探究地望着我,那一刻,他的眼神像极了罗什。 “没有,当然没有啦。”我赶紧撇清,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这个世界里任何人知道我对罗什的感情。“我只是有感而发,呵呵,要是我有这样一段感情,就好啦” 他把我的身体扳过来,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对上那双令我错觉的眼“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艾晴,你想要的是这个么” 我没想过。我从来都不敢幻想能跟罗什执手偕老,我们两个,都背负了太多别的东西 “艾晴,要不我们试试” 在大萝卜性感的嘴唇就要落下之际,我及时地用那件新衣服挡在脸上,然后把他一脚踢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李端胡腾儿对胡腾舞的描述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 胡腾儿,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终于唱歌跳舞啦 章节字数5361 更新时间071225 08:48 一早醒来还是看到他坐在我床前。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不管他在旁边怎么呱噪,自管自多犯了会儿懒,才不情不愿地起来。穿着他送的那件衣服走到院子里,看见他穿着浅绿色束腰短衫。他的身材真的是棒呆了,放到现代,不作偶像明星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过,他今天穿的,跟我穿的,还真像情侣装。他看到我,先是吹了声口哨,然后又绕着我转了一圈,把我给美得。结果这家伙问了句让我倍感伤心的话“你怎么不化妆还有你的首饰呢” 他昨天连着衣服还给了我一套化妆用具,我已经收拾起来打算带回21世纪做为研究古代妇女如何化妆的佐证。至于首饰,我压根就没有,有的话也会被我当成文物收藏起来。汉朝妇女的头饰最简单,用发髻挑出个姊妹头就可以了。我每天这样清汤挂面也没碍谁惹谁,凭什么今天要被个大萝卜架到铜镜前逼着我化妆。最糟糕的是,那些个古代东东我都不会用,于是大萝卜手一挥,自己上阵了。 我被逼着让他在我脸上捣鼓,心里那个寒啊,天哪,今天要吸收进多少铅啊 好不容易弄完了,看向铜镜,我差点没笑岔气。我的眉毛简直跟京剧里的张飞有一拼,两坨胭脂像吴君如演的媒婆,血盘大口会让小朋友做恶梦。天啊,简直一个周星星剧里的如花嘛。赶紧飞出去洗脸,免得太多人撞见。 总算清理完毕,回来时打定主意,他要是再让我化妆,我今天就不上街了,虽然我还是很期待第六天的苏幕遮。 他倒是没再逼我,脸上居然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红晕。轮我绕他转圈了,那还是他那张千年不破的脸么 到了街上就看到今天尽是青年男女,都不戴面具,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有很多对手拉手的穿着情侣装。我明白了,苏幕遮第六天是龟兹版的情人节。然后我就发现不少女人看到我跟他的服饰还有他那只扒在我肩上永远摔不脱的手后,脸色煞白神情怨怼。我说他那么好,送我衣服要我打扮,原来又是拿我当挡箭牌,让我无缘无故得罪人。我气愤地第一百零一次企图挣开魔爪,结果,唉,不用说了,跟前面一百次一样。 中心大广场上的舞台前聚着一对一对的情人,个个异常兴奋。我奇怪地四顾,似乎没有专业的舞蹈演员。今天难道是群众参与性质的活动 “这是对歌比赛,由一男一女上台对唱情歌,根据情歌内容,表演及歌唱水平打分。胜出的一对,会是今年龟兹最佳情侣。你看,奖品在那儿。”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一个高桌子上放着两个盒子,里面应该是玉一类的东西。隔得远,看不清具体的造型。 他重重叹气“艾晴,好多女人要跟我对歌,为了你,我可都拒绝了。那奖品我可是想了很久了”他看向奖品,流露出无比想要的样子。 “来”我拉起他,往主席台走。 “艾晴,我是很开心你第一次主动拉我。不过,你能告诉我你要干吗么” “帮你赢奖品。”我对着他诡秘一笑,“奖励你昨天跳舞跳得那么好看。” 报了名后我把他拉到一边,先用汉语唱给他听。他笑得直不起腰,被我严重鄙视“严肃点,这可是比赛呢。” 他终于停住笑,认真听我唱完,然后翻译成吐火罗语。虽然曲调简单,不过他能那么快翻译出来,还很押韵。再听我唱一遍,他就基本上能唱出吐火罗文版。我心里暗暗惊诧,他其实也很聪明,就算没有他哥哥那样的天赋,iq仍是比常人高很多,只是平常太嬉皮笑脸了,让人忽略了他的智商。 我们排练了几遍,看看没有什么漏洞,就在主持人叫号声中上台了。 我和他分站舞台两侧,他做出在街上走路的模样,然后看到了我,赞叹地绕着我转。我则是一副害羞状,急急要走,他欲拦,我躲开,他在我身后唱开了 “哎什么水面打跟斗咧,哎嘿嘿呦。什么水面起高楼咧,哎嘿嘿呦。什么水面撑阳伞咧,什么水面共白头哎。嘿咦嘿呦嘿,什么水面撑阳伞咧,什么水面共白头哎。” 他的声音宏亮,中气十足。没想到他舞跳的棒,歌唱得也那么迷人。我定一定神,回身望向他,露出娇羞的神情,用我在卡拉ok驰骋无敌手的歌喉,清脆地回应 “哎鸭子水面打跟斗咧,哎嘿嘿呦。大船水面起高楼咧,哎嘿嘿呦。荷叶水面撑阳伞咧,鸳鸯水面共白头哎。嘿咦嘿呦嘿,荷叶水面撑阳伞咧,鸳鸯水面共白头哎。” 他大喜过望,想上前来拉我的手,被我一个转身躲开。盯着他的眼,我辗转又唱 “哎什么有嘴不讲话咧,哎嘿嘿呦。什么无嘴闹喳喳咧,哎嘿嘿呦。什么有脚不走路咧,什么无脚走千家哎。嘿咦嘿呦嘿,什么有脚不走路咧,什么无脚走千家哎。” 我一边唱他一边搔头,面露迷茫。又冲我摊开两手,一副请姐姐你别出这么多难题的可爱模样。这些动作在排练时并没有,他是即兴发挥,却不做作,推动了情节发展。这家伙,还真是有表演天赋。看着他煞有其事的神情,我差点笑得唱不下去。 我唱完了,他却没有立刻接下去,而是踱着一本正经的方步,冥思苦想,让观众以为他被难倒了,替他暗暗着急。终于,他恍然大悟面露喜色,敲一下手心,回身对着我唱 “哎菩萨有嘴不讲话咧,哎嘿嘿呦。铜锣无嘴闹喳喳咧,哎嘿嘿呦。财主有脚不走路咧,铜钱无脚走千家哎。嘿咦嘿呦嘿,财主有脚不走路咧,铜钱无脚走千家哎。” 下面观众立马为他鼓掌叫好,现场气氛完全被他调动起来了。就在大家情绪高涨中,我终于羞羞答答地不再拍开他牵着我的手。在他深情凝视下,我们一起合唱 “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 你拿竹篙我拿网,随你撑到哪条河。” 他从牵我的手变成搂住我的腰,头枕在我肩上,歌声里有腻得化不开的甜蜜,然后我们在最高潮时结束,摆一个泰坦尼克里解渴和螺丝的经典ose,引起全场轰动。在鲜花和掌声中,我偷偷捅他,却还是被他搂得牢牢。哎,早知道就该警告他的,不能趁这个机会吃尽我豆腐。 这是刘三姐里的对歌,本来原歌词里还有什么木瓜香蕉菠萝柚子,都是亚热带水果,估计龟兹人没见过,就被我删掉了。 得第一是必然的,评委给出的评语是曲风独特,歌词有趣,表演到位,歌喉一流。那是当然的啦,没见过穿越文里的歌舞比赛都是穿越女们施展本事的舞台么我最得意的是我终于做了穿越文女主99。9会做的事啦我唱歌跳舞啦,哈哈,没人再说我不像一般的穿越女了吧 那对奖品果然是好东东,是毫无瑕疵的上好和田羊脂白玉,雕刻工艺非常精美,一对狮子栩栩如生,是龟兹的象征。放到现代,没个万八千的准买不到。弗沙提婆将母狮子挂到自己脖子上,又不由分说地将公狮子挂上我脖子,美滋滋地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宝贝。 那一整天,他都挂着那幅腻得发酵的笑,又害得不少撞上了柱子。他还老是对着我开口就是“哎”。当年在杨朔西街,游客最集中的地方,几乎所有酒吧餐厅都会反复放刘三姐。在杨朔的每一天,耳朵里都会飘进那声“哎什么”连回家几天了,我都会无意识地哼哼“哎”现在他还在一整天都哼哼着,唱得我耳朵起茧。实在受不了了,警告他再唱的话我就一个人回去,不再看接下来的节目,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晚上他照例溜到我房里,这次倒不再提什么让我脸红的话题,只是一直缠着让我唱以前给他唱过的歌。有些歌他还有印象,会跟着我一起哼哼。当唱到亲亲我的宝贝时,我想起了给罗什唱这首歌的情形。然后我发现,我是真的好想好想他啊,想得心都揪在一块儿了 我的声音哑下去,迷茫着眼出神。不抵防又被搂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我真的非常后悔学校教女子防身术时我太犯懒,没去学。武的不行,我只好用文的了。 “弗沙提婆,你干吗老是喜欢抱着我啊” “因为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很清香。”他的鼻子在我脖子边蹭,像只小狗,让我痒痒地想笑。我抬起胳膊,自己闻一闻,哪有什么清香我又没有现代的洗发水沐浴露乳液,也不化妆涂香水,洗澡用的是他们常用的胰子,别说清香,啥味道都没有。 “不像那些女人,身上老是一股臭味。这种女人,我都不愿意碰她们一下。”他又深深吸一口,满意地说“还是艾晴最好闻了。” 我恍然大悟了。原来他说的臭味,是狐臭。记得陈寅恪就专门有一篇胡臭与狐臭的文章,说“所谓狐臭,最早之名应为胡臭,本专指西域胡人之体气,由西胡种人而得名,迨西胡人种与华夏民族血统混淆既久之后,即在华人之中亦间有此臭者,傥仍以胡为名,自宜有疑为不合。因其复似野狐之气,遂改胡为狐矣。”现代西方人也大多数有体味,我总觉得是因为他们的饮食习惯跟东方人不同,以不放血的肉食为主,长期形成的。而东方黄种人,就很少有体味,难怪弗沙提婆那么喜欢在我身上蹭。我又寒了一下,幸好他们兄弟俩都没有这种味道 “还有,你是暖的” “废话”我推推他,“我是人,当然是暖的啊。” “可母亲却很冷。”他放开了我,自己慢慢地踱步,抬头定定地看着墙上他当年贴的字帖。“从我记事起,对母亲的记忆就是父亲隔一段时间就带着我去寺里看她,她穿着那种让人讨厌的衣服,看见父亲冷冰冰的,看见我也冷冰冰的。连她身后那个父亲叫我喊他大哥的人,也是冷冰冰的。” “我从来没跟父亲说过,我其实很讨厌去寺里看母亲和大哥。后来他们去游学,一走四年。终于可以不用去看那些冷冰冰的人了,我心里才高兴呢。” “可是,我记得他们回国时,你可是抱着母亲哭得很伤心。” “那是做给父亲看的。”他将视线从字帖转移到我身上,嗤笑着说“父亲希望我喜欢母亲。只要父亲看了开心,我就会去做。虽然我不明白,那样冷冰冰的两个人,为何父亲惦念得那么深。”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十岁的他就会玩那样的心思讨父亲欢心。可是,想想也是 分节阅读_26 必然的。在他心中,父亲才是伴他成长的亲人。而母亲和哥哥,都跟他隔着一层无法挣破的膜。 “那是我第一次抱母亲。我也想知道被母亲抱着是什么滋味。可是,她却很冷。我讨厌她身上那么冷,跟她的人一样。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抱母亲了。” 他脸上现出一丝凄清,那样的神情跟罗什好像。毕竟是兄弟,再无感情,流的血液还是一样的。 “可你不一样。十岁的时候抱着你,就觉得你好暖和,跟抱母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时就很喜欢抱你。”他长臂一伸,又把我搅进怀中,微微的叹息拂过我的颈。“十年后抱你,依旧能让我想起当年的温暖。” 这次被抱,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挣扎。女人天生的母性,让我不忍在这样的时候拒绝给他温暖。他其实极度缺乏母爱。耆婆在追求自己的理想时,有没有想过会带给孩子伤害呢她对兄弟俩应该是爱的,可是,这样的爱,算不算是畸形呢 任他抱了一会,我想还是要跟他说明白。就算这些亲昵的举动是他潜意识里渴望母爱,可我毕竟代替不了母亲的角色。他现在又被那些爱他的女人宠,估计也从来不会去想我的感受如何。可是,这种暧昧的举动,我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了。尤其,我绝对不希望被罗什看到。虽然与罗什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承诺,可是,心底早已视他为唯一。 叹口气,我掰他。“弗沙提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汉人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指男人和女人的动作不能过于亲密,这是礼仪。所以,没事别老抱我。我是汉人,不喜欢男子有如此轻佻的举动。” “你不喜欢么”见我严肃地点头,他叹口气,放开了我,“我以为,凡是女人,都喜欢被我抱着呢。” “那是因为她们爱你。相爱的两人,才会喜欢身体上的接触。” “那”他突然逼近我,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在我脸上探询,轻声问“你爱我么” “不爱。”我的回答也是干脆利落“你是我弟弟。别忘了,我还比你大三岁呢。” “可你是仙女,再过几年,我就会比你大了。等我老了,你也不会老。” 唉又是这个“仙女”问题。我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扯个百分百圆满的谎呢 “弗沙提婆” 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迅速打断我“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欢,没事我就不抱你了。”然后,又恢复成万年不变的浪荡样,“不过,有事是不是就可以抱了”唉,没正经几分钟,又打回原型了。还是死性不改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段被艾晴删掉的刘三姐里的对歌是 “什么结果抱娘颈,什么结果一条心,什么结果抱梳子,什么结果披鱼鳞。 木瓜结果抱娘颈,香蕉结果一条心,柚子结果抱梳子,菠萝结果披鱼鳞。” 在阳朔西街游客最集中的地方,几乎所有酒吧餐厅都会反复放刘三姐。在杨朔的每一天,耳朵里都会飘进那声“哎什么”连回家几天了,我都会无意识地哼哼“哎” 因为是夏天到的南疆,凡是公共场合,尤其是公交车上,真的是满鼻子的味道,尤其是那些胖胖的维族老大妈,熏得我赶紧找靠窗的位置呵呵,如果有维族看文的话,表打我小春没有任何大汉民族主义思想,只是发表一下感慨而已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泼水去 章节字数4892 更新时间071226 10:30 苏幕遮最后一天,我居然不是被蹲在我面前的大萝卜弄醒,而是外面传来的唢呐声和隐隐的欢笑声,将我从跟罗什一起看日出的美梦中拉回现实。 “艾晴,没见过像你那么喜欢懒床的女人。起来啦,今天可是苏幕遮最热闹的一天哦。” 我哼哼唧唧地,仍然闭着眼,真想重新回到梦里。我跟罗什,也只有这样在梦里能毫无忌惮地手拉手了。 “你再不起来,我要抱你起来了哦。” 我“噌”一声,立马起床。 我跟弗沙提婆带着面具出了门,刚打开国师府大门,我就傻眼了。地上到处是水,路上走着的人,衣服都是湿的,他们也不在意。 “这这是” “来,先带你看看。苏幕遮的最后一天,最有意思了”音乐声又在街角响起,弗沙提婆拉起我,飞快地朝音乐声方向奔去。 一辆平板车在缓缓行进,上面坐着几个吹唢呐的。一个大木桶,里面盛着水,两个小伙子在舀水,冲着行人将水泼洒过去,嘴里一边嚷嚷着“丰年来到,禳灾灭祸”。家家户户门大开着,门前都有一桶水,也有人在向平板车上的人泼水。每个淋到水的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肯定都是笑呵呵的,满大街笑声不断。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居然看到了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泼水节。 大萝卜灵巧地躲过了一勺水,却央及池鱼,溅湿了我的裙摆。“走,艾晴”一把被萝卜抓过,他眼里跳跃着欢快,“我们泼水去” 他又拖着我回到国师府。院子里居然有了一辆装饰好的马拉平板车,车上也是一大桶水。他招呼一声,一个年轻小伙就乐呵呵地上车驾马,又上来两个人专门负责吹唢呐。他把我扶上车,然后自己纵身一跳,姿势潇洒。上车后他塞给我一个勺子,对着驾车的喊一声“走咯”。马车起步,唢呐响起,我们就这样在哔哔叭叭声中巡街泼水去了。 我在泰国也经历过泰历新年宋干节,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泼水节。那天曼谷街上到处有人拿着水枪,马路上一辆辆皮卡车,音乐声放到最响,年轻男女不停从大塑料桶里往行人泼水。到人多的地方,就停下来打场水仗。有时跟公交车并列了,就往公交车里泼。被泼的人摔摔脸上的水,乐呵乐呵的。不过我那次只是作为旁观者一直在旁边看,虽然也被泼了,还有一群不认识的泰国人,跑到我面前在我脸上涂一种白色的粉,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把自己切身融入进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泼水的人,我们朝街上的人泼,他们也朝我们泼。遇到马车交会,两匹马车就会停下来先打一场水仗,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吉利话。刚开始我还挺斯文的,舀一点水洒在人身上意思一下就行了。后来自己被泼多了,全身尽湿,我也豁出去了,大勺大勺地招呼别人,然后左摇右摆地躲避明枪暗炮。现在是夏天,龟兹气候又干燥,水泼在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反而冲掉了汗。我大声尖叫着,从来没这么开心地玩过。街上还有人拿着用木筒做的水枪,一推活塞,就能把水柱打得很远。有人冲我开了一枪,我躲,结果在晃悠的马车上没站稳,朝一旁跌下去。 我没跌下马车,而是跌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他的浅灰色眼珠近在咫尺,眼光在我身上扫视,从头看到脚。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衣服紧身贴着,拿言情文里常用的词,就是“曲线毕露”。除了眼睛,看不到别的,但可以想像这个大萝卜现在会是什么表情。我的脸有点烫,幸好带着面具,赶紧挣扎着起身。他这次倒也没像往常一样吃我豆腐,只是慢悠悠地盯着我,叹了口气“艾晴,你的胸实在太小了”的9 一大勺水从他头上淋下。我当然不能跟那群龟兹波霸比啦。 “不过,听说多搓搓可以大一些。” 第二勺水伺候他。 他摔摔头,褐红色的卷发湿淋淋地贴在额上,不怕死地又添一句“我可以帮忙” 水已经不管用了,我直接冲上去,掐死他算了,免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马车慢慢悠悠在城里走着,我们的水很快就用完了。弗沙提婆叫马车停下,他和那几个小伙子把空水桶搬下,去流经王城的铜厂河支流打水。我跟着一起跳下车,帮他们舀水。弗沙提婆刚刚比谁都玩得疯,全身湿透,夏天的薄衣服贴在身上,里面紧绷的肌肉隐隐显露出来,背后的倒三角更是明显。看着这么性感的男人,我不流口水简直不是女人了。 “怎么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 这这这不是典型的言情文里的小白句子么我被雷倒了后妈,求你别那么小白了好不好这句话已经被评为男主对女主最雷的对白之一。其它评出来的还有“我该拿你怎么办”之类的,哈哈,作者写文写发狂了,拿小弗虐一下 我立马又伺候了一勺水,结果他灵活地躲开,背后一个无辜的人受害了 那个人衣服原本是干的,现在被我泼湿了,有点狼狈地向后躲。他个子高瘦,穿着月白色束腰短袍,带一个狮子面具,浑身居然有着不可言喻的飘然气质,即便是在这么多人中,仿佛,他也是孤单的。我心头狂跳,急急地看向他眼睛,他却早已转身离去。我想追,被弗沙提婆揪住。愣了愣神,我轻摇摇头。一定是错觉,他怎么会来呢再说,那个人明明是略带褐色的披肩发。可是,为何看见那样一个孤独的身影我会难过连弗沙提婆的调笑,都没精神去还嘴了。 马车再次前行,我曾住过的客栈,一晃而过 我们终于回国师府了,弗沙提婆仍没玩够,还叫叫嚷嚷要再去泼。都疯了一整天了,这家伙,玩性还真大。 进了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仆人们好像都有些严肃。一袭褐红僧衣,一个万世孤独的高瘦身影,站在院子里凝神对天。听见我们的声音,转过身,风轻云淡 那一刻,我的眼湿了。罗什,我有多久没见你了久到我以为有一世的漫长。 他的眼波,在我身上流转。脸颊上,红晕飘过。我还是浑身湿透,在弗沙提婆面前我还无所谓些,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有些心跳,有些燥热。脸,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我脸上覆着的面具被揭开,肩膀上又搭上了萝卜的爪子“大哥,你看看谁来了是艾晴,我们的仙女。消失十年终于回来了。” 罗什眼睛一抬,看向我。些许惊讶,迅速隐去。对着我,双手合十,平静地一鞠“罗什拜见师父。” 他竟然以这么正式的方式在弟弟面前待我。我有些错乱,不知该怎么回应,怔怔地望他。 “快去换衣服吧,瞧你,都湿透了,当心着凉。”弗沙提婆第一次用这么宠溺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尴尬地望向罗什,他却眼波不惊,看不出一丝表情。 我一下子无端烦躁起来,觉得弗沙提婆放在我身上的手似乎长了荆棘,刺得我愤闷地摔开,疾步向房间走去。 听见弗沙提婆在身后讪笑“女人么,就爱无缘无故发点小脾气” 罗什突然出言打断他,语气有些凛冽“你也去换了衣服,等会到父亲房里来,我有事要说。” 我换了干净衣服,披散着湿发在院子里踱步。两兄弟现在都在父亲房里,不知罗什要跟他们说什么。我的心到现在还是凌乱,他今天为什么来了他的小乘师父盘头达多还在他那里么 正在心神不安,鸠摩罗炎的房门打开了,弗沙提婆脸色发白地出来,看见我,默默地走近,然后将我一把搂入怀中。我咬牙挣扎,这次一定不能让他得逞,我绝不想让罗什看见这样的情形。 “艾晴”弗沙提婆强按下我的挣扎,声音哽咽“母亲她过世了” 我心中一凛,忘了挣扎。原来,他回来是为了通报家人这件事的眼睛抬起,看到他正站在父亲房门前的台阶上。天色已暗,昏黄的光线笼着他,勾勒出寂寥的弧线。 “大公子,你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鸠摩罗炎让家中所有仆人都称呼罗什为大公子,即便罗什早已是名震西域的大法师。父亲这么做,是想要提醒儿子在家中,他仍有一个世俗的身份么 他略一点头,下了台阶向自己房间走去,无视院子中间的我与弗沙提婆。经过我身边时,我看到他嘴角紧抿,目光清冷,仿佛俗世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心一拧,痛得落下泪来,用尽所有力气挣脱弗沙提婆的钳制。 “艾晴,怎么啦”弗沙提婆似乎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拍我的背,“我很开心你会为我哭。可是,别哭,求你” 我摔开他的手,冲回房间,插上门销。 “艾晴,开门。”弗沙提婆在拍门,我没理,只顾埋 分节阅读_27 头到毯子里。心情郁闷时,我都会鸵鸟一下,允许自己折磨自己一夜,然后,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所有的不快,通通抛掉,天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可是,我还是没想明白,我到底为什么哭 “为我母亲哭,不值得。” 嗯我从毯子里钻出来,看到弗沙提婆蹲在我面前。他进我房间,似乎从来都没走过正门。 此刻的他,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些许悲哀,些许愤恨,些许的痛 “母亲从来都没有顾过这个家,她心里,只有修行解脱,进登极乐世界,从此不再轮回。”他嗤笑着,胸膛起伏,“我不明白,那个极乐世界,就真的比现世好么比拥有丈夫和孩子好么” 他咬着嘴角,深吸一口气“甚至连儿子,她眼中也只有大哥,没有我。她生下我,只不过是在决心出家前,再给父亲一个交代,让我传承血脉,履行她在俗世间最后一桩责任。所以,她带着大哥一起出家,留我为这个家传宗接代。这二十一年来,我见过她几次父亲如此惦念她,她又为父亲做过什么成佛,真的可以使人感情冷漠至斯么” 他突然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朗声说“世人都想成佛,我偏不。成佛的代价,便要离弃现世一切情。这样成佛,就会快乐么我宁愿坠入阿鼻地狱,也不要现世压抑自己。人生不过几十年,下一世,我也不求为人,只要这一世,随我所想,得我所欲,管它下一世变成猪狗还是虫蝇。” 我呆住,忘记哭了。他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么内心的话,他的游戏人间,他的玩世不恭,心底深处,是对母亲抛家弃子的反抗么是对佛教描绘出的死后世界的绝望么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此而已。”我抛下毯子,站在他身后,柔声说“弗沙提婆,珍惜现世,没有什么不对。” 他整个人轻颤了一下,回转身定定地望我“艾晴,你不认为我离经叛道么” 在这个人人都无比虔诚信仰佛教,人人都为自己的来世画一个美梦的龟兹,他的想法,还真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想起鲍照的诗,叹一口气,“弗沙提婆,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不过是想抓住眼前,及时行乐。只是,你这样游戏花丛,心中无爱,又能快乐到哪儿去” “心中无爱么”他口中喃喃,眼神一时迷茫起来。 “也许有,只是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你都不敢承认你其实是爱母亲的。正因为爱她,才想知道她的拥抱是否温暖,才在乎她有没有顾家,才嫉妒你大哥得到她更多的关心,才会反抗她所追求的解脱。” “艾晴”他眼里闪着一丝莫明的光,低低唤我,“你说,母亲是爱我的么” “当然是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她不是不爱你,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爱,而你没有感受到,或者没有给你期望的那么多而已。等你自己做了父亲,自然就能体会他们当年的心思了。” 他沉默,眼圈开始泛红。他其实,还是个渴望母爱的大孩子。 那一夜,他破天荒第一次用那么认真的口吻跟我说话,没有动手动脚,没有嬉皮笑脸。连走的时候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全然不像以往的他。我早早灭了房里的油灯,坐在窗前一直盯着对面的房间。他瘦长的身影会不时晃过窗口,虽然看不清,也惹得我一阵心跳。我就这样盯着,直到他房间的灯光熄灭。黑暗中,我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苏幕遮,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泼水节苏幕遮上带面具,泼水,街舞,都是史实。苏幕遮流传到日本,仍着胡服,戴假面,拿盛水皮囊泼水,至今仍在日本民间流行。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重回苏巴什 章节字数4574 更新时间071226 10:35 我一夜没睡安稳,脑子里一团浆糊,该想的不该想的通通飞窜出来。想到罗什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心就不由自主地打颤。想到罗什看我的清冷眼光,就心绪难安。天蒙蒙亮时我终于烦躁地起床,在房间里乱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拉开门冲到他房门口。 他该起来了吧现在都快四点半了。五点他就要做早课。他会去哪里做早课应该是王新寺吧,雀离大寺毕竟太远了。他看见我会怎么想我这样花痴地一大清早跑他门口,我还从来没起得那么早过。 我在他房门前绕圈,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也无意识地发抖,赶紧摔摔手,天哪,我在紧张什么啊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我被激得身子一弓,向后弹跳,脑袋撞上了廊柱,顿时疼得咧开嘴。 “小姐这么早就起身啦” 我忘了叫疼,傻傻地看着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是府里负责打扫的佣人,拿着一个垃圾筒。他呢我赶紧踮脚往屋里看。 “大公子早就走啦,说要回雀离大寺。” 这这么早为什么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再走我一失落,脑袋后面更疼了。 “等一下”瞥见那个垃圾筒里有一角衣物,我心一动,赶紧叫住那个佣人。 垃圾筒里,有一件上好的月白色丝绸男衫,一条同色系的腰带,还有一个狮子面具和一顶略带褐色的假发。顿时,我石化了 “大公子叫扔掉。唉,这不可惜了么,那么好的衣料”佣人絮絮叨叨的话刺得我心疼 弗沙提婆打开房门时看见我正坐在他门口的走廊上。他先是惊讶,看了看天,再看了看我,然后一抹明朗的笑浮上整张脸。“艾晴,你干吗不进屋呢我的房间你随时都可以” “弗沙提婆,我今天要去雀离大寺。”我赶紧打断他,免得这大萝卜又说出带彩的话来。 “好啊,知道你喜欢画一些无聊的东西,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不过”他搔搔头,有些为难的样子,“再等十天好不好从今天开始轮我在宫里当值,要十天后才轮休。” “不用了啦。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叫辆马车就可以了。” “艾晴,别那么固执,听话啊。不过就等十天而已” “弗沙提婆”我打断他,神情坚定,“你不需要陪我,我不是个处处要人保护的弱女子。我有我自己的主意,而且,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最后,我答应他一定会在十日之内回来。他说等他轮休了,带我去天山大峡谷玩。这个大峡谷,我在库车考察时曾经听说过,距离库车县城大约70公里,是天山支脉克孜利亚山中的一条峡谷。景色壮丽,到处是红褐色岩石,形状非常奇特,据说堪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只是规模没有那么大而已。1999年一个维吾尔老农采药时在绝壁之上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盛唐时期开凿的石窟,命名为阿艾石窟。这个石窟虽然很小,深不足5米,但因为窟内三面皆有残存的壁画,而壁画上竟然罕有地出现了汉字,与古西域地区其他数百座石窟不同,显示了盛唐时汉文化对龟兹的影响,所以学术意义很大。不过我那时根本没时间去,但是现在,唉,我穿越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来的。对我而言,石窟壁画的吸引力比山水更大,现在这个石窟既然还没开凿出来,我的兴趣就没那么浓。不过看弗沙提婆一直拉着我不肯放,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再说。 终于上路了,本来他要用家里的马车送我,我怕被他家佣人发现我其实住在罗什的别院里,坚决自己付钱雇车。他拗不过,就放弃了。这家伙今天特别罗嗦,帮我找了车,叮嘱这叮嘱那的,当我第一次出门呐所以,耳根清净了以后,我让车夫尽量快跑。我的心,早已不在这王城,飞去了四十里外那个安宁的小院了。 苏幕遮结束,我就应该按计划上路。可是,我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想见他,哪怕什么也不说,就看一眼也好。 回到小院觉得无比亲切,摩波旬看见我时也挺开心的。絮絮叨叨地告诉我“这几天小姐不在,大公子可是每天都来看书,坐到夜深才回寺里去呢。” 我心中滑过一丝甜,跟摩波旬吱唔了半天,希望他帮我去雀离大寺跟罗什说一声我回来了。然后我就心神不宁地一直等摩波旬从寺里回来。忍不住向摩波旬打探一切细节,可是,他说罗什只嗯了一声,就忙着去讲经了。还真是这算什么回答那今晚,他到底会来吗 这个疑虑一直折磨着我,直到院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我冲到院子里,看见那袭永远一尘不染的褐红僧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绝世孤高的身影,我的心跳声,是不是整个世界的人都能听到 他抬眼看向我,面色平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突然,浅笑隐去,他脸上现出慌乱的神情,疾步朝我走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扶住我的头,另一只手轻托起我的下巴,我便毫无准备地仰面朝上。他近在咫尺的浅灰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惊诧的我。 “罗什”我真的要晕噘了,他,他是想吻我么曾经梦里出现的情景,从不敢在现实里期望的场面,就这样要发生了么我微张开嘴,闭上了眼。 “别说话。”他的气息在我脸上拂过,温润的声音让我整个人轻颤起来。脸上接触到一个东西,嗯怎么不是落在唇上,而是鼻子上 我睁眼,看到他紧盯着我的脸,眸子里的尽是关切。鼻子上,盖了一块帕子。他,他没吻我。