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奴[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宠奴(女尊)》作者:天选之人【完结+番外】 文案: 皇室的草包、朝廷的耻辱——贤王夏枫,忽性情颠倒,把自己放逐在深山老林。 多年后,浑身裹着鹿皮的夏枫出山,摇身变成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浑身金光闪瞎了天京贵胄的眼。 名门公子趋之若鹜,贤王君的位置成了香饽饽。 各家明争暗斗,阴谋阳谋。夏枫却悠闲漫步奴隶场,顺手收下个狠心咬死了所有人的小奴隶,还蹲下身子神神秘秘地对他说:“告诉你个小秘密,你是我未来的贤王君哦。” —————— 京城名公子苏懿自称“女人心间白莲花”,他得知夏枫娶亲后死不信邪,对其百般追求,设下层层计谋,望力挽狂澜。 后来,他得了夏枫一句箴言,字字珠玑: “就你?”她翘腿冷嗤一声,揽过那个曾经的小奴,“给我夫君洗脚都不配。” “夺笋”第一名“大恶人”女主×阴谋阳谋黑心莲男主 排雷: 1.HE,双C,男生子,随榜更新,不坑。 2.架得特别空,究极空,外太空,勿考据,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也别打负分~ 3.本人文案废,如有建议,下方留言,感谢支持! 一句话简介:他用尽一生,攀附她这座入云之巅 立意:努力学习,改变命运,成为一个独立自强的人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枫,何子秋 ┃ 配角: ┃ 其它:1 第1章 我是个好人 夏国南境无名村。 四面环山。 天光云影下,一息风穿过碧翠蓊郁的树林。树林深处有一小湖,湖边山崖上挂有一宽约十来步的瀑布。其高约五丈,透心凉的水花自山头而下。 瀑布正下方趟有一光滑大石,夏枫正盘腿趺坐其上,任凭瀑布水无情地拍打脑袋。她双手置于膝盖,双眸紧闭,岿然不动,已然一副生仙的架势。 今天是她闭关修行的第两千天,也是最后一天。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泡水,还要从该死的穿书说起。 一天,她躺在家里刷晋江刷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女尊文里的女配——贤王。 淦啊! 这贤王是个草包,但偏偏因世袭,头顶王位手握重权,经典的德不配位。她被人撺掇利用处处给女主使袢子,被女主疯狂打脸。 你死了也继续鞭尸的那种打脸。 夏枫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还没上位的年幼女主杀掉。 皇帝轮流坐,今天到我家。 没成想穿书这事儿,冥冥之中自有约束。她不能对女主起杀念,更不能撺掇别人杀女主,也不能改变女主的人生轨迹,否则就会头痛欲裂。 嗐,这皇帝只能你当呗。 那你当就你当,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总不能当个草包吧? 夏枫苦思冥想,终于有了对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呸,母。 她先天血缘上做不了女主她娘,后天能力上得努努力吧。 她回忆出女主的所有金手指,即书内厉害的武功绝学甚至秘传兵法。若她先女主一步学会并毁之,届时她天下第一,女主要学,必须滚来拜师。 届时夏枫就是女主再生之娘,她虽杀不了女主,但女主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普天之下,没有比女主更知恩图报且孝顺的人了。 夏枫掂量了一下,觉得可行。 为了光明的未来,努力个几年还是值当的。 于是,这五年多,夏枫逼了自己一把。她行走江湖,废寝忘食几近辟谷,把原主肥溜溜的身子活生生累瘦了,才学完书里有记载的全数武功绝学,并把秘籍统统焚毁。 这还不够,她以“路人甲”这个代号,混入杀手组织,把能拜的师父都拜了。 待学成,夏枫也花光了全身家当。 那天,她离开组织总部,游荡街市找活干。嘿这不巧了,赏金令上的人都认识!这不,她就摘了赏金令,把该杀的都杀杀干净,还捞了一大笔钱,一夜暴富,震惊全门。 啧,“夺笋”啊。 夏枫嗤之以鼻:没见过世面,这都是小事。 人固有一死,她杀了人,竟然还耐心得一一超度,简直观世音菩萨降世好么。 哎! 她摇摇头,擦擦眼角因感动流出的泪水,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 时光飞逝,经过多年勤学苦练的夏枫,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武功盖世,堪称世界战力天花板,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上个月,她刚“正义得战胜”她最后一个师父。 此时也是天京局势板荡,先皇驾崩,羸弱的女主被迫成为太皇君的傀儡无限吃苦的时候。 是时候回去啦。 长吁一口气,夏枫双手在胸前合十。一股暖流自七经八脉被驱动至指尖,凝成无形的温热小团。 她略一弹指,那小团便如被投射的铅球冲出瀑布,重重打在高大的树林中。 噼里啪啦,天崩地裂,一排排葱郁相继吱呀倒下,掀起一片黑色的鸟群。波动的气流如无形的风刃打在瀑布的中段,生生将其割裂开一个弹指的时间。 无敌,是多么寂寞。 收回手,夏枫满意一笑,起身而出。 第2页 清透的阳光自云罅而下,铺洒在她湿哒哒的面庞上,形成一层柔和的光晕。她随手扯下一片衣带,束起湿如海带的头发。 裹紧湿透的白色外衫,夏枫昂首阔步,准备离开这陪伴了她多年的瀑布。 发财后,夏枫把钱存入钱庄,化名阿凤来到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无名村,美其名曰修身养性、温故知新。 无名村坐落在深山老林中无人问津,是个只进不出的凹陷地段。 多年来,夏枫算是唯二的外来人,她独门独户,偶尔帮帮村民的忙,靠打猎为生。 一想到打猎,她的肚子便咕噜噜叫嚣起来。 夏枫耳尖一提,只一掌出去,内力如泰山压顶,轰隆一声。 河岸被打下一个凹陷,一只路过的小兔嵌在土内,痛苦得扑楞着腿,红染白花。 上岸,夏枫美滋滋地提溜起小兔子的耳朵,打算回去饱餐一顿。 你看这个兔子,它又大又肥。 忽然,树林里传来柔弱男子求救的声音。 “救命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他来了他来了,他又来了! 夏枫朝天翻了个白眼,见鬼了似的加快脚步。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人。 不予理会,她迅速转身朝声音的反方向竞走,眉心随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叫唤微微皱起。 “你们要干什么!谁来救救我!” “苍天有眼,竟没一个好心人救我!” 哭喊声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如针狠狠刺入夏枫的耳蜗,横穿她的脑袋。 “凤!姐!姐!” 艹! 定住脚,夏枫扭身跃起,轻功翻至湖边长满苔藓的大石块上。 灌木丛的另一边,一群壮妹正色眯眯围着一娇俏男子。那男子衣衫半敞,头发凌乱地趟着,春光似露未露。 好一副仙男落泪图。 若非夏枫早已习以为常,可能都没发现一丝一毫的表演痕迹。 壮妹们嘻嘻憨笑,只顾说些污言秽语,却不敢动手动脚,像一群大猩猩在参观什么稀奇物什。 “凤姐姐,凤姐姐,救救我~” 男子瞥到夏枫前来,香肩一抖,露出冰肌玉骨,轮廓娇艳的稚肩诱人采撷,一副弱质男流的模样。 这家伙真该去领个奥斯卡。 夏枫觑起眼睛,她蹲下身,一手拎着兔子,一手两指夹住他的衣领往上提了提:“喂,何子秋,第一百多次了,有完没完?”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设计勾引她一百次了,还次次不重样。 他不累嘛? 饶他一命,夏枫造的浮屠都已入云了。 对何子秋,她唯有一个字:牛。 刚开始,何子秋也就耍耍小聪明,夏枫也就罢了,懒得动手。毕竟她的魅力总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侧漏。 任凭你十八般武艺,但最后谁能成为被我看上的幸运儿,还得看我心情。 没办法,美女的世界就是这么枯燥且乏味,就是如此单调无趣。 可后面他越发胆大,戏演了一出又一出,阵仗越发大,这不,都有群演了。 要不是他做的点心很好吃,夏枫早就一爪把他脖子掐断。 啧,那点心真是一绝。 “凤姐姐,你在说什么,子秋听不懂……”男子水灵灵的眸光撇过来,图叫人疼惜。他挣扎着坐起身,呜咽了几下,手腕上还有胭脂涂抹的红印,伪造成受伤的模样。 几个壮妹没有后续行动,就连咋咋呼呼的调戏都心不在焉。何子秋呜咽地哼唧几下,满含期待得盯着夏枫,要把她盯穿似的。 “凤姐,你到底救不救?”一个壮妹终于蹲累了,她站起来扭扭腰,疲惫得擂擂肩。 虽然夏枫年纪比她小,但碍于她不敢惹夏枫,便尊称其一声“凤姐”。 “勉强救一救,我可是个好人。”夏枫瞪了眼何子秋,不耐烦得把手中的兔子一甩,“给你们了,拿了赶紧滚。” 壮妹们接过兔子,相视一笑。那问话的壮妹还挺有演员修养,轻咳一声,指着何子秋勉强道:“既得了好处,就放你一马。” 说罢,众人杀青了似的,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哎,浪费了一只兔子。 夏枫面无表情得跳下石头,走近趴在地上的人儿。 何子秋嘴角噙笑,羞涩得伸出手,像要迎接夏枫温柔的搀扶。 一阵水汽倏忽飞过,夏枫横跨过他就像跨过一块碍事的木头,无动于衷得扬长而去。 夏枫:这家伙干嘛呢,想上天? 何子秋的手就这样尴尬得悬着,牵了个寂寞。 夏枫四处张望:再打点什么吃呢。 一阵窸窸窣窣,啪嗒啪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何子秋小跑着跟上,自她侧面探过头来,笑得像朵栀子花:“凤姐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子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又来了。 夏枫就差仰天长啸了。 这家伙天天把“以身相许”挂在嘴边。 她都要听腻了。 以身相许,以身相许,怎么许? 夏枫回头扫了他那小身板一眼,冒出十分危险的念头:精瘦精瘦的……BMI恐怕都不如那只兔子。 不够肥美。 头疼得别过头,她当他不存在。 第3页 不远处,恰巧有一头鹿正警觉得朝这里探看。 鹿肉也不错。 捡起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夏枫随便往石头上磨了几下,举过头顶,瞄准红星。 蓄力——! “凤姐姐!”何子秋娇唤一声,横跨至她面前,生生用脸挡住了她的视线,“凤姐姐,从此以后,子秋就是你的人了!” 别挡视线啊! 夏枫烦躁得别过头,那头小鹿已然消失在视野中。 好家伙,她的晚饭,跑了。 此时,她方忍无可忍地正视面前的男子。 去年,无名村来了位姓何的富商。 据闻,何富商做生意的时候得罪了许多达官贵人,不得已才携带一家老小及金银财宝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避风头,是个十分胆小的女人。 她有个独子,叫何子秋。 何子秋这个名字,夏枫属实不记得书中有记载,只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没放在心上。 何子秋刚到无名村,就开始被动或主动地招蜂引蝶,村里几乎所有的女人,甭管已婚的未婚的,暗地里都是他的爱慕者。 但巧了,她夏枫最不缺的就是江湖上的爱慕者。 东西南北四条街,但凡你随手抓一个道上混的男人,都会告诉你路人甲是他们的梦中情人。 偏偏何子秋任性妄为、飞扬跋扈,是在城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主,他怎能忍受一个女人对他如此熟视无睹?简直是否定他的魅力! 这家伙便像中了邪,偏要与夏枫谈情说爱。 他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将所有可以用来“勾引女人”的招式,统统在夏枫身上施展了个遍。 眼前的男人,长了一对勾人狐狸眼,他笑起来自带花香似得,甜得人心间发齁,但面庞偏偏带了些微清冷的棱角,薄唇微勾,与当下盛行的莹润唇瓣格格不入。 倒是很符合夏枫的审美。 可在书中,夏枫有一夫一郎。未婚夫远在天京,是女主的舔狗。侍郎叫阿肆,是个毁了容的小奴隶,但心机深沉、手腕高明,后来被女主救赎,也是女主的舔狗。 这两个男人一心帮女主往死里弄夏枫,夏枫回京后需得先处理这两段关系。 呵,男人,她不需要男人。 她只缺一个点心师傅。 “何子秋,我动动手指就能送你去见阎王,你最好不要惹我。” 夏枫掂量一下手中的木棍,用棍身将何子秋拨开,自认说了一句“温柔”的劝导。 谁知跟屁虫何子秋抬脚就跟了上来,像寄生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甩不掉:“凤姐姐,你说了那么多次都没杀我,定是心里有我!” 恋爱中的男人,都这么自说自话吗? 夏枫无奈得瘪瘪嘴,忙加快脚步。为了甩掉他,她甚至施展轻功,在巨大的石块与灌木中穿梭,专门走不是人走的路。 何子秋阴谋算计搞得厉害,四肢却像废了一样。 他走在树丛间,不一会儿胳膊就被扎了几根刺,腿上划了道扣子,衣裳还被树枝勾住了。他眼看要跟不上夏枫,纤纤细指拽住衣衫,猛地一拉。 刺啦 划口顺着横襕冲上肩头,硬生生将袖子割裂开来。 急得跺脚,何子秋忙把袖子彻底撕开,继续跟上去。衣衫褴褛,像个小难民。 他一脚踩在石头上,脚底一使劲,倏滑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草丛里。 夏枫闻声回头,彻底无奈了。 她下意识脱下湿漉漉的外衫,勉强套在衣衫褴褛的何子秋身上,隔着衣服扶他起来:“何子秋,你真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你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 一双白净的手忽抓住夏枫的手臂,她定睛望见一双含羞带泪的眉目:“凤姐姐,我崴着脚了。” “哈?” “凤姐姐背我吧……我走不了了……” 夏枫狐疑得举起手里的棍子,用钝尾轻轻往他脚腕上一戳,他的脸登时惨白,尾音都颤抖起来:“嘶……凤姐姐,疼~” 夏枫不信,她不是没上过他的当。 她用棍尾挑开他被灌木扯得破烂的裤脚,白如藕节的脚踝一片红。 看来是真的崴着了。 “凤姐姐……”何子秋捏着嗓子,柔柔弱弱,这幅受伤的小狐狸模样,任谁见了都不忍。 除了夏枫。 她深深记得去年冬日十二月初五的凌晨,这个男人故意崴到了脚,她鬼使神差得好心背他回家,他却非要以身相许,见事不成,还吼说要告诉他娘,说她非礼了他,逼她娶他。 恐怖如斯。 思罢,夏枫刷得起身,只身往树林中去。 “凤姐姐,你去哪?”何子秋疑惑得喊她,“凤姐姐,你要丢下我一个吗?” 树林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吓得呜咽起来:“凤姐姐?你别丢下我……” 约莫一刻,树林中出现夏枫纤瘦细长的身影,他伸长脖子,惊喜得抹泪:“我就知道,凤姐姐不会丢下我的。” 一用木头与树枝编制的大网忽呈现在他面前,何子秋身体一僵,只见网的一头连着一细长的木棍,被夏枫紧紧握在手中。 夏枫本人离他五步之遥,像夏日用蜘蛛网捉昆虫的小孩。 她用网边戳戳何子秋的肩:“赶紧上来,我网你回去。” 第2章 先溜为敬 第4页 和何子秋保持一定的距离,夏枫神清气爽。 想她刚穿进这个女尊社会的时候,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腔稀奇劲儿。甚至觉得这里的男人有那么一丝丝一丢丢一咪咪的可爱,可以考虑找个喜欢的谈谈恋爱。 等她认识何子秋,她发现男人的算计恐怖如斯,几乎要斩断她对爱情的幻想。 她竟然在女尊社会恐男了。 她还和他说话,完全是因为他做的点心好吃…… 扛着网,夏枫回过头,瞅见尽显柔弱的何子秋,就像在看一盘点心。 可惜啊,明日她就要离开这个小村落,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点心了。 她要不告而别,若被何子秋知道,定逃不开他暗中跟踪,届时不想也得带上他。 不是不能带,只是到时候入宫,尔虞我诈,她还有个未婚夫,还有个阿肆。 啧,恐男了恐男了。 夏枫脚程极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出山到达村口。 何子秋的群演们正在自家的农田里耕种。 这些女人都是何子秋的追随者,每天跟在何子秋屁股后头,子秋长子秋短的,何子秋又喜欢跟着夏枫,以至夏枫每次出门都自带仪仗队。 按理说,村草被屡次拒绝,舔狗们应该去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才是。 可夏枫是谁?村霸!虽没见她杀过人,但她的眼神每天都在杀人。一众人等为了小命,也只能心甘情愿,纷纷为何子秋的爱情铺路。 送佛送到西,怪异目光的聚焦下,夏枫扛着网,送何子秋到家。 何家门口,她手腕一转,忽视他的惊呼,把网举过头顶伸入何家院中,轻轻一抖,把他抖落在院子里的小树丫上。 夏枫拍拍手上的灰,扛着网调脸走人。 待何子秋匆匆从枝丫上下来,踉跄得开门,已不见夏枫的人影。 小厮百草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他用手帕担担何子秋身上的尘土,取来干净的衣衫:“公子,你没事吧。” 何子秋轻抚肩膀上已被风干的粗布衫,嘴唇轻勾:“有凤姐姐在,我才没事。” 百草长叹一口气,不知从何开口:“公子……家主有令,让你回来了就快换身方便行动的衣裳,我们收拾行李,今晚就要离开。” “离开?去哪?” 百草憋嘴嚅嗫了几声,不争气得哭出来:“我也不知……家主只说往南走,走得越远越好……还叫我们别同任何人说……” 入夜,夏枫悠哉吃完晚饭,从积灰的箱子里捞出一枚白玉佩。 此玉镂空雕刻,纹路繁复,出自宫廷名匠,是象征夏枫身份之物,世上仅有一枚。 当年,先皇将其赠与战功彪炳的先贤王。先贤王爱女,望其早日继承衣钵,方将玉佩转增给原主,谁知没过多久便因小人谗言与先皇产生趑趄,又因病痛加身,阖然离世。 王府人丁稀缺,先贤王仅有夏枫一个独女,又因世袭三代,这王女头衔,便早早落在年仅十二岁的夏枫头上。 夏枫穿过来后,正巧赶上贤王离世,爹爹劝她先行躲避风头。 书中,废柴原主躲了一年便出来花天酒地,整天吃喝玩乐,小小年纪就调戏良家夫男,外号皇室草包、天京耻辱。 夏枫则当即打包连夜走人,这一走,就五年多。 现在她都十七了,是时候回去了。 夏枫环视一周,最后怀念一次这个她亲手建起的小木屋,把玉佩往怀里一揣,带上一把精致的短匕首,披上鹿皮衣便出门去。 淋着奶油样的月光,她来到自家后院,放生养了几年的小驴子,系紧裤腰带,准备连夜翻越村外的山头。 当初,师父她老人家以试炼为由命她翻越群山来到此地,她花了整整一个月,双足无一处完肤。 如今以她的轻功与体质,不下三天便能出山。 如弓上紧绷的弦,夏枫蓄势待发。 她跃上树枝,双眸迸发出鹰隼似得光。 蓄力——! “凤姐姐,凤姐姐!” 艹! 夏枫吓得一个机灵,差点掉下树。 她在枝丫上坐稳,淡淡瞥向树下那个一身蓝衣的少年。他披着披肩,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凤姐姐,我要走了。” 那太巧了,大家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吧。 “我要出村,往南边走。”何子秋紧张得往后探看,情况紧急,他也不顾的娇羞了,“凤姐姐,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不了,我也要离开。”夏枫指了指北边,语气不容置疑,“你往南,我往北,我们方向可不同。” 此话不啻晴天霹雳,打碎了何子秋的所有念想。 “凤姐姐,你也要走?”他后退一步,瞪大眼睛,欲言又止,左手捏右手,扯来扯去,似在衡量什么。 “凤姐姐,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早该以身相许,不如,你带着我私奔——” 您在想桃子? 夏枫忙打断他的话:“别别别,你还是和家人待在一块平安些。” “若我执意要与你同去呢?” 嘿,这家伙真倔。 夏枫嗤笑一声:“我不带你,你要如何?” 他一不能自理,二不会武功,还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夏枫啧啧几声,若对方给她当点心师傅,她倒可以考虑考虑。 第5页 何子秋被噎住,找不到半句反驳的理由:“那……凤姐姐,好歹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去找你!” 月光下,那人执着的目光炙热得打在她脸上,清冷的面容上,偏偏生了双多情狐狸眼,又偏偏专情于她,这不是活受罪吗。 鬼使神差的,夏枫轻轻扯了扯嘴角:“天京。” 手在裤腰两侧握紧,何子秋咬住下唇,不甘得望着她:“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风姐姐,那你能不能收下我刚做的点心?可能做得有些急,不知口感好不好,也好给你路上当口粮。” “好!” 夏枫不假思索跳下来,一把接过那包袱,“谢谢,我走了,我们有缘再会。” 天色不早,夏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一个弹跳跃上一旁的树,咻咻咻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手之矫健,在这不易行路的崇山峻岭,任凭何子秋骑马也追不上。 像个渣女。 “公子,公子。”百草这才找到自家公子,气喘吁吁得拽住他,“快走吧,家主发现你不在,可生气了。” 何子秋伸着脖子,爬上石头,望眼欲穿,却再也望不见那个人,他眸光渐渐暗淡。 按照凤姐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来找他的,天下之大,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思及此,何子秋的目光倏然透亮起来。 他一定要去天京。 一定。 …… 何家的小拖车,在山路里艰难得禹禹而行。 何子秋迷迷糊糊趴在拖车上睡了一觉,待他醒来,周遭众人仍马不停蹄得行路,像在逃难,紧张的气氛不言而喻。 “百草?”他揉揉眼睛,略感不安,“我们行了多远了?是不是该歇息歇息了?” 百草额头上冷汗涔涔:“公子,家主说一刻也不准停。” “为何?”何子秋薄唇紧抿,他跳下小拖车,“阿娘在哪?” 不下车不知道,他脚刚落地,发现众人行色匆匆,走得飞快,他险些跟不上。 勉强赶至队伍前头,何子秋方发觉,万贯家财,阿娘只来得及带上最值钱的宝器出门。 如此匆忙,究竟为何? “阿娘!”何子秋赶上队头,才瞥见阿娘的背影,身后忽吹来一痕冷风。 劲风携着箭矢,刺穿她身边家奴的头颅,白色的红色的一应喷射而出,溅了他满脸。 何子秋瞳孔震颤,触到脸上温热热的黏糊糊的一片,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阿娘与百草用力护住。 箭簇一根根擦身飞过,身边的家丁系数倒地,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何子秋别过头不忍再看。 扑通! 他惊吓得睁开眼,却见一男子直挺挺倒在他身边,死状惊恐。 “阿爹……阿爹!” “快,护子秋走!” 会点武功的家奴们纷纷将何子秋护住,任凭他挣扎,死也要连拖带拽得将其带走。 “阿娘!我不走,阿娘!”何子秋紧紧拽住阿娘的手腕不放。 金器穿透之声自耳边炸裂开来,血色的花又一次绽放在何子秋的脸边,他尽力瞠目。 阿娘温热的手反攥住他的,声音从没如此苍老无助过:“是贤王……我们得罪了贤王……我们无路可逃了……” 第3章 哪个贤王? 夏枫哼着小曲,一路翻山越岭,果真在第三日夕阳西下前到达最近的城镇——俞县。 她这飞一般的速度,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何子秋给的点心她一点不剩,好吃! 把食盒与包袱留下,夏枫在集市里随意买了些点心装入,当口粮随身携带。 在山里头过得久了,夏枫难免穿得跟野人似得,一身鹿皮,身上弥漫出一股大山的气息,头发也梳不平整。 她去钱庄取了点钱,买下一套红衫玄裤,找来个梳洗的小奴,终于焕然一新。 摸摸头上简单的马尾,夏枫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甩甩头。 曲折的铜黄镜面盖不住线条流畅的白净面庞,精致分明的下颚线浑然天成。一双淡泊的清凌凌的眼、高挺精致的鼻梁、丰润的花瓣唇组合精绝。 此等世间绝色,图叫那小奴移不开眼,怔怔望了数回:“小姐可真好看,比男子还好看。” 原主吃好喝膘肥体壮,夏枫穿越后刻苦努力,早就把自己饿瘦了,又因长期泡在瀑布底下,皮肤雪白光滑又紧致,胜过此间一片男子。 她满意得不停点头,扔给小奴一串小费:“县里有可以雇马车、车夫的地方么?” “小姐要去哪?” “天京。” “天京路途遥远,此间崇山峻岭,怕无人敢接……倒是有个小镖局,近日赶巧要往天京送些货物。” “在哪。” 往来镖局,是俞县仅有的平民战斗力。 镖局里的女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组成联通俞县与外界的桥梁。 简陋的大门坐落在县城的集市旁,夏枫刚赶到时,正巧瞅见镖局老板正在上货,粗略数来,约莫有十来车,是个大生意。 “要我们带你一程?”镖局老板姓沙名曲,是个肌肉女。她噗嗤一声,从头至踵扫视夏枫一番,眼睛里迸发出浓浓的不懈:好几年没教训过这么嚣张的臭丫头了。 “哪家来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走开走开,别妨碍老娘办事!” 第6页 你丫的在老娘面前牛什么?老娘搭你的车都是瞧得起你好吧。 夏枫“切”了一声,捏着仅有的一丝耐心:“到了天京,报酬少不了你的。” 沙曲眉梢一挑,舌头在腮帮子里转了一圈:“意思是,现在没那么多钱。” 话音一落,各处伙计哈哈大笑,笑声此起彼伏。 “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一伙计嬉笑着拍拍夏枫的肩,还痴汉得揉了一把,“你瞧瞧你这爷儿们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怎么到天京?半路凶险你可知晓?到时候可没人保你,你这是在玩命啊。” 夏枫一愣:你吃我豆腐? 她冰凉的手忽反握住对方的,微一使力,便让对方动弹不得。 左手撅住伙计的胳肢窝,她只轻转手腕,伙计便不由自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被她生生拎住裤/裆。 “那现在看看,谁在玩命。”她疯狂上下抖落,像在抖麻袋,那伙计哎哟哎哟呼喊着,袖子里的小玩意儿撒了一地。 沙曲收敛笑容,想要夺人,夏枫脚尖轻抬,一跃滑出数十米,优雅得站上镖局大门的檐角。 左手换右手,伙计就像个球在她手里转动自如、甩来甩去,憋得满面通红。 须臾,伙计的鼻孔里洒出鲜红的鼻血,滴得底下人满脸都是。 夏枫悠闲得很: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求我啊,”她的声音像冬日浸在冰水里的锥子,令人战栗,又贱得令人/拳头发痒,“我或可考虑饶你们一命。” 众人目光相对,气得头皮发麻,却又不敢造次。 沙镖头抱拳,郑重朝她鞠了一躬:“小人狗眼看人低,还请姑娘海涵。” 夏枫抖落抖落手里的人:“还有你。” 最终,在接受了小伙计三叩九拜后,夏枫被看做顺路运送至天京的“货物”,被送上了路。 镖局给她提供了一匹马,一路上,众人不敢同她搭话,如芒在背。 夏枫也不想和她们聊天,她就图镖局一匹马而已,跟看人低的狗乱说什么话。 气氛冷凝,让人难忍。沙曲面上挣扎了数次,方黑着脸同夏枫搭话:“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夏枫皮笑肉不笑:你看我表情,像是“Q我吧”? 她冷笑一声,当对方只是放了个屁。 几个弹指后,沙曲端来一盘点心,是她上路前,夫郎为她做的:“姑娘吃点甜物?” “好的。”夏枫不客气地拿了一颗,清高地点点头:勉强算是个点心。 “我叫阿凤。” “阿凤……”沙曲瘪瘪嘴,想说这是一个多么寻常的名字,却又不敢说,“阿凤姑娘是天京人?” “是,离家太久,回家看看。” 马儿悠闲地走,夏枫左右望去,不忍心错过沿途优美的风景:“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回天京要多久?” “不好说,”沙曲摇摇手,摸摸身下的马鬃,眼神复杂,“若一路顺利,三个月便能到,遇上土匪也要三个月,但若遇上恶人……凶多吉少。” “恶人?什么恶人?” 沙曲捧着两束看山里人的眼神,又把夏枫端详了一遍:“凤姑娘不知天下之乱?如今先皇驾崩,小太女被皇太君扶上凤座,据闻,皇太君明面上颁布诏令,命前朝肱骨归乡致仕,实则……” 她扬起手,在脖子边狠狠一划拉:“整个夏国的杀手都出动了,包括暗门。此处土匪本就众多,若是不幸遇上暗门,饶是你再强也不能以一敌众吧?” 暗门都出动了,这老不死的臭男人事真多。 夏枫淡淡哦了一声,看来天京的局势,比她想的更焦灼。 暗门是夏国最有名的杀手组织,拿钱做事,在书里态度暧昧中立,时而为女主做事,时而为反派做事,组织里高手云集,确实不好惹。 夏枫的“路人甲时期”,就是在暗门,也算是师门。 她解下腰间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清冽的山泉。 不过,她当初几乎把暗门厉害的杀手赶尽杀绝。 没想到,暗门如今还能运作。 那是不是这些年暗门又被赏金令挂上了几个人? 她岂不是又可以赚钱了? “如今天下乱成一锅粥,其中肯定也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掺和一脚的宵小鼠辈。”沙曲翕动翕动鼻翼,从鼻子里吐出几口气,“就比如那个,天京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贤王。” “噗——” 嘴里的泉水瞬间不清甜了。 夏枫尴尬得干咳几声,顶着满头问号,投去一束疑惑的眼神:“贤王?天京有一个贤王?” 一股恶臭直冲何子秋的的鼻腔,他无力得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头又晕又痛。 马车四面不透光,帘子遮得结实,暗无天日。 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为了续一口气,他机械得咀嚼着仇人施舍的干饼。饼在齿间来回磨成泥,却难以下咽。 他干呕几声,把饼吐了出来。 约莫几日前,何家在往南的半路上,被突如其来的土匪袭击,女人都没了,爹爹也死了,只剩下他和白草,还有几个小厮。 不,不是土匪,应该是扮成土匪的杀手。 是贤王派来的杀手! 他咬咬牙,用肩膀蹭了蹭红肿的眼睛,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第7页 那群女人把他们关在马车里,为了防止他们逃走,把他们捆住,让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车上。 如此恶臭扑鼻难以呼吸,但相比全家死于非命的痛,他竟觉得忍受。 难道当初,正是为了躲避贤王的追杀,他们才逃到深山老林,与世隔绝? 可他们只是商贾之家,与皇室有云泥之别,为何会得罪堂堂贤王?贤王至于把一介草民逼到如此境地? 一夕之间,天地翻转,命运浮沉。 阿爹…… 阿娘…… 他吸吸鼻子,闷头呜咽了几声。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总之,应先逃走才是。 车外的黑衣人武力高强,且人数众多,他暂且找不到逃脱的间隙。 等等,再等等。 先去天京找凤姐姐,她一定会帮他的…… 也许会帮他的…… “吁——”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支棱一声停下来,一黑衣女子掀开马车帘,啐了他们一口:“娘的,这群小鸭子真臭啊!” 亮烈的阳光打进来,何子秋被刺得双眼生疼,他适应一会儿后勉强抬起眼帘。 一破烂驿站孤零零得坐落在荒芜的沙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精瘦的中年男子立在马车前朝众人赔笑,他身后立有一排健壮的女子,看上去像是打手。 何子秋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预感越强烈,他就越紧张,手心直冒汗。 “各位大人终于来了,小郎等许久了。” “人都在上面了,牙公尽管挑吧。” “哎哎哎,是是是。” 牙公? 阿娘在家乡的时候最喜逛花街柳巷,何子秋自知牙公是做什么的。 他奋力扯了扯系住手腕的麻绳,无济于事,反而隔得他手腕生疼。 牙公嫌弃得捂住口鼻,望见何子秋时,掩不住心底的喜悦,露出一口黄牙,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放开我!” 不顾何子秋的反抗,牙公精瘦的手指“啪——”一声重重打在他脸上,让他闭嘴。 两指撅住何子秋白净的面庞,牙公左看看右瞧瞧,逼何子秋张开嘴巴看了看,又探入亵衣检查一番,方朝右挥了挥手。 何子秋别过脸去,胸膛起伏,手指甲狠狠嵌入手心,划出血痕。 牙公以同样的方式检查了车上的小厮,好看的,均往右挥挥手,不好看的或已不是处子之身的,均往左挥挥手。 “带走!” 打手纷纷上前,在一片男人的哀嚎中,生生将被检查过的男人们拽下车,但凡有反抗,均拳头伺候,打到听话为止。 百草激烈挣扎,被打了数下,却不曾伤及面部。 何子秋惨白着脸,凄厉得唤着“百草”,也被身边的打手狠狠打了一拳。 这一拳直击腹部,他被打的趴倒在地,咳出几口鲜红。 “咳咳——” 好痛…… “上头说了,该发卖的都发卖。小钱上头不在乎,牙公尽可,和娘们分分。”黑衣头领扯嘴角,手指在牙公肩上点了点,“咱们也累了,不知今晚,可有好的安排啊?” “有有有,”牙公佝偻的腰差点直不起来,“大人尽可放心,定叫大人满意。” 憋着一股气,何子秋忽跳将起来。他猛地扑向黑衣女子,咬下她腰间的匕首,狠狠往她手臂上一割,趁其吃痛,忙往山那边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又痒又痛。 他喘着气,拼了命地跑。 亡命之途,何子秋倏想到一个人,那人初次见时展露的温暖笑颜,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凤姐姐,救救我…… 一年来,他多次假遇险,均得她搭救。 不曾想,这次是真的遇险了。 只这一晃神,就被黑衣人发现破绽。 对方追上他,划出手刀打废他的手腕,膝盖向上猛顶。 何子秋吃痛倒下,那人无情得一脚踩在他手背上,狠狠碾压:“臭爷们,给你脸了还。” 说罢,她一个挺身,另一脚死死踩在何子秋脸上。 何子秋闷哼一声,承受如山的压力,泪水如潮:“凤姐姐……” 牙公吓得一抖,忙挥着手帕好言相劝:“哎哟大人,别毁了这张好脸啊,届时只能卖成奴隶,可少了不少银子。” 没有什么,能比做鸭更坏了。 何子秋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转头,一副要挣脱的样子。 那黑衣女子见状,自然踩得更狠些。 娇嫩的脸蛋哪里经得住这番蹂/躏,不消一会儿工夫,便血痕淋漓。 牙公心疼不已:“哎哟,本来还可以卖个高价……” “公子,公子!” 百草挣脱开黑衣女人的手朝这边扑来,却被人一脚踹中背,生生晕厥过去。 “呸!贱人,以后还不是老娘的胯/下玩物。”黑衣女子狠狠啐了几句,一脚踢中何子秋的太阳穴。 何子秋滚了一圈,再无动作。 女子“呸”了一声,招呼牙公道:“把他们都带进去,好生教育教育!” 第4章 山贼?就这? 何子秋再醒来,已是深夜。 迷迷瞪瞪地,他用力睁开眼皮,针扎般的刺痛令他双肩颤抖地耸动。 眼前一片漆黑,充斥着木头与腐肉的气息。 第8页 适应黑暗后,就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这是个柴房。 一起被拐来的小厮们仅剩下半数,相拥着躲在房间的一隅。 百草死命抱着他,泪痕和着灰泥干在脸上。他好像睡着了,却依然瑟瑟发抖,随时警醒的模样。 何子秋吸吸鼻子,一滴泪也涌不出干涩的、肿如核桃的眼睛。 这一切变化太快了。 几日前,他还吃好喝好,家境富裕,有爹娘疼爱。无名村虽然贫瘠,但他略微施展魅力,就有一群小跟班跟着他,哄他开心。 他要什么,小跟班们就给他拿来。 更何况,还有凤姐姐。 他好想见凤姐姐,以往只要去瀑布那儿,都能见到她。 若凤姐姐在,定不会叫这群恶人这般欺负他。 呜咽声堵在喉咙里,图叫人鼻梁酸痛。许是过于伤心,终有两滴咸涩的眼泪划过面颊的伤口,引起钻心的疼。 何子秋咬咬牙,在心里念叨数十下:要坚强,要坚强,要坚强…… 他一定可以出去的。 他还要去天京,去见凤姐姐。 可心里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呢喃着,像是魔鬼的低语,一点点摧毁他的心理防线:就算你往后遇见了她,你当是什么身份?一个在他人膝下承欢过的青楼男子?她本就瞧不上你,若被发现你还是个……她会更厌恶你。 对了,你不会忘了吧,你是个怪胎。 这么多年,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是怪胎的事实?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何子秋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进膝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这只是场噩梦……” 他用力掐住大腿上的肉,狠狠拧巴:“快醒!快醒!” 柴房外,忽响起嘤嘤呜呜的哭声。 何子秋还来不及擦泪。 轰隆! 几个打手野蛮地踹开房门。 小厮们像垃圾一样被扔进来,在地上哀嚎哭喊。 他们几天前,还是何家的小厮,穿得光鲜亮丽。 如今,他们衣不蔽体,伤痕累累,有的甚至骨折扭捏,不成人形。 百草被吓醒了,脚往回缩了缩,颤抖着不敢说话,抱住何子秋的手越发紧。 何子秋愤恨得瞪向那些打手。 一个打手捕捉到他的眼神,气势汹汹走来,朝他磨毁了的腮帮子赏下一掌:“你算什么东西,再瞪?再瞪老娘收拾你!” 何子秋忿忿垂下头,艰难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血水,下嘴唇咬出一丝血腥。 不一会儿,牙公进来了。 他手里端个小算盘,逐一清点那些面无生气的小厮,迟疑了一瞬,遗憾地摇摇头,点点角落里的何子秋:“五个奴隶,带走。” 何子秋下意识抓住百草,紧张地往后挪:“你们要干什么……” 彼时他的声音沙哑,已听不清晰。 健壮的打手踏一地灰尘轰隆轰隆走过来,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拎起他,一手掴向百草的太阳穴:“放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何子秋狠狠抓她,指甲盖抓批了好几片。 “还能干什么?发卖奴籍呗,”牙公抬头,再次遗憾地啧啧摇头,“可惜了这张脸咯。剩下的,明早交给花香楼的牡丹爹爹。” “是!” 剩下的? “不要……”何子秋惊叫,“百草!” 夏枫不明白,为什么天京还会有个贤王。 好家伙,有不怕死的冒充她? 考虑到俞县离京城颇远,容易以讹传讹,夏枫决定听一半信一半。 估计沙曲也只是道听途说,真相如何,得等她亲自回贤王府才知晓,毕竟民间甚至连现在的贤王和先贤王都傻傻分不清。 自县城出发至今已一个月,一路上,夏枫听了不少关于“贤王”的猛料。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真奇妙。 什么贤王夜宿青楼一月不归咯;什么贤王当街欺女霸男,有妇之夫也不放过咯;什么贤王组织了奴隶斗场,专喜看人厮杀自己却连半点武功都没还是个草包咯。 什么贤王贼眉鼠眼,丑如黑白无常咯。 夏枫听得云里雾里。 沙曲一路被盘问,口干舌燥。她猛灌几口水,擦擦嘴吼道:“诸位,此间山贼众多,要多加留意!” “是!” 夏枫不屑笑道:“最近山贼流寇还挺多。” 沙曲与她并肩骑行,习惯性举起来准备拍肩的手悬停在半空中,赶忙收回去:“凤姑娘有所不知,如今新皇不稳,天京水深火热,势力众多,什么都可能发生。但凡是有点权势的,家里沾了点亲的都要跑出来狐假虎威。不太平,不太平啊。” 她指向前方曲折的山路:“这一脉,都是仗着皇室里擦了点边的小爵的名讳,作威作福,属实惹不起。” 说罢,她挥挥手,命人从兜里拿出一包银子,“打点打点就罢了,否则会得罪一片,咱们这送镖生意可就完犊子了,不得行。” 送钱?那不得被疯狂剥削? 夏枫冷嗤一声,按下沙曲的钱袋:“真蠢,这点钱,能顶什么用,山贼之所以能做山贼,顺杆爬的功夫练到了极致,这次你给得起,下次就给不起了。” 沙曲一愣,只觉得这话听来颇为怪异,又暖又冷,还能品出几分讽刺与嘲笑,竟让人生出无形的怒火来:“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饶是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她们人多势众。” 第9页 “所以呢,”夏枫瞥了她一眼,“你长脑子就是为了显得高点么?” 沙曲无语,她只当夏枫不知天高地厚,低头默默心疼自己一袋子银子。 等等,她刚才好像被侮辱了? 她娘的…… 沙曲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能强力反击的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嘴又欠又毒人还贱嗖嗖的,但你偏偏打不过她。 憋着一股气,沙曲像只河豚行了约莫一刻。至山腰处,最前头的伙计忽停了下来。 两个壮妹正门神似的立在路两旁,把守唯一的山路。 她们身披毛皮,攥着两根狼牙棒,表情凶狠异常。喝令车队停下,二人吊儿郎当走过来,一见沙曲,眼睛都笑没了。 “哟,沙镖头,好久不见。” 沙曲勉强拉拉嘴角,顺手往钱袋里掏钱。 那壮妹的目光落在夏枫身上,颇有几分惊艳玩味,充斥着肮脏的欲望。 沙曲紧张地望了眼夏枫:“凤姑娘……” 夏枫扬起下巴,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正常,这五官长在屁股上的人啊,看到五官长在脸上的人还是会有点好奇的。” 沙曲:???我其实不认识她。 那二人面色铁青,她们游走至夏枫胸前,登时没了兴趣似的“切”了一声,再朝上一挑,正巧对上夏枫阴冷的目光。 夏枫:“再看把你脸皮扯下来当抹布。” 对方的目光裹挟着漠然,如冰锥刺入她的脑门,仿佛在看命贱的蚂蚁,蕴含天然的自傲。壮妹们甚至没来得及在意夏枫说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活动活动肩膀,指着夏枫的鼻子:“沙镖头,增了人手?还挺不会说话,这过路费,可得再加些。” 沙曲心累:“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 壮妹“嗯?”了一声,斜扯嘴角露出半口黄牙。她挥挥手,草丛里便跳出一群山贼。 这群山贼打家劫舍惯了,表情一个比一个凶狠,人间阎王似的。 “老交情了,用得着设埋伏?以众欺少……” 沙曲嘴上抗议,县城里取笑夏枫的那股劲也早就打包出逃了,她很诚实得往兜里掏银钱,扣扣搜搜的。 夏枫看不下去了:就这?还送镖呢,给自己送终还差不多。 伸出白净的手从沙曲手里抢过钱袋,她往怀里一揣。 “马桶脸,这些钱,就勉强当你们的保护费吧。” 马桶脸? 沙曲没听明白:“你待如何?” 夏枫耸耸肩:“我能怎么样?我可是个好人。” “噗嗤——”壮妹左右看看,昂起下巴,“就凭你,保护她们?乖女儿,还不快跪下来叫娘!” 众山贼放声大笑,夏枫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手腕一抖:“你是不能生育么,怎么乱认女儿。” 匕首乍现,夏枫飞跃下马。 手臂挥舞间,朱红的衣袂翻飞在风中,银色的刃光游走折返,快如闪电,金属楔入身体的闷响声此起彼伏。 反应快的山贼抵挡住致命一击,却被如铁的拳头砸中脑门,头破血流,生生被殴毙。反应慢的,观光阎王殿只在眨眼间。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只消五个弹指的时间,一身红裳的夏枫便突出山贼的包围圈,踮脚落在不远处的灰石上。她默默站直身子,甩了甩匕首上坠余的血珠,斜眼回睨:“就这么点本事?” 原本人多势众的山贼,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 侥幸存活的壮妹惊恐万分,一个踉跄屁股着地,王八翻盖似的起不来:“黄,黄口小儿,我们一定会报仇的!” 一枚尖锐石子携劲风笔直刺来,正中她的额头,生生穿入脑内一半。 她哐当摔下大刀,嗷嗷直叫,捂着头在地上打滚,血流满面。 夏枫收起匕首,一手拽起山贼的顶发,逼她看向自己。 “就凭你们那个小鸡窝?”浅色的眸子里溢出层层狠狞,她充满讽刺的声音如魔音灌入山贼的耳,“来啊,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你!等!着!” 山贼连滚带爬站起来,边咆哮边踉跄得往回跑,惊起树林里一片鸟群。 拍拍手上的灰尘,夏枫慢悠悠走回来,忽身形一凝。 地上躺了一把剑,剑刃锋利,剑身却干净清透不染灰尘。她捡起来观摩一番,确认是把上等的宝剑。 好家伙,这是天赐宝剑! 一定是这群山贼走了狗屎运,从哪里抢来的。 她踹翻山贼的尸体堆,扒拉下配套的剑鞘别在腰间。 宝剑入鞘,铿锵朗朗。 沙曲擦擦额间冷汗,瞥了眼地上被踹飞的尸体们,此情此景,真不知哪方更像贼人。 “凤,凤姑娘,我们真要在此等候半个时辰?” 夏枫跨上马,满意地拍拍腰间的剑鞘:“哈?她配么?” 沙曲:…… 半个时辰后,气喘吁吁跑来的山贼头领,只看到一地尸体,还有地上用树枝划拉出的一句话。 她气愤得掴了身边人一耳光:“老娘不识字,你他妈念啊!” 小山贼懦懦称是,忙跑过去看了眼,没心没肺念道:“弱鸡,赶过来挑好看的棺材么?” 冷不丁的,一巴掌又落到小山贼头上:“你敢骂老娘?谁叫你照着念了!蠢货!” 第10页 山大王面色胀红,力排众人,一拳打在一棵树上。 粗壮的大树刷拉拉掉下满地树叶,树干生生凹陷进去。 “飞鸽传书,通告整个南岭的姐妹们,让她们务必报!仇!雪!恨!” 第5章 能不能好好吃口鱼 从前顶顶嚣张的沙镖头,最近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她感觉身前身后都被山贼复仇的气焰包围,熏得她睁不开眼。 这一路上,她们因为得罪了南边的山贼头,被一窝窝山贼守株待兔,走得人心惶惶。 但这恐惧的核心并非山贼,而是夏枫。 夏枫自得了宝剑,越发厉害,左握匕首右持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她就是个索命的判官,凭借一己之力把沿途的山贼一窝窝剿灭,简直杀神附体。 她是招惹了个什么魔鬼啊。 这样的人,就算上了战场,也是以一敌千吧。 莫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沙镖头的害怕反而变成了敬畏。 有人来找茬,她均表现得万分不屑:“什么规矩?我不懂!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凤姑娘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想要活命赶紧滚远点。”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脚程,镖队翻越了大半南岭,渐渐的,来闹事的人少了许多。 许是忌惮夏枫,山贼从守株待兔变成闻声巨变、纷纷逃离。 而魔鬼本人——夏枫,此时正在河边削木棍。 她把木棍削得尖而不脆,韧性十足,举起来往河边一掷,再拉起来,便串起一两条鱼。 “沙曲,你有没有想过参军?你这么好的条件,上了战场上肯定能建功立业,还送什么镖啊。” 说罢,她还不忘捏捏沙曲的肌肉,好家伙,四分五裂的,结实! “这年头,谁敢参军,”沙曲摆摆手,“也不知投谁的麾下,搞不好征战多年,只得了一个叛军头衔。” “当然是参皇军,吃皇家的。”夏枫见竹篮里的鱼够多了,便拎起来,走到刚升起的火堆面前。 她起剑,暴殄天物得先刮刮鱼鳞,后串起鱼,放在火堆上细细烤。 滋啦滋啦,火星子四溅,鱼皮渐渐皱缩起来。 美味的烤鱼啊。 “不好说,当今女皇……”话说一半,沙曲盯着摇曳木火摇了摇头,“难哦。再者,皇军不是什么人都能参的,姐们几个都是偏僻县城里小送镖的,无人举荐,去了军营还不只有受欺的份。” “你若想,”夏枫吸吸鼻子,揉了揉鼻头,难得谦虚了一小把,“自有人举荐。” 沙曲听罢,实在忍不住,仰头笑出了声。她“哎哟”一声,摸摸笑疼地肚子,坐到夏枫身边:“谁举荐,你举荐啊?” 这家伙在侮辱她? “瞧谁不起呢?”夏枫一本正经看过来,“我举荐咋了?” 沙曲:…… 沉默了几个弹指的时间,沙曲又放声朗笑起来:“凤姑娘,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啊。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举荐为何意?何人才能举荐?” 目光短浅,怪不得只能当个送镖的。 夏枫摇摇头,缓缓转动剑柄,娓娓道来:“凡作举荐领队者,需立过战功,或至少为地方县令等在籍官员或从七品推官。凡作举荐团长者,需至少正七品至正五品官员。凡举荐副小将者,需从四品至三品官员。” 她顿了顿,不再往下说:“倘若一进军营,便是小将,有何意义?不若,先从领队做坐起。” 沙曲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有何意义”,就连举荐副小将都需从四品至三品官员,你一上口便来个小将,好似你能举荐似的。 不过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凤姑娘是官宦子弟,家里至少是个七品官员。 她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了这等魔物? 须臾,沙曲又转念思索几番,觉得确是一个机遇,便起身朝夏枫郑重作揖:“若得凤姑娘举荐,在下感激涕零。” “不用谢,”夏枫拍拍她的手背,大方得朝众人挥挥手,赏赐似的,“姐妹们都可得举荐!” 沙曲:???你家是卖官的吧? 咻 倏然,有一痕寒光划过晚霞的艳丽,擦鱼鳍而过。 夏枫捡来的宝剑本就锋利,刃上串着的鱼受此力波及,啪嗒一声被割开,直直掉入火堆,掀起一圈火花。 艹……老娘的鱼。 夏枫紧皱眉头,杀气一触即发。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山路边,由几个家丁守护。家丁们伤痕擂擂,有气无力,拿刀的手不停抖和,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方才射箭的,是个中年女子,护卫模样。她正立在马车前,大声叫唤:“你们的镖头是谁!” 沙曲忙站起来提了提裤子,还有些懵逼:“是我。” 那女子定睛看了沙曲一眼,又瞥了眼面带微笑却周身阴气夏枫,微微一愣,方转身恭敬地朝马车内说了什么。 车帘被掀开,一双白净的手递出一块令牌。 夏枫目力不错,一眼望见一个“苏”字。 该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苏家吧。 女子举起令牌:“见牌如见镇边大将军苏慧!我家公子与小姐外出,归途遇险走散。现用军令特调尔等为贴身护卫,护送公子回京,违令者当以军法处置!” 镇边大将军苏慧,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第11页 夏枫瘪瘪嘴,剑往火堆里一插,把鱼对折叉回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应声。沙曲寻思这里唯一有点见识且说得上话的,是身边这个“山里来的”凤姑娘。她戳戳夏枫的肩,压低声音问她:“她说的,是真的吗?该不会是唬我们的吧?” 夏枫把剑柄塞到沙曲手里:“两面翻烤,我去看看。”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是想受刑?”女子话音未落,忽见一红影闪过,低头再看,手里的令牌已不知去向。 “求人办事,讲究心诚。” 夏枫立在马车顶上,阳光下细细端详这枚将军令。 书中曾言,苏慧将军的令牌基本都是随身携带。将领们都是糙妹子,免不得磕磕碰碰,被兵器划拉来划拉去的,年月久了,令牌便生出许多划痕。 这枚令牌分量十足,且表面坑坑洼洼,反倒不像个重要物什。 “哇哦,”她别别嘴角,甩还给将要发怒的女护卫:“看来是真的。” “你大胆!” 无视女护卫的话,夏枫不情不愿得托腮:“若要我们保护,就得听我们沙镖头的,你再这样咋咋呼呼命令来命令去,我就把你串一起烤了。” “呵,口出狂言!” 女护卫猛然拔剑刺来,夏枫轻松躲闪,用脚和她的剑做搏斗。 她用力精妙,屡屡踢中对方要害,几招之内,便踹飞其长剑,哐啷栽进土里。 女护卫面色惨白,拒绝承认自己一双手竟没别人的一双脚灵活。 “木琴。” 马车里的人发话了。 二人停下搏斗。 软糯飘忽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我们就听沙镖头的。” “可是……” 吞下嘴里的话,木琴不甘得立定,死死瞪着夏枫:“是。” 切,狐假虎威。 夏枫从马车上吱溜滑下来朝河边走去,木琴伸手想抓住她:“你去哪?” 谁知她半空中捞了个空,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火堆边了。 “干饭啊。” 她接过剑,朝木琴显摆显摆剑上肥美的鱼,“想吃就自己来烤。” 这家伙…… 一时间,她看夏枫的目光晦涩难明。 “木琴。” 车内人唤,她忙上车,将令牌高高举起,低下头跪在那人的面前。 “方才你与她过招时,她可就在车顶?” “是。” “……”他接过令牌,打起车帘,花瓣眼凝视耐心翻烤的夏枫,“好强的轻功,我竟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公子的意思是?” 男子轻笑:“小小镖师,好收归得很。” 何子秋同百草分离已一个多月。 他被牙公的打手拽出小驿站后,被迫上了马车,一路不停朝北。 打手们严备看管,在剩粮里下了药,让他们吃了便昏睡过去,直到饿醒。 如此反复,何子秋只觉天昏地暗,没有分毫思考逃跑的时间。 藏好膝盖下的腌臜饭菜,何子秋用肩膀蹭蹭鼻子,静静装睡。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逃。 咕噜噜。 马车停了,他们被打手一个个拖出马车,往路边一间小屋子走去。 何子秋觑眼观察四周,等待逃脱的机会。 这是个简静小城,黄土垄中。偶有几个小市民瞅见他们,有的嗤之以鼻,有的精光四射。 马路边有一往来镖局,镖局门口不远处,一小摊贩正在收摊,她推车而来,车上用来烙饼的铁盘尚有余温,冒出鼓鼓白气。 就是这个! 何子秋眸光霍然一亮,他屏气凝神,忽一个转身,将铁盘扫翻。 铁盘哐当砸到打手们的脚上,哀嚎一片,他趁机起身,往城外撒腿就跑。 这几日吃得都是流食,再者何子秋行动力本就差,只跑了几步,他便不知被什么石头绊倒,猛然跌在地上。 皮肤与坑洼地面摩擦,疼地他呜咽了一声。 快起来,快起来! 他费力得尝试两次方爬起来,横冲直撞,一路撞翻了不少篮子。 “奴隶跑了,奴隶跑了!” 打手们在他身后边追边喊。 突然,一只健壮的手狠狠抓住何子秋的肩膀,何子秋几番挣扎无果,扑通跪下:“我求求你了,他们是坏人,我是被抓来的,你放了我吧。” 那女人冷笑一声,眸子里布满血色的蜘蛛网:“我最恨你们这些逃奴,我家的奴隶也逃了,老爹没人伺候,你猜怎么着……我老爹病死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 何子秋拼命挣扎,狠狠咬过去。 咚…… 脑后倏被人打了一闷棍,他眼眸朝上一翻,昏死过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梦。 他还记得初到无名村的时候,按照当地礼俗,凤姐姐给他们家送了整整十头狼。 “顺便的,”她轻飘飘得收起弓,往背上一别,单手叉腰,静看家丁们哆哆嗦嗦得收狼。 何子秋躲在门厅的屏风后头往门外探看,这么远的距离,他只能看清那女子几乎透明的皮肤。 他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腕,竟自愧不如。 一道疏离平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虽距离遥远,但不知为何,他确信那个女人在看他。 第12页 当然,哪个女人不想多看他几眼呢。 何子秋整好发冠,决定给这个小村妇长点见识。 他捻起上好的蚕丝帕子,昂着头走出门,笑盈盈朝对方一拜:“多谢壮士相赠。” 他管理好表情,缓缓抬起头,已准备好要给对方心间一击。 甫一望,惊鸿难抑。 那日的天很蓝,云很高,阳光从她的身后洒下来,暖暖地铺在他面上。逆光下,她的轮廓是那么的温柔,蔚若云霞,是他这辈子不曾见过的美。 “不用谢,”她不客气得指指门厅屏风后,“墙上挂的那个匕首挺好看的。” 原来她压根没看他。 那天,何子秋鬼使神差得急匆匆回屋,把家传的匕首从墙上抠下来送给她。 就像把他的魂也一并送了出去,覆水难收。 几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他一定要用尽一生,攀附她这座如云之巅。 但现在…… 一切都变了…… 哗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何子秋方从梦中惊醒。 他的手腕被吊起来,一扯便听铁链噼里啪啦作响。屋子里灰尘肆意,几个小厮哭唧唧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火盆放在屋子的正中央,火炭烧得正红,火星子滋啦滋啦往外跳,落到地上闪出诡异的红光。 一女子立在火盆旁,握着一根烙铁。 烙铁的扁头在火盆里炙烤,已变得通红。 “乖奴隶的奴印,打在不重要的位置上,但你不乖。” 那女人邪邪一笑,举起烙铁,晃晃悠悠,“不乖的奴隶,就要接受最严酷的惩罚。” 刺啦 裤子被无情扯开,何子秋几近绝望。 周围忽安静下来。 女打手失声尖叫:“娘的,他有‘青龙症’!” 第6章 你是个不详啊 紧紧捂住疼痛的小腹,何子秋被强行拽上马车。 烫奴印女子的谩骂声,他至今仍记在心里: “你有青龙症?娘的……谁敢买个不详之物回去,恶心透顶。” 青龙症。 不祥之物。 攥着粗布衣的指节发紧,何子秋靠在马车壁上,想起爹爹曾经告诉他的话。 他曾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直到出嫁的那天。 小时候,他就活在“不祥之物”的阴影里。 传说,得青龙症的人上辈子犯下了滔天大罪,被上天惩罚,这辈子注定克妻,且身带诅咒,能把一村人克死。 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何子秋害怕人们都讨厌自己孤立自己,便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学会了不少勾搭女人的技巧。 因长相出众,他屡试不爽,从女人们的追捧中,确认她们会喜欢他的,不会嫌弃他的。 这个他一直小心翼翼保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无情得戳破。 如三九的冰水浇灌在头上,浇灭了何子秋的一切妄想。 事实证明,世人真的会厌恶他、唾弃他。 若凤姐姐知道了,说不定也…… 何子秋眸光暗淡下来,此时,同车的小厮正用诡异的眼神望着他。 他们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病相怜,如今他却因青龙症被他们嫌弃。 “我们沦落这番,会不会因为公子是个……” “嘘……” 何子秋瑟缩起腿,把头闷在臂弯里。 原来,只有他和别人不一样。 啪嗒啪嗒,眼泪掉落在粗布麻衣上,洇都洇不进去。 如今,他竟……不敢去见凤姐姐了。 马车忽放慢了,所行之处咯噔咯噔,颠簸异常。 车里看住他们的女打手撩起帘子,目瞪口呆,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儿发生了啥?” “他娘的,山贼疯了乱杀人?” “不对,你看那些皮草,死的是山贼。难道……是山贼被官军一锅端了?” “娘的,倒省了一笔过路钱。” “只管杀不管埋,真是……” 何子秋抬头望了一眼,浑身一顿战栗,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山路就像乱葬岗,地上躺着无数山贼的尸体,随时间腐烂发臭,多多少少露出些白骨,饶是阳光灼热,也挡不住地狱般的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一般而言,路上的尸体不会曝晒在大路上这么久,除非,一次性被清剿太多,根本没人收尸。 “我们继续北上,会不会太危险。” “那咱从小路绕过去?迟点没关系,不能丢了小命。” 马车缓缓转向,驶入岔路。 正直春日,莺啼阵阵,花香四溢,周边有溪水装帧,美若仙境。 春风掀起马车的车帘,裹挟入一缕草香。 何子秋眼神死寂地抬头,忽双眸一亮。 几个女子站在路边,正埋头研究地图。领头的女子虽裤脚褴褛,却头戴青玉簪,上衣更是绣锦金丝,横襕重绣非富即贵。 只能搏一搏了! 他蓄势待发,趁女打手不备,磨蹭下衣领,忽弹跳着,不要命地探出身子:“小姐,小姐,你救救我!我是被贼人撸来的!” 那锦衣小姐闻声转过头来,眉头紧皱,又别过头。 一个弹指后,她忽眼神一滞,再次看过来。 何子秋冰肌玉骨,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如今虽毁了容,诱人的锁骨却自衣衫内若隐若现,灰尘泥巴反而掩盖了他脸上的疤。 第13页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啧啧啧,秋水如波,媚态天成。 锦衣小姐连连称奇,她品男无数,也未曾见过光凭一双眼睛便如此动人的男子。 女子挥挥手,身后的护卫便呵斥道:“站住!” 打手猛地拽下何子秋,呼了他一巴掌。 她鼻子里出口气,见到那小姐身后强壮似军人的家丁,忙笑脸相迎:“这位小姐,我们是卖奴隶的,这奴隶是我们刚进的一批中的肆号奴,最不听话,还不服管教,扰了您了。” 女子点点头,伸长脖子朝马车里探看:“那个肆号奴几钱?” 打手为难得看看左右,按照规矩,半路上不能随便发卖奴隶,需得运到指定的奴隶场发卖。 那小姐深谙其道,朝小厮别别头。 护卫自怀里掏出一袋银钱:“我们家小姐只要勾勾手指头,就能把你们连锅端,还不快乖乖把人带下来。” 打手们面面相觑,掂量利弊:车上之人是“青龙”,还是个毁了容的,本来也卖不了几个钱,如今有金主想要,不如就地卖了,她们再吃个小利…… 一打手想通了,愉快得应了一声,一把将何子秋从马车里拽出来。 何子秋吃痛,一双泪盈盈的眼望着那锦衣之人:“小姐,求你了,救救我吧。” 挣扎间,还扯下几缕衣带。 小姐心中一动,点点欲/火焦灼而上,忙命护卫松绑:“别怕,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小厮。” 成功了! 何子秋喜极而泣,感恩戴德得朝她磕了几个头。 女护卫依言丢了一两银子给女打手,驱赶她们赶紧离开。 何子秋回过头,望见一车的自家小厮被领走,还闻见几声呜咽。 他迟疑了一阵,倏握紧拳头,狠狠咬住下唇。 当下,自救,才能复仇。 他拖着一双草鞋,扭身跟在女护卫身后,再不回头。 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青草上飞着几只蝴蝶,就连山壁的纹路,此刻都显得那么亲切。他一瘸一拐得缓缓向前,拖着这具累赘的身体,抬手,拿捏住一束束阳光。 女护卫揣入他的卖身契,笑道:“你可是好运气,你可知咱们小姐是谁?是天京苏家的独女!” 苏家。 他不知道。 天京。 他知道。 何子秋用肮脏的袖子蹭蹭干痒的眼,眼白泛红。 眉宇间,堆满了无尽的恨意。 贤王,一定在天京。 夏枫与沙曲的北上天京之旅,已行了半路。 自上周越过南岭,往北的路便顺畅百倍。很快,她们便到达夏国腹地——源城。 “你说,这苏公子一整天都在马车上,偶尔下车也要带个维帽,是不是长得丑啊?”沙曲边拿通行令,边絮絮叨叨。 这几日同夏枫混熟了,她发现夏枫除了嘴毒外,人挺不错,便随意起来,上至政/治/局/势,下到男人屁股,什么都想和夏枫讨论一二。 “这都到源城了,按理说应安全了,怎得还粘着我们不放,雇一队专业打手不行么?” 一旁的妹子听了嘻笑:“头儿,你说的哪的话,谁能比凤妹子厉害呢。” 夏枫不回话。 一路上,马车里有总一道视线,每日不腻得坠在她脸上,图叫她心烦。 那家伙是没吃饱么?怎么老盯着她? 想这一路,她也算好心,一感受到视线焦灼,便送去一些吃的,他怎么还盯着她。 这男人是个饭桶么? 不仅啥也不会,还要蹭吃蹭喝。 这么一对比,何子秋好太多了。 “哎!”夏枫长叹一口气。 何子秋不在的第n天,想他的点心。 不知道,他们南下的路走到哪了? 沙曲见夏枫眼神飘忽,不禁八卦道:“哎,同行这么久,也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成家没?” “我么?没成家,但目前暂时有一个未婚夫,以后可能也会有个侍郎。” 沙曲细细琢磨:敢情凤妹子连侍郎都物色好了? 有前途! “喂!”马车边,木琴忽举手唤夏枫,“凤姑娘,我家公子想去源山寺为我家小姐祈福,劳你作陪。” 夏枫眉梢一挑,着实不感兴趣:“关我屁事?” 木琴翻了个白眼,手握上腰间的剑柄,咬牙切齿:“护送而已,报酬少不了你的。” “我缺的是钱吗?”是点心! 沙曲一愣,捏着下巴又细细琢磨:这苏公子怎么像是赖上凤妹子了?“不过,我听说源山寺的糕点十分可口——” 夏枫急扯缰绳:“那就勉强去一趟。” 沙曲:??? 源山寺是源城土生的寺庙。 宝刹叠云,黛瓦黄墙掩映在青松古柏中,坐落城内,却如高蹈世外,闻名天下。 沙曲等人先将货物安顿好,于客栈休息片刻,夏枫骑马护送苏公子前往。 寺庙颇大,百级台阶巍峨,来此朝拜之人众多,即便外界兵荒马乱,寺内也香火旺盛。 马车停在台阶下,木琴隔着手帕,自马车内扶出一位身材瘦削的公子。 这是多日来,夏枫头一回见他。 他一身紫色长衫,发髻看似被简单挽起,实则精心打理过,行过之处,飘有淡淡的花香。 第14页 夏枫瘪瘪嘴:在如此艰苦的环境,竟还如此精致,不愧是天京上流社会的公子,讲究人。 “木琴,你在此等候罢。” 苏公子的声音很轻,柔弱无比,最是符合当今女人的审美。 只消掏出苏将军的牌子,门口的僧人便开始神圣的净化手续:用“圣水”将二人撒了一通,又拿出两杯来请二人啜饮。 僧人为二人诵读部分经文,以“洗礼灵魂”,随后将其领至后院。 一路上,二人脚步徐徐,不曾搭话。 待到后院的佛堂,苏公子方郑重在蒲团上跪下,三拜叩首,口中念念有词。 “望阿姐平安,阿娘在边疆平安,我朝繁荣昌盛。” 夏枫忽想起,曾经,何子秋为了塑造自己温柔善良的人设,每天专门掐点路过她家门口,提一嘴要去村头小庙拜神仙的事。 佛像面前,但凡夏枫在附近,他均念念有词。 “希望凤姐姐娶我,希望凤姐姐娶我,希望凤姐姐娶我。” 夏枫每每听见,都免不了吐槽:“你蠢吗,愿望说出来不灵了。” “佛祖又没谈过恋爱,你求个寂寞呢。” “你求这么多遍给佛祖的香火钱够不够啊。” 思及此,夏枫长叹一口气。 竟觉得这些天来,周身过于安静,竟有些不爽利。 无意识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 拜毕,苏公子朝她嫣然一笑:“凤小姐,不来拜拜嘛?” “不了。”夏枫没什么信仰,她冷冷朝旁边一瞥,望见隔壁用来休息的屋子里,正摆放着漂亮的点心。 她感到一束目光在偷偷打量,冷不丁转过头,撞上那苏公子的视线,惹得他面色一红,眼神躲闪开去。 “凤小姐定默默许过了,不好意思同我说。” “哈?就算我许过了,为何要同你说?你管得还挺宽。” 苏公子一梗,尴尬得以笑缓解,自顾自道:“阿姐原说带我出来散心,却不想碰见贼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她命比王八还长,死不了。”你阿姐戏份多着呢,你也不遑多让。 “……”苏公子清咳一声,“借凤小姐吉言……” 气氛像是凝滞了,尴尬异常。 对了,夏枫一个机灵:不如问问他如今贤王府的情况。 “听闻,苏公子与贤王有婚约。”夏枫忽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一记直球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苏公子不为未婚妻求一求?” 苏公子惊诧一番,不免在心中咂摸这句话的含义。莫非是要试探他如今是否有婚约?呵,小小送镖的,竟还起了攀妄之念? 他再次打量夏枫:不过,她长得确实惊艳,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若收归身边,当个护卫,也挺有排面。 “凤姑娘,叫我苏懿便是。” 苏懿面纱上的双眸含泪,闭眼深吸气,一副委屈模样:“凤姑娘没听说罢,那贤王失踪将近六年生死不明,头衔被她堂妹霸占,恐怕……就算活着回来,也无用了。再者,那贤王幼时便就是个弱智之流,难堪大任。” 思罢,苏懿捻起手帕擦擦泪,轻声啜泣起来。 此等演技,在备受何子秋磨炼的夏枫眼里,自然拙劣。 她脑内信息量汇聚成一句重点:她二姑爹趁她不在夺权了,所以现今人们口中的贤王,其实是她堂妹。 “哦,那没事了。”夏枫利落起身,转身就要走,俨然一副“男人你已经没用了”的模样。 苏懿一怔,起身疑惑地唤住她:“凤姑娘?” 夏枫顿了顿,忽记起方才她被说弱智来着,觉得心头不爽,便冷冷道:“你是真的挺蠢的。脑子这种东西,它虽然跟大肠长得很像,你也不能用它来装屎。” “对了,”她转身朝他粲然一笑,“贤王不会娶你的,跟你哪叫成婚啊,那叫扶贫。” 第7章 我恐男啊 自源城寺庙里一拜,苏懿一段时间没和夏枫搭过话。 他堂堂名门望族之后,又是天京有名的才子,大街小巷的平民谁不知道他苏懿的名讳。 长这么大,他听到的无外乎都是:夏枫根本配不上苏懿,夏枫这个死人活活浪费了苏懿的青春之类的论断。 就连当今陛下上位后,都觉先皇赐下的婚约荒唐,私下答应母亲会想办法解除。 他的婚约,在政治上也是相当重的筹码,陛下和皇太君的势力都争相抢夺。 如今,竟被一个山野村人恶语讥讽! 此人过完嘴瘾,还丢下他一人扬长而去,跑到隔壁吃什么,破寺庙的点心。 真真是见识短浅! 浅薄至极! 无可救药! 粗鄙! 他气呼呼得撩开车帘。 不远处,夏枫几个跳跃爬上高耸的树枝,朝树下的沙曲喊道:“前方不远处有驿站!” “多远?” “两公里多吧!” 苏懿一惊,常人目力最多一公里,这野人能看到两公里? 不得不承认,她确是奇人,且不说召回去当护卫,若能归入阿姐旗下,也是个得力助手。 不甘得甩下车窗帘,苏懿冷哼一声。 驿站格局不大,却意外拥挤。 不少官兵在此停驻,似在守候什么人。 一见到沙曲的镖旗,她们纷纷掏出兵器:“哪里来的?!” 第15页 “岭南以南的俞县,往天京送货。” “就是她们!”一士兵偷偷在长官身边嚼舌根,被夏枫的目光锁住,哆嗦了几下。 长官挺起胸脯:“有人报官,说尔等运送私盐,县令有令,将尔等即可捉拿归案!” 夏枫讥讽得冷哼一声:哟吼,官匪勾结?给你脸了还。 “私盐没有,私人倒是有一个。” 沙曲也料到其中要害,正在小脑袋里疯狂构思策略。 “检查轿子!” “放肆!”木琴忙拿出令牌,“轿里的乃是苏公子,苏将军令牌在此,谁敢轻举妄动。” 士兵长狐疑得接过,继而哂笑:“堂堂苏公子,怎会和送镖的混在一起。再者,如此重要的令牌竟破烂不堪,你唬谁呢?我还说我是王女呢!” “放肆!” 木琴当即拔剑,一剑送走一个小士兵。 死了一个人,士兵们轰然激愤起来,嘴里叫喊着捉拿贼人,乱成一团。 苏家人和官兵动起了手,镖局的人却在旁边旁观。 木琴大吼一声:“沙镖头,你我可是雇佣关系,你们需得保证公子的安全!” 夏枫按住沙曲拔剑的手,戏谑问:“有何好处?” 木琴咬咬牙,费力抵挡大片人潮:“卑鄙!” “没好处的事,咱们为何要干?”夏枫抠巴扣巴鼻翼,慢悠悠从腰间接下一壶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马车的帘子忽被掀开,维帽下射出一双愤怒的目光:“凤姑娘若帮了我,定为凤姑娘举荐军中要职!” 军中要职?夏枫摇摇头,不感兴趣。 苏懿咬唇,渗出点点血色:“我定想方设法,将天京最好的点心厨子送到凤姑娘面前!” “勉强可以。”夏枫拔出长剑于掌中打了个挺,挺身即跃。 一道冰凉的刃风刮过官兵们的脖子,她们堪堪来得及回望,便觉身血尽失。 一官兵舞长矟拦截,夏枫旋身滑了出去,一剑串联三个人。 木琴舌尖发僵,此时有暇作壁上观,方发觉此人武功不成路数,出力快准狠,剑剑要害不留情,令观者犯怵。 周边的士兵们被强大的杀气慑服,陡然安静下来。 夏枫举起剑,像拨拉烤串上的肉一样将尸体推下来,往士兵长身上擦擦干净:“带我们去见县令。” 倏然,有士兵借这空余冲进马车,硬要查看。 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脚便跑。 “公子!”木琴被突然奔跑的马撞飞几米,在地上滚了数圈,一时难以起身。 夏枫啧啧一声,不情愿得飞跃而上,图方便一剑砍死两匹马。 血溅满地,两马扑通倒地,马车急速向前飞跃,马车尾高高翘起。 苏懿惊吓万分,没扶住马车壁,自车帘滚落下来。 站在马车顶上的夏枫只消一个弯腰,顺手捞起他抱在怀中,跳上周围的树干。 轰隆一声巨响,马车头倒插在地里,屁股朝天翻停了。 苏懿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襟,他呼吸急速,感到胸膛扑通扑通得起伏。 他睁开眼睛,望见眼前人淡漠又冷峻的眸子,心跳忽漏了半拍,一股滚烫的热风围绕在心口,吹得他心书乱翻,烫得卷边。 葳蕤的绿叶投下一束束清透的阳光,照在夏枫天然雕刻的面部线条上。她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上下睫毛修长卷翘,眉毛齐整,眉尾细长。 偏偏这个女人,生了个小巧琼鼻,唇瓣粉润…… 苏懿下意识吞口唾沫,羞愧得面红耳赤。 夏枫倏然转头看他,叫他呼吸一滞。 “腿能动么?” 她在关心他? 苏懿忽觉心花绽开,讷讷点头:“嗯,能动——” 话没说完,夏枫忽一手拽起他两只手,一手握住他两只脚把他U字型折叠着提溜起来:“木琴,接住!” 苏懿:??? 她前后甩动几下,最后轰然发力。 木琴和几个护卫大骇,忙跑过来跌成人山,迎接从天而降的苏懿。 扔完了,夏枫拍拍手,长舒一口气。 “你疯了!”木琴指着她鼻子骂,“公子若有三长两短,你项上人头不保!” 夏枫不屑得“哈?”了一声,理直气壮:“老娘恐男。” “你!荒唐!”木琴还要再骂,却忽然被苏懿制止。 他抓住木琴的肩膀,清咳一声:“多谢凤姑娘救命之恩。” “昂,不用谢,”夏枫跳下树,喝了口水,“只要不以身相许,什么都好说。” 木琴闻言,脸都气黑了:“你放肆!” 苏懿一愣,细细琢磨这句话。 啊,莫非…… 凤姑娘对他有意,此话是暗示? 想法一但行成,他遍从诸事中扣巴出蛛丝马迹。 原来,凤姑娘如此与她保持距离,竟是因为,心里有他。 难怪一路上,她生怕他吃不饱,时不时殷勤地送来口粮。 思及此,他的眼神里,掺杂出些许蔑视。 既如此,本公子就勉强大发善心,施舍一点回应予你。 何子秋跟随苏家大小姐苏纯一路往北,于客栈内暂住。 当夜,苏纯便安排小二取来洗澡的木桶,让他好好洗漱一番。 春日的夜,微凉。 周身的洗澡水冰冷冷的,何子秋打了个哆嗦,方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可怖。 第16页 他要失贞了。 他憋住一口气,整个人埋进水里,无助得紧紧抱住自己。 小腹上的伤口因为与水接触,传来细微的疼痛。奴字的烙印颜色鲜红,越发刺眼。他引以为傲的皮肤如今伤痕累累,不忍卒睹。 但苏纯救了他。 以身相许这个词,何子秋曾挂在嘴边百遍千遍,如今要实现了,他却充满抗拒与恐惧。 他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呼吸以赶走窒息的濒死感。 抹下脸上的水渍,他偷偷地呜咽起来。 凤姐姐…… 我好怕…… 月色浓酽,花香袭人。 何子秋戴上乳白色的面纱,身着透碧色的纱衣,踏着木拖,由一护卫领向苏纯所在。 他浑身颤抖得跟着,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如月,指尖青冷如冰。 “你叫什么名字?”女护卫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疼惜,“别紧张,伺候好小姐,你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飞上枝头做凤凰…… 何子秋的脚步越放越缓,仿佛前方是无尽的深渊。 “我叫……” “想起来了,卖身契上叫阿肆。”女护卫自问自答,为他打开门,“快进去吧,别让小姐久等。” 门内烛光掩映,苏纯坐于房屋中央的小桌上饮酒。 一路上,何子秋听说苏家还有个公子与苏纯一道出门游玩,却中途失散。如今苏纯却没有一丝担忧和慌张,真真是…… “你来了。”她朝他招招手,“阿肆,快过来。” 他厌恶这个名字。 何子秋手指绞着衣袖,迟疑得立在房门口。 房门由外关上,随着门栓“啪嗒”一声轻响,何子秋猛地战栗一阵。 如此,同去青楼有什么区别? “进来吧,别怕。”苏纯拽过他的手腕,甫一触碰,贺子秋便哆嗦一阵。 他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厌恶,他厌恶她的触碰。 “烛火昏暗,你作甚戴着个面纱?”说罢,苏纯抬手便要取下。 何子秋忙向旁边闪一步:“我……” 对方倏一手揽住他的腰,三两步来到床边,粗暴地把他丢下。 何子秋慌乱地起身,又被一掌按下:“阿肆,我可不喜欢欲情故纵的戏码。” 苏纯的手隔着衣服游走,何子秋转过脸,力气却被对方极大地压制着,动弹不得。 她的指尖滑过他颤栗的面庞,满意地倾听他胆颤得喘声:“小狐狸,是你勾引的我,如今装什么清纯?” 手指滑过他的耳畔,她轻轻一勾,扯下何子秋的面纱,忽冷吸一口气。 “你毁容了?”一抹厌恶从苏纯的眸子里迸发出来,她气得嗤声,“你怎么不早说?” 他毁容了,他会被抛弃么? 何子秋忽然后怕起来,他怕再被拐走或被卖走,忙抬起狐狸眼,水汪汪地凝视住她,用可怜兮兮的嗓音颤抖着抽泣:“阿肆不是故意的……他们要把阿肆卖到青楼,阿肆宁死不从,便自己毁了容……苏小姐……苏小姐你不会不要阿肆的吧……” 他的声音清细,尾音带颤,如羽毛骚动着苏纯的心。 她的火被身下的尤物点燃,再灭不能,只好皱着眉,帮他把面纱再带上:“罢了罢了,那就带着面纱吧。” 她解开他的腰带,细嗅他身上的香气。 何子秋闭上眼,紧紧抱住自己的肩。 可他不想啊…… 他不要…… 裤带被簌簌解开,他的身体越发颤抖。他的手摸上头上的木簪,紧紧攥住。 啪! 一巴掌狠狠掴向他。 何子秋感到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也轰轰隆隆的。 手往鼻下一蹭,擦出长长的血痕。 苏纯愤怒地提起裤子,恶狠狠扯住他的长发,逼他看着自己:“你有青龙症?你耍我呢?!” 第8章 回京 “我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是青龙症……” 何子秋求饶地望着苏纯:“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嫩若花瓣的肌肤触感丝滑,只是轻轻一捏便让人欲罢不能。苏纯饶是再生气,面对这样一个尤物,也难免下不了杀心。 但伺候是不可能的了。 她厌恶地甩开他,朝门外大吼:“备一盆水来,本小姐要净手!” 为自己猛灌一杯酒,她朝他摇摇手:“滚!” 何子秋紧咬牙关,拾起地上的外衣套上,含着泪跑出门去。 身后还传来苏纯的喊叫:“去找个鸭来!” 下楼时,因光着脚,地板太滑,他脚底没刹住,咕咚咕咚从楼上滚落下来。 周围的小二没敢扶他,她们面面相觑,装作没有看见。 “你听见了吗,他是‘青龙’。” “真恶心啊,原来世上真的有‘青龙’。” 好疼…… 何子秋把泪逼回去,艰难地爬起来,庆幸又悲愤。 他庆幸自己逃脱了被强的命运,保住了所谓的贞洁,却又悲愤对方是如此嫌弃他。 从前在无名村,他特别庆幸他这随时随地都能摔倒的本事。 因为无论如何,只要他受伤了,风姐姐都会回头的。 但现在,他恨死他自己了。 他恨自己是个不祥之人。 恨自己笨手笨脚,风姐姐才不愿带上他。 第17页 更恨自己千方百计,也得不到凤姐姐的心。 但最恨的,莫过于自己的弱小。 如今的他,别说替何家报仇,连自保都做不到。 温热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擦伤的手背。 何子秋用袖子擦擦眼睛,咬着下唇站起来,小腿骨传来的疼痛直钻入脑髓般,刺得他生疼。 他一步一步挪回房,眼泪却像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坐到窗边,他打开窗户,撕开衣服的一角,用茶水浸湿,细细擦拭伤口。 春夜的冷风吹拂而过,带来一丝暖意。 春天快结束了。 “子秋的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刚发现何子秋与众不同时,爹爹温暖的手曾轻轻抚摸在他的小腹上轻揉,“答应爹爹,谁都不能说。” 后来,他遇到了凤姐姐。 也是这样的春夜,他挽着爹爹的手问:“阿爹,那,这件事未来的妻主可以知道吗?” 阿爹沉默了。 他嬉笑着搂住阿爹的脖子:“阿爹你放心,如果那个人是凤姐姐,她一定不会嫌弃我的!” 阿爹无奈地笑了笑:“但愿吧。” 他当时天真,还不懂这句“但愿吧”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明白了: 世人,绝不会接受他的。 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何子秋拭去脸上的泪痕,紧紧捏住发酸鼻梁。 阿爹…… 阿娘…… “哎~” 夏枫打了个哈欠。 她嫌弃地丢掉县令婢女端上来的点心,觉得难吃得可怕。这血忽淋拉的颜色,这难吃的口感,不是犯罪现场都捞不到这样恶心的点心。 她厌恶地转头,发现苏懿在偷偷瞟她。 不是吧,这家伙难道又饿了?他肚子是无底洞么? “你吃?”她把点心盘推到他面前。 给你给你都给你,没人跟你抢。 苏懿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忽豁然开朗:凤姑娘这是在关心他。 他凝视着夏枫的侧颜,面庞越发红润。 一身宽体胖的女子自后屋急匆匆走过来,一望见苏懿,紧张的脸上便堆起笑容。 “哎哟,苏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手下人有眼无珠,还请苏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她笑呵呵跑过来拜了两下,目光肆无忌惮在苏懿身上胡乱扫射打量:“苏公子,我也算……贤王女的亲戚……如今贤王女在天京名声颇大,你又与王女有婚约,你我,也算半个亲戚。” 苏懿厌恶地别过脸去,感到深深的冒犯。 夏枫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她那亲爱的堂妹,是县令的靠山,怪不得这憨批如此大胆,养了一大帮山贼窝。 她吸吸鼻子,活动活动脖子:“你是天京里头,那个贤王的亲戚?那你一定很了解她吧?” “我们可是老相识。”县令一听,蹬鼻子上眼,头发都竖了起来。她不顾身边人惊慌示意的眼神,挺直腰板指着夏枫鼻头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本县令与苏公子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还有,谁允许你坐在此处的?来人!还不快把闲杂人等赶出去——” 话音未落,县令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脚离地。 夏枫拽起她的衣领,走到窗边,一个甩手,抛铅球似的将她从窗户扔向院子里的大树上。 “哎哟!” 县令死命抱住这棵平日里她总爱向众人吹嘘的百年大树,吓得嗷嗷直叫,“你大胆!” 苏懿眸光越发亮了,私以为是县令冒犯了他,夏枫才出手教训。 面纱下,他的唇角勾起,得意洋洋。 “老相识?那太好了,我倒是有话要问你,我们二人且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聊聊。” 夏枫跃上高树,拽起县令的领子便轻功飞走。 沙曲等人本在县衙外等候。 咻咻咻 众人抬起头,目光与脑袋跟随那黑影一路划过。 “镖头,凤姑娘挟持了县令!” 沙曲很淡定:“这有什么的,大惊小怪,如今只有她挟持皇帝才能吓到我。” 夏枫拎着猪县令自城中跃至城西。 城隍庙内,她把粽子一样的县令甩到地上,把肩上的长马尾往后一甩:“说,你和天京的贤王到底什么关系。” “你给我等着!我与她可是正儿八经亲戚关系,她若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废话连篇。她如何进京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管得着么——” 啪! 夏枫一巴掌呼上去,县令被扇地头朝后摔了个跟头,疼得捂住脸,在地上疯狂打滚。 “老娘问你什么,你只管答,别两脚踢不出一个屁。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喂狗。” 那县令沉默了一会儿,倏然天崩地裂似的,“嗷”一嗓子就哭出来。她哇哇哭着,翻起来鸭坐在地,坐得贼正,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别杀我别杀我……姑娘饶命……” “说,那个贤王何时进京的?” “先贤王嫡女……夏枫失踪后……多年未归……”她边嚎边擦泪,“贤王府无人掌事……贤王君思女成疾……老太君就……命人将夏枝接回京了……” “原来是那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夏枫心里明了了,书里这个老太君就和原主她爹合不来,原主她爹这病,估计也有蹊跷,“就接了她一人回去?” 第18页 “还有夏枝她爹和她弟弟……” “你与山贼勾结,是夏枝默允的?”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姑娘饶我一命……” “夏枝有什么权利保你?她已被授贤王印了?” “尚未……但也快了……且皇太君需要……招贤纳士……夏枝虽顽劣……好歹也是个贤王……” “哦,”夏枫站起来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她一脚踩在县令肩膀上,吓得她嗷嗷直叫,“瞧你油腻得像个猪刚鬣似的,一定搜刮了不少好处吧?” 县令抓住她的脚,吓得涕泗横流,乖乖帮她掸鞋子上的灰:“我再也不和山贼勾结了……姑娘绕我!若姑娘绕我,我……我三成家当全给姑娘!” “三成?你烧厕纸糊弄鬼呢?” “半数,半数!” “太少了,老娘瞧不上!” “八成八成!不能再多了姑娘,求你了!” “勉强能收。” 夏枫思量片刻,觉得是时候杀鸡儆猴了,有什么是能象征这个县令身份的呢:“回去以后,把你的银鱼袋给我。” “是是是。” 恩?这是什么? 夏枫好奇地低下头,一把扯开县令的衣领,竟看到一猛虎纹身,栩栩如生。 “哟,这纹身不错啊。” 县令疯狂摇头:“不敢不敢。” 她用力踩了两下,笑道:“我也不要你的命,你今儿回去,纹个纸尿裤在虎屁股上,我就饶了你。” 众人于县令家住了一日。 县令夫君见客人众多,命人收拾客房居住,县令却哆哆嗦嗦打了他一巴掌:“放肆,凤小姐尊贵的身子,怎么能住客房?把主卧收拾出来!” 莫名的,一行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倒成了夏枫。 当天夜里,沙曲偶尔能听到院内传来县令大人的嚎叫,只觉得甚是吵闹。 翌日一早,众人精神绰约地出发了,唯有县令大人两眼黑黑,莫名其妙地不许别人碰她的背。 她嬉笑地将象征自己身份的银鱼袋乖乖递给夏枫,携一家老小,微笑送行。 夏枫哼着小曲,骑着马,悠然自得。 经此一役,北上之路极其平坦,就连木琴都不敢与夏枫杠了。 反而是苏懿,一路上时不时便投来灼热的目光。 夏枫忍无可忍,低低骂了一句:“吃吃吃,吃成弥勒佛。” 旁边正在啃果子的沙曲:??? 夏初时,众人终于来到天京。 苏懿礼貌地给予众人重金报酬,并为镖局安排了客栈住宿。 苏家大门外,众人和平又友好地道别。 虽不情愿,木琴依然朝夏枫行了个礼:“多谢凤姑娘,一路相护。” 苏懿敛目,觉得是时候放大招了。 即将离别,他须得让夏枫记住他才是。 思罢,他轻轻扭开搭扣,将头上的帷帽摘下。 天京名才子的他,美貌扬名整个夏国。 微风吹来,他清如碧波的长相,如天山之雪,引得在场镖师们纷纷注视,手中事务一应停住,鸦雀无声。 “凤姑娘,”他拿捏好分寸,笑意盈盈,“我家阿姐时任皇军副统帅,是难得的年轻干将,你若由我推介,与她共事,必得青睐。” 他的目光满含期待,热情难当。 美人与事业,是女人一生所求。 如今统统展现在夏枫面前,她绝不会拒绝的,他笃定地想。 沙曲瘪瘪嘴,望向夏枫。 夏枫“哈?”了一声:“抱歉,我有洁癖,而你姐刚好是垃圾。” 第9章 老头,佛念完了没? 沙曲从来没有这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过,她感到异乎寻常的尴尬,仿佛能用脚指头替苏公子抠出一整个天京。 她不知道夏枫到底身份如何,但人家苏将军乃名将,征战四方,唯有苏纯这一个宝贝女儿,连她都知道人家身份之高贵,与在座各位是云泥之别,夏枫却脱口而出一句“垃圾”。 她转头看看天,看看树,摸摸脖子扣扣手: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其实不太认识阿凤这个人。 夏枫自觉说得没错。 苏家这对儿女在书中没做好事,特别是苏纯,简直就是锅里的老鼠屎。 苏将军死前,苏纯站队皇太君,苏将军死后,苏纯战场通敌,导致边境失守,后来还就地占领城镇,自封西域霸主。 挺脑残的。 如果她下辈子能做个园丁,她一定在苏纯脑子里种点逼树。 夏枫翻身上马,忽视呆立在一旁的苏懿,轻拍了拍沙曲的脑袋:“沙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没等沙曲反应,夏枫便驾马而去,还不忘抛下一重重的钱袋。 沙曲掂脚接下,打开,里头装满了黄金。 天啊,她发了! 夏枫快马加鞭,迎风而行,马尾随风飞扬。 走了五年多,是时候回家了。 但她偏生不想走正门回家,秉着从哪里出来的就要从哪里回去的精神,夏枫转过马头,朝贤王府后门奔去。 贤王府和苏府一东一西,中间隔了中央大街和两个市集。 如今正值午后,行人众多,过了半个时辰,夏枫方临近贤王府。 她驾马至后门,也不敲门,只一跃便跳上高瓦,翻入院子。 贤王府占地面积大地离谱,精致宏伟。数不尽的拱门连接四通八达、漆雕彩绘的长廊,串起一座座恢弘气派的高屋。 第19页 屋子的飞檐均挂有鎏金銮铃,夏枫轻功而过,铃铛叮铃作响,极尽奢华。 她记得,老爹的屋子在…… 夏枫大喇喇单脚立在会客厅的檐角上,努力回忆。 想她刚穿书的时候,在此住过一段时日,对这个阿爹还是极喜的。 阿爹原名陆乘元,是临海陆家有名的才子。 他远嫁夏家,成为贤王君,却没有先王君的手腕。为人谦逊,知书达礼,温柔如他,还曾为贤王的小妾说话,是个很容易被欺负的主。 她娘还在的时候,陆乘元就被老太君压了一头,如今她娘挂了,陆乘元自是说不上什么话。再者自家女儿也不知是死是活,对老太君而言,陆乘元就是个蹭饭的。 “啊,看到了。” 夏枫目力捕捉到陆乘元身边的贴身小厮墨松,几番跳跃,如天降之仙,大喇喇挡住墨松的去路:“墨松,好久不见,我爹呢?” 墨松满脸写着震惊。 他手里的茶水一应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碎了一片。他想大叫有刺客,只这迟疑的功夫,多看了夏枫几眼,又觉她有那么几分眼熟。 “我啊,”夏枫指指自己,“夏枫。” 墨松都结巴了:“大大大大大……大小姐?您没死?” 夏枫弹指虚点他的鼻子:啊对,要证明身份的,毕竟她现在样子不一样了。 她自腰间接下那枚白玉佩递给他:“现在信了吗?” “真的是你!真的是大小姐!”墨松喜极而泣,噗通跪了下来,拽住夏枫的裤子就是嚎,“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大小姐……王君的苦日子到头了……” “干什么呢……带我去见我爹。” * 王府的偏院内,无人问津。 陆乘元试了试手上的绫缎,很结实。 这是他妻主与他第一次相见时送给他的,上绣御花园的牡丹,金丝银线,奢华精致。 但她先他一步去了。 五年多了,他的女儿也不知去向。 他日日诵经,夜夜诵经,为她祈福。 昨夜,他做了个梦,梦到他的阿枫对他说,她已去了,说她与妻主均在极乐世界等他团聚。 大梦初醒,再想想这几年的处境,陆乘元发觉人间不值得。 今日,他下定了决心。 他早早起了,盛装打扮后,支走墨松,取出这绫缎抛于梁上。 他要结束这一切,去和他最爱的人相会了。 “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一切都会结束的,会有一个更好的开端。 思罢,陆乘元拽了拽结,觉得十分结实,便一脚踏上凳子,准备给这段失败的人生做个了结。 啊,等等。 他忽想到什么,跳下来,把梳妆台的镜子摆摆正。 又走到书架前,把之前看完的书理理整齐。 想了想,又把茶壶盖给盖上。 过了一瞬,他复跑去门边,看看门锁紧没,房子四周的窗户关好没。 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吸吸鼻子,踏上凳子,再一次伤感起来。 “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他眸中含泪,再次念叨这句诗,脖子伸进了绫缎。 “就是这里……咦,门怎么锁了?” “王君王君,开开门呀!” 咚咚咚! 是墨松,陆乘元赶紧踢翻椅子,加快了自杀的速度。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让开。” 哐当 门被生生踹下来,转了九十度倒在地上。 “王君!” 一股劲风自门外刮进来,把绫缎里的陆乘元生生吹下。 陆乘元屁股着地,嘤嘤呜呜的,摸着自己的脖子:“让我去死!” “王君,你看看谁回来了!” 夏枫收回击出内力的手,这具原主的身体,对陆乘元有天然的亲近感。 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陆乘元对她的好,不禁身心均放松下来。 她温暖得朝他笑了笑:“爹,我回来了。” 陆乘元呆呆凝视她,从头至踵扫视一遍。 “枫儿?枫儿!”他扑上来,牡丹花香冲了夏枫一鼻子。 夏枫拍拍他的背,哄孩子似的:“爹,我回来了,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枫儿——我的好孩子——” 陆乘元哭了整整一刻钟。 等思绪稳定下来,他含着泪,把夏枫走后这几年的事儿一股脑吐露出来,又哭得梨花带雨,说到激动处,难免泣不成声。 正如泉州县令所说,夏枫离家后生死未卜,老太君看陆乘元不爽很久了,处处刁难打击,先贤王的侍郎们也抱紧老太君的大腿,府内下人们更是趋炎附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枝的生母,即先贤王的妹妹,本因先贤王混了个泉州的地方官员。前年,她足摔下悬崖,父女俩便火速来信求收养。 一封信,老太君读得泪眼婆娑,以后继无人为由,自泉州接来夏枝一家。 外人看来,夏枝总比那个草包夏枫好些,久而久之,她们便认定夏枝将继承贤王衣钵。 所有人,都在等夏枝下个月十六岁满,继承贤王爵印。 这家人对陆乘元能使绊子绝不手软,生生将她逼到这方蕞尔小地。 “一想到日后,那夏枝继承你娘的衣钵,无法无天,我便不想再活。” 第20页 陆乘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接过墨松递来的手帕,叠成一个褶子都没有的正方形,轻轻拭泪。 “我知道了,”夏枫边听,边吃完了桌上一大盘点心,心道王府厨子手艺真一般啊,“我祖父现在在哪?” 此时,老太君正坐在后宅堂内念佛。 他的乖乖孙女和乖乖二女婿正陪在他身侧,他的乖乖孙子还去给她做点心了,真真孝顺。 夏枝长得高大,她陪跪在蒲团上,两脚僵硬,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爹,咱们还要跪多久?”她不耐烦地对他爹张氏抱怨,她明明晚上还约了小姐妹去春花阁玩新晋的男人呢,下午不补觉,她晚上如何生龙活虎? 张氏白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这话夏枝都快会背了,在泉州时,她就听她爹念叨:到了天京千万别沉不住气,一切以老太君为上,老太君怎么高兴怎么来。 数数日子,还有一个月,她就要被授印了。 罢了罢了,再忍忍吧。如今她说追杀谁就追杀谁,已权利在握,就连天京,同层级敢质疑她的也没几个。 就连那个一直和她们唱反调的先贤王君,也被他爹爹和弟弟治得服服帖帖。 满意地长吁一口气,夏枝挠挠痒痒,一副快哉的神情。 “我去解个手。”夏枝得了老太君和爹爹的默允,昂头阔步往外走。 她打开门,打了个哈欠,懒惰的眼泪坠在眼角。 门外的小厮家奴们纷纷驻足,堵在不远处的拱门,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夏枝“嗯哼”一声,众人便四下后退,在拥挤的长廊上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她确认了自己的威信,正要去解手,却发现大家仍纷纷往长廊另一边探看。 “都看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身材修长的红衣人穿行而来,停在她面前。 夏枝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魂。 那人一身红衣玄裤,潇洒利落。她高束的长发随风飞扬,目光虽冷厉,眉眼却生得极美,像冬日盛开的鲜红梅花,却比梅花张扬得多。 她简直是夏枝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的人。 目光往下,在发现对方其实是女子的那一刻,夏枝觉得自己失恋了。 她扯出平生最美的笑容,特意压低声音,显得比较有磁性:“这位小姐,是找我的?” 夏枫觉得这笑容、这腔调可真恶心,简直就是把她的视网膜按在地上摩擦。 她头轻轻一别:“滚开。” 夏枝一愣,恼羞成怒:“你可知我是谁?你简直放肆,竟敢——” 啪! 夏枫一巴掌把她呼到了地上:“弱鸡,打你都觉得手疼。” 说罢,她一脚踩上夏枝的头,从她身上踏了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老头,佛念完了没?” 第10章 这个匕首给我 佛珠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夏枫环顾四周,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瞅瞅这佛堂,装修得人模人样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老头子潜心信佛呢。 老太君本来就偏爱小女儿,他可不是原配,是在夏枫的亲祖父死后继任的主君。大女儿,也就是夏枫的亲生母亲前贤王,是第一任主君的血肉,与他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奈何大女儿做大了出息了和先皇做了拜把子的姐妹,荣升贤王了。他为了富贵生活,只好勉强“委身”住在贤王府多年。 宅斗那么多年,老太君阴谋阳谋害死不少人,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还不得扶自己的亲孙女一把。 夏枫下巴微扬,眼里透出浓浓的不屑:老娘才没那个闲工夫,跟你搞什么宅斗。 老太君被吓了一跳,惊得胸膛起伏,连佛珠都来不及捡。 “放肆!”张氏提着裙子起身,指着夏枫一顿痛骂,“这里可是贤王府,什么鼠备宵小,竟敢来此造次?还不快滚出去!” 老太君忙伸手制止他,他老眼昏花,上前两步,细细查看。 夏枫周身气势如虹,像极了那个女人。 须臾,老太君终醒悟过来:“夏枫,你没死?” 好家伙,上来就想她死。 “怎么,这不理所当然的事,”夏枫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几步上前,居高临下睥睨老太君,“我怎么敢比您先变成画像呢,多不孝啊,我这不得好好努力,给您挑个雕花豪华款的墓碑么。” 老太君神色一凛。 从前的夏枫,是个草包,什么都不会,连剑都拿不稳。他说什么,夏枫就应什么,也不敢反驳。 可如今这个夏枫……她真的是夏枫? 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夏枫朝他丢了块玉佩。 老太君颤巍巍接过,仔仔细细辨认。此玉虽刮痕众多,保存不当,但成色极品,镂雕双凤踩莲图,右下角刻有小小的名家落款,不可伪造,确是先皇赏赐的贤王佩。 那夏枝哎哟哎哟爬起来,尿也不撒了,抱头往张氏身后鼠窜,叫那张氏心疼的不行。 “你竟打了枝儿!”他抱住她受伤的头,求助得望向老太君。 老太君气得脸色土灰。 “据闻,”张氏咬牙切齿,声调尖锐,“夏枫生下来大腿内侧便有一块胎记,不知可否证明?!” 说罢,他便朝贴身小厮使眼色,那小厮平日里跟着张氏嚣张惯了,是贤王府仆人中的头目,他昂头走到夏枫身边,抬手就要脱她鞋子。 第21页 老太君沉默以对,似在等结果。 夏枫觉得有趣:就凭你,也配质疑我? “我身上有没有胎记,关你屁事。”夏枫一掌掐住小厮的脖子甩去,小厮直直撞向一旁的香案,当场头破血流。 她还好心控制了力道,没把人甩死,给人留了一口气。 “蝙蝠屁股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夏枝一看好家伙,眼前的女人简直是怪物,在她面前生命脆弱得像张纸,一撕就裂了。 她躲在张氏身后瑟瑟发抖,跟得了老寒腿似的,怂成一只鸵鸟,但还要抱住最后的尊严:“你,你放肆!” 张氏的脸比墙还白。 那可是他自嫁到夏家就跟在身边的贴身侍从,平日里跟着他作威作福惯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成想今朝遇到个暴力狂魔。 他咽了好几口唾沫,若换做以往,他早就哽咽哭泣起来,拽着老太君的袖子哭诉,如今,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枫:来啊,我一拳一个阴谋怪。 她的眼神轻飘飘的,却如针刺入张氏的眼珠,仿佛在说: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夏枫一点也不急,她只微微抬手抠抠眉毛,整个佛堂里的人就统统屏气凝声、倒抽冷气。 “枫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必累了,”老太君忽展出和蔼可亲的笑颜,拔高音量,“还不快送小姐回屋?” 看来,老太君暂且承认了她的身份,想先安抚她。 但她能这么好打发? 夏枫掸掸肩膀上的灰,下巴朝那对父女扬了扬:“听说,这几个癞蛤/蟆占了我爹最喜欢的小桃园?滚出去。” “你别欺人太甚,我们住哪?”夏枝探出头来,又怂又凶地问。 “你们住哪?”夏枫眉梢一挑,“我记得,西市有家‘死得其所’棺材店,店里的棺材,特、别、结、实,不如,你去挑个好看的?” “你!”张氏还想挣扎,“我们住了小桃园有一阵了,一时半会,怕是搬不出来。” “哦,是吗?” 看来还是得来硬的。 夏枫抬起手,一股内力自她的掌心凝聚,散发出层层热浪。 她朝身边一掷,那内力便如汹涌的海浪,呼啸而过。山崩地裂的轰隆声灌入众人的耳蜗,吓得张氏腿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夏枝哆嗦地回过头,只见整个佛堂的一侧,桌子椅子统统被掀开,窗户上的白纸统统破得一丝不剩。 恐怖如斯。 “半个时辰内不搬出来,我便把小桃园夷为平地,到时候,谁也别想住。” 小样,跟我斗。 夏枫收手,展出一个官方的笑,朝老太君行了个小礼;“孙女累了,明日再来拜会祖父,祖父安歇吧。” 祖父安歇吧。 这话就老太君听来像在说:你去见阎王吧。 他怔怔望着夏枫离去,一个踉跄,半倒在张氏肩上。 他想过有一天夏枫可能会活着回来,却没想到,从前的草包,如今长成了阎罗王。 这孩子,究竟在江湖经历了什么? 直到夏枫离开,她带来的低气压依然死死把佛堂的每个人压制住,不敢出一口大气。 棘手,太棘手了。 “张氏……”他颤抖地握住张氏的手,诚恳道,“快,去苏家,告诉她们,夏枫没死,让她们想想办法。” 夏枫真的走了? 她压根没走。 出门转角处,她正靠在墙边,光明正大地“偷听”。 老太君极力扶持夏枝继承贤王衣钵,靠一己之力定不够,朝堂上若有人反对,便功亏一篑。需要有帮手。 她想知道这个帮手是谁,这不,轻而易举就套出来了:感情苏家和老太君有交易。 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如此,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先回去让陆乘元搬家,然后再想办法愉快地地退个婚。 这次去佛堂,夏枫只是亮个相告诉他们她回来了,顺便给个下马威小小小小的威胁她们一下,也不能做的太过,毕竟她是个好人,对吧? 已经残疾的小厮:??? 心情舒爽,夏枫迈着流星般的步子,想尽快看到爹爹搬回小桃园后的笑颜。 行至长廊转角处,忽闷头走来一人,那人走得太快,夏枫也像一阵风,二人便直直撞上了。 “哎呀!”那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手上的点心七零八落,“谁啊,这么不长眼!” 他尖锐地谩骂了几句,猛地抬头。 好,好漂亮的女人! “低头走什么路,怎么,你的女人掉地上了么?” “你——”男子气得脸色铁青:这漂亮女人说话怎么这么损? 夏枫嫌弃地扬长而去:“再撞到我,你就滚出贤王府。” 你、就、滚、出、贤、王、府。 忽然被陌生女人教做事,身为“未来贤王”的亲弟弟,夏于柳自然气不过。谁知还没等他站起来破口大骂,那人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你等着! 他气冲冲地,也不管地上的点心了,直奔佛堂去。 走到半路,他还飘出几滴泪来。大老远的家丁都能听到他委屈的哭声。 “祖父!姐姐!爹爹!”他冲进佛堂,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我方才在长廊,被一个红色衣服的女人欺负了……” 第22页 他抬起花花泪眼,却见眼前三人一阵萎靡。 夏枝听到“红色衣服的女人”,竟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转过鼻青脸肿的头。 夏于柳:“阿姐,你……” 夏枝耸耸肩,指指地上到现在生死不明的小厮。 夏于柳:???忽然庆幸自己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夏枫嫌贤王府太大,她轻功翻上屋檐,从偏院的树上直接飞下来,再一次吓坏了墨松:“你在做什么?” “小姐,您来的正好,小的正在收拾您的行礼,”他手上又是剑又是食盒的,一下没抱住,一把闪亮亮的匕首从包袱里掉了出来。 夏枫眼疾手快,下意识一把捞住。 “这可是我用得最顺手的匕首,”她上扬的嘴角坠了下来,语气略冷,“算了,这次就不责备你了,下次注意。宝剑随便你放,匕首我带着。” 墨松有些不知所措:“是……” “还有包袱里的食盒,它曾经装过这世上最好吃的点心,你要找个地方好好收起来。” “是……” “把这些都搬到小桃园,从今天开始,不用再住偏院了。” “啊?真的?” 墨松在原地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夏枫。 夏枫轻轻摩挲手里的匕首,不禁长叹一口气:介于对点心的思念,她是不是,应该写封信差人送回无名村,打听一下她的“米其林大厨”——何子秋同学走到哪了? 这么长时间了,都能走到海里去了。 第11章 你去倒夜香 回到贤王府,至今已有整整七日。 夏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写了十几封厚厚的推荐信。内容复制粘贴,除了被推荐人的名字外无一不同。 夏枫:感觉自己被罚抄。 事后,她又磕磕绊绊,写了一封特别短的信。 简短得只有一行字:我是阿凤,你知不知道何家去哪了?如今到了没? 这日一早,夏枫便穿上一身华裳,出门干了三件事。 她首先来到客栈,把十几封信塞进沙曲怀里。 “等你们归家后,同亲朋好友说一声便去边疆报道吧。” 她算了算路程,等镖局的人回到俞县也秋中了,再出发抵达边疆即是秋末。 别说到时候,就现在,自己继承贤王衣钵在她心里已成定局,这推荐信定有用。 沙曲半信半疑得接过砖头一样的信:“那……多谢凤妹子,对了,苏公子这几日有派人来寻过你……” “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夏枫打断她的话,自以为和蔼可亲实则阴恻恻得笑了,“好了,沙姐,我们战场见。” 我们战场见。 沙曲听罢,浑身一抖,很不自在。这话从夏枫嘴里跑出来,就像在说“咱们战场上死后见”。 她只能干笑:“呵呵呵呵,好好好……” 和沙曲等人道了别,夏枫又攥着另一封信,来到京城号称最快的千里驿站。 她风风火火,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把年轻又强壮的信使吓了一跳。 那信使头插一根白羽毛,象征她是整个天京最快的信使。 夏枫指名要她送信,给足了钱,给足了威压,让她快马加鞭把信送去无名村,还善解人意得给她画了地图,限她两个月内来回。 信使一惊,好家伙,这是让她两个月内跑完整个南北啊。 话不多说,她收下信,翻上马便上路去。 “一路平安!”夏枫笑着目送她。 好了,一切处理妥当。 夏枫深吸一口气,自在又潇洒地转身: 现在,就愉快地去退个婚吧! 何子秋以为苏纯会卖了他,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那之后,对方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显然是怕失了所谓“女子风度”。她时不时幽怨得深深望一眼何子秋的眼睛,眼神里尽是可惜。 护卫们自得知那晚的事后,纷纷与何子秋保持距离,就连经常问他话的女护卫,都不再看他一眼。 何子秋很厌恶这些眼神,厌恶这些人。所有既往的友好,都敌不过一个“青龙症”。 他越发无力。 但他只能屡屡积极地回应苏纯,尽力所能及去讨好她,以求得乱世中喘息的机会。 一路上,他吃苦耐劳。 给苏纯洗脚、打水、洗衣物、擦鞋,当她的粗使小厮。 即便他如此讨好,苏纯看他的眼光依然充斥不屑与嫌弃,与他保持相当一段距离。 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行人方抵达泉州。 “泉州县令似与贤王有交,”女护卫在苏纯耳边道,“也算和咱们连了点旧,不若拜访一下,此地乃北上必经之路,许有公子的消息。” 苏纯敷衍得点点头。 何子秋略有讶异。 这一路上,他得知苏纯当初与弟弟苏懿往南探亲,却路遇山贼走散,但他并未感觉到苏纯对苏懿的关心。 苏懿的生死,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可笑,和贤王那等草包攀什么亲。”苏纯嘀咕了一句,颇有微词。 何子秋跟在苏纯身后,默默攥紧手心。 贤王与苏府有旧…… 若能进苏府,定有机会见到贤王。 一行人来到县令的府邸。 府衙大门紧闭,苏纯差人去报,说是苏家的人。 第23页 众人静候了一会子,吱呀一声,府衙打开了一条小门缝。 从门缝里,探出一只鬼鬼祟祟的、试探的小眼睛:“是……苏公子的人吗?” 苏纯疑惑:“家弟来过此处?” “原来是苏小姐,”那人奇怪得很,依旧不肯开门,往苏纯左右不停窥视,“苏小姐身边,可有带什么厉害的打手?比如叫什么阿龙阿猫阿狗之类的?” 苏纯听得云里雾里,她觉得被耍了,面露不悦,眉头紧皱:“县令这是何意?” “哎哟哟哟!”确认了什么似的,那县令这才开门,点头哈腰,“苏小姐,快,里面请,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那一晚,苏纯一行人受到了县令极好的招待。 县令几乎是倾尽力气去讨好苏纯,苏纯一路走来些微落魄,如今洗去风尘,风光不少。 县令的殷勤,何子秋具看在眼里。他暗中确信,苏家家大业大,权利也大,即便面对贤王,定也说得上话,他必须抱着苏家大腿不放。 自此,泉州北上一路,他更加不遗余力地侍奉苏纯。 几日后,众人经过长途跋涉,终抵达目的地。 所到之处,昌荣盛景,令人眼花缭乱。香烛脂粉、美食杂玩,满街罗绮,珠翠耀光。 这里,便是天京。 何子秋眸光暗淡。 “驾——” “驾——” 不远处的坊门内窜出来几个华裳的纨绔小姐。 她们驾马追逐,手里握着一根长鞭。长鞭的另一头拴着一个家奴,生生被拖了几十米方停下。 何子秋低下头,不停往袖子里擦手心的汗。 奴隶的生命,一文不值。 倏然,一头戴白羽的信使匆匆忙忙骑马驶来,拐弯处没拉住缰绳,险些撞入苏纯的队伍。 “放肆!”苏纯回了天京,底气都足了,“你可知本小姐是谁?若本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别想活!” 何子秋探头望去,那信使怀里的信啪嗒掉了出来。 她不顾苏纯的辱骂,忙把信捡起揣回怀里,抬脚就要上马。 “本小姐在和你说话,你聋了吗!” 苏纯一手把她拽下来。 那信使抖落抖落身子,敷衍得行了个礼,理直气壮:“小的得罪了您,是小的的过失,在这里给小姐赔不是。可小的此行,乃受贤王女所托,往南边快马加鞭送信,若误了贤王女的事,这位小姐您担待地起吗?” 何子秋紧紧抠住衣角:贤王…… 被噎了一句,苏纯不爽利透了。 大街上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死死瞪着那人翻上马,昂着头扬长而去。 “什么贤王女,这个夏枝越发放肆了,不过是我苏家一条狗而已,连贤王印都没拿到,竟如此嚣张。”苏纯咬咬牙,愤恨非常,“就凭她,日后还想获得我苏家的美言?做梦!” 护卫在一旁耳语:“小姐说话三思啊,事关公子的婚姻大事……” 苏纯大吼一声:“闭嘴!” 何子秋不敢说话,默默听着。 穿过中央大街来到西侧,众人方见到苏家大门。 苏家之气派,令何子秋难忘。 牌匾上书金体苏府二字,竟出自先皇手笔。朱色大门外有两排侍卫,两座石狮子气势骇人,据说是出自名家之手,精雕细琢三个月方成。 微风吹过,插在大门两侧的“苏”字大旗猎猎作响。 何子秋仰望片刻,心头略过一丝怆然。 想逃难前,何家也曾家财万贯…… “阿姐。”苏懿自客厅而出,冠旒翠碧,青碧白的横斓飞舞,翩翩公子,气质清绝,只是面色苍白了些。 何子秋看在眼里,眸光越发暗淡。 他从前,最喜穿这种云缎做的衣裳…… “苏懿,看来你没事。”苏纯寡淡地打了声招呼,迫不及待把何子秋推出去,“路上买的小奴,毁了容,给你当粗使小厮使唤吧。” 何子秋不敢反驳,只得像个物品被人送来送去。 他恭敬地低头,朝苏懿行了个礼:“奴才阿肆……见过苏公子。” 苏懿虽极力压制心中的厌恶,眼神里却端了分清贵与冷冽,他打量了何子秋一番,冷冷别过头去:“冬雪,拉下去,教教规矩。” 冬雪应了一声,用力压住何子秋的肩膀,让他整个人跪下来贴着地:“要这样行礼,知道了么。” 何子秋脸贴着地,艰难道:“奴才知道了……” “还不加谢公子收留。” “阿肆……谢公子收留……” 苏懿听罢,抽出被何子秋不小心压住的衣角,以袖遮鼻,甩了甩手,示意冬雪把人带下去。 何子秋被冬雪拽起来拉走,走得磕磕绊绊。 “阿姐倒是畅快,我在外受苦,你却风流去了。” “你若不要,处理了便是。” “阿姐说得倒轻松……你可知,夏枫回来了。” “夏枫?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死?但那又如何,她能碍着咱们什么。” “万一她拒不退婚呢?” 何子秋隐隐约约听了个模糊,只知道这个苏家大少爷和贤王有婚约,苏家想退婚,贤王不肯。 “此事由她?”苏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退婚一事,本就是弦上之箭,蓄势待发,你且去皇太君那儿撒撒娇,定能成事。” 第24页 “再者,”苏纯扯扯有些闷热的衣襟,在苏懿面前毫不遮掩,“贤王府算什么,夏枫又算什么东西,她若闹上我苏府,我一拳,便能把她打死。” 何子秋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 苏纯当真能力压贤王么?如果能,可不可以借她之手报仇呢? 忽然,冬雪一巴掌扫过来,打得他头顶一阵痛,发丝乱飞。 “走这么慢干什么,主子们说话,是你能听得么?你个丑无盐,该不会还对小姐存什么心思吧?” 倒洗一口冷气,何子秋捂住头顶抬眼,直直瞪住他。 冬雪一愣。 他不喜欢这家伙的眼神,反抗,执拗,还带了几分傲气,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落魄公子。 “切,有钱人还不是沦落至此,”他踹了何子秋小腿一脚,“量你也干不了什么活,去,去后院倒夜香去。” “……”何子秋翕动翕动鼻翼,揉了揉小腿,“是……” 苏府的偏院,自然没有正院来得华丽,若说苏府大门及前厅是一条色彩斑斓、气势狡黠的蛇,那后院就是它褪下的蛇皮。 更何况,何子秋住进了偏院下人房中最简陋的一间。 他一进门,便见几个中年男奴在房里搓洗贴身衣物,地上湿漉漉一片,甚至覆有一层薄薄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窗户小而高,仅有几缕光透进来,驱散不了满屋的湿气。 默默走进去,何子秋停在最内的一张床边:“我……是新来的……我叫阿肆。” 男人们斜眼睨着他。 何子秋甚至没有行李。 他把面纱摘下来,塞到枕头底下。 房间里越发安静了。 “这位……哥哥……”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试探地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夜壶在哪?” 苏府每天要清洗的夜壶,多达几十桶。 何子秋和男人们走到院子里一口井边,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扑鼻,呛得人犯恶心。 院子里堆了满满的夜壶,主子们的堆一边,得宠的仆人的堆一边,奴隶的夜壶自己洗。 可主子也是人,夜壶能有何不同呢? 有的夜壶倒地干净,用井水冲一冲,用香木屑铺一层,再用干巾擦净便可。若遇上主子们肚子不适,可得多洗刷几刻钟。 何子秋是新来的,等他坐下来,才发现男人们分工合作,擦净与铺香木屑的活已被人抢干,如今只剩洗刷的活了。 他沉默地捞起一个夜壶。它是上等的瓷器,外边花样细美精巧,一看便知属于一位主子。 但夜壶再漂亮,也一样臭。 何子秋捞起一柄沾满了秽物的长刷,甩了甩脏水。压下心头想哭的欲望,他瘪着嘴,别过头,闭着眼将其伸进去捣鼓。 他想起从前在无名村时,村长丈夫经常欺负邻家的鳏夫,说他克死了妻主是个扫把星。 一日,何子秋粘着凤姐姐去打猎,经过溪水边,那二人正巧在洗夜壶。 村长丈夫骂骂咧咧,说了许多脏语。 凤姐姐不经意得转向,走到二人身后,抬脚就踹翻了村长丈夫手里的雕花夜壶:“你活得可真有勇气,老娘告诉你,大便之前,人人平等!” 话糙理不糙,何子秋当时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思绪飘回来,他费力地戏耍着夜壶,被熏得流泪,早前手上的擦伤还没好透,如今浸了脏水,钻心得疼。 啪嗒啪嗒…… 两滴泪落在了精致的夜壶里。 凤姐姐,我来天京了…… 你在哪啊…… 第12章 好巧,你也来退婚? 自第一天“惊喜亮相”后,夏枫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安静了几日,贤王府众人便稍微安下心来,觉得夏枫所求,不过如此。 一个小桃园而已,就给她罢。 苏家来消息很慢,只道会想办法尽快退婚,届时还请老太君配合。 然苏家并不知,贤王府如今正深处水深火热,老太君连配合都困难。 老太君收到消息后,脸青一阵白一阵,却也只能在佛堂里与佛祖干瞪眼。 搬出小桃园的夏枝一家,面上装着无事发生,却暗搓搓在眼底抹了黑,一副“我受委屈了,但碍着老太君的面子我不敢说”的解语花模样。 三人跪在老太君身后,时不时轻叹一口气。 这场景,越发让老太君来气。 这个夏枫,明显就是回来抢家产的! 他拄着拐杖冷哼一声,向跪在旁边的蒲团上,如今正面色红润举着檀香的陆乘元发难:“乘元啊,枫儿怎么没来请安?” 陆乘元掐掉一根香的尾部,正竭力把燃烧的三根香控制地一样长,看着才舒爽:“枫儿?枫儿一早便出门去了。” “何事如此着急?”都不来见祖父一面了? “自然是,上皇宫觐见去了。” 哐当,老太君手里的拐杖没拿稳,杖头掉落在地,吓得夏于柳一个激灵。 大家竖起耳朵,偷偷朝这边看来。 夏枝率先炸了:“去皇宫做什么?她去觐见谁?” 张氏哂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区区小事,惹到上头耳朵里,不害臊么?” 陆乘元任凭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讥讽完,淡淡笑了:“是为了和苏家的婚约。” 众人冷笑,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第25页 她们和老太君早就商议过,由老太君出面,和苏家背地里达成了交易:她们代表夏枫和整个贤王府,愿意和苏家和平解除婚约,而苏家作为将门,也要给夏枝行些便利,朝堂上,若有人不满夏枝继承贤王衣钵,苏家也要为夏枝说话。 如今夏枫一早为了婚约,匆匆觐见,定是不想解约。 这可由不得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氏嘴里小小低估了一句。 夏枝也坦然了,这婚约解不解,可不是你夏枫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你登上了天,那苏懿看不上你,婚照样结不成。 夏于柳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苏公子可是天京第一才子,怎么会看上一个莽妇,这个莽妇长得再好看,也终究是个莽妇,夏枫多此一举,徒劳挣扎罢了。 众人各怀鬼胎,气氛竟松下来不少。 老太君面上扬起一抹欢乐:“这婚约,苏家不满意,乘元你也是知道的。” 陆乘元点点头:“是啊,枫儿说看不上苏懿,要亲去解除婚约。” 众人:??? 等等!老太君一个瞪眼,差点没晕过去:若夏枫真的自行解约,苏家还有什么道理要帮夏枝呢?! 夏枫准备直接上门找女主。 她看过书,深谙女主喜好,先于市集里逛了一圈,买了个小小的见面礼,用精致的盒子装好,方携玉佩直至宫门,命有眼色的小太监拿着玉佩禀报。 贤王这个名号,不是什么人都敢说的。小太监一看不是夏枝,又觉得这位主子气质不凡。他垂头再瞅,她手里握着的那枚玉佩,竟与陛下身上的有些相像,忙撒腿去找陛下身边的周嬷嬷。 约莫过了三刻,周嬷嬷方急忙来宣夏枫。 终于,要见到女主了。 为显正式,夏枫今日身着银朱色镶金的富贵长裙,但她又嫌这长裙太过正式不够便捷,硬生生扯开一道划子,墨松给她修缮了好几日。 什么山野猎人,这会子在夏枫身上无影无踪。 她头戴镂花掐丝的小金冠,用金钗固定,如瀑青丝自脑后束下,妩媚中偏生带了几分邪气。 能多张扬,就多张扬。 那周嬷嬷一瞧见夏枫,愣是定住五个弹指。 嚯,好家伙,眼前的女人就像一团火,让你不看都不行。 她美得像一幅画,妩媚又有邪气。你说她是女人吧,她偏生婀娜傲人,腰线弱柳,你说她是男人吧,她又轻狂不羁,压根没有男人的唯唯诺诺,气势如虹,还带了几分逼人的邪气。 周嬷嬷见人无数,面对夏枫,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害怕,感觉脑袋在晃荡。 她嗅到了血的气息,这个女人定杀过不少人,绝不简单。 “周嬷嬷。”夏枫朝她笑了笑,“我要面见圣上。” 这女子态度极其嚣张,张口就要见帝王。 夏枫上一次来皇宫,还是为了想方设法暗杀女主。 她深吸一口气,不由感叹:时间真快啊,咱们的女主都长大了。 “陛下没想到您回来了,一点风声也没有。”周嬷嬷小心翼翼道,“可如今天京局势水深火热,您这时候回来……” 夏枫打断她的话:“周嬷嬷老家海边的么,管得还挺宽。” 周嬷嬷尴尬一笑,立马闭上嘴。 好家伙,搁别人那,早就塞些金银问她陛下今日心情如何等等,如今她竟在夏枫这儿吃了瘪。 “周嬷嬷若跟我耍花招,”夏枫警醒她,“我就送您一张黑白画像。” “不敢不敢。”周嬷嬷疯狂擦汗:多少年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威胁了。 夏枫寻思你算什么东西,在老娘面前问东问西。 她嫌弃周嬷嬷走得太慢,一路催促数次,方来到清华殿。 这地方她熟悉,当初她就是趁女主生辰跑到宫里来,诱骗女主出殿,想把她推入御花园溺死。 那一年,女主才六岁。 算一算,女主现今年方十二,正是小说开端,受到皇太君一党严重欺压的时候。 夏枫端着小礼盒,大步流星走进清华殿,闻见一股冲鼻的龙涎香。 小说里,皇太君往这龙涎香里放了扰人心智的香料,导致女主整夜整夜睡不好,精神涣散。 对此,女主略有察觉,但没有证据,又不能不点香令皇太君起疑心,只能默默受着。 夏枫被呛得咳了几声,方不太情愿得朝龙椅上的小人磕了个头:“草民夏枫,见过陛下。” “平身。” 座上之人的声音略显稚嫩。 女主名夏椿,唇红齿白,正值少女年华,眉宇间却透出一丝老成。 她抬起血丝纵横的双眸,幽幽打量夏枫:“汝方回京么?” “正是,家母承蒙先皇恩泽,却不幸病逝。夏枫在外流浪数年,几日前方回天京。” 夏椿不以为意,她心里头犯嘀咕:幼时,他人都说夏枫是草包,但她依稀记得六岁那年,夏枫像个老拐子阴区区诱骗她的模样。 她一直认为夏枫是:小孩子的皮囊,老巫婆的灵魂。 如今这家伙一回京便来觐见,其心昭昭,必是有求于她。 夏枫所求,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无非两样:巩固与苏家的婚姻;贤王印。 如今自己被皇太君压了好几头,虽无人共谋,也没到是个人就要的地步。 第26页 况且,直觉告诉她,夏枫这个人,十分危险,她须得再观察观察。 “汝在外漂泊数年,不若早些——” 听她这话,夏枫便知这家伙不想和她多聊。 既如此,让我来做个好人。 她勾唇轻笑,从头上拔下簪子,倏猛力一甩。 那金簪如同回旋镖,一溜烟划拉过去,把殿内所有的凤纹香炉统统刺了个稀巴烂。 这些香炉均出自名师之手,且为了圣上的人身安全,需由监工监制,保证无人藏私,方得入宫,珍贵异常,仅殿上这几座,再无其他。 太放肆了! 一众宫人宫女目瞪口呆,两个弹指后,方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周嬷嬷吓了一跳:“哎哟……你,你放肆!” “草民觉得这香气过于呛鼻了。”夏枫云淡风轻地笑了,她凝视夏椿,音调低沉,一个字一个字道,“草民也是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还望陛下莫怪。” 夏椿的喉咙轻轻动了动。 她怔怔盯住夏枫,像要把她看出花来。 干得好,她早就想砸了那些香炉了! 夏枫朝夏椿又行了个大礼:“夏枫生性鲁莽,甘愿受罚。” “……”夏椿觑起眼睛重新打量她。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清华殿内香炉具被无礼的贤王毁去为由,命自己信任的人重新制炉掌香。 小事罢了,她却能感受到夏枫递来的友好橄榄枝。 不,这不是橄榄枝,这是直接在她心头种树。 “那夏枫,你说说,朕……怎么罚你好呢?”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方便多了。 夏枫直起身版:“夏枫性格偏激鲁莽,人品卑劣,配不上苏公子。” 夏椿有点懵。 这家伙疯了吧,要主动和苏懿解约?她消失了将近六年突然回归,第一件事不是保住与苏家的婚约与老太君一斗,竟是解约? “陛下,这是夏枫特为陛下准备的,还请陛下笑纳。” 她忽然举起一个精致的盒子。 夏椿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她命周嬷嬷呈上来,半信半疑又毫无期待地打开盒子。 这是! 她眸子一亮,又惊喜得看了夏枫两眼。 这个精致的盒子里,装得竟然是西市三文钱一个的手作糖人! 宫里从来吃不到糖人,看上去真甜 “咳咳!”她清清嗓子,把盒子盖上,珍惜地放到一旁,引得周边人纷纷侧目。 如今全朝上下都与皇太君一个鼻孔出气,她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如今,夏枫却朝她传递出友好…… 这家伙竟要投靠她——一个傀儡皇帝。 夏椿灿烂得笑了:“贤王客气了。” 苏懿和苏纯商议罢,便匆匆进宫。 他在家里把眼睛泡至微微红肿,到了皇太君处,哭了个昏天黑地,泪眼婆娑。 皇太君怜惜他,更不能忍受如此重要的棋子落在一个“废物”手里,便立刻派人捎话给夏椿,向她提议下旨废了这婚约。 若夏椿不同意也没关系,她直接下懿旨就成,反正经过这些年的铺垫,如今退婚时机已成。 有了皇太君的保证,苏懿神清气爽。 他同冬雪自太明宫出来,坐上敞纱小轿,边欣赏后宫美景边出宫去。 这多日为这琐事所扰,他都没去见过凤姑娘,不如今日亲自拜会,她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那日她虽口出狂言,如今想想,只因她性格如此。 罢了罢了,人才总有些个性,不可失。 况且,她对他有意,这定是不争的事实,这一路他看得十分分明。 若她已不在客栈了,他定要差人打听一下凤姑娘的住所,约她出来,见见天京的世面。 思及此,苏懿脸上扬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他如此看中她,真真是她的荣幸,她虽嘴硬,心底里一定感激得紧。 凤姑娘这个人吧,就是喜欢过嘴瘾罢了。 “公子,何事让你如此高兴?”冬雪捕捉到主子的情绪,忙逗趣问。 “想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腌舎小人罢了。” 苏懿抬起头,眸光忽捕捉到从清华殿方向出来的周嬷嬷。 “周嬷嬷,这是要去哪?”他眼尖瞧见周嬷嬷与另一个传话嬷嬷各握一份圣旨,忙叫住她们。 陛下竟这么快就答应了?太好了,今天就可以解约了! 他兴奋地撩开纱帘,笑靥如春。 訇然,他的笑凝固在脸上。 二位嬷嬷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红袂翻飞,乌发飞扬,与天边金色的阳光融为一体,灿若云霞。如此美颜,唯一让人不爽利的,便是她眼角飘出的不屑。 这睥睨众生般的眼神,苏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凤姑娘?你如何在此?” “苏公子,这不巧了,”周嬷嬷讨好地笑道,“这位便是先贤王独女,夏枫。方才殿上,夏姑娘打碎了清华殿所有的香炉,陛下震怒,下旨废除了你二人婚约。” 先贤王,独女,夏枫。 夏枫,阿凤? 苏懿的喉结疯狂滚动,死死瞪住夏枫:“你……” “腌臜小人”夏枫抬起一副看憨批的眼神:“哟好巧,你也是来退婚的么,前未婚夫。” 第27页 第13章 我是个坏男人了 何子秋自入了苏家,每日天不亮就被迫起床,收夜香倒夜香,蜗居在小小的下人房里,连臭气都闻惯了。 管他们的男仆叫小楼,脖子上带了一把小银锁,总是莫名针对他。 每每临近饭点,小楼便命令何子秋去收白日的恭桶,不收完不准吃饭。 一连几日,何子秋只能吃些剩菜剩饭中的渣滓。 背地里,小楼叫他狐狸精。 他心里明白,小楼是嫉妒他,嫉妒他是被苏大小姐亲自带回来的,还嫉妒他虽然毁了容,仍然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男人的心思,最是好猜,更何况何子秋从小便是被嫉妒惯了的。 这几日,苏府里不太平,暗潮汹涌,流言蜚语。 男人们闲聊,说前些时日,前院来了宫里的嬷嬷,念了陛下与皇太君的旨意,要给苏家和贤王府解除婚约。 这在苏府上下看来,算得上一则喜讯。 然而,众人纳闷的是,随嬷嬷一起回府的苏懿却脸色惨白,接旨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连苏老爷去看望,都被拒见了。 难不成,苏懿还不想解除婚约?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有甚者,传言苏公子其实心悦那个草包贤王。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饭堂内,八卦的男仆们你一嘴我一嘴。 “贤王我见过,长得着实普通,纨绔子弟罢了!咱们公子可是第一才子,怎么可能眼挫看上她?” “你还别说,我近期上街听了点风声,他们说,贤王府,要变天了。” “怎么个变天法?” “我只知道,贤王和老太君不合,要斗起来了。” “高门大户斗争真多。” “哎,阿肆,你不是同苏小姐一起回来的么?一路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一个男仆忽凑上来,顶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问何子秋。 何子秋沉默地摇摇头。 “他能知道些什么,”小楼冷哼一声,丢过来一块沾满污秽的抹布,正巧盖在何子秋还没吃完的饭碗上,“到点了,别整天嘴碎说这说那的,还不快去洗夜壶,若下午没洗完,晚上也别吃饭了!” 众人噤声,纷纷离开。 与何子秋同舍的男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悄声安慰他:“富家大户,就是如此,习惯就好。” 他趴下来,在他耳边道:“忍忍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他置气,早前有个仆人同他对着干,已经失踪很久了……” 何子秋梗了梗,他默默捻开肮脏的抹布,把碗面上那层米饭刮掉,继续埋头吃饭。 待他吃完饭,饭堂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收拾好碗筷,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连通一个几乎不会有人走的后门,何子秋端着小板凳坐下,正准备刷夜壶。 忽然,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领头的人身着瓷秘色斗篷,这斗篷看似普通,但颜色均匀,且瓷秘色看似与麻布色相近,却更加高级。 他一眼就断定,那人是苏懿,那他身后的,定然是冬雪。 苏懿左顾右盼,忽瞟见院子里独自刷夜壶的何子秋,朝他招了招手。 何子秋手往裤子上抹了抹,低头走过去,行了个大礼:“公子。” “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苏懿捂住鼻子,丢给她一个银元,“这道门,我们以后许会常来,若我听见什么不该听到的风声,我拿你是问!” 冬雪凶道:“还不快应下!” “是。”何子秋收起那个银元,脸贴地。 待二人离开,何子秋方默默起身,摩挲怀里那枚银元。 从前,他从不缺银子…… 午后的阳光炙热又亮烈,晒得人皮肤热辣辣的。 于院子里刷了一下午的夜壶,何子秋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他甫一抬头,方望见苏懿与冬雪二人灰溜溜回来,表情严肃又气愤。 “公子,这个夏枫,真真欺人太甚——” “嘘——”苏懿打断他的话,他板着脸,闷头往回走。 何子秋当做没看见。 但苏懿那忧伤又羞愤的表情,他可没错过。 苏懿定是后悔退婚了,他这是去找贤王,希望有转圜的余地。 呵,他嗤笑出声,觉得有趣又讽刺。 当夜,何子秋给各房送了夜壶,正准备休息。 简陋的烛火熠熠,他方洗了把脸坐下来,房门便被踹开,银器叮铃作响。 房内众人齐刷刷朝门口看过去。 小楼理正胸前的小银锁,抱臂站在外头,死死盯着何子秋:“阿肆,你给我过来!” 旁床的男人投来一个关心的眼神,示意何子秋别去。 小楼尖锐地喊了一声:“阿肆,快出来!” 何子秋冷冷道:“什么事,明天白天不能说吗?” “反了你了,我叫你出来,你说什么废话?还不快出来!” 对方来势汹汹,又是管下人的大仆。 何子秋迟疑片刻,还是系紧腰带跟了出去。 二人走到小门边,小楼带着他,出了苏府,来到一荒僻小路。 小路周边别说人烟,连星星烛火都见不到。 何子秋不安地抱紧双臂,故意放慢脚步。 走到一荒废的小草屋边,小楼突然转过头。 第28页 “给我。”他朝何子秋摊开手,摆出一副“官架子”。 何子秋顿了顿,抬起一双无知又疑惑的眼:“给你什么?” 啪! 对方一巴掌便打下来:“装什么蒜,死狐狸精,整天就知道装!我今天下午都看见了,公子给了你赏钱,还不快上交!” 何子秋捂住脸,紧咬牙关,瞪着他胸前那块的银锁:“公子给我的赏钱,凭什么给你?” “是我让你去洗夜壶,你方得到的赏钱,不应给我么?”小楼狠狠推搡他,“你瞪什么瞪?在这个苏家,你在谁手底下做事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忍无可忍,何子秋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小楼一个踉跄,刚站稳,忙揎拳掳袖:“嘿,来劲了是吧?” 他攫住何子秋的衣领,用力放倒。 啪一声闷响,何子秋头磕着了一块砖,疼得流泪。 他呜咽地捂住伤口,发现身后是一口井。 “快给我!”小楼上来便扯他衣服,想找到那枚银元。 “你放手!”何子秋抓住他的头发,用尽力气扯过去,疼得小楼嗷嗷直叫。 他手脚并用,对何子秋拳打脚踢:“反了你了!” 如雨的巴掌落在何子秋身上,又掐又拧,何子秋终究四肢羸弱,打不过从小就做粗活的小楼。 他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却架不住对方越打越凶。 他受够了…… 即便他体力不够,笨手笨脚,打不过别人,也不应该受此侮辱。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收到这样的对待? 就因为他们家得罪了权势,沦落至此,他们便不是人了? 小楼打累了,猛喘了几口气。 他叉腰歇了一会儿,狠狠提起何子秋的耳朵:“给不给?” “我给……”何子秋手伸进怀里,假装摸索银元,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摸索地上的石块,“我给你……” “哼,这还差不多,敬酒不吃吃罚酒。”小楼嘴上不停骂着,“就你这等姿色,还想攀龙附凤,也不看看苏小姐是什么人。攀不上苏小姐,还想攀苏公子,死狐狸精,不要脸。” 攥住一块稍尖锐的石头,何子秋愤恨道:“你离近点,我给你。” 小楼低头看过去。 碰! “你疯了!”捂住刺痛的头,小楼放下手,入眼一片血红。 何子秋踉跄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蹚过去。 他逼近小楼,手起石落。 “啊!” 一下。 “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两下。 “阿肆!”小楼捂住头,扯下胸前的银锁,“我把这个送给你……别打了……求你了……” 何子秋迟疑了一瞬,他接过那银锁,对方忽反扑过来,狠狠抓了一把他的脸,接机抢走他手里的石头:“去死!” 情急之下,何子秋抱住他的腰,任凭他疯狂砸自己的背。 用尽力气往前一冲。 碰的一声。 何子秋双眼朦胧,等他再反应过来,对方已靠在井边,没了气息。 “你应得的,你活该!”他剧烈地喘着气,颤抖地攥紧手里的银锁。 不知为何,心里头舒坦了,仿佛有一丝黑色的气流漫漶七经八脉。 这个气流,叫解放。 他低声笑了起来,这多日,从没有一天比今天还畅快。 掸了掸沾满泥土的肩膀,何子秋勉强蹭了蹭脸边的血水。 拖住小楼慢慢往井边挪,他的肌肉一阵一阵地刺痛。 打开木板井盖,他拽起小楼,使劲将他推了下去。 噗通 接着阴森的月光,何子秋发现这是一口枯井,里面可不止小楼这一具尸体,还有另一具穿着苏家仆人服的白骨。 冤家路窄。 他沉默片刻,拉好井盖,将其封存。 带着一身伤,何子秋回到了苏家。 彼时众人都睡了,他艰难地在院子的角落里坐下,脱下上身的外套,用麻布擦洗身上的污渍与血块。 如瓷的皮肤红了一片又一片。 簌簌簌 他猛地转过头,灌木丛中,似乎躲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他轻笑一声,放软了声调:“你在偷看我么?” 那女人见他没生气,顶着一张猥琐的脸走了出来,竟是苏府管家的女儿,何子秋曾经吃饭时见过一次,她在厨房里做活。 何子秋拉起衣衫,想起她可能在此偷窥已久,便眼露杀意:“你在这儿多久了?” 他现在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不久不久,”女人笑着迎上来,月光打在她半面脸上,露出几份阴邪,“方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何子秋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和小楼出去了,但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女人嘻嘻一笑,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在我娘面前说好话,让你,离开这个小后院。” 离开后院…… 若进入前院,便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机会。 何子秋伤痕累累的手抚上她的袖边,展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啊,阿肆多谢这位小姐了。” “哎,不敢自称小姐。”她手往何子秋肩下一探,被他躲过,依旧不恼,“唤我阿敏吧。” 第29页 打发走了阿敏,月已高升,悬挂在夜幕正中。 何子秋擦干净身子回房,爬上硬邦邦的床。 他侧躺着,双眸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初夏的夜微凉,他辗转反侧,裹起薄薄的毯子,缩成一团。 别放弃别放弃别放弃…… 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报仇。 他吸吸鼻子,用毯子抹了一把脸。 他现在……是个坏男人了…… 可凤姐姐最不喜欢坏男人了…… 没关系,他可以演。 等他见到凤姐姐,他一定还可以做回以前的自己。 他还有希望…… 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催眠,何子秋哽咽了几声,脸贴着墙,默默落泪。 可是,阿凤只是个山野小猎人。 她即便武功盖世,权势之下,又能如何?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敢再想…… 一夜,未能好眠。 三日后,小楼失踪的消息方传开来。 冬雪得到主子的指示后,来饭堂训话,让众人都老实点,别瞎嚼舌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何子秋丢下才吃了一半的饭,从后门而出,轻手轻脚追了上去。 “冬雪哥哥,冬雪哥哥。” 冬雪狐疑地回过头:“不好好吃饭,跑出来干什么?还是这么没规矩,想挨罚了?” 何子秋停下来,面露无辜,小心翼翼又真诚地从怀里拿出那枚银元:“冬雪哥哥,你待我挺好的……那天公子赐了这银元,我拿在手里,自觉不配。冬雪哥哥教会了我礼节,这个银元,应当孝敬冬雪哥哥。” 冬雪一愣:这家伙是白痴吧? 但到手的银元岂能不要?他清清嗓子,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方偷偷接过:“呵,你倒是机灵了些。” “冬雪哥哥,我……”何子秋羞涩地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青丝,拭过添了新伤的脸,又故意展出伤痕累累的手,“我,我想干些端茶送水的差事……” 冬雪抿唇,鼻子里长叹一口气:“行吧行吧,瞧你也怪可怜的,谅你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下个月,小姐成人礼,苏府宴请四方,人手铁定不够,你就去前院帮忙吧。” “谢谢冬雪哥哥!” “当天贵宾众多,你可别出了岔子,否则,我要你好看。”冬雪昂起下巴,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把自己收拾收拾,又臭又丑,别丢苏家的脸面。” “谢冬雪哥哥!”何子秋感激得跪下来,朝冬雪离去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待冬雪走远了,他缓缓起身,迎上那个一直在角落里尾随他的女人:“阿敏姐姐,你可真喜欢跟踪啊。” “双重保险,你可真是够心机的……厨房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你过几日便可离开后院。” 阿敏凑上来,捏住他的下巴,“到时候,你可记得答应过我的,要跟我,云雨一番。” 第14章 他邀您去苏府赴宴 且说当日,周嬷嬷带着圣旨来到贤王府,把老太君等人吓了一跳。 等周嬷嬷念完圣旨,老太君脸色急遽变化,最终气得晕厥过去,卧床多日。 这不,今儿一早,有下人说老太君好不容易醒了,夏枫忙不迭殷切切地去拜见:“祖父,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倒下地也太突然了,要不,我们赶紧趁机挑个木材?” 说罢,她挥挥手,身后的仆人们一人端了一块木头进屋,齐刷刷站了一排。 老太君有些气虚:“木材?” 夏枫点点头:“是啊,我好安排人给您先做棺材啊,豪华雕花定做款,给您镶金嵌玉,绝对时尚又前卫,对街老爷爷都羡慕哭了。您下了阴曹地府,能在奈何桥上吹一路。” 老太君气得眼冒金星,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至今未醒。 夏枫心头舒坦极了。 老太君病了,张氏一伙只能先做缩头乌龟,最多背地里说几句坏话。 夏枫也不急着处理,毕竟比起这些小喽啰,贤王印重要多了。 经下人证实,夏枫身上的确有张氏所言的胎记,自此,夏枫的身份便板上钉钉,再不可撼动。 张氏一行人想:那又怎样,她夏枫还能不等上头下旨,就自称贤王? 又过了几天,周嬷嬷来了,说带了陛下的回礼。 陛下圣言:夏枫上次送的礼,精巧有趣,甚得朕心,特赏贤王一旨。 周嬷嬷还暗中打听,是什么礼物能讨得圣上欢心啊,您给透露透露呗? 夏枫寻思我送了糖人,还送了我自己,你成么? “周嬷嬷又管得宽了。陛下给了我什么回礼?” 周嬷嬷瘪瘪嘴,很不情愿地抠出圣旨:“陛下力排众议,在您身上下了注。” 原是夏椿暗中用尽身边的权力,给夏枫搏了个贤王。皇太君觉得无实权的王爷,夏枝和夏枫谁哪个草包坐都一样,也就应了。 夏椿在赌,毕竟她如今无人可选,对送上门来的人才倍加珍惜。但夏枫又是个定/时/炸/弹,夏椿走了这步棋,也觉得心里没底。 “回禀陛下,本王定竭尽全力,助陛下坐稳江山。” 那可不,夏椿不做皇帝,世界线就乱了,那冥冥之中的“神力”还不得把夏枫掐死。夏枫一想到当初想杀夏椿的时候头疼欲裂,就心有余悸。 怕了怕了。 第30页 自此,夏枫得了圣旨,这贤王印就算入了口袋。 张氏一行人气不过,他们又想:那又怎样,她夏枫难不成还能跨过授印仪式?没经过授印仪式授印,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且老太君不醒来,仪式就没法进行,他们就还有胜算! 夏枫:还真能。 管它什么仪式流程:“浪费时间,都是形/式/主/义,给我统统废除!谁不服站出来!” 还真有胆子大的,一个姓李的女人,跟在老太君身边拍马屁多年,是老太君娘家的人,也算是夏枫半个亲戚。 那女人站出来,替夏枝说了几句话:“老太君尚在昏迷,枫儿,你未经长辈授印,怎能服众?” “哦,你不服?”夏枫转身,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 那椅子“咻”一下飞过李大人的头顶,把她的顶发擦去一片,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散地四分五裂,吓得众人一个哆嗦。 李大人摸摸传来凉意的头顶,咕嘟咽了口口水:“我……你怎么能用这种暴力手段对待我?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后来,据贤王府对街卖胭脂的老板娘说: “那天天很蓝哦,我就坐在我家店铺门口那旮旯子里数钱,突然头上一黑,一个胖女人从天而降。 我说哎哟这不是贤王府的李大人嘛,您是怎么飞出来嗲?哎哟您这头发怎么跟尼姑似的,您看破红尘出家了?她就嚎了一嗓子,甩了我一巴掌就跑了,边哭还边抢了我一贯钱,眼泪鼻涕全撒到我的胭脂上,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嗫! 哎不过后来贤王女派人出来赔了我一个金元宝嗫! 贤王女真大方,真是个好人!” 如今,贤王府上下,没人敢在夏枫面前喘大气。 张氏非常着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思前想后,召来夏于柳:“儿啊,为了你姐姐的前程,你要不要……搏一搏?” 夏于柳一寻思,荣华富贵谁不爱呢,忙点头:“爹爹,您说!” “你从小长相优越,爹爹一直把你往名公子的方向培养……初次见面那天,夏枫也没对你如何,”张氏牵起夏于柳的手,哽咽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孩子,你要争口气啊。” 夏于柳心头咯噔一下:“爹爹,您该不会,是让我去……” “等夏枫有了实权,那天京里的公子们还不趋之若鹜?到时候哪有你什么事啊。” 夏于柳觉得是这么个理,忙点头:“爹,我豁出去了!” 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美色,这几乎是男人们公认的世间真理。 与此同时,陆乘元寻思自家女儿年纪不小了,如今又退了婚,身边又没有男人伺候。 念及此,他把目光放在了墨松身上:“墨松,你来,我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墨松乖乖上前,蹲在陆乘元身边:“主子?” “墨松,”陆乘元握住他的手,笑得慈祥,“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你对枫儿……” “奴才不敢想!”墨松吓得跳起来,忙磕头跪下。 陆乘元轻声安慰:“你若有意,我便助你,若得了枫儿青眼,你就是贤王女的侍郎了。” 墨松一听,脸红透了半边天。 这等好事,他也不是没有肖想过:“我……王女为天人,任谁都会倾心的……可……” 他趑趄半天,方吞吞吐吐道:“主君,我觉得,王女心里有人。” “那又何妨?”陆乘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女人只娶一个的?不过,你说枫儿心里有人是怎么回事?” “是王女回家时戴在身上的匕首……还有那个食盒……” 陆乘元听了墨松的猜测,意会得点头:“那算什么,枫儿大了,不会嫌侍郎多的。” 太阳高高照。 被各方算计、“安排”的夏枫,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在为日后做打算。 如今,苏懿这个男二算是解决了,那个男三阿肆呢? 夏枫也不急,她不稀罕专门去奴隶场找那个阿肆,毕竟叫阿肆的奴隶多了去了,这只是个编号而已。 她等一群纨绔子弟聚在奴隶场看“杀人表演”的那一天,直接过去溜达一圈,顺手把阿肆给杀了,以绝后患。 几个弹指的事儿,完美。 墨松端来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红着脸用小竹签为夏枫串好:“主子,吃点水果吧。” 夏枫斜目睨了他一眼。 墨松今天收拾的很干净,身上飘过一阵淡淡的花香,就连衣服都熨地十分服帖,没有一丝褶皱。 这世界的男人,怎么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搞这个搞那个的。 孟浪,太孟浪了。 他递过来一块切好的水桃,桃子的汁液坠在果肉的边缘,滴答一下,便洇入夏枫的袖口。 “主子赎罪,墨松这便帮您擦净。”说罢,他自顾自拿出手帕,就要帮夏枫擦袖子。 夏枫猛地收回手,撑住脸,偏不给他机会。 太小儿科了,你这都是人家何子秋玩剩下的。 “墨松,院子里墙边有一排竹子,你去擦擦,”她轻笑一声,“顺便,面壁思过一番,清醒清醒,脑子是个好东西,可别弄丢了。” 墨松是个聪明人,自听得出夏枫的画外音。他脸一沉,咬住下唇,迟疑地站起来,还一步三回头,盯着夏枫不放。 第31页 夏枫拿起一旁洗净的桃子直接啃:“眼睛不想要了?” “主子……”他忙垂下头,闷声道,“还有一事,苏公子又亲自来找您了。” “不见,一个好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他倒好,整日阴魂不散,游荡来游荡去的。这么多闭门羹都挡不住他,怎么,他还想上演一出‘三顾茅庐’么,怎么这么多戏啊。” 夏枫翻了个白眼,桃子啃得更快了。 墨松噗嗤笑了一声,继道:“……苏公子给您送了一张请帖,邀您赏脸,月底往苏府参加苏小姐的成年礼。” 苏纯成年礼? 夏枫觑觑眼,这桃子可真甜:“也不是不行,去亮个相,看看苏纯是个什么品种的垃圾。” 月底,盛夏,太阳光越发炙热。 最热的这一天,苏府迎来了苏大小姐的成年礼。 苏将军人不能到,但亲手写的贺信到了,足够震慑在场的每一位来宾。 除了夏枫。 苏将军都快死了,她怕个屁,她就是要张扬得去。 当然,苏将军是英雄豪杰,等人家战死了,葬礼上她会多随几块金子的。 啧,她可真是个识大体的好人。 一早上起来,夏枫感觉自己被热化了。 她寻思这么热的天,捂着一身华服它不闷么?说什么也不肯穿得那么严实。 套上一身大领的暗赤色纱裙,内套一件同色阔腿香云纱,让风尽情灌入衣服,夏枫风风火火便出门去。 只要她凉快就够了,这一身红火,别人看了热,与她无关。 “主子,这匕首的颜色与您这身着实不搭,”墨松小心翼翼问,“不若,我用布袋装起来戴在身上,墨松以性命担保,不会弄丢的。” “妥。”夏枫也没多想,她乐得轻松,随手把贴身的匕首交给他。 墨松接过匕首,细细翻看一番,方放入袋子,系挂在身侧。 他吃力得跟上夏枫,偷偷抬眼瞧她。 王女真好看…… 夏枫的马车于两刻钟后抵达苏府门口。 她掀开车帘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 这苏府的大门也忒小气了,不足贤王府一半大。 苏府门庭若市,人头攒动,拥挤的人潮随着一箱一箱礼盒涌入赭色的大门。 夏枫闻到一股冲鼻的香料味,鼻腔一阵酸痛。 她以内力裹住掌心,把身边堵住路的人硬生生拨开一米多远。 “谁啊?”众人不满得回头。 纱裙一角如天边的霞光,在流金的阳光下迅速飘过,画出一抹红火,惊艳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热闹的大门口登时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在夏枫的脸上。 好家伙,这女子可真美,美得众人屏息静赏,都忘了呼吸。 苏府的管家姓钱,她一眼便觉此人不凡,忙巴巴得上前行礼:“这位小姐是哪个府来的?您的礼……” “礼?”夏枫觉得好笑,眉梢一挑,下巴一扬,用鼻孔看她,“本王过来,就已经是给苏纯最大的面子了。” 众人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解得摇头:谁啊,这么大口气。 “您空手来的?”钱管家觉得离谱,马上直起了腰板,朝夏枫摊开手,“您的请帖呢?”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要看这位漂亮小姐的笑话。 从没见过有人参宴不带礼的,这个无礼的女人,竟然还自称“本王”。 夏枫没给她一个大嘴巴子,作为苏府前任准媳妇已是仁至义尽。 墨松掏出请帖,放在钱管家眼前,学着夏枫的口气傲气道:“这位可是贤王女,给你脸了你才能站在这儿问这问那的,还不快放行!” 贤王? 众人哗然。 “贤王印已授了?” “嘘,据说是陛下下的旨……” “贤王长得如此出尘、气质非凡……” “传闻不是说,贤王女早年是个胖墩吗……” 夏枫任凭草包们议论。 还是那句话:五官长在屁股上的人,总对五官长在脸上的人很感兴趣。 她一步跨入苏家大门,顺手拍拍钱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既如此,本王回头补一杆猪肉称送给苏府吧,让苏府的人,没事多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钱管家只觉双腿一软,仿佛有一股强力自肩膀刺入他的神经,“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 夏枫啧啧摇头:“苏府的仆人综合素质也太差了,看你这跪的,都不够标准啊。” 第15章 凤姐姐?贤王 ? 今日,苏府大办宴席,前院人手紧缺。 得了冬雪和钱敏的推荐,何子秋顺理成章被调去前院端茶送水,厨房花园两边跑。 但他心里有个大石头一直坠着放不下。 这几日忙碌地紧,他整日整日地躲着钱敏,他答应过她事成之后…… 今日宴会过后该怎么办呢…… 奇怪的是,各府宾客陆陆续续来了以后,何子秋并没见到钱敏的踪影。 见不到她,他心情略好些,便往碧水潭的厨房去。 碧水潭坐落在苏府的花园中央,潭中由石子砌出一长约数十步,高约三米的小桥,连通潭水两侧,景色苍翠,山水俱全,有“小西湖”之称。 碧水潭右侧是苏家的会客厅,有内厅和外厅之分,男女隔厅用餐,可容纳主子及仆人近千人。 第32页 何子秋从厨房端出一盘点心,往花园去。 他换了一身新的苏府仆人装,头发束在头顶盘起来,看上去干净清爽。身边往来都是富家大户的客人,他能一眼辨认出哪些是主子哪些是小厮。 “哎呀——”一家仆突然从旁边跑过来,差点撞翻何子秋手里的点心。 何子秋几个退步,侧身稳稳站定。 “让开让开!” 入眼便是钱敏铁青的脸,他下意识躲开,看到一群仆人正抬着一个中年女子往后院去。 那女子,不就是在门口迎宾的钱管家——钱敏的母亲么? 何子秋不想和钱敏搭话,顺手拽住一个护卫:“护卫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那护卫翻了个白眼,抱臂站立,像是有千万句吐槽似得,嘴巴像机关枪,噼哩叭啦道:“还能是谁,那个贤王呗。我可真没想到她是贤王,早前和公子回京路上怎得就没发觉呢。管家在门口得罪了她,她那个破脾气,一巴掌内力轰过去,钱管家这家伙活着都算积了八辈子福。” 这护卫正是木琴,她瘪瘪嘴,摇摇头,又长叹一口气:“娘的,这以后怎么斗,要是苏家和贤王府斗起来,甭管什么衷心,我都想辞职不干了。不如,过两天我就申请去塞外当兵……” 何子秋听不进她满嘴抱怨,只知道一件事。 贤王来了。 他感觉脑子里天旋地转,紧张地手发颤。 贤王。 就是她,害得他家破人亡,寄人篱下。 是她一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让他沦落为奴,受尽屈辱。 何子秋弯下腰,就着水潭,把碎发整理了一番,显得越发俊朗。 只可惜,右脸颊处那火烧火燎般的疤痕,让人触目惊心,打破了一双狐狸眼营造的涟漪。 就算没办法在贤王心中留下印象,今日,他也要看看这个贤王的长相,把她刻印在心里,永生永世都不忘。 他深呼吸,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往潭右侧的会客厅去,客厅里坐着的,都是镶金嵌宝的贵客,个个地位不凡。 可是,谁才是贤王呢? 高门贵女们的穿着打扮没什么不同,金丝银缕,翡翠明月珰,极尽奢华。 何子秋一一看过去,无从分辨,胸膛起伏,额头沁出一层密汗。 “干什么呢?” 厅内刚为客人们满好茶的冬雪,蓦地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拖到一旁,低声问他,“你瞎看什么,还不放下就走?” 苏懿循声望过来,眉头微微皱起,给冬雪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带下去。 冬雪啧啧几声,假装无事地拽住何子秋,把他带到清水潭后一处假山边。 待站定,他狠狠拧了何子秋一把:“你要死啊!” “冬雪哥哥,我只是太紧张了。” 冬雪气不过,又推了他肩膀一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再让我见到你四处游荡,这活你就别干了!” “冬雪,你怎么在这?” 正教训着,倏从不远处传来一清透的人声,二人闻声回头,一身着窃蓝色衣衫的小厮笑盈盈走过来。 这小厮周身飘香,容貌阴柔略丰,面色红润,何子秋一看便知这是个得宠的角儿。 那人看看冬雪,又打量打量何子秋:“你在教训下人?” 冬雪当即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切了一声:“墨松,不伺候你们家贤王女,跑这来做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你把我和公子关在贤王府外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那关我什么事?”墨松语气平淡,带了几分冷傲,“我家王女不肯见你家公子,我也只是照吩咐做事,怎么敢违抗命令?” “你!小、人、得、志。” 墨松不理会,努努嘴:“你家公子出来了。” 三人朝桥上望去。 如今临近开席,厅外已无他人。 苏懿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可谓公子如玉,清如白莲,艳压全场。他一身雪白的长衫,在夏风的吹拂下微微飘扬,宛若谪仙。 手举一把遮阳的纸伞,他缓缓步上石子桥,每一步,均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的柳姿。 他在演给谁看呢? 何子秋好奇得顺着苏懿的目光看去。 石子桥上有两个女子正在谈话。 准确说,是苏纯在与另一个女子攀谈。 那人一身火红的纱裙,偌大的裙摆随风飘起,是夏日最艳丽的一抹朱色,与苏懿的白对比鲜明。 她黑发高束,英气逼人,周身散发出生人莫近的冷漠气场。 高傲、不屑,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冷火,你若逼近,便灰飞烟灭。 虽隔了百步,中间尚有灌木遮挡,但何子秋清楚得知道,那人是谁。 他的心脏骤停,继而狂跳不止。 凤姐姐…… 何子秋盯着夏枫,一时怔然,不由自主得往前。 他想再看得清楚些。 白日多的折磨与屈辱,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希望。 此一刻,眼眶一热,仿佛有诉不尽的苦楚。 “你做什么?”冬雪一把拉住他,“给我回来。” “冬雪哥哥,”何子秋猛地挣脱开,高兴得笑了起来,兴奋地指着远处桥上的人,“那是凤姐姐,我认识她,她是我……” 他顿了顿,“朋友,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第33页 墨松眉头紧皱,再一次打量何子秋。 冬雪一巴掌呼过去:“你疯了,那是贤王,你乱认什么亲!她可不是个好人,你若敢打扰她们,你会死得比钱管家还惨!” 何子秋捂住自己毁容的脸,迷茫得看看冬雪,又看看墨松。 贤…王…? 凤姐姐? 不不不,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何子秋几步上前,拉住墨松的肩,发了疯似的用力摇晃:“你是凤姐姐身边的小厮?你一定知道的,凤姐姐……凤姐姐最喜欢用我送给她的匕首了……那个匕首独一无二,是我家的传家宝……” 墨松有点懵。 他复杂得望着何子秋,第三次打量。 原来是他…… 就这等姿色? 鬼使神差地,他扶上何子秋的手,安慰得轻轻拍了几下:“你是说……这个匕首吗?” 他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那枚出门前,夏枫给他的匕首:“其实……王女回府那天,就让我扔掉了,说反正以后有上好的兵器……我见它好看,我才收下的。” 轰 何子秋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 那颗悬了几个月的心重重地砸回胸口,砸得火花四溅,火星燎原,烧焦一片荒芜。 “你骗我……凤姐姐不是这种人。” 她……她不是…… 冬雪朝他翻了个白眼:“贤王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得清楚,她就是个大恶人啊。回京路上,贤王滥杀一片……据闻,她回府当日,还杀了老太君身边一个小厮……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可千万别去找死!” 说罢,他气不过,又补了一句:“你去找死,也别带着整个苏府找死!”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不了解她。” 何子秋攥着拳头,心一横,转身便向桥跑,“我不信,我要问她!” “你站住!”冬雪死死攫住他,两方拉扯,把他身上的私人物件全数扯了出来,掉的满地都是,“你是想丢尽我苏府的脸面吗?!” 碰! 何子秋被一钝器敲重头部,膝盖“噗通”跪了下来。 他来不及去辨认是谁打了他,只微一抬头,发现夏枫不见了,唯留苏懿和苏纯在桥上大眼瞪小眼。 苏纯生气得进屋去,苏懿气得摘下发冠便往潭里丢。 苏懿气冲冲离开清水潭,走了一段路,方发现扭打在一起的冬雪和何子秋:“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何子秋被拽住裤脚,他忍着后脑的刺痛,用尽力气爬过来,攥住苏懿的裤子:“公子,求求你了,让我见凤姐姐一面吧。” 凤姐姐? 阿凤? 夏枫? 就你还想勾引贤王,真是什么东西都敢爬到本公子头上了。 你当本公子是你的垫脚石吗?! 苏懿气不打一处来:“木琴!把这个放肆的小奴拖出去,卖去奴隶场!” 第16章 奴隶场 何子秋挨了一闷棍。 晕倒前,他看到安顿好钱管家的钱敏匆匆跑出来,他想要叫住她。 对方见此情形,假装不认识他,闷着头逃似得走了。 女人所谓的情,果然真实又脆弱,是街边的墙头草,风一吹就倒了。 她们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吧。 过往的挣扎,统统付之一炬。 何子秋被木琴扛着离开,对上墨松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后,彻底晕厥过去。 他又回归了那一片黑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心上人。 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他看到自己追着凤姐姐的那几天,看到自己不厌其烦得打听她的出身,像个村长。 “凤姐姐,你是哪里人?” 她总是不耐烦地远离他:“你我未差几个月吧?作甚一直叫我凤姐姐,我有那么老么?再说了,我哪里人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跟上去,积极得帮她捡柴火,“若你家境富裕,就你娶我。若你家境贫困,就我娶你。” 她看傻子一样看他:“白日梦要少做。” 白日梦,真的要少做。 凤姐姐是贤王。 是了,她们一家躲在无名村那荒无人烟的蕞尔小地,道路不通,四面环山,寻常人很难发现。 除非,仇家就在身边。 这件事前后,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凤姐姐身为贤王,为什么在无名村当猎人? ——许是她身怀要务,她不也说了,是去无名村闭关静修的。 在无名村那么多年,为什么非要时至今日她方动手? ——女人么,好面子,不能光天化日下杀人,只能偷偷派人动手。 凤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可是何子秋,你真的了解她么,你不也才知道,她其实就是贤王么。骗人对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根本不需要动脑子,就能把你耍的团团转。 每一个问题的提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在冷漠得反驳。 这么多月来,面临那么多屈辱,他都一一忍过来了。 他想报仇,他想见凤姐姐,凤姐姐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现在这一切都碎了。 七零八落,全盘落索。 第34页 她骗了他。 她杀了他全家。 她害他受此苦难。 她地位高耸入云,往后甚至会权势滔天。 她只需抬抬手,就能取他性命如取蝼蚁。 仇恨与杀意裹挟着绝望,像一个巨物横亘在何子秋的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把他的心紧紧裹住,顺势而上,蒙蔽了他的双眼,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含混森严的咆哮。 呵,对了,她甚至不叫阿凤。 她叫夏枫。 一梦冗长,何子秋是被一阵楔入灵魂的耳鸣惊醒的。 他睁开有些黏糊的眼皮,一阵阵哭号声环绕在他的耳畔。 一股子汗臭钻入他的鼻腔,他猛地吸几口气,感觉堵塞极了。 这是哪? 他绝望得靠在墙边,无力得观察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牢笼。 牢笼是铁质的,每一根铁棍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牙印,阴森可怖。一座牢笼里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穿着短到膝盖的麻布衣,显眼的地方都被烙上了一个“奴”字。 何子秋低下头,发现自己也穿着麻布衣。 吱呀 门开了。 一个女人拿着长鞭走进来,用力扫到地上,掀起一片灰尘:“别整天哼哼唧唧的,你们这些卖不出去的劣等货色,老娘给你们一口饭吃,都是浪费!” 她卷起鞭子,用鞭柄指着何子秋:“你,苏府来的,给我出来!” 何子秋冷眼看过去,缓缓起身。 嗯,他确定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一件麻布衣了。 对此,他竟已快习以为常了。 何子秋拍拍身上的灰,忍着腿部刺痛跟了上去,只微微一扯,后脑勺被击打的地方仍有闷痛。 这里弯弯曲曲,有几十个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满了奴隶。 越往走廊的门口走,房间里的奴隶穿得就越干净体面,卖相就越好。 是的,卖相。 何子秋为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这个词吃了一惊。 此处是个奴隶场,专门贩卖奴隶的。 他跟着几个女人走到一大桌子边,桌子上趟有各类器具,器具的边角或多或少沾了点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苏府来的货?”女人冷哼一声,“苏府现在真是什么货色都能进了,听说还是个‘青龙症’?” “是啊,”女人别别头,对他吼道,“爬上去!” 何子秋强忍下心中再次萌生的屈辱,乖乖爬上桌子,平躺着。 倏然,腿下掀起一股风。 “你们要干什么?”他猛地坐起来,抓住那女人的手,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两个女子合力把他牢牢按在桌子上,另一个女人熟练得掀起他的麻布衣。 “靠,还真是个‘青龙症’,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卖得出去么?” “怎么可能卖的出去,赔钱货!” “你们!”每一句话都刮得他脸疼,何子秋奋力挣扎,双目泛红。 他的四肢被女人们按住,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女人们见他不老实,随手拽了一块麻布,强硬得塞进他嘴巴里。 羞耻如浪,一阵阵将他淹没,他握紧拳头,青筋在瘦削又透白的皮肤内隐隐若现。 “看看是不是个雏儿。” “肯定是的啊,有‘青龙症’,谁敢上,你上啊?这可是要绝后的。” “不了不了,哈哈哈哈……” 女人们哄堂大笑。 何子秋别过脸,双腿因害怕和屈辱剧烈得颤抖着。他牙关咬得死死的,未及片刻,嘴角流下一束腥红,滴落在肮脏的桌面。 他好想一了百了啊。 但路已经走到这里,他不能死。 否则有什么脸面见阿爹阿娘…… 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一定,要报仇…… 整个宴会,夏枫全无兴趣。 何况只要她在,众人便大气不敢出一声,纷纷盯着她看,努力把她脸上看出花似的。 她在宴厅里尝了一口点心,觉得难吃得紧。趁宴会还没开始,她脚不沾地得往碧水潭的桥上走,准备晃悠一圈走人。 嘿,这不巧了,正好碰上今儿的“大寿星”。 苏纯看见来人,心书乱翻。 她本能得被夏枫的盛世美颜所吸引,想拽住对方,却一手捞了个空,忙喊住她:“小姐请留步!这位小姐,我怎得以前都没见过你?” 夏枫促狭得看她:“苏小姐是没见过世面么?巧了,本王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蠢货。” 苏纯的脸像被刀狠狠刮拉了一下,表情管理瞬间失控。 莫名其妙被怼,她有些堵得慌,冷不丁肃起脸,再次上下打量夏枫。 二人目光电光火石间,忽头上一暗,原是苏懿来了。 苏懿举着遮阳伞,笑得温柔:“夏枫……我们又见面了。” “昂。”夏枫敷衍得应了一声,朝下巴都要惊掉的苏纯投去一个危险又桀骜的目光,“苏小姐,你这衣服太丑了,下次过寿本王送你一件寿衣吧。” 她几步走下桥,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瞧这大好日子,本王都忘了。本王也没什么特别好听的祝福话,就祝你……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说罢,夏枫躲瘟疫似得,一个轻巧的跳跃便蹿上了树。如空中飘絮似得,一会儿就不见了。 第35页 不孕不育,还儿孙满堂? 苏纯憋着一股气,感觉头上一片绿,脸红得像颗李子。 她难以置信得问苏懿:“她就是贤王?夏枫?” 苏懿白了她一眼:“要不然呢?你作甚堵着桥,若非你说错话,我还能同她多说几句。” 苏纯:???? “你脑子进水了?你不是向来看不起夏枫,取消婚约也是你要提的,这会子怪我碍着你了?” “现在不一样了,”苏懿没好气得推开她,“你那些个废物护卫加在一起,都碰不到夏枫一根汗毛。” 苏纯:???你有病吧,胳膊肘往外拐,你瞧不起苏家军? 苏家军长官木琴:???你行你上吧,我先溜为敬。 夏枫几个翻腾,就把苏府逛遍了。 没意思,这苏府毕竟只是个将军府,还不及贤王府五分之一大。 一盏茶的工夫,夏枫又回到碧水潭,正巧撞上在潭边等候的墨松。 他见夏枫回来了,赶忙将匕首收起来,揉揉方才用力太狠,如今有些脱力的手腕。 夏枫没放在心上,朝他勾勾手:“走。” 墨松木讷得应了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他手里,攥着刚从地上捡到的一条挂坠,上面有一把小银锁,是那个叫阿肆的奴隶和冬雪拉扯时掉在地上的。 若那个阿肆,真的是这个匕首的主人…… 万一,以后他阴差阳错碰到了王女…… 墨松越想越后怕,心里头堵得慌。 他低头翻看这枚锁,底下刻了一个楼字,应该是那个阿肆的真名。 “主子……”他小跑几步跟上,悄悄试探,“我方才,在潭边捡到一把银锁,上面刻了一个楼字,不知是谁掉的。” 若真如他所说,王女与他有旧,听到这个“楼”和这个锁,应有反应才是。 银锁?楼? 夏枫奇怪得看了他一眼:“墨松,你是不是特别穷,才老是低头走路捡钱。” “……才不是……”墨松嗔了一句,方默默把锁收下。 看来,没那回事,说什么匕首,说不定只是碰巧罢了,或者主子根本没把人放在心上,只是喜欢那个匕首。 恩恩,主子一定只是喜欢那个匕首。 倏然,夏枫停了下来。 她拧着眉,转身抱臂盯着脸红的墨松:“墨松,你是我爹最喜欢的小厮,我就‘好心’提点提点你。” 主子要提点他? 墨松抿抿唇,有些期待得点点头。 夏枫弯下腰,慢条斯理得凑近他的脸,能感受到对方的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 “你要是再做白日梦,或胆敢试探我,我就勉为其难抽空,用匕首把你捅成筛子。” 第17章 米其林大厨没了? 贤王夏枫貌美绝伦,武功盖世,前途无量。 这个消息一出,全天京都炸了。 无论真假,名流们都想凑个热闹。 贤王府的拜帖收了一本又一本,你方唱罢我登场,什么自诩尊贵的高官都屈尊降格得派人来请,但夏枫谁也不想见。 夏枫不赏脸,唯一和她有联系的小厮墨松,便成为各家巴结的对象。 “墨松,贤王女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呀?” 夏枫原话:“我不择偶。” “墨松,贤王女每日都在做什么?” 墨松收了好处,嫣然一笑:“可能是在呼吸?” 但天京还有大把大把的人看不上夏枫,人们都对突然“发家致富”的人有着天然的鄙夷与抗拒。毕竟武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好看的武痴又能干啥,最多出门打仗罢了,等她建立了赫赫战功在说。 说到底,她们还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夏枫,对夏枫的固有形象根深蒂固。 这些流言蜚语传到皇城里,添油加醋,出现好几个离谱的版本。 过了十几天,周嬷嬷来了,说圣上想见贤王一面。 夏椿能找夏枫干什么,也就再次试探试探她的虚实罢了。 夏枫应了一声,依旧张扬得进了宫。 清华殿贵气素雅,平日里却极其冷清,气氛过于庄重。 夏枫带着一身烟火气往清华殿一站,活像个红灯笼。 夏椿倏然觉得空气都松懈下来。 特立独行,坚持自我,属实难能可贵。 她思绪一收,将全身的劲力灌注在稚嫩的双手上,以左脚为轴打了个旋,剑锋一转,划出一个漂亮的圈,舞得有模有样。 夏枫秀眉一竖,抄起周嬷嬷手里的浮尘,陡然拔地三尺,半空中“呛”的一声,与夏椿交战起来。 周嬷嬷:??? 二人你来我往,打出一串铿锵。 夏枫以摇山瀚海之势,压了夏椿好几招,眉宇间竟自得其乐,好似只使出了三分实力。 倒是夏椿,硬接了她几招,后背肌肉紧绷,黑金色的凤袍竟渐渐洇湿了。 周嬷嬷紧张得在一旁看着,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好家伙,别人跟陛下过招都谦让三分,这贤王倒好,招招致命,若真伤着陛下,这可得了? 仅几息的功夫,夏椿便被夏枫强硬的攻势震撼,败下阵来。 她被逼至墙角,连忙喊停,嘴里大口喘着气,汗滴答滴答往下坠。 她下次知道了,绝不能穿龙袍和夏枫对打,太废袍子了。 第36页 “贤王女好功夫。”夏椿眼冒金光,打得可以说十分尽兴,“与卿交手一回,胜过与他人切磋百次。” “人家那都是让着你的,她们教你的那些三脚猫功夫顶个肺用。”浮尘在掌中灵活得打了个挺,夏枫往后一掷,扔到周嬷嬷怀里,周嬷嬷接住浮尘一瞧,才片刻功夫,她最爱的“流星尾”已经被拧成了麻花。 可怕。 “若真遇到武功高强的刺客,”夏枫抱臂,目光很嫌弃得扫过当今陛下,“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什么你你我我的,这种放肆的称呼,换做别人,夏椿早就发火了。 但她寻思,夏枫许就是这种个性,心头又萌生出一丝敬意。 不管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先是一个强者。 “夏枫!”她几步上前,紧紧拽住夏枫的小臂,仰头看她,“你教朕武功,朕要拜你为师!” 这不正是夏枫想要的? 但她偏不顺着小皇帝的意。 她知道小皇帝根本还不信任她,只是试探外加利用的关系,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她“哦~”了一声,阴阳怪气得蹲下来,仰视这个小女帝:“我这个人,得有来有回,你是知道的,我教你武功,你准备给我什么?”说罢,她还朝人家摊开手,勾勾四指。 一旁的周嬷嬷汗颜,忙掏出手帕擦汗:疯了吧,和皇帝讲条件。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这荣耀还不够你享用一辈子的? 夏椿敛目思索一番,便依着她道:“朕封你为太傅,你就是朕的老师,朕会以母待之。” 捡个女儿?夏枫一点也不高兴,她养别人的小孩她图啥? “这算什么?我教你武功,还要做你妈?你身为皇帝占我两头便宜,就封我个太傅?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做梦呢。” 夏椿头一回知道,做皇帝的妈竟是这么让人嫌弃的事。 那一刻,十二岁的帝王脑子里咔擦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 她低下头一看,哦,那是她的三观。 “那你想要什么?” “加封我太傅,让我上朝摄政。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会帮你处理政务,我就每天往朝堂上一站,亮亮相。” 饶是表情管理强大如夏椿,眉尾也肉眼可见得抽搐了一下:朕信你个鬼。 “你可知,自古以来当摄政王的臣子,都逃不过谋逆之罪?” 夏枫一本正经:“那我请问你,你现在又没成亲,年纪又小属于‘不具备执政能力’的帝王,实权又在那个老不死的手里,咱们夺了权,放哪?放天上?还是放另一个亲王手里?你有可信任的人?” 周嬷嬷已经不想吐槽夏枫用“那个老不死的”来形容当今皇太君了,她紧张得头皮发麻,脖颈升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个贤王好大的胆子,竟在这儿与陛下“大声密谋”,这要是被皇太君的眼线听见,还得了? 她紧张地东张西望,告爷爷告奶奶祈祷周边没有眼线。 夏椿觉得离谱:“那你又凭什么让我信任。” 夏枫忽站起来,再次抢过周嬷嬷手里的浮尘,回身往殿内一掷。 那浮尘直直飞去,砸向正在窗边浇花的一个宫女的脑门,宫女“哎哟”一声仰倒下去,血流了一地。 “我要真想篡位,”夏枫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六岁那年就被我弄死了。” “夏枫是个武夫,不知轻重,因与陛下练武,无意误伤了陛下的宫女,愿意受罚。”说罢,她朝夏椿眨了眨眼,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罚什么……我不急,陛下好好考虑考虑。” 就像风一样的来,夏枫风一样的又走了,顺手带走一条人命。 夏椿回殿内,命周嬷嬷收拾一下宫女的尸体。 宫女被抬起来时,腰间掉出一块玉佩。 顺着这玉佩一查,她竟发现这个宫女曾是靖王府上的家丁,靖王与皇太君来往密切,是皇太君的人。 这宫女,竟是个眼线。 夏椿坐在凤椅上,顿时想明白了。 看来,绝境之中,她只能赌一把大的,不让之前的沉没成本浪费。 “周嬷嬷,拟旨。” 次日早朝,夏椿的圣旨便宣读开来。 周嬷嬷宣读第一卷 圣旨的时候,满朝白眼与嬉笑。 周嬷嬷宣读第二卷 圣旨的时候,满朝白脸与黑线。 消息传得比鸽子飞得还快。 下朝后刚一个时辰,全天京又炸了。 贤王府被罚五年俸禄的事没人在意,大家只知道:夏枫加封太傅了。 夏枫要摄政? 那夏枫再也不是一个无实权的花瓶王女了! 有人蠢蠢欲动,有人背地里嘲讽苏家。 也有人像张氏一般,瑟瑟发抖。 更有人,仍不把夏枫放心上,只在宫里暗暗思忖怎么给夏枫点颜色瞧瞧,警告警告夏椿。 但夏枫可不管她们,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急什么,这才是个开始。 咸鱼一时爽,一直咸鱼一直爽。 又过了约莫一两周,这天,夕阳西下,夏枫正准备用晚膳,忽被告知:门口有信使求见王女。 她估摸着是那位“全天京最快的女人”从无名村回来了,便翻了墙,亲自在门口接见。 这位信使快马加鞭赶到无名村后,四处打听了一番,竟得了不少扑朔迷离的消息。 第37页 无名村人习惯在山中狩猎,那天可巧,村人往南多走了半日,便瞧见山腰上躺了一地森然的尸骨。她们从衣着与首饰,判断出何夫郎的尸骨,又发现了何富商分离的尸首,才知道何家受到了戕害,感叹流年不利。 当时所有的尸骨已腐烂,仅凭衣着一时不知道谁对谁,村人便一齐埋了。 遇到劫匪杀人抢财,连何富商和夫君都死了,应是全家罹难,无人幸免。 竟然有这种事? 夏枫听后一愣,咂摸不出心头滋味。 “果真无一人幸免?” 信使回道:“应是的,就算活着,也会被卖到花街去。不过,小的在路过俞县的时候,有打听到几个月前,赶巧有一批贩子从南边来,送过去一批货,其中巧有几个样貌顶好的。小的就顺路打听,谁知,这批货正巧被卖到天京来了。” “卖到哪?” “西街象白楼。” 夏枫寻思,何子秋长得确实不赖,若活着,铁定被卖了。 她心情复杂,愣神了片刻,方丢给那信使两锭金元宝,转身默默往象白楼走,外套都没穿。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的米其林大厨被卖了? 经过她这个至尊vvip客户的同意了么? 徒步走过去,夏枫甚至都不想用轻功。 不知为何,她一路上心绪不宁。 夏枫当然不觉得何家罹难和她有半毛钱因果关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下每天死那么多人,她作甚要管这劳什子破事。谁若把这事甩锅甩到她当日没带何子秋一起走上,她一掌轰死她。 但她就是有那么一丢丢、一丝丝、一咪咪的愧疚与担心。 思罢,她拔地而起,边在天京繁华的房顶上乱蹿边想:可能这就是“顶级甜品流失焦虑症”吧,是她的“甜品需求”在从前、现在、甚至未来都有可能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焦虑。 肯定和何子秋没啥关系。 嗯,她和何子秋也就算半个芳邻,是邻里之间微薄的关照。 想清楚后,夏枫心头豁然开朗。 且说象白楼是位于西街,靠近西市的花街名楼,以小子们类型丰富鲜妍娇俏,受过极高的礼节教育,说话得体而闻名天京。 沙曲在天京一周时,曾来此处流连游荡,据她说,这边的儿郎们个个穿得都是阿晋不可描述的模样,阿晋不可描述的地方都很合人心意,关键屁股还翘得很。 夏枫才不管男人屁股翘不翘。 她纵身一跃,双脚点地,天外飞仙似得落在象白楼门口,一袭红裙后她一步簌簌飘落。 此时晚霞正浓,象白楼才刚开门营业不久。 男儿们大坦衣襟,按照规矩,正要往门口亮个相。众人齐刷刷看过来,被这红艳艳的女人惊艳了好几个弹指。 “象白楼的爹爹是哪位?”夏枫像是包了场,径直跨入大门,神色坦荡。 一看着三十几的男人,身着紫色长袍款款而来,可谓“盘儿靓条顺”,除开脸上那一层薄粉,看着还算舒爽:“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可是头一次来?我就是象白楼的爹爹,小姐唤我一声菖蒲即可。” “嗯,菖蒲。”夏枫腾出手拉来一把椅子翘腿坐下,取下头上一根金钗,往大门口一掷。 那金钗“呛”得一声横亘着插入大门,生生将门“咚”一声关上一半,吓得刚出门没多久的男人们纷纷进楼。 “最后一个,把门关上!” 夏枫的声音如雷贯耳,有极强的命令性,听者无不乖乖按她说的做。 菖蒲爹爹心里打了个突,对上夏枫凉凉的一瞥,一根弦绷得死死的。他见人无数,第一个念想便是:这人不好惹。若可以的话,尽量按照她说的做,顺着她的心意。 有不怕死的,背后有权贵撑腰的男人冷哼一声,暗暗哂了句:“吓唬谁呢,小心被抄家——” 话没说完,夏枫袖子微荡,一股掌风飞过去,掀翻了桌子上的坚果。坚果一颗颗统统砸向那人的脑袋,疼地他直喊饶命,脸上红了一片。 夏枫冷笑一声:“我奉劝你平时多涂点胭脂,进了棺材会比较香。” “还不快退下,别脏了客人的眼!”菖蒲咽了口唾沫,尽量淡定,忙提起一声惯用的娇嗲调笑,“是我没教育好,让小姐见笑了。只是,小姐突然莅临我象白楼,究竟为何?” “听闻象白楼近日从南边进来一批新货。”夏枫捞起一颗脆桃,咬得嘎嘣脆,“叫出来瞅瞅。” 就这? 菖蒲爹爹觉得糟心极了,他狐疑地挥挥手,示意护卫叫人去。 “……这批货才来三个月,刚教育好,也不知合不合小姐喜好。”他亲手为夏枫满上一杯茶,笑意盈盈,“对了,小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个府的……” “夏枫。”她淡淡一笑。 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后脊一路往上爬,紧紧抓住他的后脑,菖蒲爹爹手一抖,茶水倒出来些许。 整个天京,除了贤王,还能有第二个夏枫吗? 原来,贤王当上摄政王不是靠捡馅饼,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思罢,菖蒲爹爹招待得更加小心了。 不一会儿,一群略显青涩的男子商品似的,怯生生迈着莲步而来,并列站了一排。 碍于夏枫散发出的莫名煞气,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像鸵鸟,大气不敢出一声,更别提抛媚眼了。 第38页 夏枫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末尾那个大着胆子瞪着她的男人。 靠……信使诚不欺我。 眉头轻轻皱起来,夏枫略微叹了口气,无奈得朝他勾勾手:“百草,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第18章 涅槃 夏枫会否救百草出象白楼,只在一念之间。 这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向来没做过“好事”的她,没那么多拯救苍生的责任感,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 对,她把这件事归类为“闲出屁才会管的闲事”。 一开始她确实有顺手想救百草的念头,可惜后来被无情打破。 百草第一眼见到夏枫,就认出她是阿凤。 但夏枫是谁,是贤王啊。 一腔震惊还没缓过神来,他就暗暗对自己说,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千万不能再冒死。 若阿凤是贤王,那何家人的悲剧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如今来找自己,又是何意? 且说百草从小就是个孤儿,被人倒卖来倒卖去,最终才入了何家,服侍何子秋左右不过两年。 他承认何子秋对他挺好的,紧要关头,他也确实想保何子秋。何家遇难后,他也尽力了。 他以为自己永远只能是个仆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入了这象白楼,菖蒲爹爹每日均来“授课”,言传身教。 他嘴里挂满了诸如做这行有多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跃而上,受到各方达官贵人的青睐,吃好喝好穿好用好,多少公子哥都还没他们富庶等等言论。 象白楼穿金戴银的男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七嘴八舌地附和。 久而久之,百草就觉得很有道理,他也想一飞冲天。 这样一想,他还认识贤王,说不定可以攀上点关系呢? 思罢,百草懦生生得站出来,心里却泛上一丝期待。 有些事情大庭广众确实不好说,夏枫便命菖蒲爹爹带她俩入房,让她们单独细说。 好家伙,要去房内好好聊聊。 在青楼里能聊什么呢? 百草在奇怪的方面总能举一反三,又想到是何家因贤王家破人亡,如今她又专门来象白楼找他,还搞了这么大阵仗,又念起早前菖蒲爹爹教他们的《从女人的行为与表情勘破女人的内心》…… 嗐,原来阿凤还有点觊觎他…… 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飘出莫名其妙的小得意,让夏枫以为自己看到了墨松。 她云里雾里得上了楼,进了一间布置华丽的高级客房。 房内烛光暧昧,香烟袅袅,像有一层浮油飘在水面似的,温度略高,闷得夏枫喘不过气。 一把推开窗户,夏枫转身坐在窗槛上,抱臂问:“我来是想问你……”你们出村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主子在哪? 她话还没说完。 面前窸窸窣窣,长纱倏然坠落在铺了上好皮草的地板上,猝不及防。 早上一场新雨后,窗外竟呈现一片大好初春色。 方长出来不久的花骨朵自叶丛中探出头来,娇小可人,粉嫩嫩得垂着,还坠着几滴甘露水,静待采摘。 百草踏着衣衫走过来,一双软手熟稔得滑入夏枫的腰带,拽住她的裤腰,屈身蹲在她跟前,仰头胆怯道:“王女殿下,让百草侍候您吧。” 何子秋被“验货”后,被认定没有一点价值。 他被扔回牢笼,兀自蜷缩在角落里。 这里暗无天日,不见日月。 何子秋算了算,这么囫囵个地方,每日只放一顿残羹冷炙,自己已经吃了至少有十几顿饭了。 周边的狱友就像一座座雕像,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唯有放饭时,会积极起身迎接,多扒拉几口腌菜。 “反正都快死了,多吃一点准没错。” 身边人边吃还用麻衣卷了个网兜,藏了些饭菜兜住,以备过会儿饿了没得吃。 何子秋扫了他一眼:“什么叫反正都快死了。” “我们这种卖不出去的,都只能涅槃。” “……什么是涅槃?” 那人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涅槃都不知道?你是半路才当奴隶的吧。” 见何子秋沉默不语,他伸手往何子秋碗里掏了一把米塞嘴里,权当解说费:“这里是天京最大的奴隶场,名曰‘尘巢’,由天京贵胄们出钱建造以供她们放松娱乐。 这奴隶场收售四面八方送来的奴隶,卖不出去的就先养着,等五十个牢笼都放不下了,便举行一次涅槃。 这个涅槃,啧,我不懂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写,反正就是把我们这些人放在一个大广场里面,周围看台里全是皇宫贵族。她们下注,赌几号能赢,就像在赌场里那样,赢些零花钱。顺便观看我们互相残杀,以此取乐。” 何子秋心下一冷,瞳孔骤缩。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麻布衣,上面绣了一个大大的“肆”,再环顾四周,方发觉大家的数字都不一样,身边这位就是“柒壹”,另外还有“壹叁陆”/“肆贰伍”,编号很乱。 他不由得露出几分骇色:“互相……残杀?” “是啊,就算你不杀人,也会被人杀。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就叫涅槃,她们会把你赶出天京给你自由,运气不好会变成流民,很可能兜兜转转又被抓回来,运气好会被王公贵族赏识,被捞回去。” 第39页 太疯狂了。 又疯狂又野蛮。 手里的腌菜泛着一股酸气,何子秋瞪大眼睛扫了一眼周边的小隔间:“如今……有多少人了。” 柒壹想了想,忽然笑了,语气十分喜庆:“我们是第四十八间,那边赶巧是第五十间。” 何子秋回过头,铁栅栏隔壁的隔间内,满满当当都是人。 铁门外的油灯骤然重重跳了一下。 一群像是打手的女人攥着长鞭,说说笑笑地鱼贯而入。 吱呀 所有隔间的铁门都被她们拉开,她们狠狠甩腕,鞭子打到地上,方才还安静如鸡的奴隶们纷纷哀嚎起来。 一时间,抽打的声音和奴隶的哭叫声响彻整个地牢,震得何子秋颅顶发痛。 “我不去,我不想死!” 一个奴隶忽喊叫着跳起来,她弯腰闷着头想突破重围,却被一把抓住。 那打手一手把她推倒在地,一手扬起长鞭,狠狠打在她身上。 鞭子带着勾刺,划破麻布,登时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血珠唰唰唰飞溅到何子秋脸上。 他伸手轻轻一抹,一股浓烈又新鲜的血腥钻入鼻腔。 他想站起来,腿却因害怕软得挪不动。 “都滚出来!” 何子秋扶住铁栏杆,方艰难得站起来,他像只霜打的茄子,垂着头顺着人流挤入昏暗的走道。 奴隶们大多自来了这儿就没洗过澡,浑身汗气扑鼻而来,熏得何子秋睁不开眼。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行走的麻袋在拥挤的走廊上推搡,形成一条颇大的堵水堤,一滴洪水也露不掉。 下一瞬,出了这个门,人生如何,他不知道。 何子秋茫然地跟着走,越走越慢,越走越迟疑,心乱如麻。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要这样结束啊。 小时候,阿爹曾告诉他,要寻个好妻主,嫁个好人家。 逃到无名村后,阿娘也曾对他说:“阿凤这个小姑娘以后铁定不简单,子秋不愧是我何家的儿子,好眼光!你放心,阿娘一定把这个金龟媳捞到手。” 他还记得,阿爹每年都给他缝长衫,摸起来顺滑如丝,阿爹还会为他熏上清甜的降真香,夏天穿最是凉爽。 凤姐姐曾难得地夸过一回:“何子秋,你今天这身香蛮清新的。”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去翻香柜翻了个灰头土脸,从此天天都熏降真香。 念及此,他不由得痴笑一声,伸手羞涩地扫了扫鼻头。 凤姐姐每次打猎“一不小心”打多了,就会送给全村的各类新鲜生肉,鲜嫩又可口。 凤姐姐。 他瘪瘪嘴,下唇发颤。 死到临头,还想着她。 何子秋,你真没出息。 昏暗的走道尽头,大门轰隆隆打开,射进一束强光。 何子秋被刺的双眼生疼,他抬手挡住半壁视线,眼睛觑起,忽然一愣。 强光中似乎有人。 那是凤姐姐吗? 她是来接他走,跟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的是不是? 一念起,天崩地裂。 何子秋登时像着了魔,用尽力气往前挤,说了几十声“借过”。 众人都道这人疯了,竟这么想第一个送死。 何子秋被绊了无数回,好不容易来到人潮的前端,视野一刹那开阔起来。 光外面,只有一片偌大的广场,以黄土为地,平地而起的木质脚手架堆砌,垒起一座座木壁。 木壁上端系着五颜六色的纱幔,花苞似得裹住一座座看台。各色看台内,坐满了戴着帷帽不露真容的有钱人和有权人。 破败又繁华。 “这位公子……这位小姐……买定离手啊……” 打手们兴奋的吆喝声环绕在他的耳畔,像一声声催死的号角。 他急促得呼吸,双手紧紧攥住麻衣,捏的手心刺痛。 没有人找他。 再不会有人找他。 是了,他的凤姐姐已经死了,死在他知道她就是贤王的那天。 一滴泪从眼尾滑下来,坠在他下颚的那颗小痣上。 一时间,他分不出是因为悲伤而落泪,还是在黑暗里待久了,白日太过刺眼。 队伍后面的打手们疯狂甩鞭,奴隶们被推搡着鱼贯而出,何子秋被挤得这儿绊一下那儿磕一下,好不容易侧身站定,又被第二波人潮推到了场中。 他登时觉得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猪,被剃干净毛一/丝/不/挂的展示在广场的中央,供那些有钱有权的、人面兽心的怪物一一甄选。 大风一吹,沙尘裹挟着人声一齐扑打在他的脸上。 他能猜到,苏懿和苏纯此刻也戴着帷帽,漫不经心坐在上座,冷眼旁观,依旧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 下一刻,场内众人倏齐齐噤声。 一身着玄色长袍的人信步走上尘巢的最高看台,朝旁边人说了几句话。 “那就是尘巢的老板,江湖人称‘地狱阎王’,杀得人海了去了。这些奴隶逃不出这地狱、达官贵人不仅不敢惹尘巢,还得嚯着哄着、此等声势浩大的残忍场面深受纨绔喜爱,上头却迟迟不治……这桩桩件件,都是因为她。” 柒壹在何子秋耳边絮絮叨叨,临死,他只想多说几句话。 何子秋过于害怕,心不在焉,声音都抖了三抖:“她是什么来头。” 第40页 柒壹一束“你竟还好奇”的目光投过来,心道也是,死也得死个明白:“据我之前的主子说,她是暗门的新任掌门人。暗门你知道吧?” 何子秋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柒壹这才继续道:“那你一定知道,两年前,临海父母官岑青阳逆流而上,说动一众富商出资,发布了暗门赏金令,江湖人笑咧了嘴,都在等岑青阳掉脑袋。谁知没过几天,暗门内乱,有叛徒一夜之间绞杀了暗门所有赏金令上的高手,从岑青阳那儿得了天价赏金,一时间,四海沸腾如汤。” 柒壹说得摇头晃脑,何子秋都怀疑他早前的主人是个说书的:“不过叛徒究竟是谁,大家不得而知,有多种传闻,有说叛徒是一个人,又有说叛徒是一群人。反正后来被江湖人认可的版本,就是这‘地狱阎王’肃清了叛徒,立下大功,坐上暗门掌门人的宝座。如今放眼天下,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个尘巢,是黑白两道交汇之处,是天京的灰色地带,有她坐镇,谁都不敢管,谁也不敢造次……” 轰隆! 谈话间,他们进场的高大铁门被打手们用力关上。 自此,场中越发安静了,唯有奴隶的哭声在耳边轻啼。 柒壹摇摇头,在何子秋耳边重重叹了口气。 一打手高昂着头,穿过两百多个浑浑噩噩的奴隶,径直走到那“地狱阎王”所在的看台下。 得了指示,她捞起身边的一根长管,鼓起腮帮子往天上用力一吹。 何子秋本以为没人会愿意自相残杀。 但总有人对自由有弥足的渴望,更有甚者幻想能被瞧上,进入大世家里做活。 甚至有的奴隶,是主人专门派来关在奴隶场的,就是为了拔得头筹,让主人赢得盆满钵满。 一声凄厉的叫喊,何子秋呆愣地转过头,看到柒壹被人狠狠踹倒在地,明明已没有反抗的能力,却仍被四面八方跑过来的奴隶围殴。 方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人,眨眼间便只剩一滩肉泥。 惊恐如藤蔓迅速攀上他的大脑,形成一根尖刺,狠狠刺穿他的颅顶:“柒壹……” 话音未落,他背后忽受到一记强烈的肘击,震得胸口一阵刺痛,一口气堵着喘不上。 这场屠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换作以前,何子秋当场便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但今天,他脑子里的玄色与朱色交织,拧成一股当初杀了小楼的阴狠劲,迅速占据了大脑的顶尖。 他强忍着耳鸣站起来,抡起膀子就给对方一拳。 他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等回过神来,何子秋利索得蹲下,一手拎起地上的尸体,抵挡了来自侧方的进攻。 一强壮的女奴忽从正面扑过来,吼叫着掐住何子秋细瘦的脖子。 窒息感蔓延浑身筋脉,白皙的额角竖起一根一根青筋,让何子秋越发觉得无力。 若就这么死在这儿,不明不白,岂不白受了那多日的屈辱。 他不甘心。 他不能死。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 何子秋不错眼珠得盯着女奴凶狠的面庞,心一横,低头狠狠咬住她的手腕,头用力撕扯,硬生生掀下一块粘着筋肉的皮。 血腥充斥着五官里每一个互通的管道,对方一声尖利的长叫划破天际,何子秋当机立断撑地而起,蹂身而上,四肢并用。 他抛下一切尊严、人性,奋力抵抗,迎难而上。 为生命而杀戮的诡异念头一出,便如油入沸水,把他的灵魂炸了个底朝天。 何子秋只觉眼前一黑,耳畔唯有嘶喊与尖叫,就像点燃了一把被血浸染的柴火,腥味的红烟穿花绕柱似得裹住每一个人,渗入每一个空隙。 他发了疯似得加入这场绝望的屠杀,只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让她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第19章 阿肆 夏枫两世好歹统共活了四十几年,她天不怕地不怕,要说有什么事是能吓到她的,除了六年前差点为了杀夏椿被“天罚”弄死,就数象白楼里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堪称本年度午夜梦回最尴尬瞬间,妥妥的人生阴影,把她吓得不轻。 她自认“乐善好施”,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百草上来一招猝不及防的直球直接把她给打蒙圈了。 我问你线索,你却要上我? 来女尊世界那么久,夏枫一心练武、学些秘而不传的歪门邪道,也算是一种痴。这些年她没找女尊男人谈过恋爱,也没正儿八经地碰过女尊男人,对男女之间的那点界限打心眼里还停在现代。 猛然被男人明晃晃得扒拉裤子,她脑子一下子炸成了脑花。 更要命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女尊世界的本土居民,何子秋早前使尽浑身解数撩拨多次,夏枫都憋住了,如今经此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顿觉浑身发热,气流紊乱不堪。 没一巴掌呼死百草,都算她心里默念了千百遍“仁义礼智信”的成果。 她一甩手,打出一道敛至一成不到的劲力,掀起一阵狂风,把百草那白纸点墨的身子吹开三丈远,“轰”一声狠狠嵌在屏风正中。 “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哪个市场批发来的……警告你,别在本王面前脱衣服,否则……”夏枫一脚踹上屏风,把嵌在里面的百草吓得白眼一翻,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彻底晕了过去。 第41页 好家伙,啥话没套着,白看了一只白斩鸡剥洋葱似得脱衣秀,辣到眼睛到现在还刺痛。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怎么行,她岂能白跑一趟? 夏枫拧着眉回身,一手扯下帐幔盖住整个屏风,撕扯出一个洞让百草露出头来,捞起桌上的茶壶就往百草脸上一浇。 冰凉的茶水劈头盖脸顺着百草的头发往下,滴得满地都是,湿透了的帐幔裹在他身上,露出玲珑躯体,别说,还颇有一番诡异的“情趣”。 “说,无名村出来以后,何家发生了什么事。” 百草吓得支支吾吾,心道发生了什么事贤王你能不知道吗? 难不成,夏枫是为了确认何家人是不是都处理干净了才来找他? 他嗓音颤抖,也不敢有所隐瞒,把出了无名村后的遭遇事无巨细地说了,但因有了一切幕后主使就是眼前人的想法做底,叙述得倒像是一个同伙小弟在跟自家大佬汇报似的。 “公子与我分散时,已然身负重伤,怕是……凶多吉少。” 哦。 凶多吉少了。 夏枫听罢,把肺里陈年的老气都叹了出来。 她得去查查,是谁干了这等缺德带冒烟的事,截断了她吃顶级甜品的途径,她还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凌迟。 思罢,她带着一身煞气,破门而出,也没把百草从屏风里抠出来。 等夏枫杀伐地出了象白楼,菖蒲爹爹才敢入房。 一眼望去,原本布置精巧的房间被夏枫方才的掌风打得一片狼藉,百草嵌入屏风盖着湿布的画面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顺利么?是不是太快了些?”菖蒲爹爹话里有话得问百草。 百草寻思自己往后还要在象白楼混的,若侍候了堂堂贤王,是不是收到的待遇也会好些? 他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艰难得笑了笑:“嗯嗯。”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继而面面相觑:原来贤王,好这口? 后来被花街柳巷冠以“床上活阎王”之称的夏枫,风风火火回到了贤王府。 她气哄哄甩开房门,把正在打扫的墨松吓一跳。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夏枫没来由得有些烦躁。 她习惯性得往衣带下面摸了摸,却抓了个空。 啊,是了,自己已经不在现代了。 她已经不抽烟很久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破地方,她便独来独往,在身边停留时间最长的,就是那个甩也甩不掉的何子秋。 大家至少算半个相识,好歹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如今人若真没了,还真叫人生出咂摸不透的唏嘘。 夏枫掏出那枚匕首把玩,怔怔出神。 墨松见此情形也不敢打扰,点了一颗雪中春信,便默默退下。 白烟自云龙纹炉顶袅袅而出,徐徐向上弥漫各个角落,降真香的气味独占鳌头,轻飘飘钻入夏枫的鼻尖。 降真香…… 夏枫垂下眼睛,手里的匕首转得更快了。 她确实有那么点恐男。 这也是她一直对何子秋避之不及的原因之一。 她生性特立独行,上辈子又是一个行走的“穷”。 生父早早就去世了,妈妈嫁给一个好赌的混蛋,家里的担子连同暴虐的鞭挞统统施加在夏枫身上,把她打出一层坚硬的护甲。 在魔鬼的厉色下,长年累月抗争的夏枫逼了自己一把又一把。 也是在这期间,她学会把自己唯一的脆弱埋葬在烟雾缭绕的尼古丁里。 她努力努力再努力,咬着牙在职场上一骑绝尘,不停还债,好不容易熬到那男人火化。 后来,她遇上个看似风度翩翩的男人。 但她心里有堵爬满了荆棘的铁墙,受不了过于亲密的触碰,也学不会卸下浑身的护甲。 妈的,狗血死了。 回忆及此,夏枫又摸了摸腰带,“啧”了一声,随手抓起桌边的贤王印,端在手里和匕首一起盘了起来,咯噔咯噔直响。 她永远忘不了她进家门时,见到的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恶心身影。 东窗事发后,夏枫默然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狠狠朝被她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甩去脚上的高跟鞋。 “婊/子配狗。”摸出西装里的精致小盒,她用指甲盖轻轻一弹,夹出一根细烟叼在嘴里。 她倾身向前,朝男人甩出单薄的一巴掌,抽出他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烟头,同时对着男人的脸,呼出一口桃子味的纯色气息:“天长地久。” 香甜又危险。 “小枫……”男人吸不得烟,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你想怎么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哦,”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又抽了一口,觉得舒坦极了,“你他妈的真恶心,比癞/蛤/蟆趴脚面还恶心。” 指尖轻轻一弹,滚烫的烟灰掉落在男人的脸上,疼得男人龇牙咧嘴。 她蓦地起身,拎起男人的衣襟拖下床,又拎起女人,把她拖到更远的客厅一角。 女人知道夏枫的厉害,吓得心惊肉跳,瑟瑟发抖,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眼线腮红糊了一脸:“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 夏枫不听他们哔哔,她舒适地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弹了两下,边抽烟,边拿出手机看起小说来。 第42页 她实则没看进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收拾这对狗男女。 这么些年,她为了养这个狗男人,日日加班,夜不能寐,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暴风似的困意很快抵达夏枫这片荒凉的彼岸,风卷残云似的,带走一片尘埃。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就穿越了。 “主子……”墨松壮着胆子走进来,手里端了一盘新鲜水果,“主子,苏家半个时辰前发了一张邀约函。” 啪! 贤王印被重重放在桌上,震得桌子都抖了三抖。 “什么邀约函。” “……邀您,”墨松仿佛置身三九寒日,他收下方盘,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拿出一封信,“邀您往尘巢观涅槃。” 尘巢涅槃。 听罢,夏枫眸子一亮,倍儿清醒。 啊呀,阿肆要出来了?那她责无旁贷得过去一趟,灭了这个以后会长成她眼中钉肉中刺的小侍郎。 手里的匕首打个圈,夏枫起身接过那封信,随意一握,一齐塞入衣领。 墨松怔怔望着她整肃完毕,潇洒离去的背影,诧异两个字大喇喇写在脸上。 他真没想到,夏枫竟然对这个十分感兴趣,临走时嘴角还带着笑。 料到晚间夏枫回来,心情定不差,墨松拍拍脸,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给夏枫备下一个“小惊喜”。 夏枫傲慢狂妄地上了自家马车,对车夫道:“尘巢。” 车夫一愣,擦了擦汗,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驾马前去。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康庄大道,驶向整个天京最繁华的花街:青柳街。 此时阳光已成淡淡的松花色,天上云彩更是灰橙相接,层层递进。 渐渐的,光束变得越来越细,空气越发潮湿,散发出一股子霉味。 夏枫嫌车内不透气,飞鹰一般从车窗跃出,轻飘飘落在车顶,时不时飞檐走壁一番。 青柳街的尽头被高墙围起,只留了一道拱门,过了这道门,视线倏然逼仄起来。石灰墙瓦陡然变为木杆,横七竖八地排在天上地下,组成一间间错落无致的小房。 夏枫拧着眉,眼眸间多了一点厉色。 她放慢了轻功,走红外线似的穿梭在木杆之间,像极了城市里的人猿泰山。 这是天京? 俞县都比这里发达。 楼影幢幢,道阻且短,小径参差。 脑子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夏枫越往里走,发现青石板铺地越乱,有些区域因常年照不到阳光,竟生出一层泼墨似的、又厚又滑的青苔,轻功高如她,都得仔细着走。 这一刻,夏枫陡然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车夫“吁”了一声:“王女,咱们到了。” 她一回头,瞧见夏枫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 “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回来。” 说罢,夏枫径直走去。 