我,我刚刚还以为 “别低头”他急急地说,然后我的肩膀被轻轻搂住,脚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随着他,走进了房间。他的拥抱跟弗沙提婆不同,是那么轻柔,那么温暖,让人想一直这样靠着,一辈子不离开。 “要不要明日让医生看一看” 嗯我到底出什么事啦把他的帕子拿下,我呆住了。帕子上红艳艳的一团血。我,我居然一见他就流鼻血了。这,这好像是什么欲求不满的表现吧可我,刚刚好像也没啥龌龊的想法啊。难道,是因为太过思念他么 血还在流,他将我的头扬着,轻声说“别乱动,一会儿就好。”帕子又重新覆上鼻子,他仍是扶着我,坐在榻上。 真想这血,一直流下去。他就可以一直这样轻搂着我了。可惜,美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血止住的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再敲一下鼻子。 他看到我不再流血了,收了帕子,塞回怀里。我有些脸红“那个,帕子上都是血,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他不答,站起身子,到柜子里拿出一块新帕子递给我。我有点纳闷,我啥时候在那里放过手帕了 “你从来都不用帕子,要擦嘴了,就用手拍,这样不好。”仍是温润的声音,却眼帘低垂,“柜子里放的都是新的,莫要忘记” 心里流过异样的暖,熨着我整个身子。罗什,你对我,也是有情的,对么 我咬着嘴唇,不让笑浮上脸,眼睛转了转“对了,罗什,嗯,我还没画完雀离大寺” 他怔了一下,眼底滑过一丝笑“随时都可以去。”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了。然后,我傻傻地笑起来。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满身心的喜悦,不笑,就对不起自己。他看到我这样傻笑,先是抿一抿嘴,然后也似乎禁不住了,嘴角越来越弯,笑容越来越多,到最后,我们都笑得不可抑止。只是,我的笑更大声,他的笑,则收敛多了。 不提防间,我被他搂住。笑卡在我脸上,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他不发一言,只是这样拥着我,轻轻地,温柔地。倚在他削瘦的胸前,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地鼓着我的耳膜。一会儿功夫,他的胸膛起伏逐渐加剧,落在我颈上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急。 “罗什”我低低唤一声,心中不知是期待,还是战栗。 突然,他一把推开我,脸色煞白,胸口仍然急遽起伏着。跺一跺脚,向房门冲去。 “罗什”我追上前,跑得太急,右手肘重重地碰到门框,一阵钻心的痛让我大声惨叫起来。 “怎么了”他停住,从院子里迅速返 分节阅读_28 身回来,将我拉进屋。 对着油灯,他将我的右手衣袖撩开,露出曾经蹭破一大块皮的肘部。不知道为什么,都快两个月了,这个伤老是时好时坏的。当然我自己也很不当心。每天洗澡时总会不小心碰到水,结痂时又因为太痒会抓,好一点了没有罗什帮我就忘记涂药,而且因为经常要用右手画画,有时疼了也没在意。昨天泼了一天水,好不容易结的痂全掉了,现在红肿得厉害。刚刚那一碰,刚好打在最严重的地方,血一下子渗出来,染得袖子红了一片。而且,破皮的面积比最刚开始蹭破时还更大了。 “怎么如此不当心呢”他抬眼看我,心疼地责备,“你一直不管不顾,这伤就没好透过。昨日,就不该玩水。” 我笑笑。不玩水我怎么会发现他乔装来寻我呢不过,他既然不说,我也就装傻不捅破。 他还是一样给我上药,疼得我眼泪水打转。他叹气,叫我忍一忍,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那专注的神情,引得我忘记喊疼,只顾呆呆盯着他。油灯下,他的轮廓极具雕塑感,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光洁的麦色肌肤透着层柔美的光晕。 他小心缠上纱布,然后轻轻放下我的衣袖。一切的动作,都极其轻柔,极其呵护。我二十四年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原来做小女人被男人宠腻是件多幸福的事。我这样发呆着,直到他抬眼看到,面色又是一红。他偏过头,顿一顿,叮嘱我不要再碰水。然后,似乎也无话了,沉默了一会儿。 “刚刚”他终于站起来,侧着脸,犹豫着,“罗什冒犯了” “罗什”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力说出任何言语。我能怎么说我能告诉他我非但不介意反而还期待得很我能告诉他我很贪心除了拥抱我想要更多 “天已晚,罗什告辞。”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踱步到门口,稍停了一下,“明日,你随时可来。” 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我无力地瘫在床上。他,唉,他始终都无法放开心结的吧感觉刚刚那个轻柔的拥抱,像梦幻一般不真实。也许,真的是我做了个太美太美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论坛里有位叫“呵呵”的朋友,在她的推荐里放上了小春的文。看了她的评,小春一直在思考。 她说,“作者在文中显示的大部分是她的知识,而并非她的见识。知识靠的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作者在这方面已经很难得了,而见识是由对自己所读所见所闻的思考而得来的。并非说作者没有,只是从现有的章节中能够看出来的很少。不过也有可能是由于情节的限制,毕竟女主是回去考古的,是个旁观者,但是随着她对古代生活越来越多的介入,就免不了会写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的深度如何,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看了以后真觉得她评得很中肯。没错,小春的文里加了很多自己历年来旅游读书的东西,是知识。只是,对自己所读所见所闻的思考而得来的见识,现在还真的不是太多。所以,小春一直在思考,如何能给这篇文添一些深度,一些感想与见识。就算这只是一篇言情文,小春也希望它不是快餐文化下的跟风。 当然,这篇文的框架已定,不会更改。要添的是如何能更深入一些。所以,小春最近可能都要思考这个问题,为接下来的篇章打好基础。还是一句,小春看重的是质量。如果写得让自己都不满意,小春宁愿不发上来。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弗沙提婆的愤怒 章节字数4626 更新时间071226 10:42 去,还是不去我摘着叶子数。顶上剩一片叶子时,居然是不去。不算不算,再摘一枝,这次好了,是去。好吧,天意如此,那就去吧。 我就是这样决定到底去不去雀离大寺画图的。到了寺里,我一直拿眼光扫那个身影,扫到了,又脸上一热,埋头画画。缠着纱布的右手弯曲起来有点困难,我画一会就得歇一会,这样停停画画,直到一个年纪很轻的小沙弥捧着杯水出现。小沙弥还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八个清秀的汉字“手伤未愈,切莫再画。”我拿着纸条,心里异样地暖。抬头看,大殿上跟盘头达多坐谈的他,有意无意往我这里瞥了一眼,看到我拿着纸条,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谈。 我索性不再画,回忆着第一天罗什带我来此参观的路线,重新又慢慢走一遍。一边走,一边回想他当时的表情说过的话,时不时暗暗地笑。这样的回忆,能让我咀嚼一整天。 我一直到他做完晚课才回小院。他晚上肯定要来,我的手还需要继续治疗。我是不是得想个办法让手痊愈得慢一点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犯愁。唉,虽然还是得走,可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老板,别骂我,女人一旦动了感情,就没理智可言了。 走进院子看到一辆马车,我眨眨眼,车上的徽标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马车后转出一个人来,长身挺立,丰神俊秀,穿着黑色镶金边的军服,腰上系一根绣金线的长带子,身后还佩着把剑。果然穿制服的男人魅力无可抵挡,这身职业军人的打扮能横扫一切雌性动物。只是,这脸,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弗沙提婆”我惊呼,“你怎么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半晌才说“来接你回去。”他的音调冰冷冷的,听得我心里一凛。 “不是说十日后么”我走近他,仔细看他的眼,“发生什么事了” “父亲要见你。”他偏过头,躲过我的眼神,“父亲他自从听到母亲的消息后一直咳血” “啊”我一下慌乱起来,“罗什知道了么你还没去寺里吧走,我们得赶紧告诉他。” 我急急拉他,却发现他不动,盯着我拉在他臂上的手,一声冷哼飘了出来。 “还用得着去寺里么他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来么” “你”我呆住,他知道了 “摩波旬都告诉我了。你原来已经回来三个月了,却一直跟他在一起。”他突然一把将我拉近,铁钳正掐在我的伤口上,我呼痛的声音他也不顾。他将我贴近他的胸,脸凑向我,面色阴冷,咬着牙吼“他把你藏在这里,要学汉武帝金屋藏娇么哈,他一个得道高僧,也受不了女色所惑么真是可笑,我还当你从没碰过男人呢,没想到居然被那个装模作样的人早就染指了” “弗沙提婆,你别胡说”我气愤得用另一只手想甩他一巴掌,却被他抓住,力气大得似乎要拧断我的手腕。我用力挣扎,手上的伤传来一阵阵刺痛,我忍不住眼泪滚落,唔咽着喊“你给我放手不许你侮辱他我跟罗什清清白白的” “清白”他打断我,面色狰狞,俊秀的五官夸张地变形,“那好,我们现在上床,你证明给我看,你还是个处女” 他拖着我往屋里走,我挣出右手,一把捞到廊柱,死命地抱着不放松。那一刻我真的很恐惧,从来没有见过弗沙提婆这么可怕,他要是用强,岂是我能抵抗得了的 “放手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做这种事”我的右手似乎要断了,伤口的疼刺得我几乎抱不住廊柱。可是,如果我支撑不住了,我不敢想,接下来会怎样他已经失去理智了,我哭着惨叫“弗沙提婆,你疯了,你想让我恨你么” 摩波旬夫妻都跑出房间,惊恐地站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劝弗沙提婆。弗沙提婆看我死命不放柱子,回身将我的双手掐住,精壮的身子紧紧贴在我身上。 “资格么”他冷笑着,用一只手抓着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对上他眼睛,“我跟你磨了那么多天,你这个女人到底是太蠢还是太聪明跟他可以,跟我就不可以么什么相吸相爱相依,满口的高尚操节,却连闻名西域的高僧你也敢下手,现在还装什么纯情”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清清白白做人,从来没有像你那么龌龊,跟女人就只想着上床。我跟罗什的交往,是你这种发情的动物理解不了的。”我哭着嘶喊,手真的太疼了。 他正要说什么,冷冷扫一眼院门的方向,嘴角又露一丝冷笑,头便向我凑来。猝不及防中,我的嘴覆上了一个软软的物体,脑子一下空白了 弗沙提婆强行要撬开我的嘴,舌头在我唇上用力吸吮。我下意识地紧闭着唇,突然下唇传来一丝疼痛,他居然咬我。吃疼下,我不由自主地张嘴,立刻被他侵入,滑腻腻的舌头在我嘴里上下搅动,挑逗着追逐着我无处可去的舌。 “大公子”摩波旬的声音。我身子一颤,天哪,罗什来了他看到了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摆脱,却是徒劳。我一狠心,咬他的舌头,他闷哼了一声,终于离开我。一手去抚嘴,另一手却仍是掐住我的双手。他眼里的怒气渐渐褪去,脸上反而显出一抹不明含义的笑,然后又抬眉挑衅地向院子中看去。 我扭头,看到罗什正站在院子中间,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弗沙提婆对罗什喊了一句,是梵语,罗什身体一晃,面色更加煞白。 “你给我放手”我真的发怒了,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羞辱,我此刻肯定红了眼。“弗沙提婆,你怎么这么不成熟你父亲现在正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做这么幼稚的事” 弗沙提婆脸突然变了色,抓着我的手慢慢放开。罗什三步跨到他面前,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扯开,横在我跟弗沙提婆中间,声音凛冽“父亲怎么了” 弗沙提婆眼圈红了,低着头挣扎着说“医官说很凶险” 罗什挡在我身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颤抖。突然,弗沙提婆一把扯住罗什的衣领,恨恨地说“都是你不好。你明知道父亲身体已经很弱,为什么要将母亲离世的消息告诉他” 罗什不语,我却看不下去了。“弗沙提婆,你闹够了没有”我冲到他们身边,使劲拉弗沙提婆拽着罗什的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国师府。”我顿一顿,看向他们两个,沉着声音说“我不希望因为这种无聊的争斗,你们耽误了时间,日后后悔” 兄弟俩都猛然醒悟,弗沙提婆放开了手。我看向罗什,轻声问“罗什,你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见他茫然地摇头,我下达命令“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夜半应该就能到。” “等等”罗什突然喊一声,然后走进了房间。等他出来时,手上拿一个小包裹,看向我们,“走吧。” 马车里我们三个都沉默着。弗沙提婆本来要坐我身边,我不理他,坐到了他对面。罗什上来后看了看,在弟弟身边坐了下来。 马车开始行进后,罗什将那个小包裹打开,我愣住。里面是药酒药膏和干净的纱布。这时才觉出手臂上的伤热辣辣地疼,连衣袖上也渗出血迹来。我用左手扶着右臂,嘴里不禁疼得哼出声。 “艾晴,你的手怎么了”弗沙提婆本来一直尴尬地不敢看我,听见我痛苦的声音,一把拉过我的手臂,就要撩袖子。我不肯再让他碰我,要抽出手,一用劲,又疼得唔咽。 “刚刚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那样对你。”我一喊疼,他就放开了我的手。马车里空间有限,他半跪在我面前,抬头看我,眼里有心疼也有懊悔。“让我看看你的手好么” 我不理,自己撩开衣袖。兄弟俩都发出低低的惊呼。血已经染得纱布尽湿,天啊,再这样下去我的手要废掉了。 我咬着牙去脱纱布,弗沙提婆要碰我,被我避开,手擦到车框上,又疼地掉泪。一只骨节瘦长的手轻柔地伸了过来,将我的手捧住。他不发一言,只是用最轻的动作缓慢地帮我将纱布缠绕下来。我安静地坐着,他的轻柔仿佛能减轻痛楚,我的心一下子平和了许多。 染血的纱布取下,弗沙提婆又是一阵惊呼。伤口破皮处扩大了许多,一片血肉模糊。罗什端过药酒,我紧咬着牙偏头不看。钻心的痛从手上一直传导到周身,激得我浑身颤抖,遏制不住地喊出声。我左手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一只有些凉的大手包住了我的左手,费力地抬眼,看到弗沙提婆的慌乱。 “艾晴,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不答,闭上眼向后靠 分节阅读_29 。一片清凉从刚涂上的药膏传来,稍稍减轻了一些火热。他轻轻柔柔地将干净纱布缠上,由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天已完全黑下来了,一丝凉意透进车厢,我蜷了蜷身子。弗沙提婆还在不停地道歉,我突然觉得无比疲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倦。我再怎么后知后觉,看了他今天的发狂样,我也该明白了。弗沙提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是,我给不起。他们兄弟两个,我都给不起 “弗沙提婆”我再不打断他,估计他会絮叨一夜。“我原谅你了”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的欣喜。我平静地说“见过你父亲后,如果他没有什么大碍,我过几天就会找商队去班超的它乾城,最后去中原长安。” “你”黑暗中我的左手被握住,听得到他有些气急的声音,“你还是要走” “嗯。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待在龟兹。”我想抽出手,被他抓得死死。我稍一用劲,他突然又放开。“艾晴” “弗沙提婆,我困了” “艾晴,你要是犯困,可以靠在我身上睡。” “弗沙提婆,起码今天,别再碰我” 马车哒哒走,单调地晃动。我看不到罗什的脸,他从上了马车,就算是给我包扎,也一声不吭。这样也好,看得到,听得到,未免又让我心生别念。我们三个,都在黑暗中沉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唉,偶就知道写这章会引起罗什迷们的愤慨。好像小弗的人气一下子降下来了。 有亲亲说不喜欢穿越女被争来争去的场面,小春也不喜欢。其实小春文里的男人真的已经够少的了,只有一个男配小春以后也没打算再有别的男配。看看清穿文,是个阿哥就会对女主来电,跟它们比,小春清水多啦。偶觉得是个优秀的女孩,有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也很正常啊,再说,小说么,总是要有起伏,没有男配,男主又温吞水,估计这样的文,马上要被亲亲们抛弃了。呵呵,亲亲们会愤慨,也说明小春塑造的人物引起大家共鸣啦。 有亲亲说小艾有点装腔作势,故意去撩拨小弗。偶有点为偶家小艾冤喏。前面的篇幅其实已经将小弗是怎样的个xg茭代得很清楚啦,小艾又是从小认识他,加上小艾大大咧咧的个性,难道小艾能从一开始就一本正经地告诉小弗,你别对我打主意哦,偶不要住你家,偶要自己看节日,偶可是喜欢你家哥哥滴。这个,亲亲们想想自己是小艾的话,你们会怎么处理呢再说,小弗的个性,你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小弗对小艾,也绝不是一见钟情的。亲亲们都为罗什难过,可是小弗呢唉,没人疼啊 小弗在以后的故事里还会起到很大作用,是小春文里必不可少的人物。所以就算是男配,小春也化了很大力气去写他,写他的外在和内心,写他是怎样被小艾一步步吸引的。小春不想因为是男配,就可以少化笔墨。大家其实可以多想一想小弗的内心啊,他为什么会有那些举动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伤逝 章节字数4898 更新时间071226 10:48 走进鸠摩罗炎的房间,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整间屋中。回国师府十来天了,鸠摩罗炎的情况一直令人堪忧。每日都会吐血,已经晕噘过好几次。弗沙提婆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父亲身边端药送水。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而罗什,除了日常的伺候,还在父亲身边每日念经。他们两个都已经无暇顾及我,不由让我喘了口气。在这种时候,我也不能提出要走,所以就帮忙照顾鸠摩罗炎。 “国师”我靠近床上的鸠摩罗炎。他的瘦让人看了发怵,只有一双浅灰眼睛,似乎是他身上唯一有生命力的地方。 “艾晴姑娘,你来啦。”他缓缓地点头,想撑起上身,我赶紧上前将靠垫放在他腰部。这样的接触,就摸到了他皮包骨的身子,心中一阵难受。 “艾晴姑娘是否对我要单独跟你谈话有些诧异呢” “嗯,是有些吃惊。”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怎的,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我老板。我虽然一直叫导师为老板,可心底,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淡淡地笑,“不过,国师找我,肯定有话跟我谈。” “艾晴姑娘不是寻常女子,这一点,炎从十年前就看出来了。” 我没做声。 “炎自知时日无多,对这凡尘早已生厌,早日归去,也免得拖累至亲。”我鼻子一酸,刚想说些乐观的话,被他仍充满睿智的眼神打断。“只是,人在这世上总有牵挂,对炎来说,也就是这两小儿了” 直觉上感到这次的谈话肯定跟两兄弟有关,便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艾晴姑娘,你来历不凡,可否告诉一个行将灭寂之人,我的两个小儿,日后会怎样。” 我讶然,抬头看到他眼里勘透人心的光芒。他难道对我的来历猜到了几分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容颜十年未变,当初又是离奇消失。炎相信,姑娘肯定知道普通人无法得知的事。” 我不能透露历史,可是,那是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还要坚持这个原则看我犹豫,他又进一步说“艾晴姑娘,若是信任一个将死之人不会泄漏天机,但说无妨。” 犹豫再三,终不忍瞒他,选择性地吐露一些。“国师,罗什日后的成就,会载入史册,名垂千古。”我顿一顿,“而弗沙提婆,国师放心,艾晴会保护他的。”弗沙提婆并没有在史料上留下任何记载,他应该跟普通人一样,淹没在了漫长的历史潮流中。而我已经决定,会给他适当的提醒,防止十一年后他有可能碰到的惨剧。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罗什的成就,是佛学上的么” 我点点头“罗什对于中原汉地的佛教传播,影响巨大。” 他过了半天才出声,似乎在想些什么。“其实,做父亲的,自然希望孩子出息,但是,平安一生更是重要。”他又咳了起来,我连忙上前帮他顺气。他缓了缓,说道“弗沙提婆,我还不太担心。他做事有担当,又生性豁达,年轻时的一点愤世嫉俗,日后自然会磨平。只是,唉,我最担心的反而是罗什” 我心一跳,呆呆地看他。从鸠摩罗炎病了以后,从来没听过他一次说那么多话。此刻的他,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边咳边说“他太过聪明,却又从小未曾吃过什么苦。心里想得太多,却从不说出口。这样的性子,反而会一生不幸啊。” 记得看过一篇报道,一群科学家,培育出一种比普通老鼠更聪明的转基因鼠。有人预测,如果把这样的手段运用到人身上,就可能使人更聪明,智商更高。然而,很快人们就开始庆幸没有仓促地把这个梦想变成现实。因为研究发现,转基因鼠变得聪明后,它们也付出了非常痛苦的代价。“聪明鼠”体内添加的新基因虽然能激活神经,帮助记忆和学习,但“聪明鼠”对疼痛和伤害也变得更为敏感。 所以,过于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当不幸降临时,他们会变得更加敏感,更加难以承受。很多普通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们却会无法容忍。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受,历史上有多少哲学家体会过。他们常常会显得疯疯癫癫,一生的命运往往也非常悲惨。这就是聪明人的悲哀。罗什,也难逃这样的悲哀命运。 鸠摩罗炎又说“艾晴姑娘,你说他一生的成就在佛门。虽不知姑娘到底从何而来,但姑娘所说的,炎相信是真。” “国师,你先歇一会。”我递上水杯,让他就着我的手喝。他喘着气,费力地说“不说,怕是没时间了” 他突然目光犀利地看向我“艾晴姑娘,既早知罗什会一辈子在佛门,你又何苦惹他动情呢这对他,岂不太残忍抑或是,你是尊佛陀之命来考验他么” 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手忙脚乱地收拾,不抵防拇指被割了一道,一下子将我刺醒。他,他早知道了。是啊,摩波旬是他从印度带来的仆人,我在那个小院里住了三个月,鸠摩罗炎怎么可能不知道 “国师”的fa 他叹气,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炎是过来人,吃过为情所困的苦。当初还俗,也得不少诟病。本以为一个情字能化解一切,只是,爱上一个志比心坚的人,苦的不止自己,也累了小儿。” 他停下喘息,歇一会又说“看得出姑娘对我这大儿也有心。只是他既献身与佛,日后还要有如此成就,便不能再容情之一字在心间了。” 闭一闭眼,他疲倦至极,嘴角有丝颤抖“艾晴姑娘,莫要再走炎走过的路啊” 我呆呆地从鸠摩罗炎房间出来。总觉得脚下的步子轻飘飘,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弗沙提婆在门口转圈,看见我出来,急急地上前问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喃喃,看见他还要再问,疲倦地摇头,“弗沙提婆,我很累。我去睡一会儿。” 回房间时走过正端着药进来的罗什,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关切,探询,怜惜。我的泪一下子控制不住,赶紧偏过头不让他看见,加快脚步回了房间。 每至夜深,他都会在房间里念经。我总是灭了灯,躲在黑暗中。房间里的荧荧烛光,在窗上投下一个斜长孤寂的影子。影子不动,唯有梵音喃喃飘出,回荡在空旷的夜中。罗什,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隔着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时间,如果你不是那个一辈子不能改变的身份,我应该会勇敢地向你表白吧而你对我,应该也是有情的,你会接受我吧可是,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可是啊你我,终究只是平行线的偶尔交错,回归原位,我们都有各自放不开的包袱。我爱你,所以,我决定,放弃你 鸠摩罗炎一天比一天严重,龟兹王和王后,一帮子王亲国戚,来探视过好几次。我见到了白震,白纯最年幼的弟弟,十一年后被吕光立为龟兹王。我更是见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龟兹公主阿素耶末帝。见到她时,我的心情难以言状。那是他十一年后破戒的对象,他未来的妻。以前读史,看到罗什的这段记载,虽然也为他扼腕,但总是觉得离奇有趣,当故事讲给别人听。现在自己真正融入了他的生活,不再是看史书上短短几行的记载,才发现,爱上他了,怎么还能承受他与别的女人日后有这样的关系看到阿素耶末帝对着罗什娇滴滴地喊哥哥,看到罗什对她笑,我真的妒忌得要发狂,尽管我嫉妒的对象还是个小女孩。可是当我要爆发时,鸠摩罗炎的话便会在脑中响起,如冰水淋过,顿时浇灭了我所有不该有的火。是啊,我答应过鸠摩罗炎一定会尽快走。马上要回去的我,有什么资格嫉妒他本来就该有的命运 用了各种名贵药材,拖了十几天,油灯终于还是耗到尽头。那个深夜,兄弟俩守在床前,我则站在一角,听得鸠摩罗炎断断续续用尽全力对着弗沙提婆说“别怨恨你母亲她一直很爱你” 他犀利的眼光此刻已经涣散,只有喉头上下滚动,依稀能辨出他在说“不知道能不能跟她在西方极乐世界再重聚”瘦的仿佛能见骨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怕是不能罢她已经证得三果位列无色界了,而我却还在欲界中苦苦挣扎” 弗沙提婆握着父亲的手,哭得肝肠寸断。罗什则一言不发,目光哀凄地紧盯着父亲的脸。鸠摩罗炎喃喃着“第一次见到她时,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又重新聚拢了光彩,似乎看到了什么,“她好美,又那么灵秀” “耆婆,别走孩子们还那么小”他突然用力伸手向前,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记忆里。他的眼里流出从没见过的温情,似乎他一心念着的那个人就在他眼前。 “耆婆,等我”他向前用力一挣,弗沙提婆赶紧抱住父亲。鸠摩罗炎的手无力垂下,倒在弗沙提婆怀里。弗沙提婆发狂似地大声喊“父亲”,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回应了。罗什呆呆地望着,脸上仍是看不出表情,突然双膝跪地,梵语经文喃喃念出,与弗沙提婆的痛哭形成不协调的对比。 “别念了除了念经,你还会做什么”弗沙提婆放下父亲,转身对着罗 分节阅读_30 什吼,声音沙哑粗暴,“你整天念经,有什么用就能让父亲复活么” 他用手指着罗什,咬牙切齿的样子狰狞恐怖。“你只会躲在经文里一味逃避,你的佛祖,除了画个空空的死后世界,还能给什么” “弗沙提婆,别这样说你哥哥。”我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失去理智了,居然把失去父亲的痛转移到自己哥哥身上。 他转身对着我,眼睛红得充血,胸口大幅起伏。“母亲眼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从没有在父亲身边尽过一天孝。可父亲,还是每天念着他以他为荣。” 他突然甩开我,力气大得让我差点站不稳。“还有你,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他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可是你看看他,他又有什么回报给爱他的人父亲死了,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够了他比你还要痛,你可以叫叫嚷嚷发泄不满,你可以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可他呢”我看向仍然紧闭着眼喃喃念经的罗什,泪水涌出“他不是不知道痛,他是因为太痛而无法流泪” “艾晴”罗什突然出声,声音里有着从未听过的默然孤清,“弗沙提婆说的没错,罗什是出家的僧人,本来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罗什” 他站起身,向外走“我去宫里通知王舅” 我要追,被弗沙提婆拉住。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冲出门。我不知道罗什会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守着他,保护他。 他走得很急,没有去王宫,而是出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见了是他,立马放行。轮到我时,将身上所有钱都塞出去,终于放我走了。 他似乎漫无目的地在走,走得太急,时常会踉跄。终于在铜厂河边停下,他对着河水,放声大哭起来。凄清的夜,无人的郊外,他的哭,显得格外寂寥刺耳。 我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罗什,你不是没有感情,你只是不能在人前哭。你这样一个感情丰富,敏感细腻的人,为何偏偏信奉的是那要断尽一切人世情感的宗教 我一直在远处守着他,每次按耐不住想要冲到他面前时,鸠摩罗炎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罗什,我不能再扰你心境,我能做的,只是这样默默地守候。 想起在现代经常听齐豫的歌,最感动我的是哭泣的骆驼。以前感动,是为了三毛笔下那个同名的凄婉爱情故事。现在,在这孤清的夜,看着远处那个连哭都被诅咒的人,突然想起这首歌,一股从未有过的感伤漫布全身。心,无处可逃,只能这样残忍地痛着。 我背负着幸福,却追寻着痛苦。流浪也许是爱你唯一的去路。 我一心想付出,却忘记了收复。遗忘也许是对你我最慈悲的祝福。 生来温柔的双眸,连哭都被诅咒,没有泪,寂寞要怎么流。 风沙吹的我睁不开眼睛,漆黑里走走停停。沙漠,连路都举棋不定,心是北极星,不问原因。 风沙吹的我听不见爱情,想回忆都难宁静。你我,连恨都举棋不定,任由不知情的风沙,卷去脚印 我一遍遍在心里唱着这首歌,泪水湿了衣襟,风拂过,凉到心扉。瞧,你的影响力真大,连我也不敢放声唱歌,不敢放声哭泣。罗什,这个夜,你不是孤独的,我在陪着你,陪着你哭。就让我为你把我二十四年来积攒的泪水一次流干净吧。这以后,你我,不要再哭泣了,任由沙漠里不知情的风沙,卷去你我曾经留下的脚印。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失魂落魄地走回去。夜凉如冰。我随着他站起时,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夏天终于过去,秋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了。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还是得走 章节字数4939 更新时间071226 10:50 铜厂河边架起了木台子,鸠摩罗炎全身被白布裹住,放在木架上面。龟兹本来实行土葬,但鸠摩罗炎是天竺人,所以用的是天竺的火葬习俗。 白纯领着所有王室成员,王公大臣,排成几列,一片缟素。木架另一边是一群僧人,由罗什带着,他的师父盘头达多也在其中,盘坐在河滩上不停念经。 弗沙提婆一身素白,额上缠着白布条,手举火把,红肿着眼,神情悲凄。本来执火把的应该是长子,可是罗什既已出家,没了俗世的身份,就由小儿子来执了。 白纯对着弗沙提婆凝重地点点头,弗沙提婆走到木架边,点燃了木架上覆着的干草。不一会儿,火光冲起,吞噬了鸠摩罗炎。一片哭声夹杂着念经声,庄严肃穆。 