地上布满了淤泥,她脚不着地得用轻功漂移,终在一个牢房一样的门前停下。 门口的两个护卫互看一眼,将她拦下:“什么人?” 夏枫耳畔传来一阵喊叫,人很多的样子,她边仰头观察面前这道铁墙边问:“尘巢?” 两个护卫点点头:“有邀请函么。” 夏枫自领口立掏出草纸一样的邀请函:“是这个么。” 一个女护卫嫌弃得接过,在心头翻了数个白眼。 她打开邀请函一看。 好家伙,贤王? 二人眼睛一直,忙“噗通”跪下:“王,王女殿下,里边请。” “嗯。”夏枫应了一声,忽拔地而起,“咻”得跃上铁墙,不见了踪影。 两个护卫再抬头时,人已不见了。 铁墙又高又厚,够二人并肩而立,夏枫好奇地蹲下来敲了敲,确认是空心的。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了。 谁这么闲,用这么多铁造一堵墙。 几个弹指,夏枫便穿过铁墙,跳上一堆看起来很结实的木头脚手架。 再几个翻腾,她便站在脚手架的最高处。 饶是见识广如夏枫,也难免发出一声喟叹。 她不是被建筑惊到了,是被建筑中央那座尸山,和扑鼻而来的血腥臭呛到了。 此地是个挖出的广场。 所有看客均坐在地表的木质脚手架看台上,一个个还神秘兮兮地带着帷帽,生怕别人看到她们的丑恶的嘴脸,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真尼玛做作。 以脚手架往下约莫四五丈,掏出了一个半径约莫十丈的广场,广场密密麻麻全是奴隶。 夏枫来得迟,此刻“涅槃”已然临近尾声。 场中唯有两个麻袋存活,她们站在高高的尸堆上,非得时不时挪动一下方能站稳。 对,麻袋,参赛选手们穿得相当“朴素”。 夏枫觑起眼睛,以极佳的目力看到,女子身上绣了“陆贰”,男子身上一个“肆”。二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拉锯战,体力都已达到上限,纷纷喘着气。 她掏出匕首,决意要祝他俩一臂之力,尽快结束这场令她不适的致郁比赛。 咻! 一把匕首忽从天而降,劈过木头、划过风尘地朝陆贰刺去。 高座上的人见有不速之客,蓦地抬手射出一根银针。 第43页 银针携着一股内力直直刺向匕首,“呛”一声把匕首顶偏。 何子秋此时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他恶心地干呕,嘴里的血黏糊糊地往下滴。他艰难地挣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朦胧的一道光。 那把匕首在夕阳下反射出金光,从空中落下来。 下一瞬,便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闪电般落在陆贰的面前,纤细雪白的指尖接住匕首,轻巧地一转,往下这么一哗啦。顷刻见,陆贰被开膛破肚,血溅当场。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带了点说不出的飒气。 看台上的众人訇然惊呼,纷纷起立,恨不得撩开长纱看看是何方神圣。 夏枫直起身,匕首在手里转成了圆饼。她正巧心里有郁结,方才锋刃饮血,好不容易畅快了些。 轻轻撩开方才因下落幅度太大,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她转身,冷漠地望着那个不堪一击的男人。 倏然,她的瞳孔猛烈地震了一下。 第20章 一更 何子秋只记得自己厮杀了个昏天黑地。 他四肢并用,见人就咬,饿了这多日,竟喝血喝饱了。 他不知道这场残忍的战争持续了多久,好似过了整整一辈子。到后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要有人靠近他,他便饿狼似的扑过去,把那个人咬至再不挣扎为止。 血,全是血。 耳朵、鼻子,统统被血黏住,凝成血块后堵了个半死。 何子秋想笑,却笑不出声,眼泪和嘴里的血糊坠着,淅沥沥地落。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得吐出喉咙里的血痰。 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神经绷紧到极致,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漫长的厮杀如同永不会天亮的极夜,一阵阵喊打喊杀如同恶魔低语,纠缠地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的耳朵明明被血糊上了,却依然能听到有人在耳边骂他。 骂他是个“赔钱货”,骂他是个“丑无盐”,还骂他有“青龙症”…… 所有人,都在骂他。 她们对他拳打脚踢。 无论是在俞县,还是在苏家,在客栈,还是在马车里,亦或是尘巢。 处处都有他的血。 他发不出声,也不知向谁求救。 他在脑海里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几近崩溃。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轻声地喊他:“何子秋?” 他不能死! 他要涅槃! 他要活! 他发了疯似的扑上去,狠狠抓住那人的手臂,用力地咬下去。 腥甜的鲜血再次充满整个口腔,他抑制不住吐了出来,血肉模糊的消化物全数倒在那个人身上,但他依然死死咬着不放。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夏枫整个人都懵了。 眼前的大麻袋已然成了一个血袋,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何子秋。 认出他的一瞬间,夏枫惊骇地走上前,却被他大力地攫住手臂,挨了他一啃。 这是出师以来,夏枫第一次受伤。 这真的是何子秋? 她不免发出疑问。 这是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笑着说要“以身相许”的何子秋? 这是每日天不亮就跑到庙里许愿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演技一流的何子秋? 这是那个阴谋阳谋,勾引了她不下百次的何子秋? 脑海里,分离前,何子秋俊若栀子的脸还历历在目:“凤姐姐!凤姐姐,从此以后,子秋就是你的人了!” “凤姐姐,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早该以身相许,不如,你带着我私奔——” “我就知道,凤姐姐不会丢下我的。” 不啊,她丢下他了。 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像有一颗大石从三千尺外的天空飞落,重重砸向夏枫的心口。 她一时咂摸不透这其中滋味,只觉得心狠狠揪痛了一下。 她没能推开他,她感觉到他是拼了命地咬住了她。 情急之下,她只能手一环,搂过他粘腻又颤抖的肩,从背后手起重落。 这一敲,怀里的人才晕厥过去。 但令她惊诧的是,他仍死死咬着她,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样疯狂。 夏枫心一横,匕首狠狠一拉。 “嘶——”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忙扯下腰带把缺了块皮肉的手臂紧紧裹住。 捞起昏迷的何子秋,夏枫起身便要走。 倏然,一阵强风自尘巢最上端猛烈吹来,裹挟着一个玄衣女子簌簌而落,不惹半分尘土,功力可见一斑。 夏枫露出几分厉色,下意识将何子秋护在怀里。 “小姐来者不善,也别怪我不客气。不管你是谁,想从尘巢抢人,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说罢,玄衣女子从身后抽出一把细长的长满了勾刺的弯刀,阴狠一笑,“自我坐镇两年来,还没人敢在尘巢闹事!” 看台上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们纷纷伸长脖子往场内望,没成想今天一来,竟有意外收获。 戴着帷帽的苏懿看清来人后心头一紧,猛地站起来,就差要跳下去看个明白。 苏纯举着酒殇,十分悠然地冷笑一声:“这个夏枫,当真是飘了,‘地狱阎王’是她能打得过的?看来,她还没参政,就要先去奈何桥上插队投胎了。” 第44页 夏枫心情本就极差,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谁料这时候还有不怕死地非要往她的枪口上猛撞。 你他妈又是哪根葱? “我今天不仅要从你这挡道狗身上踏过去,还要鞭你的尸!” 好大的口气。 那“地狱阎王”不屑地讽刺一笑,竖起刀,身影倏地一闪。 暗门功夫本就鬼魅无形,快若投光。自她练成这招“无影”以来,便没人能捕捉到她的动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再加上她所持之刀细长如剑,一寸长一寸强,眼前的女人根本没有胜算。 正得意间,那火红的身影忽跳将起来,飞向其中一个看台。 “尘巢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她提气猛地追上去,跟着她一跃,忽僵硬住。 夏枫手拿匕首一个划拉,带走了看台里三条人命。 她安顿好昏迷的何子秋,反身一脚,快得看不到痕迹。 这一脚猝不及防,那“地狱阎王”竟没能躲开,提气重重吃下,却不料其中带着强劲的内力,这内力不似水流,反似长满倒刺的荆棘,一下子冲破她的七经八脉。 她闷哼一声,于空中咳出一口血来。 下一瞬,夏枫那一脚掀起的劲风后至,爆炸般訇然冲出看台,把看台周边的木杆炸得七零八落不说,长纱也在空中被炸成碎片。 “地狱阎王”受了这波后劲,箭矢般飞射出去,“轰”一声打入对面那最高的看台,陷进去足有两丈。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功夫。 看客们再次惊呼一声,这下子,连腿脚不便的老太太都惊讶地拄着拐杖站起来看。 好强! “地狱阎王”抽出一只手按压在胸口,脸色阴沉。 她多年深厚的内力竟被这一击打得散乱不堪。 还没等她寻思过来夏枫师承何处,眼前又扬起一抹朱色。 霎时间,只觉头顶凭空多出一座泰山,訇然压顶。 夏枫面色阴狠,奋力给她补了一拳。 这一拳,用了她全部功力,有摇山瀚海、致山河倾圯之力。 尘巢外站着的两个女护卫还在寻思贤王去哪儿了呢。 倏然大地震动起来,她们回头一看,一股裂风自尘巢内海啸般冲出,把沿途直直的铁墙都吹成了圆弧,临近的几片铁墙持不住,竟飞了出来,差点砸到马夫。 马夫正在喝水,忽觉头顶一黑,吓了个半死,水袋啪嗒掉在地上,忙驾马逃地远远的。 尘巢内的看客们只觉地动山摇,好在尘巢的结构特殊,木杆采用榫卯结构,连接得十分结实,方不至于一应塌陷。 苏纯吓得下巴都快脱臼了,手中茶水倾了一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吓尿了。 夏枫“咦”了一声,一爪往凹陷的木墙里掏过去,把那“地狱阎王”捞了出来。 只消这一会儿,那“地狱阎王”哪里还有阎王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破落的穷鬼。 她玄色的衣袍东耷拉一块西坠下一条,头发散乱。但她脸上没有丝毫伤痕,只从口里猛地喷出一大口血,面色惨白。 可见千钧一发之际,调动了全身内力护身,才留下一条小命。 只是接下了夏枫这拼尽全力的一拳,不死也得残废。 “你竟没死。”夏枫忽觉得有意思极了,她薅住对方头发的手往下一摁,把人家半插/进麻袋尸体堆的正中间。 放罢,她还拍拍那人的肩,颇为欣赏地点点头:“不错,你挺厉害的。” 那人想狠狠瞪她一眼,眼神挪到她脸上,又怯怯地划出了天际,一说话便要吐血:“咳咳——呕——你到底——呕——是谁——” 夏枫跟着直嘬牙花子:“恶心死我了。” 她觉得这人有“可塑之才”,虽然对方已被她打得再也没有“可塑之身”了,便突然惜才起来。 她刚才也发泄完了,又寻思自己毕竟是个好人,便决定只应对方那句话中的前半句,往她身上一踩。 那人身中内伤,本已极尽晕厥,只盘着最后一口气,想问夏枫身份,却不料夏枫一脚下来踩在她胸口,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又因下身埋在尸堆里动弹不得,生生卡成了个直角形。 这一下子,一口气没顺上来,胸口一堵,再一吐,最后一口气立马烟消云散,最终晕厥过去。 好了,老娘踏着你走了。 夏枫一撩裙摆,洒脱地跃上先前的看台,从桌子底下捞出何子秋。 她把人背在身上,轻盈跳上墙头,往门口走去。 夕阳下,麻袋尸山之上,圆弧形的墙头,那一袭红影背着一个人,走得不徐不疾,竟颇有几分惨烈又唯美的意境。 临到门口,夏枫轻盈跃下,撒腿就走。 “王……姑娘留步!” 她闻言回过头,望见一个戴着帷帽、身材瘦削的男人。 尽管对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特意放沉的声音,夏枫还是从做作的走路姿势辨认出来者就是苏懿。 “姑娘,”苏懿轻喘着气,拿出一份卖身契,指指何子秋,“姑娘,这是我家的奴隶……卖身契在我手里呢,多谢姑娘高抬贵手搭救,你把他还给我吧。” “你家的?” 苏懿尚未听出夏枫语气中复杂的怒意,天真地点点头:“嗯嗯。” “哦。”夏枫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卖身契。 第45页 她狠狠一握,那张脆弱的纸片瞬间在苏懿眼底下化为灰烬。 “滚,这是我家的小孩子,再轮不到你染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113:45:58~2021030121:2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的西瓜蓝莓汁、37680206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二更 今日,墨松特意去东街的百味园排队买了著名的蜜桃果子,名曰“蟠桃宴”。 这是整个天京最好吃的名果子,由百味园大厨创制,用料考究,桃味浓厚。据说外酥里嫩,清甜可口,是甜点中的上品,就连宫里的长皇子都爱吃。 夏枫出门往象白楼去时,墨松经了陆乘元的提点,以陆乘元的名义方插队买了过来。如今,他正哼着小曲,把漂亮的“蟠桃宴”一颗颗放进盘子里摆好盘,就等主子回府了。 陆乘元说发现夏枫喜食甜点时,墨松还疑惑了一会,毕竟平日里,主子但凡吃一口甜点,眉头都能皱成个川字,久而久之他还以为主子不喜。 原来,是嫌弃府上的甜点难吃。 “墨松!”一女仆忽急急忙忙跑过来,喘着粗气,干吞了口唾沫,“王女叫你速速准备好澡水,温度要适当。” 主子回来了! 墨松心下一喜,忙点头:“好!” 老太君前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张氏缠着夏枝在老太君房内哭诉了好多天,说夏枫继承贤王印后多么多么嚣张,他们仨受了多少多少苦。 夏枝觉得憋闷得慌,又听闻今日尘巢那儿举行涅槃。入天京这么久,她也才看过两次涅槃,这么盛大的活动她怎么能错过呢? 这不,正穿戴整齐准备去凑凑热闹。 夏枝嬉皮笑脸,一步刚跨出贤王府,迎头撞上一片血红。 她“呸呸”几声,抹了一把脸,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真的是血! “滚。” 夏枫冷漠的声音仿佛刚从地狱走一遭,吓得夏枝头往后一挪,挤出一排双下巴。她赶忙往大门一旁走了几步,一个磕绊,重重跌了个狗吃屎。 等夏枫入了府,夏枝一个王八翻盖坐起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不争气冒出的冷汗。 “晦气……”她嫌弃地嗅了嗅手心的血,往袍子里面抹了抹。 出门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下来。 等等,刚才夏枫背得那个,好像不是麻袋啊。 好像是尘巢里的奴隶啊! 堂堂贤王,去尘巢里捞了个奴隶回来? 她一个跺脚,老鼠似的跑回去:太无法无天了!太丢祖上的脸了!她要告诉老太君! 墨松伺候夏枫,向来是用了心的。 夏枫但凡有什么吩咐,一刻钟内他便能交上答卷。 这不,夏枫前脚刚踏入小桃园,墨松便招呼人准备好了洗澡水。 听到脚步声,他笑盈盈迎了出去:“主子,您回来了……” 她这是……背了个血袋? 墨松茫然地怔在门口,忽然眉头一皱,五官全挤在了一起:好臭! 穿过屋子来到小桃园的澡房,把何子秋轻轻放在青石砌成的澡池边,夏枫捂住手臂,瞥了一眼墨松:“把他擦干净。” 这竟是个人? 墨松欲哭无泪,只得应下。 退出澡房,夏枫关上门,紧咬的牙关才放松下来。 她怕何子秋伤口发炎,想回房拿点药,兜兜转转,才发现自己出师后,压根没受过伤,哪里来的药呢。 无奈之下,她只得翻上房顶,两点一线跑去找陆乘元讨药。 澡房内,墨松撸起袖子,却哭丧着脸,根本无从下手。 且不说这“人”一身臭气混合着血腥,味道过于浓重,熏得他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回。这样的污垢,哪怕整个丢进澡桶也洗不干净,更别说擦干净了。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掀开那人身上的麻袋,因为血都干了,黏在了皮肤上,他废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 拨开那人身上的血块,他发现这人受了太多太多的伤,怪不得只能用擦的。 哭丧着脸,墨松沾湿一条偌大的浴巾,开始为他擦洗。 这人满身血渍,一时分不清正反,只能摸瞎。 他一点一点清洗过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型。 “唉?”一声疑惑,墨松发现这竟是个年轻男子,登时心中疑窦丛生,颇有些酸味显而易见地在脸上荡漾。 主子去尘巢,竟带回来个男奴隶? 且他方才余光看见她手臂受了伤,难道也是因为他? 想着想着,墨松心里萌生出一丝怨念,越发觉得这人可恶,越发不快。 他拿起一块小方巾浸湿,好奇地擦洗这人的脸。 什么嘛,长得也不怎么样,脸上还有好大的疤,是个丑无盐。 墨松一颗心才刚坠下,待那人眉目清晰了些,忽又直提到嗓子眼。 哐当! 他陡然起身,因太过激动,撞翻了身后架子上的花瓣。 是他! 是苏府的那个下人! 一时间,墨松不知所措,不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整个人抖如筛糠。 苏府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上来,他不敢出声,又将他的五官擦清楚了些,确认是那个下人无疑。 他无端地发怵,脸色苍白,连唇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第46页 主子认识他。 还特意把他从尘巢带了出来…… 若他醒了,认出了他,把那日之事告诉夏枫…… 按照夏枫的性子,恐怕真的会用匕首把他捅成筛子!到时候别说当贤王府的小郎了,他保不保得住脑袋都是个问题。 墨松不敢再想。 心头早已发了芽的暗念又肆意生长起来,开出了花。 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墨松张望四周,确认无人。 深吸好几口气,他当机立断,捡起池边那厚厚的浴巾,叠成整齐的四方形。 是你自己太倒霉…… 这事不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他心里念叨数回,吞下一肚子害怕,手颤抖地举起浴巾。 下一刻,墨松一咬牙,狠狠闷了上去,就像当初在苏府,他那一匕首下去,打懵了非要去找夏枫的何子秋一样。 澡池里的蒸汽徐徐而上,熏过撒落的花瓣,散发出阵阵幽香,静谧异常。 手下的人因昏迷,并没有挣扎,如同死了一般。 墨松度秒如年,大汗淋漓。他着急地咬着牙,想着要闷多久人才能死。 突然,澡房的窗户被大力打开,“啪”的一下,骇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忙收回浴巾,心脏在胸口狂轰乱炸。 “墨松,你擦干净没。” 是主子! 他怯生生道:“还,还没……” “啧,你麻利点啊,这些给你,涂在他伤口上。” 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天上下冰雹似的,一大堆金疮药被夏枫从窗口丢进来,瞬间堆成一座小山。 没错,就刚刚那会儿,夏枫飞速扫荡了整个贤王府的抽屉,顺便去了趟隔壁府,反正是能拿的金疮药都光明正大地“拿”了。 “还有这个。”说罢,她还扔进来一大堆绷带,“一会你涂完药告诉我,我指导你怎么包扎。” 完了她还补充一句:“你要是不小心把他闷死了,我把你头拧下来。” 墨松:…… 窗外没了声音,但墨松知道夏枫就在外头等着,也不敢耽搁,只能边咬牙边帮这奴隶处理一道道伤口。 划伤、鞭伤、抓伤、淤青,他身上甚至还有牙咬出的血印,体无完肤。 墨松恨不得给他添一道送他上路:这么多伤还没死,你怎么这么命大。 在夏枫不耐烦的催促下,墨松好不容易把人拾掇好,满头大汗。 此时月已高升,暗夜中,象白楼高耸的华楼屹立,星星点点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墨松满腹抱怨,心头打擂一般咚咚作响:“主子,好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大夫?” 他寻思自己要么去找个大夫,往她手里塞一大笔钱,让她见机毒死这个奴隶,再告诉夏枫这个奴隶没救了。 “不用。”夏枫不屑得开门走进来,想了想,扯下墙边遮窗户的窗帘,两头一系,把昏迷的何子秋一把兜走。 她师承第一医仙,多少懂“那么点”医理,找什么破大夫。 背着大包袱出门,夏枫冷不丁被什么东西膈应了一下,转头瞪去。 墨松顶着一张自己当众放了个屁一样的臭脸,迟疑了片刻,才往旁边挪了半步。 干什么呢这家伙,闹起情绪来了? 怎么这么臭屁,搁这朝谁甩脸子呢,莫名其妙的。 “去,准备点热乎的茶水。”夏枫懒得和他哔哔,随便一句话把人打发走了。 她就近把人背到房里,往床上一放,拆开兜布,为被裹成木乃伊的何子秋好心盖好被子。 坐到桌前,她随手捞起桌上的“蟠桃宴”,边吃边想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今儿这个点心充其量还能算个点心。 看来,何家半路遇险,何子秋被当成奴隶卖了,兜兜转转到了奴隶场,参加了涅槃。因为编号阿肆,所以才叫阿肆。 书里的阿肆,那个恶毒男三,就是何子秋。 只言片语说得轻巧…… 夏枫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还未处理的伤口,疼地嘴角一抽:他定是受了泼天的委屈…… 再者,何子秋样貌也不差,如今毁了容成了奴隶,这其中定有不少曲折。 但对他来说,估计都是痛吧,还是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咧? 夏枫念头一转,觉得奇怪。 她方才怎么有那么一丝丝温柔? 不对劲,不对劲。 倏然,床上人一个翻身,猛烈得朝地上呕吐起来。 在尘巢里吞下的血肉还没被消化完全,稀里哗啦统统倾倒出来,一片狼藉。 夏枫默默倒了杯茶,起身,走到他身边,朝他递去。 何子秋虽全身裹着,好歹露了点脸。 他抬起头,漠然地望着她,本白净如雪的脸如今布满了小伤,那双狐狸眼空洞洞的,清俊的轮廓也因消瘦显得骨骼鲜明。 他朝那杯茶缓缓抬起手,颤抖的指尖在触碰到茶杯的一刹那将茶杯卷了过去,生怕夏枫反手给他一巴掌似得。 夏枫一愣。 不由再次在心里提问:这真的是何子秋吗? “我见过百草了,”她缓缓道,“在象白楼,呃……一个青楼,但你放心,他过得不错。” 嗯,确实过得不错,已经完全被洗脑了,还想上她。 第47页 “你见过百草了……他在青楼……你说他还过得不错……”何子秋的声音有些沙哑,再不似从前那般轻灵。他低着头,夏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觉他眼眸混沌。 “恩。”救人身容易,救人心多难啊。 夏枫轻嗤一声笑出来:再者,她又不是大发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哪有那个闲工夫谁都救一下…… 但这句“嗯”,连了这声笑,在何子秋听来分外刺耳。 嗖! 杯子被何子秋陡然扔过来,夏枫思绪一断,头一歪,那杯子擦过她的脖子,啪一声碎在她身后的窗户上,哗啦啦掉一地。 夏枫下意识抚上脖子,那里多出一道扣子,沁出一行血珠。 这是她出师以来,第二次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枫:好家伙,一日内,梅开二度。 第22章 三更 嗯,夏枫当即确认,这个从前拼命黏在她屁股后面的何子秋,如今一句话也不想和她多侃。 她心里一时滋味难明:告辞,打扰了打扰了。 “你好好休息。”夏枫扭身走开,在门口差点撞上刚进门的墨松。 她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朝屋内摆了摆手:“端进去吧,地上的茶杯碎屑清理一下。” “是。” 夏枫出了屋,脑子方清醒过来。 得,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那她睡哪? 有太多事让她云里雾里了,她虽上得了天云下得了江海,但一个人终究分身乏术,明儿还要上朝,如今一寻思,压根没剩多少时间休息。 干脆不睡了。 她挠了挠仍被腰带绑得紧紧的小臂,一跃而起,消失在葳蕤的树叶中。 “全天京最快的女人”,今儿赶巧值班。 她打从下午得了夏枫两块金子,咧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她打算明儿休息一天,去红娘馆找个媒人,斥重金让人家给她说个好夫郎。 想到长远处,她难免傻傻站在门口发呆,朝着天空嗤笑起来。 蓦地,天空中飞来一抹火红的影子,就着月色,一上一下。 起先她还以为是只小鸟,渐渐的,那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像一只红蝙蝠。 等她再回过神,那影子俨然变成一个人,落地不惊尘地站在她面前。 “贤贤贤贤王……”她结巴了几下,忙跪下来。 “又见面了。”夏枫破天荒朝她笑了笑,背着手,迈大步走进这小信楼,像极了突然巡查的班主任。 信楼名曰“南北通”,牌匾竟是前朝大将所提,可见有些年头了。 夏枫走进去左看看右瞧瞧,拂过桌上的一大叠信,又走到后窗望了望满院的信鸽,觉得分外逗趣:“这南北通,是你家祖传的么?” 女人硬着头皮解释:“回王女,小的只是在这儿打工。南北通是我姨娘的,姨夫今儿闹别扭,她早早去青柳街舒坦去了。” 夏枫“嗯”了一声,轻轻跳起往那前桌上一坐,抱臂打量她。 这女子年级很轻,约莫二十出头,长得还算清秀,身材细长,却有两条健壮的腿,隔着裤子都能窥见清晰的肌肉。 她让人家两个月内来回俞县,任务本就艰巨,谁知她不仅在期限内来回,还带来了许多消息。 不错不错。 “我欣赏你,你给我办事吧。” 那人一惊:“啊?” “我出十倍工钱雇佣你,你无须离开南北通,可利用南北通的便利帮我打听消息。”夏枫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得追加道,“我还给你发夫君。” 女人又一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她想到自己刚到天京的时候,一腔热血,指望能干出一番事业,谁知这么多年,在南北通碌碌无为,专职跑信,也就博了个“全天京最快”的名号,已达上限。 如今竟有堂堂贤王朝她递橄榄枝,她得接,必须接! 咳咳,她是为了梦想,才不是因为什么钱和夫君呢。 她嘴角一瘪,举起拳头打在胸口:“我干!” “不错,”夏枫难得夸奖人,她拍拍女人的肩膀,“现在就去帮我调查,临海富甲一方的何家早前做生意都得罪了什么人,越详细越好,去吧,加油,一个月后的今天我来找你。” “啊?现在?一个月后?” 女人一愣,再回过神来,夏枫已不见了踪影。 等等,临海?! 也太远了吧! 她可是才从俞县跑回来,连床都还没沾呢。 她哀嚎一声,继而又哀嚎起来:王女估计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冲出房门,她扒拉着大木门,朝天上张开五指:“王女您回来,我们再商量一下!拜托放我个假啊!” 天京的夜幕盖住了她的呼喊,只吵得周围熟睡的居民骂骂咧咧翻了个身,用被子盖好耳朵,又睡了过去。 点点繁星就像无数烛火,在晦暗的天空里摇曳。 啪! 小桃园正房的香烛掉落在地,差点引燃一团火蛇。 墨松赶忙浇了杯茶水在地上,才避免火灾的发生。他刚收拾好地上的污秽,又把破碎的杯子捡起来,这头蜡烛又掉了。 一股无名怒火熊熊而上,他瞪向床上的男子,想到夏枫,下一刻又感到脖颈升凉。 何子秋躺在床上,情绪勉强稳定了些。 他捋了捋,夏枫方才没问他缘由,又道她“去见了百草”,却无耻地说“百草在青楼过得不错”,此番种种,确能从侧面证明她知道这件事。但夏枫也许并不知道,他已知情何家一事的罪魁祸首是她,于是想在他面前装个好人,好让他对她感恩戴德。 第48页 但她这么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思及此,他在心里轻笑一下。 何子秋你蠢么,她根本不需要得到什么。 夏枫做事,通常都是兴致使然,她开心便救你,不开心便杀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既如此……他便将计就计好了,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蛰伏在她身边,再伺机报仇。 总而言之,如今的处境,比之前好多了。 何子秋冷漠的目光扫到墨松的身上,静静看着他收拾。 墨松重新为他倒了一杯茶,散发出体贴的气质,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再喝点茶漱漱口吧。” 何子秋眯了眯眼,接过茶杯艰难得喝了一口。 墨松坐到床边,手搅着裤子,犹如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抓心挠肺。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那日在苏府,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抱歉,当时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嗯,毕竟是你,敲了我一下。”何子秋无情打断了对方的戏。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一点神采没有,仿佛无底深渊。与他对视,墨松心底毛毛的,泛上一层惊恐。 墨松深吸一口气,手抖得像细雨中的叶子:“怎么会,你记错了吧。” 何子秋嗤笑出声,他身体病病歪歪的,但他不蠢。 他的话像一根长针扎入墨松的胸膛:“你心仪夏枫,见她把我带回来,猜想我与她关系非同一般,怕我告状,所以想来试探我。” “你不光想试探我,你是不是……”他把瓷杯放到墨松眼前,气若游丝,“还想杀我。” 刹那间,墨松觉得自己被完全看穿了,他心惊肉跳,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不尽早解决这个小奴隶,后患无穷。 但要怎么办呢……靠他一人不够,他得借助外力才行…… 何子秋垂下眼,修长如扇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眸子,叫人看不清他在思量什么。 他与夏枫的关系,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说好是人生过客,说坏是互相盼着对方死。 既如此,便抓紧一切可能利用起来。 思罢,他抬眸,从此开启撒谎不打草稿的漫漫长路:“我与贤王的关系,如你所想。但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 此举摆明是要捏着墨松的尾巴,把他握于鼓掌之间。 墨松紧咬牙,把杯子紧紧捏在手里,指腹泛白。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王女让你多加休息,你早些入睡吧。” 何子秋冷笑一声应了,他缓缓躺下,闭目养神。 但他心乱如麻,哪里能睡得着。 如今全身伤痕累累,他翻身不得,碰也不能碰。好在他早已习惯身上挂着伤了,也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被子软糯如云絮,由上好的蚕丝填里,丝绸做套,还散发着一股高级皂角的气味…… 他眸子一颤,忙闭上,紧紧揪着被角。 这是夏枫的房间。 房内只有淡淡的雪中春信的香气,贴身所用的被褥更是不允熏香,她向来不喜欢太香的东西。 就连爱香如他,从前也只敢在她面前熏降真香。 被仇人救,是一种耻辱。 何子秋脑子里一锅粥,冰火两重天。他既气愤,又很没出息地欣喜。 他下意识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柔软的触感盖上他的鼻梁,让他觉得她就在身边。 这不正是他从前梦寐以求的吗。 但现在,梦碎了,这一切都显得无比屈辱。 经历了这么多,何子秋几乎认定罪魁祸首就是夏枫,哪怕心里有那么点存疑,他也已经不在乎了。 他压制住一切幻想,逼自己面对现实。 他的眸光不自觉地到处打量。 屋子装修得很精致,每一个花瓶的摆放都像是精心调整过,连朝向都一模一样,像有某种强迫症。夏枫断没有这样的耐性,方才的小厮也没这么细心。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家,有男主人。 原来……她身边已经有人了。 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在清幽的月光下散发出牛乳般的白光。何子秋虽不习武,但见识广博如他,也能看出这把宝剑来历不凡,是世间珍品。 原来,是有了新的宝剑了,才不稀罕那匕首…… 女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 一派思量,时辰慢度。 待天边翻起鱼肚白,何子秋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艰难地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他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扶着墙,试了三次方站起来,随手抓了个烛台做拐杖,一步一步朝窗户挪过去。 窗户半开着,自窗外飘入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夜幕被掀开,淡淡的金光方升起一些,照在人身上依然灰灰的。 他身手去接,混沌的眸子终于有了点点清白。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得看太阳了。 院子里种满了桃树,粉嫩嫩团簇簇得开着,一朵挨着一朵,徐风拂过他露在外的面颊,裹挟着几片花瓣。 何子秋再定睛一看,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瓣海在眼前飞舞,不一会儿便落满了窗槛。 好美。 他的眼里不禁蒙上一层水汽。 院子里有人,何子秋循声望去。 在院子里待了半个晚上的夏枫正打着哈欠,任凭墨松和一众小厮为自己穿戴臃肿繁复的朝服。 第49页 她的美,在清晨自带柔光,图叫人挪不开眼。 感受到何子秋的视线,夏枫转过头来,清凌凌的眼对上,微微一觑。 她挥开墨松为她系外裳的手,自己边系边走过来。 三两步来到窗边,夏枫一手抬起半开的窗户,一手抓住侧面的窗框,直勾勾,又毫无波澜得望着何子秋。 清阳从她身后照过来,画出淡淡的轮廓光,鎏金似得美。 何子秋默默地撇开眼。 “我救了你。” 他压下一切仇恨,蒙上一脸不达眼底的笑意:“谢谢凤姐姐,没想到,真的在天京遇上了,更没想到,你如今是贤王了。” 夏枫:“……”您能演得走心点吗? 气氛骤然冷下来,何子秋心揪到了极致,手里的花瓣都被他捏蔫了。 是他哪里露出了破绽么? 还是她已经知道他晓得她是罪魁祸首了? 还是墨松嚼了什么舌根? 还是…… 倏然,温热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激得他浑身一颤。 夏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却因压低了和他说悄悄话似的,比从前温柔了许多:“不想笑就别笑了,不要勉强自己,怪不好看的。” 说罢,夏枫梗了梗,损人的话她有千百句,安慰人的话为零。回味一下,方才说的也怪诡异的,全无安慰作用。 她只好逼自己一把,揉了揉他的发。 尽管何子秋比她高那么一点,她摸起来有点吃力;也尽管她不喜欢触碰,但也许,他此刻真的需要一点肢体上的安慰。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搞什么温柔人设,娘的。 她放下窗户,转身就走,浑身上下不自在。 何子秋低着头,转过身,背对着窗户,不想叫人看出来。 大滴的泪珠却啪嗒啪嗒掉下来,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太犯规了…… 为什么要杀了他全家以后,才这么温柔地对他啊…… 他已经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也是零点更 有什么错别字或者被屏蔽的词只能明儿一早来修啦。 第23章 演技大赏 今儿一早,贤王是“床上活阎王”的消息不胫而走,紧接着,夏枫闯入尘巢捞了个小奴隶回府、还把暗门门主打得半死的消息也传了开来。 如果古代有热搜,那夏枫一定日日霸榜。 夏枫一身墨绿色的朝服,头发全数盘在头顶,倒显得规整了许多,端得是一身贵气。她出府很早,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第一个到正殿外等候上朝的人。 在他人看来,颇为积极,还夹杂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她实则没想这么多,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书里那点事。 朝堂之上,夏枫真就光站着,没有奏折要上书,也不发表拙见。 但她好歹是个习武之人,站得十分端正,又因前一日刚揍了暗门门主,如今气场两米高,霸气侧漏。在座百官,十之四五都出席了昨日那场涅槃,如今怂得连瞟一眼夏枫的勇气都没有。 望着金灿灿的雕凤长柱,夏枫寻思何子秋就是阿肆,阿肆是书里的男三,那何子秋以后岂不是爱惨了女主。 年龄差倒不是什么问题…… 就是这眼光嘛,从她转移到夏椿,确实差了些。 夏枫的目光垂下来,落在上座的夏椿身上,不经意带了点刀光,剜肉似的打量。 这小女子如今毛都没长齐,没成想还是个中央空调、夫男之友……等她长到书里的年纪,阿肆和苏懿早为人夫,如今想想这本书还真敢写,尽是些红杏出墙的狗血之事。 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不善,夏椿眼帘抬了抬。 她身边垂有一竖金纱,金纱后影影绰绰,坐着当朝皇太君。他每日垂帘听政,大事小事,都得征得他的同意方可施行。 倏然,金纱后的人微微侧过头,烧蓝头冠上坠着的宝石发出清脆的叮铃:“对此,贤王怎么看。” 唰唰唰,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只等着看笑话。 毕竟在她们看来,夏枫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定苦练数年不止,技能点全在武功上,没时间读书,政治水平定好不到哪去。 且夏枫方回京不久,今日又是第一次上朝,皇太君就点名提问,摆明了是要让她出丑,给她一个下马威,搓搓她的锐气。 夏枫喜欢莽,直来直往,对这种阴谋阳谋弯弯绕绕嗤之以鼻,她轻笑一声,一再抛白:“这朝堂之事,夏枫不懂,皇太君又何必过问,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么。” 夏椿低下头,死死憋住笑。 话虽自贬,但颇为孟浪,众人的眼神,多得是鄙夷。 “夏枫直言不讳,还请皇太君海涵。朝堂要务,皇太君问夏枫,还不如问问陛下怎么想,这江山是陛下的,夏枫可不敢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江山是陛下的,你隔这装什么比。 夏椿敛起笑意,严肃得拍了拍扶手,及时打断皇太君的发难:“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大不敬?” “臣,知错。”这回可好,又要被罚俸禄了。但夏枫自认富可敌国,别人看了心里痛快,殊不知这惩罚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金纱后的皇太君,默然不语。 下了朝,夏枫拔腿就走,恨不得轻功飞回府。 第50页 刚到半路,陡然横空跨出一个老嬷嬷。 这个老嬷嬷不似周嬷嬷走路那么重,她脚步轻盈,像是个练家子,一步跨到夏枫面前,把行如风的夏枫截住了:“贤王莫急,皇太君邀您一叙。” “没空。”夏枫伸手想扒拉开她,谁知一下子没拨动。 练武讲究的是基本功扎实,饶是武功高强如夏枫,这一手下去,正常人都得跌个四脚朝天,这位嬷嬷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可见功夫之深。 “怎么,嬷嬷这是要与我动手?” “不敢,”她行了个礼,“贤王武功高强,老奴没那个命领教,只是皇太君的意思是,贤王不去,老奴便不能回去了。” “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夏枫就像放了学的学子,无论怎样都不能阻止她出校门。 她三步并作两步,干脆绕开嬷嬷,饶她一命已是看了皇太君的面子。 “皇太君要和贤王说的,是何家公子的事。” 何子秋? 老不死的是怎么知道何子秋的? 夏枫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脚步一顿,蓦地转头,蓄势待发的内力荡起长袖,裹住她的指尖掐住嬷嬷的脖子,往上一拎。 “哦?那我还真得去听听,皇太君编了什么好听的故事。” 贤王府,小桃园。 何子秋为防伤口裂开,只好艰难得躺在床上。 他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天已然亮了许多。 身旁桃花香更浓了,他揉揉眼睛侧过头,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男人正坐在屋内喝茶,墨松讨好地立在一旁,比见他时规矩多了。 男人年纪不小,何子秋当即便猜测,他可能是贤王府的主君——夏枫的爹。 本着要讨好夏枫的原则,何子秋闷哼一声坐起来,想要行礼。 “你就是阿肆?我儿昨日从尘巢抢回来的奴隶?”陆乘元皱着眉头,他虽说疼爱夏枫,但好歹出自书香门第,阶级之见根深蒂固。 昨儿墨松哭着来找他,给他看了手上被杯子碎片划出的划痕,还说自己多么多么用心照顾了这个小奴隶,陆乘元便觉得离谱。 如今他再看这个阿肆,毁了容不说,据说还是从那个可恶的苏家摸爬滚打出来的,去尘巢待了多日清白与否不说,这之前,还和苏纯纠缠不清。 简直……简直糟糕透顶…… 但陆乘元阶级局限性再大,好歹是个软性子的读书人,他觉得阿肆可怜,倒也不打算为难他。 “是,”何子秋朝他微微行了个礼,“本家姓何,名子秋,从前在无名村,有幸和凤……王女为芳邻,得了王女不少照顾。” “嗯,那也算是有旧。如今,你自由了,”说罢,陆乘元推出一箱银票,“贤王府的俸禄被陛下扣下了好几年,拿不出什么钱,这些都是我当初嫁入贤王府带来的嫁妆,你带走罢。” 何子秋看都没看,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狐狸眼:“主君这是要赶我走吗?” 陆乘元长叹一口气:“也不急,等你养好身子。” “主君!”何子秋忽脱下死人脸,说演就演。 他也不管膝盖上有伤,噗通一声跪下,隐忍得咬住嘴唇。 墨松一愣,显然是被吓到了:他干什么啊? 陆乘元显然也是一惊。 何子秋在夏枫这种鉴婊达人面前演了多年,力度自然拿捏得当。他没有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有哭得撒泼,反而哭得坚忍不拔。 他郑重朝陆乘元磕了三个头,任凭膝盖传来撕裂的疼痛,也要哽咽道:“主君之恩,没齿难忘……当初罹难,阿爹阿娘都被戕害了……子秋无处可去,本以为要死在尘巢,谁知王女念着一点同村旧情把我救回来,子秋已受了莫大的恩惠,如今主君又施舍于我,本不该拿,只是……只是子秋身无一铜,只能收下,若来日能报答,定不负主君之恩。” 说罢,他抬起憋得泛红的双眸,一颗泪珠夺眶而出,他赶忙抬手拭去,不愿落泪的模样。 这一套流程走得行云流水,毫无表演痕迹。 若他不拿那钱,陆乘元倒觉得他做作,如今他拿了,还如此无奈,话语间又不似是没读过书的男子,表现出如此毅力气节,倒叫陆乘元忽然萌生了几分欣赏。 “你可读过书?从前家中,是何光景?” 何子秋哽咽一声:“老家本在临海,家母是有名的富商,却因得罪权势而被迫害……” 什么?临海人。 陆乘元一听,不禁鼻梁发酸,倏然站起来:“你竟也是临海人?” 何子秋一怔:“莫非,主君也是。” “我是陆家的公子,”陆乘元激动地扶起何子秋,“自嫁入天京,再没回过临海……”说着说着,他又想到夏枫离开的这几年,自己在贤王府受的苦,又念及眼前人年纪轻轻,竟已这幅模样,若自己被卖去了尘巢,还指不定活不活呢。 陆乘元心头一阵揪痛,抓住何子秋的手,还不忘帮他理理方才因为跪得突然,蹭歪了的纱布:“好孩子,苦了你了,快和我说说,临海如今如何了?你有没有听说过陆家的消息?” 墨松:发生肾么事了? 只消三言两语,陆乘元就扶起何子秋,与何子秋促膝长谈起来,看得墨松一愣一愣的。 他本意是想仗着陆乘元的宠爱,在他耳边撩拨几句,让陆乘元赶何子秋走,谁知道何子秋三下五除二便将陆乘元拿下了。 第51页 他一双大眼睛瞪着何子秋,如今对方正相谈甚欢,与方才死人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墨松震惊地意识到,不同于夏枫,这个何子秋,是另一种可怕。 “墨松,还站着做什么,快去烹茶。”陆乘元忽然吩咐。 墨松一愣,应了一声,茫然得端着水壶走了出去。 他越走越生气,越觉得不甘心。 明明他都已经离主子那么近了,忽然蹦出来一个何子秋算怎么回事。 更令他气愤的是,他辛辛苦苦买了“蟠桃宴”,夏枫昨夜只吃了几块,也没说赞赏他一番,方才“蟠桃宴”还被陆乘元拿了过去,眼看是要和何子秋分享的样子。 如今,竟连主君都和他谈笑风生起来。 墨松自认性子温和,当下却烦躁不堪。 他一把将水壶掀到地上,哗啦啦,凉茶水落了一地。 “哎哟,是谁这么大火气?” 一身着紫色长衫的男子笑盈盈走过来,故作惊讶:“这不是堂姐最宠爱的小厮,墨松么?” 张氏三人虽去了势,在府里好歹还有老太君庇佑,下人们还不敢造次,墨松淡淡得回了个礼:“公子。” “听夏枝说,小桃园来了新人。” 夏于柳拍了拍墨松的肩,似乎想要在他不得意的时候,跟他打个秋风,“你知不知道,老太君能下床了,又听说了尘巢的事,明日要召集所有夏家的皇亲贵胄来开家会,贤王印这事儿,还没完。但我觉着,老太君赢不了。” “公子想说什么?” “既然夏枫稳赢,那就算插一脚也没大碍。”夏于柳朝小桃园努努嘴,“不如就用计把那位带过去让夏枫丢丢脸,我爹爹说女人嘛,面子大过天~” 他嘻嘻一笑,继道:“墨松,你瞧你,长得这么温柔,平日里随叫随到那么拘谨,多讨女人喜欢啊,但你比我,还略逊一筹。你是个聪明人,我若做了贤王君,定扶你做二夫君。” 墨松听罢,觉得他自信得很,便不屑哂他:“公子说笑了,若是事成,公子要拿什么讨好王女?” 夏于柳眼睛眯了起来,咯咯笑了:“我那日跟踪你,看到你特意去百味园买了蟠桃宴。你可别忘了,我做的点心,老太君吃了一年都不腻。” 作者有话要说: 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何子秋:你那点计谋,都不够看的。 明天的还是零点更~ 第24章 雨花舒痕膏 皇太君的住所,离清华殿不远。 但夏枫怎么着也算是个“外女”,不可擅闯后宫,只能由着嬷嬷带进去,期间各关查看令牌,看守严密。 临近常宁宫,夏枫被浓烈的檀香围绕,整个人泡在寺庙里似的。 再走近些,能看到常宁宫后建了一座小佛塔,以示皇太君对佛的虔诚。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信教,越张扬的越虚伪。 “王女,请。” 夏枫随着嬷嬷穿过正殿,转入偏殿,在偏殿的厅堂内坐下。 不远处,皇太君正闭目养神,十几个小厮轮流为他卸下沉重的头冠对挑。 一身着华服的,约莫二十大几的男子自妆奁内拿出一精致小盒,小盒里隐约可见透明质地的膏药。他用小拇指小心翼翼挖了一点,细细点在皇太君脸上抹开。 夏枫:几十年的老皮还在这保养,浪费资源。 嬷嬷讨好地笑了笑,为她上茶:“天热,老太君皮肤精贵,受了点风伤,用这雨花舒痕膏啊,不会留疤。” “哦,”夏枫好奇问,“那这膏,对伤疤本身有作用否?” “有啊,祛疤极好,只是……”说及此,嬷嬷嘿哟一声,一脸得意,“雨花舒痕膏价值连城,就连皇太君,一般也舍不得用呢。” 夏枫安静下来,一手撑着额头,不动如山地盯住皇太君,好像要把人家脸上看出花似的,眼神里算计深深,意味不明。 皇太君这一梳妆,就长达一个时辰。 夏枫两杯茶下肚便喝不动了,她深知皇太君这是在甩她脸子,也不急,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有耐心。 皇太君收拾毕,由华服男子搀扶着款款而来。 他本意让夏枫等上一段时间,命嬷嬷给她多送点茶水,憋她一憋。谁知等他坐定,才发现坐下之人撑着头,打起瞌睡来。 夏枫一晚上没睡,本来也没多困,但常宁宫香来香去,周边仆人来来回回噤声不语,窸窸窣窣的采耳似得,她又有意要给皇太君难看,便干脆一觉睡过去。 皇太君气得腮帮子直颤,他眼神一瞥,身旁的男子便下了丹墀,想用手中的折扇轻拍夏枫的肩:“王女?” 夏枫最讨厌别人碰她,她肩膀往后一移避开他的触碰,睁开琥珀色的眼,起身行了个礼:“参见皇太君。” 那老头儿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翘着小拇指端起茶杯吹了吹,细细抿了一口:“免礼。” 华服的男子愣神了片刻,方默默退到皇太君身边坐下,目光却时不时在夏枫脸上游离,抓着皇太君的手不由得紧张起来。 “皇太君邀夏枫来听故事,夏枫等了这么久,故事要是不好听,难免失望,夏枫是个野蛮人,若心情差了……” 夏枫在清华殿因与陛下过招不爽失手杀了一个宫人的事儿,早前在皇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听她这一席话,常宁宫的下人们个个腿软起来,抖如筛糠。 第52页 “呵,好一个胆大包天的贤王。”皇太君直奔主题,“你可知,何家得罪的,是暗门,暗门要何家死,何家人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夏枫眉梢一挑,瘫坐着不以为意,反更加惫懒:“何家是做生意的铜臭商人,又不是跑江湖的侠客,区区暗门,管得还挺宽。” “区区暗门?”皇太君只当她见识短,他可不信坊间的传言,说夏枫有什么愚公移山之力,认为谣言多得是夸张的成分,“无知。” “本宫再提点你五个字:临海岑青阳。” 似有硬币清脆掉落在地,夏枫一下子摸到其中利害。她嘴角略微绷了一下,继而又轻佻得上扬。 她起身欲走:“皇太君说完了?夏枫多谢皇太君,若无吩咐,夏枫告退了。” “放肆!” 唰唰唰! 常宁宫的门窗忽一齐关上,偌大的宫殿登时如同黑笼,把夏枫这只小火鸟死死关住。 黑暗中,房梁上縋下统共几十个侍卫,里里外外把常宁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小蝇也难飞入。 皇太君冷笑一声:“常宁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上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后来在尘巢被揍了个半死。 夏枫桀骜不驯得面朝皇太君,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番宗师的渊岳气概:“皇太君以为,区区侍卫,能困得住夏枫?” “好大的口气,她们可是先皇放在身边培养了数十年的暗卫,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可不是那些江湖人能比的。” 皇太君最擅长先给你一棒,再给你点甜头。因此,他又软下声音道:“本宫也不想与贤王对立,市井尚知买卖,贤王得了消息,就想一走了之,贤王觉得妥否?” 就凭这些三脚猫?先皇是没见过世面么。 夏枫眼里迸射出几分不动神色的严厉:“皇太君差我在此等候多时,一寸光阴一寸金,怎么,还付不起皇太君两句话么?” 皇太君被夏枫的无耻惊呆了,他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 华服男子横眉一竖,严肃道:“贤王,陛下能给你的,皇太君能给你数倍,何必与皇太君对着干呢?陛下年纪尚轻不懂事,贤王也跟着胡闹么?” “天地乾坤自有道,”夏枫从怀里抽出匕首,“腾”一下往后一跃,“皇太君却尽喜占着别人的道,长皇子身为陛下的亲哥哥,也跟着助拳做起了狗腿子,不觉羞么。” 她冷笑一声,倏一个转身,手腕一抖,匕首转成圆盘在常宁宫中划过一圈,哐里哐啷的,什么刀枪剑戟,在无比锋刃下,犹如豆腐般好切。 “你放肆!”长皇子脸色煞白,指着夏枫鼻子骂,“今日你若伤了常宁宫的人,自你迈出宫门第一步起,你便犯了以下犯上,侮辱皇室的大不敬之罪,不仅是你,整个贤王府都要遭殃!” 匕首伴着长皇子的骂声,仿佛一只湛蓝色的蝴蝶,翩然乱步在常宁宫中转一圈。方才暗卫们被夏枫腾空而跃的假动作一唬,以为她要攻过来,谁知只是投了个匕首,各个一愣神,手里的兵器便被统统卸下。 皇太君神色一凛,初见夏枫的厉害,眉头上的小山悬崖似得深,能夹死一只苍蝇。 夏枫当然不会和皇太君闹掰,她又不蠢。 她举起手,稳稳当当在空中接住那只匕首,入鞘,放入怀中。 谈判嘛,你得让人家知道,你手中有多少筹码。而她手里握着的,是在座各位菜比的命。 皇太君见她没伤人,以为夏枫有意合作:“贤王还想要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夏枫擦了擦鼻子,探着脑袋指指那妆奁,“夏枫想讨皇太君的雨花舒痕膏。” 围观众人:??? 方才一通乱骂的长皇子,一时有些咋舌。 搞这么大动静,竟然是为了一盒祛疤的膏药。 皇太君脸颊一抽,不曾想自己给自己使了绊子:“鸣儿,拿给她。” 夏枫深施一礼:“不知皇太君有几盒?一起给我吧。” 嬷嬷睁大眼睛,赶紧抓住不自觉瞪向夏枫的目光,往下按住死死盯着地不敢发话,她不用看都知道,皇太君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皇太君喜欢雨花舒痕膏喜欢得紧,逼人割爱,天打雷劈!此等损事,放眼全天下,估计也只有夏枫想得出来。 “先拿一盒,事做好了再来取!若做不好,本宫要你整个贤王府陪葬!”皇太君的语气显然怒不可遏,要把夏枫生吞活剥了似的。 “到底啥事?” “近几朝来,苏家人才辈出,本宫想扶持苏纯,李昙云却再三阻挠,她是个中间派,我要你说服她,若有必要……”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两把长剑,锋利无比。 “李将军只能说服,不能杀。”夏枫从长皇子夏鸣手里接过那雨花舒痕膏,高高兴兴塞好,“边疆需要她。” 夏鸣嘀咕道:“边疆由苏大将军镇守,有李昙云什么事。” “过几天,皇太君就知道了。” 得了想要的,夏枫高高兴兴出了常宁宫。 她真的站在皇太君阵营了?当然不是,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她只想要这盒膏。待她取回去研究研究都有什么材料,回头自己做。 那皇太君用贤王府人头威胁夏枫怎么办? 凉拌黄瓜加大蒜。 第53页 夏枫最多把陆乘元和何子秋带走,其他人死了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唯一不好处理的地方,在于她的摄政王可能从此就没了,帮不了女主,那傻孩子又学不到武功兵法,斗不过皇太君被拉下马,世界线一变,她也得死。 既如此,就去见见李昙云。 李昙云这女人也是书里出了名的轴:你赞同一下,以退为进又怎么样呢,就少你一块肉了吗?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夏枫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还在琢磨那五个字。 临海岑青阳。 临海有个父母官,叫岑青阳,是个读书人。她怜民生疾苦,痛斥半壁沦陷,更恨江湖乱世、劫匪恒生。 临海往西几十里有两座高山,高山之间为断崖残垣,人称“碑谷”,因地形险峻死过不少旅人而得名。 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暗门建立了总部。 暗门的人脾气一个顶一个的差,距离颇近的临海自然深受其害。当年,岑青阳忍无可忍,遂发布赏金令追杀暗门中人。 但她一个父母官,两袖清风,哪来的重金悬赏。于是她各处奔走,集结有钱的商人出力。据说,临海首富大力赞赏,拿出阖家财产,倾力相助。 当时夏枫不知道这个首富是谁,如今她知道了,是何家。 故何富商因此得罪暗门,遭到了暗门的追杀? 嗯…… 不对劲。 好像何富商特别爱国爱民,嫉恶如仇似得。可在无名村里的何富商是典型的商人形象,唯利是图,贪生怕死。 若她真这么有底气,干嘛还携一家老小跑去无名村躲那多日,一个人赴死岂不更有英雄气概。 这其中,定有玄机。 再者,皇太君又是怎么知道的? 倏然,夏枫灵光一闪。 回京路上,沙曲好似提过一嘴,说皇太君勾结暗门暗杀前朝肱骨。 所以这事儿,皇太君这老不死的也掺和了,手真长。 事情扑朔迷离,又是书里没提到的边边角事件,夏枫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她看言情小说,干嘛非要在意什么恶毒男三的家世呢,她都是“雁过无痕”,一眼扫过去就完事了。 不过要插一嘴的是,当初有说到夏枫加入暗门学习各类绝世武功后,身上没钱了,把师门全杀光换了钱不是? 嘿嘿,巧了,她接的就是岑青阳的赏金令,山上的笋都被她夺光了。 所以兜兜转转,何家的钱,跑到她口袋里去了。 待夏枫回到贤王府,已是正午。 她渐渐心浮气躁,觉得太阳有些过于热了,晒得她身上直冒汗。 尽管心头总有不祥的预感,夏枫还是先回小桃园,想看看何子秋如何了。 此时,何子秋正躺在床上休息,他听见推门声,吃力得撑起身子:“主君你怎么回来了……” 话到嘴边,看见夏枫,竟顿了顿。 夏枫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抗拒,继而又朝她不达眼底地笑起来:“你见过我爹了?” 她也不探究,坐下来喝了杯茶,却坐卧不安,好像这里不是她的屋子似的。 “主君人很好,给了我一箱银票……”何子秋艰难地爬起来,一个磕碰,差点崴住脚。 夏枫没去扶,她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 好家伙,伤还没好,戏就演上了。 心底莫名浮上一层喜悦,夏枫“啧”了一声,直骂自己贱:以前人家演给你看你不想看,现在你看了还愉悦,难不成有喜欢看人表演的嗜好? 何子秋艰难地走了两步,忽双腿一软,眼看着要跪下去。 这也是演的。 夏枫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的站起来,一步跨到他身边。 她环住他单薄的后背,蓦地一托,情急之下力气大了些,把他凌空带了起来。何子秋顺势抓住她的腰带,因高了些,下巴轻轻撞在夏枫的鼻尖。 只微微触碰了一下,他便赶忙躲开。 “抱,抱歉。”他小心地与她对视,眼里水泽溢溢,手却死死抓住夏枫的腰带不放,“……我许是趟太久,站不起来了。” 夏枫沉默地端详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可谓毫无破绽。 何子秋,你演技提升了。 这话到了嘴边,夏枫又咽了下去,没继续拆穿他。她自认为是为了照顾对方本就跌落谷底的情绪。 她别扭得收回手,顺便往下一划,轻轻拍开他的手腕。 何子秋垂下眼,收回手。 他知道的,夏枫这座山,他攀了那么久,也只得一点回应,如今要取得她的信任,待在她身边讨好她,自然不是容易的事。 但她方才扶他的那一刻,他心底里无比喜悦。 他以为他稍微进了一步,没想到只是自欺。 她一定只是可怜他吧…… 倏然,他腰间一紧,忽一个腾空。 夏枫虚扶他,硬是凭着内力把他“抱”到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蓦地在他身前蹲下来,疑惑地轻戳他的膝盖。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何子秋才发现膝盖渗了血。 今早上陆乘元来时,他轰然下跪,不小心扯裂了膝盖的伤口,后来为了趁胜追击和陆乘元拉近距离没去料理,一时竟抛到脑后。 这几个月,他动不动就受伤,早就疼习惯了。 第54页 “不小心扯到了……” “何子秋,你怎么还是那么四肢不协调,走个山路摔跤就算了,怎么躺床上也能扯着伤口,你……”你蠢吗?夏枫一嘴毒话没出来,生生咽了回去。 “一会让墨松给你换绷带,重新上药。” 说罢,夏枫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放在他腿上:“今早上朝,去常宁宫讨来一盒雨花舒痕膏,拿去用吧。” 雨花舒痕膏……何子秋清楚这东西有多珍贵,从前,娘亲花了大价钱都买不来一盒。 “叮”一声响,似有一股无形的力拨动了他的心弦。 那盒膏,抓在手里小小的,暖暖的。 她离他好近,她正仰望着他。 那一刻,何子秋很没出息得眨了眨眼,心揪得厉害,跳得也快。 他释放出委屈,亦假亦真得捏着哭腔试探夏枫:“墨松,是你宠爱的小厮么?” 哈? 夏枫皱起眉头:“我又不瞎。” 何子秋:…… 好歹也算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缓缓道:“在苏府的时候……” 何子秋后面说了什么,夏枫只觉得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她忽一恍神,脑袋骤然变得很沉,浑身发热。 不妙! 扑通! 她身子重重昏倒在地,想要扶住烛台的手没持住,哗啦啦抓倒了不少蜡烛。 何子秋瞪大眼睛,雨花舒痕膏往桌上一扔,抓住她的肩膀着急地摇晃:“夏枫?夏枫!” 他不经意间触碰到夏枫的袖子,撩开来一看,她小臂上的伤虽得到及时处理,却一直没有上药。 谁能伤到夏枫呢?是地狱阎王吗? 轰然,房门被推开,墨松听到响声急切得跑进来,一把推开何子秋:“主子!” 夏枫不省人事,面色潮红,浑身发烫。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雨花舒痕膏,恶狠狠瞪向何子秋:“你竟敢谋害贤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隶!” 作者有话要说: 墨松:他也试探你了,你为什么不把他捅成筛子。 何富商:原来我的钱是到我的双标儿媳妇手里了。 说个故事:公狗如果想要母狗和它玩的话,打架会让母狗赢,以换取母狗一直跟它玩。我想,在女尊世界里,母狗玩起来也会让着公狗的吧。所以……夏枫为什么没有拆穿何子秋,还配合他表演呢?狗头。 六号的文六号晚上十一点五十更哈。 感谢在2021030316:41:58~2021030416: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傅琰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琰10瓶;苏苏苏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青龙症 六年前,夏枫刚从贤王府逃出来,她风餐露宿,没有一丝怨言。 她自认这是她初来乍到,需得承受的。穿书么,就是要逆袭,但不努力,你谈什么逆袭。 但凡她拜过的师父,没有一个说“夏枫不努力”的,她们评价夏枫为“专注执着、孜孜矻矻,执锐者也”。 虽然她们后来都被乖徒儿亲手送上了西天,此乃后话也~夏枫从零打基础,每日泡在功夫的沼泽地里,别人拔都拔不出来,就连睡觉,夏枫都在梦里背口诀、打坐、演练。 她学的功夫杂,各派内力时常分庭抗礼,她便十二时辰均打足精神捋内息,久而久之,硬生生将万般内息全数融合,相辅相成,积沙成塔,抵上他人十来年。 但这囫囵吞枣的方法,有一处不好:一旦有外气趁虚而入,就会乱成一锅粥。 如今,夏枫正处在这锅粥最沸的中心。 她习武以来,身体倍儿棒,出师后便从未受过伤。尘巢里被何子秋咬了一口,缺块肉本是小伤,她不以为意,抛在脑后,东奔西跑还不休息。 偏偏这小伤掺杂了不少污秽,在伤口上变质起来。 用现代话说就是,发炎了。 随着夏枫病来如山倒,贤王府乱成蚂蚁窝。 夏枫自个儿在脑子里平息紊乱的内息,搁那打坐呢,外头陆乘元急哭了,把整个天京的大夫都找来,挤得小桃园的长廊水泄不通。 何子秋则伤势未愈,被墨松那么一推,又扯裂了不少。 他当即咬咬牙,想呼墨松一巴掌把他扒开,谁知一个叫夏于柳的紧随其后跟进来,差人把他一把抓住,直接按进了柴房。 陆乘元心系夏枫,哪里会管何子秋去哪了,这事也就无人问津。 好在何子秋表现镇静,他料到墨松迟早会出手,便耐心躺在柴房里等,见机行事。 夏枫是怎么了? 他细细回想她手臂上的伤,回忆那明显凹陷的触感,盯着地上四处奔走的耗子发呆。 记忆慢慢回到尘巢那天,何子秋一愣,下意识用指腹轻按下唇:莫非……是他咬的? 倏然,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绯红。 何子秋躺倒在木柴边,手抠巴着地上的土。 他的指甲早在苏府的时候就因洗夜壶不便被他剪短了,经过尘巢一役,更是“断壁残垣”。 指腹轻轻扒拉土,他一便又一便,写着夏枫的名字,如鲠在喉。 这样的夏枫,真的是杀他全家的凶手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何子秋为这样的动摇感到可耻,愧对阿娘。 第55页 阿娘临死前,口口声声说他们家因为得罪了贤王才沦落至此,如今他却为夏枫辩驳。 整整一日,何子秋都没想过自己的处境,满脑子装的全是夏枫。 贤王府很嘈杂,无人给他送饭,他饿了一日,属实难忍,便逼自己昏睡过去。 翌日一早,大门被一个家丁打开,大片的天光投射进来,晃得何子秋头昏眼花。 一小厮走进,和家丁一同把他架起,何子秋闷哼一声,忍痛甩开二人,端起几分骨气:“我自己走。” 出了柴房的门,何子秋回过头,细细打量身边的家丁小厮。他们眼神飘忽,显然对这项任务抱有极大的抗拒。 他抓住命门,朝她们嫣然一笑,低哑道:“我虽早前是个奴隶,但可是由王女亲自从尘巢接回来的,如今他们胡作非为,不就是仗着王女病了?若王女醒了,定要他们好看。” 何子秋回忆了一遍夏枫的“恶语语库”,继道:“我曾亲眼见到,王女把人的脸皮扯下来当抹布。” 小厮哆嗦地嚅嗫了一会儿,瞧了眼身边脸色陡然苍白的家丁,怯生生道:“但这回不一样,是老太君开家会,差我们把你带过去审问,你这模样,铁定丢王女的脸面,王女阴晴不定,指不定会怎么做呢。” 原来如此……是老太君要找夏枫的不快。 何子秋表现得云淡风轻:“她们是摸着石头过河,王女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若你还想在王府里待着,便去王女那儿蹲点,等王女醒了告诉她我深陷危机,必要时,最好叫醒王女,否则……” 他狐狸眼一瞟,怜惜的目光扫过二人,叫她们心头无端一紧:“王女什么时候自己醒了,你们这辈子就走到头。”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魔爪攀上二人的脖子,二人一颤,暗暗在心头分析利害。 何子秋表面镇定,徐徐迈入贤王府的厅堂,心里却七上八下没个准。 他走得慢,一身白衣都是夏枫向陆乘元借来的,众人乍一看还以为是陆乘元来了。 客厅里满满当当全是人,顶头上坐着一个老爷爷,姑且认定他是老太君。厅堂两旁所座之人非富即贵。 何子秋一眼扫过去,认定她们都是贤王府的“亲戚”。 其中,竟有一人颇为眼熟。 那不是泉州县令么? 她怎么也在这。 在场众人均挺直了胸脯,似要报早前被夏枫“淫威”所压之仇,唯有泉州县令坐立不安,一身冷汗把衣襟浸了个透。她时不时掏出手帕,拧拧再擦,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似的。 何子秋尽管全身是伤,仍挺直了腰板,捡起一些从前的公子气质。 他朝老太君行了个标准礼:“子秋见过老太君。” 众人满脑子都是何子秋哭得稀里哗啦,嘤嘤呜呜跪在厅内求饶的场景,谁知面对的是这番景象,且对方礼节得当,显然是个受过正经礼节教育的男子。 老太君鼻子里出气,不予理会,捏着佛珠喃喃了几句佛经。 张氏冷嗤一声:“就是这个奴隶,丢了我夏家颜面。贤王府好歹和当今圣上沾亲带故,怎容此等奴隶在此,毁我王府名声?” 众人听罢,纷纷唱和。 及此,老太君方发话道:“由此可见,枫儿,确实过于孟浪,只专些纨绔琐事。” 众人再次应和。 夏于柳幸灾乐祸,本以为能看到何子秋恐惧的表情,谁知对方正襟跪着,虽看起来落魄,却气质清华,那双狐狸眼坚毅无比。 他冷哼一声,拽拽身旁的夏枝。 夏枝探头发问:“任县令,你怎么看。” 任县令告爷爷告奶奶求夏枝这祖宗别问她,谁知越祈祷越倒霉,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手抓抓背后,她能清晰得感觉到纹身的痛痒,仿佛夏枫在泉州揍她的事就发生在昨天。 她和夏枝为虎作伥,早前背靠大树好乘凉,由着一山土匪胡作非为,才在贤王府众外亲中逐渐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土匪也被夏枫一锅端了,夏枝也被夏枫压了一头,自己还挨过揍,连身上象征官位的银鱼袋都在夏枫手里捏着,她哪里敢多说什么,一点骨气也没有。 “不如等到贤王醒过来再说……毕竟这是贤王的人……”你们是在找死吗? 张氏打断她的话:“任县令恐是身体不适,就先休息吧。” 他转头道:“据闻,这奴隶是苏家送去尘巢的,我们特请苏公子莅临,还请苏公子声明。” 众人齐刷刷往顶头看去。 苏懿戴着帷帽,穿着朴素,十分低调内敛。他清咳一声,本来夏枝邀请他来他便觉得不妥,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来了。 “阿肆是家姐自外带回来的奴隶,来历不明,确实值得一究。此外,具墨松言,曾在阿肆身上落下过一块银锁。” 冬雪依言呈上那把锁,苏懿继道:“这是我家仆人小楼贴身之物,他失踪多日,下人阿敏说曾亲眼见到阿肆同小楼出门,小楼便再也没回来过,恐是……” 众人惊呼。 张氏得意得点头:“此等祸害,怎么能留在贤王府?” 冬雪点点头,补充道:“我家小姐曾透露,他还是个‘青龙症’,看其可怜方收归入府,谁知是此等狐狸精。” 众人哗然。 小姐透露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第56页 但青龙症,乃世间大不详,克妻克亲,更有传言会颠覆王朝。 老太君的手抖了三抖,忽站起来,拐杖指向跪着的何子秋:“怪不得你一出现,王府便乱了套。看来,贤王已被妖魔利用,神志不清!在座各位,定要联名上书,命陛下收回贤王印,并处死此子,待一切泰然,再做定夺啊!” 何子秋深吸一口气,任凭八方谩骂岿然不动,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渐渐竖起。 