弗沙提婆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低垂着,肩膀不停耸动。我看向罗什,他似乎忘了念经,只呆呆地看着火堆中逐渐消失的父亲,脸上的悲恸,让我不忍看下去。罗什所译龙树菩萨的中论里有一句“从有而有生,从生而有老死,从老死有忧悲苦恼种种众患,但有大苦阴集。是故知凡夫无智,起此生死诸行根本。”生老病死,一切诸行皆苦。所以智者要“无明灭故诸行亦灭”。只是,罗什若是能真正做到无明灭,怎会在那晚为父亲哭泣 我看向火堆,心中默念国师,希望你能见到一生钟爱的人。你的思念,佛陀会接受。佛陀自己也是受过爱欲之苦的,他应该令你们重新团聚。但愿在天国的你们,幸福 葬礼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烧完了,弗沙提婆在仆人帮忙下,收拾了父亲的骨灰,洒进铜厂河。看着弗沙提婆捧着骨灰痛哭,我的心也揪成一团。罗什所译的金刚经里有一句“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所有的心痛,都是因爱而来。设使无爱,便离忧怖,便无现在的心痛。可是,翻译出这样经文的罗什,自己又做到了离爱么他若无爱,怎会在那晚为父亲哭泣 回到国师府后,我没立刻向弗沙提婆提出要走。他现在整个人还在悲痛中,我实在不忍提这个话题。罗什没有继续住家中,跟盘头达多回了雀离大寺。走时,他对着我凝视,浅灰眼珠透出太多复杂的神色,我看不懂,也不想去懂。心,很累 我在院子里看天。以前一直没明白,比起21世纪,这里的天空当然更纯净,但是老对着天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明白了,不是天有多好看,而是人有心事时,看天的确比单纯发呆显得文雅多了。 “艾晴” 回头看到弗沙提婆站在台阶上。他依旧穿着龟兹人的孝服,眼圈凹陷,本来丰润的脸瘦了一圈,下巴上透出青色胡茬。他看上去更沉稳了,好像成熟了许多。难怪有人说,男孩长大,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很多天没有跟弗沙提婆好好谈过话了。他走下台阶站在我身边,没有像以往那样毛手毛脚,只是低头看我。自从回了国师府,他倒是对我一直规规矩矩。 “艾晴,那天”看他吞吞吐吐地,我有些纳闷。哪天啊 “我是指在苏巴什那天” 啊,想起来了。我轻摇摇头“过了那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对女人用过强。不知为什么对你,就那么控制不住。” “弗沙提婆,如果你要道歉的话,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那你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唇,脸上居然有些飘红,“听说汉人女子保守得紧” 我恍然大悟,他是指那个吻。我笑一笑“那个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啦”说实在的,我都不记得那个吻是什么滋味。对我而言,那不叫吻,只是被强制性地贴上了物体罢了。 “你居然骂我是狗”他有些气急,向我扑来,“当心我让你再被狗咬一口。” 我躲过,他也没像以往那样追着一定要得逞,只顾站着笑。快两个月了,终于看到他露出了笑。还是笑着的弗沙提婆才像真正的他啊。 他的笑容瞬间又抹去,环顾四周,有些哀凄“父亲走了后,才发现家中这么空空荡荡,让人寂寞难挡。”他看向我,眼里流出温柔,“幸好你还在,还能让我开心。” 他伸手想抚我的脸,我一惊,身子向后倾,躲了过去。他有些悻悻,缩回手。 “艾晴,那次一吻你我就知道错怪你了。” 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怔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那样的反应,不是处女的话,我弗沙提婆就真的枉自跟女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了。” “你”我跺脚,“你干吗那么在意这个我是不是处女,又关你什么事呢” “你骗我说你才回来,可是到那天我才发现,你已经跟他单独相处三个月了。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三个月,就算他道行再高,终归是个男子,你能让我相信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么我本来就处处不如他,父母宠他,王舅敬他,世人尊他,我呢我有什么世人看我,皆道我是大法师鸠摩罗什的弟弟,有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做过什么好不容易出现个喜欢的女子,他也要抢走。” “所以我一直气不平。偏偏你又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肯定跑去寺里找他了。我真的是气疯了,居然那样强迫你。”他低头回味一下,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吻过你之后我就气平了。我在想,还好,你连吻都那么生涩,怎么可能跟他有染呢我还来得及去抢你。毕竟,他没有成亲的资格,而我有。” 我气恼了“弗沙提婆,你这种做法简直幼稚。你只是因为嫉妒他,就把我当成跟他争的东西我不明白,做个平凡人有什么不好呢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不幸,盛名太过,反而受累。你是想做个快乐的普通人,还是不幸的名人” “那”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流出认真又期许的神色“你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平凡人么” 这,这算什么问题我的心咚咚跳了一会。按压一下,是时候跟他说了“弗沙提婆,我已经联系好商队了。五日后就出发,他们会带我去先去班超它乾城,然后去长安。”为了让他们带我去它乾城,我多付了一倍的价钱。 “你”他脸色一变,抓住我的肩膀,“你还是要走” “我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里。” “嫁给我,你就有理由一直待下去了。” 唉,他还是挑明了。“弗沙提婆” “你要是嫌弃我曾经跟那么多女人好过,我发誓,从此只对你一个人好,只拥有你一个女人。” “弗沙提婆” “别跟我说什么年龄比我大,再过几年我就会比你老。也别说什么你不属于这里。天上或者长安再好,没有我弗沙提婆,有什么乐趣可言我要听的只有一个答案嫁还是不嫁。”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的神情,如果我的心不是被另一个人占满,我肯定抵挡不住这样的表白。 “弗沙提婆,我不嫁。”我挣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平静地跟他实话实说,“理由只有一个我不爱你。” 他身子晃了一下,一抹苦笑留在嘴角“艾晴,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当我终于学会爱了,你却告诉我,你从来都不曾爱我。” “对不起,” “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狂躁地甩头,一把拉过我,“你爱的是他么” “我”我怎能大声承认他的身份,我不能不顾忌啊。 “别瞒我了他住在家的这段时间,每天让人给你换药,还有他看你的眼神,我会不懂么”他把我拉近,凌厉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你明知道他不可能娶你,你还要爱他” “弗沙提婆,我也希望我爱的是你。如果换个时间地点,我百分百会爱上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好开心,你会带给我很多乐趣,不会让我寂寞难受。”我无法再否认了。其实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不同什么都无法改变。 “可是,爱情是盲目的,说不出为什么,我偏偏爱上的是他。就算知道这是没可能的事,我仍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我才要离开。” 他突然放开我,冷哼哼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我还是比他晚了一步这一年来我真的厌倦了跟女人们玩的游戏,没有真心,一刻的销魂抵不了整夜的寂寞。所以我开始盼着你回来,仙女跟我说过只要背出诗经就会回来。你以为我十年前就开始背诗经的么我是从去年才开始背,我想试试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我能全部背出来时你果真就回来了。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爱傻笑,一样纯净。以前父亲看不惯 分节阅读_31 ,催我成亲,我总告诉他我要找个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女子。那时说这话只是搪塞父亲。看见你后,我突然想到,你不就是那个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女子么所以我想留住你,我想一辈子能看到你纯净的眼睛。我想我这一次终于比他快了。可是,他在不动声色中,还是把你抢走了。” 我不是没有感动,可是,我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弗沙提婆,十年前我也只跟你在一起三个月,那时的你才十岁。过了十年,你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会记得,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念念不忘” “我记得的”他伸手想抚摸我的脸,我后退一步。他没有逼近,只在虚空中描着我的五官。“这一年来,你的模样一直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所以当你在街上傻傻地啃肉串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叹气,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他一下子对我动了情,但我不想去弄明白。既然事实如此,明白太多有何意义我看着院子里有些凋零的葡萄藤,吸口气“弗沙提婆,明天我要去雀离大寺。” “你要去见他” “是。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去道别,我们不会有什么的。”我苦笑一下,“我跟罗什,都是理智的人” 我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羊肪玉狮子取下,递给他“送给以后你能真心爱上的女子吧。” 他看着玉狮子不接,只是沉默。半晌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他也学我向天望去。夕阳斜照,晚霞的彤光染在他高大的背影上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鸠摩罗炎的葬礼参考我所见过的印度人的葬礼 在印度,有个圣地叫varanasi瓦拉那西,恒河在此转了个弯,所以被印度人视为最神圣的地方。很多印度老人跑到那里等死。印度人还认为在这里洗过恒河水,罪孽就能被洗掉。所以,每天清晨的景象就是恒河里挤满了洗澡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河边正在烧尸体,烧完了就往河里扔。varanasi在我们眼里看来又脏又乱,但是,这里却是最具印度特色的地方。很多老外都喜欢去那里,不怕脏的,还跟印度人一起在河里洗澡。反正偶是没这个胆啦。不过呢,印度人这种对死生的态度其实是温和恬淡的,所以,在为亲人送行时,也没有太多悲凄。因为,他们相信亲人下一世会活得更好。如果修行得当,还可以去天堂,连轮回都不用了。 印度教认为,死者要有儿子执火把,灵魂才能升天。所以,没有办法生下儿子的妇女,在婆家地位会很惨,丈夫可以随时离婚。不过,跟印度人有聊过,他们说现在也已经改观了,起码城市里不再有这种事。但是农村里还是存在这种现象的。 尼泊尔也大部分信奉印度教,所以丧葬习俗类似。加德满都庙,中国人称为烧尸庙,是去加德满都旅游必去的地方。在恒河的支流旁,是尼泊尔的印度教徒焚尸的地方。架着木材,尸体裹着布,上面覆盖一层干草,游客们就坐在河的对岸看。河里还有人洗澡,洗衣服。一般要烧一个小时,最后连着木炭一起推进河。我们看完后回饭店,晚上跟饭店老板也是中国人一起去吃饭,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头骨碌碌掉出来,还有手臂突然伸出来。我们都恶死了,然后看到他吃得无比欢。 小春在文里犯了个错误。“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不是金刚经里的,而是佛说妙色王因缘经中的,是唐朝义净法师所译。因为被金庸写进了文,所以很多人知道这段偈语。关于这段偈语,亲亲们可以去看看非空非言的长评闲聊的长评之一,有非常精确的出处和内容。小春也很喜欢这段偈语,所以把它挪到了下一章里。而在这一章,放进罗什所译的中论一段。为了能找出贴切此情此景的偈语,而且要是罗什所译的,小春从金刚经,妙法莲华经,一路找到了中论,累死偶勒,那些个空啊,无啊,唉,看得偶心里也悲观起来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色易守,情难戒 章节字数4303 更新时间071226 10:53 摩波旬开门看见我时很惊讶,他从葬礼结束后就跟着罗什回到苏巴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人,对他们父子,甚至我,都是很小心地伺候,从不多言。我对他笑笑,告诉他我是来辞行的,希望他能帮我去寺里跟罗什说一声。 摩波旬回来时不是一个人,罗什也跟着来了。现在都还没到做晚课的时间,他又翘课了。 进院门时他居然不提防,被门槛绊了一脚,正好被站在房门口的我看见。这么个大得高僧,平常都是举止文雅清俊脱俗,也会被门槛绊到还差点摔跤,我不禁笑出声来。 他看见我笑,似乎有些着恼,站着定定神,又恢复从容举止,向我走来。 “为何不做晚课就来” 他呆住,脸上红晕飘过,却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罗什,你是一寺主持,不可像小时候那样不遵戒律。”我板起脸,用他小时候对他讲课时的口吻,“你先回寺里,做完晚课再来。”顿一顿,再添一句“我有事跟你说。” “是要走的事么” 我先惊讶,再点头。他那么高的智商,怎么可能猜不到。 “如此,罗什晚间再来罢。”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动。微微一鞠,便转身走了。只是,在跨过院门时,又被门槛绊了一下。这一次,我笑不出了。 秋天的夜来得更早了。太阳一落,瑟瑟秋风吹过,夜凉透骨。我坐在窗前盯着院门,看到他的身影出现,便紧盯着他的脚。还好,这次没绊到。 他进屋,看看我,温润地说“夜里越来越凉了,该多添件衣服。” 我鼻子一酸,差点把持不住眼泪。吸一吸鼻子,掩盖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是啊,都有些感冒了” “你对自己身体从不爱惜,明天我去叫个医生来看看。”他的眼光又落到我受伤的手臂上,“这些天有没有继续上药” 在国师府一个多月里,罗什没有亲自给我包扎,但每天都会有个女仆来帮我。而他,无论为父亲的病多忙,每天都会来看我换药,叮嘱我不要碰水不要去抓痒痒,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 “不用了。”罗什,不要对我这么温柔,我承受不起。我咬一咬唇,竭力放平声音“我明日就回王城。我已经联系好了商队,马上就启程了。” 他不语,眼睛又飘开,过一会儿才重新看着我,定定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它乾城么正好罗什决定去莎车游学,会经过那里” “罗什”我打断他,狂躁地想将胸中的一口闷气全吐出来,“你还不明白么我要走就是因为不想再跟你待在一起。” 他眼神一黯,垂下眼帘,凄清地一笑“原来如此。”偏过头,吸一口气,静静地说,“那就让弗沙提婆照顾你吧。他虽然莽撞,但对你是一片真心” “罗什”我真真有些气恼了。聪明如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算什么把我推给你弟弟么因为他更有资格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罗什,我不需要男人照顾,我自己” “艾晴”他突然抬眼看我,浅灰色的大眼睛里,竟跳动着刺人的光,“怎样才肯留下” 我张嘴,话未出口,大颗的泪先滚落。“我”再张嘴,仍是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我” 我扭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哭,可是,我怎么忍得住怎么忍得住 “艾晴”他的声音听上去脆弱不堪,纤长的手臂向我伸来。我闭上眼,落进了一个颤抖的怀抱。 触到他胸膛的那一刻,头顶上传来微弱的颤声“十年了,只换来这几个月的相守么” 那一刻,我终于无法遏制,嚎啕大哭了起来。罗什,罗什,为什么我爱上的是你为什么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为什么我当初同意这该死的穿越 我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染湿他的褐红僧衣。他的暖透过衣服熨烫着我的脸,多希望这个暖暖的怀抱是个随时都可以靠的地方。 “艾晴”他把我稍稍拉开,对着我的眼。两串泪珠涌出,顺着狭长的脸,在微微有些青色的削尖下巴稍做停留,重重落在褐红僧衣上。泪水化开,染成一朵朵深色小花。“这是罗什此生第三次哭泣。第一次为母亲,有你在身边,罗什第一次知道,心里苦时,能有个人陪着多好。第二次,是父亲离世的那一晚,罗什一个人偷偷跑出城哭,那时,多希望你在身边啊。” “我在的”我泣不成声,透过泪湿的眼迷朦地看着他,“我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直到你天明回去” 我又被他搂进怀,这次,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轻柔,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胸膛。我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伸出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背。他身子轻颤一下,又突然将我拉开。 “艾晴,你住在这里的三个月,罗什一生从未有如此快乐。每日想着晚上才能与你相会,便天天盼着做晚课。” “罗什”定睛在他如醉的眼波里,我已无理智了,“我也是,每天盼着你来” “罗什想”他的喉节上下起落,紧盯着我的眼,每个字都吐得那么艰难,“罗什一直想” 我看向他,眨了眨泪眼,吸着鼻子,等他讲下去。他哽咽了很久,一直张着嘴,却吐不出声。 “罗什”我低低唤,看进他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想说什么” “想吻你,可以么” 他终于说出来了,颤着声音,一字一顿。脸上如同烧着了火,一双清如潭水的大眼睛却坚定地凝视着我,几许期待。我心一酸,又催下大滴眼泪。这个单纯的人,还问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努力深吸一口气,我轻声说,“你不可以破戒。” 他身子一颤,紧拥着我的双臂无力垂下。脸侧过一边,是我不忍见到的黯然神伤。 “但是,我可以吻你” 我掂起脚,搂住他优雅如天鹅的颈项,轻轻地吻上他的薄唇。本来就大的眼睛近距离看真如深潭,将我吸进无底深渊。长长的睫毛闪动,俊美如神。他的唇很软,触上的那一刻,如同有道电光,将我从头麻醉到脚。的d1 他身体轻颤,依旧睁着眼,眼底流出微微的吃惊,继而是满心的喜悦。我闭上眼,用心感受他唇上的水润。接吻原来那么美,之前弗沙提婆的那个,根本就不算吻。所以,这才是我真正的初吻,一个能让我记忆一辈子的吻。 他只是呆立着,任由我贴在他柔美的唇上,不敢动一下。我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他依然抿着的唇,他溢出极轻微的哼声,张开了唇。我犹豫了半秒钟,轻轻将舌探入,碰到了他温润的舌。他依旧不动,气息却越来越急促,被我触及到舌时,突然搅住我的腰,将头俯下,身体前倾,主动伸舌与我纠缠。我们彼此追逐着,缠绕着,纠结着,天塌了又何防,地陷了又怎样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你,男人和女人 终于分开时,我们俩都喘息着,对着彼此的眼眸,笑了 “记住,你是被我强迫的,我是诱你破戒之人。所以,所有罪孽由我一个人来担,与你无关。入哪一层地狱艾晴都无惧” “艾晴”他一只手仍搅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仔仔细细又轻轻柔柔地在我脸上描着五官。他骨节纤长的手,拂到哪儿,就烧出一片云彩。 “罗什早就破戒了”他低叹一声,抵着我的额头,“嫉妒弟弟,犯了嫉戒。一直想着你,犯了思淫戒。跟你在一起时又想触碰你,犯了淫欲意与女人身相触戒。艾晴,罗什十年前,十年来,一直在犯戒啊。” 他将我的身体扳过,对着他,眼神温柔得让人溺水,“所以,该入地狱的是罗什,不是你” “罗什”我投入他暖暖的怀,“你本无罪,是我诱你的。我就像诱惑佛祖的魔女,幻相消失便会灰飞烟灭” 嘴被他的手封住了,我讲不出话,眼睛对上温柔净亮的湖水。他的声音如玉,轻声在我 分节阅读_32 耳边呢喃“你不是的” 他对视着我,犹豫再犹豫,挣扎又挣扎。“你”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想要罗什还俗么” “不”我浑身一颤,脱出他的怀抱,所有想暂时遗忘的事活生生将我逼回现实。“你不能” “罗什,你以后会有大成就,你会传播佛法到中原汉地,将佛法在中原发扬光大。”我定定地看着他,悲哀地说,“所以,你不能还俗。如果你还俗,我无法想像这后果,我会疯掉,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罗什,你的命运早已注定,我不能改变” 我边说边又哭了起来。我知道他的命运,我不能改变他的命运,那么我自己的命运呢我本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碰到他,可是这穿越改变了我的命运,谁又知道我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呢 他叹息着,将我又搂入怀中。“艾晴,你是尊佛祖之意来罗什身边的么你是仙女,所以知道罗什的未来么” “罗什,我无法向你解释我的来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答应我,一辈子不要还俗。不要忘了,你还有更伟大的志愿去中原弘扬佛法,救更多苦难的人脱离苦海。” 他将我搂得更紧,胸膛起伏着,半晌才出声“好,罗什答应你。既然你一直想要罗什去中原传播佛法,罗什一定会去。”他顿一顿,咽了咽嗓子,又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轻问,“只是,你一定走么” “罗什,你不是说万物皆空么我只是个幻像,不是真实存在,很快会消失不见。日后,只要你克定自我,就能把我忘了” “欲界色界众生,以四大五根桎梏,不得自在。”他慢慢放开我,转身看向窗外,昏黄的油灯也掩不住眼底的那抹孤凄,“罗什在这欲界之中,桎梏自身,又何得自在了呢”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喃喃念出飞狐外传中袁紫衣离去时对胡斐说的这番话。这也是从佛经里来的,现在一字字地念出,肝肠寸断。“罗什,离爱吧,自然就无忧怖了” “若是说忘就能忘,又何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呢”他闭眼,流下最后一滴清泪,“天意不可违。既如此,罗什放你回天上” 那一夜我们都没睡,互相依靠着取暖。天明时分,就是离别之时,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才好。 “罗什” “嗯” “你该去做早课了” “又是一夜么为何过得这么快” “师尊要回罽宾,今日就出发。罗什会送他走,然后去莎车游学。那里的僧人已经好几次邀罗什讲大乘要意了” “嗯” “所以,罗什不为你送行了” “嗯” “艾晴,还能再见你么” “我不知道” “艾晴,这次是我吻你,所以,我们的罪孽现在一样重了。罗什是奉佛的僧人,该入的是大焦热地狱” “那好,我去那里找你”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谁是谁的毒 章节字数3700 更新时间071226 14:01 我醒来,仍旧看到弗沙提婆在我面前蹲着,复杂的眼神在我脸上转。我不言语,默默地起身。今天是在龟兹的最后一天了,我已经收拾好了两个northface大包,等一会就要去商队会馆跟那群商人会合。 穿上外套,我在枕边摸,没摸到。拉开枕头,也没看到。朝床外看了看,没掉下去啊,丢哪儿拉 “不用找了。”他低沉沉的声音响起,“我藏起来了。” “你”我气急,“你干吗要这么做还给我” “没有那个大镯子,你就不能回天上。” “你”他也真想的出,太乱来了“把时间穿越表,不,那个大镯子还给我。如果你不小心碰了什么按钮,后果不堪设想。” “能有什么后果”他嗤笑着,满脸的不在乎,“我也会去天上么” “不会”没防辐射衣,他也去不了。“会有道强光照出,如果你被光照到了,几天后全身腐烂,流脓而死。”希望把死状说的恐怖些,能吓倒他。 “那好,我不碰任何东西。不过,镯子还是会保存在我这里。”他倒是一点不惧,站起来,对着我自信地笑,“我的房间随时都欢迎你来,只要你以为可以搜得到。” “弗沙提婆,你这是干什么”我无力地靠上床头,心里本来就够乱了,他还要来添乱。 “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他凑近我,眼底布着血丝,“我知道你现在还没爱上我,我只是争取时间而已。” 我咬住嘴唇偏头不看他“没用的” “你管我”他突然暴躁起来,有些粗声粗气地喊,“赶紧起来,我们要出门了。” “去哪儿”的36 “它乾城。我和弟兄们护送你去。” 我几乎是被他架上马车的。我当然挣不过他的力气,只能闷闷地坐上了车。他叫了四个禁卫队里的兄弟,前后夹着我的马车出了城门。 一路晃悠着,我在车里发呆,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块什么东西,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昨天一早他跟着师父走时我就躲在寺门不远处的墙角。送行的人很多,连苏巴什城里的百姓也来了,熙熙攘攘地挤满寺门。人头晃动,我根本看不到他。直到他上了骆驼,才揉揉发麻的脖子,告诉自己眼睛不许眨。隔着人海,仍然能看到他眼里的寂寥孤清。看到他抬手间露出陈旧的檀香木佛珠,我下意识地拽紧脖子上的艾德莱斯绸。驼铃声声,他回头在人群中搜索,终于还是低垂了眼,转身离去。清一色褐红僧衣的队伍缓缓驰离,渐行渐远,拐进了远处的天山峡谷,消失不见。我的泪,还是没能忍住。 马车晃晃悠悠,我在这摇摆中一点一滴地回味,以至于弗沙提婆告诉我要安营扎寨了,还是神思恍惚。看到了他眼里酝着的怒气,不想多理,早早吃了东西钻进帐篷。 他也钻了进来,我背对着他睡下,当他是空气。他一直在我身边坐着,却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出去了。 第二天到达它乾城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照在残破的城墙上荒凉萧瑟。我怔怔地看着城墙,突然悲从中来。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工作有如此次一般丝毫提不起兴趣,突然觉得为这个过了两千年的废城考察,测量,确定方位真的有意义么无论如何,人的脚步在匆匆向前走,21世纪的瞬息万变,还有多少人会停下脚步去看曾经发生的过去呢就连罗什,除了佛教和历史专业人士,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存在过,贡献过日本动漫充斥着年轻人的生活,但有多少青年一代知道他们熟悉的阿修罗、天龙、夜叉、乾闼婆、迦楼罗、迦陵频伽这些拗口的词语,就出自罗什的翻译呢 意兴阑珊地掏出工具,无论喜欢与否,此刻我都得做点什么才好。否则,想的太多,徒添心累。弗沙提婆要帮我,先被我回绝。可是看他不依不饶地接过尺子,只好随他了。 晚上在破烂不堪的城里扎营,我坐在火堆边啃着干硬的馕,味同嚼蜡。啃了一会就放下了,眼光飘向夜空下苍凉的城墙剪影。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儿了,会像我一样围着火堆牵挂着心里的那个人么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十月份的夜晚,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那时的他,还是个青涩的少年。深邃的大瞳仁紧紧地盯着我,好奇又探究。 “在想什么” 眼前递来一个水杯,弗沙提婆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好像他的眼啊。 我接过,无意识地暖手“这里是当年班超的西域都护府。班超父子两代人经营西域六十多年,终于改变了西域的历史,连龟兹的历史,也由他改变。” “嗯。”他在我身边坐下,盯着火堆“告诉我他的故事。” “班超是我最佩服的英雄。他的父亲班彪,哥哥班固,妹妹班昭,都是汉代大史学家文学家。他自己本来也从文,却投笔从戎。”我喝一口水,慢慢回忆着,“武帝时派张骞凿通西域,和亲设防。汉治西域,只要能臣服,非但不用进贡,反而能得到赏赐和汉地先进的技术。这与匈奴把西域诸国当肉包子横征暴敛不同,所以一度整个西域都听命于汉朝,对匈奴打击非常大。但是汉末王莽篡汉,天下大乱,匈奴又重新抬头,控制了西域。光武帝初期,百废待兴,他又很小气,所以,也没空理西域。直到光武帝的儿子明帝,才派出窦固攻北匈奴。造就了班超辉煌的一生。” 瑟瑟秋风中的颓垣断壁,正是见证了当年的辉煌。他带三十六人杀一百三十个匈奴,留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成语。他在汉章帝放弃西域下诏让他回去时坚持带着西域各族人守疏勒五年,他自己的汉人兵马其实很少,完全靠个人魅力让西域各国臣服。 班超父子两代的努力,让龟兹臣服了汉朝。班超扶植的白家,统治了龟兹近八百年历史。但我所处的这个时期,龟兹已不服中原号令,导致兵祸。罗什的命运,也即将在十一年后转了个巨大的弯 心突然裂开一个大洞,无情地滴血,连眼前也晃动着血一般的颜色,我闭上了眼。 “怎么不说下去了” “弗沙提婆,你是龟兹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段历史呢”我睁开眼,血色不见了,只有他炯炯的眼光在打量。苦笑一声,“我没事,你不用故意让我转心思。” 他讪讪地扯着嘴笑一下,没说话。 “弗沙提婆,你跟小王舅白震关系怎样” 他皱一皱眉“还好吧。为何问这个” 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地说“你可以不做军人么” 他果然有些吃惊,满腹疑惑地看我。 “弗沙提婆,你可能会认为我胡说,不过,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我迎向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缓缓说“以后龟兹会经历一场很大的变故,你不要再当军人了,会性命堪忧。如果可以,要跟你的小舅白震处好,他可以成为你以后的靠山。” 他先是莫明惊诧,很长时间不说话。渐渐地表情却开始放轻松,最后居然挂上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原来,你也会告诉我关于我的未来。” 我的诧异来不及显露,没提防手被他握住,是他难得的极至温柔“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度过你说的劫难,好么”手被他捧住,握在心口间,“你是仙女,有着慈悲心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苦的。” 我尴尬地用力抽手,拉到伤口,喊一声疼,他立马放开了。 他叹气,眼里飘过一丝伤痛,转眼盯着噼啪作响的火堆“艾晴,如果我也出家,你会不会喜欢我” “你”我愕然,差点一蹦而起,“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哈哈一笑“开玩笑的啦。我要是出家,不知得哭死天下多少女子。为了不让她们哭,我肯定会犯戒。我这个人,不可能成佛的。” 我苦笑“弗沙提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你长得又不算太漂亮,胸又不大,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啊” 他看向我,收起了嬉皮笑脸,轻声说“艾晴,你很纯净。”浅灰色的眼眸在我脸上一寸寸地移动,仔仔细细地探究,“眼睛那么纯净,笑那么纯净,心那么纯净。