他紧紧攥着裤子,手心沁出冷汗。 说他杀了小楼,确是事实。 说他和苏纯有染,他理亏。 说他青龙症,他更无从辩驳…… 可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上流么? 在座的人,有几个没去过尘巢? 不平的指甲陷入手心,何子秋闭上眼,奋力压下如潮般汹涌的委屈。 众人在热闹非凡的客厅里七嘴八舌,夏枫在小桃园的卧房里昏迷不醒。 她浑身打了个寒噤,被陆乘元逼着灌下两碗药后方逐渐退烧。 不对劲。 夏枫虽病发,可身强体健,普通发烧怎么的几个时辰也褪了,但她现在依旧四肢瘫软,睁不开眼怎么回事? 她自知自己正在昏迷,但因早前练武学会了究极三心二意之法,能做清醒梦。 所以当下,她正在梦里思考。 昨日她昏迷后不久,喝了第一碗药,当时她就觉得药有点馊。 夏枫通晓医理,再一寻思,确认自己被下了迷药。 这一连串阴谋算计,真是新手扯猪肠——又臭又长。 既有算计,定有后续。 夏枫脑内坐定,调动方安抚过的内息,冲破穴位,唤醒七筋八脉,硬是突围迷药的限制,把毒素统统逼出来。 她陡然睁眼,侧身倾吐在地上。 “枫儿,枫儿!”陆乘元见夏枫醒了,喜极而泣,忙用手帕擦净她嘴边的污秽,给她递来一杯茶。 “我没事。”夏枫漱了口,又喝了一杯茶,“何子秋呢?” 陆乘元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他左右看看,茫然地摇摇头。 啧。 夏枫眉头紧皱,余光瞥见窗外有一人头晃悠来晃悠去。 她将手中茶杯往窗外一掷。 茶杯贴窗而下碎了一地,吓得窗外人连滚带爬跑进来,跪也跪不周正:“参,参见王女。” 是个家丁。 “你在窗外游什么魂?” “小,小的不敢,回王女,是王女带回来的那个姓何的男子让小的来找王女的。” “放完屁快滚。” 家丁擦擦汗,庆幸自己来了,就王女这臭脾气,事后指不定怎么弄死她呢:“何……何公子昨儿被咱们公子带到柴房去了,今儿一早,又被带去正厅……正厅来了许多贵客,老太君正在审问。” 妈的,这些人是有多闲? 夏枫觉得头很疼,看来有些憨批,你不补刀她就会反复扑棱,但求一死。 一把掀开被子,夏枫套上外套就要走。 “枫儿,你去哪?” “爹,您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夏枫没来由得火气很大。 她向来随性而为,爱管不管,但她三天不打,不代表她们就能上房揭瓦。 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她身形陡然拔地而起,穿花绕树,不消十几个弹指便闪现到正厅大门外。 夏枫卯足了劲,一脚下去。 桄榔!门应声而下,倒地的瞬间扬起一股雄风,把临近大门的人吹了个四仰八叉。 这股风直波及到正厅的烛台香炉,霎时间,带着的夏枫火气刮了个一片狼藉,在场众人无一幸免。 什么早起做了几个时辰的发型,通通给你吹成梅超风。 苏懿一惊,忙艰难地压住维帽,生怕露出马脚:不是说夏枫病重醒不过来吗? 夏于柳更是吓得木住了,他寻思已经让墨松加三倍药量了,足够把一头母猪迷死,这夏枫怎么现在就醒了?! 哗啦啦! 老太君新求的佛珠再次从手里滑落,掉了一地,惊得夏枝从椅子上弹起来,跌了个屁股蹲。 任县令一看那夏枫的脸,抖得像一片风雨中摇曳的树叶,抱头鼠窜,嘴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闷头想跑出去。 夏枫一手顺过她的衣襟拎起来,把她往大厅里一扔。 她肥猪一样的身子滚圆,吱溜一下滑过去,撞在了老太君的腿上,还弹回来一丈,“哎哟哎哟”直叫。 何子秋转头望向她,怔怔的。 “你疯了吗!”张氏抖和着破口大骂,“我看你,是被这个青龙症给魔怔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又有了底气,纷纷应和。 何子秋眸子立马暗淡下来。 对了,夏枫还不知道他是个青龙症。 他呼吸急促,忙低下头不敢看她。 一阵微风拂过,一件薄衫降下来,盖在他肩上。 此一幕,在苏懿看来,分外刺眼。 夏枫:什么青龙症,你他娘的还乌龟王八蛋呢。 在场众人在她看来就是艺术巨作《最后的晚餐》。 夏枫横眉冷竖,她尚未退热,扯了扯闷热的衣襟,些微露出傲人的锁骨,声若三九寒冰:“听说,在座的各位垃圾,在欺负我家的小孩子。呵,我拿你们当人的时候,你们也要尽量装得像一点啊。”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正常晚六点更新哈。 感谢在2021030416:25:47~2021030609: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nnerreal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更 众人屏息,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死死掐着喉咙似的,越发呼吸不畅。 贤王言下之意:在座各位都不是人。 任县令哆哆嗦嗦从地上翻起来,充当出头的橼子,也不怕先烂,往夏枫脚边使出一个漂亮的滑跪:“王女饶命啊!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参加这场家会,小的银鱼袋还在您手上,小的岂敢逾越,对王女的人指手画脚啊!王女明鉴啊!” 夏枫勾起一腔暴虐,一脚把她踹开:“滚到后面去。” 啊咧? 任县令眼珠子精明地一转,忙一个跟头滚到夏枫身后:“是是是,小的这便滚于此处。” 夏枫蹲下身,拽住方才盖在何子秋身上的外衣衣襟,往前一带。 何子秋头上一红,像罩了个红盖头。 “夏枫!”他下意识拽住她的手腕,呼吸急促,心怦怦直跳,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捂住耳朵,数到十。” 夏枫挣开他,不知去了哪。 红外套下什么也看不清,何子秋忙低下头紧紧阖上眼眸,捂住耳朵默念数数。 一…… 夏枫没带匕首,扬臂抓住一个方才应和声最大的“亲戚”,蒙住她的眼睛用力一掰。那人喉咙处“咯”一声脆响,顿时人事不知。 二…… 她大步上前,老太君哆嗦着要逃,夏枫掀起他最爱的檀木椅就往大门口一掷。檀木椅又大又重,生生卡住大门,堵住了所有人的逃路。 掌下起风,她蓦地一挥,全数窗户哗啦啦卡住,再开不能。 三…… 她也不管老太君,一步当先掐住张氏的喉咙,拎小鸡一样:“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如刺的内力乍一灌入张氏的喉咙,疼得张氏四肢乱挥,吓得夏于柳晕厥过去,夏枝抱着椅子腿哭爹喊娘。 四…… 夏枫丢掉喉咙肿成青蛙的张氏,反手一掌拍飞冬雪,冬雪撞上数十米开外的屏风,猛地跌倒在地,魂都被拍飞了似的。再反应过来时,他一顿猛咳,吐出好几颗牙,一阵一阵地呕血。 五…… 苏懿揪着自己最后那份尊严,死死坐在椅子上,夏枫不客气地掀开他的帷帽,对他那一脸显而易见的惊恐扬起唇角:“尘巢外,我就警告过你,别再染指我家的小孩子,你非不听。” 苏懿豁出去了,他斗胆站起来,拽住夏枫的衣襟,婆娑的泪眼渗出一颗颗晶莹:“夏枫!你我婚约皆是误会,我……我是你的未婚夫啊。” 六…… 哈? 夏枫扯开他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世上没有后悔药,退了婚就是退了,看在我志力当一个好人的份上,我最后饶你一次,事不过三,再被我发现你欺负我家的小孩子,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她一口一个“我家的小孩子”,逼得苏懿呜咽出来,不甘地握住她的手腕:“明明是我先和你有婚约的啊,你不会……真的看上这个小奴隶了吧?他有青龙症啊!” 从进屋前就听她们喊青龙症青龙症的,夏枫是真不知道青龙症是什么。 这是什么魔/教/暗号吗? 她还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胸口比划一个郭富城呢! “别仗着你是苏家的公子就屡次三番来惹我,”她推倒椅子,一脚踩在苏懿的耳朵边,倾下身,魔音贯汝耳,此物最醒狗,“偷偷告诉你,我折磨男人很有一套。” 八…… 她拔下苏懿头顶的簪子,往鬼哭狼嚎喊救命的众人小腿上一甩。 随着一声声尖叫,一个个女人蛤/蟆/一样应声倒地,腿上经脉被挑了一圈。 九…… 夏枫整整折了的袖子走过来,朝吓得呆若木鸡的任县令甩去一个银鱼袋,砸得她大白天看见了星星:“以后每个月差人上报你在泉州的作为,若让我发现你贪污腐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任县令捡回一条小命,感恩戴德,以头抢地,鼻涕眼泪糊了一地:“谢王女开恩,谢王女开恩!” 十。 何子秋颤抖着放下双手,看到头顶外裳下露出的地面,渗出一滩鲜血。 他扶住外裳想要掀开,忽双脚腾空,被一人拦腰抱起。 那人通体滚热,霎时捂暖了他冰凉的指尖。 夏枫抱着何子秋出门只是一番温柔意,毕竟他一身伤呢。 她一脚踹碎门口的檀木椅,木片飞射。 一尖锐的木片碍脚,她腿往旁边一扫,那木片直直飞入老太君的小腿,老太君哎哟一声惊叫,一屁股四肢叉巴着坐到一个“亲戚”的腰上,又引出一声哀嚎。 等出了正厅,进入小桃园,夏枫忽站定。 何子秋头轻轻一偏,倚在她肩上,心书乱翻,心旌摇摇。 就这片刻,让他自私一次。 “主子,墨松听主君说您醒了,正要去找您呢。”墨松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平端一盘茶水,表现得云淡风轻。 夏枫冷笑一声,端详眼前人:“墨松,这壶茶,送到我卧室去。” 第58页 “是。” 回到卧室,夏枫把何子秋放在床上,揭开他头上的外套随意一披。 她坐到何子秋身边,按捺下心头的困意。 此刻,体内有两股气息正在打架,一股寒一股热,打得冷热交替,难舍难分。 夏枫深吸一口气,揽过身旁的何子秋,借他的力撑住身子,以防懈力。若在这时候倒下,岂不气势全无。 何子秋耳尖红得像樱桃,他瞄了眼墨松,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与妒火。 夏枫借何子秋的肩膀撑直腰杆,吐冰渣似的道:“跪下。” 墨松心里咯噔一声,放下茶盘,默默下跪。 “磕头,向何子秋道歉。” 他愣了愣,竟迟疑片刻不动。 咣当! 夏枫掀翻手边的银盆,用来净手的水稀里哗啦倒在地上,溅了墨松一脸。 “你聋了么?” 下唇被咬出了血,墨松侧向何子秋,极不情愿地磕了一头。 何子秋神色一动,倏哽咽起来,偏头冷不丁补了一刀:“枫姐姐,你可知苏纯成人礼那日,我就见了墨松,你我本可那日相认,谁知我被一人用匕首敲晕了,随后方被拉去尘巢……打我的人,就是他。” 啊,夏枫懂了。 她知道何子秋一旦叫她“枫姐姐”,戏就上来了。 该配合演出的夏枫,当然义不容辞:“再磕。” 墨松不知道自己磕了多久,直到头疼欲裂,双臂颤颤巍巍,没了支撑的气力。 夏枫怕他的血脏了地毯,唯恐陆乘元见了要叨叨,还“好心”地从倒在地上的盆里挑出方巾给他垫着磕:“继续,别停。”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夏枫昏昏欲睡。 她听够了,朝门口唤道:“来人!把墨松送去尘巢吧。” 尘巢?! 墨松瞪大眼睛,一想到何子秋刚被带回来的样子便惊恐万分。他四肢并用爬过来,拽住夏枫的裤脚:“主子,主子!你才从尘巢接回何公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你不会把墨松送过去的!” 开什么玩笑,夏枫虚捏他颤抖的下巴,眉梢一挑:“哈?你还真以为,我是个软心肠的好人么?” 她自欺欺人也就罢了,怎么大家都以为,她是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么? 喂喂喂,别搞错啊,她欺师灭祖的勾当干地可顺手了。 再者,你可朝我下药了,三倍计量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尘巢不适合何子秋,”夏枫轻蔑地勾唇,“但挺适合你。” 两个家丁恭敬走进来行了个礼,架住墨松的胳膊便往外拉:“主子!主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主君最宠爱的,主君不会同意的——” 别说什么仁者爱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夏枫最喜欢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杀我,我不杀你?噗嗤,我是圣母吗?没亲手杀了你让你多活几天已经是菩萨转世了,你该磕头谢恩的。 了却一系列琐事,夏枫登时卸了力,仰躺在床上。 她浑身发热,迷迷瞪瞪掀开被子钻进去,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嗯,发烧嘛,多喝水,出了汗就好。 她勉强睁眼:“叫下人给你安排小桃园的客房。” 何子秋“嗯”了一声,等一切尘埃落定,方察觉出身上撕扯皮肉的疼痛。 他艰难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拿走夏枫脱落在地的外裳,挂到衣架上。 夏枫很快就被席卷而来的热意占领,仿佛置身沙漠,意识登时出走游离天外。 何子秋挪了几步,回身望着床上那个把客厅闹得沸反盈天的人。 他摸了摸侧脸的伤疤,忽想起这么久以来,夏枫都没提过他毁容的事,只默默给了他一盒药膏。 对了,药膏。 他环顾四周,发现药膏被放在一小橱柜上,和其余药瓶码得整整齐齐,如果你身有小尺,还能量出每个药瓶间距如一。 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陆乘元的手笔。 他伸手取下“雨花舒痕膏”,谁知笨手笨脚的毛病是刻在基因里的,他这一抽,稀里哗啦,所有药瓶像多米诺一排排放倒,叮铃哐啷统统撒落在地。 干了坏事似的,何子秋心虚又机械地转过头,对上夏枫看贼一样的眼神。 何子秋:…… 夏枫:…… 正应了夏枫那句话,何子秋阴谋算计搞得厉害,四肢却像废了一样,虽然现在比起从前在无名村,好了太多,但仔细一想,这都是血泪换来的。 夏枫叹了口气,人的成长果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别捡了,让下人收拾吧。”她烧得脑子昏昏,忽大脑一滞,很好奇地喃喃唤了他一声,“何子秋……青龙症是什么?” 何子秋捏着膏的手一顿。 原来,夏枫没反应,是因为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青龙症。 他指甲抠进盒盖的缝里,默默走向门口。 夏枫以为他不会回答。 待他走出房门,关门前,方难以启齿地低哑道:“传言,青龙症克妻可亲,断子绝孙,是大不详之兆……青龙症……就是……” 门吱呀一声关上,何子秋以为夏枫听不到了,方哽咽地背着门,无助地抬头,望着天上孤独的飞燕。 “就是,阳锋下无耻毛……” 第59页 夏枫听力极佳,自然全收耳廓。 哦,那没有就没有呗,这有什么的,这不是每个人基因决定的嘛。 一个弹指后,她蓦地睁眼,画面感扑面而来,脸滚烫如沸了油的锅。 靠……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等等,有,有点刺激…… 这是她不付钱就能知道的吗? 夏枫强行翻了个身,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奇怪的癖好好像增加了…… 过了好久…… 夏枫一个起身,烦躁地直挠头: 完了啊!她出不去了!满脑子都是奇怪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我勤奋了) 感谢在2021030609:49:17~2021030715: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粗茶淡饭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惠惠酱、3102220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欢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二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贤王府中上演了一次“大逃杀”的消息,很快又双叒叕传遍天京。 有一不幸之人当场毙命,其余多人腿脚被挑了筋,就连老太君都被废了一条腿。 张氏更是从此失声,夏于柳晕了一天,夏枝更是吓得连夜打包行礼,带着弟弟爹爹逃出贤王府。 唯有任县令,怎么去的怎么回来,完好无损,身上一根汗毛没少。一时间,竟得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青眼。 但任县令哪里敢狐假虎威地放肆,为保住一条狗命,只得闷头搞事业,做起清正廉明父母官来。 苏懿除开一身狼狈,倒没受什么伤,去过贤王府一事也不敢声张,只当吃了哑巴亏。但他越想越不甘心,一小奴隶,凭什么得到夏枫的认可? 他默默算计着,差人调查何子秋的底细。 主子没事,但冬雪的脸可是足足肿了一个月不在话下。 至于墨松,夏枫三日后痊愈,对陆乘元说出了实情。 一边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小厮,一边又是差点毒害自己女儿的凶手,陆乘元自知其中利害,也不敢求情。 退烧后,夏枫立志要做一个“带孝子”。 她呕心沥血,亲自为老太君设计定制了一口棺材——全手工雕花镂空云纹棺! 此棺用的是老太君最爱的檀香木,里三层外三层,镶金嵌银,顶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豪华至极,尽显富贵,占地整整十平方米,让你死后有躺在三百平床上的富贵感。 里面铺满了檀木屑,夏枫称之为“死得香”。 “祖父,这下您真是全天下死得最香、躺得最舒服、棺材最豪华的人了,您是全天下老头羡慕的对象!” 她还贴心地命人在棺材里铺了一层蚕丝一层鹅毛:“我保证,您躺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 此外,夏枫还兴兴儿地向他展示她得意的设计:“您看这个棺材板的滑盖设计,多前卫,多时尚!别人那都是翻盖的,落后您好几年呢!” 她乐在其中,手舞足蹈,羡慕的眉毛要飞起来:“您想啊,您这么尊贵,陪葬品也多,日后定要被后人掘墓的。这滑盖设计的好处就在于,您被掘墓的时候呀,您的尸体哪怕是黏在棺材盖上,她一推,哎~您就被刮下来了!这不省得那些不长眼的找不到您的尸体,不小心侮辱了您吗?” 老太君听了,一口气没缓过来,生生厥了过去:谢谢,有被孝到。 这一场《催死》唱罢,老太君真就一命呜呼,提前见阎王去了。 老太君办丧礼这几日,何子秋在小桃园的客房中静养,下人们无不尽心尽力服侍他,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被夏枫发现,她们便一命呜呼。 好在何子秋不为难人,在他们看来,和夏枫相比简直是天上的神仙。 贤王“现世恶魔”的名声,远远的闯荡出去,名扬天京。 贤王府终于安定下来,但朝廷上可谓是乱云飞渡、阴霾漫卷。 外敌进抵,苏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天京。朝堂众人本来正为着一点内政小事争吵不休,谁知噩耗突至,如翻江倒海的大鱼,一口吞下这群虾米。 苏将军阵亡,边疆失守。 皇太君头猛地仰过去,靠在椅背上,方想起当日夏枫一席话:“过几天,老太君就知道了。” 嗯,他知道了。 放眼朝堂,能接替苏将军的,也只有李昙云。 这是个能驱走李昙云的好机会,她绝无可能推辞。 思罢,老太君将计就计,提议李昙云带兵镇守,众人应和。 饶是本来支持夏椿的老臣,也难免无声地赞同。 前朝肱骨接二连三在致仕、回乡探亲的路上被暗杀,如今朝中人才稀缺,虽然皇太君此举明显是为了支走李昙云,让苏纯接替李昙云在朝中的位置,壮大皇太君的阵营,但于情于理,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这江山,再这样下去,莫不是要落入人亡政息、身死国灭的万丈深渊?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一老臣忽脑光激灵,仗着自己好歹为官数十载,说话有那么点分量,便迈着一双老寒腿上前奏请道:“皇太君……哎哎……陛下……哎哎……老臣有话禀明……” 第60页 夏椿头疼欲裂,她手下除了这些凭着一腔热血忠国忠君之人,没有独属于她的势力,偏偏这时候有出了岔子,苏将军之死,仿佛预告她将是整个夏国在位最短的皇帝,还是个傀儡皇帝。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挥手到:“说。” “李将军此行西北,皇城大统领一位暂缺……哎哎……老臣斗胆,举荐一人……” 皇太君以为她要举荐苏纯,抛去一个欣赏的眼神:“哦?越大人要举荐何人呐?” “哎哎……此职事关皇太君与陛下之安危……哎哎……须得由,武功高强之人担任……老臣以为……整个天京,唯有贤王夏枫,最合适。” 皇太君轻嗤一声:老东西,最后那句话说得倒是顺溜。 夏椿眼睛一亮,是啊,夏枫这几日告病假,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能人。 皇太君道:“贤王府近日混乱,老太君又刚刚过世,夏枫披麻戴孝,陛下与我不忍叨扰。” 那老臣不让,把玉笏又举高了些:“哎哎……老臣昨日还见到贤王夏枫,哼着小曲儿亲手把老太君放进棺材里封棺……穿得一身红火呢,喜庆得紧。” 众臣不敢多言:…… 尘巢一役,家里或多或少有人被波及受了伤,贤王府“大逃杀”的事大家也有所耳闻,此等疯批,她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对,在她们看来,夏枫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跟风俗所推行的“孝字当头”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皇太君气得死死抠住扶手,又想到他与夏枫有约,夏枫答应要说服李昙云一事,但区区雨花舒痕膏,真的能把握住这个疯子? 别说,还真的能。 且说夏枫痊愈后,曾研究过雨花舒痕膏,内有几样十分珍贵的药材,随便拿出来一种都价值连城,夏枫不是没有钱,只是这些药材收集起来费时费力,古代交通不便,又因用材稀少无法批量生产,等她做出来,何子秋的疤早已成定局。 不成不成,何子秋那么爱美,脸上留疤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做出来的甜品,岂不变成了苦品? 她思罢,还是决定向皇太君讨要。 于是一天前,她亲访李府。 李昙云是个轴人,但有一点好拿捏:慕强。 谁强她就欣赏谁。 李昙云不奉皇太君之令,皆因她瞧不起弱鸡皇太君,觉得他哪哪都不行。 咳咳,对,字面上的意思:他不行。 夏枫的名讳,李昙云早有耳闻,她迎夏枫入府,夏枫也不和她绕弯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你若以退为进,还能为陛下博得喘息的机会。且恕我直言,过几日你便要顶替苏将军,皇城大统领的位子你不让也得让,届时必然闹得各方争抢,你死我活、头破血流。陛下手下可信任之人本就不多,若再内耗,恐被那老不死的压得更紧。” 李昙云觉得有理,更喜欢那句“老不死的”:“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夏枫头一别:“打一架,让你知道,我想杀死陛下,有多易如反掌。” 好大的口气! 一腔热血顿时上来了,李昙云应好,起身拔起厅内的长矟,要给夏枫一根。 夏枫摆摆手:“不用,我空手与你打。” 若叫李昙云回忆,那可真是一场畅快淋漓的比试。 比试的内容她已记不清,皆因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她一身傲人的铠甲碎了一地,一院子的长松七仰八叉,就连石桌都烂成了豆腐。 但她依然记得,刀光剑影扭转间,那人兔起鹘落般,虽空着手,眉宇间依旧闪过利刃似的刀光。 她打得尽兴痛快,也知道对方留了好几手。 一锤定音的,不是夏枫的武技,而是她临别前送了李昙云一个箱子。 那箱子里装满了男人喜爱的珠宝。 啊,多体贴啊。 李昙云看着满院狼藉,讨好地给夫君送了珠宝,才幸免夫君一顿嘴炮轰炸。 啊,贤王真是个好人啊,是我大夏不可或缺的人才啊! 从美好的、带着滤镜的回忆中走出来,李昙云一个坚毅的眼神过去,示意老臣不必再说,上前奏请:“苏将军为国捐躯,理应有赏,昙云荐苏纯!” 皇太君哑然,继而笑了出来:“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不愧是人中豪杰!” 李昙云:“还要多亏皇太君指点。” 人在家中坐,膏从天上来。 在病假的最后一天,夏枫收到宫中送来的满满一箱雨花舒痕膏。 送膏的张嬷嬷正是那日长宁宫中的嬷嬷,她擦擦汗,恳求夏枫:“贤王啊,这是全天下的存货了,没有多余的了,皇太君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啊。” “这有什么的,我又没食言。” 张嬷嬷眼看她真的要全部拿走,手猛地按在箱子上,试探问:“真的……不谦虚谦虚?” 言下之意,皇太君让你给他留几盒。 正常人得了这消息,为了仕途,再爱也要退回去起码一半。 但夏枫哪里是正常人,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她不客气地拍开张嬷嬷的老手,一锅端走:“皇太君那老脸还保养什么劲,东方不亮西方亮,憨批啥样他啥样,还不趁着现在多活几年,回去告诉皇太君,少作妖,人才会漂亮。” 第61页 张嬷嬷一噎,不敢称是,也不敢反驳,只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被贤王府的管家亲自请出去。 夏枫把雨花舒痕膏端到何子秋房里。 彼时,何子秋身上的伤痕好了个七七八八,已然可以拆下绷带。 他今日一早,路过厨房,想到了什么,卷起袖子试了一试。 这盘点心的味道他很没底,毕竟几个月没做过了。 此时,他还没试吃,便听到夏枫的脚步声。 夏枫因轻功卓越,脚步声比其他人的轻很多,有时甚至听不见,故极好区分。 何子秋开了门,入眼便一大箱雨花舒痕膏,搞批发似的。 夏枫第一眼没瞅见何子秋,她火眼金睛,率先看到桌上的点心。 二话不说走过去,挑了一个来吃。 这!就是米其林大厨的手艺啊! 虽说味道比早前差了些许,但比起其他点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枫就差爆衣来赞美这盘点心,狂朝何子秋竖大拇指。 何子秋见她满意,眉心的担忧方舒展开来。 有件事,他必须确认。 “夏枫,”他不演戏的时候,便冷冷地直呼她的名字,她不生气,他方能以此确认她的心情,“我想单独,见见百草。”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夏枫最喜欢吃桃子。 何子秋曾经为了给夏枫做早已失传的“仙桃蜜露羹”,研究了整整一个季度,最终自创出一碗来。 就是这碗羹,奠定了何子秋“米其林大厨”的身份。 我靠颜值打动你,你用厨艺犒劳我。 第28章 萌芽 何子秋说要单独去,夏枫不太放心,她得尽全力保护我方厨子。 毕竟何子秋四肢残废,平地能摔,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啊。 她挑了两个强壮的家丁保护他。 何子秋披上黑斗篷,换上夏枫的红色外裙,离开贤王府。 坐上夏枫安排好的马车,他一路十分顺畅,到达青柳街时,夜幕已至,象白楼已然歌舞升平。 “贤王?贤王女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菖蒲爹爹看见来人身形相差不多,那身火红的裙子又是如此熟悉,料想天下没人敢穿同款,便换上一副市侩嘴脸迎上来。 捏起娇嗲的调笑,菖蒲爹爹努力营业:他其实很想哭。 何子秋微微怔住,见菖蒲和夏枫如此热络,心头微不可查的毛躁起来。 “王女上次来象白楼,便留下‘床上活阎王’的称号,青柳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来是?” 床上……活阎王? 眉头不期然地皱起来,无以名状的涩意漫上舌尖,何子秋脑子里“咣当”一声,像有什么被砸了个稀巴烂。 他脚步一顿,萌生出强烈的退意,恨不得即刻回贤王府问个明白。 但他凭什么对夏枫问东问西,就连和她说一句话,他都小心翼翼。 醒醒啊何子秋,不要因为她对你好了一点点,你便浮想联翩了。 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招惹狂蜂艳蝶的东西,不会一心一意的,饶是阿娘,在临海都有三个小郎。 更何况,夏枫对他也就比从前好了些,连暧昧都算不上。 “呵,”他低低轻笑一声,自嘲地拉紧斗篷,冷漠道,“我要见百草。” 百草? 菖蒲两指捻起手帕,掩着口鼻痴笑,下一秒又想到面对的是贤王,忙收敛些:“贤王真专情,上回与百草云雨那般迅速,如今又来了。只是上回啊,贤王用的手法……不太温柔……这回可要温柔些。若贤王还喜欢什么禁忌的,便告诉小的们,定叫您满意。”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何子秋一个没走稳,差点绊倒。 夏枫和百草……他们俩…… 他实在没想到此一行有意外收获。 胸口沉甸甸的,每上一级台阶,何子秋便生出一层退意,荒谬感漫过他全身,好像要把他淹死似的。 他再后悔,还是得见百草,如果可以,带他一起走。 菖蒲爹爹把何子秋带到楼上,让他单独进屋,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阵凉如水的夜风钻入虚掩的窗槛,何子秋偏头,透过压低的兜帽檐望见一个婀娜多姿的男子。 那人一身胭脂紫纱衣,瘦白的身子影影绰绰。他乌发梳成半偏的小鬓,媚眼飘飘。 打起床帘,他光着脚,一步一步走近。 何子秋浑身紧绷。 屋内的降真香,点法特殊,混入了些微迷粉,让人意乱情迷。这是何子秋早前在无名村,在秘史上读到的法子。 但用过于下三滥的手法勾引夏枫,实在太过孟浪,且夏枫一副对男人身体毫无兴趣的样子,他便一直没用。 谁知道,百草竟真用它对付夏枫。 且如菖蒲爹爹所言,应是……成功了? 红果果的背叛訇然袭击何子秋心底的最后一块阵地,如白日遭雷击,让他心如刀绞。 百草忽跪下来,扒拉住他的裤子:“王女,上次,百草没做好,这次一定不叫王女失望。” 他这是在做什么? 何子秋瞳孔猛震,一股翻江倒海的醋意涌上来,直把他湮灭。 啪! 一巴掌甩过去,百草被打蒙了。 好嘛,看来王女是真的不想要他。 他委屈地朝面前人磕头求饶:“王女息怒!” 第62页 何子秋踉跄地坐下,想给自己倒杯水。 他颤抖地握住茶杯,却又怕茶水里也被下了药,无端生恨,一把将桌上的器皿统统扫下去。 瓷片碎了一地,骇地百草小草样的身子一颤,叫人生出几分怜惜。 他不该朝百草发火的,不该。 床笫之事,受伤的总是男人。 “百草,是我。”何子秋不愿摘下斗篷,他眼里满含莫名的恨意。 “……公子?” 夜幕降临,象白楼越发热闹了。 两旁的厢房内抽水声此起彼伏,听得人面红耳赤。 在一浪又一浪的汹涌中,何子秋木着脸,心情跌落到谷底。 百草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壶酒、一盏酒觞,缓缓为他满上。 他因说了谎,方在几日内荣升象白楼的小红牌,怎么能被打回原形? 他揪着一张面子,疯狂晃悠他那瓶快见了底的伎俩。好在何子秋当下一头凝重,没空分辨他的虚伪:“公子,近来可好?” “好。”何子秋淡淡道,没喝他的酒。 “百草,你和夏枫……” 百草手里动作停了一瞬,起身,拿出小镊子,拨弄香炉里的香块,不敢看自家主子。他穿得过于透明,恍地何子秋眼疼:“尘巢涅槃那日,贤王来寻我,与我在此房中,浅谈一二。” 尘巢涅槃那天…… 他们在此浅谈一二…… 何子秋自嘲地摇摇头,想去窗边透透气。 极其不适。 百草斜眼睨见,看透他的想法,偏偏绕过来关上窗:“咱们这儿,晚上不准开窗。” 说罢,他又坐回去,妩媚地就像从小在青楼长大似的:“公子这身衣物熟悉,是投靠了贤王么?” “……你可还记得那日阿娘所说?追杀何家,致我家破人亡之人是贤王,可……” “可公子心软了,心里因为有她,为她百般辩驳。”百草揉了揉方才被打疼的脸,途生恼火,“若我说,我接近贤王,也是为了套出两句实情……却没想到,被贤王强迫,公子你可信?” 紧攥拳头,何子秋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应该信任谁,仿佛天地都是蒙蒙黑。 若罪魁祸首真是夏枫,他又不能莽撞地找她对峙。 “公子,贤王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说不定留下你只是在玩你。”百草看热闹不嫌事大,几句便把何子秋讲懵了,“反正,夏枫嘴密,我没有套着什么消息,公子若无事,请回罢。” 何子秋深吸一口气,复盘夏枫的种种矛盾行为。 片刻,他睁开眼,声音有些微颤抖。 “百草,我带你走吧?” “去哪?回贤王府?”百草讽刺地笑了,“好啊,公子说服贤王把我赎回去,我好讨个小郎做做。毕竟,大家都知道我是贤王的人了。” 一字字一句句,如荆棘灌入头顶,直入心尖。 何子秋茫然地凝视陌生又熟悉的百草,以他现在的处境,他确实没必要说谎。 莫非,真是夏枫用强…… 他再次对刚才那一巴掌感到愧疚,但潜意识又告诉他,百草在演他。 为什么他还没幸运几日,上天又要戏弄他。 与此同时,无知的夏枫吃完点心,满足又悠闲。 她拉了个小躺椅放在院子里,晃悠晃悠赏月,对即将迎来的变故浑然不觉。 哼着小曲儿,她思索怎么拉皇太君下马,怎么把皇太君的势力铲除。此事涉及朝堂,又涉及谋略,确是她不擅长的领域。 夏椿的皇位一日没坐稳,她就多面临一天的死亡威胁。 啧,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夏枫晓得,另一个不省心的小孩子回家了。 要不,请教请教何子秋? 他计谋多,应该会帮忙的吧。 来人脚步沉重,可见会面不顺。 他扯下斗篷,带歪了略敞的衣襟。 雨花舒痕膏确是好物,何子秋肩上伤疤相对较少,如今已愈合了十之六七,奶油样的月光下,可谓“冰肌自是生来瘦、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清俊的脸不因为那疤少了半分美感,冷白皮愈发通透,妩媚的狐狸眼与清冷的气质完美融合。 夏枫觑觑眼,第一次以和平的心态端详何子秋。 嗯,确实好看,表情也确实很臭。 “怎么了,不如意么?”夏枫叹口气:也是,自己的小厮完全融入青楼,被彻底洗脑,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谁知何子秋冷冷瞪了她一眼,把斗篷往石桌上一丢,转身进了屋。 夏枫:??? 等等,何子秋刚才是生气了? 夏枫不明觉厉。 她寻思往后还要靠何子秋的甜点过活,便下了小躺椅,靠在何子秋门边敲敲门:“何子秋,你怎么了?” “夜深了,王女早些休息。” 夏枫:??? 好家伙,叫她王女了,问题有点大。 她开动小脑筋想了想,何子秋去象白楼见百草,又知道百草和她已见过一面,所以一定是在生气她没把百草接回来,气她见死不救。 对,那晚她提到此事,何子秋一个茶杯差点怼她脸上。 夏枫下意识摸摸未留疤的脖子,表扬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你若与他主仆情深,我接他回来就是。” 第63页 屋内静无声,夏枫就全当他默认了。 “那你等着,我去把他接回来。” 咣啷! 门陡然打开,夏枫差点靠了个空。 她讶异得望向何子秋。 对方忿忿进屋,抱臂坐下,气得脸都红了。 可能是恐男的心理在作祟,夏枫怀着一丝惧意,关好房门进屋,坐到他对面,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桌子上“的的”作响。 桌上的烛光摇曳,映衬出何子秋白净如雪的面庞,一双含水狐狸眼乍瞪过来,薄唇一抿,气氛竟有些焦灼。 “你与百草……”他终是先开了口,惹得夏枫眉峰略提,他一害怕,又不敢多问,放低了音量,“我本无权过问,可好歹也曾做过他主子……你……想纳他做小郎么?” 夏枫:??? 她耳朵伸过去想再听一遍,生怕听岔了。 “不想回答算了。”何子秋闹起小脾气,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抱住胳膊,“我听说,你在象白楼与百草……” “昂,”夏枫点点头,行得正做得直,“我与他对峙了一番。” 何子秋紧咬牙关,恨不得翻个白眼:你称那叫对峙? “说来也可笑,”何子秋自嘲道,“那方法是我早前不屑用的,没想你偏生喜欢,怪不得我千方百计,都不得你欢心。” 说罢,他赌气似的,拍案而起。 衣衫簌簌滑落,线条流畅骨骼分明的身姿倏然呈现:“可如今,我连本钱都没了。” “你这是做什么?” 夏枫听得云里雾里,看得摸不着头脑,她一把接住掉落的里衣,陡然生出火气。 这家伙莫非又要以身相许? 夏枫算怕了他了,她胡乱地为他拉好里衣,起身就走:“你先睡吧,明儿再说,我走了。” 溜了溜了,告辞。 “夏枫!” 被何子秋叫大名,有被点名的错觉。 夏枫回头想找个理由搪塞,却倏见他眼眸泛红,潮来汐涌,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面颊。 这多日来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何子秋轰然蹲下身,沉吟一声痛哭起来。 夏枫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他演她? “何子秋……”她拍拍他的肩,却被他一巴掌拍开,手背被打得通红。 他是真的哭了,哭得肩头耸动,缩成了一个小刺猬,碰一下就扎手。 霎时间,夏枫慌乱无措。 她向来喜欢打直球,就连上辈子小时候想哭,都硬憋回去,哭都只在心里哭,从没人安慰,更别说安慰别人。 夏枫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被重重揪起,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如果有人在她身边安慰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捡起地上的长衫,帮他披好,双膝跪在他面前,按压下心底接触的抗拒,努力了三次,终把他轻轻搂在怀里,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 “何子秋,你怎么了?别憋着,说出来才能解决不是么?” 夏枫头一次发现何子秋是那么脆弱,她温柔地问他,她生怕声音大了吓到他。 他沉默不语,孤零零的,再没有动力似的,好像以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都是笑话。 “我身上……都是疤……不堪入目……” “它们会好的,我把皇太君的雨花舒痕膏都抢来了,你可劲用!” “我毁了容……她们说我是个丑无盐……” “这有什么的,咱们子秋什么时候不好看了?一只眼睛拎出来都吊打她们。” “我还是个青龙症……没人会娶我……” “谁说的,青龙症和娶不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算什么症,这就跟一个人头发卷还是直一样,生物多样性嘛。” 何子秋紧紧抱住自己哭成了泪人,乌发批了一地,在地上打着圈。 自出无名村受过的苦,无人理解。 何子秋越哭越大声,委屈如火舌把他舔没。 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俨然成为一个复仇机器,可他心有余力不足,是个废物。 从前,他用美色去勾引女人帮他做事,还曾为这点小伎俩沾沾自喜。 如今,女人们冷眼待他。 更别提……他的心上人,被他信任的小厮用他的小计勾引。 他从前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百种计谋,竟不及一次献身来得直接。 “谁也不想要我……”他快崩溃了,就像江河里的小草,漂不上岸,日渐腐烂。 倏然,一抹温暖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让他攀上她的衣襟,用了些力道把他哭花的小脸埋在她的肩下。 她紧紧抱住他,尽力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何子秋一梗,这是他有意识以来,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搂地这么紧。 她真诚的声音轻轻扫过他的耳畔: “何子秋,你有没有长……咳咳……都是你的权利,你不必感到自卑。 以后贤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想睡到什么时辰就什么时辰。想要什么胭脂水粉都给你买。没人敢再欺负你,以后我可以带你吃好吃的,可以陪你买衣服,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越来越美。虽然在我看来,你已经足够好,足够美。 你的外表和我的爱护,都足以让你成为一个有底气的男孩儿。再也别担心,再也别自卑,好吗。” 第64页 她垂下眼,抱着他晃啊晃啊: “你不是没人要,以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夏枫对何子秋不是偏袒,是正儿八经的偏心。” 夏枫忽伸出手,慷慨激昂:“以后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爬!整个天京你都能横着走!” 何子秋:……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枫(嘴硬):我虽然还不算喜欢你,但我先把你保护起来把你哄开心就对了。 发现有盗文,开了个防盗。 感谢在2021030716:32:49~2021030816:1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h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加莎3瓶;29969962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如临大敌 何子秋那晚哭得水漫金山的画面,夏枫历历在目。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何子秋的时候,那孩子满面荣光,身形颀长,如花跃枝头,珠玉溅瓷,秀美又清贵。 每一个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还自以为掩饰得当。 她单纯赞美了他的家传匕首几句,这“大孝子”便把匕首抠巴下来,当场送给她。 确实好用。 很难想象,他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如今,她也只能好好照顾他,以慰藉他受伤的心。 夏枫转念又想,她这是在给夏椿养男三,还绿得怡然自得啊。 她来回踱步几番,越发觉得荒谬。 逡巡了好几个来回,夏枫才想起来,哦,她今儿来上朝了,自己不是在自家卧室,而是在朝堂上踱步。 丹褫之上,夏椿清清嗓子,复杂地问:“贤王……有话要说?” “没,”夏枫淡定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理不直气也壮,“臣就是站累了,走走。” 众人:…… “那……贤王对方才所言之事……赞同否?” 什么事? 夏枫一愣,方才她满脑子都是家里的小孩子,众臣议论声充其量当个背景音。 在脑子里翻了翻,她寻思如今苏将军已死,李昙云出征,夏椿被彻底架空,正值本书开端。 即将出现夏椿的第一个帮手,来自秦国的质子——三皇女秦枚。 苏将军虽死得壮烈,但英勇无畏,死前一战更是惊天地泣鬼神,打得秦国屁滚尿流,秦国一连损失两员大将,被逼无奈送来质子。 这期间,秦国得了一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悍将方扭转局势,暂且不提。 三皇女秦枚,日后会成为夏椿的挚友,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谓相见恨晚。 苏将军死时,三皇女秦枚正巧抵达泉州。 今日,碰巧皇太君身体不适歇息去了,好不容易由夏椿做主一回,夏椿定要把质子秦枚握在手里,不叫皇太君的势力抢去。 嗯,无论什么事,答应夏椿就对了。 “臣觉得,甚妥。” 话音刚落,敌对阵营的大臣们一片哀色,夏椿喜上眉梢:“妥,朕已派人,将人送去贤王府,还望贤王好好看守,勿把人弄丢了。” 夏枫:??? 此时,秦枚一身白裳,弱质女流的模样,坐在简陋的马车内默然无声。 她被夏国军人一路看押来到天京,风餐露宿,疲倦不堪。 “殿下,隐忍。”宫女翠涛一路低声安慰,生怕她想不开。 秦枚长叹一口气:“无奈离乡数百里,一身相思无处寻,但求父君于皇城勿要为儿多哭泣,与我天涯一心。” 翠涛听罢,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们要送本殿去哪?”秦枚撩开车帘,问夏国女兵。 “陛下有令,将殿下送至贤王府。” “贤王府……”暂且没听说贤王的名号,秦枚摇摇头,“但求贤王是个好人。” 女兵欲言又止:……你想多了,记得要珍惜生命。 今日朝堂琐碎繁多,日渐高升,还未下朝。 圣旨率先抵达贤王府,但夏枫不在,唯有陆乘元主事。 他穿戴整齐,踏着一双花纹极其对称的小鞋趑趄着出来。 圣旨大意为:将秦国质子,安排“看押”在贤王府。 原来,夏椿怕秦枚在皇太君势力的手里会对她造成威胁,成为皇太君的棋子、把柄甚至同伙,都有可能。她思量再三:天下有什么地方,是质子逃不出,别人又不敢冒犯的? 周嬷嬷灵光一闪:“陛下,贤王府呀。贤王武功盖世,看个十四岁的皇女还不容易吗?” 夏椿那叫一个愁啊,贤王府自是最佳选择,但夏枫岂是好说话的人? 她本已做好夏枫言辞拒绝的准备,谁知今日这家伙六神无主,神游天外,她激灵地趁虚而入,便成功把夏枫套路了。 陆乘元前脚匆忙把张氏等人早前住的梨花园收拾出来,后脚秦枚便到达天京。 众士兵在距离贤王府一公里的路上争吵不休,互相推脱,都不愿单独把秦枚送入贤王府,吵得秦枚脑仁疼。 后来,一士兵想到绝妙的“公平法”,她掏出一枚铜钱:“我们掷铜钱,一直为正的那个去送,其余人等一律在中央大街等候!” 秦枚和翠涛十分诧异:贤王府是什么阴曹地府么? 最终,由铜钱选出的“终极幸运儿”押送,二人无知地被送到贤王府。 在秦枚看来,这就是个普通的王府大门。 第65页 她见那士兵哈了哈手,磨蹭了半天,方问:“好姐姐……贤王在否?” 门口的家丁摇摇头:“我家王女尚未下朝。” 士兵显而易见地呼出一口老气:“这位便是秦国三皇女,秦枚殿下。” 家丁淡淡瞟了一眼,略施小礼:“殿下,里面请。兵长也辛苦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不了不了不了,”士兵一脚跳开,生怕进去再也出不来,“我还有要务在身,先告辞了。” 说罢,她一个旋身,游鱼一样滑着离开了贤王府,回到中央大街,还与众出生入死的姐妹们左拥右抱,得了什么官勋似的。 秦枚觉得好离谱,她好歹也是堂堂三皇女,什么世面没见过? 由仆人引进,她方一睹贤王府风貌。 王府很大,云木高栏,奢华的装饰品却少之又少,可见主人是个对室内不太上心的。可装修的匠人却心思巧妙,前厅房顶垂下的祈福角皆为软玉所刻,降真香的香风明丽,令人心安。 她进入客厅,见到贤王府的主君。 陆乘元大气地招待秦枚,二人寒暄一番,说了许多客套话。 看来,贤王的爹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贵公子,那贤王一定也饱读诗书,是个君子。 “皇女定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子用饭。” 秦枚点点头,微微放松下来。 一路上,无下人插科打诨,均矜矜业业,井然有序。 秦枚不得不再次感叹:贤王一定是个恩威并重的好王女吧。 路过小桃园的拱门,秦枚一顿,冷不丁瞄见一个人。 甫一瞬,仿佛百花盛开,春天来了。 那人虽双眼略红肿,仍掩不住他绝世的容颜,即便半边脸有伤疤,但气质清华如天上的谪仙。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那双妩媚的狐狸眼,灵动万分。如此佳人,看似百念成灰,却又口噙笑意。 无数矛盾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画。 公子人如玉,世间再无双。 那一刹那,秦枚的心轰然冲出胸膛,脑子里凭空多出她与那男子如何在贤王府相依为命、日久生情,如何在夕阳下互相追逐,如何差点生离死别,又如何相拥旋转,最终挣脱命运的束缚,逃出桎梏,做一对神仙眷侣的畅想。 再快进几秒,她已经夫郎成群,儿孙满堂了。 嗯,他够做她的二郎了。 那男子迎面走过来,瞟了她一眼,害秦枚立直,心怦怦直跳。 谁知对方漠然与她擦肩而过,连个礼都不行。 “等,等等!”秦枚追上去,“这位哥哥,我……我叫秦枚,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 何子秋诧异得回身,敛衽施礼道:“何子秋,秦小姐是?” “吾乃秦国的三皇女。”秦枚忽憋下嘴,万分委屈,“寄人篱下德阶下囚罢了。” “见过三皇女,子秋一介草民罢了。” “子秋哥哥过谦了。”秦枚迎上去,脸红成个泡泡茶壶,“秦枚初来乍到,对贤王府不太熟悉……不知,子秋哥哥可否带我走走?” 何子秋很不想,但他也寄人篱下,以为秦枚是夏枫的客人,只好硬着头皮,扬起一抹笑意应下:“皇女随我来。” 与此同时,夏枫方下朝,她越想越有被夏椿摆了一道的错觉。 管两个小孩子还不够,还给她再添一个。 且秦枚这个人吧,书里惯用装天真的手法糊弄对手,她看不上眼,觉得卖萌可耻! “王女,王女留步!” 周嬷嬷大汗淋漓,迈着小碎步追上行如风的夏枫。 夏枫脚步一顿,没给好脸色:“有屁快放。” “边疆战事火热……” “说重点。” “靖王已在归途,陛下欲召您清华殿一叙。” 靖王?夏枫嘴角略微绷了一下。 哦,大波ss出来了。 靖王是夏椿的皇姨,她做不了皇帝,一气之下投奔皇太君对付女主,和苏府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小说里,靖王是一个难缠的角色,难缠在她是个瘸子,整日关在王府里给皇太君献计,是个“智多星”。皇太君为了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拨了不少贴身侍卫给它,各个都是江湖里万里挑一的高手。 更难缠的是,这个大反派,她其实压根不瘸,受过隐士高人点拨过,后续会吊打女主,直到女主一步步成长把她打败。 夏枫还不知靖王武功的底细,既然是后期角色,应该非常强才是。 不过,这个靖王有一点不好:好色。 这人啊,总是不完美。 苏纯当初斥重金买下了天京名花魁的初夜,方与靖王交好。 此番冒险出行,也是为了见见西北边疆脚腕上挂铃铛的异族美男子。 “哦,那就等她回来再说吧。”夏枫一扭头,潇洒走人。 独留周嬷嬷在风中凌乱:还真是王女不急,皇帝急啊…… “王女啊,靖王明儿就到了!” “那就明儿再说。” 回到贤王府,已值正午。 夏枫大步流星得往小桃园去,到何子秋的房门前,她思量再三,方轻叩门扉:“何子秋?” 房内无人应答。 嗯?奇怪,人去哪了? 夏枫迫切得想要关心米其林大厨的身心健康,她一把扯住路过的家丁,把人家吓得一个跳跪:“何子秋呢?” 第66页 “回,回王女,何公子今儿一早,陪秦国三皇女逛了一遍贤王府,如今二人正在客厅用餐呢。” 古代一日两餐,但夏枫喜欢在少食的基础上一日三餐。 可她们不等她回来,就先用餐了? 虽然她通常喜欢独自用餐,但她眉头一皱,越想越不得劲:“我爹呢?” “主君怕怠慢了三皇女,本也在厅堂,谁知有不长眼的小厮笨手笨脚打碎了大花园里的花坛……” 花园里的花坛,由陆乘元亲自“排兵布阵”,连朝向都很讲究,打碎一个,他能在花园里重新捣鼓一天。 “知道了。”森冷得点头,夏枫往前厅去。 还未步入前厅,方来到长廊的转角处,夏枫便听屋内一阵嬉笑。 秦枚感叹道:“山月不知心里事,何公子真乃知音也。” 夏枫头顶散发出一阵清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找知音找错人了吧,夏椿才是你的知音吧。 胸口卷起一腔怒火,夏枫板着脸一进门,便被晃瞎一双钛合金狗眼。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何子秋在帮秦枚剥葡萄而已,装了满满一盘。 但她秦枚是四肢残废还是怎么的?她身边的下人就是个丑陋的摆设么? 尽管夏枫第一眼就看出何子秋在演,也算替她尽了地主之谊。 但她秦枚什么身份没点逼数? 望见夏枫,何子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得神色,起身行礼:“王女。” 毕竟外人面前,不得放肆。 夏枫一身煞气,莫名得暴躁。 她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抱臂,恶狠狠瞪着眼前长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女子,恨不得抄起老太君生前挂在墙上的痒痒耙,挠花秦枚的脸。 没想到贤王是这么一个……气势压人的人,秦枚心底一个咯噔,像被五指山压住的孙猴子,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秦枚拜见贤王。” 她朝何子秋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弱小可怜又无助。 何子秋清咳一声,轻推一盘华丽的点心到夏枫面前:“王女方下朝,定累了,这盘点心是我方做的,王女尝尝。” 夏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举起茶杯润润喉:“坐。” “谢贤王款待。”秦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忙嬉笑应下,接下一块何子秋递来的点心:“子秋哥哥什么都会,好厉害,当哥哥的妻主一定很幸福吧!” “噗——” 夏枫一口茶全喷出来。 草……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好亲热。 何子秋本来听了秦枚的话还有些害羞,如今见夏枫面色难看,眉梢一挑,故意问:“王女这是怎么了,皇女说得不对么?” 夏枫冷笑一声,表情诡谲险厉。 她举起杯子,只觉拳头硬了:“这真是杯好茶,茶气冲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方最强“友军”到场,快了,马上就解除误会。 感谢在2021030816:13:23~2021030915:2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加莎、星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唯一、29969962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路人甲 夏枫如临大敌,异常讨厌秦枚。 她拽住何子秋,让他往自己身边挪一挪,颇有意趣得端详秦枚:“皇女在秦国时,是四肢羸弱生活不能自理么?连葡萄都不会剥。” “我……”秦枚被堵了几句,才认识到夏枫一张绝色面孔下,藏着恶魔的嘴脸,“我不知此事会惹怒贤王。” “本王没怒,”夏枫嘴硬,“本王只是觉得皇女大脑发育跟不上身体,是典型的弱智,这是病得治。” 何子秋心下存疑,试探道:“是我主动剥葡萄的,与秦妹妹无关。” 咳……秦妹妹? 夏枫脸颊一抽,犟着头:“何子秋,你是要认亲么?” “子秋哪敢随意认亲,贤王也太看得起子秋了。” 一室之内,三人成戏,气氛冷到北极去。 秦枚就像一条小鱼在冰川下锤死挣扎,不停扑腾,一眼看透川上玄机。 “对不起,子秋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和王女吵架,我怕……”她伤着你。 草…… 夏枫恨不得掀起桌子,一把将这小屁孩甩到常宁宫的佛塔上挂一个月,吹成人干后取下来剁成泥。 她的杀气自前厅溢出,把过路的家丁吓得腿软,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滑跪。 何子秋见好就收,拽拽她的衣袖:“王女,三思,皇女只是开个玩笑。” 夏枫冷哼一声,指着秦枚大骂:“本王不仅能开玩笑,还能把你头盖骨开了!” 秦枚吓得浑身一颤。 书里有头有脸的正派人物,夏枫还不能妄动,怕一步跨太大扯着时间线把夏椿拉下马,搞不好自己也翘辫子。 她甩袖走人,“嘭”一声关上门,朝门外方站起来的家丁命令道:“以后不许皇女到前厅用餐!” “是!” 好,好专/制! 秦枚霎时明白,为何那些士兵不愿入贤王府。 她转过头,却见何子秋眼底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栀子花一般清俊。 “……子秋哥哥和王女是什么关系?” 何子秋登时敛起笑意,眸光又暗淡下来:“我们……曾是芳邻。” 第67页 “王女好像生气了,你去哄哄她吧,我没事……就是有点吓着了。”她垂着一双兔子眼,可怜兮兮望着他。 何子秋剥了最后一颗葡萄,放在她碗里,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皇女,演戏讲究自然,过犹不及。” 说罢,他端起身前那盘葡萄,默默走开。 秦枚抿唇,起箸夹起那颗晶莹的葡萄,警惕端详:看来夏国,还真是卧虎藏龙,都不好对付啊。 “翠涛,你怎么看?” 翠涛上前,恭敬跪下:“依小的看,贤王女与何公子只是配合皇女演戏罢了,不过皇女的戏正巧戳中了贤王的爆点,炸了。” “我是问你,这两个人,不是问你我的戏。” 翠涛低头:“皇女赎罪。贤王女性格直来直往,内力雄厚,可手茧不多,实在深不可测。何公子善于心计,慧眼巧思,但心有重结,顾虑甚多。二者,皆非善类。” “依我看,也是如此。”秦枚含下那枚葡萄,细细咀嚼,“我越来越喜欢夏国了。” 夏枫的不平之气瞬间积累到爆表的程度,恨不得一脚把秦枚踹出贤王府。 嗯,下次就这么办。 她脚步一顿,转身折返,想叫管家加强梨花园的守卫,以后没有她的允许,秦枚不可离开园门半步,除开一日三餐,也不准有人探望。 甫一转身,拐弯口撞上一个人。 哐当! 盘子掉在地上,剥好的葡萄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何子秋心头像被人狠狠踩了一下,他肩微微耸了耸,蹲下身去捡,被夏枫一把捞起来。 “别捡了,我叫下人再剥一盘。” “我没帮她剥葡萄。”他侧目,咬得嘴唇红红斑斑,“我知道你会回来吃中膳……这是我剥给你的。” 心头一片火海瞬间雨打风吹去,裂成丝丝缕缕消散荡然开来。 夏枫放开手,不自在得退了半步:“昂……抱歉。” “王女道什么歉,折煞子秋了。您还是快去忙吧,这里总要有人收拾的。” 说罢,何子秋熟稔得卷起袖子,再次蹲下身,把葡萄一颗一颗捡起来。 他收拾残局的样子,像极了专业的小厮。 夏枫咂摸不出心头滋味,待他起身,捞走一颗盘子里的葡萄放到嘴里。 “你这是做什么?”何子秋想让她吐出来,“掉地了哪能吃?” “只要趁葡萄不注意捡得快,就能吃。” 何子秋:…… 良久的沉默。 夏枫砸吧砸吧嘴,五官不期然得皱到了一块,朝盘子里吐出一颗葡萄籽:“酸。” 他噗嗤一声,自嘲问:“王女是嘴里酸,还是心里酸?” 她接下这球,直直打了回去:“都酸。” 何子秋一张脸倏然红了,比旁边迟季的海棠还红。 捏着盘子的手发紧,他眼神躲闪开来。 夏枫,你究竟怎么看我的。 是被你玩弄于鼓掌的玩物么? 夏风微抚,于廊中荡漾,吹下院内大片的桃花瓣。 落红纷飞,飘飘荡荡,如雨划过何子秋的翠簪,降落在他的头顶。 夏枫抬起手,何子秋随着她的动作怔怔掀起眼帘,目光停留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 他以为她要帮他扫走头顶的花瓣,谁知她食指轻轻勾起,指节停留在他略暗的眼下:“何子秋,你昨晚为什么哭呢。” 他瞳孔骤缩,呼吸急促,仿佛要跳出胸腔。 “不单纯因为青龙症和伤疤吧。”她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在他听来却分外有重量,“出了无名村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应该和我说说了?” 夏枫移开手,无奈地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别怕得罪谁,我帮你报仇。” 何子秋喉结上下滚动,直觉告诉他,这是他唯一正面与她对峙的机会。 机不可失。 但他好怕,好怕真相真的如他知道的那样。 何子秋欲言又止,夏枫耐心得立在原地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也没有结果,夏枫难免有些失望。 她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准备离去。 何子秋陡然转身,鼓起勇气质问:“夏枫,是不是你,杀了我全家。” 原来,他一直在怀疑她。 她回身,一眼望进他眼底。 “没有,不是我。” 他双瞳的瞳孔逐渐放大,清透如镜,照出夏枫真诚的脸。 “你有没有……和百草行房。” 这都什么问题? 夏枫耳根一提,眉梢一挑,往后就算何子秋问你有没有八只脚,她心底定也毫无波澜:“没有。” 一颗心重重落回胸口,何子秋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葡萄又滚落了几颗。 她回答地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更没问他前因后果,却是那么有说服力,叫他一门心思信了。就像一把钥匙,清脆得“咔擦”一声,便打开他身上所有的枷锁。 夏枫难得的表情有些晦涩。 她嘴角死死绷着,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有人嫁祸她?若被她查到是谁,定叫那人挫骨扬灰! 愤懑完了,夏枫扭身离去,要找管家。 一阵窸窸窣窣,啪嗒啪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何子秋小跑着跟上,自她侧面探过头来,笑若春风:“夏枫,那你当初,是发自内心救我护我的?” 第68页 夏枫一愣,她好久没见到何子秋这样薄唇微勾、甜得人心间发齁的笑了,上一次还是在无名村。 “嗯,当然要救你。” 对方的脸越发红了,直蔓延到耳根,他捡起了从前的性子似的,偏生要趁热打铁、一问到底。 “那……你方才说心酸,是不是吃醋了?” 夏枫脸一抽,仿佛无名村里的日子又回来了。 “何子秋,你问这么多干嘛,我现在心情很差,别惹我。” 她装上一脸厉色,挥手将档视线的何子秋拨开。 谁知跟屁虫何子秋抬脚就又跟了上来,像寄生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甩不掉:“夏枫,以后还会对别人如此吗?” “我忙死了,哪有时间对谁都温柔。” 得了想要的话,何子秋心头啵啵啵乐开了花。 多日的阴霾在一刹那一扫而空,他奋不顾身追上去,哪怕她不想让他跟着,他也偏要黏着她。 原来,他的努力从来都不是白费的。 他的心上人没有杀他全家。 她也没有强迫百草。 这一切都是误会。 她为他荡平尘巢,为他手刃客厅里欺负他的人。 她还不嫌弃他是个青龙症,还帮他要了皇太君的雨花舒痕膏。 何子秋高兴极了,从未有过的高兴,连走路都轻盈许多。 一下子想通了似得,豁然开朗,小心翼翼把这份回应在心墙上帧装。 早知道,早点坦白了说就是了,他怎么这么傻。 这极度快乐的氛围产生出巨大的冲击波,把一旁脸很臭的夏枫打得无处遁形。 “何子秋你有完没完,干嘛突然这么高兴!昨儿还哭得跟小花猫一样,莫名其妙。天气这么好,回小桃园晒晒太阳,别跟着我。” “我不,你分明就吃这套。” 淦……男人果然是善变。 夏枫:怕了怕了,告辞。 她加快脚步,唇角却不由得勾起,心头一块石头也渐渐落下。 她家的小孩子,终于走出了阴霾。 往后,她要给他最好的。 碑谷坐落于临海往西几十里的两座苍山之间,周围断崖残垣,谷下江河底部尸体纵横,轻功不足者均不得攀壁而过。 悬崖深处有一处隐蔽铁门,锁链尖钩,寒锋煨血,门口插了一条染血玄旗,在鹤唳崖风中猎猎作响。 明月当头,一点翠色于枝干间电光般移动,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者,看似无序得于峭壁攀援,绳索弯钩,几个投掷便轻巧降落。 领头之人如游鱼滑入暗门,挤过贴胸的崖缝。 直至山洞中部,四围霍然绽开,脚下多出数级石阶。 越往下气温骤降,众人嘴里呼出团团热气。 头顶山壁逐渐开朗,待出了一圆形洞口,霍然绽开。 往来暗门中人严密把手各个通风关口,山壁之中牢房众多,血腥扑鼻,堪称人间地狱。 领头之人挥挥手,其余个人于身后站成一排等候。 她带着一个下属往上层走去,弯弯绕绕,曲径通幽,穿过一逼仄长廊,来到门口点有一小火把的幽市。 咚咚咚。 “何人?” “瑾棠。” 吱呀 她推门而入。 此间敞亮,一天窗正朝悬崖最陡峭之地,由藤蔓在外遮掩,甚是隐蔽。 女子择位而坐,指腹不耐地敲打扶手。 良久,自屏风后走出一黑衣女子。 她手推一把轮椅,轮椅上做了个女人。 那人几近瘫痪,腰部被懒腰折断似的,唯有上身能动。 夏瑾棠一惊:“何人把你殴至如此惨状?” “地狱阎王”本名阿罗,再不复当初风采,她别过头,“啧”了一声:“师父,你不在天京不知情,天京出了个贤王,名夏枫,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 夏瑾棠转着左手大拇指的翠扳指,眉头紧皱:“哦?你与她恶战一番?” 回忆起尘巢那几个弹指的“恶战”,阿罗不禁哂笑:“我被单方面的碾压了。” 摩挲翠扳指的拇指一顿,夏瑾棠若有所思:“以你之力,竟未能探出对方上限。” “……”阿罗瘪瘪嘴,“能力不在师父之下。” “嗯。”夏瑾棠勾唇,展出一抹阴险的笑,“嚣张。暗门也不是后继无人,当初老祖初创我门,甲级以上门人均有一专训信鸽相配,千里均可寻,除非身死。” “师父的意思是?” “发个任务给‘路人甲’,倾尽全门,给予她最多的赏钱为报。” 阿罗略有迟疑:“可是,‘路人甲’当初血洗我门……” “暗门本就是杀手组织,‘路人甲’乃门中翘楚,她当初接了赏金令,为钱弑师,可见其人金钱至上,反而好拿捏。” “师父说的是,我这便亲笔传信。” 夏瑾棠点点头,丹凤眼觑了起来:“看来,待我回京,便有戏看。” 一只信鸽自碑谷而出,灵活飞过大江南北,展翅不休。 它忽上忽下,边探边行,于几个落日后,停在小桃园主卧的镂花窗槛上。 夏枫好多年没看到这只信鸽了。 她拆下它脚踝上的密信,“哈?”了一声。 纸条上用狗爬一样狂草写道:愿你即刻赶赴天京,刺杀贤王夏枫,赏万两黄金。 第69页 夏枫仿佛看到了智商盆地。 她手一甩,把纸条扔到一旁的蜡烛芯上,低声骂了句:“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15:20:16~2021031013:3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626942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万事皆有偿 靖王回京了。 因为夏瑾棠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与当今长皇子、陛下同母异父,先皇恩宠,特允她于靠近皇城西南边设立王府。 她就住在皇城边上,做梦都想越过那面高墙。 恰巧,这王府与贤王府,只隔了一条金圣街。 辘辘马车自靖王府大门前停下,一女护卫率先下车,自管家手中接过轮椅,另一人抱住夏瑾棠下车,将其安稳放在轮椅上。 “嗯?”夏瑾棠一抬头,略有讶异。 迎接队伍中,有一熟悉的身影,那是她觊觎已久的美色:“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懿恭敬下跪:“参见靖王,小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可真是……稀客,进屋说。” 靖王府正如其主人的爱好一般,纱幔飞天,香烟缭绕,花里胡哨。 苏懿走过浓墨重彩的顶画长廊,手心都湿透了。 靖王,在她心里,是可以睥睨夏枫的存在,现在只有她能帮他了。 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 偏生苏懿又得到过,且近在咫尺,他越想越不甘,越克制越想要。 苏懿为此耗费了不少沉没成本,他不想付诸东流。 如果时光再来,他一定在回京的路上就把夏枫拿下。 悔,悔不当初。 二人于客厅小坐,夏瑾棠温和的眉眼瞥过冬雪,“咦”了一声:“近日苏府膳食丰富?” 冬雪脸一红,退后几步,不敢示人。 “他挨了夏枫一巴掌,至今未愈。”苏懿深吸一口气,扯下面纱,憋出一颗泪珠,“王女可要为苏懿做主。” 苏懿乃天京第一才子,夏瑾棠垂涎已久。 谁知先皇一道旨意,把她许配给夏枫那个蠢货,令人恼火。 转动着拇指上的翠扳指,夏瑾棠亲切问:“说来听听。” …… “所以,夏枫退了你的婚,破坏尘巢涅槃,差点打死‘地狱阎王’阿罗,还掳走了你的奴隶?” “是,”苏懿边嚅嗫边搅着手帕拭泪,“王女向来最疼我,谁知你这一走,家母身死边疆,家姐羽翼未丰,我苏家,只能由着被人欺辱。” 这个夏枫,干得尽是些令她厌恶的事啊。 夏瑾棠安抚道:“你尽可安心,本王会联系暗门,斥重金请天下最厉害的杀手取她性命。” 天下最厉害的杀手? 苏懿一愣,转了话锋:“我意不在杀夏枫,只求……只求王女帮我,处理了那小奴隶。” “那是极简单的,”夏瑾棠靠着轮椅,“下个委托,让暗门中人把他掳走便是。” 顺便,也让她试探试探,这只土凤凰究竟有多厉害。 苏懿担忧问:“暗门门主都被贤王剿灭,暗门能成么?” 夏瑾棠伸手,拍拍苏懿的肩,细细摩挲,引得他浑身一颤:“灭了也没关系,凡事,总得有牺牲,你说是么?苏公子。” 约莫一周后,夏枫依皇命领秦枚见夏椿。 秦枚一张嘴叭叭叭,夏枫恨不得拿一根针缝起来。 “王女赎罪,我就是这般怪异性格方不讨母皇欢心,若让王女不开心了,那我道歉?” 夏枫一个白眼扔过去:“好啊,跪下道歉。” 秦枚:…… “王女这样,会吓到我的。” “放屁。” 夏枫翘起腿,斜眼睨她:“你当我不知道,当年你助你父君毒杀宠郎,为你父君换得一线生机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枚表情陡然冷下来。 翠涛当即抽手拔出匕首想要灭口,夏枫翘起的脚一弹。 脚尖若坚硬的锐石击中翠涛的手腕,一股扇形的内力直冲她的经脉,匕首“叮——”一声飞出去,深深嵌入马车顶。 秦枚之所以一路来云淡风轻,当质子还当得不以为意,皆因身侧有翠涛相互。她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剑客,师承“秦国第一剑”,是父君的亲侄女。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茫然回过头,才知道夏枫方才一脚力度究竟多大。 翠涛脸色苍白,紧紧握住抽筋的手腕,双手抖若雨中小叶,微一使力,就疼得龇牙咧嘴。 “我弄死你,同弄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夏枫倾身,内力排山倒海般倾轧过秦枚,直把她昂起的头生生压垂下来,“你最好别惹我。” 至于秦枚的“光荣事迹”,她自然是看书看到的。 秦枚深刻地体会到押送她的那些士兵的恐惧,她咕嘟咽了口口水,试探道:“贤王在朝中,是闲散王女么?” 夏枫一手撑着头,不屑道:“本王乃摄政王,身兼太傅,就连夏椿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师父。” 摄政王,还是太傅,确实很强。 孩子被吓得不轻,仿若小命被挂在屋顶,夏枫轻轻一扯,她就身死异国他乡。 既如此…… 只能……忍辱卖个身? 到达皇宫大门,夏枫跳下马车,没好气得叫她:“还不快滚下来,小绿茶。” 第70页 秦枚一脸百念成灰、视死如归的表情,她缓缓下车,舍弃全身的尊严,朝夏枫挤出一个天真的笑:“王女你人好又文武双全,子秋哥哥真应该好好珍惜你啊。” 啊? 夏枫脸一抽,额头青筋登时竖起来:“老娘不吃这套!” 咚! 她上去就是一个毛栗子。 来接人的周嬷嬷吓了一跳。 秦枚顶着一头粉彤彤的大包,哭丧着脸进入皇城。 周嬷嬷:“王女来得不巧,靖王回来了,正与陛下御花园内叙旧呢。” 哦?夏枫对靖王十分好奇。 她升起八分警惕:“小绿茶,一会你卖萌让夏椿带你御花园走一遭,我来会会靖王。” 秦枚:这就使唤上我了?还有,小绿茶到底什么意思,听上去是个贬义词。 “你也看到了,我不擅长对女子……” 夏枫忍痛割爱:“你要是做得好,回去把何子秋的点心分你一块。” “好的,我去。” 周嬷嬷汗颜,虽说靖王是皇太君势力中最强的一支,但她本人是个残废,吃喝拉撒都要靠下人,也不知武功盖世、飞天遁地的贤王在防范个啥。 御花园一般不许外女进入,夏枫入园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园区中央有一大湖名曰忘川,水至清无鱼,取“无幽魂”之意。忘川当中悬有一高约两层楼的忘花庭,由一修长狭窄的白玉桥做接。 众人拾级而上,白玉桥两侧设置了凹槽,内放有花瓣,风吹若仙境。 忘花亭约莫五十平米,内有若干宫人,中央放一盘白玉棋盘,黑子方,为夏椿。 众人朝夏椿行礼。 一身白衣静坐在夏椿对面,颇有几分宗师渊岳之气。她面带和善的微笑,年约不惑,眼角尚有几条明显的鱼尾纹,左手大拇指戴有一枚极品翠玉扳指,被她摩挲得锃光瓦亮。 她抬起头,朝夏枫报以友好的微笑。 “皇姨还未曾见过罢,此乃贤王夏枫。”夏椿道。 夏瑾棠点点头:“她小时候见过,只是如今天差地别,女大十八变啊。不愧是先贤王之女,未堕友人仪姿,确有几分友人的气质。” 谁和你是友人? 夏枫脑子里白眼翻了两百五十圈:书里就说了,我娘生前最讨厌你。 “抱歉,本王的记忆里,查无此人。” 是真没想到夏枫这么不给面子,夏瑾棠沉声笑过:“这位,便是秦国三皇女?” 秦枚乖乖施礼,两只眼睛放射出兴奋的光:“荣荣夏国,果真昌盛,这忘花亭构思巧妙,不知可还有什么盛景?好让我这阶下囚开开眼界。” 她一副乡巴佬的样子,东拉西扯,圆出一个漂亮的借口。 夏椿毕竟是小孩子,好胜心强,一听这话哪里坐得住:“我国向荣,也不会吝待皇女,来,朕便带你去一睹我大夏风采。” “谢陛下!” 待亭内人随夏椿而去,夏枫于夏瑾棠对面坐下:“这盘棋,我替陛下同你下。” “正合我意。”夏瑾棠抬臂一抖,露出满是老茧的手,同夏枫扯起皮来。 “贤王从前几年都去哪了。” “与你无关。” “据闻,贤王退了苏府的婚。” “你家住得小,管得还挺宽。” “年纪不大,脾气挺大。贤王若不忍忍这脾气,日后怕要吃亏啊。” “这几句废话你都忍不住哔哔叨叨半天,你叫我忍?” 面前的棋盘空无一子,夏瑾棠发现自己实在无法与夏枫沟通,她抬手,指了指棋盘中央:“请。” 夏枫手起子落,透亮的黑棋方触碰到棋盘,便觉一阵劲力自对面袭来,非不让她放中间似的。 她神色一凛,凶猛的内力自指尖划出,形成两矛相撞之势。只一个弹指,棋子“啪嗒”一声,碎成黑色的齑粉,于白玉棋盘上堆成一座三角形的小黑山。 夏瑾棠一脸鸟样的五官瞬间绷了起来,她敛起笑意,嘴角耷拉着,手里的翠扳指越转越快:“贤王这身内力,颇为霸道。” “确实,别担心,现在还不会杀你,让你长长见识罢了。” “不知贤王,师承何处?” 淡定地从玉钵里抓出一枚黑棋子,夏枫轻轻放在那堆黑粉上:“师承天下大成。” “此等功力,天下不出三人。”她两指提出一颗白子,落在夏枫的黑子旁,“暗门占二,贤王怕是门外唯一了吧。” “怎么,暗门还没灭门啊。”夏枫翘起腿,悠然得靠在椅背上,指指棋盘,“靖王,你慌了啊。” 夏瑾棠猛然低头,才发现刚才那枚白棋,压根没下在交叉线上。 “贤王棋艺如何?”她尴尬得打哈哈。 “呵,本王的棋艺,高人一等。”夏枫拍案而起,倾身凝视她,气势恢宏如山,声若深渊之水,“本王,会用围棋叠小山。” 夏瑾棠:……哦。 此一行,夏枫算是给了夏瑾棠一个下马威。 嗯,她自认为全程一点也没有垮。 高兴如她,回头还去清华殿教了夏椿几招平A技巧,让她下个月就演练出来。 夏椿:你确定这不是什么稀世剑法? 临近午后,天阴了些,天空飘起密密小雨。 夏枫最讨厌下雨天。 第71页 回府的马车经过东市,夏枫猝不及防下了车,“拿走”翠涛为秦枚准备的油纸伞,说要逛街,命二人先行回府。 她一身火红裙装,撑着一把鎏金伞,红红火火步入东市的翡翠阁。 阁内公子小厮衣香鬓影,余光瞥见来人,纷纷停下动作观望,交头窃耳。 夏枫惯不喜欢这种莺莺燕燕的氛围。 她难得有些局促地把雨伞收到身后,徐徐走了一圈。 翡翠阁烛台点得及时,即便天阴下来,室内也亮如白昼,照得柜台商品琳琅满目,璀璨华美。 她想起前世,自己从没逛过首饰店,商场里那些明星般的店面只是她散步消食的背景。 上辈子,她喜欢一身黑,带首饰反而张扬。 “哎哟哟,”一店员连跑是跑迎上来,当场表演一个滑跪,“敢问,是贤王大驾光临?” 自从有传言说夏枫喜着银朱色长裙后,整个天京没有第二个人敢和她撞衫。万一贤王见了一个不高兴,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夏枫点点头:“把你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给本王瞧瞧。” “是是是,您雅间请。” “不用了,本王买了就走。” “是是是,还请您稍等。” 全场寂静,无论是公子们还是店员,均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活的贤王,竟是如此美艳的女子,叫他们心神荡漾。 贤王来翡翠阁买什么首饰? 谁这么大福气? 是前未婚夫苏懿苏公子吗? 众公子闺阁里待久了,很快脑补出一场爱情大戏,多角恋多到能织出一张蜘蛛网。 须臾,翡翠阁的店主哼哧哼哧跑出来,笑嘻嘻请夏枫上坐。 她排开柜台上所有簪子,叫人把镇店之宝一一呈上。 娘的,原来镇店之宝可以有好多个。 众公子饶是再害怕,也羡慕得伸头来望,两只眼睛写满了嫉妒。 太夸张艳俗的金饰夏枫不喜欢。 太清淡的翠玉不符合何子秋的形象。 夏枫挑来挑去,选中一根紫玉簪。 它精致小巧,体表透亮,紫絮规则浓厚,簪头用高超的工艺雕出朵朵木槿花,瓣根铺洒金粉,点金成芯。细腻的金子烧制成水滴的形状于花瓣上坠下半滴,仿若露水。粉玉自簪头坠下,金球叮铃。 “就这个吧。” “贤王好眼力,这根名叫瑾花秀,出自高燕大师手笔,是镇店之宝中的镇店之宝。” 周围的公子们羡慕哭了,纷纷探讨,究竟是谁能戴上这根华丽的玉簪。 据闻,后期为了一睹这簪子的主人,即目睹贤王心头的男人,那一个月,天京名门莫名开了许多公子哥茶话会,强力带动相关商业的繁华不在话下。 店家送了一极奢华防摔的盒子,用一层又一层丝绸把簪子包裹起来放入,小心翼翼递给夏枫。 夏枫哼着小曲儿,心情极愉悦,举着伞就往贤王府飞。 乌云密布,阴霾漫卷,有金光在云中盘龙而上,似要下大雨。 她几个起落,直接停在小桃园的院子里,忽觉气氛不对,迎面便望见秦枚死人一样的脸。 有血的味道。 “小绿茶,莫非你又想到什么花招了?” 夏枫的声音让秦枚一颤,像见到了救星。 她转过身,整个左臂被利爪深深勾住,血一束束往下流:“夏枫!我只是想找子秋哥哥玩,谁知来了一群人,她们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走了!” 哐当! 精美的盒子瞬间掉落在地,开了道口。 雨水四溅,湿了夏枫的裙袂。 “翠涛呢?” “她……她去追了。” 夏枫一步跨过去,生生扯下秦枚膀子上的勾爪,把孩子疼地够呛。 这个勾爪,她非常熟悉。 夏枫拔地三尺,一跃上墙,伞都没拿。 “夏枫你去哪!”秦枚边哭边喊。 红衣的人回过头,煞气直冲秦枚的五官,把她震得一阵晕眩。 她像个索命的判官,声若沉渊:“去把碑谷,夷为平地。” 作者有话要说: 盒——子 簪——子 你们死的好惨啊 阿罗:师父你去惹她做什么啊!这波要团灭了啊! 夏瑾棠:你慌什么,路人甲会去救你的。 夏枫:??? 感谢在2021031013:36:42~2021031115:2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茶淡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雨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阿——罗 何子秋本已准备好点心,就等夏枫回来尝了。 桌上的琉璃盘里,摆满了他拿手的合手酥,是由露水和上好面粉,包馅新鲜葡萄与绿茶,两手相握以捏形,烤制而成。 刚出炉的合手酥看似朴实无华,咬一口外酥里嫩,温热的流心呼之欲出。葡萄的甜美与茶叶的清新混合,让人欲罢不能。 何子秋已经想好夏枫会用什么话夸他了,约莫就是“好吃”“特别好吃”吧,毕竟夏枫夸人的词也就一个瓶子底那么多。 他心情极好,觉得什么都有希望了。 只是一想到逝去的亲人,流离的家丁,还有背叛他的百草,他便莫名伤感。 第72页 但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咚咚咚! 何子秋以为夏枫回来了,满心欢喜打开门,望见一张笑意盈盈的小兔子脸。 “子秋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何子秋一脸显而易见的失望:“就你回来了?” “咳……子秋哥哥,你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贤王中途下了车,说要去逛街。”秦枚摩挲摩挲下巴,若有所思,一语中的,“可能,是去给你买礼物了?” 礼物? 何子秋心头一暖。 翠涛倏扬手,打断二人的对话。 她警惕往身边一瞥,“刷”地拔出腰间佩剑,左手执柄:“有人!” 一群黑衣人忽从围墙的另一头跃然而上,翠涛伶俐地剑锋一横,叮叮叮挡开一排银针,震得众人一阵耳鸣。 秦枚:“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贤王府!” 翠涛:“皇女小心!” 一铁勾爪划破天空的风,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翠涛一步当前,双手举剑用力扫过,堪堪弹开两三个,右手腕因吃了夏枫一击,起码半月不得恢复,如今再次感受到力的震动,登时变得脆弱不堪。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就再不能用剑了! 敌方人数众多,一黑衣人飞过上空,抓住时机又掷来一个勾爪,秦枚惜命,但又怕若自己不做点什么,夏枫回来会把他毙了。 她当即心一横,挡在何子秋面前,生生挨了一爪。 暗器勾爪和着雨水嵌入她稚嫩的皮肤,疼得她一声怒吼。 叮铃闶阆一阵打斗,对方人数众多,何子秋自知逃不过,见机回到屋内,一把抓起盘子里的合手酥。 一黑衣人向空中掷出一根麻绳,如风雨中的水蛇直直钻入屋内,咬住何子秋便将他一圈圈缠住,那人用力一拎,何子秋便双脚离地,腾空飞起。 众人得了手自然见好就收,恋战会拉长时间,产生泼天的风险。 她们轻呵一声,跳蚤般从墙上越开逃离。 “翠涛,快去追啊!”秦枚捂住臂膀尖利喊道。 “可皇女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若贤王发怒,你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么?!” 翠涛紧咬牙,收起佩剑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风雨中。 她虽师承第一剑客,然轻功有限,没跟多久就跟丢了。 停在天京城外的郊区,大雨淅沥沥划过她的面庞。她弯着腰大喘着气,一股无名的恐怖油然而生。 正如秦枚所说,万一让夏枫知道,何子秋是在她们手上丢的…… “可恶!” 她陡然起剑,削木如泥,只三两下便将一棵参天大树砍断。 大树吱啦啦往后倒去,“轰”一声,惊起一丈高的水墙。 啪嗒! 剑不停使唤得落地,她握剑的手,十几年来头一次如此无力。 “翠涛,汇报情况。” 翠涛一惊,瞬间转身,一屁股坐在树墩上:“王王王王……” 夏枫淋成了落汤鸡。 她鲜红的长裙被雨水洇成了暗红色,发丝紧贴面庞,粉白的肌肤在红裙的映衬下越发红润。 一把拎起翠涛的衣襟,她的声音低哑如山谷的夜风:“别浪费时间!” 翠涛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道:“自贤王府而出,那群人从天京东德门骑马离开……我追到此处,因轻功拙劣,丢了痕迹。” “丢了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 夏枫甩下她,往四周探查。 地面湿滑,尚有多条往四方而去的痕迹明显的马蹄印。 她仔细辨别,忽发现一处玄机。 一看似普通的马蹄印上,留下了几片软屑。 她抠巴出来,于指尖细细摩挲,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合手酥。 这是何子秋给她留下的讯息。 “翠涛,”她起身命令道,“去城内牵一匹马来。” 翠涛咬咬牙:“我也去!” “你这个三脚猫的轻功,”夏枫毫不掩饰得讽刺道,“连碑谷的大门都碰不到,只配帮我看马。” 这场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就连官路上的水都积了一指之高。 天空轰隆作响,偶有闪电划过,雨渐如瓢泼。 飞蹄践踏过路边的小草,划出一痕痕水桥,扬起一阵土味。 何子秋被迫麻绳裹了个严实,被拦腰挂在马背上。 他老实不动,偷偷把手里的合手酥搓成屑块,一路留下痕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 同马的女人冷笑:“呵,你一个出逃的奴隶,废话这么多。” 出逃的奴隶? 他暗暗思忖这句话,脑子里想到的唯有苏懿和尘巢。 “你们是暗门的人?” “少废话!再多说一句,便把你舌头拔了!” 何子秋清俊的脸流露出不安,他安慰自己好在现在还清醒,要是被打晕了,连痕迹都留不住。 暗门的这群人,具是高手。 只是一路雨下的太大,她们耳目逼仄,没发现何子秋的小伎俩。 快马加鞭,众人一路狂奔,累死了数十匹马,终于十几日后不停歇,到达苍山。 苍山靠近临海,何子秋再熟悉不过。 没想到,他竟阴差阳错回乡了。 第73页 来到碑谷,就是暗门的主场,任凭她夏枫三头六臂,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于悬崖峭壁上逗留,更别提找到碑谷的入口。 思及此,众人长吁一口气。 这多日,何子秋颠沛流离,吃喝极少,脸又快速瘦削下去,他双脚还未着地,便被一把拽住,猛地往山崖下一掷。 “你们做什么——” 他倾身而下,瞬间失重。 谁知这群人也接二连三纷纷跳下,于空中接住他,脚落山石,凭借这小小的力再次跃起数十个来回,颠得何子秋脸色铁青。 待何子秋意识渐渐清晰,他嗅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水汽的霉味,若深吸一口,鼻翼都是湿润的。 他抬起头,望见一排排交错的楼梯,或木制架空而建,或依山洞走势而建,木条与木条的连接方法与尘巢如出一辙。 尘巢的恐惧忽自大脑萌生而出,蔓延全身。 那些血腥的,黑暗的过往再次占据鳌头。 何子秋忽然挣扎起来,他撞开一个暗卫想逃,却被对方狠狠拽回来:“老实点!” “你们掳走我,贤王不会善罢甘休的。”相比当初,何子秋此时有了几分底气。 众人相看一眼,哈哈大笑。 “我们自知贤王的厉害,怎么敢把你放在外面。” “小奴隶,你可知道什么是‘碑谷’?” 何子秋神色一凛,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 “碑谷,”那女子在他耳边转着嗓音道,“是擅闯暗门者的乱葬岗。” “哪怕当年,号称天下第一轻功的‘雨上飞’,也殒命此处,那贤王即便武功盖世,不熟悉这碑谷断崖,也得身死江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者,就算那贤王武功高强以一敌千又如何,我暗门那么多高手,还不能了结她?” 此话激起了何子秋一身的反骨与逆毛,他蓦地抬头朝女人“呸”了一口:“你竟敢瞧不起贤王。” “哎哟,”那女人表情暧昧起来,往脸上一抹,“这小奴隶,还挺护主。” “赶紧压了手印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暗门有一规矩,杀人要按手印以示证明。 众人考虑到夏枫的厉害,路上一步都不敢耽搁,生怕身死门外,便只能硬着头皮把何子秋带回门,按完手印迅速处理,饶是她夏枫追过来,也入不了暗门。 再者,她们兵分三路,夏枫哪里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一女杀手掏出羊皮纸和印泥,往何子秋手上一摁。 “这是什么东西?”她倏然一顿,从何子秋的指甲缝里发现一块白酥。 她强硬得按住挣扎的何子秋,一巴掌扇了过去:“说!你做了什么!” 何子秋恶狠狠瞪向她,轻蔑得站直身子,反手想甩她一拳,被她一掌接住:“我给夏枫,留了许多痕迹。” 雨下了多日,天空好不容易放晴了。 阿罗命人稍微打开窗户上的藤蔓,驱着轮椅停在窗后,沐浴着阳光。 一只信鸽扑闪扑闪翅膀归来,瑟缩着小毛头,停留在桌边。 她捧起来仔细观察,确认是早前放出去寻找路人甲的那只,那张有她亲笔的纸条,已不知所踪。 据她所知,路人甲若看了任务,就等于是接了,算算日子,若完成了委托,也该回门答复领赏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敲门。 “进。” 一女杀手木着脸走进来,恭敬跪下:“门主,甲庚小队接了任务,方回碑谷。” “嗯,甲庚小队?什么大任务。”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来,阿罗悠然端起桌上的茶杯,牛饮一口热茶。 “往贤王府掳走名叫何子秋的奴隶,并伺机处死。” “噗——” 一口茶喷了一桌子,阿罗猛烈得咳嗽起来,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她瞳孔骤缩,猛地把茶杯扫落在地:“谁发的任务!谁允许你们接的!” “门主赎罪,是首座亲自发的任务。” “师父?” “首座说,即便夏枫寻到了碑谷也无妨,路人甲会来的。” “可路人甲还没来呢!” 阿罗又气又怕,残废的下半身就差激动地站起来,创造一段医学奇迹。 “甲庚小队回来了?人呢?!” “正准备处理那个奴隶。” 轰隆!阿罗的内力轰然而出,差点把女杀手吹飞:“还把人带回来了?你们他娘的是活腻了吗!” “可是……”女杀手十分不解,“可是我们在碑谷啊,饶是那贤王十八般武艺,也进不来啊。” “你是没见过强者吗?!”阿罗一声怒吼,无力地扶额,“蠢货,给我滚!” “那,要不要叫她们把人先带上来……” “不要!带远点,别让我看见!” 女杀手吃了憋,表情十分难看,她淡淡应了一声,只觉门主自从从尘巢回来就极容易小题大做,一听到“枫”和“贤”,就当场跳脚。 可能是神经衰弱吧。 她摇摇头,觉得门主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阿罗怕得不行,怕得腿都在抖。 是的,她上身在狂抖,带动了瘫痪的腿。 要不然,把甲庚小队全部供出去算了。 师父也一起供出去好了,去你娘的师徒情谊。 第74页 “呃啊……”阿罗狠狠抹了一把脸,压力大如山,恨不得现在就自我了断。 路人甲会来吗? 按照她的习惯,哪怕刺杀对象在路上,她都能追过去杀了。 最坏的可能是夏枫亲临碑谷,但只要路人甲赶上了,暗门就还有救。 草,有救个毛啊。 除了她,没人知道夏枫究竟有多强,把全门的生死存亡赌在一个灭门叛徒身上,师父是有病吧。 妈的,要不是她是个残废,她现在!立刻!马上!撒腿就跑。 对,逃,她现在就要逃。 阿罗疯狂转动轮椅,也不管什么钱啊门主令啊,打开房门就要走:“来人!本座要外出!” 轰然一声,自她身后爆炸般冲入一股气流,旋转而上,吹进满地尘土。一根匕首冲破沙尘划过阿罗的面颊,狠狠锲入她身后的木门。 一身着朱色长裙的女人不惊尘地落地,睥睨无双的眼神一层层刮下她的皮肉似得,疼地她胸口温度骤降。 不可能,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碑谷临悬崖峭壁不说,这里可是碑谷内最隐蔽的门主暗房啊! 阿罗的牙齿在疯狂打颤,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儿?”夏枫不屑一顾,一脚踹翻了当道的茶桌。 “我当初,不正是在这儿,打爆了前任门主么。” “你说什么?” 阿罗登时蔫了,绝望得不行,临近崩坏的边缘:“你是……路人甲?” 夏枫走近,气势如山海,她拔出那把匕首,用冰冷锋刃轻拍她的面颊:“我是你的黄泉引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罗:我裂了啊,我现在单方面宣布解除师徒关系还来得及么。 阿——罗 虽然你还没死,我先喊为敬。(狗头) 感谢在2021031115:22:40~2021031216: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来科技员工、粗茶淡饭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何家真相 “这与我无关!是师父……不,是首座下的红头任务,甲庚小队也不得不接啊!” 阿罗疯狂解释,绝望如伞把她笼罩,她不是想救暗门,她只是尽最后的口舌自救。 “首座?”夏枫想了想书中剧情,好像暗门是有那么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首座,几乎不在暗门现身。 当年,夏枫在暗门拜遍了师父,就是拜不着她。 至于这个首座的身份嘛,昭然若揭,她也不稀罕拜。 “不急,”夏枫手腕一转,一刀下去,溅了满手血红,“我先荡平暗门,再去找夏瑾棠算账。” 此时,何子秋正被甲庚小队带入碑谷的地牢,依方才门主言,她们要把人带远点杀掉,不能让门主看见。 况且因何子秋留了讯息给夏枫,众人的心一上一下。 甲庚小队共五人,各个都是使暗器的好手,她们师承暗门上任门主,能杀人于无形,爆发力强,但不擅长拉锯战,所以能躲还是躲躲。 何子秋被连拖带拽扔进地牢,一人忽站出来,捏住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俨然一副大脑不做主的样子,怪恶心的:“你们瞧这个小奴隶,是个毁了容的,竟还得了贤王的青眼,是不是,膝下承欢的功夫一绝?” 众人戏谑的笑声回荡,何子秋狠狠挣扎起来:“放开我!” “要不,咱们享受享受?反正这儿也没人。” “别了吧,还是赶紧办了,夜长梦多。” “也不用多久,再者我们在碑谷,安全得很。” 说罢,那女人便一手拖住何子秋往里走。 何子秋心下骇然,他四肢被麻绳捆住不得动弹。 眼睛瞟到身旁便是审问间,墙壁上挂满了各类审问的器具,他当即转头果断一口咬下去,女人吃痛松开,他猛力跳入审问间,脚一勾划拉到墙壁上挂着的窄刀,成功划开了麻绳。 那一直主张抓紧时间处死何子秋的女子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藏于手心的一根长达一掌的钢针霎时显现,眼看要自何子秋的颅顶刺下去。 倏然,她耳根一提。 一根匕首急速从门外射进来,力度之大,横穿女子的颈脖,带出喷溅状的血渍,女子摇晃一下,下一刻脖子便“嘶啦”一声分离开来,瞪着眼睛仰头倒下。 那匕首直划断十根木栏,方整个锲入木头中。 “戒备!” 在场剩余四人纷纷掏出武器,以十分的警惕正对方才匕首飞来的方向。 “甲庚小队。” 一声低沉的轻笑自门口响起,夏枫缓缓踏入,浑身血红。 不是她裙子的颜色,是整个暗门门人的血为她重新点染了朱裙,“好大的胆子,敢闯入本王的王府劫人。” 这个声音! 甲庚小队中,一女子手中的暗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前额的头发明显炸了开来。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 当年,暗门中人为了隐秘,有一条遮面代号的规矩:门人不知互相长相如何,只知对方的代号。 她是门中的老人,对每个人的声音都十分熟悉,她也曾亲眼见证,一个名叫“路人甲”的强者的诞生。 第75页 那是一个穿着极其普通的夜行衣的小女孩,她说她师承“雨上飞”,追着师父至此。 那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轻功好手,她专攻轻功,独创的“雨上飞”传闻可于雨水降落之时,借雨滴之力飘然跃起,有“天下第一轻功”之称。但就是这样的宗师级杀手,也因不熟悉碑谷的悬崖峭壁及机关身死江中。 当时的门主十分疑惑:“你师父都死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冷漠道:“自然是踩着师父的肩膀跃进来的。” 门主十分欣赏这个女孩,欣然答应她的入门请求。 女孩后来自称“路人甲”。 路人甲潜心习武,是个实实在在的武痴。她一连把暗门的长老都拜了个遍,没日没夜地练习,悬梁刺股都是轻的。 有人说,路人甲就连在梦里也能习武,时间是常人的两倍。常人学一年,她便等同学了两年。 本来,全门都以为路人甲会接任门主之位。 可大家都忘了,她刚入门时说的那两句话:“追着师父至此”、“踩着师父的肩膀跃进来的”。 临海岑青阳放出赏金榜,翌日,暗门便血洗石地。 众长老也不是吃素的,她们以多对一,以战败宣告路人甲的出师。 路人甲与她们大战了整整三十几个时辰,最终落入江中,长老们无一生还。 众人以为她们两败俱伤,谁知过了几天,路人甲闯进门主暗房,当场打爆了门主的头:“我倒忘了,还有一个人头没收。” 她带来的恐惧支配了暗门上下整整一个月,阿罗上任后,废除了蒙面的规矩,要求门人均以真面目示人。 可路人甲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在江湖上。 “快跑,快跑!”一闪而过的回忆裹挟着海啸般的恐惧把女子淹没,她掷起勾爪起刀,用尽全身内力划开一道风口,“她是路人甲!” 其余三人震惊了一个弹指方反应过来,拔腿就往门口逃。 夏枫以内力挡住两道劲风,硬接住风口正中投射来的勾爪。 五指巧妙地夹住刀刃,她猛力一拽,那杀手机敏地松手方逃过一劫。 夏枫当即换手抓住空中弹来的链子反身一掷,被甩直了的勾爪狠狠嵌入一女子的后背,把她的脊椎骨生生拉拽出来。 她脚往后一跨,稳定下盘手臂一抡,对方的脊椎骨咔嚓在空中断裂,勾爪带着粘有些许血肉的骨头横扫一圈,打中了其余二人的后脑。 那勾爪回旋,夏枫转手抛出尾部的链条,一圈圈套住二人的脖子狠狠一拉。 二人头往后一折,再没了生气。 此一幕,只发生在短短一瞬。 活下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脸色惊恐地盯着地面,汗流浃背。 脚步声临近,仿佛宣告着她的死亡。 “你能来这,说明……外面的人,都死了是么?”女子自嘲一笑,继而大笑起来,猛地抬头喊叫起来,“夏枫!你别太猖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首座不会放过你的……” 她话没说完,夏枫扔掉手上的爪钩,一掌下去击中她的天灵盖。 女子咬住舌头,血从嘴角汩汩流下。 “吵死了。”夏枫又赐了她一个上勾拳,她猛地吞舌,在地上挣扎几番,最终窒息而亡。 何子秋方才一直闭着眼不敢看,如今听没了声音,方簌簌起身:“夏枫……” 她回过头,用指腹轻轻扫去脸颊上的鲜血,慢慢走过来:“何子秋,你没事吧……” “夏枫!”他蓦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他把脸闷在她的颈弯,她身上有雨水阴干的腥气、泥巴的土味,还有湿湿嗒嗒又黏糊的血,她头发一块一块的,可见是连夜奔波不休,冒雨来救。 他心里好暖,好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何子秋比夏枫高半个头,突然被他这么拦腰一抱,鼻子抵在他肩膀上,忽觉得脸上一烫。 手攀上他的背,她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肩:“没事了。” 顿了一瞬,又表扬道:“多亏了你给我留下的信息,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碑谷。” 何子秋脸上一热,往她鬓角蹭了蹭,冷不丁在她耳下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 夏枫浑身一颤,立马往后弹开,捂住耳根,脸瞬间红成海棠花:“何子秋你干嘛!”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你……你还想干什么啊!” 何子秋一愣,突然发现了盲点似的,秀眉一挑:“夏枫……你……怎么这么纯情?” “你才纯情。”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系在他的眼睛上,蹲在他身前头一别,“上来,我背你出去。” 何子秋乖乖趴到她背上,夏枫拔地而起。 出了门,他闻到极其浓厚的血腥气,与当初在尘巢涅槃时闻到的不相上下。 他把脸埋在她后背的衣领,嗅到一缕夏枫的体香,脸上的红润直蔓延到耳尖。 几个起落,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风,把他眼上的手帕吹开。 他睁开眼,望见苍山一片葳蕤,鸟群片片,阳光映照在脚下的小溪上,反射出金色的阳光,锦鲤的鳞片般耀眼。 “苍山……”他喃喃道,“不远处便是临海了,夏枫,这是我的家乡。” 第76页 “嗯,”夏枫点点头,“那就去临海住几天吧。” “真的?”何子秋紧紧揽住她的脖子,“谢谢你……” “夏枫!”他忽然在她耳边叫了一声,把夏枫吓了一跳。 “干嘛?” “你救了我,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你怎么又开始了?唉……你干嘛,别揽这么紧何子秋!要掉下去了!” “我不,我不放手。” 二人于苍山山脚停下,翠涛正乖乖站在一边看马。 暗门的碑谷她也有所耳闻,据说外人无一能入,本以为夏枫要在此遭受重创,谁知她完好无损回来,还救出了何公子。 这是,何等的强悍啊。 三人骑马翻跃苍山,于临海关城门前入城。 于客来居,何子秋吵着闹着要和夏枫一间房否则睡不着。 翠涛眼睁睁看着这位祖宗在夏枫的死亡边缘线上反复横跳,又惊悚地看着夏枫一一满足他,才知道,自家皇女是真的没戏了。 命翠涛去买两身得体的衣裳,夏枫与何子秋跟着小二上了台阶。 方走没几步,夏枫一顿,目光锁住一个熟人。 那人急匆匆自客栈的楼梯上下来,以飞快的速度下楼,就差滚下去。 夏枫眼疾手快,攫住他她的肩膀:“全天京最快的女人?” 那人回头一惊:“王……夏小姐?” 她随即心头翻了一个白眼:王女果然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上去说。” “是。” 何子秋为二人满上茶,哼着小曲,一手撑住头,欣赏画似的盯着夏枫。 夏枫长叹一口气,扯了扯闷湿的衣襟:“我差你调查的事,进展如何?” 女子不敢看何子秋一眼,生怕因为看了王女的男人被王女记恨,她只能低着头回:“小的名叫襄叶。” “嗯,襄叶。” 襄叶满意地嘿嘿一笑:“回王女,襄叶已尽可能调查完全,正准备回京禀报。” “说来听听。” “我先以送信的名义去了何家旧址,”听及此,何子秋的笑容敛了三分,他正襟危坐看过来,满面疑惑,“当初何富商举家逃亡前,已身无多少钱财,当然,相比普通人家还是富贵的,但她养不起所有人,所以把一应小郎统统留下了。我问了这些小郎,其中自称‘最得宠’的那个坦言,何富商的所有财产,都给了临海父母官岑青阳,支持她颁布赏金令。 此举本是泼天的好事,整个临海的人民都赞扬何富商与那些铜臭商人不同,纷纷推举她当官。” “推举当官?”夏枫眉头一皱。 何子秋点点头:“确有此事,当年阿父还高兴地对我说,阿娘要当官了。” “嗯?”夏枫觉得很有蹊跷,“只是推举而已,能不能当,还要打点上面的人,何富商竟这么笃定?” 何子秋一顿,深深思索起来:“难道……阿娘买了官?可他当时几乎把所有家产捐给了岑大人,没钱买官了。” 襄叶继续道:“咳咳,后来,我又以送信的名义去了岑府,和岑府的管家打好了关系,我与她饭桌饮酒,套出些许信息。” 夏枫:送信的名义真好用。 襄叶:“悬赏令这东西,不是岑青阳想到的,据说是两年前,贤王带着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突然拜访,第二天,岑青阳就说要发布悬赏。” 夏枫眉峰一挑:“贤王?” 襄叶吓得直哆嗦,忙补充道:“据管家说……好像不是先贤王的亲生女儿,那些年不是传闻说您没了嘛,好像是您的妹妹以‘贤王’的名义来访的。” 原来是夏枝这个狗东西在到处甩锅给她,有意思了……看来,不赶尽杀绝真是便宜了她,以后若遇见,一定要了她小命。 夏枫抱臂思考了一阵,眸子里精光一闪,扫过何子秋的脸。 聪明如他,定已经想透其中误会。 “襄叶,没你的事了,你回京吧。” “是,谢王女。” 待襄叶离开,夏枫方淡淡道:“皇太君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早前便与暗门联手,兵力有了,但他要大量的资金去养这些人,但又不能明面上抢钱,若付钱让暗门杀人,暗门人又觉得依靠皇太君并没得到什么好处。于是,为了敛财,他与暗门商议出一个对策。” 何子秋点点头:“暗门中人与岑大人会面达成共识,假意发布赏金令悬赏暗门人头,瞄准了当地最大的富商,也就是我娘,我娘只是她们薅的羊毛。” 夏枫:“没错,她们派当时有‘贤王’名头的夏枝会面并说服岑青阳。再由岑青阳出面,让‘贤王’做担保与你娘亲商谈,答应你娘只要她出资,皇太君便亲自给你娘一个官做。相当于,你娘在变相的出资买官。 随后,她们又怂恿你娘召集其他富商参与其中。明面上,你娘是为国为民的好人,岑青阳也是乱世难得的清官。背地里,你娘通过推举,名正言顺当了官,岑青阳也抱了皇太君的大腿,还能免受暗门干扰,得了暗门的免死金牌。” 何子秋长叹一口气:“到时候,她们再派自己人接了赏金令便可。” “这是一个圈套,但谁也没想到,我接了赏金令,还完成了。” 何子秋一惊:“原来,那个赏金令是……” 夏枫继道:“昂,那时候比较缺钱,所以你娘及那些富商的资产,现在统统都在我名下。” 第77页 这,也是好事…… 何子秋扶额,摇了摇头:“都是一个利字。” “钱没拿到,赔了夫人又折了兵,皇太君又找不到我,只能一气之下,杀了何家灭口。” 何子秋拳头紧紧握住,重重打在桌子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事后杀我娘灭口。” “嗯,她们的人连无名村都查到了,估计,其他富商也凶多吉少。” “阿娘从商精明,怎么这点曲折都想不透。”何子秋深吸一口气,他起身走到窗户边,撑着窗槛,望着临海边界茫茫无际的大海。 夏枫起身,也走到窗前:“她不是想不透,她是树大招风没得选。你阿娘之所以能逃到无名村藏一年多,估计,是出完钱的那一刻便逃了。她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当愚昧成为主流,清醒就是原罪。” “对不起,夏枫,之前怀疑过你。”他转过身,轻轻拽了拽夏枫的袖子,“我娘临死前,亲口对我说是因为得罪了‘贤王’,我才以为……” “无妨,误会都解开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别怕。” 何子秋垂下头,清俊的面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无比圣洁,好似启唇便会说出“算了吧,乱世之中,身不由己”这句话。 不消一刻,他抬起小狐狸眼,水汪汪地凝视夏枫,再次拽了拽他的衣袖:“我们可以把她们,碎尸万段吗?” 夏枫不禁粲然一笑:“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有人说我短 感谢在2021031216:48:00~2021031316: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撑腰 夏末的夜风,略凉。 店小二准备了洗澡水,何子秋正于房内沐浴,夏枫去翠涛的房间洗过后,换上—身朱樱色的长裙,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她拿了—张宣纸,在上面写下许多人名:岑青阳、夏枝、苏懿、夏瑾棠…… 翠涛怎么看都觉得是什么可怕的死亡名单。 “翠涛,你觉得泉州和临海,哪个更繁华?” 那一刻,翠涛以为自己是夏枫的贴身侍女,秦枚跟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嗯……自然是临海,临海是重要的港口城市、江流汇合之处,乃国之命脉。” 夏枫点头称是,她在想,若是把岑青阳灭了,等于武力从皇太君手里抢来一块地盘,但要交给谁才是最保险的呢? 嗯,就交给任县令吧,她应该可以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做不好,就杀了再换,小事—桩。 把宣纸折了折,夏枫揣入衣袖的暗袋,便听店小二说隔壁撤水了。 “早点休息。”夏枫拍拍翠涛的肩膀,临到房门口,又道,“你那个剑法,使得太烂了,烂得细碎,我建议你弃剑从刀。” 翠涛师承“秦国第—剑”,从小就被夸资质强有天分,为成为“天下第一剑”努力了数十年,如今却听一句“你弃剑从刀吧”,仿若被雷殛。 但夏枫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是强者中的强者,她这么说的话……怕是真的。 翠涛要哭了:我是个蠢孩子吗?师父夸我有资质,都是骗我的?嘤嘤嘤…… 夏枫回到房间里,想着自己打地铺好了。 刚洗完澡的屋子里还有些水汽,她打开窗户,—跃坐上窗槛,吹着徐徐海风。 她很少去海边,上辈子忙于工作,这辈子忙于习武,没空欣赏所谓的“世间美景”。 如今天色已晚,江灯渔火均在入海口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像是另一个天空。 —阵皂角的香气蔓延开来,她转过头,望见何子秋。 “夏枫。”他红着脸走近,穿得十分单薄。 夏枫好歹两世为人,他心里怎么想她清楚得很。 奇怪的是,从前看到何子秋脱这脱那,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如今只闻到一阵皂角香,脑子便热起来。 “衣服穿好。”她顺手拽过旁边的衣架,手—甩,为他套上外裳。 “我不想穿。”何子秋赌气地抖落,摸摸脸,开始演她,“你是不是嫌弃我身上都是疤,你是不是嫌弃我毁了容不堪入目……” “我没有。”夏枫心头咯噔—声,忽觉得心跳快了起来,她捏捏他的手腕,安慰道,“别闹,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我睡床,你睡哪?” “打地铺好了,早些年,没床爬树也能睡。” 这可不是何子秋想要的答案,他瘪瘪嘴,任凭夏枫捡起地上的外衫帮他再次套上。 “我要你陪我睡。” “昂,我不会走的。” “不是,”他有些着急了,步步贴近,夏枫往后退了几步,撞上窗户,“我想和你,同床共枕!” 在打直球这方面,何子秋真的从未输过,能一招瓦解你所有理由。 夏枫也不擅长拐弯抹角,便直言不讳:“这样不妥,男女有防,这个社会,男人的清誉很重要。” “我不要清誉,本来也没有了。” 何子秋手在裤脚边握了握,他有点紧张地抬手,轻轻拽住夏枫的指腹。 软软的,细细的,还暖暖的,他轻轻摩挲她的手心,红着脸道:“那我们就,就单纯的同床共枕,好不好,我怕你离我太远,我会再被抓走……我们盖两床被子也行。” 第78页 夏枫勾唇,垂下眼帘,反手把他微凉的手指包在暖暖的手心里:“你先去吧,我—会来。” 闻言,何子秋眉开眼笑:“好!” 他爬上床,往里睡了睡:“我早就让小二准备了两床被子。” 说罢,他还高兴地拍拍身旁的被褥。 夏枫脸登时红了起来,她的大脑不听使唤,有些别扭得脱下外衫,—个弹指,内力自指尖飞出,灭了屋内的烛火。 她缓缓走到床边,钻入被窝躺下盖好一气呵成。 什么情况啊。 她不禁扶额:她怎么就和何子秋同床共枕了,有问题。 “夏枫……” “别说话,快睡吧,很晚了。” 身边传来簌簌的声音,何子秋从薄薄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忽环住夏枫的腰。夏枫一愣,转过身,对上他清澈的眸子。 “我抱得不是你,是被子。”他犟道。 夏枫咬咬牙,马上回击。 她一把把他搂到怀里:“我抱的也不是你,是被子。” 何子秋:幼稚。 他嘴角勾着,怎么也放不下来。 淡淡的香气弥漫,他能感受到他和夏枫是一个味道。 这样的感觉真好…… 何子秋承认自己是个很贪婪的人,他还想要更多。 在追求夏枫这条路上,他从来学不会谦虚。 他要做她的贤王君! 但这急不来,要徐徐图之。 何子秋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从未有过的安心蔓延开来。 —夜好眠,待何子秋醒过来,太阳已经照屁股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抱了—床被子,被褥里早就冰冰凉,夏枫不知所踪。 “翠涛?”他呼唤一声,翠涛便敲敲门走进来,手里断了—盘早点,“夏枫呢?” 翠涛瘪瘪嘴:“王女她说要去岑府逛—圈,顺便给你带点土特产。” 她想象了夏枫拎着岑青阳的头回来的样子,正儿八经的“提头来见”,浑身哆嗦了—下。 何子秋点点头,嬉笑出声。 临海的海风,吹得人软绵绵的。夏枫迎着自海平面往上照来的夏光,独自走在临海的潮汐街,这里可谓是临海的市中心,岑青阳的衙门就设立于此。 岑青阳自从抱了皇太君的大腿,便嚣张异常。他有了名还有了利还有了权,小日子过得极滋润。 赏金榜以后,他便和暗门中人搭上线,让她们在临海外围的城市为虎作伥。对内,他做个清官,正儿八经断案,背地里,—直对外城敛财。 为赏金榜捐钱的商人们,如今个个身首异处,几个月前,有消息来报,躲了—年多的何家也被剿灭,她这颗心,算是彻底地放下了。 杀人灭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好官,就算改朝换代,皇太君下了马,夏椿也会因为她名声颇好提拔她。若皇太君不下马,她便—直有大腿抱。 这算盘,打得妙啊! 岑青阳长吁—口气,端起茶杯沾沾自喜。 这步棋下得好…… “报——” 心里话还没说完,—不长眼的仵作便冲进来,打断了他的自夸。 “吵什么呢?大中午的,是又有什么案子了吗?” “县令,县令,贤王来了!” 贤王? 岑青阳眉梢一挑,她早前听天京来的传闻,说贤王现在多么多么厉害。 她以前见过夏枝,就是一副闲散王女的纨绔模样罢了,能有多厉害? 岑青阳摆摆手:“让她进来吧,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激动个什么劲啊你。” “谁和你是老相识?” —抹朱樱色自房门口飘进来,那人身形偏瘦,非凡的气质里夹杂着—抹杀气,就连声音都比记忆中更稳重更有魄力。 岑青阳一愣,再细看那人长相,哪里还是夏枝。 “哎哟哟,”她把茶杯放下,恭敬上前行礼,“不知‘贤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小的耳目逼仄,不知王女与夏枝……是何关系?” “你竟把本王与那西贝货相提并论?” “不敢不敢。”岑青阳低下头,脑子—转:西贝货?“敢问贤王此次莅临临海,是……?” 夏枫一屁股坐在岑青阳的椅子上四周观察了—圈:“这个房子不错,该换换主人了。” 岑青阳轻嗤一声:“小的不明白。” “你可还记得何富商?” 她眉头一皱,眼睛—转,旋即严肃道:“记得,是资助小的颁布赏金令的富商,只是两年前失踪了,不知近来可好。” “她好不好,”夏枫蓦地拿起桌上的毛笔扔过去,正中岑青阳身边仵作的肩膀,穿了个透,“你还不知道么?” 仵作哎哟—声倒下来,疼得在地上打滚,血洇了整片地毯。 岑青阳一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大脑已不听使唤:“你……王女这般要我性命究竟为何?我多年来孜孜矻矻,为临海人民忙上忙下不曾懈怠,王女若杀了我,临海人民第一个不答应!” “本王需要她们答应?” 额头上冒出层层密汗,岑青阳哆嗦着又道:“不管王女是当朝哪个阵派的人,王女此举,都是对她们不利!” 想到夏椿,夏枫觉得这家伙说得有道理,她现在是夏椿的人,若贸然杀了临海的父母官,可能遭到人民的含恨,把不满寄放到夏椿身上。 第79页 思罢,她点点头,起身拍拍手:“那行,那你把你做的好事都告诉大家。” 岑青阳一惊:你当我是傻子嘛? 看来这个夏枫是个蠢的 正沾沾自喜间,她忽觉双脚腾空,夏枫一把把她拎起来拔地而起,几个弹跳来到衙门的屋檐上,手—丢。 岑青阳的衣领往下—扒拉,正正好好卡在屋檐翘角上。 “县令被挂啦!” 众人叽叽喳喳,你—言我—语来围观。 衙门的屋檐很高,岑青阳若就这样掉下去,不死也残废,她“哎哟哟”几声,哭着道:“王女,王女饶命,有话好好说。” “你就在这儿,乖乖把实情公之于众吧。” “什么实情啊,我方才与您说得就是实情啊。” 见她还嘴硬,夏枫冷笑—声:“还给我赛脸?你放心,你若死了,我会给你随两百银子的。顺便买点礼炮去给你的葬礼剪个彩,我还要带上—万响的鞭炮扔进你的棺材,在你的坟头踩着你的棺材板蹦迪。” 蹦迪什么意思岑青阳没听懂,但她现在知道了,事情很严重,而且夏枫八成是已经知道所有的实情了。 但她还嘴硬:“到底是那个闲出屁的东西向您说了有的没的,您千万不要听信他的—面之词啊。” 夏枫当即便—巴掌呼过去,打掉她两颗牙:“不说你就在这儿晒成人干吧。” 说罢,夏枫一跃,回到府里乘凉去了。 夏末的太阳依旧毒辣,只过了半个时辰,岑青阳便坚持不住要晕过去。 她的夫君小郎和女儿听说了这件事,哭着在客厅里求夏枫放她—码。 夏枫“咣当”—声把茶杯扔在地上,眼里竟是杀意:“本王让她多活几个时辰,都是造了七级浮屠了。” 岑家人闻言,个个闭上了嘴,跪在地上狂打颤。 衙门口的群众越来越多,眼见岑青阳要晕厥过去,夏枫背着手再次上了屋檐,—个点穴又生生把岑青阳弄清醒了。 如此一来二去,岑青阳竟在屋檐挂了四个时辰。 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夏枫说怕岑青阳一下子承受不住温差,特意端了好几个火盆放在岑青阳正下方。 于是岑青阳在经历了烈日当空的照拂后,又经历了—整夜的炙烤。 到最后,她神志模糊,忽闻到一股糊味,被夏枫点醒的—瞬间,激动地挣扎起来:“我糊了我糊了!” 再转头,发现是夏枫坐在她身边,垂着钓鱼杆烤鱼呢。 太损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衙门口外的民众又聚集了新的—批。 岑青阳小眼睛—瞟,发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男子,在人群中遗世独立,如鹤立鸡群,即便他带着面罩,那双绝美的狐狸眼她也记得分外清晰。 “是你!”岑青阳此时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她叉巴着四肢就要揍人,“是你何子秋!你竟然还没死!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对王女吹了耳边风,污蔑本官!” 群众从来没见过岑青阳这样的—面,众人本来还在为岑青阳抱不平,忽听她精神兮兮地骂—个弱质男流,便不免唏嘘起来。 “王女!小的有话要说!那个何子秋是个妖孽,您不能听信他的谗言啊!” 啪!啪! 不知何时出现的夏枫一把抓起她的头发,给了她脸一左一右两巴掌:“岑青阳,你搞清楚,我不是来和杂碎讲道理的,我是来给我的小朋友撑腰的。” 岑青阳几近绝望。 原来何家有漏网之鱼,这条漏网之鱼还攀上了大腿,来找她报仇了。 吾命休矣! “我说,我说!求王女绕我—命!” “你的命?” 夏枫轻笑—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如魔鬼低语,“你该想想,你夫君和儿女的命才是。” 第35章 围剿贤王 岑青阳被夏枫无耻到了,她没想到堂堂王女,做人做事能如此阴邪。 完了,她要没了。 一想到她那贤惠的夫君,可人的小郎,还有年幼的儿女,也可能受此屈辱,她“嗷”一嗓子大声哭了出来:“我说,我说,王女饶我家人的命啊——” 你哭什么?你派人杀别人全家的时候,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呢。 夏枫冷哼一声,在屋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全然一副看戏姿态:“说!” 岑青阳哼唧哼唧,把往日的过错一齐翻出来说了,她不知夏枫到底知道多少,眼瞅着自己小命休矣,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不为人知的挫事。 就连曾经去青楼花了一千两连泡了五个男人的事都呼之欲出。 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听了这些鬼事哪里还沉得住气,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什么鸡蛋蔬菜、海边捡的死水母珊瑚,统统往岑青阳脸上扔,啪叽啪叽。 人民群众是国之栋梁! 为了让民众发泄,夏枫特意丢下岑青阳,让她在屋檐上多挂了半个时辰,等命仵作把人救下来后,她已经浑身沾满了蔬菜屑和粪,混合着阳光下发臭的珊瑚,臭不可闻,人也奄奄一息。 夏枫嫌她脏,不想自己动手,便唤了翠涛来解决,拍拍手走人。 翠涛:??? 她出了门,从还未疏散的人群中一把拎走何子秋。 何子秋高兴地像个小孩子,脚步一蹦一跳跟在她身后,眼神凝固在她身上似的,把她盯了个穿。 第80页 夏枫的马尾高高竖起,露出一截天鹅颈,白皙的皮肤红润润的。练武之人,气息吐纳都很有一套,皮肤莫名比常人好上许多。 悄咪咪说,昨晚他趁她睡着有偷偷亲过,特别软。 他加快脚步跟上去,脸红若晚霞,心砰砰直跳。 他自以为毫无痕迹得悄悄靠近她,手在裤子上小幅度蹭了几下,抬起一点点,碰到她的手心之时,又立马缩了回去。 夏枫疑惑地看过来。 何子秋假装懊恼得低下头,俊眉一耷拉:“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牵手,又怕你生气。” 咚一下,夏枫的心墙像被狠狠撞开。 “你老说我是你家的小孩子,你上街都不紧紧牵好?万一我又丢了怎么办呢。” 实在是……招架不住…… “是是是,你说得对。”夏枫不自在得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方紧握住他有些瘦削的手。 骨骼分明的,微凉的触感,从指间爬上心头。 何子秋得逞地笑了,他轻轻挣扎开来,在夏枫疑惑的眼神下,五指张开,吱溜滑入她的指缝:“傻瓜,男女之间,牵手要十指相扣。” 哪有这个道理…… 夏枫不与他争辩,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又想到书里阿肆明明喜欢夏椿那样的“小鲜肉”,便不快活起来,直问道:“何子秋,你觉得自己移情别恋的概率有多大?” 夏枫对男人的信任度几乎为零,恐男不是一天两天了,没那么容易想开。 何子秋游离于她的“完美计划”之外,她很不喜欢这种脱轨的感觉。 以后的路怎么走,还需要重新规划。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何子秋一愣,他谨慎思考了夏枫问这句话的含义,片刻,朝夏枫稍微靠了靠:“零。当初,我以为你杀了我全家,就算是那时候,我也……” 我也喜欢着你。 夏枫打断了他的话,抬头道:“你要回家看看么?” 原来二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从前的何家。 何家的房子还在,却失了往日的气派,门口没有家丁,大门开了一条缝,门栓被随意得放在门边,就连门槛上都长了些微苔藓。 房子被何子秋的几个郎爹霸占着,男人们由奢入俭难,估计就连何富商留下的家产,也被挥霍一空。 何子秋点点头:“好,我家可大了,以后你若想住,随时可以来。” 他话头一转,疯狂暗示:“但我娘常年在外奔波,我家可没有客房。” 夏枫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入了狼窝。 “何子秋,这个社会是女子为尊。” 清俊的脸忽敛起笑意,何子秋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你不喜欢?” 夏枫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就是吃这套! 她赶忙扯开话题打哈哈:“没有没有,进门吧!” 何家不愧是临海首富,屋内虽显而易见得荒凉,但仍能从各处细节想象出从前的辉煌。 装修所用木料均是极品,就连长廊的柱子都雕有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 何子秋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我从前住在东面,我带你去瞧瞧。” 环顾四周,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就连房梁也显而易见得布有些许蜘蛛网。夏枫随手抹了一把门框,有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这里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走了好几进,方瞧见一群家丁和一个老板模样的女子在在默默收拾。 领头的女子抬眼望见来人,忽一愣:“你们是谁?还不快速速止步,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这是我家的宅子,我是何富商的独子。”何子秋皱眉道。 “何富商?”那人捏捏下巴,“何富商的小郎们前几日已将这院子卖给我,早就不属于何家了。” 何子秋握着夏枫的手显而易见得一紧。 若真如此,这座宅院的确已经不属于他了…… 可真是,物是人非…… 夏枫眉头一抬,对上他求助的目光,看得出何子秋这回是真的惆怅。 她一步走到何子秋身前,淡淡道:“这座房子,多少钱我都买。” 夏瑾棠邀苏懿往天京愚园赏花。 她打心眼里觉得夏枫不可能闯入碑谷,何提救人。 她脑子里尽是夏枫身死江中的惨状。 哪怕是当年的“路人甲”,也是踩着雨上飞的肩膀方逃过死亡的命运,侥幸进入暗门。 夏枫算什么,一个有点武功的无知小儿罢了。 她又不是路人甲。 夏瑾棠心情十分舒畅,此番要么能给夏枫一记教训,自此夹着尾巴做人,要么,能得到她身死苍山的消息。 摇晃着朱色的酒殇,夏瑾棠轻笑一声,眼地里尽是不屑。 年轻人,有的时候就是太狂,需要治理治理,经受一下社会的摧残,才懂得收敛。 “苏公子,不喜欢这道点心么?” 苏懿敷衍地笑了笑,捻起一块点心,眉间冒汗。 “苏公子,莫不是怕本王投了毒?” “王女说笑了。”苏懿小小咬了一口,称赞得点点头。 待夏瑾棠放松警惕,趁其不备拿出手帕擦擦嘴,推舌一吐。 夏瑾棠有些惫懒,她饮酒作乐,同美人赏秋景,意趣盎然。 “都下去,本王要同苏公子,单独聊聊。” 众人应声,纷纷退下。 第81页 冬雪不敢退,夏瑾棠一个眼神投过来,别了别头。 苏懿笑道:“冬雪从小便跟在我身边,我没什么事好瞒他的,王女尽可信任。” “哦?”夏瑾棠摇摇杯子里的清酒,一饮而尽,眼神凌厉,“若你嫁了人,还要带着他当通房,二男侍一妻么。” 攥着手帕的手一颤,苏懿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王女这是何意?” “本王不是说了,万事皆有偿。” “王女已经抓了何子秋了么?” “你觉得,本王会失手么。” 苏懿又喜又怕:“真的?王女拿什么证明呢?” 夏瑾棠放下酒杯,摩挲手里的翠扳指,算计的目光在何子秋身上绕来绕去,最后停留在他放在大腿的双手上,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证明自有,你不必多疑。” 苏懿想到若真如此,以后凭借他的能力,还当不上贤王君吗?便大着胆子问:“靖王见过贤王么?苏懿斗胆,倾心贤王已久。” 言下之意,我是要嫁给贤王的,靖王打狗也要看主人。 “哼,区区嚣张小儿,不足挂齿。” 夏瑾棠一个弹指,仆人们便直接打晕冬雪,把他拖走。 苏懿一惊,轰然起身,却被夏瑾棠一手抓住,往身上一带,他一个没站稳,被她顺势搂入怀中,轮椅为之一颤。 “王女莫要强迫!” 任凭他奋力挣扎,夏瑾棠死死扣住他,鼻子凑上他的脖子,嗅得一阵令人兴奋的香气。 她二话不说,手滑入他的衣襟,垂头咬下一口温润。 苏懿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吓得不轻,几乎用尽了力气,嘴里下意识嚅嗫出一声:“夏枫……” 夏瑾棠听罢,登时失了兴致。 她还要说话,忽见一信鸽扑闪扑闪飞来。 她放开苏懿,对方裹着衣衫,逃似的跑开,直往愚园外奔。 夏瑾棠懒得追,是她的从来逃不出她的掌心。她伸手去接鸽子,让其停留在指节上。 信鸽的脚踝沾满了干涸的血滋,浑身腥臭。 夏瑾棠不期然地眉头一皱,放下酒殇,从血块里抠巴出一条黏腻的血纸条。 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把纸条放开来,纸条内部的字还算清晰。 字歪歪扭扭,断断续续,似乎是咬破小拇指,吊着最后一口气用血书写:“暗门被灭,首座速回。” 不可能! 夏瑾棠心头咣当一声,差点当场从轮椅上站起来。 碑谷从来没有外人单独闯入的先例! 是谁灭了暗门,是夏枫么? 她怎么可能找到暗门,怎么可能跨过苍山的悬崖? 莫非她买通了帮手,暗中叛门?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夏瑾棠把血糊的纸条揉进手心狠狠一握。 咯吱咯吱。 须臾,她张开手,纸条已成灰烬。 她竟大意了! “来人!召集所有在外的暗门中人!” 她要去天京门外,围堵夏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410:09:01~2021031516: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he、傅琰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赐婚 买下何府后,夏枫雇佣了一应管家仆人,陪着何子秋把何府上上下下重新规划了一通,方启程回京。 至于岑青阳,翠涛送她上西天后,夏枫施舍她家人一笔钱,把他们一齐赶出府,叫他们今后夹着尾巴做人。 何子秋不会骑马,夏枫与他共乘一匹,三人两马沿途走走停停,往天京去。 初秋时节,一路红枫簌簌落,何子秋兴趣盎然,夏枫乐得陪他,行路的步伐便慢了些。 临近天京,已入了夜。 夏枫估摸着还有一段距离,便提议先找个地方暂歇,翌日再出发。 天京城外地势平坦,多为灌木小林,一行人入了一小平原,就着月色寻到一处驿站。 周围飞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泛起淡淡柔光,闪闪烁烁。 何子秋坐在马上,手微微一伸,便接住一只亮屁股的小肥虫,哼哧哼哧在他手心里爬来爬去。 奇怪,周围怎么没有一声鸟叫虫鸣? 夏枫抓着缰绳的手一紧,轻跃落地。 “有杀气。”她拉住马头,往后别了别脸,“翠涛,保护好子秋。” 有强大的内力在不远处肆意涌动,淡淡的血腥味自驿站溢出来,冲入她的鼻腔。 夏枫面色一凛,托起何子秋放到翠涛的马上,自己一跃上马:“你二人,速速回京。” 何子秋着急问:“你呢?” “我没事,回去以后好好休息,莫要苦等,”夏枫拽着缰绳,不安的马原地转了一圈,她转头又对翠涛道,“传我令,我不在的时候,贤王府上下均要听何子秋的。” 翠涛点点头:“是。” 她也感受到强大的杀气从不远处的驿站传来,仅凭她的功夫,现在不逃,怕是只会成为夏枫的累赘。 何子秋是个识相的,他点点头,也只好任凭夏枫安排。 翠涛带着何子秋,方策马离开几步,小路两边的草丛里倏然射出一排勾爪。 看来暗门在外,还有余孽! 夏枫于马上一个跟头躲过,那勾爪齐刷刷勾住马背,把马生生开膛破肚。 第82页 利刃似的杀气没入眉中,夏枫掌中内力四起,挥膀一抡,两股劲风自她的袖内飞出,如双层海浪一左一右吹歪了灌木。 一个个黑衣人旋即王八翻盖似得站起来,纷纷截杀翠涛的马。 夏枫拔出匕首,一刀划拉开一个黑衣人的喉咙,腾出一只手顺过那人腰间的长刀,狠狠一甩。 风刃锋利,直把杀手们从空中拦腰截断,一阵哀嚎过后,只剩下分离各方的尸首。 因夏枫方才那招力度太大,她手里的刀“嗡”了一声,颤抖不息。 “暗杀不成,恼羞成怒?”夏枫冷笑一声,宝贝得收起匕首,双手执刀,“你们首座还真有气度,这么急着杀我,她是活不过明天早上吗。” 身形陡然拔地三尺,她于空中一个旋转,刀锋划过一个圈,霎时间,内力随着风刃而出,一痕刀光劈碎了空中的萤火虫,飞出一丈远,把身边藏有暗门人的小树统统砍倒。 山河倾圮般,黑衣人们怀着报仇之心乌鸦群似得从天而降。 夏枫机敏接招,一个弹指内金器相撞数十下,火花四溅。 外派出去的基本都是暗门的顶尖高手,甲子小队自在其中。 她们杀红了眼,一心想为暗门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夏枫一跃而起,悬在半空狠狠一发力,掌中窄刀深深扎进木头,她一手抓住刀柄,以手为支力,转了一圈,踹下轻功飞上的众人。 脚尖点立在刀柄上,她徒手接住一根飞来的勾爪,奋力一甩。兵戈交叠,如磨石推豆,众人顷刻间躺倒在地,再起不能。 “就派这些人来迎战,”夏枫讥讽嘲笑,抱臂悬立,“你是给鬼烧报纸,糊弄鬼呢。” 不远处的驿站内,一黑衣女子轻轻取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放于桌上,活动活动手腕。 她缓缓起身,扯下碍事的黑披风。 “主子,蒙面?” “不了,”夏瑾棠冷哼一声,“就让夏枫死个明白。” 驿站门大敞着,自内走出一黑衣女子,夏枫一眼便看出那是夏瑾棠。 她身边的苍翠碧涛被她浑身荡起的强风扫过,簌簌而鸣,一浪接着一浪,驿站的门窗亦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都什么花里胡哨的。 夏枫不屑搞这些花架子,起跳拔刀而上。 夏瑾棠拔地而起,自腰间拇指一弹,一波浪形长剑登时出鞘,剑身出鞘的瞬间,碎裂开来形成一条铁质长鞭。 长鞭裹挟着气流画出一偌大的漩涡,夏枫由中心莽入,对方一个收束,鞭子咯吱咯吱裹住她的长刀狠狠搅动。 夏枫自漩涡中心跃出,弹跳开来,停立在驿站外的木头栅栏上。 哐当! 刀掉了下来,已成一团废铁。 夏瑾棠悠悠的声音响起:“夏枫,我奉劝你认真点,否则,你就如这刀,死无全尸。” “哼,”夏枫立直身体,解开束手束脚的护绳,扯了扯衣襟,“夏瑾棠,我真羡慕你,这么老了,脸皮还保养得这么厚,炼油厂需要你。” “你说我老?”夏瑾棠像是被踩了雷点,瞬间炸开了锅,“我今日,便要让你死在天京城外!” “好大的口气,”夏枫一个闪避,躲开了她的一击,瞬间降落到她的身边,“你是不是来得太急,没好好漱口,熏到我了。” 轰隆! 夏枫一掌拍下去,驿站的房顶为之一颤,顷刻间泄洪一般自中心往下塌陷,掀起一层陈灰。 夏瑾棠跃出房顶,夏枫步步逼近,她长鞭一收,以剑攻之。夏枫弯腰躲过,旋即扭身曲起手指,一爪勾向夏瑾棠的大腿,夏瑾棠惊讶之余弹跳躲过,剑锋急转直下,“噗”一声插入地中。 “这是暗门的阴阳爪?你如何会此招?”她速速拔剑,弯折下腰,躲开夏枫扫来的手刀。 “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入碑谷的,首座。” ! 夏瑾棠目眦尽裂,下意识一个飞跃退开足足三丈远。 夏枫的内力很是泼辣,她捞起地上的木块以右腿为轴猛地一个转身,用尽力气这么一掷。 木块于空中便因强大的内力碎成木屑,木屑如针,被内力推动着如蝗飞去,夏瑾棠竖剑与掌中打转成圆,想要吃住这一击。 噼里啪啦,自天上数万公里打下的冰雹似的,夏瑾棠虽站得稳,却被推得向后平移三步之远。 强劲的内力后至,她怒吼一声,横起剑身抵住。待风势倏忽而过,她的手腕颤抖得不行。 夏瑾棠脸色有些苍白,从见面到如今只过了十个弹指不到,夏枫的每一招都出自不同的流派,但又同属于暗门。 她微微喘着气,忽有些力不从心:“你是路人甲?!” “你才知道啊,蠢货。” “算你厉害!”夏瑾棠咬牙切齿,她直起身板,忽将剑放下,“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夏枫:那肯定是你亡啊。 夏瑾棠直起身,突然开始扯腰带,夏枫一愣,也站直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对方呼呼啦啦把衣服都褪尽,只留下一身单衣。 合着这是修炼了什么奇怪的魅惑功夫么? 夏枫傲慢得扬起下巴,觉得眼睛有点辣:魅惑功夫对她也没用啊,莫非是什么,同性魅惑大法? 夏瑾棠敞露衣襟,再次捡起地上的剑便要来刺。 第83页 夏枫移身躲过,忽闻到一股子莫名的气味。这气味不香也不难闻,仿佛糜烂的花瓣,又若熬久了的莲子汤,又清又浓。 夏枫下意识憋住气往后躲开,却发现四处弥漫着这个气息。 “这是什么功夫?晚辈倒想向首座请教一二。” “呵,那我便让你死得明白点。”夏瑾棠举起那只总是带着翠玉扳指的大拇指,“我从小便往手指注入毒素,此毒可令内力以气味形式化形。” 什么玩意儿? 夏枫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十分玄乎。 她也不管那么多,蓦地拔出匕首:“看来,不杀了你不行了,你这体臭都污染空气了。” “黄毛小儿!”夏瑾棠气得直嘬牙,“纳命来!” 叮 兵刃相接,夏枫忽觉一丝不妙,这股气息仿若钻入了她的体内,倏然剥去温柔的外壳长出一路长刺,与她的内力斗起法来。 夏瑾棠看出夏枫体内的剧变,趁热打铁迎上,招招致命。 铿锵啷啷,夏枫以蛮力相抗衡,体内火烧火燎得刺痛。 夏瑾棠怒吼一声,内力一发,浓重的气味骚得夏枫喘不过气。 “去死!”她紧接着刺来一剑,一股骚风吹过来,熏地夏枫龇牙咧嘴。 这味道真是越闻越臭! 憋着一股气,夏枫直弹开数十丈,额头上沁出密密冷汗。 此招确实厉害,能直接封锁对手的内力,还能像臭鼬一样臭晕对手。但她不怕,早前她练了多家功夫,最是擅长融合内力……但内里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融合的啊! “你以为,我走到今天,靠得都是你们暗门的破内功么?”夏枫提起匕首,屏吸莽上。 夏枫忍痛一掷,匕首扎进树杆,夏瑾棠紧随其后,一鞭甩来,夏枫翻身踩上匕首,兔起鹘落一般,踩上她的鞭子,刹那间给了她下颚一脚。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传到夏枫的耳朵里,她顺势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夏瑾棠的剑柄处,对方抽手之际她一个下沉,一拳打在夏瑾棠的太阳穴上,再一扭身,一脚踹爆了夏瑾棠的膝盖骨。 她随即忍痛再次跃开,稳当落地。 “阿姨,你年纪大了,速度有点跟不上啊。” 倏然,夏枫一愣,排山倒海的眩晕感漫漶了她的七筋八脉。 淦!她中毒了! 这个夏瑾棠,散发的香气是毒气,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毒瘤! “呃啊!”夏瑾棠痛苦得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夏枫愤恨得冲过去,空手接住她的鞭子,任凭利刃扯开她手心的皮肉,再一脚踹碎夏瑾棠另一边的膝盖骨,用鞭子在她的脖子上紧紧围了一圈。 “夏瑾棠,你若不给解药,我便杀了你。” “夏枫啊夏枫,”夏瑾棠疯了似得咧嘴笑起来,“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死老太婆! 夏枫用力一拽,鞭子嘎拉拉收紧,她手心的血和夏瑾棠脖子趟出的血洒了一地。 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放手,任凭身下的人晕厥过去。 她猛咳一声,连呼出的气都仿佛有毒,传染性极强。 不行,她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要么把毒逼出来,要么把这股内力融合。 实在不行,再找这个臭蛋要解药。 “夏瑾棠你等着,等我回来取你狗命。” 她咬咬牙,转头踉踉跄跄得离开。 苏懿想了多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若自己再不搏一搏,夏瑾棠可能强了他。 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昨日晚上用膳,苏纯碎嘴提道白日去拜会靖王却不见踪影,苏懿想到靖王很可能是去取杀死何子秋的证据了,但她为何要亲自下场呢? 属下人办事不利,被夏枫灭了? 无论如何,事实证明,夏枫和靖王,目前都不在天京。 苏懿下定了决心,要干一件事。 今早太阳刚升起,他便潜入苏纯的房间。 苏纯今日去青柳街了,一夜未归。他虎着胆子翻箱倒柜,找到一个箱子,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要用这个去换下辈子的幸福。 清晨熹微,苏懿踏着晨光,步入深深皇城,直奔常宁宫。 任凭冬雪在一旁劝谏,他也不听。 他想:就算夏枫狂妄,她也不能抗旨吧? 皇太君没想到苏懿会来,他还算是疼爱苏懿,在听了孩子一连串的诉苦,方得知事情原委。 为一个小奴隶吃醋而已。 “太君要为我做主啊,”苏懿哭着跪下,泪湿了一方又一方手帕,“皇太君,夏枫如此难管控,但又愿闯尘巢抢奴隶,在青柳街象白楼也颇有纨绔之名,说明……这条路确实可行。对皇太君来说,不过是一道懿旨,还有了控制夏枫的手段,对苏懿来说,却是一生幸福啊。” “夏枫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你如何拿捏?” 苏懿擦擦泪:“但听皇太君赐教。” “哼哼,用苏家的虎符,换一个贤王君?”皇太君得了便宜,自然得卖乖,他心想如此一来,贤王府和苏家都掌握在他手里,便自得的很,“懿儿,你想明白了?” 苏懿点头:“我想明白了,求太君成全。” 要退婚也是他,要指婚也是他。 皇太君戏谑一笑,挥挥手:“好,希望你在夏枫身边,做好一个‘贤内助’,帮本宫好好牵制她。” 第84页 “谢皇太君!” 秋日当头,高爽的秋风垂落了一树枯叶。 何子秋望着窗外满地落索,心乱如麻。 他一夜未眠,至今未见夏枫归来的身影,便觉不妙。 秦枚手撑着头,脑袋随着何子秋逡巡的路线摇来摇去:“子秋哥哥,歇歇吧,谁能伤到夏枫姐姐呢。” “恩,你说的是。”何子秋点头,依言坐下,没过几个弹指,又焦躁地站起来。 秦枚无奈地望了翠涛一眼,翠涛耸耸肩。 倏然,管家急匆匆得地自大门跑进来。 何子秋欣喜得迎上去:“是夏枫回来了吗?” “非也,何公子,是有嬷嬷来宣旨啊。” 何子秋的身份不便代领,他忙命人叫来陆乘元。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陆乘元方衣衫极其整齐地忙不迭跑来,跪在门口接旨。 “太后特宣: 今有贤王闳识孤怀,文武双全,芒寒色正,又有先烈苏将军之子苏懿,贤良淑德,琨玉秋霜,文采斐然,颜丹鬓绿,可为佳偶。本宫特着有司吉日,姻昏敦睦,愿林下风致,以慰先皇之心。” 咚 何子秋心下一凉,脑子一下子空了。 嬷嬷读完,会心一笑:“主君还不快接旨,顺便收拾收拾卧房,苏公子不日将搬入贤王府,您可不能亏待了他啊。” 