跟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己也变得纯净起来,不愿去想那些污秽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闪动着隐隐的光“艾晴,你非得回到天上去么我真的无法留你在人间么” 我站起“夜了,睡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我本就无心工作,更不想跟弗沙提婆单独相处,便提出要早点回去。一定得拿回时间穿越表,我已经在龟兹耗了近半年时间了,估计等我到了苻坚的都城长安,一年时间已到,还没见到苻坚,我就得回去。 中途露营一夜,第二天便能到达延城。可是,万万没想到,本来当天晚上就能到延城,中午在一片胡杨林里休息时居然发生了变故。 当时我们正休息完毕,准备出发。我刚坐进马车,就听到外面传来异响。刚探头出去,突然眼前晃过一样东西,钉在车门上,脑子迅速反应过来,是支箭弗沙提婆大喊“艾晴,进车里,别动 分节阅读_33 我还没坐回去,突然一个大力往后跌倒。外面传来马痛苦的嘶叫声,马车以惊人的速度飞奔了出去。我在颠簸的车厢里被甩地支不起身,用尽全力向车门爬去。好不容易掀开门上晃荡的帘子,看到马背上插着支箭,车夫已经不见了。四周是片荒漠,看不见弗沙提婆。我被颠地想呕吐,费力地爬到门边,咬着牙弓身跳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感到受伤的手臂传来撕裂的疼痛,然后脑门撞上一块冰冷冷的东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今生今世遥不可及 章节字数4805 更新时间071226 14:02 眼前渐渐由模糊转清晰,看到一双焦虑的灰色大眼睛,我眨眨眼,认出了眼前的弗沙提婆。 “太好了,你醒了” 他要抱我,却碰到我的手臂,一阵疼痛袭来,额上冒出了冷汗。 “对不起,我老是害你受伤。”他赶紧放下我,仔细看我的手臂,“你放心,我一定要治好你。” 打量一下周围,居然是我在国师府的房间里。再看向手臂,被层层包着,看上去恐怖的肿大。 我虚弱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是西域常见的盗贼,看到我们这队人连车夫加上也只有六个男人,就袭击了我们。弗沙提婆和他四个弟兄都是正规军人,以一挡四,盗贼看到没法得逞,就逃了。他们几个都没事,只有我最倒霉,脑袋上被石头撞出个包还晕菜了倒是小事,可是原来手受伤的部位又被撕裂,这种关节处最难愈合,现在又更严重了。 弗沙提婆对车夫私自跳车逃命气愤地要拿他治罪,被我拦住。他也不过是求生本能罢了。 宫里的御医来了,小心地缠下我手臂上的纱布,等到手臂完全露出来时,我惊呆了。如果不是自己的手臂,我肯定要开玩笑说这个是红焖猪蹄。已经被细菌感染了,我的胳膊再这样下去会坏死的。天啊,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伤一直跟着我近半年了,我也不是没治疗,为什么愈合能力会那么差 “艾晴你别怕”弗沙提婆拉着我另一只手,眼里却流露出比我还害怕的表情。“你等着,我去宫里拿最好的药。” 弗沙提婆匆匆地跟着御医走了,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在那个机器里进出了太多次,受辐射感染了我的手,会不会废了 我越想越害怕,终于按耐不住坐了起来。告诉一旁服侍的侍女我一个人就可以,忍着痛走进弗沙提婆房间。他肯定放在很隐蔽的地方,我在墙上轻轻敲打,到书柜里翻,只有一只左手能动,我的速度快不了。心下又有些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扶着床蹲下,手伸进去摸。好像碰到了一个暗格,我大喜,将那个盒子抽了出来。是个不起眼的长方型盒子,大概a8纸张大小。赶紧打开盒子,顿时石化。 寥寥几笔,将一个笑得爽朗的女孩勾勒得出神入化,简单的服饰,干净清爽的脸,那是我是用我的素描本和铅笔画出来的。 再翻下去,是我的半身像,眼睛灵活似有波动,嘴角上挂的是我最常用的傻傻的笑。下一张,是我骑在骆驼上,看上去好像没坐稳要摔下来的狼狈样。再下一张,我趴在桌子上睡觉,长发洒落,遮住了半张脸。还有我摆出了个怪动作,仰着头,嘴巴张得大大的,细想了想,好像是我在唱儿歌的样子。有凝神读书的,看上去表情严肃认真 “感动么”的63 我吓得一哆嗦,盒子打翻在地,散落了一地的纸。 弗沙提婆蹲下来将纸捡起,拢了拢,嘴角挂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如果告诉你是我画的,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一张嘴,我的泪就控制不住地滚落,“弗沙提婆” 他一张一张翻着,眼睛落在画上,冷清清地笑“是不是画得很传神” 后面几张,看得出画得并不好,笔触生涩,橡皮擦过的痕迹很多。我的表情看上去也颇为僵硬,没有前面几张那么灵动。他翻到最后几张,不是我的画像,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是我给罗什画的像。像中的他,带着温润的笑,左肩裸露,身子单薄。画的还算有些像了,只是,没有他真人的神韵。 “我也希望是我画的。”他依旧盯着画,手却有些颤抖,“那样,就能感动你了。” “艾晴,见到你时我才十岁,只与你相处了三个月。长大后我只知道我遇见过仙女,但是仙女到底长什么样子,真的模糊了。我脑子里只有你对我唱过歌,你在院子里跟我玩家家时清澈的笑声,还有你身上的温暖。” “你该猜得出这是谁画的。看到这些画,那双眼睛是我这些年来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的纯净,突然记忆里的你变得鲜活起来,我一下子就能回忆起所有关于你的事。你教我剪刀石头布,你跟我在院子里玩官兵与强盗,你和我一起堆雪人,你教我背那些之乎者也,你拍着我唱歌哄我睡,一切都那么鲜明。从那时我就在想,要是能再见到你有多好。” “这画是我偷走的。他不敢问我明着要,可我知道他来找过好几次。这一年来我常常看这些画,然后我就会很生气。凭什么他把你画得那么传神,让我看到了就忍不住想再见你。从没听说他还有画画的才能,肯定是他在心中描绘了千万遍,才能画出这样的你。” 我颤抖着伸出左手向他要这些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我。我一张张缓缓翻,看着笔触由生涩渐流畅到最后的一气呵成。难怪他说十年前,十年间一直在犯戒。我竟然不知不觉间进驻了他的心,直到最深处。的85 我连泪都流不出来。心里的那个洞不断扩大,再扩大,我的心,彻底丢失了。 “艾晴”他突然扶住我双肩,惊恐地大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一滴红色的液体落下,打在画中我的笑容上,那个傻的纯真的笑,被血红色的粘稠覆住。又一滴,落在画中我的眼睛上,遮住了那灵动的波。 一只手伸到我前,无措地抹着我的上唇。他的指头染了那刺眼的血红液体。勉强抬起沉重的头,看到他惊惧的表情。想说一声我没事,只一张嘴,又是一口血红的液体喷出,如点点盛开的花,妖艳地四洒在我的画像上。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一切颠倒了,狰狞地向我扑来,顿时一切寂然。 费力地睁开眼,我依旧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弗沙提婆红肿着眼,坐在我身边。看见我醒来,不停地问寒问暖,有些语无伦次。 我示意要喝水,他马上端来温水喂我。暖暖的水咽下,周身终于有了感觉。我看向他,不说话,也没力气说。 “艾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将头偏开,声音有些哽咽,“从你看到那些画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其实我从来就没赢过,你一直都是他的,十年前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甩甩微微颤抖的手,竭力平复起伏的胸膛“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他了。” 我一惊,身子仰起,却疼得跌回去。他赶紧按住我,眼里闪着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下起落“等他回来,我会去跟王舅说让他还俗。他若不同意,我会用拳头逼他。” “不要”我的声音听上去虚弱不堪。 “为何不要”他凑近我的脸,眼里的伤痛更深,“你们难道不是相互爱慕么你们这么要死要活地不痛苦么他若真的爱你,就不该要那个身份” 泪水划过脸庞“弗沙提婆,来不及了” 手臂上迟迟不好的伤,两次莫名其妙地流鼻血,甚至吐血,我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体在穿越中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伤害。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我知道我一定得回去了,而且是尽快回去,可能不光是手臂受伤那么简单。我心中苦笑,果然,改变历史是要付出代价的。 “把那个大镯子还给我吧。”我艰难地吐字,“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话” “艾晴”他抱住我,失声痛哭,“是我不好,我强行要留下仙女,我忘了,你不属于这里” 他小心地把我放回枕上,深陷的大眼睛蕴着滚烫的泪水,嘴角颤抖“我放你回天上” 龟兹极少下雨,尤其在秋天。可是我在龟兹的最后一天,居然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丝,天色昏暗,寒气逼人,如同我黯然的心境。弗沙提婆将府里的人都放假了,免得有人被我这样的莫明消失吓到。我身体虚弱,靠一只左手根本无法穿上防辐射衣。弗沙提婆拿过衣服帮我。 如果不是生病,我的脸肯定红得不敢见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男生服侍,还要这么贴身地为我穿衣。我靠在他强有力的怀里,脸上发烫,指示着他如何将那些复杂的拉链拉开。他做的很笨拙,却无比认真专注,一点一点地将紧身的防辐衣从脚部套上,时不时停下来问疼不疼。 他的脸也透红,眼里却是无尽的悲伤,让人不忍注目。穿到手臂处,由于右手过于肿大,很难塞进去。我冷汗直冒,他马上停了下来,捧着我的手臂又是满眼哀伤。我示意让他继续,他咬了咬牙,费力将袖子部分套上,摩擦到伤口,我差点疼得晕倒。 “我还从来没有费过这么长时间穿衣服呢。”我忍住疼,对着他笑一笑。 他微微地愣住,勉强露个难看无比的笑“我也是第一次给女人穿衣服呢。” 他眼光落到我脖子上挂着的玉狮子,伸手磨挲着“答应我,一直戴着它。这样,也许你还能想起我来。” 我点点头,总觉得这样哀哀凄凄的气氛太难过,扯个艾晴的招牌傻笑说“弗沙提婆,告诉你我们学校男生追求女生的三草定律。” 他果真被吸引住了,有些好奇地问“什么叫三草定律” 我笑着,用最轻快的语气说“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念一遍,又对着我戏谑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的话,到时我这匹好马,绝对不会回头吃你这棵不怎么样的草。” 我呵呵大笑,牵到伤口了,忍一忍,继续笑。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原来的弗沙提婆了。 他帮我在防辐衣外套上我原先带来的汉服,把两个northface大包扛到我面前。“我还是不同意你背着这两个包走。太沉,你现在的身体” “没关系,你把它们绑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他默默地抱住我,动作极其轻柔,跟平常的他全然不一样。 他抱了许久,我不得不狠一狠心“我该走了。” 他慢慢放开我,偏过头轻声问“真的不等他了他应该快到了。” 我摇头。那晚他曾问过我是否要让他还俗,就算我可以不顾历史让日后的大翻译家鸠摩罗什消失,可是我若点头了,置他于何地呢他有自己坚定的伟大理想,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离开了这个他从小熟悉的环境,到现实中当个凡夫俗子,他能做什么,能适应么 童话里的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生活在一起之后呢柴米油盐酱醋,很快会消磨掉他初期的新奇。他慢慢会失落,会无所适从,会失去生活方向。再美好的爱情,弥补不了理想破灭的精神折磨。所以,我不能残忍地非要让他做那个选择题。 我是个现实的人,回去是为了保命。既然无论如何都得走,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两难,见不如不见,又何必徒添伤心见了他,我没有信心能把持住。就这么一走了之,也许,是对我和他,最好的告别方式的ea “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无奈地苦笑,真的是不知道。回去后,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研究小组是否还会让我继续穿不知道。就算能再穿,会再来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么也不知道。太多太多未定的因素,太多的偶然性,按概率论来说,几率几近于零。所以,此生应该都无法再见了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我喃喃念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心中的苍凉让我瞬间老去几多年华,我已经将所有的感情留在这里了。带走的,不过是个缺了心的残破身体 “艾晴”他再次将我抱住,低头吻在了我的额头上。他的唇没有一丝热气,有几分决绝的意味。然后,他将我轻轻放开,帮我把防辐衣的头套拉上, 分节阅读_34 罩住头,拉上了拉链。他慢慢地退出,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弗沙提婆”门关上的那刻,我大声喊,“一定要过得幸福啊找个爱你的女人吧” “我会的”他战栗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入,“等你回来的时候,你会看到我活得开开心心的” 旋开按钮,绿光闪动,开始记秒。环顾一下我的房间,看到墙上弗沙提婆稚嫩的字帖,看到桌上一摞罗什画的我,弗沙提婆答应会还给他。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了。离开了,但愿就能遗忘的6f 在腾空的瞬间,似乎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是谁用那么悲凄的声音呼唤着我为何我看不见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温暖在哪里小弗的番外上 章节字数4520 更新时间080621 09:15 一般人对自己四岁时发生的事,能回忆起多少我就不一样。四岁时的记忆,在我,是道分水岭。四岁前,家里有父母和哥哥,四岁后,就只有我和父亲了。 记得哥哥在院子里牵着我的手,不像以前一样陪我玩,而是屏住呼吸朝父亲和母亲的房间望。那时的我想知道什么,都会问哥哥。哥哥在我眼里,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所以哥哥告诉我,母亲已经不吃不喝六天了,为了要出家。 出家是什么 出家就是母亲要搬出家。 趁哥哥不注意,我跑进房间。我想求母亲别搬出家。可是没看到床上的母亲,却看到父亲捧着一缕褐红长发在哭泣。看到我时,急忙把长发藏到身后,胡乱抹一把脸,要哥哥带我出去。 我问哥哥,母亲搬出家,为何连那么好看的头发也不要了 哥哥说,出家,就什么都不能要了。 母亲果然如哥哥所说的,搬出了家,什么都没带。离开家时,母亲是被抬出去的,躺椅上的母亲脸色很差,一头美丽红发不见了。突然觉得害怕,那样的母亲,我不认识。几天后,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去王新寺,本来喜欢总是一身漂亮衣服的母亲,却穿着刺眼的袍子。印象中美丽的母亲,再也看不见了。 从那以后,父亲隔三差五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去寺里。母亲好像变了个人,以前看到父亲触碰母亲时母亲总是笑眯眯的,现在,父亲想碰她,她会躲,然后摆一个我后来才明白的合十礼。而我,当我想要母亲抱时,母亲却犹犹豫豫。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会抱起我,眼里流出我不喜欢看到的眼神。长大了后我知道了,那种眼神叫悲伤。而我,也不再缠着母亲让她抱了。 父亲会带着我和哥哥在寺里待一整天,听那些跟母亲穿同样衣服,同样没有头发的人念我听不懂的话。要我乖乖地坐着真是难受,实在没办法了我也只能睡觉。可是,哥哥就不一样。他能很认真地听,结束后居然能跟那个老头讲他听到的东西。老头好像很喜欢哥哥,一直对父亲和母亲嘀嘀咕咕。后来,哥哥告诉我,他也要出家了。 哥哥也要搬出家么那谁来陪我玩 我的哭闹依旧没挡住哥哥。我和父亲眼睁睁看着哥哥穿上了跟母亲一样的那种袍子,他跪在地上,由那个讨厌的老头一点点削去他原本卷曲的披肩红发。父亲抓着我的手抓得太紧了,我有些疼。想喊,看见父亲眼里又有那种我不喜欢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忍住了不喊疼。 哥哥陪着我在寺里的一个小院子捉迷藏。哥哥蒙着眼抓我,我闪身。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哥哥还是会陪我玩。哥哥扑到了一个人,他大声叫“捉住了”我来不及告诉他那不是我,哥哥自己就发现了。那是他的师父王新寺高僧佛图舌弥。哥哥见了是他脸色就很不好看,低着头听他讲什么静心禅定。那是记忆中哥哥最后一次陪我玩。 从此父亲带着我去寺里时,总看到母亲和哥哥捧着厚厚的书。看见父亲和我时,只是笑笑。没人抱我,没人陪我玩,我越来越讨厌去寺里了。只是,父亲喜欢去。那好吧,我就装作自己很喜欢去吧。从四岁起,我就知道如何装样子讨父亲欢心了。 六岁时,哥哥因为每天能背出好多难记的经文,整个王城内到处都能听到对他的赞美。母亲对父亲说不能让哥哥在这种盛名下被吹捧太过,要和哥哥去游学。我记不住名字,只知道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要好几年才能回来。父亲带着我去送行,眼睛里又是那种我看了就难过的神情。我想父亲会希望看到我哭,于是我就哭了。可是,心底下,我很开心终于可以不用再去寺里了。 不用去寺里的父亲却好像一下子没了支撑,总是会抱着我在院子里看天看上许久。宫里带来母亲和哥哥的消息,父亲总是很激动。然后会絮絮叨叨地告诉我他们现在到那里在做什么。四年间父亲一直告诉我哥哥如何得到众人的认可,拜了高僧为师,受了多少赞誉。我的印象渐渐模糊的哥哥,好像成了大人物了。 十岁时,他们终于回来了,王舅还特意去接他们。听说,哥哥在温宿赢了一场论战,一下子,无人不识我的哥哥,街上到处有人提哥哥的名字。我应该骄傲吧有这么优秀出名的哥哥。可是,当太多人指着我说“那就是神童鸠摩罗什的弟弟”时,我开始无端地反感。我叫弗沙提婆,记住,我不只是鸠摩罗什的弟弟,我是我,弗沙提婆。 记得迎接母亲和哥哥的典礼很盛大,我终于见到离开了四年的他们了。他们其实对我来说还不如府里的仆人熟悉,可是为了让父亲开心,我还是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四年没有母亲怀抱的记忆,这次的相依却并不让我开心。母亲的怀抱,是冷的。我将头搁在母亲肩上,想着要抱到什么时候才脱身。突然对上了一双灵活的眼睛,那双眼,正骨碌碌地在我身上打转,眼里干干净净地如同龟兹的蓝天。 她的脸一看就知道跟我们不一样,身子比龟兹人娇小,整个人看上去好舒服。我在城里见过这样的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父亲说他们叫汉人,来自很远的东方,要经过无穷无尽的沙漠戈壁,行走一年时间才能到达这里。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她对着我笑。其实她的笑很好看,小小的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酒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笑有些傻,傻的纯净,跟她的眼睛一样。然后,她又偷偷努嘴,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突然觉得,她会是个好玩的人。 她真的是很好玩,跟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从她住进了我家,原先白天进宫跟着表哥们读书练武打架都舍不得回来,有了她在家,我就每天盼着赶紧下学回家,因为逗她玩更有意思。她的龟兹语讲得不标准,我总是学她的腔调取笑她。她生气时表情夸张,瞪眼咧嘴,全然不像宫里那些装模作样讲话都细声细气的女人。 她有个大包,里面都是新奇玩具。她用那种可以反复擦反复用的纸笔画了很多画,不过画得一点也不好看。她曾经给我画了一副,让我在凳子上坐半天不能动,可是画出来的实在太丑,一点也不像我。她还时不时往包里塞东西,好像一块破布她都能看上半天,然后塞进包里。所以我经常拿着不值钱的东西,告诉她这是王舅,我妈妈,或是我哥哥用过的,她就会两眼放光地拿纸笔跟我换。我诧异的是,那个包好像个聚宝盆,似乎能塞进所有的东西。 她教哥哥汉语,父亲让我也跟着她学。那个难念难记的汉语,父亲之前给我请过一个汉人教我,被我气走了。而她不一样,她不像那个人整天叫我背书,她在教我时更像是在玩闹。她教我什么剪刀石头布什么小蜜蜂飞到花丛中,我输了就要背一篇论语默一篇字贴,她输了第二天就当我一天的小兵。每次玩得最开心时哥哥总会出现,然后我们所有人就会安静下来。哥哥能跟她直接用汉语交谈,能跟她讲我听不懂的大道理。我有些不服气,我一定要好好学,以后用她的语言跟她玩。 在宫里读书时,那些王子表哥们都对我指指点点,笑的不怀好意。原来大王子和二王子看到我总是这么早就急急回去,偷偷溜到家里,看到了她,他们取笑我找了个大媳妇。 “大又怎么样我就喜欢大一点的。像那些娇滴滴的公主们,尽知道撒娇装哭惹人烦。” “你是把她当妈妈了吧”四王子在我身边跳,“你妈妈出家了不要你,你就找了个妈妈当媳妇哦。” 我跟他们干了一架。他们年纪都比我大,我的额头上起了几个包。 回家后她看见了,手忙脚乱地为我包扎。我想跟她说我是个男子汉,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其实很喜欢她的手在我脸上拂过,暖暖的。我突然想试一下她的怀抱是否也那么暖,倒进她怀里假哭。她真的太容易上当了,果真将我抱住安慰我。那个怀抱好暖和,软软的触感,连头顶传来的她的声音,也那么温暖。第一次觉得,原来拥抱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那一刻,真想就这样一直被她抱着,永远都不要有人来打扰,尤其是哥哥。 父亲去姑墨了,要好几天才回来。我其实很开心,按计划故意装害怕,成功地溜进了她的被子。她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唱起了汉地的儿歌。我暗暗嗤笑,我不是小孩子了,还用这种方式哄我睡。可是,她的声音那么好听,清朗亮丽,那些儿歌如同冬日晒过太阳的被子,暖暖地包围着我。我就在这暖暖的歌声里,在她身上传来的暖暖气息里,沉沉地睡着了。临睡前我想到,以后我的媳妇也一定要有这样的暖。的74 从那以后我多了一项缠她的理由要她不停变换儿歌唱给我听。她总是宠溺着我,依着我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唱,直到我睡着。我发现,只要我睡着了,她就会特别温柔地为我盖被子,还偷偷刮我鼻子,嘀嘀咕咕地用汉语小声抱怨。这一切都那么有意思,我便常常故意装睡。可是那天晚上还是被哥哥发现了,悻悻地走出去后我躲在墙角里,听到了她对哥哥也唱歌,而从不大笑的哥哥,居然笑出了声。不知为什么,我生气了。她为什么要唱给他听她应该只给我一人唱歌。 而第二天,更令我生气的是,当我下学飞奔着回来,却寻不到她。仆人说哥哥带她去逛王城了。凭什么让哥哥带她去她要逛,我不能给她带路么哥哥抢走了母亲,连她也要跟我抢么我气愤地拿府里的大黄狗撒气,一边盯着门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终于在晚饭前回来了。我本来要生气给她看,可是她拉着我玩起捉迷藏,我被她逗笑了,那股闷气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只有对着她,才是真正因为想笑而笑,不像因为揣测父亲的心去哭去笑那么累。 那天她看着自己腕上那个奇怪的镯子,突然大喊一声“呀,明天是大年夜哦”然后她说要过汉历新年,第二天就送礼物给我和哥哥。给哥哥的是串檀香木佛珠,给我的东西却很奇怪。是她自己画的一只即不像猫也不像狗的怪物,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啥多拉a梦。她说这个怪物有个口袋,可以从里面掏出各种想要的东西。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怪物,她还当我是小孩子啊,送这么幼稚的东西给我。不过,好歹是她亲手画的,我就勉强接受吧。 我知道她开春了就会走,去那个要走一年才能走到的长安。真的不想让她走,我有什么办法让她不走么 我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她手上那个奇怪的大镯子。那个大镯子上好像有东西会动,我曾经想看,她却头一次对我那么严肃,严厉地告诫我不能碰任何大镯子上的东西。她整天戴着,连睡觉时都塞在枕头底下,只有洗澡时会脱下。那个大镯子果真有些古怪,我越发好奇了,便趁她去洗澡时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琢磨那个怪东西。 不知碰到哪儿了,大镯子突然发出绿光,同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正在没主意时,她回来了。不能让她知道我想来偷这个镯子,我赶紧说““艾晴,这东西好玩,会嘀嘀嗒嗒跳呢,送给我好不好” 好多年后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常常想如果我没动脑筋偷那个镯子的话,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她在那道光芒中诡异地消失不见,我到处找她,直到一个月后方才死心。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么她真的是仙女么我不信佛,唯一信的,就是我十岁时真的碰上了仙女。不然,凡间女子怎会有那样的灵秀,那样的不同 我没告诉哥哥她留下话,要他去中原汉地弘扬佛法。她说哥哥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那我呢她是仙女,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后会怎样不知为何,看到哥哥在她房里一步又一步拿眼搜寻就觉得烦,看到哥哥把她留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就烦,看到哥哥叮嘱府里的人将这间屋子保留下来每日打扫就烦,看到他什么事都比 分节阅读_35 我先想到,更烦。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温暖在哪里小弗的番外中 章节字数4774 更新时间080621 09:17 一天天长大,烦心事却更多。家里的一切让我郁闷,父亲还是经常去寺里,说是参加法会,其实还不是为了见那两个人哥哥的声名更大,到处宣扬大乘,贬低小乘,以一场又一场的论战,用那些“空”啊“无”啊说服人改信大乘。哼,什么大乘小乘,我通通都不信。只是,为了父亲开心,我还是每天照例在家中的神坛上柱香,经常陪他去寺里看母亲和哥哥,遇到有法会时也耐着性子陪父亲听完。 十岁发生的事,虽然还能记得,但毕竟只是那么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了。只是,有时跟着王子们在外玩闹,他们说起来各种女人都试过,就差尝尝仙女是什么滋味了。每到此时,我的心总会无故地多跳几下。我见过仙女,可惜,既然是仙女,自然不会在人间久留,那群龌龊的人又怎能见到呢而仙女到底长什么模样,努力地想,仍是模糊,只有那暖暖的怀抱和温柔的歌声会在梦里重现,让人不愿醒来。 十五六岁时就跟着那群公子哥们胡闹,什么离谱就做什么。最搞笑的是,跟着四王子他们去抢亲。那天傍晚本来就有些喝多了,在街上看到一家人迎亲。四王子居然动了念头要去偷人家的新娘,一定要拉着我躲进那家人的院子里。等天完全黑透了,四王子突然放声大叫“有贼”。参加婚礼的人都纷纷从屋里跑出来,我按照四王子的吩咐,钻进洞房抱走了新娘。本来那个新娘吓的要死,看见我抱起她,就乖乖地不吭声了。我苦笑,难怪四王子要派我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天太黑,匆忙间看不清路,我掉进了带刺的灌木丛里,动弹不得。四王子来帮我,还没等拉我出来,那些人就赶到了。没料到四王子竟反了脸,大喊“贼在这里”我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蹦出来了。扔掉那个新娘,我们慌不择路地逃走。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几日后突然家里来了几个人,拉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媳妇,怒气冲冲地指明要见我。原来就是那晚的新娘,不愿意嫁了,非要寻我,居然跟踪着我寻到了府里。父亲听了小媳妇的话,脸色发青,我如何解释都没用。闹腾了很久,父亲给了钱,那群人才走。那个女人后来还跟踪了几次,我看着实在烦,忍无可忍地大骂了一顿,终于将她骂走了。可是这件事却闹的众人皆知,一下子,国师的小儿子是个花花公子传遍了大街小巷。四王子只会缩头装不知道,暗地里要我扛了黑锅算了,他是王子,王舅要是知道了,他受不起责罚。 我不在乎什么名声,花花公子又怎样只是实在鄙夷这种人,从此断了跟四王子的往来。 我十七岁的生日,居然就是哥哥受大戒之日。哥哥就算是已经誉满葱左,仍是要按律等到二十岁才能受戒,从沙弥真正到比丘。王舅对哥哥实在太宠,连个受戒都要搞成盛大的仪式,深怕西域诸国不知道他鸠摩罗什是龟兹一宝。 我晃荡在王新寺的庭院中,还没到时辰,我尽量在拖延进殿堂的时间,这种仪式向来讨厌参加。 哥哥从旁路过,看见我时停住了脚步。他今天穿着袈裟,看上去倒真是一副远离俗世的脱尘模样。只是,那腕上带着的是什么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他脱下来过 我冷哼一声,冲他喊“都那么旧了,该换啦。” 他没回答,只是把袖口拢了拢,脸上是我一贯所见的无波“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他对我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恍惚一下,然后用汉语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不是为了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而是那句汉语的生日快乐,一下子将我带到遥远的记忆中。那个爱傻笑的女孩,曾经教过我一首曲调简单的歌,她说,在生日时要唱这首歌。怎么唱的搜肠刮肚中,看见大哥走进了戒堂。 哥哥早上受戒,下午还要继续给王亲贵族们讲大乘经论。我坐不住了,借着上厕所逃了出来,在供以休息的房间里发呆。那首歌,到底怎么唱有如明明看见风筝在离我不远处飞,却怎么找不到拉住风筝的线。 门突然打开,看见溜进来的人,我吓了一跳,是王舅新纳的来自狯胡的公主。不知王舅心里如何打算,居然与西边遥远的伊塞克湖的狯胡结成联盟,这个公主就是联盟的条件之一。她长得比龟兹女人还要高大,连我在她身边,也就高了半个头而已。金发碧眼的,长的倒算还好。只是一入宫就因为性子泼辣,惹得不少妃子侧目。 她的龟兹话说的还不标准,让我想起了多年前也有个说不标准的女人。只是,她这样对着我搭讪,让我有些局促。房间里只有我们俩,我不想惹麻烦,就告辞想出去。 她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整个人贴了上来,我退到无路可去,身子靠上了墙壁,听她用着含糊不清的发音告诉我她早就喜欢上了我。 我大窘,脸上发烫。以前她时常对着我丢眼色,故意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都没有理过她。我一没兴趣二没胆子,可是今天,她肯定是看准了机会来的。 她引以为傲的胸部在我手臂上蹭,白皙的脸凑近,两侧点点雀斑清晰可见,软软的肉感拂起心里一丝异样的流动。一时间,我竟然有些被迷惑住了。 她继续诉说着对我如何一见钟情,告诉我不要害怕彼此的身份,她不会说出去的。然后她说了句让我极其厌恶的话“你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连人媳妇都抢,不会这么没胆子吧” 又是这件事我到处背个花花公子的名,却从来没行过花花公子该干的事。连跟着王孙公子们上妓院,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碰那些令人厌烦的女人。我一直想要的,是个纯净如蓝天的女孩,虽然没有出现,我愿意等 趁我分神,她凑得更近,一张涂得血红的唇要落下,我头一偏,粘在了右颊上。突然觉得恶心,用力将她推开。她站不稳,倒在了几案上,似乎撞疼了腰,脸色有些狰狞。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一群人在向这个房间走来。我惊恐起来,想去扶她,却看到她恶狠狠的眼神。她突然站起身,冲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王舅,小舅,父亲,还有一群的王亲贵戚。那个女人扑进王舅怀里嚎啕大哭,然后指控我调戏她 那场闹剧以我的失败告终。没人相信我的话,脸上的唇印就是证据,以往的劣行更是辅证。王舅的怒气看在父亲面子上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可是那天有太多人对着父亲摇头叹气,父亲的脸色一直苍白着。我无所谓别人包括王舅怎么看,可我最不愿看到的是父亲伤心的神色。 所以回家了以后我向父亲解释,我问他“你信我么” 父亲说信,可看我的眼神却依然悲凄“弗沙提婆,如果你能像你哥哥那样一直洁身自好,又怎会除了自己父亲无人相信呢”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父亲心底,始终对我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吧 仆人通报母亲回来了,父亲的眼里露出惊喜。我赶紧跟着父亲出去,把母亲接进厅堂。母亲脸色不太好看,开口就问今天的事。我按耐住心里的不痛快,再仔细地解释一遍。 她用责备的口吻对我说“今天是你哥哥受大戒之日,你却闹出这等荒唐事来” 她不说是否相信我,只想到哥哥。今天是哥哥受戒之日,她还记得今天也是我十七岁生日么 我突然满心悲凉起来,甩手走了出去,不管父亲如何在我身后叫唤。 夜幕降临,临近秋天的风吹得人瑟瑟。一个人在大街上走,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是孤独的。那么多的朋友,也只是喝酒打架闹事时才会出现。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浑身的压抑无处可泄。 “弗沙提婆” 抬头看去,是城里和阗饭馆的老板娘,一个风骚的年轻寡妇。被我拒绝多次,却仍喜欢撩拨我。 我挂上浪荡的笑,一把将她搂住“走,去你那里。” 我不想再坚持什么,那些虚无飘渺的追求有何意义反正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个不择不扣的花花公子。那么,花花公子就该有个花花公子的样。 在她房间里,我依旧有些紧张,定一定神,对着面前已近半裸的她说“告诉我怎么做。” 她笑得妖冶,拉着我的手向她身下滑去。她身上浓烈的香熏得我恍恍忽忽。 在她引导下进入了她的身体,我由生涩到熟稔,猛烈撞击她,想要籍此将心中的压抑尽数发泄出来。起码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我是快乐的。 完事后我一言不发坐起,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还有那个气喘不定的赤裸女人。其实很简单的不是我以前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到底在坚持什么啊有必要么上次床而已,我又没丢掉什么。 “你好猛呢真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她趴上我肩头,巨大的双乳摩擦着我的背,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她浑身尽湿,香气里夹杂着一股无法掩盖的刺鼻味道,突然猛冲进我的鼻子。空空的胃里翻腾着,想吐。一把推开她,自管自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令我生厌的地方,听到她在身后喊“下回什么时候来” 我不会再来了,那股浓烈的刺鼻味道,我今生都不想再闻到。在街上一直晃到更夫敲响午时。我的十七岁生日,就这样结束了。 我成了真正的浪荡公子,都记不清到底跟多少女人上过床了。凡是对我有意思的,我都可以接纳。我只有一个条件,身上不能有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 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绝望,母亲也更嫌恶我。无所谓了,反正,你们眼里有哥哥就行 母亲和哥哥不久搬到了四十里外的雀离大寺。离得远远的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违心地老陪父亲去我不愿意去的地方。哥哥做了雀离大寺的主持,信誓旦旦要将整个龟兹改信大乘。无所谓,改什么都行,反正王舅宠他,所有的人敬他,他想要怎样,都有人叫好。 二十岁那年母亲决定离开去天竺,她要去证什么三果。父亲带着我去雀离大寺为她送行,我们住在哥哥在苏巴什的别院里。房间不够,我就睡在哥哥的房里。 那天夜里无聊,在哥哥的书柜里打算找本书打发时间。不经意间看到书后露出了一个暗格,好奇心大盛,拨开暗格,里面是个长方型木盒。 木盒里面是一叠画像。看到了一双活灵活现的眸子,爽朗明媚的笑,浅浅的酒窝,柔软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记忆之门突然全打开了。是她对了,她就是长这个样子一瞬间,她身上的暖,她清丽的歌声,全部在脑子浮现,那么清晰,那么鲜活,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一般。我真该死,怎么能十年间都忘了她的长相呢 我如饥似渴地一张张看下去,她骑在骆驼上好像要掉下的样子真的太逗了,她仰头张着大嘴,对了,这是她在唱儿歌时自编自导的舞蹈动作。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个睡姿我也见过好几次,傻得特别可爱。突然觉得光是看着这些画,就能平复烦闷的心,阴郁一扫而空。我不禁笑出声来,心底流淌过一股暖流,好想再见到这个纯纯净净如蓝天的女孩啊。 最后几页不是她的画像,而是少年时的哥哥。猛然醒悟,这些不同姿态的她都是哥哥画的。他画了多少年他在心里描绘过多少次才能将她如此传神地画下他,原来一边念着佛一边偷偷地揣着个仙女在心中。他六根也是未净的呢,冷笑浮上脸,我顿时有了主意。 “还给我”他果然来寻我了,瞅个无人的时机偷偷在我耳边说,声音里透着些急。他不是心如止水的么居然也会急躁啊 “什么啊”我懒懒地明知故问,挑眉迎上他。他一怔,盯着我好一会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她是仙女,你想也没用。”我冲着他的背喊,“我是在帮你,心有魔障怎能伺奉好佛祖” 他停住脚步,背有些抖动,却不回头,顿了一会儿,继续再走。看了这样的他,心突然又无端烦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抢亲这一段,小春借鉴的是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里曹操和袁绍年轻时候的一段荒唐事。抢新娘的是袁绍,喊“有贼”和“贼在这里”的是曹操。因为觉得好玩,就拿 分节阅读_36 来用了。不过故事也就到此为止,后面新娘一定要寻抢亲之人是小春自己杜撰的。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温暖在哪里小弗的番外下 章节字数4799 更新时间080621 09:16 我烦的时候就去找女人,运动一场,片刻的刺激,心情就能好转。可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抱着将军府的三小姐,居然兴致全无。 “怎么啦”她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向下探去,有些不置信地问,“你往日都那么猴急,今天是怎么啦难道是为你妈妈离开难过啊” “谁说的”我一翻身将她压下,收回飘去不知何处的思绪,认真对付起来。眼前的她面容逐渐模糊,一张笑得纯真的脸在我面前晃动,我突然浑身燥热,很快就有了反应。激情迸发的那一刻,忍不住喊出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 事毕她问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笑着说是不知哪里听来的汉语。不顾她的挽留,匆匆穿衣走人。 我无论在外面玩得多野,一定会回家睡觉,也从不带女人回家。那晚回来,躺在床上,我拿出那些画,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真的好喜欢她那双纯净的眼,我周围的女人没有一个有那样纯净的双眼。突然觉得孤独笼罩全身,我想她,第一次那么想一个女人,想她回来。 起床找出诗经,她说过背出诗经她就会回来。再把尘封已久的那张她画的怪物找出来,看到那怪猫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弹一弹怪猫的胖脸,自语“我背出诗经你就会回来了么那好,我背。” 从那以后,每晚我都会到她房里背诗经,她的房间依旧是十年前的摆设。抛了好久的汉语,重新拾起,还真是挺累的。每每背不出了,就躺在她床上,看着她的画像,摩挲着她枕过的被,想像她的一举一动,这样就能消磨掉一整晚时间。好久没去找女人,非但不觉得寂寞,反而内心满满的,有了期待,果真让人精神振奋。 父亲看我不再浪荡,以为我收了心看上了哪家女子。问起我,我只笑笑说,我要娶的是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女子,她现在还没出现,我在等。说这话时,突然心底拂过一丝温暖,回忆起了年少的我抱住她时的感觉。 就这样背了一年,期盼了一年。我已经全部背出了,她马上就会回来。我每天去街上走一遍,凡是汉人女子,都仔细地盯着看,生怕错过了她。只不过,又给自己惹了些麻烦。要是以前,我马上就会答应上床,可是现在,没有心思了。我的整个心,都放在了等她回来。 苏幕遮上就有预感她会回来。她喜欢凑热闹,这样的场面她不会错过吧在人群中反反复复寻觅着,怕人人都戴着面具会让我看不到她。远远地看见一个汉人女子,在街角吃羊肉串,满嘴油乎乎的,却是毫不在乎地瞪着眼看街上的人。心里狂跳,那个自然不做作的女子,会是她么 渐渐地走近,看到了那双期盼了一年的灵动眸子,突然想起十岁时第一次见她,也是被这双眼吸引。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画里的模样,一点都没变。凡人怎可能如此我的仙女真的回来了 她似乎认出了我,定定地看着,眼里居然有期盼。 “艾晴,是你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她,当然是她,只是我总不敢相信,这莫不是幻境 “当然是我。”她晃着手里的羊肉串,还是记忆里的傻笑,比画中的那个她鲜活太多。 一把抱住她转圈,她身上依旧暖和。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佛祖,我愿意皈依,只要能让她留在我身边。 带着她去吃饭,我却没胃口,她连吃饭都那么有趣。真的好喜欢看她的纯真,光这样看着就能满心喜悦。她说她刚回来,我更加喜出望外。这一次,我终于比哥哥快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她再跟他有过多牵扯。他还是乖乖地当他的僧人,仙女就让我来照顾罢。 带她回家,背诗经给她听,看她感动。那一夜,我居然睡不着。想着她就在离我不远处,心砰砰跳个不住。我怎么啦,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情窦乍开似的。活到二十一岁,这是第一次。 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实在忍不住了。起来到她房间,静静看着她。她侧卧着,一上一下的的呼吸吹拂着脸上一丝发缕。替她痒痒,为她理好发,突然好想吻她。为这个念头,手心居然起了汗,偷偷凑上前,她的唇近在咫尺,天然红润的颜色比任何修饰过度的女人都诱人。突然,她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我吓得跌倒在地。幸好,她没醒。不禁有些好笑,我弗沙提婆,也会想偷吻女人,还会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起了罪恶感。 这个苏幕遮是我过得最愉快的,因为有她在身边。喜欢逗她玩,喜欢看她气急。讲到男女情事,她便会脸红。那样的反应,是一个真正纯净的女子才有的。心下窃喜,她如同含苞欲放的玫瑰,希望采摘到她的是我。若是换了其它女子,不论调情了多久,最后肯定会上床。只是对她,我却没像对其它女人那样很快下手。我应该是不敢吧她的相吸相恋相依理论,让我觉得又新奇又有些五味杂陈。原来上床简单,相恋却难。要一生一世相依到老,更是难得。我以前心中无爱,所以跟女人的关系只剩下性了。原来我渴望的一直是另一种温暖,而不是这样稍纵即逝的片刻欢愉。那我对她呢是爱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她,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唯有她可以给我想要的温暖,唯有她的笑能感染我的心情。从看到她的画那刻起,我便在等待着她来填充我寂寞的心。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给她一生一世。只是,与她在一起越久,我便越来越厌恶以前的自己。与清澈如水的她相比,我真的太龌龊了。如果她肯原谅,我绝不会再过以前的日子。 在去苏巴什接她的路上,我就一直这么想着。我甚至考虑怎么向她求婚,不过她会不会觉得太快了可我已经等了一年了,不想再等下去。到了哥哥的别院,她不在。向摩波旬夫妻询问,才知道原来她回来三个月了,原来她一直住在这里 一下子懵住了。她骗我她居然骗我她跟他,是什么关系在一起三个月了,每晚他会来看她,他们之间还会干净他想还俗么也不是没有可能啊,父亲不就是看见母亲后还的俗么我以为起码这次我比他抢先了一步,可是为什么他连我唯一的温暖都要夺走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了 所以看见她时我的理智尽失,唯一想到的居然是拉她上床,让她变成我的女人,这样,他便无法跟我争了。哥哥的到来,更加激怒我。我当着他的面吻她,我可以这么做,他敢么可是一吻我就知道错怪她了,她连吻都那么生涩,肯定还没跟他发生过什么,我还有时间去争她。 被她咬了舌头,我反而平静下来。对着哥哥喊“你已经拥有一切,不要再跟我争她了。” 我可以说得更恶毒,却还是想跟他好好地陈述事实我要她 其实后来想想,真的很后悔当时的举动。我不知道她的手有伤,那样强迫她,只是适得其反。从回了国师府,凡是看见我有碰她的举动,她都像小兔一样惊恐地跳开。唉,是我自作自受,她本来都已经慢慢接受我对她的亲昵了。不过,父亲的病让我无暇顾及这些。希望父亲病好了能对她好好道歉。 父亲终于敌不过病痛,我一生最亲的亲人就这样带着对母亲的思念离开了人世。母亲过世我并没有太大感伤,失去父亲的疼却让我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当我自己爱过了,才能够理解父亲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我以前,真的该好好听他的话,不该做出那些让他伤心的举动。可惜他到死,都没有看见我真心的忏悔。 我向她求婚,尽管这一个多月来我已经看出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我还是想努力,他不能给的,让我来给你。可我终究还是晚了,我争不过他,从来都争不过他。当听到她亲口承认时,我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块。艾晴,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当我终于学会爱了,你却告诉我,你从来都不曾爱我。 在家等她从苏巴什回来的两天里,我一直在思索。她要走,她爱他却仍旧要成全他所谓的宏愿。我没那么伟大,我爱她,就要尽一切将她留在我身边,时间能改变一切。 所以我偷走了她的大镯子。汉人不是有个传说么,仙女下凡在湖里洗澡,凡间小伙偷走了仙女的衣服。仙女无法回天上,就留下来与凡人成亲。我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 果然她无法回天上了,她一直想去它乾城,她想做什么我都为她安排,只要给我时间。可是,没想到她会再度受伤,当御医跟我说她的手臂会坏死,只能截除否则性命不保时,我偷偷哭了。原来强要留下仙女是要受惩罚的,可是,这惩罚为什么不冲着我来我愿意为她失去胳膊,我不在意,可我忍受不了她受苦 我静默了很久,终于狠下心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叫回来。其实她看到画时我就明白,我彻底输了。早在十年前,我就输了。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只要你别再受苦 她的伤却无法再等,只要她回天上,她的手臂就能好。我将镯子还给她,为她穿那身怪异的衣服,为她收拾那个能容很多东西的大包。一想到这样的分别,即是天上地下的相隔,没有她之后,我到哪里去寻找温暖的43 可终究得放手,仙女从来都不属于我。我在她额上留下最后的印记,为我自己。在门口最后看她一眼,天上一日,世间十年。这次,我不会再忘记你的容颜。等你回来时,我已鹤发鸡皮,蓬头历齿,但愿你还能认出我。 关上门,我走到院子看天,那是你的归所。泪水滑过,告诉自己,我会幸福,因为我真正长大了。 大门被用力撞开,是跌跌撞撞的哥哥。面色惨白地看我一眼,就要冲进她房间。我死死架住他,她说过她走时不能看那道光。 他挣不过我,对着房门大喊她的名字,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痛苦绝望,连我也震撼了。这一刻,我不再嫉妒,他也跟我一样,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罢了。 当我们走进那人去楼空的房间时,我一阵恍惚,她到底有没有存在过呢还是她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幻像佛说一切皆空,那她呢 哥哥看到桌上的画像了,战栗着拿起。画像上有她的血,已成暗红色,血也掩饰不住的笑依然纯净。他跌坐在她床上,将头埋进画像里,两肩耸动。我静静退出房间,在院子里对天深吸一口气,抬脚向小舅家中走去。我要好好活下去,活着等你回来。 他在她的房里静坐了三天,我让仆人除了送吃的进去,不要打扰他。宫里和寺里来人寻他,我只推说他病了,要在家中静养。现在我是一家之主了,我有责任照顾整个家,包括他。 三日后他出来了,人瘦了一圈,两眼却仍是清澈。他们俩的眼睛尽管颜色不同,却是一样的干净无垢。我的长相不比他差,但那种唯有内心纯净的人才会拥有的清澈眼神,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我以为他会就此一蹶不振,我以为这样的打击会让他失去向佛之心。没想到过一段时间去雀离寺看他,他仍然积极地推行大乘,甚至更加卖力地讲经说法。 与他单独待在休憩堂时,看着他无波的脸,轻声问“怎么现在如此笃定了” 他直视着我,平静地说“不过再等十年而已,专心弘扬佛法,十年很快便过。” “如果她十年后还不回来呢” “那就去中原汉地。即便不为找她,也为渡更多中原人出苦海。佛法要传扬,也不可只在龟兹一地。” 他的脸刚毅坚定,神色斐然,仿佛十年只是弹指即过。手伸出来时露出那串磨旧的佛珠,还能再戴十年么不禁真正佩服起他来,这样虚渺的等待,我却做不到。与他相比,我甚至不算爱过一场。我只是在他们中间横伸了一脚,什么都算不上。 他突然问“你为何跟王舅起如此大冲突还被他逐出了禁卫军。” 该我值夜时带着弟兄私自出行,送她去它乾城。回来后我只顾她的病,一日都不曾去过王宫,王舅召过我好几次都不理。她走后我才回了王宫,将弟兄们的所有责罚扛下。 “他这是报复,谁叫我碰过他的女人。”我嗤笑,“现在父母都不在了,他也不需要留什么面子了。” “我去跟王舅说说罢。” “不用”我站起来拍拍手,“我早就腻了当军人。” “那你今后” “说不定我从商更有天赋呢。” 我走出雀离大寺,冬日已至,寒风逼人。看一眼阴 分节阅读_37 沉沉的天,吸口冰凉的空气,你现在已经在天上了吧你的手治好了么你是否会偶然地想起我呢 将羊毛袍子的大翻领竖起,钻进马车,对着车夫说“直接去小王爷家。”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一个人的狂欢 章节字数3810 更新时间080621 09:20 我呆坐在火车上,眼睛盯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已是寒冬一月,树叶凋零,一片萧瑟,如同我的心情。眼前递过来一个纸杯,是热气腾腾的绿茶。我接过,道了声谢。 老板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别再想了。回去以后好好把书读完,七月份就正式毕业,该考虑找工作的事了。” 我“嗯”一声,手在杯子上取暖,眼睛仍盯着窗外。 回来有三个月了,我一直卧病在床。医生说幸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手臂差点坏死。身上背着的两个northface大包帮我挡了一下落地时的冲力,手臂没有进一步受损。动手术清理了腐烂的肉,再让新肉慢慢长出来。可是,手终归不如以前灵活了。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么 详细地汇报身体状况,然后做全身检查,得出我的确在四次穿越中积累的辐射超标,我已不再适合这个项目。曾经试着说服他们我可以再穿一次的,还没到小组讨论的层面就被我老板无情地毙掉。老板说我现在需要静养,每天坚持吃药,一点点将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我还年轻,他不希望我得什么后遗症。 老板一直很内疚,听说跟研究小组的人大吵了一架,然后愤愤然退出了项目。他告诫我从此不要再想什么穿越,我们学校已经跟这个穿越项目完全脱离关系了。然后,等我恢复了差不多,他就带着我回了学校。当然我得了一笔不小的奖金,足够我完全不工作生活好几年的。可是当拿到那张存折时,我的心里只有苦涩。 学校有多久没回过学校了落下的课不知道还能不能补上。老板安慰我,学分和课业上他会帮我。带回来的两个大包价值无法估量,我的笔记还有很多孤本书籍,都需要我和一群专家共同努力研究。那些文物,我都上交了,只留下了几件罗什送的艾德莱斯绸丝巾,他在我柜子里为我放进的几块手帕,还有纪念弗沙提婆的狮子佩玉。 就这样结束了我的穿越生涯我从读上研究生开始,课没上过几次,就一直围着这个穿越项目跑。二十二岁准备试验,二十三岁成功穿越,二十四岁带着遍体鳞伤回来。两年多了,我一直在梦境中么如果没有那条艾德莱斯绸和颈上挂的那块狮子佩玉,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在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生活过,呼吸过,爱过庄生梦蝶,到底我是庄生,还是蝶 回到学校自然引起了轰动。许久未见的老师同学朋友,个个都瞪大眼睛看我。当天晚上,同学们就在卡拉ok里给我开了个arty,喝酒,k歌,玩骰子,闹腾到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呵呵,费力睁着搭拉的眼皮,太久没有在十点之后睡觉了。 许久没回到现实,一下子变得有些不适应了。 原来嫦娥真的奔月了,正在绕着月球奔得欢。原来通货膨胀了,食堂里的包子价钱变了还练塑身。原来是个人就能赚得欢的股市现在套住了许多人。原来汽油涨价了,怪不得老师们都开始坐校车,甚至叫嚣着改骑宝马牌自行车。现在最流行的是看色戒学体位,最热门的话题是明年五一要取消。 宿舍里的女同学们个个谈起了恋爱,每天一入夜就花枝招展地跑得一个不剩。一到周末六个人的宿舍经常就只剩我一个人,其它人都是第二天一早带着暧昧的笑回来的。 朋友们都对我抱以惋惜。声称如果我没有消失那么久,现在也早就谈上了。可惜,我们班那些本来对我有点意思的男生,都等不及,名草有主了。我笑着说,不然哪有你们的份啊。 跟着姐妹们逛街买东西,她们总取笑我落伍,不知道流行的款式又变了。不是我落伍,是这世界变化太快。有时,真的好想念那个纯净的世界,没有污染,没有喧嚣,慢慢悠悠的田园生活,干干净净的天,甜得发腻的葡萄与哈密瓜,明亮净朗的人。 在街上走着,会突然回头看,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孤高的身影,追上前,却是一个毫不相像的人。人群中,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便会努力找寻,却总是失望地对人道歉。一个人走着,眼光搜寻着,然后突然蹲在路旁放声大哭,不管有多少人射来诧异的目光。现代人的神经已经锻炼得无比坚强,哭完了抹抹眼泪继续走,从来就不会有人上前问侯一声。 原来,孤独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你爱上那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麽开始飞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夜深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这首叶子,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听到没电为止。“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每听到此处,总是禁不住泪下。依旧能感觉出唇上温暖的吻,可我终究失去了。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份爱吗我连自己的心都彻底失去了 寒假回家过年,妈妈看到我手臂上的疤,心疼死了,我骗她说是自己跌的。过完年照例在初十给我过二十五岁生日,吹蜡烛,吃蛋糕。我啃着甜腻腻的奶油,突然想起了罗什每年为我画的素描。他现在还在画么不对不对,哪有什么现在他所有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过去时了。 寒假回来,已经没有课上,大伙找工作忙得鸡飞狗跳。我们这种专业工作不好找,留校当老师,进考古研究所或博物馆,都不是什么赚钱的行当。有同学顶不住了,进公司当文秘,当销售的都有。“将来”的话题是大家凑到一起讲的最多的,只有我一点都没兴趣考虑它。写了几篇关于克孜尔千佛洞的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轰动,也带来了争议。工作的事,老板有跟我提起,让我留校,一边读博,一边教书。我没立马答应,想先过一过“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的日子。的6f 日子平淡,每天都是流水账。穷极无聊时上晋江看看穿越文,而且只看那些超极搞笑的。什么穿x与反穿x,当穿x女遇见古代x人,当灭x爱上杨x,我是康x的祖奶奶。看完了哈哈大笑,衷心祝福那些穿越在古代得到幸福的女孩,她们比我幸运得多。在这样的笑声中,我也学会如何遗忘。 四月到来时终于忍不住又背上行囊,不敢去新疆,怕自己会忍不住到库车。再去看一千六百五十年后的废墟,已经跟我当时考察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在同一地点却相隔千年时间,相爱而不能相守,那样的折磨,我会发疯。所以我选择去西藏,一个可以净化灵魂的地方。 我由川藏南线入藏,从成都出发,经过雅安、康定,到理塘时缅怀了一下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他的那句““洁白的仙鹤啊,请把双翅借给我。不飞遥远的地方,仅到理塘转一转”使得理塘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神韵。美丽的聂格峰和一望无际的毛垭大草原,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看上去那么纯净,让人烦恼顿除。的28 一路过了芒康、波密、八一,路上的风景随便一拍就是一张绝好的照片,风景的多样化让人时常忘了呼吸。当看到山顶的布达拉宫远远出现时,我终于到了圣地拉萨。 我一路上跟不同的驴友搭伴,大家某一段路同行,aa制。到了下个地方,再分手另结伴。一路认识了不少朋友,大家都是年轻人,也都有一定社会阅历,可以聊的东西很多。经常这样的旅行,就会有一对对男女凑成双。与我同屋的女生,就会有一夜不归的。只是,这种旅途中的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极少能回去各自的生活还继续保持。 在拉萨,跟着在青年旅馆刚认识的一群年轻人,去北京东路的“念”酒吧。大家喝了酒,劲头上来,便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我刚开始还算玩得开心,可是,看到问“真心话”的都是性的问题,玩“大冒险”的都是kiss来kiss去,我便了无兴致了。 轮到我讲真心话时,一个年轻的北京男孩问我“你第一次akeove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当时感觉如何” 我叹气,尴尬地说“我还没有。” 一阵哄堂大笑,几个男生都用赤裸裸的眼光盯我,甚至有人以开玩笑的口吻对我说可以帮我。 我几乎是逃着出了酒吧,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我这样的年龄还没经验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怪物。现在流行的是快餐似的性,快餐似的爱,迅速吃掉,抹抹嘴,继续下一餐,来不及咀嚼。我所寻觅的,那种纯净的爱,那个连吻我都要挣扎半天问可不可以的人,到底存在么还是在21世纪,这样的爱,已经成为稀世珍品了呢 我不会再参加这样的泡吧喝酒了。这种狂欢,难道不是一群人的寂寞么那我,宁愿一个人寂寞,一个人狂欢。在夜半的拉萨漫无目的地走着,头顶的夜空真正纯净,闪烁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城市里,能有这样美的夜空,已经不多了。曾经那个沙漠里的绿洲古国,也有同样美丽的夜空。 在大昭寺,在布达拉宫,在哲蚌寺,凡是看到庄严的法相,我都跟虔诚的藏人一起参拜,磕等身跪。听到沉沉的法螺吹起,我会浑身颤抖,感觉那一刻灵魂飘去了不知处的远方。在跪拜了上百次后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无论逃到哪里,终究逃不开那个深入灵魂的结。 回学校后,高我一届的师兄来找我,他如今在考古研究院工作。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向我表白。而我,立刻答应了。他那一刻的脸红,让我想起那个风清云淡的身影 我不想为自己辨白,说自己无法忍受寂寞,说自己其实心里一直念着那个人。我接受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现实中的人,而我,终究活在现实中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我愿意再织梦 章节字数4072 更新时间080621 09:21 我去历史系主任办公室,要将申请留校读博的表格交给老板。其实已经内定了,这些表格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在窗外听到里面有谈话声,老板有客人在,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历史系是全校最穷的系,所以楼也是最为古老。建了七十几年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尽管不是有意,但里面的谈话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了耳朵。 “老季,真的是因为别的志愿者都失败了,所以实在没法子来求你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她一个人成功过,而且成功了两次。”这个声音,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老李,别再劝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她还那么年轻,你真要她为了这个试验丢了性命不成”这个是老板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重。 “哪有丢性命那么严重,我们又改良了机器” “再怎么改良你能否认她身体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么你看看她这次回来多惨,如果不是你们还算有良心动用全国最好的医生,她的手就废了”我心一动,老板在说的是我,赶紧凝神听下去。 “老季,关于受辐射这点,我们之前也没想到过。要不是她这次的伤,我们也以为是安全的。她在古代如果小心些不受伤,应该也没太大问题”我已经听出来了,这是研究组的负责人李教授。 “谁说没问题的”老板严厉地打断他,“那个机器,她过去一次就要受一次辐射。还有那个时间穿越表,那件防辐衣,都是辐射源,每时每刻都在损伤她的身体。” “她如果停留时间短一些,伤害就会小一些。”李教授急急辨白,“我们这次也不需要她停留太久,只要验证我们新发明出来的时间地点定位功能是否成功,就可以了。