陆乘元一惊:“可……此事是否要先经过枫儿的同意呢?” “太后说了,”嬷嬷笑了笑,“贤王若抗旨,便是大不敬,就算倾尽全皇城的兵力,届时也要将贤王捉拿归案。” 她弯腰,在陆乘元耳边细声细气道:“届时,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夏——瑾——棠 第37章 夜壶 陆乘元知道夏枫宠爱何子秋,但何子秋毕竟是个奴隶,又和苏纯说不清道不明,他从没把对方当做未来的准女婿看,别说贤王君,纳他为小郎都已是莫大的恩赐。 但他也不喜欢苏懿,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刚解除婚约没几个月,怎的又嫁到贤王府来。 若换做以前,陆乘元早就委屈得要说理一二,如今事事由夏枫自定,他少插手为妙,再者这可是懿旨,他哪有拒绝的份。 他接下懿旨,一回头,瞧见何子秋惨白的小脸,高挺的鼻梁上渗出密密的冷汗。 “子秋,你来。” 何子秋木讷地起身,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守卫自己的疆土,迎接攻城略地的苏懿。 陆乘元直把他带到自己的房内,左右检查了一遍门窗,方命他于屋中圆桌边坐下。 何子秋满脑子都是对策,却听他语重心长道:“子秋,人要学会知足,枫儿宠爱你,已是莫大的温柔了,再进一步,我可让她纳你为二郎。可贤王君,还须得有配得上的人来当。” 何子秋一愣。 配得上? 什么才算配得上? “换位思考,若你是我,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娶一个……类似你这般的男人当正君吧?”陆乘元指了指何子秋的脸,继道,“女人三夫四郎实属正常,位高权重、有才有颜又有钱的女人更是如此。枫儿若非性格不好,定讨公子们的欢喜,别说是苏家的公子了,哪怕别国皇子来和亲,枫儿都足以与之相配。” 他喝了口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要想开些,做一个贤内助应尽的本分就好,世上男人,不都这么过来的。我也如此,当年先贤王,还不是娶了多位小郎。” 话虽如此,但何子秋哪里是会妥协的人。他线条干净凌厉的眉毛微微挑起来,又不想破坏他与陆乘元的良好关系,只能不置可否。 什么配不配得上,都是屁话。 只要夏枫喜欢他,他就配得上。 但陆乘元有一点说得很对,要做夏枫的“贤内助”,他得出点力,不能让苏懿太嚣张。 皇太君赐婚的消息让天京炸开了锅。 有公子闺阁内疯狂盈利:“本公子就说吧!那木槿秀定是夏枫买给苏懿的!” “放下放下,这些钱你还不能拿走,苏懿只要没戴木槿秀,这事儿就不能算锤了。” “本公子赢定了,放眼天京,谁还能比得过苏公子?” 苏懿搬家比蚂蚁还快,皇太君懿旨颁下的第二天,苏懿便带着冬雪以“男主人”的姿态,乘着华轿高调入住贤王府。 碍着身份,陆乘元调何子秋入住栀子园,让苏懿搬入小桃园。 苏懿进了小桃园,首要便是讨好未来的老丈人。 他深知陆乘元的喜好,端着一罐上等“秋来清”,穿了一身青玉白,可谓一丝不苟,从头到脚没有一根衣线不对称,就连眉毛都修整得左右如一,一根都没多。 秋来清产地临海,也是宫内皇太君喜好的茶叶,他厚脸皮讨来些,寻思定和陆乘元的口味。 他嫣然迈入房间,笑容瞬间凝滞。 何子秋早他两盏茶的功夫,便在服侍陆乘元了。 桌上一壶新茶飘来淡淡的香气,苏懿轻轻一嗅,手指狠狠拢起,气得牙痒痒。 “苏公子坐罢。”陆乘元上下扫了苏懿一眼,顺眼得直点头,对苏懿的看法大大改观。 他往苏懿那儿推了一杯热茶:“子秋前不久与枫儿去了趟临海,带回来不少上等的‘秋来清’,你且品尝一二。” 苏懿脸色难看得就像当众放了个屁。 第85页 他尬笑一声坐下,眼神飘过何子秋,气得卧蚕一抖。 好在他教养颇高,如此场合也不会失了分寸。端起一杯茶,他细细吹罢,轻抿一口,转而放出赞赏的笑:“果真是好茶。” 他余光瞟见何子秋嘴角勾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嘲讽。 陆乘元赞赏他识货,又问:“苏公子这是带了什么来?” 冬雪尴尬得脚趾头能抠出一座常宁宫。 他咬咬下嘴唇,硬着头皮道:“公子念及主君在天京住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归家,便特意从皇太君那讨来一罐极~品~进~贡~‘秋来清’,想赠与主君,谁知,这么不巧,与王女的孝心撞了。” 这句话说得极讨巧,强调了自个儿茶叶乃上上品,不是什么垃圾货色可比拟的,又表扬了夏枫的孝心,表扬了夏枫就表扬了陆乘元,可谓一石三鸟。 何子秋轻轻垂下眼眸,沉默不语,苏懿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赢了一把。 陆乘元满意得接过,开罐闻了闻,大力赞赏此茶清郁。 “子秋,快泡一壶来尝尝。” 苏懿听罢,欲大展身手:“主君,苏懿不才,于苏府学过一些茶艺,不如就让苏懿露个拙。” 谁知陆乘元赶忙摆手:“苏公子有所不知,子秋的手极巧,也不知从哪悟出一套独特的泡茶技艺,我呀,自从喝了他泡的茶,别人泡的,喝不来呀。” 还有这等事? 苏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一个洗刷过苏府全府夜壶的奴隶泡的茶,您也敢喝? 当然这话苏懿没说出来,他清咳一声坐下,倒要看看何子秋怎么泡茶。 何子秋深谙一个道理:要抓住一个人,你就要抓住她的胃。 他抓住了夏枫甜点的命门,自然也抓住了陆乘元品茶的要害,死死把二人的味蕾攥在手里,让其开花结果。 陆乘元喝茶不算讲究,但他口味特别,喜清新顺滑的口感加一丝丝甜意。 所以何子秋每日清晨,早早起床收集露水,挑选上号的水果,如葡萄、樱桃、荔枝等,轻轻泡那么一两颗在露水里,再煮开露水泡茶。 可谓花草果实,香气俱全。 苏懿端着一脸标准微笑看何子秋操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讶于他熟稔又标准的动作。 几乎毫无破绽,与他比之也无不及。 他这番才想起,何子秋曾是临海何富商的独子,自然也受过一些高等的教育。 “来品品。”待何子秋一趟流程走完,陆乘元迫不及待端起茶杯品尝一二,赞不绝口。 怀着狐疑的态度,苏懿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因何子秋的过水手法十分了得,秋上清的香气没有一丝丝流失,果香与花香锦上添花,自喉咙蔓延至鼻尖,让人留恋不已。 捏着杯子的手指发紧,苏懿趁陆乘元不注意,狠狠瞪了何子秋一眼。 何子秋朝他展出温柔的笑:“苏公子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杯?” “不了,”苏懿转头对陆乘元道,“主君,苏懿想邀您明日往禾山寺,那儿的主持与我关系颇好,常以上等素食招待,归途中,我们还可顺路往华学府借阅一二书籍。” 拜佛都是借口,重点是华学府。 华学府乃皇家府学,内有海量稀有藏书,只对有特权的官家子弟开放。 夏枫从小便不在京中,自没有入华学府借阅的权力,这也一直是陆乘元心头一大憾事。毕竟他出自书香门第,爱书如痴。 苏懿这一招恰巧打在他心口上:“如此甚好!” 何子秋在天京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夏枫,手伸不了多长,自然未曾关注过什么华学府,此番难免败下阵来。 他也不骄不躁,淡淡恭贺主君,拍几句主君爱读书、见多识广的马屁。 直到陆乘元午膳用罢,二人方一前一后离开。 苏懿与冬雪走在前面,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他不想搭理何子秋,好似说一句话能降他好几层格调。 王府的三个小园门口仅隔一个长廊,三人前后来到廊中,苏懿停下脚步,淡淡道:“子秋,我房里的夜壶用得不爽利,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麻烦你帮我换一个。” 管我何事? 何子秋轻笑一声:“苏公子,这里是贤王府,可不是苏府。” “放肆!”冬雪蹬鼻子上脸,脚不沾地得走过去,指着何子秋的鼻子就骂,“我家公子可是贤王府未来的王君,还使唤不动你一个洗夜壶的下人?” 身份上,何子秋确实没得辩驳。 他只当有个病人在呜呜乱叫。 “你!”冬雪一把拽过他,“我家公子方入贤王府一日不到,就要看你一个下人的脸色?” 与此同时,刚换完药的秦枚好不容易从大夫的魔爪里逃脱,悻悻出门散步。 暗门的利爪扯出的伤,愈合缓慢,秦枚肩膀的抓痕如今也才堪堪结疤。 无聊了多日,她刚踏出梨花园的门,就看到三个男人在拱门外聚众争吵,便像只田里的猹上蹿下跳,顶着一脸无知走来,恨不得手里再捧一袋瓜子:来事儿啦来事儿啦! “发生什么事了啊?” 苏懿灵光一闪,心道这小孩子他还搞不定吗,便笑容满面迎上去:“请皇女安。” 秦枚一愣,寻思你谁啊,客气道:“公子无须多礼。” 第86页 何子秋不卑不亢得甩开冬雪:“苏公子要我帮他换夜壶,我不想,苏公子的小厮便动手动脚。” 三个男人一台戏,秦枚疯狂吃瓜,心里兴奋得手舞足蹈:啊?这个苏公子疯了,你惹谁不好,惹人家贤王心尖尖的宝贝疙瘩? 她声音抑制不住愉悦地颤抖:“哦?竟有此事?” 冬雪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奴在苏府的时候,就是个洗夜壶的,如今就让你给我家公子换个夜壶怎么了,我家公子不日即为贤王君,还差遣不动你了?我家公子刚来就受了这番委屈,以后还得了?” 秦枚自认深得夏枫精髓,直接加入这场唇枪舌战。 她一脚横跨到何子秋面前,伸手一推冬雪的脑门,插着腰颇为傲气得大声吼道:“我告诉你,贤王放了话,只要她不在,整个贤王府都要听子秋哥哥的!区区一个夜壶济得什么,只要子秋哥哥想,全贤王府的夜壶都!是!他!的!他想用谁的就用谁的!!” 众人:…… 何子秋皮笑肉不笑:倒也不必。 翠涛嫌丢脸,疯狂扶额:不至于不至于。 * 夏枫一晚上都在外头游荡,夏瑾棠的内力确实狠毒,让她不得不寻个连野兽都不易发觉的地方潜心吐纳。 她随便找了个山洞,把自己塞进去,在里面打了整整二十四个时辰的坐。 她这一坐,不动如山,宛若一尊石像。 “没爹没娘我当野人,闯荡江湖我心里闷。好酒好菜它不属于我呀,我小偷小摸照样活,哎,快活活~” 夏枫刚坐下没多久,山洞外便传来一声声不着调的小歌。 窸窸窣窣,忽有一穿着朴素简洁的小男孩拨开灌木钻入,他抱着一兜水果进洞,见洞里有人,冷不丁吃了一惊。 他独自在外营生很久了,这个山洞是他唯一的家。 可现在竟然被别人霸占了。 他气不过,捡起一颗石子砸过去,石子落到夏枫膝盖上,“嗙”一声又弹回来。 男孩的下巴“刷”得坠下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 他凑上来,在夏枫身边左瞧瞧右看看,戳了戳她的皮肤。 温热的,还是软的。 莫非,是菩萨降世! 哗啦啦,他把怀里的水果一应倒在地上,围着夏枫排了一圈,光着脚丫子撒腿就跑。 不一会儿,他又折回来,手里捻着三根从隔壁城隍庙顺出来的檀香。他把一并偷来的香炉放在夏枫身前,举着三根香,虔诚得拜了三拜。 许了愿,男孩把香插进香炉,双手托起一颗果子举过头顶,闷头看着地,就等菩萨显灵,笑纳他的供奉。 …… 四周寂静,唯有稀稀拉拉的虫鸣,和风吹草动的沙沙声。 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 难道!是菩萨觉得他不虔诚?! 男孩“唉”一声叹,又撒腿跑开。 如此来回数次,终不停焉。 直到第三日傍晚,夏枫方控制住内力,她想挥手运功,调试内息。 嗯?怎么动不了了? 她一睁眼,好家伙,自己被水果堆成了个“塔”,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头顶还有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咸肉,还沾着土,又湿又臭。 再垂眸一看,娘的,像是有人在提前祭奠她的死亡,面前摆了一圈香炉,檀香味浓得冲鼻。 这尼玛搞不好要发生火灾的啊! 夏枫眉毛一抽,赶紧从“水果堆”里挺身而出。 她只动了一下,水果便哗啦啦瘫倒下来,滚了一地。 “啊!”一小男孩自山洞外闻声而来,瞧了她一眼便激动地跳将起来,当即下跪,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他激动地把手合十竖在胸前,小肩直颤,语速惊人:“菩萨显灵!我想要豪宅!想要富可敌国!我还想要吃不胖的身材!想要一个完美的妻主!想要无上的权力!我还想要全天下最最好看的脸!我要长生不老!” 夏枫额头上瞬间爆出一根青筋: 你丫的白日做梦呢。 你干脆直接螺旋升天与太阳肩并肩算了,真是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 “神经病。”她捡起一颗熟透了的果子吧唧咬一口充饥,一个大跨步便要走。 小男孩转身死命拽住她的裙角,大喊:“菩萨你别走!你收了圣琰这么多供奉,你要实现圣琰的愿望啊菩萨!” 圣琰? 好熟悉的名字。 夏枫神色一木,倏然蹲下身,一把捏起男孩脏兮兮的小脸。 就他? 这本书的男主,曲圣琰? 多年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脑子里跟住了个温子仁招了夏椿魂似的男人,就这? 书上说曲圣琰童年时期在外“闯荡”,就这么个闯荡法? 就凭这不着调的模样,以后怎么辅佐夏椿啊,简直是不用废就旧很柴。 “菩萨,您把我捏疼了,”他嘀嘀咕咕,不依不饶,噘着嘴含混不清得说,“别生气,那就一个愿望,就一个,您能教我您那招金钟罩铁布衫么?” 吧唧,夏枫又咬了一口水果,心里愁坏了。 如今世界线变动,指不定夏椿能不能遇到曲圣琰呢,若没有曲圣琰辅佐,坐稳皇位又难了些。 如今遇到了,就不能放走。 第87页 但若带回去,就脑力斗争这方面,夏枫懒得教,岂不照样荒废了他。 等等,她不能教,子秋能教啊。 思罢,她“噗”一声吐出果核,一把摁住小男孩的头:“跪下,叫师娘!” 曲圣琰一惊:“菩萨您还有夫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椿很嫌弃:我娶他我就表演吃大粪。 夏枫早已看透一切:话不要说得太满。 第38章 猫的品种 皇太君下懿旨,将苏懿许配给贤王,把回府养伤的夏瑾棠一惊。 她沉着脸,头一次真正意义上被人“抬”上了轮椅。 她是真的被夏枫打瘸了,以后再也不用装瘸了,呵呵,真好。 这和夏枫是路人甲的消息一样有冲击力,把夏瑾棠气得都上火了。 夏瑾棠的脖子处有一圈明显的伤口,她穿了高领的内衫方堪堪遮掩住,因喉咙受损,声音有些沙哑。 来到常宁宫,她拜会皇太君,问他赐婚一事。 整个天下,皇太君最信任夏瑾棠。 他自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虎符,朝夏瑾棠摇了摇:“苏懿那孩子,有时做事也挺冲动的。” “皇太君接下来作何打算?” 皇太君有些嫌弃得瞄了她一眼:“靖王这声音是怎么了。” “说来惭愧……”夏瑾棠摇摇头,“前日忽起闲情逸趣,往天京外的驿站逗留一夜,望亲近自然,独坐冥想,谁知遇到了贤王,话不投机,便挨了揍。” 什么?岂有此理! 皇太君本就耷拉的脸越发耷拉了,他一个杯子朝下面扔过去,气得心绞痛。 “这个夏枫,真真是耀武扬威,无法无天!” “瑾棠此番还有一事禀报,夏枫几日前去了一趟临海,路过苍山,把暗门……荡平了,还私自处理了临海岑青阳,先斩后奏。” “什么?!”皇太君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他起身又坐下,捂住额头,如芒在背,“放肆,放肆!临海是重要的港口,临海的县令,决不能落于对党之手!” “临海县令自要争,但威胁更大的是夏枫,今天她可以随意处理一个临海县令,明天就能当街虐杀一个王女。一对一我们斗不过她,任何计谋都如以卵击石,”夏瑾棠沙哑道,手紧紧握成拳头,“不如,让她带兵,将她派去前线,一来有助于皇太君您运作皇城,二来可以战争之名,借敌军之手除去心头大害。” 皇太君长叹一口气,若早知夏枫会如此棘手,当初就不应对贤王印的事视而不见。此计谋虽可用,但夏枫如何会同意带兵迎战?又如何在战场上剿灭她? 夏瑾棠看出皇太君的疑虑,转了转扳指。 她心有一记,但皇太君答应的可能性极低,她便和盘托出,点明除去夏枫的急迫性,好让皇太君知道其中利害。 “若要夏枫出征,只能边疆告急。” 李昙云战败,朝中再无他人可派,皇太君捏着手牌不出人,夏椿也只能派出夏枫,届时,只要夏枫离了京,手便伸不到皇城。 如此一来,天京尽在掌握。 可李昙云骁勇善战,如今于边疆正打得火热,如何令其战败? 夏瑾棠笑了笑:“臣记得,李将军是出了名的,‘夫管严’。” “瑾棠,此事,便全权托付给你了。” 考虑到自己遍体鳞伤,夏瑾棠道:“臣斗胆,还请皇太君派苏纯,与臣一同谋划。” 秋意渐浓,皇城内的枫树一夜之间红了一片。 禾山坐落在天京的西侧,最著名的便是枫景。 秋风如剪,划落一地红枝,没来得及清扫的便被游人随意踩踏,咔擦咔擦作响。 叶归尘,渐渐化为赤缇色,蒙上一层佛堂的神秘。 参差枫叶的细缝中,一坐逐渐寺庙渐显,繁杂的祈祷者反而打破了寺庙的清净。 苏懿率先下了马车,扭头便道:“子秋,我与主君自禾山寺归来恐口干,你帮我们去买些解渴的饮物罢。” 自梨花园门口一闹,苏懿算是明白了,秦枚也被这狐狸精蛊惑了,小孩子慢慢掰正并不难,眼下最紧迫的是要讨好主君。 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不过是碰巧夏枫不在府中罢了,等夏枫回来,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他得不惜一切与陆乘元打好关系。 何子秋没想跟他计较,他一门心思系在夏枫的安危上,压根没空理会这只小跳蚤。 按照夏枫的武功与效率,是不可能这么久还不回来的。 莫非,是遭遇了不测…… 他不敢想,脸越发苍白。 苏懿以为何子秋是气得面如死灰,心里越发畅快:“据闻,西边城外有一家甘蔗水最出名,子秋你帮我与主君带两杯回来吧。” 何子秋没应他,苏懿也不恼,转头扶过刚下车的陆乘元,堆起一脸笑:“主君,主持已在大殿等我们了。” 陆乘元疑惑问:“子秋不去么?” 苏懿赶忙抢答:“子秋要去喝甘蔗水。”他挽着陆乘元便往上走,“主君,快走吧,勿要耽搁。” 两旁各府的公子主君们均扭头来看,见苏懿亲昵得挽着陆乘元,好似已坐实了贤王府王君的位子。 各家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 苏懿从小便在这样的目光下长大,强烈的虚荣心让他飘飘欲仙。 是的,无论身份地位、样貌才学,放眼整个天京,只有他配做贤王君。 第88页 何子秋心道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出城找找夏枫,又不敢一个人出城,便带了两个健壮的家丁往西城门去。 他一路左顾右盼,期望捕捉到那抹火色,却始终一无所获,急地眼眶泛红。 连一封信都没有,定是出事了。 众人阴谋阳谋算计的焦点——夏枫,此时正于城外一店铺内抱着臂,看曲圣琰狼吞虎咽。 按照她的计划,出了山洞便可回府,谁知曲圣琰没走两步,竟晕厥过去。 她一看,好家伙,是饿晕了。 把曲圣琰拖到西城门附近,她摇醒小孩子,命店家给他下了一碗云吞面。 谁知他人小胃大,一连吃了三碗也不罢休。 夏枫手指一上一下敲打胳膊肘,百无聊赖得看着他吃了一碗又一碗。 隔壁桌的两个壮妹举着甘蔗水,惬意得聊八卦。 “你说,贤王什么时候办婚礼。” “皇太君说了,尽快着手,冬天之前一定能办。” “你说,贤王喜欢苏家公子么?” 扎辫子的女子轻嗤一声:“那苏公子是什么样的谪仙啊,你是没见过,早几年我曾有幸在禾山寺见过一面,乖乖,那脸蛋,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鸡蛋你见过吧,滑溜溜白嫩嫩,贤王能不喜欢?不喜欢就真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夏枫,淡淡斜眼睨向她,伸脚一踹。 一旁的竹椅忽飞射出去,直直砸到扎辫子壮妹的头顶,哗啦啦一下散开,碎片掉了她一头一杯子。 这声猝不及防的巨响吓得曲圣琰一口云吞直接卡在喉咙里,喝了大口的面汤方压下去,差点当场噎死。 店家一手把抹布甩到肩膀上,要来劝架,夏枫回手掏了枚银锭往桌上一放,堵住了她的嘴。 两个壮妹回头望过来,见夏枫脸上虽有不少土,却面容绝色,又一身血渍,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们说的,是什么懿旨。”她冷若锥刺的声音贯穿壮妹的耳膜,“也带本王听一个。” “王女赎罪!” 二人还算没瞎,赶紧滚到夏枫脚边跪成一个球,瑟瑟发抖。 “说。” “皇太君前日下了懿旨赐婚贤王与苏公子,昨日苏公子已经搬入贤王府了!大家都在说这是金玉良缘,天赐佳偶!” 壮妹一口气叨叨出来,大气也没敢喘。 “哦?”夏枫弯下腰,两手手肘撑在大腿上,犀利的扫过二人,刮去一丝凉意,“你说本王若不喜那苏公子,便是不识抬举?” “不敢不敢!苏公子哪配得上您!” “夏枫!” 眼里的火焰瞬间灭了,夏枫抬头,望见眼泪汪汪的何子秋。 他气冲冲走过来,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你为何不回王府?”他大跨步而来,带来一阵风,夏枫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却倏然被他紧紧拥住。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降真香,萦绕在她的鼻腔。 何子秋弯腰,把夏枫整个人埋进怀,尾音颤抖:“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 夏枫一颗心这才落下来:她还以为何子秋是因为皇太君的懿旨生气了呢。 曲圣琰嘴里的云吞瞬间不香了,啪嗒一声,一双筷子落了地。 两个家丁清咳一声,破有默契地转头往别的地方四处看,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一惊:这毁了容的男人是谁啊,她们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我没事。”夏枫回报他,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他,“就是有点臭。” “你为什么不回府。” “出了点岔子。”夏枫挣脱开来,朝曲圣琰别别头,“我准备带这孩子回府。” 何子秋肉眼可见得紧张起来,他确认夏枫平安后,什么苏懿冬雪,还有眼前凭空冒出来的小男孩,都充满了威胁。 她怎么老是在外面招蜂引蝶! 不行,他得要一句夏枫的承诺,否则他怎能安心? 哪怕一句我心里有你,我会娶你的,都比什么都没有强。 他霎时间很害怕,怕失去夏枫。 脑筋灵光一转,何子秋登时扯住夏枫的袖口,眼泪说来就来:“你知不知道,苏懿入了贤王府,他还吩咐我给他换夜壶,今儿他带主君去寺庙,还不让我进去,差遣我出来买甘蔗……” 何子秋俨然一副“这日子还怎么过”“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的模样。 他任凭夏枫用指腹淡定地给他擦泪,又委屈道:“她们都说只有苏懿才配得上你,我无论身份地位,都够不上你。” 此话吓得跪着的两个壮妹一个寒颤,头死死碍着地不敢说话。 夏枫一把摁住何子秋的后脑勺,让他埋在她肩窝里哭:“傻瓜,你养了一只猫,会因为他不是别人眼中名贵的品种,就贱待它嘛。” “不会。” “嗯,我也不会啊。” “可是,别人会一直在你耳边絮叨,时间久了,你也会厌烦的。” 夏枫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点。 她揉揉他的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请问这只叫何子秋的小猫,愿不愿意,做我的贤王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716:46:34~2021031816:2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页 第39章 坦诚相待 曲圣琰霎时间就饱了,他见那叫何子秋的男子脸比云吞馅还红,嘴角不禁上扬,渐渐笑得十分猥琐:且不说菩萨在凡间的身份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贤王女,堂堂摄政王竟然抛弃了天京第一才子,允诺一个毁了容的男子让他做贤王君,这是什么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啊。 再来点吧再来点吧。 什么三千佳丽只取一瓢饮就更好了。 跪着的两个女子连连叫苦,她们实在不想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她们会不会被贤王暗杀? 何子秋本想骗个连对,谁知夏枫出了个王炸。 他知道她从来不稀罕骗人,但这承诺也太大了。 贤王君,他想过,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来。 哪料到夏枫直接带他飞了。 何子秋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再也哭不出一滴泪,反而笑若春风。 对了,方才何子秋说什么来着,苏懿竟然差遣他出来买甘蔗水? “店家,”夏枫转头又付了一张银票,“别摆摊了,把全天京的甘蔗都送去贤王府。” 老娘让你这辈子再也喝不到甘蔗水。 夏枫再看向曲圣琰,对方一副吃撑了的样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吃饱了?” 曲圣琰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 夏枫指指曲圣琰,朝疑惑的何子秋道:“机缘巧合,给你收了个徒弟。” 徒弟? 夏枫把一路来龙去脉毫不掩饰得说给何子秋听,何子秋心头一直揪着,待听说夏枫已将夏瑾棠的内力融合方放下心来。 可夏瑾棠已然回府,再想杀她,便要考虑朝堂、各方势力等种种因素。何子秋一一与夏枫分析说明,听得夏枫头都大了:“你把这孩子教好,以后把他送到夏椿身边,我便可当个撒手掌柜。” 工具人曲圣琰一脸懵懂。 有夏枫在,谁还管苏懿,众人径直回到贤王府。 秦枚不在府中,据说被夏椿召请了,两人如今关系不错。 曲圣琰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左看看右瞧瞧,嘴里惊呼声一浪盖过一浪:他好像真的一不小心傍了个菩萨! 夏枫回了府方知何子秋已被赶至栀子园住了,她将曲圣琰安排在栀子园,他也算是势利眼博士后,朝何子秋一句一个“师父”叫得亲昵。 命人往浴室里倒些热水,夏枫嫌弃地扯开外衫,想把头上的臭咸肉味和夏瑾棠的骚气洗净。 她仅着里衣来到浴室,屏蔽了所有的下人。 热水散发出隆隆蒸汽,微微有些闷热的空气逼得人头上冒汗。 她解下腰带,半敞着上衣,两指勾住发带一扯,一头乌黑的头发倾下,荡漾在如柳的腰间,隐约露出傲人的马甲线。 身为习武之人,夏枫偏瘦且高挑,但该有的料一块不少,凹凸有致,线条顺滑。 她表面看上去细皮嫩肉,实则疤痕密布,到处都是练武时留下的印记。 正要褪衣,她耳朵一提,蓦地一个转身,迅速拨开浴室的门,一手把门口的人捞进来,再“嘭”一声关上。 水汽凝结在她的碎发尖,滴答滴答,落入眼前人的领口。 “何子秋,我洗澡你也要偷听,嗯?” 何子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抱着夏枫换洗的衣服,强装淡定:“我,我是来侍候你洗澡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她清冽的眉眼往下,滑过她略挺的鼻梁,描绘过她温润的唇瓣,线条流畅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再到…… 脸忽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住往上一抬,视线被逼往上看去,再不得向下。 何子秋紧张得对上她的探寻的眼睛,脸渐渐泛起一层潮红,温度飙升。 “不用,我从来都是自己洗,快回去吧,这里太闷热了。”她半打开门,欲赶他出去。 何子秋的手黏住了门似的,抠住门框往反方向猝不及防地一推,又合上了:“我要留下来,我想侍候你!” 夏枫的脸绷不住得红了起来,但越到这时候,她表面上便越能假淡定。有时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演技要更胜何子秋一筹。 “你想怎么侍候?”她忽生出一丝戏谑之心,成年人的灵魂陡然升上来,她缓缓贴近,朝他的耳根吹出一口滚烫的气息,有甘蔗水的甜意,“穿着衣服,还是不穿?” 真正临阵,何子秋霎时间怂了。 但他知道这是赛点! 若退缩他就输了,谁的直球越猛谁就能最先达到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红地跟炭一样。他丢下手里的衣服,微凉的、有些颤抖的双手穿过夏枫微微浸透的衣衫,忽用力一箍:“不穿。” 这家伙来真的? 等等!我怕了! 夏枫一个后退想挣脱开,却又怕力气太大弄疼何子秋。 何子秋不依不饶逼着她,二人往浴池边退了三步,夏枫一个支棱,一屁股坐上浴池边。 何子秋顺势双腿跨上来,膝盖跪在浴池的边缘,坐在她的跨根。 咚! 夏枫脑子彻底空了,想被格式化,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那突兀的触电般的触感让她瞬间明白他到底多想与她亲近。 很想,真的特别想。 氤氲的水汽渐浓,湿透了二人的衣衫,惹得二人后背一片湿濡。 何子秋呼出一片片热气,当即攀上她的肩,低头敷上她柔软的唇。 第90页 激烈若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清甜的雨水回荡,淳淳自唇角滑落。 他猛烈的架势直叫她升起一条火龙,要把他吞了似的,夏枫忙扭过头避开他的唇,他却转而向下,在她的脖颈处流连。 夏枫呼吸骤紧:“何子秋!” 他抬头,死死搂住她不放,又往上挪了一下,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还夹杂着哭腔:“夏枫……还有什么可想的,你不喜欢我吗?……你嫌弃我吗?……你不要我吗?” 听着他哽咽的颤抖的呜咽,夏枫心头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嗒”一声彻底崩断开,她反手拎起何子秋的衣领,“扑通”一声把他扔进了浴池,随他一起入了水。 水泽溢溢,如鱼相濡。 衣衫一件件浮上浴池的水面,她触碰到他温软的疤痕,一条一条,都叫她揪着心。 他最隐秘的地方有一处烙印,一个“奴”字刺痛了她的双眼,叫她莫名生出一身杀气。 青龙症带来的不是恐惧,是更为顺畅与紧密的欢愉。 仿若有一只无处停靠的小船,在大海中不停得摇曳,海浪声不绝入耳。 “我一定娶你。”她温柔得接纳他的任性,一遍遍在他耳边承诺他,生怕他后悔,“一生一世,只有你。” 小桃园院内的桃树结出最后一颗桃子,被鸟儿用喙啄了三次。 天高云远,日渐西斜。 苏懿与陆乘元自禾山寺而出,没见到何子秋,抱怨了他几句,便带着陆乘元往华学府去,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陆乘元饱读一日诗书,淋漓畅快。 苏懿趁机道:“子秋也是的,也不知道去哪了。” 陆乘元些许担心问:“会不会出事了?” 苏懿不以为意,甚至觉得他死了才好:“怎么会,这天京城可是整个夏国最安全的地方了。” 等二人回了贤王府,才听说夏枫回来了。 陆乘元只回了句“知道了”,便回屋歇息。 苏懿心头一咯噔,他赶忙回屋,收拾了个昏天黑地,想着晚饭的时候惊艳夏枫一波,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冬雪,你瞧我戴哪个好?” 冬雪黑着脸走进屋,忙把房门关好:“公子,你可知何子秋早就和贤王一同回府了。” 原来他俩是一同回府的?苏懿咬咬牙,他还没想好对策,便听冬雪又气呼呼、咬牙切齿得说:“贤王女回来后,在小桃园的浴房净身,那个何子秋,竟进去侍候了,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出来!这事儿王府里都传遍了,白日宣那什么,真是个狐狸精!” 苏懿脸一木:“贤王在青柳街便有称号,女人多一两个小郎又没什么,反正,我坐稳这贤王君即可。” 话虽如此,他捏着玉簪,竟发出“嘎拉拉”的声音。 待他梳妆毕,已月上梢头。 苏懿没想到的是,夏枫晚上也没去用膳,连何子秋都不见踪影,陆乘元累了命人把晚膳送到屋里去,桌上只有一个秦枚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狼吞虎咽,秦枚惊得合不拢嘴:“你是饕餮转世么?” 他竟与这种人一桌,枉费了他梳妆这么久,真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苏懿勉强端住笑,道:“王女不用膳怕会饿,冬雪,咱们去厨房做些羹送去王女房间吧。” 曲圣琰忽抬起头:“不用了吧,师父和师娘在栀子园呢,师父下午气色脸色都极好,做了许多点心,师娘早就吃撑了。” 说罢,他还砸吧砸吧,舔走一嘴油,转头问秦枚:“他谁啊。” 点心竟没有她的份! 秦枚失望又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寸,她早前在拱门处就“夜壶”一事帮腔何子秋,早就和苏懿竖敌,如今自是没什么好气:“苏家的叫苏什么的公子。” “哦~”曲圣琰会意,“你就是那个被师娘抛弃的天京第一才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懿:你再骂! 早看早享受,晚来修秃头 感谢在2021031816:24:05~2021031914: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傅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茸茸都是我的35瓶;南屿3瓶;2996996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临终遗言 苏懿讨厌曲圣琰,就像讨厌何子秋一样。 他忿忿回房,一把将头上的玉簪掼在地上。 冬雪想破了脑袋,方想起一件能安慰他的事:“公子,昨儿贤王府的一个下人,交给我一枚簪子。看样子,应该是翡翠阁的镇店之宝——木槿秀。” 早前夏枫去翡翠阁买木槿秀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谁带了木槿秀,就是夏枫的心上人。 苏懿观察了好几日,也没见何子秋戴过。 原来夏枫买回来那日,这木槿秀便掉在地上没人捡。 秦枚受了重伤,咬着牙踉跄回梨花园已实属不易,谁还顾得上一根簪子。 打扫的下人拾捡到,看着模样精贵,又因是丢在小桃园,不敢自纳,便交给陆乘元。 谁知陆乘元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所有的簪子盒垒得整整齐齐,多出一个反而突兀了:“你先收着吧,妥善保存,待枫儿回来了交给她。” 可这簪子如此金贵,放在身边多一天,那家丁便心头不安一天。 第91页 赶巧前些日子何公子回来了,她寻思给交给他好了,却见何公子脸色很差,茶饭不思,便也没敢打扰。 又过了一天,太后赐了婚。 明面上,苏懿是贤王府的男主人,家丁寻思不管是谁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吧,便将簪子交给了冬雪,冬雪这才呈上来。 苏懿两指捻起那根木槿秀,细细端详:确实是根华美无比的簪子。 他唇角一勾:“明日有什么茶会么。” “明日丞相府的林公子举行了茶会,早前发了请帖给您,您收了但说不去的。” “去,为什么不去,一早便去,让夏枫找不着咱们。” 夏枫今天,压根没想找苏懿算账。 她深知房事过后要温存的道理,当天从浴房里出来,抱着何子秋便入了栀子园。 栀子园的栀子花谢了大半,却还飘扬着淡淡的清香。 何子秋很安静,搂住她的脖子不放,硬要把她圈在身边似的:“你要走了吗?” “不走,留下来陪你。”她一把掀开被子,将何子秋放在床上,温柔得贴了上去。 何子秋这回是实实在在确认过,她真的一点也不嫌弃他。 什么毁容什么累累伤疤,什么青龙症奴隶印,她一点也不讨厌,多的只是怜惜。 说了那么多年的“以身相许”,今儿终于兑现了。 甜蜜之后便会患得患失,他不想让她走,也不想让她去找苏懿,只想她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像一根藤蔓,死死扒拉住夏枫,把脸埋在她的臂弯:“以后也会陪我?” “嗯,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夏枫一颗心现在还砰砰跳得厉害,她头一次“霸占”别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原来女尊世界的男人确实有处子之身的证明,在出露处点上如同“朱砂痣”一般的红点,入了金沟,红点便会消失。 夏枫曾经拜了一个叫“雨上飞”的师父,那女人是个老色批,经常在教轻功时,传授一些乱七八糟的带点颜色的知识给夏枫,其中便有一则言:把玩得多了便不是“好器”,可捏而不可用,底层青楼的鸭子大多数都是这等货色。 咳咳,不过说实在的,何子秋应该很少把玩…… 她脸倏地红透了,烫得冒烟。 “啪!”何子秋两手一合,轻轻打在她的脸上,她瞬间清醒了。 何子秋:盯…… 夏枫清清嗓子:“我没想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发誓!” “你在后悔么?” “我没有。”夏枫生怕何子秋多想,赶忙把他拥入怀里,往他脸上亲了亲,厚着脸皮解释,“我这不也是头一回,总得回味回味。” 何子秋耳朵蹭得红了。 “回头让夏椿收你为义兄,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夏枫想了想,这样说没点时间限制,倒像在给人家画饼,“明天我就找个场子昭告天下,你何子秋是我夏枫未来的贤王君。” 何子秋感觉像在做梦,生怕梦醒了就没了。 “夏枫,今晚留下来,好么。” 夏枫沉默了一个弹指,翻身压下来,轻吮他的肩头,多留下一点吻痕:“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便搬过来。” “小桃园呢?” “我爹的院子,我也没多喜欢,你在哪,我就在哪。” “如此倒像我们已经成亲了似的。” 夏枫点点头:“昂,我们就是成亲了,婚礼是我送给你的仪式,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他红着脸,脚踝勾上她的小腿:“那……我还想……可以吗……” 夏枫在栀子园待了一整天,美滋滋。 她翌日便差人把东西统统搬入栀子园,什么夏瑾棠她现在也管不着了,反正人已经瘸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安排好,给何子秋一个名分。 她带着何子秋先去找了陆乘元,只一句“我要娶何子秋为夫,正夫。”便把陆乘元惊得够呛。 陆乘元没什么底气地反驳她,总被她简洁扼要地打断。 “子秋这孩子是不错,可是……” “何子秋将成为贤王府的贤王君。” “……是,我懂你的意思,可枫儿,他的身份,他的过往,都……”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但外人总归指指点点,他们怎么看贤王府……” “那就让他们闭嘴。” 陆乘元没话说,他不敢和夏枫犟嘴,这个女儿和以前早已大相径庭,说孝心也有孝心,但若惹急了她,不孝之事还真信手拈来。 “皇太君的懿旨怎么办?苏懿比我想象的要好,是个好孩子。” “你喜欢?”夏枫眉梢一挑,“那等苏家没落了,把他买回来送给你当小厮,你带着他去一个山水清秀之处养老。” 听听这话,每个字都是诅咒。 陆乘元想去临海,但他也不想带着苏懿一个人去临海,被流放了似的:“枫儿,不要太苛责苏懿那孩子,若不行,你纳他个郎也行。” “我就不,”夏枫很决绝,起身便要走,“我只娶一个,爹,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干过的丑事,可没他面上那么风光。” 陆乘元霎时间想明白,夏枫根本不是来征求他的意见,是来通知他的。 好家伙……那还能怎么办呢…… 出了门,夏枫又问:“今儿有什么名流的聚会么?” 第92页 丞相府的林书豪也是天京的名公子,可素来比苏懿矮了一头,可谓万年老二。 他听闻苏懿被赐婚给了夏枫,酸得不行,但又想苏懿没有传闻中的“木槿秀”,估计只是用计卖个惨让皇太君下懿旨罢了,便趁着自家妹妹及笄礼,发出请帖。 苏懿若没来,说明他心里有鬼,若苏懿来了,那就算他傍上了个牛皮冲天的妻主,他林书豪认栽。 彼时林书豪正于府内张罗,有小厮匆匆来报,说李将军府的主君没来,问要不要撤位。 按理说李将军如今人在边疆,她夫郎百无聊赖应来参会才是。 他思罢挥挥手:“撤了吧。” 没一会儿,一小厮又阴嗖嗖凑上来:“公子,苏公子来了。” 林书豪当即一个白眼翻到天际去。 看来,他是注定比不过苏懿了。 有些人的命还真是好啊。 他承认自己羡慕了,如今苏懿名头上是贤王君,他不得不起身迎接。 贤王府的轿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华贵,苏懿难得着一身紫袍,摒弃了以往的素雅。 林书豪只一眼,就望见他头上那根木槿秀。 倒不是簪子本身有多稀罕,它特殊在是贤王女亲自去翡翠阁买的,意义大不相同。 众公子主君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盯着苏懿头上的簪子窃窃私语。 “这赌注我下对了,愿赌服输。” “知道啦……” 那公子很不情愿地从手臂上划拉下一枚上好玉镯,交到自己老丈人的手里。 “苏懿。”林书豪笑着迎上,抓着苏懿的手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瞧着清瘦了些。” “王女很少管理贤王府,”苏懿别了别耳后的碎发,手特意扫到簪子的流苏上,“我便辛劳了些。” “也是,”林书豪虽笑着,咬牙切齿,“贤王女朝堂之事忙得慌,一看也不是个顾家的样子,快别站着了,坐吧。” 待苏懿坐下来,众人方舍不得地撇开眼睛。 有好奇的公子大胆问:“贤王女在王府内是个什么性情?” 苏懿敛目道:“为人霸道,但是个极护短的。” 公子们发出羡慕的声音。 “有,有多护短呐?” “贤王武功那么厉害,光想想就让人心帆摇摇了。” “好像话本子里的王女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激烈。 茶水满上,林书豪笑看苏懿一眼,恨不得把他的簪子扣下来。 这家伙明摆着是来臭显摆的。 不一会儿,一小厮忽脸煞白地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林书豪的脸色更难看了。 听一个人说相声就算了,如今夫妻两个人来唱双簧? 也好,今天就让大家见见,这个贤王是怎么护短的,回去也提点提点自家妻主。 他思罢点点头:“我亲去迎。” 众公子纷纷疑惑:谁这么大的架子要林公子特意去门口迎接?莫非是长皇子来了? 林书豪边走便吩咐:“快去告知阿娘,那位来了。” 他半跑着来到丞相府的大门。 一女子自马车上轻盈而下,一身朱樱色长裙,风中裙袂翻飞。她头发高束,难得耳坠两颗红宝石镶金的坠子,身后一马车的礼,可见是有备而来。 但她倏然转身,从马车里接下一个男子。 那男子毁了面,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确是抓人。他一身淡紫色鎏金的束口衫,瞥去大半俗气,又富贵又清华。 林书豪当即一愣,仿佛置身于八卦旋涡的中心,心中之火熊熊燃烧。 “拜见王女。”他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夏枫,“家母尚不知您大驾光临,还请王女移步客厅稍候。” “本王不是来见你娘的,贵府千金今日及笄,礼本王备上了,”夏枫的声音清透沉稳,魄力十足,“倒是林公子在偏院主持的茶会,请齐了天京名门公子主君么?” 林书豪疑惑地点点头:“除了李将军府的主君,都到了。” 众公子还在聊天,场面倏然一静。 众人齐刷刷往门口看去,林书豪抑制不住兴奋的小眼睛,把一袭红裙的人请了进来:“您请。” 苏懿手上的动作一顿,背后蓦地升起一层冷汗。 夏枫径直走进来,淡淡瞟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下。 她一路往前,朝着林书豪的位置去,害的林书豪只能站在一边。 谁知道她轻拉开椅子,一个侧身,让身边的男子坐了上去。 众人死死盯着这个毁了容的男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林书豪赶紧命人再端来一把椅子,夏枫坐到一边,翘着二郎腿一手撑住脸,饶有趣味地端详苏懿越来越苍白的脸。 “我是个好人,也不会干些没有人情味的事,只是有些人,未免脸皮太厚了一点,”她勾起唇角,吐出一句极寒的嘲讽,“苏懿,本王赏你一盏茶的时间,让你说几句临终遗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公开处刑》 第41章 护短 众人的目光像聚光灯刷刷刷聚焦到苏懿的脸上,苏懿面色白若瓷碗。 他欲言又止,开口便是:“皇太君的懿旨……” 啪! 夏枫抡起一个茶杯扔过去,茶杯倏忽飞过他的耳边,钝底竟擦过他的耳饰,啪嗒碎在不远处的墙上。苏懿的翡翠耳坠随即落了地,碎成两半。 第93页 “少用皇太君压本王。” 众人吓得一个支棱,坐得笔直。 这真真是一场惊悚又让人兴奋的好戏。 大家被夏枫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死死困住,乖乖坐着动都不敢动。 夏枫的事迹,他们多的是听自家妻主口述,那些官女人们说起这些满口大道理,都说夏枫多么多么不仁不义,多么多么藐视王法。 如今本尊顶着一张绝色的脸当众教训苏懿,众人三观跟着五官走,压根没有插话求情的意思,甚至有点羡慕那个丑无盐是怎么回事。 唯有一年长的主君,夏枫进来时他便想说两句“夫妻俩的事要不回家再处理”,但这一茶杯,让他彻底打消了劝架的念头:见义勇为还是要量力而行啊。 苏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倏然豁出去了似的,拍案而起:“你我婚约,先皇亲赐,早前解约只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如今这番,不过是取回我该有的东西!” 受主子的勇气所感,冬雪也沉不住气了。 “这个小奴!”他指着何子秋,破口大骂,“也不知哪里来的狐狸媚子,先是勾引我家小姐,小姐带回苏府后,我家公子可怜他,留他在苏府洗夜壶,他又与我苏府管家之女纠缠不休,我家公子为了苏府,将其送至尘巢,谁知他命大,如今又得了王女的亲眼,欺负我家公子至此!” 众人惊叹,忙把目光再投过去看夏枫。 夏枫是全然不在乎外界评判的性子,但她要为何子秋着想。 她冷笑一声,头微微一歪:“说完了?” 冬雪与苏懿好不容易攒了点气势,他二人深吸一口气,昂着头不回她,颇有些正义模样,一点儿也不心虚。 夏枫敛起笑意,陡然起袖,凭空扇去一掌。 一阵裂风排开桌上的琳琅玉食,朝冬雪呼过去,冬雪被这凌空的一掌打得飞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噗通一声落在院子里的盆景上,把一盆“雪中出松”砸得稀巴烂。 林书豪陡然阖上的眼睛,捂着脸从指缝里看,不由得“啧啧”几声。 冬雪艰难得撑起来,朝地上呕出一地鲜血。 “口不择言,乱语污蔑,”夏枫反手又一巴掌呼过去,冬雪直接被扇飞至墙角,头狠狠磕到墙根,仅吊着一口气,再起不能,“既然不会说话,那本王就让你再也不能说,来人!” 林书豪咕嘟咽一口口水,本能地回了个“是”。 “既然你们苏家这么喜欢送奴隶去尘巢,本王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手挥了挥,林书豪马上懂了她的意思,朝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赶忙跑过去,拖走冬雪。 “你凭什么动我的人!”苏懿颤抖着瞪向夏枫。 “凭什么?你不是要当贤王君么,”夏枫噗嗤笑出声,“你的人,不就是本王的人?” 好可怕…… 林书豪身为丞相之子,见过太多的大场面,都不如今天这幕来得震撼。 “本王倒要声明几句。”夏枫起身,一个动作就让在座各位打了个寒噤,“皇太君的懿旨,本王不驳,也算给那老不死的一个面子。” 那老不死的…… 众人疯狂咽唾液,头顶直冒汗。 “本王现在,就当众休了你。”夏枫走到苏懿身边,“苏懿,所犯七出之盗窃也,所窃之物有三,我予爱夫之簪,我予爱夫之位,我予爱夫之誉。” 手轻轻一抬,夏枫拔走他头上的簪子,往地上一掼,抬脚踩过,狠狠碾压:“本王买给子秋的簪子,被你染了指,着实不能在用了。” 席间一主君默默褪下方才迎来的玉镯,还给了自家女婿。 苏懿说贤王护短,确实,确实护短。 “夏枫……”故事的中心,何子秋,此时终于发话了,“苏公子他也不是故意的。” 众人以为他要求情,当个知足之人。 他抬起一双委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么大的局,他定是,悉、心、策、划,费、尽、心、机,你可要为我做主。” 众人:…… “你这个贱人!”苏懿倏然大叫一声,要对付何子秋,“暗门杀不了你,我来杀!” 他说罢就要跑过去。 此话激怒了夏枫,她抓住苏懿的衣领往后一甩,大步逼过去,一手攥住他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众人纷纷捂住眼睛,只敢从指缝里窥得些许,耳朵里全是苏懿的惨叫声。 更有甚者瑟瑟发抖,吓得晕了过去。 “你竟敢唆使靖王,让暗门人掳走本王的人?”夏枫阴狠又凌厉的眼睛扫过他哭花了的脸,一点一点挪动他的手腕,“哎呀,你的手擦伤了,本王大发慈悲帮你截肢了吧。” 苏懿唆使靖王,让暗门人掳走何子秋。 这个消息的信息量太大,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看着夏枫当场把苏懿的胳膊徒手卸下来,吓得肝颤。 夏枫卸骨头的技术极好,骨头是卸了,皮肉还粘着,可以把膀子折叠成多种花样。 她知道什么地方是致命的,更知道有些地方不致命但能疼死人。 “本王告诉过你,本王折磨男人,很有一套,你偏要以身试险。”她一脚把他踹飞,压不住滔天怒意,“喜欢吃屎就去找个喜欢吃屎的,不要来恶心喜欢吃饭的人。” “夏枫我错了,求求你放了我……” 第94页 “放了你?本王就没放过谁,凭什么为你破例。” 夏枫从没有什么同情心,她拎起苏懿的衣襟,转头把他拖了出去,拖出一地血渍:“大家吃好喝好,本王先行走了,还望林公子宴后送家夫回府。” 家夫? 林书豪怕怕地瞟了一眼何子秋,疯狂点头:“是是是。” 等丞相大人匆匆赶到,只看见一片狼藉,还有呆滞的众公子和主君,站在一边的自家儿子,和淡定喝茶的何子秋。 林书豪反应过来后,驱走一众女宾,坐到何子秋的身边,与他兴兴然搭起话来,没成想二人意趣还挺相合。 众公子唏嘘:兄弟,你路走宽了。 夏枫后来做了什么,大家无从知晓,越想越不寒而栗。 据闻自那天起,苏懿就真的消失了,像被挫骨扬灰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个消息传到夏瑾棠耳朵里,直把她从轮椅上骇下来。 又过了五日,便传出陛下封何子秋为世子的消息。 再过十日夏枫便宣布要娶何子秋为贤王君。 要明媒正娶。 苏纯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寻思这大夏是不能再待了,那何子秋她也曾欺辱过,光想想就夜不能寐。 夏枫她要娶一个青龙症?她疯了吧? 她想翻出虎符,打算一走了之,谁知打开箱子,里面只剩一张苏懿的留书。 “那个蠢货!”她一把摔掉纸张,踩了好几脚。 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她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兴起买了那小奴隶。 但她绝不想去贤王府朝夏枫赔礼道歉。凭什么,夏枫从前向来是个草包,如今凭什么要叫她低声下气地对待。 这时候,靖王的橄榄枝朝她伸了过来。 翌日,苏纯便提出要带兵支援李昙云,皇太君大力赞赏,夏椿不得不同意其领兵离京。 夏椿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她当机立断,在周嬷嬷的掩护下,趁夜微服出了皇城。 月夜风高,秋风瑟瑟。 夏椿穿着斗篷,戴着兜帽,脚步凌乱无序。 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她必须确定夏枫和她一条心,否则……否则就真的再无挽回的可能,她如今只能信任夏枫了! 咚咚咚。 贤王府的后门大半夜被敲响。 赶巧这个门不算偏,连接的是栀子园。 周嬷嬷敲了一回又一回:“陛下……要不……” “再敲!” 吱呀 门开了,一小男孩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谁啊,大半夜的!这可是贤王菩萨的府邸,你找死吗?” 贤王,菩萨? 夏椿一步当前:“我要见贤王。” “你谁阿,想见就见。”曲圣琰翻了个白眼,“比我还天真。” 说罢他就要关门,周嬷嬷一个浮沉挡住木门,递过来一枚令牌:“我们要见贤王。” 曲圣琰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得这令牌。但他又怕对方真的是贤王的相识,便收了令牌,哐当一声关上门:“你们等着。” 差点被夹到鼻子的周嬷嬷:……这小娃怎的这么无礼…… “师父师父!门外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和一个黄毛丫头要见师娘!” 他声音颇大,夏椿在门外也听得真切,不由皱眉: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礼的男子,真是可怕,谁将来娶了他真是倒大霉。 夏椿好不容易进了屋,何子秋于客厅为二人倒上茶水,请二人稍等片刻。 曲圣琰便和二人大眼瞪小眼。 “师父何时来?”夏椿只得找话问。 曲圣琰想了想:“那是我师娘,你叫她师父?那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谁和你一家人……夏椿不语。 宫里过惯了能察言观色的日子,她私以为曲圣琰能看懂她的表情语言。 谁知曲圣琰又问:“你会金钟罩铁布衫么?” 什么玩意儿? 夏椿一愣:“不会。” “嘁,”对方嫌弃地瘪瘪嘴,“你一点也不努力,连师娘的小功夫都学不会,羞脸!” 侮辱性极强。 夏椿:拳头硬了。 除了夏枫,她从没被第二个人这么嫌弃过,小孩子心气高,饶是沉稳如夏椿,也难免不堪在异性面前受辱,便放言道:“夏枫武学那么多,我迟早全部学完,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时候她被我按在地上打。” 她见曲圣琰一脸懵逼,挺挺胸,自信了不少:怕了吧?小屁孩。 “哦?”夏枫的声音忽在她背后响起,“那来试试?” 夏椿:阿哦…… 秦枚打着哈欠进客厅的时候,看见曲圣琰和夏椿一人吃了夏枫一记“敲头杀”,均头顶一个包,心头十分畅快。 夏椿顶着一个肉包,正经道:“苏纯带着苏家兵出征了。” 苏纯会投敌,这是夏枫知道的。 夏椿:“李将军的家眷失踪三日了。” 想到那个“夫管严”,夏枫举着杯子的手一愣。 李昙云此行因苏纯投敌,凶多吉少,书中凭着对自家夫郎的一点念想浴血奋战坚持到最后,是夏枫难得敬佩的人物。 也许是夏枫影响了时间线,导致皇太君对李将军夫君有了多余的行动。 “先救人,顺带杀了夏瑾棠。”夏枫凭记忆道,“我记得靖王府里有一个秘密的地牢,李将军的夫君十有八九被关在里面。” 第95页 “这你都知道……但若不在呢。”夏椿谨慎道,“有没有可能,被苏纯带去了战场,用于威胁李昙云……真是棘手秦国近来得了一员猛将,攻势猛烈,朝堂上这群酒囊饭袋竟然还在为着一己私利内讧!” 她一个拳头打在桌子上,把秦枚的茶杯震倒了。 秦枚这才觉得奇怪:为啥夏国高层密谋,他也要在这儿听? 内奸竟是我自己。 夏枫伸手摸摸夏椿的头,以示安抚:“计谋定出自夏瑾棠之口。先杀了夏瑾棠,再谋对策。” 何子秋起身,去为众人做点心,曲圣琰紧随其后。 夏椿望着熠熠烛火,淡淡问:“你怎么处置苏懿的?” 夏枫耸耸肩:“也没把他怎么样,就叠进了一个大夜壶,扔了。” 夏椿:艹…… 作者有话要说: 墨松和冬雪:《好兄弟尘巢喜相逢》 第42章 阴谋 众人于室内商量了半个时辰,也想不出一朵花来。 夏椿本就被动,如今局势紧迫,势单力薄,人生经历贫瘠,更无计可施。夏枫为人直截了当,很少做些阴谋阳谋的事情,让她想计谋,她便瞥你一眼,朝旁边看看:“好麻烦啊,不能直接杀了那个老头儿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何子秋端上一盘李子酥。 近期正直李子成熟,百味园的李子酥卖得火热,何子秋有心,每日派人从百味园采买李子,细心研究改良。 夏椿捻其一块细细咀嚼,眉头一皱:也没多好吃啊…… 看来,应是做者细细研究了夏枫的口味,为夏枫特别定制的点心。 用心至此,难怪夏枫瞧不上苏懿。 “问子秋吧。”夏枫努努嘴,“他比在座各位都聪明。” 果不其然,等何子秋听完她们的叙述,兰心蕙质,一语点破夏瑾棠的小九九:“苏纯定带着李将军夫君往边塞去了,为的就是控制李将军,待李将军战败,前线失守,朝中无人可派,主意就打到夏枫身上。届时陛下把夏枫派出去,天京尽在皇太君掌握。 苏家为将门,若有什么能与皇太君交易的,定是虎符罢,苏懿为了贤王君的位子,八成出卖了苏家军的虎符。” 他淡淡道:“皇太君手握虎符,就是握着援军,以此同秦国做交易,让秦国在战场上戕害夏枫,借刀杀人,一举两得。” 夏椿点点头,觉得有理:“王君可有对策?” 何子秋想了想:“我有一计。” 夏椿听完何子秋的计划,啧啧称奇。 众人密谋了一夜,待天边翻起鱼肚白,夏枫方同夏椿一同去上朝。 且说当晚,夏瑾棠也夜不能寐,苦思冥想。 夏枫中了她的杀手锏虽没死,却在皇太君下了懿旨的第三天才回来,说明…… 她确实中了毒。要对付夏枫,只能用计谋划,毒死她。 只要确认有一样东西能杀死夏枫,夏瑾棠便有了干劲。 这一切,都还没完。 她一定会让让夏枫后悔。 但如何才能找到给夏枫下毒的机会呢? 她得知道夏枫的喜好。 尘巢继贤王亲临后,迎来了靖王。 暗门最后一点残流之辈均聚集在此,夏瑾棠提拔了一顺眼门众当老板,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晦暗的光线里,奴隶们穿着麻袋坐在牢笼内。天气渐凉,到了晚上他们便相拥取暖。如今日头还早,他们还未从噩梦中醒来。 夏枫光临过一次尘巢后,虽对尘巢造成了破坏,但尘巢的运营体系未受丝毫影响。 墨松被铁栏杆打开的嘎拉拉声吵醒,他抹开脸颊边发臭的烂泥,就着熹微的晨光,听到轮子滑动的声音。 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坐在轮椅上,由一个小厮推着,于黑暗中禹禹前行。 咣当,牢笼的锁被解开,他艰难地爬起来,撑开粘腻的眼皮。 那人轻轻撩开斗篷,她戴着一根丝巾,眉目仁慈又温柔:“墨松,随本王走吧。” 自从被送进尘巢,墨松提心吊胆,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梳洗罢,被迫仅着一身轻纱,被下人们领到夏瑾棠的房间。 靖王府宏伟,比之贤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房间布置奢华,点翠鎏金,点有淡淡的檀香,营造出温柔的氛围,彰显了主人的大度与仁慈。 夏瑾棠挥退所有下人,细细端详他:“你倒是长得不错。” 她朝他招招手:“过来,别怕,本王又不是夏枫。” 墨松悻悻走过去,夏瑾棠忽一手拽过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一箍。 他挣扎了一瞬间,又放弃了挣扎。 因习而武布有老茧的手撇开轻纱,她的拇指指腹细细磋磨把玩,引得墨松一阵猛颤。 夏瑾棠阴毒的目光垂下,忽有些失望:“你贴身侍候夏枫那么久,她竟没碰过你。” 仿佛身心均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墨松紧咬下唇:“王女救了墨松,此恩无以为报,若能帮上王女……墨松义不容辞……” “哦?那你告诉本王,夏枫的喜好。” 她戏弄的动作不停,墨松抖着尾音道:“我……我只知道夏枫喜食何子秋做的点心。” “王府的原料都是在哪儿买的?” “百味园的点心果子最是出名……王府的茶点、膳食原料都是从百味园买的……” 第96页 “哦?近来天凉,应是吃李子的好季节吧。” 夏瑾棠点点头,轻笑一声,“你这条件,也难怪夏枫不喜,都不够塞半边的。” 墨松倏然一个支棱挺身,脸色倏然红润起来,下唇被咬出斑驳血珠。 夏瑾棠取一旁的手帕擦擦湿润的手,朝他扔过去:“本王赏你的,滚吧。” “是。”墨松含着泪,捡起那方帕子,愤愤退下。 空气中的靡靡暧昧,不消片刻便散开。夏瑾棠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落了灰的药瓶,捻起一根镊子夹起塞子。 她拨动轮子来到窗前,把塞子放进鸟笼。 笼内的小鸟儿眼巴巴凑过来,轻轻啄一下。 没一会,鸟儿便梗着脖子倒下,脚叉着,再没意识。 夏瑾棠满意得仰起脖子,将塞子塞回去,把药瓶放入袖子里的暗袋:“来人,备轿,本王要去一趟百味园。” 秦枚听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由夏枫破天荒亲自下厨。 能吃? 她一早飞鸽传书给夏椿,叫对方找个理由把她带出去,谁知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等来一张惜字如金的纸条:朕先节哀了。 啧,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她不是瞧不起夏枫的厨艺,只是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她杀人那么随便,烧菜能有多细心。 按理说,夏枫吃甜品的口味挑剔计较,早年又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在无名村生活了那么多年,烧菜总该会吧。 可事实上,夏枫闯荡江湖时,渴了喝露水,饿了吃小虫,只要是吃不死的,她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吃饭在她看来,只是补充能量。 在无名村打猎,夏枫随便烤烤熟了就行,也就近些日子在贤王府吃得还像个人食。 上辈子,夏枫扛起家里的担子,但饭还是妈妈烧。 出去自己生活后,她都是点的外卖,养了狗男人后,饭也是狗男人烧,虽然她后来才知道那也是外卖。 夏枫很讨厌下厨,她记得小时候难得雄心壮志入了厨房,一不小心就把厨房给炸了。 妈妈求她以后再也别动烧菜的念头。 “本王就弄几个简单的小菜。” 几个,简单的,小菜。 秦枚求救得看向曲圣琰,见他双手举着筷子,名副其实的干饭人。 她又凝望何子秋,对方竟也一脸期待。 “来了来了。”夏枫命人端上五盘罩着罩子的菜,胸有成竹,“弄了五盘比较简单的小菜。” 秦枚抬起鼻子嗅了嗅,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忽然提起了一丝丝期待。 倒是曲圣琰,十分捧场,使劲拍手。 夏枫早前从网上学了五样拿手菜,当下当然要显摆一番,老让米其林大厨给她做点心多不好意思啊。 她卖关子得清咳一声:“雪盖火焰山!” 嚯!这名起的! 秦枚不自觉梗着脖子一看。 原来只是一颗被切了一半的鲜红的李子,上面撒了点白糖。 秦枚:…… 曲圣琰吸了吸鼻子,笑容僵在脸上。 何子秋特别捧场:“哇!” 干笑一声,秦枚佩服得点点头:不得不说,演戏这方面,还是何子秋牛。 夏枫有了自信,又抬起第二个罩子:“碧龙出海!” 用一蓝色大碗乘了满满的清汤,上层飘了一根葱,具夏枫侃侃而谈说,这根葱是从百味园千万根葱中挑选的最漂亮的一根,营养价值丰富,味道浓郁一根抵十根。 秦枚:……我想走人。 “群英荟萃!” 干炒萝卜丝儿。 “绝代双骄!” 青椒炒红椒。 秦枚:我真的是个皇女么,我真的是在贤王府吃饭吗? 她转头望了眼翠涛,翠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别过头去。 “最后一盘,是我的拿手菜,穿过你的秀发我的手!”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名字? 秦枚已经能想象苏懿的头颅和手指被端上来的模样,狂打寒噤:娘,我想回家。 带罩子一掀,扑鼻而来的猪蹄香裹挟着海带的气味钻入秦枚的鼻腔,她先倏然两眼放光,觉得夏枫还有救。 再一细看,猪蹄烧得软踏踏的,竟然都糊在了盘子上。 秦枚霎时间又矮了半截。 她看了眼曲圣琰。 我的天,就连曲圣琰都把筷子放回桌上了! “那个……”他支支吾吾了一声,“我早上羹喝多了,现在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就少吃点……王女真厉害,做了这么多菜!” 说少吃点,他一点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换做以前,曲圣琰一定把猪蹄扫个精光,但在贤王府这多日嘴吃得叼了,哪里还能吃得下这些。 夏枫坐下来,叹了口气:“抱歉,子秋,我实在不擅长。” 不同于他人,何子秋面上洋溢着幸福。在无名村他就知道夏枫最讨厌下厨,能不起灶就不起灶,如今,她竟然为了他下灶了。 在这世道,女人下厨本就难得,何况是夏枫。 “无妨,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他起箸夹起那颗李子,细细咀嚼,“这颗李子好甜。” 夏枫点点头:“百味园做饭一般,点心却是一绝,胜在水果新鲜。” 秦枚觉得很鸡掰,她好饿,但她啥也不想吃。 第97页 他盯着何子秋,心想这一桌也只有这颗水果能吃了吧,不愧是你。 啪嗒! 何子秋手里的筷子倏然落地,众人这才卸下惫懒的脸,彻底惊慌起来。 他脸色极差,眉头仅仅皱在一块,手不停地掐着脖子。 夏枫白着面揽过他,当机立断一掌打在何子秋背上,逼他吐出李子。 她催吐及时,何子秋却倏然呕出一口血,吓得秦枚跳了起来:“他中毒了!” 一小厮撒腿冲进来,哭着跪在地上:“王女!主君他……呕血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极限一换一 第43章 追杀 “把百味园的老板抓过来!叫她带上这几日进出的所有客人的名录!” 夏枫一声令下,贤王府的家丁没有敢不从的。由管家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到百味园,把无知的老板直接扛上肩带去贤王府。 陆乘元中毒比何子秋深多了,二人不停呕血,夏枫以内力逼出二人体内的毒素,持续整整半个时辰,才勉强找补回二人的性命。 逼毒治标不治本,毒素依旧缓慢蔓延,需不停用内力逼除,别说吃了一整颗李子的陆乘元,连后来吐出半颗李子的何子秋都撑不住。 眼下最紧急的,是找到投毒的人,拿到解药。 这番阴嗖嗖的做派,倒像是夏瑾棠。 夏枫一脚踹过去,小桃园内一颗百年高树嘎拉拉应声倒下:“翠涛,你带上我的令牌,去太医院寻一位专研毒药的太医!” “王女,何公子醒了。” 夏枫瞥向秦枚,拍拍他的肩:“你去审问百味园的老板。” 秦枚指指自己:我? 小桃园夏枫的房间内,烛火熠熠。 秋风颇大,吹得窗槛咯噔咯噔响。夏枫轻轻迈入房间,挥手示意众人屏退。 何子秋睁开眼睛,想艰难地坐起来,被夏枫扶了一把。 “我没事,就是胃疼得紧。”他嬉笑地捏捏她的脸,“你在担心我吗?” “当然。”满心均是自责,夏枫欲言又止,“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到解药的,是我大意了。” “这种事,你不在行。”何子秋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张扬,树大招风,自有人费尽心机对付你。” 若被她逮到,一定叫那人生不如死。 夏枫气得牙痒痒,浑身的杀气发泄不出去,内力掀起一层层暗涌的潮水,一浪一浪盖过床头的烛光。 狐狸眼微微垂下来,何子秋倏然朝她张开双手:“夏枫,我想你抱抱我。” 一身的怒火霎时被浇灭了。 夏枫无奈得叹口气,微微一笑,轻轻搂住他,继而微微用力。她几乎用尽内力帮二人逼毒,那毒又烈又猛,扩散极快无法根除,且她向来内力霸道,只能一点点推进,如今,她的内力也受到了损伤。 心里又痒又痛,仿佛有一群蚂蚁在啃食。她轻嗅到何子秋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指尖扫过他顺滑的长发。 方才,她以为她要失去他了。 她见何子秋倏然呕血,仿佛天崩地裂似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就连他中毒了,都比秦枚反应得慢半拍。 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一根弦霎时被紧紧扯住。 她害怕了,她有了要保护的人。 “何子秋,我爱你,我会用尽一切保护你。” 她喃喃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们要一起活成老头老太。” 这是夏枫头一次明明白白承认她对何子秋的感情。 嗯,那些点心,诚然如夏椿所想,压根没有那么好吃。 秦枚迎合夏枫,只是为了讨好她。 何子秋心里也清楚,点心只是完完全全按照夏枫的口味定制的。 但夏枫第一口就喜欢上了。何子秋真的做得比百味园的厨子还好吗? 她喜欢的究竟是点心,还是这个人。 在无名村时,她潜意识里让着何子秋,无论他演什么戏,她都欣然观摩,不过是心里吐槽嘴上不饶人,从没有过什么实际行动。 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是特别的。 也许,是她第一眼透过屏风,看见那颗探寻的小脑袋的时候。 也许,是她吃到第一口仙桃蜜露羹的时候。 也许,是过着枯燥生活的她被彻底黏上的时候。 这座如云之巅,终究还是被他锲而不舍得攀上了。 何子秋笑开了,笑着笑着,又落下几滴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她的肩上。 夏枫一日不表白内心,他便日复一日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他好怕夏枫只是一时兴起。 好在,好在她真的心里有他。 “夏枫,答应我,不管你去哪都带上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 在秦枚的“逼供”下,百味园老板颤巍巍说近日客人众多,并不能一一记住。她想破脑袋,说了些有的没的,提到早前靖王大驾光临,因嫌弃菜品不新鲜,特意要求审查厨房的事。 老板行得正坐得直,便任凭她巡视,期间也由她亲自跟随,并未发现靖王有何异常行为。 一定是那个整日笑得跟福娃一样的狗女人! 夏枫直觉认定,气得一拳打断一根柱子,拔地而起。 一轮浑圆的金色太阳照得她脸颊发烫,她一跃飞过金圣街,不顾门口护卫的阻拦踹开靖王府的大门。大门内的门栓陡然裂成两半掉落在地。 第98页 “夏瑾棠!滚出来!”夏枫攥着火气,把靖王府掀了个底朝天。 她由上到下拆迁队似的扫荡了一圈,就连隐秘无比的地牢都被她翻找出来,里面清一色莺莺燕燕,却没有夏瑾棠的踪影。 夏枫气不过,抓起两股战战抖如筛糠的老管家就要揍。 “王女饶命啊!我家主子今儿一早便出城了!” “去哪儿了?” “老奴也不知啊,老奴只是个下人,老奴什么也不知道呀王女饶命呀。老奴上有老下有小……” 夏瑾棠竟然跑了! 