而且她回来,我们保证用最好的医疗设备让她恢复身体。” “你们这些新功能,以前不也试验过多次,人还没去机器就会故障。” “这次真的总结了很多以前的经验教训,我们都很有把握能成功。” “老季,你是历史学家,想想看你可以把时间地点定位在任何 分节阅读_38 一个重要的年代,去目睹秦始皇一统中国的风采,去验证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甚至可以亲自去参加开国大典见见周总理。”李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憧憬,“老季啊,我们只是需要一个试验者帮我们。” “不行,那种未知的情况,存在太多变数,我不能” “我同意。”我推门进去,平静地看着眼前诧异的两位学者,“不过我要求去我指定的时间和地点。” “好好,没问题。”李教授兴奋地点头,“只要你答应参加试验,去哪里什么年代,都由你定。” “那我的身体在那边最多能支持多久” 李教授有些愣住“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没有数据。但是如果你尽快回来” 我打断他,定定地说“我要去公元384年的龟兹。” 老板猛地抬头,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又回到熟悉的试验基地,我忙着做检查,锻炼身体,吃各种增强抵抗力的药。每天研究人员忙着记录数据,反复测算,八月刚开始,便是我第五次的穿越。 我趁此机会,再把跟他有关的所有资料,还有十六国的历史,都仔细复习了一遍。希望自己能牢记这些,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而看他的资料,有些地方,却是越看越糊涂。其实有关他的记载,都很语焉不详,甚至矛盾很多。如同他的生卒年代。 他去世的年代就有两种说法南朝梁代僧人慧皎著的高僧传中“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是东晋义熙五年也”也就是公元409年。而僧肇鸠摩罗什法师诔一文云“什诔癸丑之年,年七十,四月十三日,薨乎大寺”。癸丑之年即弘始十五年,是公元413年。 如果按照僧肇的说法,罗什年七十死于公元413年的话,那么他的生卒年代就是公元344-413年。而慧皎则认为罗什年六十死于公元409年,那么生卒年代就是公元350-409年。现在学术界普遍接受的是僧肇的说法,因为僧肇自称在罗什门下十有余年并于罗什死后的第二年也去世了,因此肇弄错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所以第五次中日佛教学术会议上,中日双方仅就鸠摩罗什的卒年进行讨论研究,依其生年为344年,卒年为413年之说。 可是我却知道,慧皎是对的。吕光逼他破戒之年,也就是我即将要去的公元384年,罗什正是三十五岁。他小时候听到的那个预言惊人的准确,让人感慨冥冥中命运那只无形的手。 晋书上说吕光“既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吕光因为看到罗什年纪尚轻所以让他娶妻。如果罗什已经四十一岁,在那个时代,则无论如何算不得年轻了。而三十五岁,年轻一说还勉强可以成立。可是,吕光真的是因为他“年齿尚少”,逼他破戒的么这短短几句话,后面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湮灭了的故事我要过去面对的,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掩卷沉思,心情忐忑。回到试验基地后我就整夜整夜无法安睡。既期盼着穿越的到来,能尽快回到他身边,又害怕着回去后看到我不愿看的场景。十一年,十一年间能改变多少事有多少人能一直守着十一年前的情感如果这不是我唯一一次穿越机会的话,我绝对选择回到他匆匆赶回见我的那一刻。概率论说,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为对方等待的概率都是80的话,那么这两个人真正能相守的概率就是80x8064。64,这样的概率让我心情沉重。可是,哪怕只有1的概率,我也要去。否则,留在现代便是行尸走肉,因为,我的心不在这里。 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参加这个试验。我只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因为一件特别的学术研究,我要在一个保密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也许两年,也许更久。这段时间里,因为工作缘故,我不能给他们打电话。但是请爸妈放心,我很健康也很安全。 听着手机里传来父母担忧的声音,我故做轻松,挂上电话后却是禁不住落泪。我是独生女,却无法尽孝,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临试验前一晚,老板来找我。我们在试验基地的草坪上坐着聊天。 “是鸠摩罗什吧” 老板突然这样问,倒让我一时有些发懵。 “别人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猜不出”他叹气,“你的两次成功穿越都是碰到他,又是在他少年和青年时。我读史料都知道他的风采卓然,何况你一个年轻女孩见到他真人呢” 我苦笑,咬了咬唇,低头无语。 “你一向都是个理智聪明的孩子,碰上感情,就这么无药可救么” “季老师,你也年轻过,也爱过吧。”我抬头,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浸得模糊不清,“我就是因为太理智,太顾忌历史,所以这样跟他擦肩而过。我后悔,回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自私一点。所以我一定要去见他,我不想再管什么历史了” “可你这次去,又能改变什么呢”老板的声音透着无奈,“你该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的妻是龟兹公主。”的71 “我知道。”终于蓄不住的泪沿着脸颊滚落到草丛中,“这是他的命运转折点,我想要陪着他一起走过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间。我始终觉得,他会等我,他会希望我在他身边。但很有可能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按史书记载的那样,他已经有能伴他的人了,那我就在一旁默默地祝福他,然后回来继续我的生活。” 老板重重地叹气,“现在我就算要你别改变历史,你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我咬着唇苦涩地说“季老师,你总告诫我不要改变历史,焉知我可能就是推动历史发展的人呢” 老板沉默了一会“章熙打电话给我了。” 我讶然。自从知道自己还是有机会回到他身边,我就跟师兄说了分手。其实自从答应了他,我几乎都没跟他单独呆一起多久。凡是约我去吃饭看电影,我都是毫无兴趣能推则推。所以分手也只是形式上的,这本来就不像在谈恋爱。没想到他会给老板打电话。 “他要我告诉你,他会在这里等你梦醒。” 苦笑一下,老板肯定告诉他我同意再次穿越的真正原因了。等我么虚无飘渺的等待,还不是真心爱他,现代人有几个能做到 “老师,如果我不愿意醒呢” “丫头,你要记住,就算你跟他再怎么情投意合,那也只是女孩子心中一场风花雪月的梦。这里才始终是你的家,这里的生活,才是一个普通人该过的现实生活。” 老板一脸严肃地对着我“你过去一次积累的辐射,会慢慢破坏你的免疫系统,要及早回来治疗。” “千万别逞强,我知道女人动起感情就没有理智而言,但是为爱丢了性命不是什么伟大的做法。”他顿一顿,接着说“为了爱活下去,才伟大。” “我已经叫他们研制出寿命最长的电池了,两年之内,你都可以回来。虽然带着时间穿越表和防辐衣会对你身体有损害,但是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说不定,在那样的乱世,这些东西可以救你的命。” 我点头,默默地站起看夜空。连夏夜也看不到星星,这个时代,真的污染太多了。 我躺上了试验台,周围检查的人路路续续地退出密封的房间。老板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说“记得,千万别做傻事。科技在不断进步,你只要回来,就能多一次再见的机会。” 他握了握我的手“千万小心,别受伤。” 再看我一眼,老板走了出去。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我有些泪湿。 作者有话要说 鸠摩罗什的生卒年代学术界始终持有不同的看法。而现在普遍接受的是僧肇的说法,也就是公元344-413年。 但是小春毕竟写的是小说,小说里总有虚构的部分。而那个鸠摩罗什少年时代得到的预言又可以在小说里得到很多的发挥余地。所以,小春文里的鸠摩罗什,破戒年龄依预言所说,在35岁。也就是说,小春采用了另一种不是太流行的鸠摩罗什的生卒慧皎所写的公元350-409年。毕竟对大家来说,35岁还是正值壮年,比41岁更能接受一些。 特此说明一下。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重回龟兹 章节字数4919 更新时间080621 09:23 背上好像碰到了一个磕人的东西,我手伸出,还没到背后,就摸到了另一样奇怪的东西。同时,一股极端的巨臭直冲脑子,刺激得我马上睁开了眼。 面前有一双瞪大的眼睛对着我,血块凝固在头部,表情狰狞恐怖。我惊得一蹦而起,却因为踩到了不平的地方又跌坐下来。手一撑,咯嗒的声音,向下看去,一个人的腿被我坐断了,手上粘着湿哒哒的暗红色液体。天,这是什么地方举头四顾,立刻恶心地吐了。 我落在了一个大坑里,一个死人坑。直径十几米的大坑里只有我一个是活人。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一块,腐烂的特有气味不停冲击着我,我吐到无东西可吐为止。我捂着鼻子,惊恐地打量这诡异的场面。这些缺肢断腿甚至脑袋都没有的死人看穿着和脸型应该是龟兹士兵,还有很多看上去像中亚游牧民族的人种。如果机器的时间地点功能正确的话,眼前就是白纯和吕光大战的结果了。 我不是没有见过尸体。埃及博物馆里一具具木乃伊,新疆各地的博物馆里都有干尸陈列。我也跟着考古队进入地下陵墓,实地考察过那些古尸。更不用说古格王国的藏尸洞,都是无头尸体,因为高原空气稀薄,尸体历经六百余年仍未腐烂干净,现在还在散着恶气。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里的万人坑,纪念馆建在地下,走进去时便被历历白骨包围,场面令人不忍多看。我的胆子不算小,不然就不会读历史专业。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胆战心寒。这样直面死亡,这样呼吸着新死的腐气,我连一块可以不用踩着尸体的地方都没有。我抬头看,离地面有一人多高。 我的背包里有爬墙的钩绳和一些简易的工具。为了能在视人命为草芥的乱世生存下去,研究小组特意请了健身教练和特种兵突击训练我。我穿着迷彩服爬墙过沟,学搏击和女子防身术。虽然学的时间太短,还是菜鸟级别,可好歹多门技术。但眼下的情况是,我连到背包里拿工具的力气都没有,手抖得太厉害。除非我能闭上眼不看这些血淋淋的断肢残臂,塞上鼻不闻这世间最难以忍受的腐臭。所以我脑子塞住了,连背包的扣子都接不开,急得哭出声来。 又一具尸体抛下,差点砸中我。上面有人我像是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赶紧疾声呼救,上面露出了几个头,满脸恐惧。他们把我当成诈尸了,我赶紧表明自己是活人,不留神掉了下来的。叫嚷了一段时间,终于抛下了一截绳子。 我被拉上去后依旧七窍离身惊魂未定,可是发现被救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救我上来的人看上去应该是吕光这边的小兵,一般做掩埋尸体清扫战场的都是老弱病残之兵。可是被一群老弱病残之兵围着,脸上还露着不怀好意的表情,我不禁叫苦连连了。 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就得赶紧应付眼下的局面。战争中,女人永远是战利品。这些伤残人员,无法像冲锋在前的先头部队那样得到女人和财宝,肯定将意外掉到死人坑的我当成老天的馈赠。我虽有麻醉枪,可是这么近距离围了太多人,如果开枪,我不确定在他们将我拿下前能撂倒几个。 脸上堆笑,看着绝大多数是关中汉人的脸型,对着他们盈盈一拜,用汉语说“诸位大哥,妾身是杜进将军麾下参军京兆段业在龟兹刚纳的妾室。到城外寻些草药,不慎踏入坑中,打扰诸位大哥做事,妾身赔礼了。” 我对吕光带来西征的汉人,只知道杜进和段业。杜进是吕光的得力部将,吕光定河西,杜进功劳甚大,吕光封为辅国将军、武威太守。因为权高一时,出入羽仪,甚至与吕光相差无几,被吕光所嫉,寻了个理由杀了。 而段业,则是十六国时期北凉的建立者,在吕光西征龟兹时还只是杜进的僚属,后任建康今甘肃酒泉太守。公元397年,匈奴人沮渠男成叛吕光建的后凉,为了服众,将段业推为王,于是这个“儒素长者、无他 分节阅读_39 权略”的汉人因缘际会地成为十六国之一的北凉国主。 吕光的部队里各色种族都有,吕光是苻坚一族,是氐人。而我的脸一看就是汉人,还是找个军中的汉人比较能骗得了眼下这群人。之所以借段业的名,是因为杜进职位太高,说是他的妾怕有人怀疑。而段业此刻还只有二十来岁,只是个参军京兆的文职,能够详细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我这么一号妾室的应该不是太多。行军打仗一般不能带家眷,但吕光一攻下龟兹就打算长久驻扎,应该会同意军官找女人的。 果然那些人脸上悻悻的,毕竟不敢得罪上级领导。我嘘口气,打算开溜。没想到他们的一个小头目死活要陪我去找段业,估计是想拍马屁。我推脱不掉,想想我一个人要进城也的确困难,就跟上他走了。 往城里走,一路都能看到战争刚结束的痕迹。还有人和马匹的尸体没有清理干净,到处散发着恶臭。一些用废了的攻城车,大石块,随意弃着。血已发黑刃已卷曲的刀剑不时阻塞着路面。龟兹高大的城头有缺口,城上的戍楼破烂不堪。 没有亲眼看见这场战争是如何打的,我只能回忆史书里的记载。 吕光是七万步兵,五千骑兵,再加上鄯善和车师前部为向导的兵力,在十万之数。而白纯倾国财宝请救狯胡,狯胡派了二十余万来支援。加上温宿、尉头等地的兵力,合起来有七十余万对抗吕光。 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吕光却赢得漂亮,不愧是苻坚手下得力战将。晋书记载,当时诸将领认为敌众我寡,要连营结阵,吕光却不同意。他说“彼众我寡,营又相远,势分力散,非良策也。” 吕光命士兵在城南,五里一营,深沟高垒,以木为人,披上铠甲,戴上头盔,遍插旌旗,以为疑兵,迷惑城中的龟兹人。自已率大军在龟兹城西迎击狯胡的联军。狯胡有铁甲骑兵,阵势严整,甲胄坚硬,吕光军的弓箭不能穿透。而且狯胡偏师多是轻骑,以革绳为武器,策马掷人,多有中者。所以,战争初期,吕光处于下风。 吕光看到狯胡也就这铁甲骑兵是精锐部队,其余虽然人数众多,却都是临时征调的牧民。他想到的克敌之法就是砍马腿。这些重甲骑兵跌下马后身体太沉,只能任人宰割。吕光部队斩万余首级,吓傻了城内的白纯。龟兹王白纯收拾珍宝,弃城逃走。西域王侯听说了龟兹败落,纷纷来降,有三十余国。 白纯兵败时已年近六十,他逃去了何处,史书上不再有任何记载。吕光进占龟兹,立了白纯最小的弟弟白震为王。的ef 龟兹在西域诸国里力量最为强大,早就引起其它西域小国的不满。所以鄯善王,车师前部王与白震到长安进贡时私下与苻坚会面,请求西征,并“请为向导”。吕光能够顺利经过三百里流沙,行军茫茫戈壁沙漠,和这些向导的指引有很大作用。而这里面,就有白震的功劳,因为白震早就有篡位的野心。 我一路回想着史籍里的记载,一路走进了城门。昔日繁盛的龟兹王城,如今看上去萧瑟零落。大街上极少人走动,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吕光的士兵们都面色酡红,东倒西歪地在街上晃荡。看到哪家门面好些的,就破门而入,然后里面响起凄惨的哭喊声。 吕光入龟兹城时,看见宫室壮丽,就命段业著龟兹宫赋用以讥讽。龟兹人生活富足,厚于养生,家家酿有葡萄酒。有些人家藏有千斛,经过十年都酒香淳郁。吕光为了大飨将士,纵容士兵抢掠,士卒沦没酒藏者多不甚数。 “段参军”的c5 思绪被打断,身边护送我的那个汉人小头目正在朝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作揖。啊哟,姓段,不会就是段业吧 再不走要穿帮了,我想脚底抹油走人,却发现最近的小巷子也有二十来米。这样明目张胆地开溜,怕走不出几步就被拿下。一面脑子飞速旋转,一面又抵挡不住好奇心,想看看北凉国主的真面目。唉,学这专业真不好,好奇害死猫啊。 段业也就二十来岁,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脸有些方正,总体看上去很儒雅。他正拿着纸笔跟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谈话,看到了那个小头目,也回了一揖。 “段参军,太好了。正要找你呢。嫂子一人出城采药可不安全,段参军新婚燕尔,怎就舍得” 段业自然无比诧异,对我看了一眼,正要开口否决,我赶紧装作看到亲人的喜悦,飞奔到他面前,低声说“妾身曾得高人指点,可一窥天机。段参军若救得妾身,自有回报。” 史书上载段业本人并无权谋,只信任卜卦巫术。我这一招,希望能正中他下怀。 他满腹怀疑地看我,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相信我有这本事。其实也不奇怪,我长得太过年轻,又是一身血污臭气,浑身没有半点神棍的样子。心下着急,低声问“吕将军在攻破龟兹前夜可曾夜梦金象飞越城外”的1a 这是晋书里的记载,吕光因为这个梦信心大增,“此谓佛神去之,胡必亡矣”。因为晋书里写了太多怪力神论,所以后世史学家往往不把它当成正史。我现在是在押宝,押的是吕光为了安抚敌众我寡下的军心,的确编出了这个梦说给将领听。押错了,再想别的办法。 果真他惊讶地抬头,沉思一会,对着我看了又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谢了那个头目,再拜别与他说话的军人,在他们的调笑中带着我离开。 跟着他走时心里还是惴惴。不过,以我所知历史上的段业,不是吕光那种武夫,再不行,对着他一个人我也还能应付。他带着我走进了一所民房,里面有好几个文人模样的向他打招呼。应该是强行征用了龟兹人的房子,而住在里面的都是文官。 进了房间,只剩我们俩时对着他一拜“段参军,妾身冒充参军家眷,实是为保身。无奈之举望参军见谅。” “小娘子无需多礼,段某能明白小娘子的苦心。”他倒是彬彬有礼,一下子让我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妾身所说高人,乃是名震西域的大法师鸠摩罗什。妾身有缘,曾于法师处管窥蠡测,已是受益非浅。此番入龟兹城,也是希望能再见法师天颜。若还能得法师点拨,妾身定可更具神算。” 我不知道罗什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用这些会让段业感兴趣的话从旁打听。 “嗯,鸠摩罗什大法师之名如雷贯耳,段某亦知法师深解法相,善闲阴阳。心中一直神往呢。” “哦段参军还不曾见过法师么听说法师正在吕将军处,段参军应该能常见到啊。”我不动声色地看他的反应。的fe 他脸上有丝无奈“段某何尝不想。只是法师现正被将军所羁,段某无从相见啊。” “妾身曾与法师有缘,若能得参军相助,见上法师一面,妾身定让法师为参军指点一二。” “这,怕是不能。”他似乎很心动,却犹豫着。“听说将军将法师羁留在王宫,以段某职位,应该无法得见。” 我失望了。现在得到的消息只有他被囚王宫,但到底吕光有没有逼他破戒,估计段业这样的级别,又不是氐人亲信,估计也不知道。 只好再问段业一些其它问题,知道龟兹城被攻破已经五日了,破城第三日白震就登基当了龟兹王。 想想只能求段业“段参军,不知能否派人送我去找鸠摩罗什法师的弟弟弗沙提婆呢”现在孤身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那些抢掠的士兵恐怕不是我一支小小的麻醉枪能对付的了的。 怕他不答应,赶紧压低嗓子,神神道道地说“以妾身所学相人,观参军非池中虾蟹,参军身被磷光,日后定有番大做为。” “此话当真”他还真是很迷信,脸上也是一副诡秘的样子,同样压低声音,“却是在何时何地,万望小娘子告知。” 为了让他愿意送我,吊吊他胃口“参军若肯送妾身,妾身即回报谶语。” 谶纬在汉晋南北朝时期非常盛行,与儒学、玄学密不可分,其实就是很隐讳诡秘的预言。王猛为了让苻坚杀了来降的鲜卑人,就利用谶纬叫人散布“甲申乙酉,鱼羊食人”。苻坚仍然厚待慕容垂等人,但他超时代的民族政策没有奏效,王猛的这个谶纬惊人地准确。公元384年就是甲申年,这一年开始,前秦解体。鱼羊为“鲜”,虽然苻坚是被羌人姚苌所杀,但前秦最终的覆灭,是在鲜卑人声势浩大的复国运动中。的c 所以段业会亲自护送我,实在是谶纬的力量强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晋书沮渠蒙逊载记中关于段业的记载段业,京兆人也。博涉史传,有尺牍之才,为杜进记室,从征塞表。儒素长者,无他权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谶记、巫觋、征祥,故为奸佞所误。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章节字数5323 更新时间080621 09:24 过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弗沙提婆现在怎样了,他能在这战乱中好好活下来么忐忑地走到当年的国师府,却发现门口居然有人把守,看样子是龟兹士兵。幸好段业身上有吕光部队的腰牌,龟兹士兵不敢得罪吕光的人,进去禀报了。 门面也有重新粉刷装饰过,虽然不奢华但是很雅致。再加上这样士兵把守的阵势,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弗沙提婆混的似乎不赖。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偷偷跟段业说“初显华光是建康,功业成就在河西。记住,切莫泄漏天机,否则无法灵验。”这是我一路走来时在脑中拼命搜刮出来的,当然没啥文采,不过谶纬就是要这样隐讳。建康是指他会被吕光封为建康太守,河西指的是河西走廊,他称王的北凉所在地。而现在,他可能会以为建康是东晋的地盘,河西的指称也很泛泛。哈哈,我用谶纬这种方式,不算泄漏历史吧 其实他称王后只活了不到五年,便在跟沮渠蒙逊的争斗中兵败被杀,沮渠蒙逊继立为北凉国主。段业死时,不过四十来岁。不过这些当然不会告诉他,我用的可都是好字眼,所以他向我告辞时,满脸的恍然大悟加欢欣雀跃状,美美地走了。 府里面出来的人,我认识。是当年的管家胥刹加,更加老态龙钟,对着我咦呀了半天也没想起我的名字。我笑笑,问他弗沙提婆是否在家。 他将我带进府,告诉我弗沙提婆在宫里,晚上才会回来,他去叫夫人。夫人我一愣,旋即明了。弗沙提婆已经三十二岁,当然成家了,不知道他的媳妇会是怎样的女人。我在客堂里等时,细细打量周围。现在的国师府,跟当年鸠摩罗炎在时有很大变化。整个的布局,典雅中透出一丝女性气息,用具简单却精致。原来浓厚的佛教气息现在只剩下角落里香案台上供的一尊佛像。 感觉背后有人,回转身,是个汉人女子,中等个子,身材苗条,容貌不甚出众,却有双清澈的大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舒服。看见我便轻盈地一拜,眼睛笼在我身上,似乎在揣测我的来意。意识到她应该就是弗沙提婆的妻子,我急忙回礼,用汉语说“这般不请自来,望夫人莫要见怪。小女子来此,是想让尊夫帮小女子见到鸠摩罗什法师。” 直接亮明来意,希望能打消掉她的疑惑,免得她以为是弗沙提婆的情债上门。 她微有些诧异“大伯现在吕光将军处,姑娘为何要见他” “为了一段缘。”我含糊地回答,“希望夫人能帮小女子带个口信给尊夫,就说艾晴回来了。” “艾晴”她念着我的名字,似乎在搜索,然后突然醒悟,怔怔地看我,“原来姑娘就是住那个房间的女子。” 有些呆滞,我住过的那个房间,还保留着 “夫人切莫误会。那个房间,是法师要求,与弗沙提婆无关。” “妾身自然明白。每次大伯回家,总要在姑娘住过的房间静坐许久。””她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原来姑娘如此年轻。” 我讪讪,其实我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只是在护肤品技术不发达,人的平均寿命都不到五十岁的一千六百五十年前,我的长相跟那些十七八岁的也差不多。 她叫来一个仆人,叮嘱他去宫里叫弗沙提婆。然后请我坐下,言谈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禁赞一个,弗沙提婆果然挑了个好媳妇。 门口探出一个小小 分节阅读_40 的脑袋,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正盯着我。她唤一声,一个胖呼呼的身子拖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颠颠地跑进来。 好可爱的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小的是个女孩,她介绍说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两个孩子都有吐火罗名,但弗沙提婆还是给他们起了汉文名,男孩叫求思,女孩叫泳思。 “相公喜读诗经,便取诗经之汉广为孩子们取了名。”她脸有些红,一抹笑挂在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却有些发懵。这首诗写情之深切,痛入肌肤。诗人追求汉水边的女郎,汉水深长宽阔,游泳也到不了对岸,筏子也划不到她身边。最终追求失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还要为她割草把马儿喂饱。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为谁在求思泳思呢我抱起小小的人儿,看着他传承自父亲的浅灰眼珠,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那个会撒娇会耍小把戏会赖着让我唱歌的小孩。二十多年如白驹过隙,眨眼,当年的别扭小孩也有了自己的血脉。走时他说过会幸福,如今,幸福就在那个如解语花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身上。 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扶住门框不置信地打量我。“艾晴,你回来了” 我站起,微笑着看他,鼻子有些酸。 他急急向我走来,那阵势,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会拥抱我。想到他妻子还在旁边,我有些犯难。还好,两个孩子帮我解了这个难题。肉呼呼的身子扑进他怀里,挡住了他冲我伸来的手。 他的妻也站起,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在父亲怀里滚作一团。她上前将孩子拉开,对着丈夫说“妾身带孩子去洗澡,在院中玩了一日,满身尽是灰。”又回头对我点点头,“艾晴姑娘,妾身先告退。” 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如此识大体的女子,难怪能让弗沙提婆浪子回头。 等屋里只剩我们俩了,我仔细看十一年后的他,他比年轻时更壮实,蓄起了龟兹男人流行的两撇小胡子,眼角的皱纹明显,笑起来时有丝沧桑感,男人的成熟魅力散发地淋漓尽致。 “老了。”他笑,又露出招牌的挑眉动作,“哪像你,永远年轻。” “不老啊,正是最有魅力的年龄呢。”我也笑,能看到幸福的他,真好。 “果真还戴着,看来没把我忘了。”有丝难掩的鼻音,他低头吸一吸鼻,又抬头笑。 愣了一下,看到他盯着我的脖子,才明白说的是那块玉。眼睛落在他颈上,看到他也戴着,只是绳子有些磨得发黑。 想说点什么,却怕张口,眼泪就会滚落。他长臂一伸,把我搅进怀。我正要挣扎,头顶传来他颤抖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回来,只想这样抱一抱你。” 心中感动,潸然泪下,任他抱了一会儿。怕时间久了被他妻子看到,偷偷擦去泪,提醒他“真是有眼光,挑了个好媳妇。” 他果真放开了我,侧过脸用手背抹一下眼角。回头对着我,抿一抿嘴“几年前跟小王舅去长安进贡,救了晓宣。她本是世家之女,因战乱不得不卖唱为生。”他嘴角挂上温柔的笑,“一个弱女子在那样困厄中也能笑着面对,让我想起你的坚强。而且,她的眼睛很像你。” 我吸一吸鼻子“弗沙提婆,好好珍惜她和两个孩子。” “嗯。”他点头,有些感慨,“如今我也有拼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了。” 问出最想知道的事“罗什他现在如何了” “你是回来救他么”他微微叹气,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是,也许来不及了” 我心一凉,地怎么在转,被他一把扶住。巍颤颤地抓他的袖子“他他已经破戒了” “你怎知吕光逼他破戒”旋即又苦笑一下,“对了,你是仙女,未卜先知。” “他,他跟阿素耶末帝” “还没有。”他扶着我坐下,“不过也快了罢。已经三天了” 我再抓他的袖子,他拍拍我的背,给我一个莫要着急的眼神。“吕光早就听说了哥哥的大名,却不相信他虔诚奉法,定要污他的德行。吕光跟他的部将打赌,若哥哥三日内破戒,前王的几百名妃子就尽数归他。不然,就分给每个有品级的将领。” 这,这,我呆住,史书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原来吕光逼他破戒,是为了这样一个拿女人当物品的赌局。享有盛名近三十年的罗什,却无法反抗这样的亵渎。 “他已经抗拒了两日,仍坚持不破。只是今日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日,听说吕光命人将两人衣服剥去。刚刚从宫里回来,打听了一下,他还在抵死不从。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如此敬佩过,这样的逼迫,仍能坚守心志,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只是” 他犹豫着,叹口气“他再不从,吕光会命人灌酒。吕光势在必定,今夜他若还不肯,让吕光输了这场赌的话,只怕会受到更残忍的对待。” 我一下子站起,拉住他的手“弗沙提婆,救他” “艾晴,相信我,三天来,我已经想尽办法救他了。我自己求过吕光,我让王去求他,我想过用钱,用女人,我贿赂他儿子和部将,都没有用。如果是早几年,我肯定冲杀进去把他劫出来,逃到其他国家。”他痛苦地摇头,看向庭院,“可是,如今我不得不考虑妻儿啊。” “那就帮我,我要见吕光。” “没用的,吕光刚愎自用,已经有多少人劝过,只能更加激怒他。何况你人微言轻,他是绝对不会听你的。” “那”我深吸一口气,“把我跟阿素耶末帝对换呢” 他将我额上的碎发拂开“艾晴,可能,这是唯一救他的办法了。” 我和弗沙提婆走出客堂,他的妻子正从厨房出来,看到我们急匆匆向外走,对着丈夫轻喊“相公,已是晚膳时辰,何不吃过饭再走何况,艾晴姑娘也得换身衣服。” 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死人坑中爬出,衣服上沾着发黑的血迹,还有臭气,这样去见吕光的确不合适。被她引到房间,早已备好的衣物就放在床头。将里面穿的防辐衣脱下,换了她准备的衣服。她选的仍是汉服,色彩淡雅,但很舒服。比起我的大大咧咧,她的细心玲珑,让人赞叹。 不想再为吃饭多耗时间,催着弗沙提婆赶紧走。他跟妻子道了别,带着我直奔王宫。吕光自从攻入王城,就一直住在王宫里,与名义上的龟兹王白震各居一半。 为了见吕光,颇费了一些时间,幸好弗沙提婆是白震的亲信,不会有人阻拦。在等待吕光宣布接见时,弗沙提婆问了他在宫里的眼线,得知罗什已经被灌了酒,但仍在坚持。 弗沙提婆神色凝重地对我说“艾晴,一会见到吕光时不要说话。吕光脾气暴戾不能容人,只能顺其意思,有意见相左者都会被他除去。”他深深叹口气,“大哥遇到此人,真是命中的劫难啊。” 杀段业而立的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就曾经说过吕光“荒耄信谗”。他听了侄子说“河西之人只知杜进不知吕光”,就杀了功劳甚大的杜进。他在继承人问题上做出的荒唐决定,让后凉在他死后不过短短两年就换了三个国主,亡了国。所以,本来仍抱一线奢望,想着如何让吕光放弃,被弗沙提婆一番话灭了幻想。要让他放弃羞辱罗什,恐怕只会陪上我的性命。对不信佛的吕光而言,放弃不光是输了美女,更重要的是面子。 辗转通报,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我们终于站到了吕光的面前。 这个改变罗什一生的人正在王宫大殿看军报,旁边站立的是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与吕光长的都有些像,估计就是他死后乱作一团打打杀杀的子侄们。虽然是氐人,他的长相却是一副北方的粗犷汉子模样。此刻是四十七岁,已经谢顶,发髻盘在脑后,满脸络腮胡子,眉毛夸张地翘起。看见弗沙提婆,客气地让他坐下。 弗沙提婆对着吕光一鞠,用汉语说“家兄一向是臭脾气,不懂将军好意,让将军为难了。” 吕光不置可否地歪嘴笑了笑,眼里却流出阴冷“令兄如此坚贞,让吕某佩服啊。看来,吕某真是小看令兄了。” 弗沙提婆抬头,小心地说“将军,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将军赢得这场赌局。” “哦”吕光的浓眉挑起,“不知国师有何良计呢” 我一愣,看得出弗沙提婆混的不赖,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继承了当年父亲的职位,做了白震的国师。 “将军不防将在下表妹换成这位姑娘。” 吕光扫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吕某愿闻其详,这位汉人女子,到底比娇媚的公主高明到哪里,能让法师甘心破戒呢” “吕将军有所不知,此中自有段孽缘。”弗沙提婆顿一顿,看成功吊起吕光胃口,继续说,“这位姑娘的姑母当年曾教过家兄汉文,与家兄心意暗通已久,却迫于家兄佛门身份,不得已嫁人。但家兄十数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呵呵,佛门中人,亦有七情六欲,只是不被外人知道罢了。” “这位姑娘与其姑母长相酷似,若家兄见到,便不会再逆将军之意了。而在下表妹,因为年龄相差甚多,从小与家兄便不亲厚。将军不如换了这位姑娘,定能成功。”吕光看来已经动摇了,他再添一句,“将军只要家兄破戒,至于是何人所破,有何要紧呢” 吕光对着我看了几眼,探究地玩味,随即哈哈大笑“也对,这龟兹女子丰满高大,说不定还是这等汉人的小家碧玉更让令兄疼惜呢。” 他对着身边的年纪看起来最大的年轻人说“纂儿,带国师和这位姑娘去法师处。” 这个年轻人就是吕纂偷眼看他,也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他是吕光庶出的长子,为人暴戾,喜游猎酒色。吕光死后,吕纂自立,将自己的弟弟吕绍逼死。可惜,王位没坐稳几个月,就被吕光的侄子吕超杀死。 吕光嘴角挂着阴笑,叮嘱他“记得回来复命。”又转头对弗沙提婆意味深长地说,“国师,莫要叫吕某失望啊。”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蜕变 章节字数4977 更新时间071228 11:04 被带到了王宫里一间侧殿,门口有两人看守,看到吕纂忙站起敬礼。吕纂叫人打开了门,我急切地朝里望去。没看到罗什,只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双手抱住胸缩在床上,眉眼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小女孩模样,看见我们时赶紧往床角缩,低头用褐红色的长卷发遮住了脸。 “怎么样了”吕纂询问看门的。 两人脸上挂着暧昧的谄笑,急急禀报“今日按将军吩咐先将两个人都剥得光溜溜的,却是没用。所以刚刚强灌了鸠摩罗什很多酒。呵呵,小的还在酒里掺了点药。可是都大半天了,仍旧没动静。唉,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摆在眼前,细白嫩肉的,是个男人早就扑上去啦,何况喝了带药的酒。以为这个和尚不能人道呢,却又不是。他还拼命让自己吐出来,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硬气。不过这种定力让人佩服,没准真是个高僧” 吕纂狠狠一盯,那人马上打住。吕纂转身对着我,冷冰冰地说“今夜要是他还不肯破戒,我父亲输了的话,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这样折磨罗什,我已经气得浑身打颤。史料的确有载罗什是在被剥衣被灌醉下破戒,可是却没有说过这酒还掺了春药再听到吕纂这种无人性的话,脸一抬,差点爆发。 眼前人影一晃,是弗沙提婆挡在了我面前“小将军不必顾虑,今夜就放心交给她。先王后宫的美女,定是将军和小将军的。” 弗沙提婆看看房里,走到大殿的一张长型案桌前,将桌布抽出来。然后他走进房间,用桌布裹住阿素耶末帝,扶着她起来。走出房间时,弗沙提婆对着一角凝视片刻,脸上飘过一丝不忍,细微地叹气。他搀着脸色发白的阿素耶末帝,走过我身边用汉语说“快进去吧,别让吕将军失望。”然后又轻轻改用吐火罗语“他已等了十年,一定要让他幸福啊。”b 分节阅读_41 r   他看上去一脸平常,唯有眼里流出心疼。我对上他眼睛,平复一下跳得有些快的心,毅然点头,走进房间,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 看向先前弗沙提婆盯过的角落,果然有个高瘦的身影缩在那里。呼吸突然停住,竟不敢看他。罗什,我的九个月对你而言便是十一年的时光,几个月的刻骨思念都折磨得我形销骨立,你是怎样在青灯古佛旁一日复一日度过十年的寂寂长夜呢时间对你我真的很不平等,若是换了我来等这十年,我会变成怎样的行尸走肉原谅我让你等了太久,原谅我在此生最后一次的穿越机会里选择了这个时间。但愿现在是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如果可以,这次我绝不会再走,让我来补偿这逝去的十年光阴。 屏住呼吸,轻轻走近他,还没看清十年的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些什么,就一阵心酸加心跳。他浑身赤裸,垂头抱膝,蜷缩身体,似母体里的婴儿,麦色肌肤在房间亮堂的照明下泛着光洁的晕。用眼光到处搜索,却发现房间里没有窗帘,没有桌布,没有床单被子毯子,没有一切可以遮体的东西。苦涩地笑一声,吕光还真是想得出啊。 到背包里寻出一件自己的长衫,抖开,靠近他。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另一旁的地上有呕吐物。我蹲下,将衣服披到他身上,触及到他的肌肤,竟是滚烫。他一惊,猛地抬头,如深渊一般见不到底的浅灰色眼睛里遍布血丝。他又瘦了,脸显得更狭长,下巴上一片青色胡茬,整张脸如火烧一样通红。十一年了,他仍然清俊,只是岁月无情,在额上刻了几道浅浅的皱纹。这些天的折磨让他憔悴无神,泛白的嘴唇有些干裂。嘴角有道破口,血凝固在上面,看上去有些像牙印。 “罗什”我细细地打量他,越看越心碎。他这样受尽羞辱,苦苦支撑着,普通人如何能做到。他在坚持的,不是破戒与否,而是一生的信念。吕光以此打击他,真的只是为了那个无聊可笑的赌么 失神的眼睛抬起,茫然地落在我脸上,突然睁大,深灰色的瞳仁里射出一道亮光,不置信地在我脸上徘徊。干裂的嘴唇微张,嘴角扯动,如风中的枯叶颤抖。 “是我,我回来了” “艾晴”他的眼睛在我脸上盘旋许久,才颤抖着开口,声音沙哑干涩。然后,发烫的脸上露出羞愧,更加抱紧双臂,全身颤抖,偏过头痛苦地挤出声音“莫要看罗什” “罗什”心在翻腾倒转,一尘不染的清高之人要受这种羞辱,情何以堪啊 “别哭”他回头对着我,纤长的手臂缓缓伸出,要抚摸上我的脸,在触及肌肤的那一刻,突然又缩回手,两眼紧闭,右手中紧攥着磨得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残破佛珠,一颗颗数着念经文,把我无视成空气,那是我二十多年前送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串红得晶莹通透的玛瑙臂珠,连这个,也有十一年之久了的9b “罗什,你怎么了”看着他身上唯一的外物戴着的这两串珠子,我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泪再度落下。 “幻由心生,非是实相。业障蒙眼,一切皆空。”他仍是闭眼,涩着嗓子说完这几句汉文偈语,又重新念起梵经。的42 抹抹泪,他大概把我当成了幻觉了。他一直坐在地上,虽然有地毯,又是盛夏,可夜晚的绿洲还是有些凉意。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看到吕纂和那几个人在聊天,他竟然还没走。我开口要毯子,吕纂哈哈大笑,轻佻地说“无论要何东西,都得破了他的戒才行。” 我黑着脸,再提出要杯水。吕纂让人去拿,斜眼看我“可得抓紧时间,本少爷还得回去复命呢。还有,务必要在床上。” 他朝窗子那边努努嘴,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菱格图样的窗子正对着房间里的床。太羞辱人了他还要亲眼看到才罢休,他把我们当什么一场好玩的游戏,一个变态的赌注么 我气得差点把水杯摔到他脸上,吸气呼气好几次,才强忍着走回房间,听到吕纂在背后邪邪地笑“若是破不了,就来陪本少爷好了。” 心里厌恶到极点,这种人,真想告诉他以后他会不得好死。 “罗什,喝点水好么”我低声问,将水送到他嘴边。许是太渴了,他没有拒绝,就着我的手将一整杯水都喝完。水顺着嘴角流下,我掏出手帕为他抹嘴。 他的眼定定地盯在手帕上,我看一眼帕子,对着他温柔地笑“还记得这帕子么是你送给我的。你说我从来都不用帕子,要擦嘴就用手拍不好。这帕子我一直放在身上,却一直没舍得用” 忽然跌入一个滚烫的怀,他咚咚的心跳声震着我耳膜。炽热的脸在我的颈项上磨挲,脖子上胀起的青筋一跳一跳拨着我心弦。他一手插入我发间,含混不清地低吟着我的名字。 我倒在他怀里,那个熟悉的怀抱眼下却有些许陌生。赤裸的肌肤烫着我的脸,一股异样的波动流过周身,我一下子被他燃烧了。 他将我拉开一小段距离,在我脸上细致地搜索着,眼光迷乱。然后,不及我出声,他附身上前吻住我。 他的吻不同以往反复回忆的温柔,急切地撬开我的唇,近乎疯狂地搅动。嘴里浓重的酒味,强烈地传导到我舌间。细密的胡茬扎在脸上,有些发痒也有些疼。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一用力,将我放倒在地上,整个人覆身上前。 “罗什”我用手臂抵住他,在他耳边轻语,“我们去床上。” 他身子一顿,似乎回复了片刻的清醒。圈我的手臂放开,重重咬着嘴角已经破口的伤,一丝血流出,染得唇异样红艳。 又催出了许多泪,他苦苦强忍,克制自己,如果有任何别的方法,我都会尊重他的意愿。可是,房间外面那群心理已经变态的人,他们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我和他,在这样的乱世,都只是弱者。为了能生存下去,今夜的我们,必须在人前完成我们的成人礼。 我抹去眼泪,定一定神,将已经滑落在一边的长衫重新披在他身上。然后将他的手臂放在我肩上,搀起他,向那张羞辱的床一步步挪动。佛祖,你应该看到你弟子虔诚的心,你应该悲悯他。他已经做到了常人不能做到的隐忍,求你,任何责罚加在我身上,我愿意为他承担一切罪孽。 他的身体很沉,整个人的分量几乎全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们一起踉踉跄跄地走,眼光不由自主飘到他的身下,惹得我心一阵狂跳,无论如何强忍,在药物作用下他还是跟普通男人一样有欲望。这是人的天性,佛祖也抹煞不了。起码今夜,就让他做个普通男人吧。 躺上了床,他无力地倒在我身边,还在死死咬着唇,眼睛却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我,眼底里流出普通男人的极度渴望。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解衣。汉服简单,将衣结打开,我的现代内衣便露在他面前。脸上烧得让我鼻间渗出细密的汗,手停了下来,我实在没胆再脱下去了,何况菱格窗外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邪恶地盯着。 他的右手里依旧紧攥着那串佛珠,我想让他放到床头的柜子上,他不言语,只是死死攥着,在我细声劝说下也只允许我将佛珠缠绕在他手腕上。 他侧起身,与我咫尺相对,浅灰眼珠闪烁,挣扎的欲如水纹波动。他滚烫的手抚摸我的身体,局促地从我的脖子一路滑到胸到腰间。我勾住他的脖子,舔他咬破的嘴角,一丝咸滑过舌底,他疼得哼出声,猛然低头含住我的舌,用力吸吮着。瘦长的身体覆在我身上,气息紊乱。 他嘴里的酒味并不好闻,不知道他们到底灌了他多少酒。这样一个从来不沾酒的人,在酒精和药物驱动下能意识到他面对的人是我么我愿意相信他仍保留着一丝清明,我愿意相信因为是我,他才肯任欲望流露。否则,他就不必苦撑到现在了。 苦笑着将酸涩的思绪拔回。如今是什么情况,我还在想这些不实际的东西。我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他尽快破戒。只有这样,窗外的人才会放过我们。不然,只怕那些毫无信仰的人会用更残忍的法子折辱他。他已经苦撑了三天,身心俱疲,他需要放松下来休息。 既然历史记载他的确破了戒,与其让他跟阿素耶末帝,不如换成是我。爱情是自私的,改变历史又怎样我只知道我爱他,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我也要成为他破戒的对象。日后他懊悔,我也情愿 这样想着,我给自己壮壮胆,手抚上他的背。光洁的肌肤滑腻柔韧,一寸寸抚摸下去,感觉手下的肌肉渐渐紧绷。腿上有他的炽热顶着,已经箭在弦上了。胡乱地要破门而入,却不得其法,脸上显出急躁来。 他伸手摸到我的内裤,有些用劲地扯,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别急,我来。” 褪下内裤时我的手都汗湿了,不敢看他,眼睛闭起,希望他能早点结束。 身上一凉,却半晌没动静。我睁眼,见他半撑起上身,重重喘息,眼神迷离混乱却又有丝犹豫痛苦。叹一下,他的定力真非常人能耐,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心理还在尽全力对抗着生理的原始反应。我咬一咬唇,手往下探,轻轻抓住。脸辣辣地烧,原来男人的这里在这种时候果真硬如烧红的炭。 他不可遏抑地呻吟,眼里的犹豫全然消失,眼神如火,半跪在我双腿间,由我引导着抵住最隐秘之处。我闭上眼,剩下的就凭他的本能了。被贯穿的那一刻,天旋地转,人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疼得大喊出声,眼里立马蓄满泪水。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以减轻痛楚,却发现身下的席子太滑,连指甲要抠进都不易,只能硬忍着等待那一波的痛过去。 听到我叫喊,他突然停住,支起身看我,胸口急速起伏,额上的汗水顺着狭长的脸集中到发青的下巴,又重重滴落在我胸上。他布满血丝的眼里依旧迷乱,脸上却有不忍。 “我没事”我强行支撑着不让眼泪滚落,咽一下嗓子,勉强扯出我的艾晴牌傻笑。心底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但愿这个笑能让他明天醒来时,还能有丝温暖的回忆。 他没有继续多久,临到最的那一刻,他涩哑的声音颤抖着喊“艾晴” 泪水蓄得太多,眼眶承载不住,滚落到枕上。一股酸楚的温柔弥漫在心间,他始终都是记得我的 眼睛看向屋顶的天窗,漫天星斗明净晶亮,可我却看见了天空的坠落。斗转星移,千年时光,我们在这一刻,相连在一起。我完成了蜕变,不仅仅从女孩到女人,我的灵魂从此刻起,与你紧紧相依,不离不弃 他沉沉地睡着,脸上安宁平和。三天了,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抚上他消瘦的脸,指间轻柔地触摸他细长的眉,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鲜明的唇。这个我每日每夜牵挂的人,如今正躺在我身边安静地睡。这种场面,我以前连幻想的勇气都没有 起身穿上衣服,下身如火炽的热辣疼痛让我动一动都艰难。席子上一滩血已经凝固,我的大腿内侧还沾着斑斑血迹。忍着疼下床,走向门口。每走一步都在牵动撕裂的伤,难怪几乎所有女人对自己的第一次用的词语都如出一辙。 打开门,朝着那群笑得猥亵的男人冷冷地说“现在可以给我毯子了吧。”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苏醒 章节字数5200 更新时间071229 04:38 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 昨天本来是极其疲倦的一天,却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好好安睡。房间里又没有其它寝具,我只能在他身边蜷缩了一夜。这一夜真是煎熬,怕自己的翻身会惊醒他,怕自己不留意间碰到他的肌肤,怕自己比他晚醒让他尴尬。这样不敢动的睡,一直熬到全身发麻。天一亮就爬起来,在房间里走动时蹑手蹑脚地,生怕吵到他。 细细打量眼前安睡的他,他已经三十五岁,虽然少了十一年前的青春朝气,却依旧丰神俊朗,纯净如水。许是一直在佛门中静心修为的缘故,他比这个时代其它的三十五男人显得年轻许多。壮年的他,眼角与额上淡淡的皱纹纹路,更添年轻时不具备的成熟魅力。昨日的憔悴,经过一夜休息,此刻看来气色已经恢复很多。嘴角有一丝淡到极点的笑,衬得鲜明的唇一抹亮色,似乎在做什么好梦。 我就这样蹲在床前如痴如醉地盯着他。已经中午,他仍在沉睡,估计他一生都没有睡到这么迟。可我的脑袋却越来越沉,头一低,趴着睡着了。 头上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抚摸,我恍惚地醒来,看到一双梦里出现无数次的浅灰潭水滢滢荡漾在那么近的距离,心跳一下子快得自己都按耐不住。 “你你醒了”我赶紧起 分节阅读_42 身,问他,“饿么我已经叫他们送了吃的” 摸一摸床头放着的碗“哎呀,冷了。我去叫他们热一下” 衣袖被抓住,回头,看到他拽着我的袖子,眼里满是留恋。我心里滑过柔意,轻唤一声“罗什” “果真每过十年,你就会回来。”他仍旧躺着,闭一闭眼,一丝叹息,嘴角微微上扬,“回来就好” 我蹲下靠近他,将他纤长的手贴在我脸上,笑着说“是的,我回来了” 被我贴在脸上的右手,颤抖着一寸寸缓慢地移动,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每滑过一处,眼底闪动的晶亮光芒便多一分。然后,他突然坐起,用力地将我搂进怀中,下巴搁在头顶,胡茬刺着我的头皮,一阵阵发痒,让我想笑却笑出的是泪。 “佛祖真的太厚待罗什了”战栗的叹息在头顶飘来,“他让你回来了” 他扶住我的双肩,仔细打量“十一年了,你一点未变” “我有老,我现在二十五岁了”笑着对上他的眼,抽一抽鼻子。 “天上一年,地上十年么”他轻柔地抚着我的发,如同对着世上最珍贵的珠宝“第一次见你,你比罗什大十岁。第二次,跟你一样大。现在,罗什比你大了十岁。”他的手指摩挲着脸颊,凝视我的双眼,“艾晴,这个十,是冥冥中的定数啊” 我笑,是啊,老天故意这样安排的么看到他赤裸的胸,不由想起昨夜,脸上发烧,有些尴尬地对他说“嗯你先清理一下身体,然后起来吃点东西吧还有,你可能会头疼,我也叫人熬了醒酒汤” 我自己已经一早就叫人打了水进来,偷偷洗过了。本来想为他擦洗的,可是怕惊醒他,也没胆子为他拭身。他昨晚一身的汗,三天里又有酒气又吐过,实在不太好闻。 听我这么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将我放开。身上的毯子滑开一角,露出昨晚凝固在席上的血迹。来不及看自己的状况,他将我的右手牵到面前,撩开袖子,查看我的手肘。伤口经过手术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只有一点淡淡的疤痕。 “果真上天法力无边,已经完全好了。”他抬头看我,眉头皱起,疑惑不解,“只是,何处又受伤了” 现在才明白他是为了这血迹,扭捏着轻声说“我没受伤那些,只是女子第一次”面对着的是他,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害羞,“反正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第一次”他喃喃念着,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有点失落,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不愿多想这个问题,得去做点什么才好。我起身打算去端水盆,动作太大,扯到了下身的伤,疼地“嘶”一声。 “到底是哪里疼”他忙将我拉住,清澈的眼光波动,探究地在我身上打转。 “我真的没事。”轻轻挣开他的手,忍着疼将水盆端来,盆里浸的毛巾是我从现代带来的,这个时代的毛巾太粗糙。我脸红着绞干毛巾,摊开递给他;“擦一下身子吧。” 他没有接,将毯子掀开朝里看了看,突然脸红得如同夏日的艳阳。怔怔地出了一会神,转头问我“是罗什害你受伤的么” 这我真真好气又有些好笑了。这个绝世聪敏的人,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如此迟钝,叫我一个女生怎么说好呢“不是你害的,是我自愿的。” 他又发怔了一会,目光凝重地问我“艾晴,你何时回来的又怎会在这里” “昨日到的。”我还是得告诉他实情,“昨晚弗沙提婆帮我见到了吕光,他同意用我换了阿素耶末帝” 他身子震颤一下,面色突然转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犹豫着问“昨晚,是真的见到你了” 我点头。 “原来不是梦可笑罗什还一直觉得这次的梦为何感觉如此真实。”他凑近我,张着嘴,半天才挤出话来,“是真的破戒了” “罗什,是我诱惑你的。”我咬着唇,轻轻抓住他的手,“佛祖有灵,会知道你的诚心。在所有人都不可能坚持的情况下,你苦撑了三日。他们还给你喝了下过催情药的酒,所以不要再去想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要再苛求自己,你本就无过” 他低头不语,手紧抓着毯子,微微颤抖,抓得指结发白。我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叹口气,将水盆和衣服放在柜子上。 “我先出去,你洗一洗穿上衣服吧。”那是一身丝绸窄衫,他们只拿来了这种俗世衣服,不肯给僧服。“暂时找不到僧衣,你先将就着穿吧。” 端起已经冷的食物,我走出了房间。 门口依旧有人看守,依我的吩咐去热吃食。他们虽然不做难,对我也还客气,要的东西基本都能保障,却不允许自由活动。外面庭院里阳光正媚,如此湛蓝的天空下,却发生了普通百姓最不希望见到的战争与离乱。若没有这场战争,罗什可能也就淹没在了1650年的历史长河中,不复后世的盛名。但这盛名却要用一生的苦难来交换,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端着热过的肉汤和馕重新回到房里时,看到他穿着那身衣服,在地毯上盘腿坐着念经。他身材高挺,其实穿龟兹这种束腰短衫很显英气。如果没有那个光光的脑袋,光看背影就可用玉树临风来形容。 我将托盘放在几案上,看到水盆里有些浑浊的水,他已经洗过了。唤他来吃点东西,却无回应。他一直闭眼念经,我不好打扰他,便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可是,他念了近两个小时仍不停息。越到后面我越是悲哀地发现,他不是在补早课,而是以此惩罚自己。他一刻不停地念着,他打算念多久 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住他的手哀求“罗什,求你别念了。是我的错,诱惑了你。诱人犯戒者才是罪大恶极,一切罪孽我来担,与你无关。” 他睁开眼,凄清地看我一眼,微微摇头挣开我的手,又继续喃喃念着。 扫一眼房间,看到一个瓶子里放着鸡毛掸子,拿了过来。“罗什,你若认为自己罪孽深重,我可以帮你。” “极西方的人信奉一种教,他们认为犯色戒的罪孽可以通过自笞来弥补。鞭打自己,以肉体的伤减轻心里的痛苦,便能得到上天宽恕。”我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你要么” 基督教盛行自笞,教会不断地将性罪恶感植进人们的头脑,一再强调性将玷污人的灵魂使之不得进入天国。所以讨厌或畏惧性欲的人,包括修士和修女,以自笞作为赎罪行为,以今世的痛苦换取来世的幸福。黑死病肆虐期间,就有人组成了自笞队,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游行,每到一个公共场所,他们就鞭笞自己,抽打脊背,直到鲜血淋漓。 他看着我,眼里痛苦不堪,默默地将上衣褪到腰间,闭起眼仍是念经。 我站到他身后,反抓着鸡毛掸子,深吸一口气,稳一稳自己的手,咬着嘴唇抽打下去。一声脆响,他猛一震颤,光洁的背上立刻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我紧咬牙关,再反手抽一鞭。这一次,是抽在我自己身上。当疼痛传导到脑中,不由拧眉,泪不争气地又聚到眼眶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 手中的鸡毛掸子被夺走,我跌在他怀里,泪眼婆娑中看到他一脸震惊与怜惜。 “你要自我惩罚,我陪你一起痛。你不吃饭,我就跟你一起绝食。若你无法接受我的身份,我可以剃头入佛门做尼姑。”哽咽地连呼吸都不顺畅,顿一顿用力吸气,“只是,罗什,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无论怎样的风雨,让我陪你一起渡过,好么” 被他大力搂住,我以自己最大的力气回抱住他。如果能够就这样融入他怀里,与他成为一体,我会更幸福。头枕在他赤裸的肩上,大团的泪水滴下,顺着背滑过刚刚留下的那道红印。他的胸口在激烈地起伏,闷闷地抽泣,将我肩头染得一片湿。这是我们第几次相拥而哭了我不忍你再哭泣 “艾晴,罗什不是为了身破而自惩。身体不过是一副皮囊,为了传扬佛法,大乘亦可讲究方便行事。而况这次酒色戒是在威逼下所破,心中有佛便无挂障。罗什向佛陀忏悔的,是心也随着这身破而破了” 他离我只有几寸距离,手指在我脸上无意识地滑动,痛苦将清俊的脸染得黯淡无光“不是的罗什的心,非是昨夜所破,十一年前,二十年前,早已经破了。罗什年少时遇你,已在不知不觉中心有旁落,你走后,自己也不知为何要一遍遍画出你的模样。待到连见佛像面容也会变成你的样子时,才知自己已深陷爱欲不可自拔。修行之人,爱欲乃最大的束缚。罗什惊恐万状,每每再想到你,便以念经自惩。可是你再次归来,罗什的快乐,比阐明佛理更甚,念经已完全无法驱逐心中魔障。吻过你后,更是明了自己从此无法断离爱欲” 晶莹的泪水在他深陷的大眼窝里打转,顺着侧脸滚落。“十一年前无法见你最后一面,罗什在你房间静坐了三日。三日里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无法忘记你,何不把想你也当成每日的修习。这样,罗什便能心境平和,潜心修行了。若你十年后不回,就依你所言,去中原传播佛法。可是,正当罗什准备出发去汉地之时,龟兹遭遇劫难,罗什受此折辱。” 他顿一顿,咽着嗓子继续说“罗什被羁縻的三日里一心念佛,仍能做到心如止水,视眼前表妹为虚空相。却在破了酒戒后,眼前看到心里想到的,便只有你。罗什并非对昨日全无印象,只是心中一直不敢承认。虽然记忆模糊,但仍能忆起那无法言喻的片刻欢乐。所以一心劝服自己,还是跟以往一样,只不过又做了个不可告人的梦而已。可你却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 他仰头深吸鼻子,细长优雅的颈项剧烈抽搐,麦色肌肤下青筋跳动。又低头对着我痛苦地摇头,泪水大颗地滴落在衣襟上“刚才知道罗什是真的与你有了有了夫妻之实,若无吕光逼迫,罗什此生怎敢真的与你做出此事所以罗什瞬间想到的不是愧对佛祖,却是暗自窃喜。居然起了这种念头,罗什羞愧恐惧。几十年修行,仍无法抵住对你的欲念,心底业障,念再多的经也清除不了。罗什这般积欲难除,怎配做佛门弟子” “还记得罗什年少时曾得一罗汉言若至三十五而不破戒者,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优波掘多无异。若持戒不全,无能为也,正可才明俊义法师而已。罗什刚刚念经时想到此,心疼难忍。罗什正是三十五岁破戒,难道天意早已定下罗什今生只能做个才明俊义的法师,而无法成就大业” 我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呼吸艰巨。从没有听他一次说过那么多的话,一字一句让我心如绞痛。“罗什,对不起,是我搅乱了你向佛之心,让你无能为力。你若要我消失,我可以走的。” “来不及了”他颤抖着吻我,微咸的泪水在舌间停留,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你既然回来,罗什怎可能再放你走,再受十年的煎熬” “艾晴,你打在自己身上的一鞭,让罗什幡然醒悟。你连痛都愿意与我共担,有勇气与我共渡风雨,罗什就没有胆承认对你二十年的情么罗什一味自责破戒,自责无法成为一代宗师大化众生,却忘了你受的苦更甚。你在罗什最艰难的时候回来,昨夜那般屈辱你仍以清白之躯交付。艾晴,你对罗什的情,罗什怎忍你再受折磨这十年又十年的刻骨相思,无论如何罗什不愿再尝。就算能成为大宗师,就算修行到最高,得涅槃入无色界,没有你,便只是离魂的躯壳,有何乐趣而言” 他离开我的肩头,为我抹去泪,捧着我的头,神情异常坚定“得你相伴,罗什甘入最深重的无间地狱。” “别忘了,我们一起” 右手十指交缠,我们抱在一起亲吻,不停为对方吻去泪水,却引出更多的泪。没有再多的十年可浪费了,我们,从现在开始,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不知哭了多久,他突然放开我,捧着头呻吟。 “怎么了” “绕心二十年的结解开,居然会头疼” 我破泣而笑“那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拿起柜子上的碗,“这是解酒汤,本来早点喝了就没事了。”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真相是什么 章节字数5139 更新时间071229 04:39 罗什诧异地盯着我手上的吉列剃须刀。那是我跟宿舍同学逛街时,看她们买给男朋友当礼物,我一心动也买 分节阅读_43 了。以为没机会给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相见。本来应该还配有刮胡水什么的,可是怕受辐射,就没带来了。 他当然不会用,我让他坐下,用毛巾蘸着热水捂住下巴,等胡须根部泡软了,叮嘱他仰头不要动,用剃须刀轻轻滑过下巴。为了学这门技术,我还特意在试验基地讨教过男研究员。他的眼直直看我,深潭里印出我的倒影,不禁有些心跳加速。他脸上的肌肤有种特别的滑腻,每滑过一次,都让我心神荡漾。怕手下不留意伤到他,赶紧收心,为他清理干净。 刮过胡须的他,脸上异常干净清爽。正沉迷在他如神诋般的丰姿中,突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已经下午三点,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正有些尴尬,被他牵起手,温柔地浅笑“我们吃饭罢” 我们对坐着吃,已经冷了的汤和肉,却是满口的香。我一边吃着一边偷眼看他,对视上他的眼,傻傻一笑。他也是笑容漫溢,十年岁月,眼角和额头刻下的痕迹在笑容下尤其明显,好想为他抹去那些浅浅的皱纹。不愿再用自己短短的几个月去经历他的十年,这次,就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吧。 “还疼么”吃完饭后,他轻柔地抚摸我背上打过一鞭的地方,痛惜地问。我摇头,如果自己不挨这一鞭,他恐怕也无法那么快从心结中走出。所以,再疼,也是值得。 他面色酡红,低头呢喃着“能让罗什看看么” 我一愣,随即脸也发烫了,心里却有丝异样的感觉。犹豫了一会,看他仍定定地注视我,转身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撩开长发,将衣服褪到腰部。 他坐在我身后,看了许久没有出声。这样露出肌肤在他面前,我比昨夜还紧张,局促地想把衣服穿回,却被他轻轻挡住。 背脊滑过一片凉,是他的手,柔柔地抚摸鞭打过的那道痕。然后,一个温暖湿润的吻贴在上面,从鞭痕的头端,一直吻到末端,引得我身体阵阵颤抖。 “艾晴。”他的吻贴在了耳后,魅人的声音低低入耳,“罗什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空气中流淌着莫明的情愫,我的神经紧绷,鼻尖渗出细汗。 房门突然被打开,我吓了一跳,急忙将衣服穿上。都忘了这里是我们的牢笼,随时会有人进来。正懊恼间,罗什身影一晃,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一直看守我们的那个氐人探进脑袋“法师,吕将军有请。” 吕光并没有说要连我一起见,可是担心罗什,我还是跟去了。仍旧是昨天的大殿,他身边还是那群不争气的子侄们。 “法师,昨夜滋味如何啊犬子可是亲眼见得法师享受之极呢。”吕光粗犷地大笑,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人若无法享受销魂一刻,念再多的佛,有何意趣若无吕某推波助澜,法师此生怕都不得尝此滋味呢。” 其实来见吕光就有心理准备他会说羞辱人的话,可是亲耳听到,还是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偷眼看罗什,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却昂着头一声不吭。暗自憋住气,谁叫我们是弱势群体。 吕光对我看了几眼“看来法师还是喜欢汉家女子的小巧温柔,跟吕某人一样呢。呵呵,吕某在长安的府邸里,也收藏了不少汉女,日后法师有机会去长安,定要送几个给法师。” 罗什还是沉默,嘴角紧抿,腰杆挺得笔直。虽然穿着俗衣,眼里的淡定从容,浑身的飘然气度,让气焰嚣张的吕光似乎也矮了几分。 看罗什一直不说话,吕光强自咳嗽了几声“法师这几日就在宫里好好歇息吧,该用的该吃的,吕某绝不亏待法师。”又假惺惺地做关切装,“对了,法师现在还缺什么么” 罗什微微一鞠,双手合十,不卑不亢“罗什离寺已久,心中挂念。吕将军若放罗什回王新寺或雀离寺,罗什感激不尽。” “法师无须着急回去。吕某还有很多佛法问题想请教法师呢。” “吕将军的佛法问题,非是罗什能解。”他面色凌厉,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回答,“罗什是出家僧人,不理俗事。吕将军羁縻罗什也只能让罗什破身戒,罗什向佛之心,却非是吕将军能破。吕将军所望,更非罗什力所能及,望吕将军早日打消念头。” 我心底疑惑,难道吕光逼他破戒,不是一个赌注那么简单来不及细想,抬头看罗什,给他一个眼神,希望他不要激怒吕光。 吕光果真动怒了,刚大声嚷嚷出“好你个”就被一旁的吕纂拖住。吕纂对着吕光耳语几句,吕光的脸色阴晴不定,喘了半天粗气,终于平息下来。 “法师这几天累了,还是先好好休息。”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友善,“昨夜法师助吕某赢了你前王舅后宫美女,等会吕某挑几个姿色艳丽的,送给法师。” 罗什看了我一眼,对着吕光再微微一鞠“吕将军不必费心。罗什修行多年,清心寡欲,无须任何别的女子。”他顿一顿,再添一句,“还望吕将军善待那些女子。” 吕光哈哈大笑“法师还真是悲天悯人啊。”对我又看了看,“这龟兹汉人女子甚少,日后吕某找到合意的汉女,再给法师送来。” 罗什铁青着脸,不再答话。 “罗什,吕光与部下的赌既然已赢,为何还要继续囚禁你吕光到底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到我们之前待的房间,确认无人能听到,向他问出从见吕光后一直盘旋在脑中的问题。 “艾晴,你可知道秦国与晋国大战落败之事么” 我当然知道,恐怕没几个中国人不知道淝水之战的。直到淝水之战前夕,符坚还是十六国历史上最为成功的君主。论疆域,之前统一过北方的石勒只能自叹不及;论品性,他在暴虐之君众多的十六国中算的上是屈指可数的仁义之君,论民族政策,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时代,他的方针的确缓和了民族间的仇杀。可是一场淝水之战,把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前秦,彻底葬送了。 这场奇怪的战争就发生在我现在所处时代的前一年,公元383年11月。这是中国历史上军事力量差距最为悬殊的战争,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为8718。整个过程的荒唐程度出人意料。胜者既无胜的把握,也无法说明胜在何处。败者输得稀里糊涂,庞大的前秦顿时土崩瓦解。 吕光出征西域是在公元383年正月,淝水之战当年年初。他沿途一路打过来,先征服焉耆,再于384年攻入龟兹。其实西征在符坚朝中引起过很大争议,许多大臣认为不宜劳师远征,而且对晋朝用兵在即,分散兵力并不理智。可是太过顺利的符坚想建立秦皇汉武的功绩,而且认为自己的力量足以对付晋朝。如果没有这场西征,可以想见身为大将的吕光,必定会参加淝水之战,那么起码十六国里,就不会有吕光建立的后凉。 可是,这场对中国历史影响甚大的战争,对于远在天边的龟兹和罗什,又有什么关联 “吕光已知秦国国主败落。现下,秦国内乱纷起,燕人复国,羌人又反,国主已是分身乏术,无力平叛。”他眼光灼灼,握住我的手,“艾晴,你说眼下秦国正是需要战将之季,为何吕光却带着兵马在龟兹长驻不归” 略一沉思,我便明了“他想割西域自立。” 十六国时期,但凡有点实力的,都想割据称王。吕光论勇猛比不上石勒,论奸诈赶不过姚苌,论谋略又不如慕容垂。如果没有淝水之战,他绝对不敢在符坚控制之下有异心的。可是,现在他拥兵在如此偏远之地,符坚又被四起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吕光有自立的想法也很正常。天高皇帝远,西域小国力量薄弱,他在这里称霸,没人管得到他。 他凝重地点头“正是如此。吕光狼子野心,秦国国主封的散骑常侍、安西将军、西域校尉,都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私念。”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啊。”我感慨。 想起十六国南燕一个真实的笑话一个叫王始的人在泰山集结了几万人,自称太平皇帝,称父亲为太上皇,兄弟为征东、征西将军,设立百官。南燕的军队打败他,杀头时有人问他“你老爹和兄弟在什么地方”他说“太上皇在外避难,征东、征西被乱军所杀。”他老婆愤怒地说“你就是因为这张嘴才落到这个地步,为何还不醒悟呢”他回答说“皇后啊,自古哪有不破败的家,不灭亡的国呢朕崩就崩了,终不改国号” 可笑么一百三十年间,十六国只是正式有国号有传承的政权,其实何止十六个国家,林林总总,大大小小,二三十之多。王始虽愚,却道出那个时期但凡有点实力人的想法。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反正无不败之家,亦无不亡之国,皇帝位子,先做了再说,何况拥兵一隅的吕光 可是,这又与囚禁罗什有什么关系么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他继续说“吕光始终是外来之人,拥兵亦不过七万之众。光立一个本地王族,怎能长久”的b1 突然顿悟,是政权与宗教的关系吕光要长久立足,只用武力镇压,他七万军队,这么大面积的西域,几十个绿洲小国,根本就管不过来。所以,在佛教气氛浓郁的西域,必须依靠宗教的力量得到他的正统性。而罗什,就是西域神权的代表。如果罗什能公开承认吕光政权的合法,必定得到不止龟兹,而是整个西域几十万民众的认可。那么,他割据西域自立就不需要光靠武力了。 “罗什,他以不算太庞大的军队,想要割据自立,所以求助与你。可你不愿意向他屈服,不愿意以你的感召力承认他,对么” 他眼里露出赞许,低头扶住我双肩“果真只有你最了解罗什。他要罗什宣称他乃是观世音菩萨化身,为西域百姓疾苦前来拯救。” 我摇摇头。但凡有野心的人要篡位,总喜欢弄出所谓的祥瑞,喜欢宣称自己是某个天神托身。只是这些他不能自己去做,需要御用之人帮他。吕光恐怕不知道,罗什不是石勒石虎时代的天竺僧人佛图澄,不会用鬼神方术屈从当权者。他也不是玄奘,不会为王族歌功颂德,刻意与皇帝关系密切。出身的高贵,从小得到的盛名,他将当权者的认可视为理所当然,恐怕从来都没想过,政治可以凌驾于神权之上。 “你拒绝了,所以他无法可想,便以逼你破戒来要挟你。” 他点头,脸色凛然“他不知道,我宁愿破戒,也绝不会为他所用。非为他是外族人,若他是明君,对百姓有益,罗什自然认可。但他残暴成性,荒淫谗信,只有私心,从无为百姓牟利之念。若罗什屈从,将害了龟兹十几万,乃至西域几十万民众。” “艾晴,你知道么,他坑杀了两万名已降的狯胡士兵。”悲恸聚集眉间,他愤然地捏紧手,“战场上杀人已是罪孽难容,而况坑杀已降之人。活生生的两万性命,就断送在他手上。这样的人,永世都不得超生,罗什若助纣为虐,怎能算佛陀子弟” 五胡十六国时期,坑杀几乎成了每场战争结束后对付降兵的最主要手段。坑杀之数,往往都是几万之众。因为十六国时期的战争,绝大多数发生在不同民族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坑杀可以让对方大伤元气,也防止了日后可能出现的异族叛乱。最惨烈的坑杀在参合陂,北魏活埋了后燕五万降兵。以至第二年老英雄慕容垂亲帅兵马报仇,在参合陂的万人坑前与将士一起痛哭,一口血吐出,结束了七十年的传奇生涯,也结束了后燕的强大。 以前读史,无论怎样的唏嘘,都赶不上我昨日在万人坑里直面死亡的恐惧。当那些数字变成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时,才发现史书上的只字片语,在现实中是如此惨绝人寰。经历过昨日,我已经下决心不再置身事外。如果我有能力阻止任何惨剧,我不会去管什么改变历史了。心中翻涌着滚滚浪潮,看向我眼前文静清俊的男人。这样坚毅刚强,不向当权者屈服的罗什,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爱人,如今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握紧他的手,向他迎上灿烂的笑“别忘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他也用力回握住我“你没出现之前,罗什什么都不怕。甚至想过,若逼迫太甚,我便咬舌自尽” “不”急急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种话。我会保护你的” 柔和的笑漾满脸,把我的手拿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可你回来了,罗什就不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还记得你跟我讲过的孟子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些困苦,不过是佛 分节阅读_44 祖对罗什的考验。心有大志者,怎能为一介武夫打倒” “可是吕光恐怕不光是逼你破戒,他还会用更多恶劣残忍的方法逼你就范。”史书上就记载吕光让他骑劣牛恶马,看他出尽洋相。这些只是被记载的小部分,真实的羞辱,可能会更甚。 “我不怕。”他轻抚我的脸,微微叹息,眼里却有丝犹豫,“可是,会苦了你” “罗什,不要为我担心,我有办法自保的。” 我们凝神相对,双手紧握。夕阳的余晖透过天窗洒落在身上,笼出金色的轮廓。我向他展露最美的笑容,无论前路怎样坎坷,只要是你选择的,我一定在你身边。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金色牢笼 章节字数5984 更新时间071229 04:40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处是黄金珠宝镶嵌的装饰品,所有窗帘桌布等丝织品都用金线织就。中间还有一整块剖开的羊脂白玉做几案,满屋的珠光宝气闪得我无法睁眼。十几个宫女排成一列齐刷刷向我们半跪,莺莺燕燕地唤着“听候法师差遣”。 我轻声问离我最近的一个宫女“这里是何处” 她愣一下,恭敬地回答“是先王最宠爱的乌孙公主的寝宫。” 苦笑一下。刚刚看守我们的氐人要我们收拾一下随身物品跟他们走时,还以为会下到什么地牢之类的,没想到却是一个金壁辉煌的宫殿。其实还是牢笼,只不过是一个金色牢笼。看来,吕光想出的第一招便是用金钱美女收买罗什。 罗什脸上并无表情,语气温和但坚定地说无须任何服侍,让一众宫女全部退下。 等到只剩我们两人时,他环顾四周,幽幽地叹气“太过奢华了。母亲临去天竺时就曾跟王舅说过,内政不修,外树强敌,国势渐弱,终将衰微啊。”沉默一会,摇一摇头,“王舅有今天的下场,亦是必然。” “罗什,吕光把你换到此处羁縻,目的很明显。”我手指扣入他的手,随着他的眼光一起看向耀眼得不真实的各种器物,“他想让你沉湎于奢华的生活,迷恋软香玉浓的美女,消磨你的意志。” “罗什自信可以做到宠辱不惊。这些金玉之器,不过是身外之物,在我眼中与尘埃无异。至于女子”他停住,看进我眼里,一抹柔溺的笑漾在嘴角,“罗什既然可以做到对着表妹三日而不为所动,自然更不会为美色所惑。” 他将我搂进怀,手指从我头顶顺着长发一直滑到腰间,轻语呢喃在我耳边“世间能让罗什甘愿破戒,甘入地狱的女子,唯有你一人” 脸上烧得滚烫。这样的话,比任何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让我来得神魂离身,一股异样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传来更大的力,耳朵贴着的胸膛,鼓起了更强的心跳声。低低唤一声“罗什”,我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有些沙哑 他突然急急放开我,深呼吸几次,眼睛飘到窗外“今夜太晚了,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这个豪华寝宫有一间很大的浴池,我一走进去就脸红了。四面的墙上镶嵌着大幅铜镜,人在里面被印出好几个来,无论从那个角度,都能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氤氲热气蒸出,在朦胧更添遐想。有宫女要来帮忙,连忙被我请走。水里飘着各色花瓣,带着浓郁的花香,泡在水里,不禁联想起白纯和乌孙公主也在这里共浴,这些亮铠铠的铜镜照过多少旖旎。哎哟,不敢再多想了,赶紧洗完。看到宫女给我准备的衣服,我又脸红了。是件粉色丝绸长衫,领口低得可以看到胸前风光,裙摆开叉到大腿根部,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摆明了是色诱。我还是将弗沙提婆妻子给我的汉服重新穿了回去。 磨磨蹭蹭走出浴室,正忐忑今晚如何面对。看到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念经,神色坦然,看来是我太过紧张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他听到动静,睁眼看我,脸上飞过红晕,低头说“今晚你睡大床,我睡榻上。” 那张超级豪华的大床摆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垂着粉色的帐子,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暧昧。我脸又发烫了,走向一角的美人榻。那张榻也很华美,有双人床那么阔“还是我睡榻上吧。” 不等他回答,盖上毯子头朝墙壁睡下。身后半晌没动静,可我却能感觉出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手心渗出汗,心底也不知期望的是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远,然后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我睁开眼转头看,他已经走出了寝宫。外面是个面积不算小的庭院,这个庭院也是我们自由活动的范围。 隐约能猜到他走出去的用意。不敢跟出去,怕让他更难平静。闭上眼,头真的有点沉。从再进研究基地起,一直到昨晚,都没法好好安睡。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如果前途还有很多坎坷等着我们的话,那我一定得好好睡一觉,有了精神才好面对一切。 这么一想,心情放松下来,马上进入昏沉沉的状态。迷糊中似乎额头贴上了一个有些烫人的柔软。一声轻语在耳边盘旋“这几天受苦了,好好睡吧。” 无意识地含糊了一声,翻个身,似乎枕到了什么,比榻上的硬枕舒服许多,开心地会周公去了。 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长长的眉,消瘦的尖下巴,细长的眼睛闭着,沉沉的呼吸一起一落地拂过我的脸。我一惊,坐起身,从毯子里抽出来的手无意中打到他,他被激得向后一弓,眼睛睁开的瞬间立马痛苦地闷哼一声,平躺着重新闭眼。 “你怎么了”我俯身看他,不知刚刚打到哪里,他喘息着,看起来很痛苦。 “没事。”他咬一咬唇,眼睛仍是闭着,脸上红晕久久不褪。他把头偏向另一侧“你先起来吧。” 我还是躺在那张榻上,他居然没有去睡大床,而是跑到我这里。 “你怎么睡在这里”我的脸也红了,嗫嚅着小声问。 “罗什有离高广大床戒,不可睡高大讲究的床。可是看你已经睡熟,又不忍叫醒你,只好这样睡了一夜。” 他说起我才想到,他小时候的确跟我提过这个戒。那他在我身边睡了一夜了,他会不会跟我头一夜睡在他身边一样紧张呢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好。短短时间里胡思乱想着,各种念头交织,却有一道暖流涌过,情不自禁地在嘴角挂起笑,怎么也止不住。忍不住打趣他“是借口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 他转头,看到我笑,脸上的红潮更是泛滥成灾,垂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低不可闻的几个字“你还是被你发现了竟然一夜都是这样,怎么念经都没用” 我呆住,他说的是 眼光不由自主飘向他身下,虽然还盖着毯子,但也能看出来他的异样。我一下子脸红得想找个地洞。 可是,想到他一夜都没碰我,我知道他定力非常人可比。但这样忍着,他毕竟是个男人,会很痛苦吧 我鼓起勇气,轻声问“你想要么” 他突然睁大眼,眸子里射出一道不置信的光,欣喜地半撑起身子凑近我。浅灰深潭中平素的无波此刻却翻滚着汹涌浪潮。他的气息更加不稳,巍巍颤颤刚要吻上我,却又颓然倒下,偏过头强忍“不能”他闭眼,神情凄苦,“你会流血的不能让你再受伤” 我发怔,原来他一直忍耐不碰我,是这个原因。唉,这个纯净的人啊。他七岁就出家,虽然慧名传遍西域,可那都是佛学上的成就。走上神坛,他是万人瞩目的大宗师。在他的领域,他的博学无人可及。但在性方面,他的知识却少的可怜,甚至根本就没有。在他三十五年生命中,应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这些性知识,要了解女人的身体构造。 “罗什,来,看着我。”我一手撑起身,一手柔柔地捏住他削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女子第一次的确会流血,但是以后就不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受伤。” “艾晴”他不敢对视我的眼,嘴角颤抖着艰难问出,“你会嫌弃我么” “为何”我惊讶莫明。 “罗什六根不净,无法断欲。”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昨夜怕自己会按耐不住,去庭院里默念了好几遍经。回到房里仍是忍不住想触碰你,睡梦中的你枕在罗什手上,不禁回想起十一年前你刚回来时候,在马车里睡着了,也是这般枕着罗什。只是这么一想,心中又是欲念不止。罗什一晚上去冲凉几次,可是,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抵不住心中魔障。一夜竟然无法安睡,直到早课时间。” “怕吵醒你,罗什在庭院中做了早课。本以为终于可以静心了,不想看到你的睡容,竟又起淫欲。鬼使神差地在又你身边躺下,你说的对,罗什的确是在找借口能贴近你。”他睁眼,终于肯对视上我眼,愧疚与渴望复杂地交织,“罗什心中这般亵渎你,你会嫌弃么” 我笑,唉,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爱他对自己的冲动,他也只会用念经来浇灭欲望。如果没有外因逼迫,我相信他可以一直保持童贞到死。可是,正因为他全部心思放在传扬佛法上,年至三十五了,他的心还是那么纯净,二十多年了,一直未变。不由感动,这样纯净如蓝天的男人,在21世纪怎么可能找到 想让他享受到灵与肉的结合,只能由我来引导了。虽然我也只有理论知识,但好歹是21世纪来的,总比他强些。想想自己跟他也有些像呢,从小到大,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从没谈过恋爱。连那些18禁的书和牒片也没看过,因为心思全被理想占得满满,没有时间想其它。在物欲横流的21世纪,我也算是个异类了。 仔细回想一下,温柔地说“性并不可怕,也不污秽。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上天造的,xg爱是自然之美,是天下最美好的事物。你对我有欲,并不是亵渎我,相反,是因为爱我。”我顿住,仍然半撑着身体与他面对,仔细地看那张我永远看不够的纯净的脸,轻声问“罗什,你爱我么” 他张嘴,喉结上下起落,想说又说不出口,连脖子根也红了。 我捂住他,摇一摇头“不用说出口的,我早已经知道答案了。” “性不是单方面的。相爱的两人,彼此都会有渴望。”我的手指描画着拂过他长而浓的眉毛,从深陷的眼眶,再往下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微微战栗的嘴唇上,“我爱你,所以我也渴望触摸你,我也做过不可告人的春梦,我对你也有欲” 我的声音居然十分媚惑,娇笑着低头吻住他。他唇上的水润沁人心脾,微哼一声,张开唇任我滑入,与我纠缠。星眸半睁,眨动着睫毛,两汪潭水中横波流盼。手扶上我的背,要将我用力贴向他。 我突然离开他的唇,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禁笑出声。将他的手贴在我脸上,温柔却坚定地告诉他,“随着你的本能,听从自己的心愿。这一刻,忘了别的一切身份,你只是个男人。而我是你的女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艾晴”的66 他赞叹一声,犹豫愧疚全然不见,翻身覆上我。眼底越来越炽热的火焰燃烧着,滚烫的唇落在眼睛鼻子上,然后吻上我的唇,与我辗转缠绕。一只手,已经在我左侧身的搭扣上,却不知如何解开,拉了几次都没成功。 他离开我的唇,仔细看搭扣的构造,脸上气恼的表情竟有几分孩子气,如同二十多年前曾经见到的一样。实在忍不住又笑,暖暖的感觉从小腹窜升,弥漫周身。 终于对付完了搭扣,将腰带一并解开,拉住衣襟,轻轻向左右褪开。胸前一凉,似乎从哪里漏进来了风,却无法吹凉我的身子。我微喘着,脸烫得冒出汗,却不愿躲避,我想要知道他看到我身体的表情。 他像是对待珍而重之的宝玉一般,唯恐稍有侵损。我还戴着 a,他眨眨眼,不知如何解开,窘困地在我身体两侧搜索。我侧翻过身,他看到了机关所在,却比对付外衣搭扣还不知所措。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两眼抬起,求助地望着我。 我脸上笑着,手却有些发抖,解开后一手的汗湿。看到他目光凝滞地紧盯着,实在窘迫,想用手护住,却被他轻轻拨开,一手战栗着抚摸,又吻上我另一边的胸“艾晴,原来你这么美” 略微嘶哑的柔声引得全身震颤,他的手轻柔地在我身上摩挲,一路从胸口向上吻,从脖子直到耳朵。他含住耳垂时我吓了一跳,急急想避开。 “怎么啦”他抬头,情动的浅灰眸 分节阅读_45 子里闪着关切。 “没什么。就是”不好意思地结巴着,“就是我这里很敏感,有人在我耳边吹口气我都会觉得全身发麻”这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 他一怔,然后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未息,突然换上从来不曾见到的调皮神色,连语气都变得不像平常的稳重“那罗什要做这辈子第一件坏事啦” 感觉不妙,想避开,却被他两手圈住,往我耳朵吹气,躲无可躲,一阵酥麻从脊柱如冰水淋过,急速传递到身下,痒痒地要命。我笑得喘不过气,不停求饶。他终于不再逗弄我,含笑凝视,柔情似水。 我伸手搂上他脖子娇嗔“不公平,你都把我看光光了”眼睛在他身上转悠,“我来的地方讲究男女平等,所以我也要看你” 他猛然抬头,深邃的眼眸如汪洋,我的倒影是小船。对着我半晌,缓缓点头“好” 他坐起解衣,眼睛始终不离开我,一室阳光透过帷幔洒落在他麦色肌肤上,精瘦的身体线条分明,无一丝赘肉。眼光追随着,叹息着“罗什,你的身体也很美” 他垂着眼,局促地侧过身子,羞涩在红晕映照下更为动人。已近中年的他,却腼腆如少年。见过他在法会上神采飞扬万众瞩目,实在想不出他也有这么羞怯的模样。心里再次涌动着感激,感激上苍给了我这么美好的男人。 “不别躲开”我轻唤,拉住他手臂,“让我看全部的你” “艾晴”眼睛还在闪躲着,想要遮掩,“罗什现在很丑” “你喜欢我的身体么” 他终于转头,眼光从脸一直向下移,将我周身细细打量,害羞地点头“喜欢” 我幸福地笑,手在他光润的背上滑过,感受在我抚摸下一点点绷紧的肌肉,“我也喜欢你的身体,很美所以不要害怕被我看见,那是你爱我的表现” 他咬着唇,嘴角渐渐洋溢出放开心怀的笑。转身面对着我,仍然绯红着脸,却坚定地将自己的全部呈现出来。那么美的肌肤,那么美的笑,那么美的为我绽放的一切 我们赤裎相对,彼此抚摸着对方。手下滑腻的肌肤触感在心尖上颤起一波波悸动。他在我引导下慢慢进入,被充盈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哼出声。他停住,用眼神询问我。 “我没事”想想还是说出来好,红着脸解释,“是从来没有过的欢愉感” 他满足地笑着,低头吻住我,在我耳边吹一口气“我也是” 时间不再有意义。小时、分钟、秒是什么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种比时间更为深沉的尺度。我不再是独立存在世间的,有个男人,与我一起真实存在。看到他喘息着流下滚烫的汗珠,在攀到最时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惊喜的呻吟,神荡魂摇之间,我潸然泪下。 “怎么啦”他撑起身子,依旧喘息着,慌乱地为我抹眼泪,“弄疼你了么是我不好” “不,别离开,就这样”我用手脚缠绕着他,就象是把我们缚在一起的有生命力的绳索,贴在他耳边哽咽,“不是疼,是幸福” “不是难过,也不是疼,只是开心。”我抽泣着,大声说出我想到的一切,“很幸福,幸福极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幸福。我们现在紧紧相连着,我们是一体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艾晴”他叹息,发狂似地吻我。汗水粘在我脸上,唇上,又顺着他的舌滑进我嘴里。咸咸的味道停留在舌尖,我好像闻到了庭院里混着泥土气息的花香,又像是小时候在海边闻到的充满了大海气味的空气。被吻得头晕目眩的我,似乎插上了一对奔放不羁的翅膀,在湛蓝的天空翱翔着,欢呼着,尽情向太阳飞去。 我在想,飞蛾扑火,在生命燃烧尽的那一刻,是否也是这样两情奔放时极至的欢乐呢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软禁生活 章节字数5329 更新时间071229 04:40 我按照自己的习惯随便在庭院里找了棵石榴树,俯身刷牙。牙刷是我自己带的,可惜不能带牙膏,我只能用这里的粗盐刷。他洗完澡,倚在门边看着,我对他笑一笑,仰天咕噜咕噜漱口。 记得看过一篇小品文,男生对女生说,嫁给我吧。女生摇头不同意。男生很惊讶“我们都已经有最亲密的关系了,为什么你不肯嫁”女生说“因为我不愿意当着你的面刷牙。” 是啊,女为悦己者容。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是人之常情。可是要生活在一起,像传统的日本妇女一样在丈夫起床前就要化好妆,在家里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那样的生活,我总觉得不是在生活,而是把生活当成了一种职业。如果都不愿意在对方面前表现常人看不到的最邋遢最糗大的模样,那说明还是爱得不够深切,更谈不上共同生活了。爱到最深,不是爱对方的缺点,而是爱对方卸去一切包装后的那个普通灵魂。 那么我呢我在赶论文时脸不洗牙不刷蓬头垢面闷坐电脑前;我周末在家可以懒在床上一整天直到饿得晕头转向;大冬天时我对着已经泡在盆子里几天的衣服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我可以捧本书蹲在厕所直到脚麻得站不起来。这些最邋遢最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我是否愿意在他面前展露出来 而他呢走下神坛的他,是否也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生活习惯他是否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呢 xg爱过后,要面对的是共同生活。几十年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交错在一起,要找到平衡点,彼此适应对方,包容对方。这些,可比xg爱难多了。 我刷完牙,感慨地望着庭院四角的蓝天。这软禁,也将如何共同生活的问题提早摆在了我们面前。看向一旁默立的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这么开心” “嗯,问你一个问题。”我把手伸进他臂弯里,“我刚刚是不是不太好闻” “什么不好闻” “我没刷过牙”刚刚我可是没刷过牙就跟他亲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不介意的”他眼底飘过一丝好笑,又踌躇着,“那一日,罗什醉酒,还呕吐过,怕是更难闻。你可介意了” “呵呵,是不太好闻。”歪头回想一下,“不过当时可没想过那么多。” 我看向他,夏日阳光把他照耀得明亮清澈,而他比夏日阳光更炽热的笑将我心中的疑惑不安渐渐扫除。我们应该可以的,是么就算我们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天差地远,就算我们的观念有着千年时空的差距,可是爱是一条不可破的绳索,牢牢绑住了我们。是你,我愿意没刷牙就跟你接吻,我愿意在你面前蓬头垢面,我愿意让你以后逐步看到我的懒散,我愿意去寻找我们中间的平衡点。 而这平衡点,先从最基本的需求睡觉开始。 我们毕竟刚生活在一起,心理上还是有很多顾虑。第二个夜晚我曾试着去睡那张豪华大床,把榻让给他。可是我们俩在各自的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都没睡着,最后还是我鬼使神差地躺到了他的榻上。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心照不宣地躺到了一起。 所以,roundone爱情s 我们都是初尝禁果滋味,对彼此的身体都无限渴望。但是,他入佛门二十八年,色戒乃佛门第一大戒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就算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就算他的欲望叫嚣得如何激烈,他仍然心有愧疚,矛盾着,挣扎着。可是,理智最终还是向身体屈服,而他抵挡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屈服,在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天后,他终于,起码在我看来,在心理上以他自己的理解方式接受了xg爱,并开始认真地享受它。 所以,roundo爱情s 这些天的抵死缠绵过后,他并没有太多温存。这我也能理解。毕竟他对女人从来没有花过心思揣度,不知道女人在xg爱中最喜欢的不是过程,而是那种相连的感觉。这些,我都可以慢慢教他。可奇怪的是,他要与我分开毯子睡,这就让我有些生气了。他说他三十多年一直独眠,现在多了一个我,怕自己睡相不好,会惊扰到我。于是我耐心地跟他解释,两人相爱,并头而卧,也是一种幸福感。我也是独睡了二十多年,我的睡相也不好,可是,我喜欢生同衾死同穴这句话,这让我感觉自己能真正融入他的生活,跟他唇齿相依。 所以,roundthree艾晴s 从那一次小得不能再小的争执后,我们每晚相拥而眠。可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他的睡相果真不好。他喜欢蜷着身子睡,那么高的个,却蜷成一团,像个虾米。而我最喜欢紧贴着他,感觉他的温暖。于是,不算太大的榻,我们也只占一个小角落,往往深更半夜我被冻醒,原来他把毯子全卷走了。我扯毯子,睡梦中的他还紧抓着不放。这种毯子争夺战发生了几次后,他终于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尽量仰躺着睡,这样我既可以美美地靠在他肩上,也避免了毯子被卷走。只是苦了他,每天早上起来时都要揉一揉肩膀,活动一下脖子。我于心不忍,可他却只是温柔一笑,说习惯就好。 所以,roundfour艾晴s 要改变的,还有睡眠时间。 我在21世纪,跟很多年轻人一样习惯晚睡晚起。有时为了赶论文,通宵熬夜也是常事。来到古代,自然改变了一些作息,每晚十到十一点睡,因为记录考察笔记只能在晚上。不过懒床的毛病一点没改。早上七八点在这里已经是非常晚的上午时间了,我却还是能赖则赖能拖则拖。跟他在一起后,他每晚七八点就睡,早上四点就起来。最初几夜,他先睡,我在书桌旁写日记到十点多。可是却发现每次等我上床了,他还没睡着。在我拷问下他终于说出他对光线和声音都很敏感,一定要等我睡着了,他才能安睡。唉,为了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我只好跟着他一起天一摸黑就睡。然后悲哀地发现,我懒不成床了。他四点起来时在我额头轻吻一下,我就能自然醒来,再睡下去就会头疼。于是他在庭院里做早课时,会诧异地盯着我做广播体操,绕着庭院满场呼哧呼哧的跑。 我也开始跟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所以,roundfive罗什s 在生活习性方面,我们相互一点点适应对方的真实存在,好奇地观察对方的习惯,为了对方去放弃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要求。这种生活,在我,过得愉快满足。而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欣喜,他不时的惊异,他在尽快接受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改变。我们,都在为了两人世界而努力。 但这些,还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而且非常重要非常迫切。那便是除了基本的物质生活以外,我们软禁期间大把的空闲时间做什么。如果不在软禁状态,我的白天时间肯定是出门考察。任何一个古代生活的场景,衣食住行,都可以成为我考察的内容。而他,在寺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那么多的弟子需要他带领,讲经说法,传道授业;与天竺罽宾西域中原其他地方的僧人交流论战,弘扬大乘;还要深入群众,宣扬佛法,让更多人皈依。 可是,这个笼子把我们的平常生活打乱了。看着他对我笑的时候眼底偶尔闪过的失落,在鸟语花香的庭院里对着天空出神,我明白,我得让他做点什么才好。 所以一天清晨,吃完早饭,他被我拉到书桌前坐下,然后有些诧异地看我从包里掏出纸笔摆在他面前。 “来,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身处牢笼,如果不自己想办法做点事情的话,很快就会精神苦闷了。所以,你可以把佛经默写下来,然后想想,如何译成汉文。” “译成汉文” “佛教发源在天竺,所有典籍皆以梵文写成。若要让佛法在中原鼎盛,必定得以汉文让中原人看懂。”我微笑着解释,“现在的中原,佛经基本以西域各国语言翻译而来。这些佛经在从梵语翻译成当地语言时已经有一部分意思缺失,在翻成汉文中又缺失更多原意。所以错误百出,诘屈聱牙,也影响了佛法教义的宣扬。” “汉文和梵文两种语言体系都很复杂。从西域及天竺来到中原的僧人,若要翻译佛经,必得同中原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