夏枫仔细回想,作为书里的大BOSS,夏瑾棠不仅有暗门这层关系,还有秦军做掩护,边疆之战,秦国领军之人,正是她走遍江湖结交的好友。 以如今的情势,夏瑾棠定是去边疆与好友和苏纯会合了。 好,你尽管逃,只要你不死,我便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掘你的墓鞭你的尸! “把你家主子所有的瓶瓶罐罐,统统送到贤王府府上!” “可……” “要么服从,”她拎起管家的衣襟,高高举起来,“要么去死。” 背后有脚步声。 耳尖一提,夏枫手一松,顺过管家头上的簪子转身一掷。 那簪子穿过明晃晃的阳光,直直射入一人的肩膀,滋出一痕血。 那人呜咽一声,被钉在墙上,口中呜咽。 他衣着轻佻,像是被夏瑾棠豢养的浮浪少年。 夏枫劈头就是一声带了三分疑惑,七分哂笑的嗤笑。 贤王府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厨子,用料采买地也各不相同,夏瑾棠怎么就能精准得定位百威楼? 原来是有人告密。 “这教会我,有的人,得赶尽杀绝才见不到他作妖,你说对么,墨松。” 她缓缓走过去,近距离观赏墨松的颤抖无助。他腮帮子鼓起来,倏然五官皱起,狠狠咬下什么。 夏枫当即捏住他的下颚,回手一掏,把它生生拽出来:“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咬舌不会死,吞舌才会么。” 她轻轻甩手,啪嗒扔在地上。 “我岂能让你自杀,你今天,必须死在我手里。” 太阳下了山,夏枫沐浴着霞光赶回王府。 她看了一眼陆乘元和何子秋的情况,太医院钻研毒素的老太医因经历过两朝后宫男人的精彩角逐,对毒药十分在行。 她一眼看出二人所中之毒:“此毒毒性烈却不稳,我这里有两瓶药可暂缓,二位君主早晚各服一粒,但这不可解毒,解药还需慢慢配来。” 从靖王府搜刮出一大包琳琅药瓶,夏枫一把扔在地上:“你瞧瞧可有解药?” 那瞎比倒眼的老太医帕金森似的,抖手一一看去,足足辨认了一个时辰,方摇摇头:“无。王女放心,好在王女逼毒及时,主君与贤王君均无大碍,只消按时吃药,即可阻止毒素的扩散。我先回宫,不出两个月,便可配出解药。” “嗯,”夏枫顿了顿,朝老太医郑重行了个礼,“拜托太医了。” 老太医愣了神,说实话,当她知道贤王找她看病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着一颗赴死之心,抄起笔墨一盏茶的功夫拟好了医嘱。 如今受了这一礼弥足震惊,可见贤王对府上两位君主的重视。 “贤王这一拜,折煞我了,告辞。” 夏枫命翠涛备马,准备连夜出发,追杀夏瑾棠。 她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皇城递给夏椿,又拜托秦枚好好照顾陆乘元和何子秋。 “我也要去!”何子秋拿过一瓶药,掀开被子要下床,“你刚才还答应我的,去哪儿都会带着我的!” 他一则不想同夏枫分开,二则夏枫一出去,又招惹了什么花花草草怎么办,他说什么都得近距离把关! “不行,此去路远,非常危险,你又中了毒。” “你说话不算话。”何子秋拽住夏枫的手臂,紧紧抓着不放,“带我去,否则我就不让你走,夏瑾棠算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在一起!” 他这话也对,但夏枫不听。 “听话,这一路风餐露宿,你吃不消的。” “我吃得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何子秋了,我也饿过一整天,走过好几个月的路!我还……”他咬咬牙,坚定得望着她,“我还在尘巢活到了最后!” 这话无端又戳了夏枫一次,叫她神伤。 秦枚瘪瘪嘴,不敢说话,她看了眼曲圣琰,曲圣琰识相得走出房门,朝她招手:走啊,人家要二人空间。 她二人默默离开,把门阖上。 “夏枫,带上我,我一定不会托你后腿的。”何子秋拿捏夏枫很得心应手,他放软声调,眼巴巴凝视她,倾身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我不想离开你。” 他清俊的脸离她很近,脸上的疤痕比夏枫刚救回来时好太多。 她抚摸他的脸,一遍一遍,轻启唇齿,歪头咬了咬下他的下巴。 “你知道你现在对我多重要,你可要黏紧我,别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夏——枝 哐当! 一桌子的沙盘哗啦啦倒在地上,李昙云倏然拔出武器架里的长矟,架上苏纯的脖子。 冰凉的矟尖抵住,割开浅浅的皮肉,露出点点粉色。 第99页 “如今边疆军士一心为国奋战,朝廷士大夫居庙堂谈兵也就罢了,竟连上下一心都做不到。生死存亡危机之秋,你竟还以家夫之命相逼,迫我战败,难道国民之幸存,不如禄蠹小利来得重要吗!呸,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 说及此,李昙云咬牙切齿,胸中怒气如鼓声回荡:“苏将军一世英名,怎生了你这等顽女!你可知若我战败,百姓将受到何等蹂躏,留给后世的,将永远都是耻!此刻的存亡与百年的振兴,此等大义岂是尔等鼠辈懂得的!” “我娘在世时,亦与皇太君共谋,将苏家全数交于皇太君。苏家与皇太君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我娘会原谅我的!”苏纯冷笑一声,“你不用担心那么多,说这么多狗屁大道理皆是推辞,由我领兵,依然能打赢这场仗!” “愚昧!” 一通骂完,李昙云仰天大笑:“此等取舍乃为大义,我若弃了战场,才真真对不起爱夫!放眼天下水深火热,裂土而战,再观朝堂,也唯有陛下与贤王是聪明人!” “你别提夏枫!”苏纯无能狂怒,狠狠抓住李昙云的枪柄,目眦尽裂,“夏枫那等小人,戕害家弟,还重伤了靖王,这才是大恶人!呵,你说她是聪明人,确实聪明,当初怂恿你来边疆送死,自己却安居天京,坐享荣华富贵!” “报!”此时,一士兵忽然冲进帐篷。 兵刃相向的二人这才暂时敛起怒意。 李昙云将矟尖锲入土内:“说。” “将军,有消息称,贤王已在来的路上。” 苏纯大惊失色:什么?! 夏枫带着何子秋,追寻夏瑾棠的足迹已半个月。 她马不停蹄,一路跟至稻城。 早前苏将军战败,丢掉了麦城,麦城与粱城相临,李昙云正镇守梁城,抵御外敌。 而稻城恰巧在梁城东方隔三个城池,虽距离不近,但若梁城失守,稻城也会受到波及。好在稻城地势特殊,易守难攻,就连战火最纷飞的年岁,稻城也相安无事。 夏枫与何子秋先于客栈定了个房间。 虽说是追杀夏瑾棠,但她认为,行动上急迫,心理上不需要那么急,大家消消停停的,悠闲点追杀不好么。世界是圆的,夏瑾棠不可能往一个方向逃一辈子,她迟早寻个去处停下来。 只要被她找到,就是她的死期。 “想吃点什么?”夏枫担忧得望向何子秋。 他倾身与她贴了帖额头,安慰她自己没事:“据闻,稻城的米酒一绝。” “那便带些回去,待你痊愈了再喝。” “好。”何子秋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他揽住夏枫的手臂,顺势往下,与她十指相扣。 他想随时随地都能抱抱她,想永远都牵着她。 “不要,小姐你饶了我吧!” “给我滚回去!” 前方一丈远的地方有个小巷,不少人围在巷口你一言我一语。 夏枫听力极好,几步路便听得众人三言两语道清了原委:似有一恶霸小姐强买小奴,做了许多不堪入目之事,小奴难忍,盗窃家财逃离被抓了个正着。大庭广众之下二人就拉扯起来,小姐便动起了粗。 刷! 一痕亮光忽从巷子口划过来,眼看要擦地刮过何子秋的鞋面。 夏枫踩住,往前踢去。 那小刀原封不动以闪电般的速度滑射,刷拉一下,直挺挺在那人腿上蹭开一个口子。 “谁!好大的胆子!”那人冲天的怒吼刺穿了大家的耳膜,夏枫只觉得吵闹。 视线唰唰唰看过来,夏枫把何子秋护在身后,微扬下巴:“我还以为哪只劣狗挡道了呢,没想到是个人啊。” 对方这才排开众人,一手拽着那小奴的头发走过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夏枫?” 夏枝登时就萎了。 且说自贤王府内上演过一出“大逃杀”后,夏枝与张氏、夏于柳连夜卷铺盖走人,一路逃到稻城。三个大孝之人顺走了老太君不少宝贝,变卖后得了庞大数额的钱财,也算一辈子衣食无忧。 丰厚的家底,以及“贤王亲戚”的称号支撑夏枫继续在稻城横行霸道,不久便成了稻城有头有脸的女纨绔。 稻城离天京远得很,夏枫不会为了她们三个无缘无故来如此偏远的地方,她抖了个小机灵,私以为挣脱了魔爪,幻想这样的好日子能持续一辈子。 如此一来,夏枝越发肆无忌惮。 这不,强抢民男信手拈来。 “我当是哪条畜生,原来是从家里跑出去的那条啊。” 几年前,夏枝用贤王的头衔代表皇太君去临海同岑青阳密谋,拉何富商下水导致何家灭门,还害得何子秋与夏枫途生趑趄的事儿,夏枫还没找她算账。 可真是冤家路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夏枝愣神了一个弹指,转头就跑,奴隶也不想要了。 夏枫岂能让她逃脱? 她牵着何子秋,腾出一只手来一掌打过去。风随着她的内力打旋,拧成一股,钻头似的直击夏枝的背部。 夏枝哪里受得了这一击,她胸腔猛得一震,灵魂陡然出窍,仿佛看到了自己狼狈的脸,脸丢得想当场去世。 肉体倒下的一刹那,她又魂魄归体了似的,肺叶子被撕裂开来,胸腔疼地要命。 第100页 “放了我吧,夏枫,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她在地上扭成一团,像只毛毛虫,爬也要爬走。 “下辈子?都不知道你下辈子能不能投个畜生胎。”夏枫走上来,又一脚踩上去,直接踩碎了她半边肋骨,“还有,你这话牛和马可不爱听。” 咳出两口血,夏枝狠狠瞪过来:“你我血亲,你竟赶尽杀绝?” 血亲? 你别侮辱我啊。 夏枫觉得鸡掰,她用脚尖拨弄她的脸:“也不知,老太君和什么畜生延续了你这一脉?” “饶了我,夏枫……求求你……” “子秋。”夏枫淡淡道,“转过去”。 这都是小场面了。 何子秋依言转过身,阖上了眼睛。 “你怎么尽说胡言乱语,想来是精神错乱,我刚巧通晓些医术,妙手回春。我又是个好人,见不得别人病着,来,我来帮你治疗治疗。”说罢,夏枫一掌呼过去,打出她三颗牙来。 群众想围观又不敢围观,只能乖乖在一边看着,喊着大快人心。 “夏枫……” “还不清醒?”夏枫又一掌从另一边掴去,直掼入她的太阳穴。 “求求你……我爹爹和我弟弟还要我照料……” “关我屁事。” 夏枫还要下去一掌。 此掌正临空,一串马蹄声自不远处响起,逼得围观群众让开一条小道。 玄衣的捕快旋即下马,操着窄背刀跑过来:“何人在此斗殴?!” 捕快平日里收了夏枝不少好处,众人一见她来了,纷纷摇头,心道这红衣女侠虽手段厉害,但怎么着也干不过官家吧?往后要么是被抓去衙门,要么是被通缉。 日子怕是不好过哦。 夏枫一脚踩着夏枫的脑袋,正如她初到贤王府那样。 她甩手朝捕快扔去一枚令牌,令牌略沉,由着她不小的力气“啪叽”盖在捕快脸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拿开令牌,捕快顶着脸上印出的红印一看,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 “贤贤贤贤王?” 边疆下起了大雨,战火被浇灭,人们不得不停下战事。 牧屿双手背在身后,胸有成竹得望着银灰色的天空。她要在隆冬降临前,解决这场战争。近日,她已能明显感觉到李昙云的疲乏。 夏国将领,不过如此。 无论是姓苏的,还是姓李的,都将死在她的长矟之下。 天京,也迟早被她的铁骑踏平。 “将军,您的密信。” 牧屿转过刀砍斧凿一般的侧脸,打开一封表皮破烂的书信,细细读来。 “瑾棠竟然深陷危情,已前往此地。”喃喃一番,牧屿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摩挲着下巴,“天助我也。” 瓢泼大雨下不停,牧屿骑上马背,顺着边界策马半个时辰,方瞧见点点星火。 夏瑾棠可见是轻装出行,来得匆忙,只带了零星几个高手。 “瑾棠,你怎的来了。” 牧屿与夏瑾棠交好,一则因她武功卓越,十分崇拜。二则她乃夏国暗门的首座。暗门爪牙遍及五湖四海,有些许已渗透入秦国,她十分敬畏这方势力,想与其积极结交。 夏瑾棠通常装瘸的事,牧屿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夏瑾棠被人推着轮椅而来,她有些奇怪:“瑾棠,你我见面,你何必如此。” 带着兜帽,端起半张从容的脸,夏瑾棠道:“对面便是夏国的军营,我需得谨慎。” “请,我为你安排了一座营帐。”牧屿垂眸,望见夏瑾棠裹得严实的颈脖处,隐隐露出一抹伤痕,“瑾棠,你受伤了?” “此事,待到了军营,我再与你慢慢细说。”语气中隐隐含着恨意,“此战,你必须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我等你回来 帐篷外风雨交加,夏瑾棠方歇下来,仍抑制不住得神经紧张。 她坐在由兽皮铺设的长椅上,任凭下人为她按摩腿腹,以防血液不通。 她时不时望向帘子外头,手“的的”敲打扶手,凝神侧耳,双目无神。 牧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夏瑾棠,对方在她心中,从来都是笑容从容之人。她似笑非笑,静静雅观。 不一会儿,一夏瑾棠带来的黑衣人落在帐篷外:“王女,有信了。” 夏瑾棠停了一下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她坐直身子:“进来说。” 那人一身的雨,淋了个透彻:“王女,我们……失败了。” 牧屿端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却见夏瑾棠愣了几个弹指,扶住扶手几次使力都没站起来。她睁大眼睛瞪着那人,忿忿一掌打过去,手风把人掀翻了:“滚!” 夏瑾棠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怎么会失败,她命人看着,认定了李子被带入夏枫手里方连夜离开,竟然还是没能杀死她。 如今败露,好在她已经逃到了梁城,李昙云战败之前,夏枫都不会过来。 应该也许大概吧。 紧张之余,她又安了一份心。 “牧屿,此仗你必须赢,我们得联手,弄死夏枫。” 牧屿好奇得抬起眼帘:“夏枫是谁?” 夏瑾棠扶额,扶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夏枫这个人是谁。谁谁谁的徒弟?这个谁谁谁,有头有脸的报出来能说相声似的,报上好一会儿。 第101页 “贤王。”她淡淡回了一句,心气不足。 “哦~”牧屿耸耸肩,“叫她过来,我们联手,就像我们对付苏将军一样。” “牧屿,这回可不一样。” “比你我合手还强?我不信。”牧屿小酌一口,把水喝出了清酒的意味,“更何况,还有太女呢,你绝想不到,她的武功近年来突飞猛进,已在你我之上了。” 夏枫在衙门俯瞰夏枝被打了三十大板,完了亲手把捕快与夏枝关进地牢,操器具焊死了门,方再度启程。 她一路往西,抵达夏国军营。 “十三团听令!” 校场上,士兵们正训练,排兵布阵,皆有一团长高声令合。夏枫一眼掠过去,脚步一顿。 那新晋团长有些生涩,但口令喊得敞亮,铠甲虽有多处刮痕,却不影响她的大将之风。 夏枫凝神望了许久,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牵着何子秋大步流星,排开众士兵,迈入大将的帐篷。 “李将军,多日不见,你清减了。” 李昙云见到夏枫,就像见到自己的救星。她吸溜吸溜鼻子:“前日收到贤王要来的消息,没想到您这么快便来了,明日,我军将与秦国大军一战……” 她坚定地望着夏枫:“我们一定会赢。” 夏枫想到早前贤王府内,何子秋说的计谋,她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嗯,明日,我也要上战场。” 此话一出,兴奋就像山泉从李昙云的眼里涌上来,夏枫赶忙抬手:“但,我不参与战争。” “这是何意?” “我要假装被俘虏,进入秦军,杀几个人。” 她先估摸着说个约数,至于几个,咱们随机应变。 “我不在的时候,还要拜托李将军派人照顾家夫。” 家夫?李昙云寻思自己这才出京没几个月,夏枫都娶亲了?她偏头,朝何子秋行了个礼。 “依我看,外面那个十三团团长就不错。” “哦,那是贤王手书推荐上来的小兵,战场上表现卓越,这才被一路提拔。” 李昙云似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她不能把苏纯怎么样,但是夏枫可以啊,按照夏枫的性子,杀谁都正常。 但她开不了口,难不成就说:我夫君被苏纯掳走了,贤王你帮我救一下? 啧。 谁知,夏枫淡淡一笑:“说到苏将军,苏纯呢?” 苏纯存有一丝侥幸。 她正在营帐中踱步,寻思夏枫会何时入营。她必须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亲手把夏枫逼上上战场的死路。 若她跑了,一切功亏一篑,那她们再不能对付夏枫了。 苏纯两天内实现了自我感动,灵魂升华起来,觉得自己掌握了命脉,这项流血事业没有她不能成。 她每日半夜里都恶狠狠得瞪着眼睛巡查,看看李家夫君跑了没,是不是还活得好好地。 如果夏枫逼她,她就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两日怕得没合眼,终于在今天完成自我安慰后,苏纯闭上了眼睛,睡得很安详。 没过一会儿,外头倏然吵闹起来,准确说,是还没能开始吵闹,只说了句:“竟敢擅闯军营重地——” 一群苏家军便嗝屁了。 苏纯陡然掀开被子起身,顶着一双黑眼圈,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长矟:“何人放肆!” 一只手蓦地自帐帘外伸进来,薅住她的头发一拎。 “放肆!”苏纯疼地龇牙咧嘴,举矟就要戳。夏枫两指夹住她的矟尖,使劲一别。 嘎拉拉,长矟尖端弯成了一个大大卷。 嘭! 苏纯被一把扔到硬塌上,脊椎差点折了。 夏枫扯扯衣襟走过来,一手捞过她两手手腕往上一提,内力若巨浪倾下,把苏纯压得喘不过气:“你之前是怎么对待子秋的?像这样吗?” 她戏谑得扯开苏纯的裤子,把她扒了个光。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会屈服的,你这个恶人!”死到临头,她还嘴硬,“我从小就看你不顺眼了,果不其然,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区区一个败类,还娶了一个青龙症,好大的笑话——” 快如闪电的一掌瞬时拂过她的腮帮子,疼痛两个弹指后方姗姗来迟。 啪! 啪! 啪! 苏纯连挨了三掌,竟挨住了,也算是个狠人。 “李将军的夫君在哪。” “我死了,你也别想知道!”像含了一口痰,苏纯没一个字说清楚的。 “你不说?”夏枫点点头,无所谓得吹了吹指甲里嵌入的苏纯的上皮组织,“苏家的坟,看来是要一锅端了。” “你敢撬我苏家祖坟?!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我娘乃是——” “吵死了。”夏枫当即赏了她一击上勾拳,“我再说最后一遍,要祖坟,还是要李将军的夫君?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抢人夫。” 苏纯忿忿张开血盆大口,可谓血口喷人,溅了夏枫一脸血渍:“我要你死在秦军手下!” 看来问是问不出来了,小样脾气还挺犟。 “你不是喜欢买小奴隶玩么?来人!” 拎起苏纯,绑住她的手腕,夏枫把她吊在武器架上。她用一旁的净手盆洗洗手,优哉游哉坐到一旁,拿了本桌上的兵法来看。 第102页 过来前,她专门去各个团,挑了些强壮的女子。 女尊世界嘛,战场上士兵的某些需求,总是得不到满足,军营里虽然也有专门的机构,里面豢养了一些男子,却不够她们玩的。 女人之间,搞些有的没的,也纯属正常。 “来,你们一个个上,干她。” 苏纯瞳孔地震,手疯狂挣扎:“夏枫,你疯了!” 夏枫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不是最喜欢这出吗?让我看看你苏大小姐有多持久?各位不要客气,请狠狠得,把她办了,谁花样最多,本王重重有赏。” “哦对了,”撕下两页纸卷成球,夏枫一个投掷,死死卡进了苏纯的嘴里,“别让她吵到本王看书。” 帐篷外的苏家军,即便后来醒了也不敢入内。她们听到凄惨的叫声一浪盖过一浪,汗毛直竖。 月明星稀,乌云缓缓,直到夜幕降临,夏枫方从帐篷里闲情漫步似的走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块方才厨房小兵送来的窝窝头,啃得倍儿香,又甜又有嚼劲。 去了苏纯形容的山沟沟里,夏枫捞起蓬头垢面的李家夫君,送到李昙云手上。 李昙云堂堂大将军,上战场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一见着自家夫君受了如此委屈,嗷一嗓子就哭了,还喊着要去把苏纯大卸八块。 “没事了,我都友善又和平地处理好了,放心,我根本没动手。”夏枫如是说。 凉风吹,草絮儿飞,路边的瓢虫成双对。 沐浴月色,夏枫洗净浑身血迹,换了套干净衣裳。她蹑手蹑脚走近何子秋的帐篷,还没打起帘子,肩膀被率先拍了一下。 她转头,对上沙曲憨笑的脸:“凤妹子,又见面了!” 夏枫难得笑开了:“沙姐姐,别来无恙。” 沙曲邀请夏枫喝酒一叙,夏枫欣然同意。 她二人畅聊,沙曲从她回家后带着镖局的姐妹参军,再到她如何做上了十三团团长。叽里呱啦,期间姐妹们都在什么团什么团,又有多少姐妹光荣战死,事无巨细。 “在战场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夏国!”她说得酣畅淋漓,举杯向明月,颇有一番豪气。 沙曲再不是那个镖局里头行走江湖的沙镖头了,而是铁骨铮铮,披甲执锐的小将军。 夏枫望向她的眸子里,难得多了一番赞赏。 女人的成长,真是耀眼得让人感动。 二人各喝了足足四小缸,直到半夜,沙曲方放夏枫回来。 夏枫喝多了,没了血腥气,反而染上一身的酒气。 她打了个小嗝,因喝得太多,走路有些勉强。 迷迷瞪瞪入了帐篷,夏枫摇晃摇晃头,走近低矮的床铺。 她褪下衣衫,掀开被子钻进去,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她知道,何子秋在等她,他一直没睡。 何子秋默默拥住她,揉揉她的后脑勺:“明日要上战场么?” 夏枫淡淡“唔”了一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会想你的。” 黑暗里,何子秋的脸微不可见得红了。 他下次一定要让沙曲多陪夏枫喝喝酒! “嗯,”他轻吻她的耳廓,“我也会想你的,我等你平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一算好像正文下周就完结了,这次我把甜甜甜的各种日常全部放在番外里。 有什么想看的可以评论留言,我选着写。 感谢在2021032416:57:39~2021032516: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领头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这事儿管不着 锣鼓喧天,两军于梁城外对阵,硝烟弥漫,风吹黄沙起。 李昙云披甲执锐,立于城楼之上。她双手背在身后,额头冒出涔涔密汗。 晴阳万里,云过无痕。 片刻,她嗅到一股清新的刚沐浴毕的皂角香。 “王女,秦国来势汹汹,您不如就站在城墙上监战……”她话没说完,一眼望过去,夏枫竟一件铠甲没穿,一身赩炽色长裙,火红的不像话。 李昙云能想象到夏枫被一击刺穿的场景。 “你不用管我,我既不能为这场仗出力,我也不会给你拖后腿,你自己的仗,你自己打赢。” 夏枫说罢,纵身一跃。 那一点橙红入了黑压压的大军,仍扎眼的很,仿佛就要对方一眼瞧见她似的。 牧屿身着朱湛色铠甲,目力极佳,一眼便望见那抹迎面而来的朱色。她静静停留在众将士之中,浑身没一点儿杀气。 怎么,这是要求和? 不一会儿,号角吹响,两军战鼓擂擂,敲响了战争的序幕。 牧屿紧拉缰绳,听身旁战士一声掼耳的“杀! 泵纪凡黄谌恢辶似鹄础 万人如蚁过,夏枫独自站在原地不动,像一只逆盘中的坚/挺个股。 牧屿猜不透,只能迎击,握着长矟的手攥紧,驾马而来。 夏枫站定,顺手捡起一战死将士的长矟,一跃而上。 牧屿举矟相刺,擦肩而过时,二人交战几个来回,她霎时感到对方的强大。 但也,不过如此。 她信心倍增,把夏瑾棠警告她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第103页 什么有摇山瀚海之力,什么以一敌万,以一人之力可移山,不过是夸张成分罢了,她虽敬佩夏瑾棠的功夫,但若真要比试,她不一定会输。 如今看来,夏瑾棠确实是年纪大了。 牧屿横眉冷竖,回马挑矟,再几个来回,便渐渐占据赢头。 夏枫没有让的痕迹,她认真应对,眼神凝重,动作一丝不苟,却仍是打不过牧屿。牧屿轻嗬一声,一矟下去,把她的武器拦腰戳断。 不得不承认,牧屿的蛮力确实大,夏枫若非有内力,恐怕能与之较量一二,只不过,对不起,咱们就综合实力上,不是一个级别的。 可夏枫她得演啊,她得假装被俘虏才是。 秉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她脑瓜子一闪,一个左脚踩右脚,绊了个趑趄。 牧屿一眼望见破绽,抡起手臂横扫过来,长矟矟尖划破夏枫珍爱的裙角,裁出不规则的裙袂。 “夏枫,你今日便要败在我牧屿手下!” 李昙云在上,眼睁睁瞧见夏枫被牧屿活捉,大脑一下子蒙了。 她知道牧屿的厉害,但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竟能碾压夏枫。完了完了,这要她如何同贤王君交代,如何同陛下交代? 武学生涯要完。 夏瑾棠为牧屿捏了一把汗。 因为她的血是最好的毒,开战前她还让牧屿带了两瓶走,希望有用。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紧张地度秒如年。 究竟能不能杀死夏枫呢。 “靖王竟如此惧怕贤王么?”一年岁二十五左右的女子打起帘子走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戏谑道。 夏瑾棠朝她行了个礼:“瑾棠见过太女。” “靖王助孤坐上这太女之位,孤还未曾谢过你。” “太女客气了,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女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夏瑾棠,夏瑾棠受宠若惊得接过,却觉有一丝霸道的内息顺着茶杯刺入她的指尖,把她疼地牙关嘎吱嘎吱响。 “太女的内力,竟精进至此?” “要不然,孤如何无声无息铲除异己呢,可不事全靠暗门。”她坐下来,翘起腿,脚尖悠哉地转了几圈。 “几年前,孤正处在武功的瓶颈期,谁知,有一武学大能莅临秦国,我有幸拜她为师,超越自我,得以成就。” “哦?是谁?” “天下第一掌。”太女自豪得挺起胸膛,一副“你一定听说过的”神情,“家师近日也随孤来到梁城。” 天下第一掌这么中二又傲气的名字,天下只有一人。那个老女人是夏国泉州人,行走江湖,乱收徒弟,学不会的就杀死,学得会得就留在身边继续教。 大概是四年前,天下第一掌忽然从夏国的江湖上消失了,有人说她退隐江湖了,有人说她收了一个厉害的徒弟,那徒弟学成了就要弑师,她吓得逃出了夏国。 这些本是江湖俗事,饭桌谈资罢了,夏瑾棠全无兴趣。 但……她苹果肌往上一挤,眼睛不由得望向帐篷顶:这事儿怎么听着很像是夏枫的作为。 自从她知道夏枫是路人甲后,天下不少奇奇怪怪的事,都在她心里默默与她挂上了钩。什么南北拳离奇死在自家粪坑徒弟出走,什么江湖第一艳因被心上人冷漠拒绝剃度出家…… 这女人好烦,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如此想来,夏枫最喜欢扇人嘴巴子,听下人言,林丞相宴会上,她教训冬雪,两掌就把人呼得只剩一口气。 夏瑾棠猛地灌了几口茶。 太女秦榴来边疆,不过是猜到夏国大势已去,这场仗必赢,她再坐镇挂个头衔,定能捞到不少红利。 夏瑾棠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闲聊,直到太阳西斜,晚霞染云。 这场仗还没真正开始,只是打仗开头双方的试探,毕竟双方主力军都未曾上场。 临近日落,牧屿带着将士们风光归来,夏瑾棠也不顾秦榴还在哔哔,划拉着轮椅便冲出去:“牧屿,如何?!” 她见牧屿完好无损,心中哑然。 “瑾棠,是你多虑了。”牧屿哈哈大笑,拍拍夏瑾棠的肩,“人我已经活捉回来了,我们要拿贤王,与夏国皇帝谈条件!” 活捉?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夏瑾棠楞得灵魂都出来了一般:“你是说真的?” “是啊,人已被我五花大绑带回来了!” 这可能吗? 这合理吗? “你用了我给你的毒?” “不曾。” 夏瑾棠不信:“你会不会抓错人了?带我去见她!” 若牧屿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回来,说自己捉了夏枫,夏瑾棠还觉得有点可信度,如今这番,倒是像被演了似的。 直觉告诉她,一定没这么简单。 夏瑾棠被士兵推着进入一个帐篷,那里头血腥冲天,全是秦军抓来的俘虏。 其中,正有一人坐在角落,被困成了毛毛虫。 夏瑾棠定睛一看,那张脸绝色无比,确是夏枫。 绝不应该! 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被阴,二人便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 夏枫打了个哈欠,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夏瑾棠,原来你真的藏在这儿。” “你是如何被牧屿打败的。” 打败?不至于。 夏枫想了想,一本正经:“战场上,我的左腿和右腿闹不和,左腿伏击偷袭了一下右腿,把右腿绊倒了。” 第104页 夏瑾棠:你看我信吗。 “呵呵哈哈哈哈哈!”轮椅上的人,无奈地仰头大笑,她似乎看到了整个军营的悲剧,看到了牧屿引狼入室后,造成的全军覆没。 “你杀了我吧。”她害怕得狂吼起来,手不停得拍打轮椅的扶手,吓得身边士兵一惊,“你杀了我吧!” 看把孩子逼得。 夏枫轻嗤一声:“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只是个下酒菜。” 说罢,她微微一挣,牧屿亲手系了无数结的麻绳哗啦啦一层层掉下来。 小士兵下意识拔剑,咔擦,脖子一声脆响,再没了意识。 “我最后问你两个问题。”夏瑾棠自知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反而镇静不少。 她身体康健时都打不过夏枫,更何况如今已瘸了。 “嗯,我可是个好人,当然会大发慈悲听你问完了。”夏枫难得耐心,她提起麻绳打了个结,把圈一甩,套在夏瑾棠脖子上。 “你为何不自立称帝。” 夏枫挑眉,倾下身:“九泉之下,百年后你问夏椿。” 问了你就会知道,夏椿当初差点翘辫子。 “第二个问题,天下第一掌是你什么人。” “天下第一掌?”夏枫好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是我某个没杀成的师父,她太能跑了,怎么今儿大家都到齐了?有趣。” 夏瑾棠心里有安慰了,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死,是大家都得死! “来吧。” “喂,你不会想让我勒死你吧?” 夏枫的声音阴沉,她倾身拍拍夏瑾棠的脸:“你毒杀我家的小孩子,我会让你死得这么好看?” “你!” 排山倒海的恐惧倏然袭来,夏瑾棠要挣扎,夏枫当即从怀里掏出匕首,划拉两下便挑断她的手筋,划破她的喉咙。拽着夏瑾棠一跃而出,夏枫以飞速的轻功躲过众士兵的注意,把夏瑾棠与一只马的肚子系在一起。 “旅途愉快。” 说罢,她匕首狠狠刺向马屁股。 高大的马吼出一声悲惨的嘶鸣,抬起蹄子便飞奔出去。 夏瑾棠脸着地,被飞快拖走,划出一地血痕。 爽了。 夏枫拍拍手,忽觉得自己近日越发残忍了。 她沉默了一瞬,想想可能还是她们碰了何子秋的原因。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变得残忍。 那一瞬间,夏凤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很没有出息的志向:等一切结束,她要做一个像李将军一样的“夫管严”。 李将军真乃吾辈之楷模也。 明日便是大战,牧屿与将士们于军帐内大喝一杯。 秦榴等不到夏瑾棠,便回帐准备就寝。 倏然,她听到一串极小的脚步声,猛得回头打去一掌,这一掌掌风犀利,却被对方硬生生用内力接住回弹过来。 两力相抵,帐篷肉眼可见得像个包子一样涨开,吹出一道强风。 周围的士兵们被吹得纷纷倒地。 “师父,有刺客!” 秦榴大喊一声。 一黑衣女子背着手飘然而入,颇有大师风范。 她直挺着胸,眼睛微微一觑:“哼,何方鼠辈,在此造次?” 夏枫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师父,天注定你我要再次相遇啊。” 女子一愣,认真得退了一步:“此事,我管不着。” 秦榴:??所以师徒爱是会消失的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秋末收割 自称天下第一掌的女子哪里敢求情,保命都成问题好吧?管他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这女儿不要了。 趁夏枫注意力集中在秦榴身上,她转身就要跑。 “师父!你我合力还怕打不过她?”秦榴极尽全力想叫住她,喊得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几根。 女子哪里敢停,回头丢下一句:“没可能,徒儿,我们下辈子还做师徒。” 秦榴:…… 真的有那么强? 她不信邪:“就算你把士兵们都排除在外,过不了多久消息也会传到主将帐中,等牧屿来了,你想跑也跑不掉!” “你真以为,牧屿能抓住我?”夏枫抽出匕首,于掌中打了个旋,“太女轮流坐,今日到别家。” 她还没做几年啊喂! 秦榴咬紧后牙槽,荡起袖子,一股强劲的风呼啦啦刮起来,夏枫抬起匕首脚尖一提,惊鸿一跃,那匕首划出一痕直光,刀尖刺入秦榴的掌风,仿若钉子入了厚实的棉花,虽可轻易锲入,却底入底。 好强! 秦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蛮力与内力均在自己之上。 可她大秦太女也不是吃素的。 她猛力一推,掌风倏然猛烈起来,夏枫倏忽躲过,几个长跃,落在摆满了沙盘的木桌上。她脚起一个飞踢,沙若风暴裹挟住内力横冲直撞,像一头野兽咆哮着,掀起了漫天尘土。 每一颗砂砾都像是暗器打在人身上生疼,吸入肺腑更要断气。秦榴吐出一口浓痰,蓄了三个弹指的力,把浑身内力汇聚于掌心,狠狠砸向地面。 以掌心落地之处裂开一条裂口,如碎了的玻璃肆意地纵横生长,整个帐篷嘎拉拉响了一声,轰隆一声倒下去。 “有人偷袭!” 军营訇然乱成一锅粥,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排兵布阵,骑兵们上了马就要冲过来保护自家太女。 第105页 夏枫冲出帐篷双脚踏在坍塌的帐篷尖顶上,双手背立。 众士兵虽如蝼蚁,但数量庞大,夏枫也不想一下子杀这么多人,怪累的。 她头一次把身体里头所有内力一股脑套出来,将夏瑾棠的那一脉单独挑出:对不住了各位,我要臭你们了。 一股奇异的气息倏然蔓延出来,众士兵大声叫嚷着“有毒!”,没人敢靠近半步。 “这是!夏瑾棠的独门内功!”秦榴赶忙捂住口鼻,“你究竟是谁!” 你丫的也配知道我的名讳? 夏枫才不理会她,一个突进便要取她性命。 铿锵一声,金器相撞的声音抖出一个弧度,震得众人耳膜疼。 士兵们纷纷不敢上前,瞪大眼睛瞧着自家将军深入毒区。 “你竟是演我的?”牧屿当即怒了,“你一人,竟敢只身入我军营?你进得来,我便叫你出不去……” “吵得一批。”夏枫不耐烦地低低骂了一句,“反派话真多。” 牧屿:???谁更像反派! 夏枫的力极大,仅用一根短短的小匕首便三两次与牧屿抗衡,渐渐的,牧屿力不从心起来。且周遭充盈着夏枫有毒的内力,如何放开手脚对弈? 即便有秦榴相助,她作为大将,也只能将秦榴率先推出毒区,先行保障她的安全。 “夏枫!你我身为女子,定不屑用阴谋招数胜出,不若退出毒区,你我寻一片空地,堂堂正正代表两军对弈!” 牧屿说得义正言辞,颇有几分大将的豪气。 在这个打仗都要等两军整顿阵型后,击了鼓方开战的年代,双方极看中礼教名节,多有两军将领单独对弈,输者战败的场面。 无论何时何地,若有一方堂堂正正打仗的要求,另一方为了国家之誉、大将之风,定会答应。 但这关夏枫什么事? 她管你什么将领的风度,去你的气度,眼看着她将手刃秦榴,你现在叫她离开有利地形出去SOLO? 有病。 什么堂堂正正对弈,她现在就要堂堂正正弄死你。 牧屿压根没想过夏枫会不同意,眼睁睁瞧见她迅速拔地而起,于空中一脚踹向她的头盔。 脚尖尚未触碰到,牧屿便感觉脑袋上一冷,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压力劈头盖脸砸下来,仿若九十九层天塔瞬訇然坍塌,而她正站在第一层的中心。 那压力蓦然破了她的头盔,直朝她的脑门而来,她下意识闪腰躲过,却因一个愣神吸入了毒气,对方速度又太快,一时竟没全全躲闪开,肩膀吃了她一记。 撕裂的疼痛感倏然传遍全身,她瞳孔骤然缩起,噗通一声侧倒在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左臂已不知所踪。 再定睛一看,在夏枫脚下踩着呢。 “夏!枫!”牧屿如狮般吼了一声,震动天地,她抄起长矟刺去,夏枫一个匕首,便刺断了她的矟身。 牧屿一愣,终究是怔怔立在原地,灵魂出了窍。 敌我差距,大过天堑。 “别灰心,你已经不错了姐妹,”夏枫拍拍她的肩,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鼓励道,“你是唯二在我用了全力后,还活着的人。” 她想了想,补充道:“当然,第一个残废以后已经上西天了。” 本来夏枫的目标也不是牧屿,又因梅开二度,生了几分“惜才”之心,难得欣赏地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加油,争取比阿罗多活几天。” 她转身,飘飘然拎起呆坐在地上的秦榴。 秦榴一个哆嗦,倏然反应过来:“还愣着做什么,救孤啊!” 死在战场上自然是士兵的荣誉,但是保护太女…… 当然,当然,保护太女也是应尽的职责! 一众士兵冒死冲了进来。 一声沉闷的风声,以夏枫为中心,风波形成一个环,一波一波荡开来,把一群又一群人弹开,四射到各个地方,死伤由命。 以一敌万,真不是吹的。 众士兵再也不敢向前,纷纷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放开我,放开我!”秦榴像一只莫名其妙被捉住的小螃蟹,四肢疯狂叉巴,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告诉你们女皇,太女的命,本王收了。” 说罢,夏枫用力一捏。 人的颈脖真是脆弱,终究还是太软了。 群龙无首,饶是秦军人再多,也不敢妄为。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枫“仁慈”地留下秦榴的头,往秦榴的里衣上擦了擦血,潇洒离去。 且说翌日一早,李昙云带着大军在梁城外等候,等了一个早上,愣是没瞧见秦军的身影。 风吹枯叶飞,李昙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咕了? 这场战役,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后续秦国女帝大怒,派新的将领带军,也被李昙云打得落花流水。 一则梁城外驻扎的秦军莫名士气尽失,整整五万精兵,再也没有了战斗的动力,整日死气沉沉,颇为诡异,中毒者更是数不胜数。 二则秦国之崛起,全靠牧屿这位天生将才,只可惜将才之魂,早就被夏枫践踏得不行,据闻多年后,牧屿剃度出家。 此处还要插播一则江湖趣闻,牧屿出家后,看上了隔壁寺庙的“江湖第一艳”,二人重归红尘,喜结连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夏军之胜利,夏枫领了三分功劳。 第106页 这三分功劳足以震慑朝堂中的禄蠹。 贤王为了追杀靖王,顺便去边□□闯军营,足刃秦国大将牧屿,直接把人家打出红尘,还捏爆了太女秦榴。 这则的消息迅速传荡开来,皇太君手下的朝臣们听罢,各个吓得装鹌鹑,皇太君再怎么发号命令,她们再不敢断然执行。 太可怕了…… 夏枫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上朝,朝夏椿恭敬下了个跪。 这一跪不得了,众人这才意识到,普天之下,能降住夏枫的只有夏椿,其他人都不行。 下朝之后,众人窃窃私语:“姐妹,你瞧见了吗,你怎么想。” “保命要紧啊,甭说皇太君给了咱们什么好处……反正我是不敢跟皇太君混了,我不干了。” “皇太君怕是自身都难保吧?早前赐婚苏家那件事……” “哎,对了,苏纯呢?” 众人迷茫地互相看看:不知道啊。 皇太君病了,彻底病了,从此不早朝,也不搞什么垂帘听政了。 那么厉害的夏瑾棠都没了,他捉摸着要不搬去禾山寺,念念佛算了。 当然,皇太君是不会去禾山的,他只是差人放出风声,想让夏椿挽留自己。毕竟夏椿是他一手带大的,怎么着也得有点情分不是? 皇太君坚信:夏椿从小到大,都是个极孝顺的孩子! 这天一早,嬷嬷通报:“皇太君,皇太君!” 因为夏枫,皇太君这几日老是做噩梦,不得安宁:“又怎么了。” “皇太君,贤王来了!” 好家伙,一句“贤王来了”,整个常宁宫都寂静下来,落针可闻。宫人们也不管皇太君是不是在场,也不听皇太君吩咐的了什么,赶紧拿起手里的东西就跑,七零八落,不成体统。 见贤王一眼,折寿十年。 皇太君彻底无奈了。 他身边,竟只剩下一个长皇子夏鸣。 他偏头瞟了一眼,见夏鸣害怕地发抖,像是局部发生了地震。 夏鸣太怕夏枫了,他早前仗着皇太君的宠爱,对夏枫说了不少诳话,如今想想,每一句都够夏枫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见阎王。 那他为什么没走? 他吓得腿都软了,压根站不起来! 嬷嬷擦擦汗,乖乖退到一遍。 那一身红衣的女子,依然是没听到传召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了,好像常宁宫是她家似的。 夏枫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听说皇太君要去禾山?” “夏枫!”皇太君虽怕,但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脸上的褶子已经抖成了流动的波涛,嘴巴还是严肃的下拉着,“你不要太赶尽杀绝!” “我又没说要杀你,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偏激,你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吗。”夏枫无所谓地耸耸肩。 她轻盈地踏上丹墀,朝皇太君摊开手:“那个雨花舒容膏,再来点。” 殿上仅剩的三人:…… 皇太君气得眉毛颤颤,打了夏枫手心一巴掌:“早就没了!都给你了!” “一点存货也没了?老头儿,你可别骗我。” “雨花舒容膏乃瀛洲进贡的特品,唯有瀛洲有!” 哦,瀛洲。 夏枫点点头,调脸就走:“老头儿,去了禾山,就乖乖死在那吧,也省的别人挪土了。” 后来,夏椿金口:派夏枫护送皇太君往禾山。 夏椿寻思,既然你要去,那我就派我手下最厉害的人护送你去,够孝顺了吧。 被夏枫强制送去禾山的皇太君:谢谢,有被孝到。 今已秋末,天气渐冷。 夏枫往靓衣坊进了一批上好的毛皮,差人为何子秋做披风。 她回府的时候,天清亮清亮的,阳光呈透明的黄白游色。 她嫌刺眼,下了车,手微微抬起,遮了半边。 “你回来啦。”秦枚俨然被曲圣琰同化了,二人端着一碗糖稀死吃,吧唧吧唧,“太医来过了,主君和子秋哥哥已经服下解药了。” “嗯,知道了,”她径直走过,默默薅了一把两人的头,往栀子园去。 秦枚一愣,碗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她是在做梦? 曲圣琰低头一惊,朝她的耳边尖锐地大叫一声:“你浪费粮食!” 秦枚痛苦地捂住耳膜:看来不是在做梦,夏枫竟然摸她头了! 她还很受用是怎么回事? 曲圣琰捡起地上的糖稀,歪歪头:“你瞎脸红什么?” “要你管!” 踏着最后的秋阳,夏枫轻轻推开栀子园主卧的门。 鎏金打在淡色的被子上,暖洋洋的。 夏枫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一言不发。 不顺眼的都铲除了,往后的日子,就是你我的小日子。 “你准备站在那儿多久?”何子秋气鼓鼓地把脸埋进被子里,“你不陪我睡会么。” “陪。”夏枫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出一个幸福的弧度。 她爬进被窝,把又暖又软的人搂紧怀里,在他脸上轻轻啵唧了一口。 “就这?”何子秋棱角分明的下巴戳了戳她的脸,薄唇在她的唇角流连,“有没有更刺激的?” “有,”她翻身在上,“等你病好了,想多刺激,就多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结束,后面就放感情线的番外,包括容貌的恢复啊巴拉巴拉,不会短。 第107页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更番外。 ——有没有更刺激的? ——如果你觉得青龙症是白设定的,那你还是太年轻。(滑稽) 下本应该是开文案上挂的《娶佛》和《满级大佬带飞仙门》,我的打算是两本都全文存稿,然后双更,篇幅都会比现在这本长很多。 所以……跪求预收!我哭了,看看《满级大佬带飞仙门》吧! 放一波文案: 祝翀是远古洪荒时诞生的混沌,某天,她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变了,视她如创世主的神魔都没了,只剩下一群凡人在哼哧哼哧的修仙,还修得歪七扭八。 而且仙这种东西,搁以前不都是批量生产,现在竟然要修? 为了搞清原委,祝翀假扮凡人混入修仙门派,整天背着手,大爷看下棋一样看师兄师姐们勤奋修炼,嫌弃的不行:这也叫施法?这分明就是杂耍。 于是,她立志要“仁慈”得鞭策鞭策这些年轻人:什么金丹期的破仙术就敢嘚瑟,她起手一个上古神术闪瞎师姐的狗眼。 元婴期的凡人也敢来欺负她的师兄?一巴掌把你一朝拍回解放前。 什么?师父你飞升了就不努力了?没出息,给我学! 都给我发愤图强,给我努力! 晋云门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蜗居在山胳肢窝的小小门派,最有能力的弟子花了一百年才筑基,老得掉牙,深受别家排挤。 有一天,晋云门来了个平平无奇的小师妹。 再后来,晋云门整个门派都飞了。 剑宗新师妹吊打师祖 震惊,剑宗新师妹逼迫全门派修炼成神 第48章 瀛洲番外(一) 雨花舒痕膏。 夏枫发誓不仅要全部得到,还要把原料的种子统统打包带回,打造产业链。 她寻思了很久,打算亲自往瀛洲一趟。 如今也算是“河清海晏”:两国仇恨到达顶端,皇太君被关进禾山,夏椿初步独自掌权,大臣表面屈服,可谓内忧外患也。 但在夏枫看来,这天下,已经一半在夏椿口袋里了,她相信夏椿作为女主,不需要她盯着也会茁壮成长的。 夏椿:不,我不行。 去瀛洲这档子事儿,本来不急。 家里的雨花舒痕膏还剩两罐,何子秋身上的疤痕祛除了许多,唯有脸上的十分扎眼。 但前不久,林书豪组织了一场“天京名公子茶会”,盛情邀请何子秋。 何子秋和林书豪还算合得来,再加上林书豪颇有眼力见,情商不错,两人便成了好友。 友谊对何子秋来说,虽可有可无,但也锦上添花,夏枫不忍打扰,便同意他前往。 谁知回来后第二天,天京传开了贤王君容貌尽毁的消息。 碍于夏枫威慑力强,众人也不过是背地里传传,但碍不住总有小人喜欢溜须拍马,这不,一早便殷勤献到夏枫耳朵里。 当日下午,林书豪备齐了歉礼,忙不迭亲自来登门道歉,说自己的茶会误了何子秋的名声。 “你确定不是这家伙阴了你?” 夏枫一手撑着脸,觑起眼睛阴嗖嗖望着跪在台阶下的林书豪,把人吓得瑟瑟发抖。 林书豪抬起一双求助的眼睛望向何子秋:天可怜见,他是真的没有恶意。有男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他也不知是哪个不想活的大嘴巴添油加醋胡言乱语,他也是受害者啊! “此事与书豪无关。”何子秋拍拍夏枫的肩,“你别吓着人家。” 林书豪疯狂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他不敢看夏枫,鸵鸟似的闷着头,听头顶传来一声阴冷的嗤笑:“哦,那你坐吧。” 他哪里想坐,他现在就想走。 什么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临渊履薄,用来形容他最为合适。 一个噩梦般的下午,度秒如年般度过。 林书豪受了这茬,哪里还能容忍那传话的大嘴巴,立马下令严查,看看是谁茶会后乱说一通,茶到后,直接从“名公子协会”中除名。 夏枫欣然接受,自己出力就得到了满意的处理结果。 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爽利。 夏枫寻思来寻思去,总觉得自家准夫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何子秋本人并未发表什么看法,但心里怎么想的,夏枫隐约能感受到。她不开心,她觉得天京的饭桶们看不起何子秋。看不起何子秋,就是看不起她! “子秋,我要去趟瀛洲。” “瀛洲?”何子秋一愣,“好端端的,去那儿作甚。” “皇太君那老头说,雨花舒痕膏是瀛洲进贡的,我去一趟,给你捞一些回来。” 听罢,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疤。 这块疤很大,足足占据了他的半边脸,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眼色从一开始的血褐色变成了淡淡的棕色,但依然显眼,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听了夏枫这番话,确认她如此在意他的感受,何子秋莫名得感动。 “我跟你一起去。” 夏枫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以至于第二天清早,曲圣琰从床上翻起来按例找何子秋请安,压根找不到人。 他以为师娘带着师父去西天见家长去了。 呃……菩萨的妈妈会是佛祖嘛?乱了乱了。 出海便要船。 夏枫以“出海通商、促进两国友好往来”的名义,向夏椿讨来一艘“巨轮”。 第108页 临走前,夏椿还问她:“你教给我那招我学会了,你要看看么?” 夏枫:“那就勉强看看吧。” 夏椿顺溜得舞完,眼巴巴等她的表扬。 夏枫点点头:“好的,看来你最近挺闲的。” 于是,她唰唰唰,把后面二到九式全数展示完:“你加油,我回来你得全会。” 夏椿:……第一式是什么来着? 这日,海边的日头很大,夏枫与何子秋来到临海,披着晨曦,准备出海。 在这个时代,出海是一件危险的事。 海浪翻腾,方向难辨,哪怕巨轮也是一叶扁舟,任凭自然在浪尖玩弄。 夏枫觉得很危险,任凭她好说歹说,何子秋坚持同行,二人这才欣欣然上路。 夏椿挑选了一众出海能手为夏枫掌舵与一使节作陪,于天气晴朗的秋末,众人迎着秋阳出海了。 夹板嘎吱嘎吱响,自临海往瀛洲,约莫行驶半个月。 夏枫怕何子秋一路不适,准备了许多水果,以冰窖冷藏,用来补充维生素,却不料何子秋有些晕船,一路可没好受。 待众人到达瀛洲,天气已渐渐冷了。 夏枫为何子秋披上在靓衣坊定制的披风,与他手牵手并肩而行。 “王女,瀛洲的女皇已在甲板上的等候。” 瀛洲是个小国,自古便臣服于夏国大陆,又因隔海,夏国管不着便不放在心上,她们每年按照惯例派使者进贡,夏国赏赐一些金银珠宝与技术图纸便罢。 瀛洲的王名曰闲云,她听得夏国派王女来的消息,高兴了许多日。 她看看身边的小儿子,心道等这个机会很多年了:如今瀛洲为她所有,可蕞尔小地怎能桎梏天命之人?她要派儿子去天京,让自己的血脉打入皇城内部。 去年春日,她派使节进贡,得了靖王的画像,对比一二她觉得整个天京最有权有势的就是靖王,且在她看来,皇权与君权的对立中,皇太君必赢,到时候,整个天下还不是夏瑾棠的? 她一听说王女来了,便觉是夏瑾棠。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蛊虫埋育,她的小儿子如今就是半个妖孽,定能把那爱好男色的靖王迷得一愣一愣的。 越想越兴奋,闲云抻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 不一会儿,自船舱内,走出一个火一样的人物。 不是夏瑾棠那个瘸子? 她双足康健,一身银朱色长裙,身边跟了一身着淡苍色长袍的蒙面男子,气贯长虹。 这位是谁? 闲云侧头问一旁的夏国来使:“这是?” “这位是我们夏国当今的摄政王,贤王。” 摄政王?贤王?没听说过啊。 “那靖王呢?” 使节一愣,轻声道:“陛下,时代变啦。” 闲云的小儿子名曰闲瑜。 按照瀛洲的规矩,男子见外女需带面纱。他白色面纱上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来人,仿佛能看出花来。 太美了,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和画像上的靖王完全不同。他知道,她一定是夏国的新秀。 她年轻,自信,绝艳,一身红裙张扬不羁,每走一步都掀起一阵强风,吹动他心头的风帆,叫他动心不已。 她还是贤王,是摄政王,有权有钱,打着灯笼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完美女人。 “咳咳,”使节轻了轻嗓子,委婉得提醒,“五皇子,别看太久,贤王女脾气不太好。” 夏枫迎面走来,依礼朝闲云作揖,闲云虚扶:“贤王免礼。” 闲瑜行了礼,呆呆地盯住夏枫,眼神怎么也挪不开。 她的气度像是一团火,她说话的时候润唇轻启,目光如炬,仿佛能将人一眼看透,她的身上,似乎还飘来淡淡的降真香…… 又甜又飒。 “贤王随朕来。” “多谢陛下。”夏枫有求于人,难得抠巴出骨子里仅剩的一点礼貌。她大步流星跟上去,裙袂如焰。 闲瑜看呆了眼,默默跟上,冷不丁瞧见夏枫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虽带着面纱,隐约得见眼角下有一点疤痕,定是个毁了容的。听谈话,竟然是贤王君。闲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这张整个瀛洲最美的脸,自信直接翻了三翻。 “原来,王女此番远游,竟是为了雨花舒痕膏。”闲云点点头,看了眼何子秋,心下了然:这等姿色,如何与她宝贝小儿子相比? “不急不急,朕且设宴款待王女,王女奔波劳累,在大瀛洲休憩几日罢。” 当夜,闲云宴请夏枫。 夏枫与何子秋梳洗一番,褪去仆仆风尘,方出席宴上,同桌而坐。 自船上下来,夏枫便感觉到来自何子秋的浓浓不满,准确说,是酸意。 长桌下,她的手温柔地摩挲他的手背,轻蔑的目光瞟到宫廷广场中央,那拿着扇子翩翩起舞的男子——闲瑜。 为什么闲云要起个这么奇怪的名字,读起来好像咸鱼,真晦气。 闲瑜光着脚,脚踝坠有银色的铃铛,舞动起来叮铃作响。他长发束起,柔中带刚,面纱上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夏枫,秋波如浪。 呵,她冷笑一声。 闲云道:“雨花舒痕膏,乃朕之宫廷秘医得意之作,她专研修复伤疤数年,走访各地方得此方。王女若允,可叫她来看看王君的伤势。” 第109页 何子秋双眸微微一觑:想支开我? 这可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醋意翻了波涛,一下子汹涌起来:什么苏懿什么墨松,他也从未放心上,只是这闲瑜的勾引太过孟浪,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夏枫不就是吃这一套吗? 他小心翼翼盯住夏枫,反手轻轻捏住她的指腹。 “看倒是可以看,但不是现在。”夏枫眉梢一挑,微微偏头,睨了闲云一眼。 如刀的眼神刮过女皇的眼珠子,叫她一颤。 闲瑜是闲云从小带在身边的,以瀛洲之秘蛊养之。瀛洲地方不大,行房的花样多得咋舌,那孩子耳濡目染,从小便锻炼了极佳的魅术。 那闲瑜忽轻飘飘一跃,飞至夏枫跟前,拼接的舞衣遮住了要点,白花花软糯糯的却若隐若现。他弯腰为夏枫倒一杯酒,只消轻轻垂眸,目光便能穿过衣襟,瞧见他顺滑的小腹,一时间,叫人看酒也不是,看肚子也不是。 何子秋脸颊一抽,白眼翻到天际去:什么幺蛾子。 一股淡淡的香气自闲瑜的衣摆缭绕开来,他端起酒杯,美眸凝视着夏枫。 这股幽香像一条蛇直钻进夏枫的鼻腔,倏然缠住她浑身的筋脉,直教人四肢软弱无力。她眉头一皱,这动作被闲云尽收眼底。 她寻思成了,毕竟只要是女人,谁也不能抵挡闲瑜散发出来的蛊香,就算是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也会“兽性大发”。 夏枫武功厉害,但抵御不了一丝毒性是真的。她当即一个弹指打翻酒杯,冰凉凉的酒水如喷泉浇盖在闲瑜的脸上,淋了他一身。 夏枫动作太快了,他都不能确定,是自己没拿好还是对方有意为之。 “看来,五皇子需要清醒清醒。”夏枫旋即起身,“本王略有不适,今日这宴会,就到这儿吧。” 闲云一惊:怎么就走了?你不想要漂亮的男人嘛? “等等,贤王,还有重头戏呢。” “重头戏?是五皇子的脱衣秀么?”夏枫冷言相讽不理会闲云,牵着何子秋便走了,“大可不必,剥洋葱似的,再多待片刻,五皇子是不是要用眼神为本王宽衣解带了?” 此言一出,不亚于当众羞辱闲瑜,令在场众臣震惊不已。 闲云一梗,也不好翻脸,心里头把“拖下去斩了”反反复复念叨了数十遍。 闲瑜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脸上全是酒的缘故,脸烫的不行。 “瀛洲的皇子,怎得和我们大夏的花魁似的。”丢下这句话,夏枫揽住何子秋的腰际一跃,飞似得离开了,徒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 唯有夏国的使节默默叹了口气,感叹道:贤王竟然没有大开杀戒,爷青结。 何子秋拽住夏枫的衣襟,手心摸到一阵滚烫,他垂下眼帘,望见她红如樱桃的脸,心间一动,不由得想贴贴她的脸。 “子秋,别靠我太近。”她脸微微偏过去,只留下一只耳朵朝着他,“我有点不对劲。” “我知道。” 他红着脸搂住夏枫的脖子:“我们……很久没有……” 夏枫落在闲云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内,她和上门,背靠住门框,何子秋倏然压住她,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滚烫的气息,打在夏枫微醺的鼻尖。 “你方才看他了,”他不甘地吻住她的唇,“我吃醋了……” “我错了……”她爽快认错,仿佛被水淹没似的,激烈地回应他。 他略带祈求的目光望着她,狐狸眼能溢出水似的,朦朦胧胧,他拽住夏枫的衣襟,把她往后一带,坐上小厅的圆桌:“夏枫,我想……” 这谁顶得住? 夏枫一手抱起他右腿的腘窝,追吻上去,坏笑问:“有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枫:我错了,我只是看了一眼他肚子上的的五花肉而已。 感谢在2021032716:22:08~2021032916: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飞侠5瓶;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瀛洲番外(二) 秋末,瀛洲外种的一圈樱花树,叶子已凋零殆尽。 一片片枯枝或耸立或垂下,浸入一潭潭清润的池水。 夜幕降临,下令无需看守的瀛洲宫廷客房显得越发空荡。 莹润的月光透进纸窗,弱过熠熠烛火。 室内的温度比室外高出许多,朦胧的水汽萦绕着水声,在茶杯上震荡。 何子秋还记得在小桃园的时候,热水裹挟着窒息感漫过了他的头顶,闷得人心跳加快,理智蒸发。 雾气混合着水汽凝结在墙上,他湿透了的手扒着墙,坠下一痕痕汗珠,在水波中来回摇曳。 如今,他目光有些空洞,两手撑在桌案上,面色泛红。 夏枫托住他一推,把他放在桌上,倾身顺着流畅的线条垂下头,他按住她的肩膀:“夏枫……别,我有青龙症……她们都说……” “乖,我不嫌弃。”她摆开他的手,光滑无阻得品得一点不同于茶水的甘鲜。 皮肤像两颗剥了壳的鸡蛋,白嫩娇弱,只微微一碰便会泛红。 润手霜的清润触感盈盈一握,她再抬高他的腘窝,仰头吻住他颤抖的唇瓣,像一点盐水入了清茶。 润肤的白霜沾满了手心,她拇指抹去溢出的清润,细细摩挲。 第110页 何子秋的脸一震胀红,祈求得搂住她的脖子,滚烫的呼吸打在夏枫的脸颊边,不住地轻蹭。 潭边的小泉淅沥沥流,没入了潭水,惊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情到深处,何子秋咬住下唇,忽翻身锢住夏枫,他像条小蛇游走,浸湿了一桌。 这一下仿佛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反客为主:“我也想让你开心……” “等等,子秋……”夏枫脸一红,抱住他的后背,任由他嬉戏追逐。 何子秋精神卓越,夏枫一夜难眠。 早起的鸟儿于院子里捉虫,瀛洲的海风吹拂,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昨日的宴会,夏枫虽早退,依然开了一个时辰,众宫人忙碌通晓,一宿没睡。 闲瑜觉得,可能是自己昨日太唐突了。 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利用夏枫在的这些时日,与她打好关系,慢慢推进。 思罢,他一早起来洗漱整理,打扮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太华贵的不够亲近,会让人觉得是高岭之花不易采摘。闲瑜换了一身彤管色的纱衣,青春的鲜嫩的水红色,远远望去,就像个小花仙。 他笑意盈盈得来到客房,敲响了房门。 一夏国来的宫人瞧见,行礼道:“参见五皇子,贤王女还未起呢。”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打开。 夏枫仅着白色的里衣,用腰带随意系住,衣襟略敞,露出坠有点点粉红的锁骨。她头发有些散乱,顺直得落在肩上。 抬手把长发往后薅了一下,夏枫慵懒得一只手靠在门框上,没好气得睨他:“五皇子又来表演了?瀛洲是缺钱么,要皇子一大早出来卖艺。” 夏枫嘴再毒,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艳。金色的阳光照下来,越发显得她如玉的脸白里透红,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清透无比。 闲瑜彻底呆住了,甚至没发觉她在嘲讽他。 “夏枫,谁啊?”何子秋撒娇似的声音从门内响起,不啻为一道惊雷打醒了闲瑜。他咬咬牙:“母皇命我来,领贤王往太医院见徐太医,打扰王女了。” 这倒还算个正事,闲瑜以为夏枫会请他入坐,他好歹也是瀛洲的皇子。 谁知夏枫“嘭”一声甩上门:“那五皇子在外面等会儿吧。” 闲瑜:…… 何子秋醋了,他自从见到闲瑜,越发小心眼了。可能是因为对方有他从前的影子,引发了他的危机感。 论如何完美得处理老在眼前蹦跶的小狐狸精? 答案是:不要自己出手,要让女人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借女人之手铲除异己。 第一步,隐晦表达对方的错处。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好困,忽然被吵醒,头有些晕。” 这时候夏枫便会很配合得气愤起来:“无妨,尽管让他在外面等着吧,你若不舒服,再休息会儿。” 第二步,比对方更加体贴入微、照顾女人的心情,不经意表露出自己的艰难,让女人萌生出心疼之意。 何子秋摇摇头:“你特意为了我来瀛洲,我怎么能辜负你的心意,这便起来,去看看那个徐太医。” 他努力起身,脸倏然一红:“昨日……今天腰有点疼。” 夏枫果然眉头紧蹙,上前帮他揉揉腰:“要不明日再去吧。” 第三步,梅开二度,引起女人的反感。 何子秋搂住夏枫,轻轻点了点头:“那五皇子怎么办?” 闲瑜本在外等着,寻思过不了多久夏枫会出来的吧。 谁知对方倏然打开房门,冷冷道:“今日不去了,滚吧。” 突然间是怎么了? 闲瑜有些尴尬得撩了撩头发:“可是……” 啪! 对方又关上了门。 可怜闲瑜,一颗心喜欢错了人,又玩不过何子秋,回房哭了许久。 闲云一瞧这不行啊,怎么能放弃呢。翌日一早,便打算用雨花舒痕膏打开话匣子。 夏枫和何子秋这才往太医院见徐太医,一路上,夏枫对闲瑜熟视无睹。 原来雨花舒痕膏的主要原料中,最珍贵的是一样草,这种草只在瀛洲生长,且培育条件苛刻,十分难得。 闲云想用这根草同夏枫讲条件,让她给瀛洲开个便利,要么娶闲瑜为王君,要么减少瀛洲每年的进贡,否则,人都别想回去。 想她大瀛洲近几年越发壮大,人口密集,且海上运输落后,大夏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还怕你不成。 她想都还没想完,夏枫一个招呼,开始命人搬草:“本王要带一半回去。” 一半? 闲云脸一抽:“贤王,咱们不谈谈条件?” 谈条件? 夏枫眉梢一挑:“陛下给你的条约你昨儿不是签了?” 那算什么?开辟口岸,增进商业往来,给她们更多的便利?这些她要,但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闲云瞪大眼睛,忽然手一抬,宫廷内的侍卫们蜂拥而出,纷纷上前拦截。 “贤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定知道朕要的不仅仅是条约里的那些薄利。” 薄利? 我看你是想死。 夏枫脸色一沉,一股阴狠劲儿喷薄而出。使节知趣地招呼众水手往后退,大家纷纷扔下草,整军阵似的贴住墙排排站,更有甚者,找起了掩体。 这都是在干什么?闲云冷嗤一声,还以为这群人害怕她的侍卫,胆子更加大了。大夏不过如此! 第111页 她挺起胸膛,摇头晃脑:“要么取我五儿为正夫,要么减进贡,还要封朕为二皇,你选吧。” 夏枫偏过头,轻柔得叮嘱何子秋:“退后。” 何子秋乖乖站到墙角,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把伞,默默打开,举过头顶,毕竟后面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你想当二皇?”你今天当二皇,明天就想篡位,夏椿若做不稳皇帝,夏枫不也要和这个世界说拜拜? 她一阵哂笑,笑容瞬间敛起:“就凭你这大腹便便的模样?” “你!”闲云气得肉颤,“来人!把她抓起来!” 侍卫们前赴后继,夏枫游鱼似得躲过,随手拔出身侧的佩剑。 这把宝剑自捡到之日至今,只用过一次,剑锋出鞘,叮铃一响。她只抬手一挥,剑光所到之处,能撕裂人影。 夏枫的身手快如闪电,模糊不清,几番挥手,便拦腰斩断一批侍卫。 鲜血飞溅出去,啪嗒嗒下雨似的打在何子秋的伞上,他贴心得帮一旁的使节撑了半边。 一句放肆还未出口,闲云便溅了一脸血,一张猪脸呆在原地不敢动。 闲瑜尖叫一声,直挺挺晕了过去,倒在血泊之中。 侍卫们见这番情景,哪里敢再上前,恨不得退一万步。 使节掏出手帕,淡定得擦擦脸:贤王杀人了,爷青回。 “陛下,早就和您说过了,时代变啦。这位贤王女,早前独自入秦军,手取秦国太女人头,脚刃牧将军,靖王也已死在贤王女的手下,皇太君已被贤王送去禾山养老,不问世事啦……就连暗门,都被连锅端啦……贤王女不只是摄政王,还是太傅,是陛下的师父呢。哎,您瞧瞧,这事儿闹得。” 夏枫抬手轻轻一甩,血滴滴飞到闲云的脑袋上,直接糊了她的眼。 踩过一众尸体,她收起剑鞘,黏答答的手心拍拍闲云的脸,感叹这家伙肉质不错,弹性还挺好:“还想谈条件么?” 闲云呜呜咽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手疯狂颤抖。 “还想做二皇么?告诉你,往后若听得半分你蠢蠢欲动的消息,漂洋过海,我也来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夏枫直起身,巨大的灵压淹没闲云的头顶:“叫你一声陛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 什么货色? 她竟然用货色形容一个皇帝! 闲云想揍夏枫,但她是个脑子里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她瞪着夏枫表达自己最后的抗议。 倏然,夏枫手起掌落,给了她一巴掌,响得整个院子里的侍卫都能听到。 后来,夏枫把所有的草一锅端了回去,连徐太医都带走了。 且说一年后,正值万邦来朝。 瀛洲进贡的贡品比往年多出一倍多,这还不然,使节专门带了一捆草,亲临贤王府,还送上陛下手书一封。 闲云恭敬问好,尊称其为圣贤,马屁拍了十页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916:59:23~2021033017: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琰、锦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假如我们回现代(一) 夏枫脑子有点热。 一股强烈的尼古丁的气息萦绕而上,充斥着她的鼻腔。 迷迷瞪瞪坐起来,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 手机横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耳边是大城市里的交通轰鸣,左手的烟头还滋啦滋啦冒着烟,仿佛一切都和穿越前没什么两样。 因为穿书戒烟那么多年,夏枫猛得闻到还有点犯恶心。她把烟头往床头的烟灰缸里头朝下一摁,轻轻一旋,茫然得环顾四周。 她身上还穿着刚下班时穿的西装白衬衫,出轨的狗男人脸色苍白躺在地上,女人则蜷缩在房间的一角瑟瑟发抖。 她做了一场梦? 不适应得下床,夏枫抬脚往狗男人身上一踹,那人倏地飞起来,哎哟一声到墙上,咕噜噜滚下。 女人惊声尖叫,哭得越发厉害了。 不是杀人现场都不能有这样凄厉的叫喊。 好家伙,内力还在,不是梦。 身体换了,可运用内力已形成条件反射,是忘不掉的。 走到镜子面前,夏枫自额头往后薅了薅一头大波浪,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 她只记得,何子秋用了一年的雨花舒痕膏,终于恢复了容貌,夏椿认何子秋为义兄,下旨赐婚,眼看她就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临近婚期,夏椿皇位坐得也还算稳,夏枫便决议带何子秋和陆乘元往临海养老,在临海成婚。 一副“你以后有什么事写信给我我帮你出谋划策就好了”的神态。 确实,只要夏枫在,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敢放肆。 她与何子秋大婚前夜,夏椿莅临临海找她喝酒,沙曲和李昙云疯狂灌酒,她兴致盎然,一下子就喝断片了。 再醒来……她竟然已经回来了! 可是何子秋呢,她不在,何子秋怎么办! 女人在哭泣,男人在哀嚎。 夏枫冷冷瞥了一眼,声音冷中带刺:“滚。” 女人吓得一惊,捡起衣服连滚带爬,也不管男人了。 男人像一只毛毛虫,兀自往门口蠕动。 第112页 夏枫抬手扇过去,掌风直接把他扇出门外,门哐当一下关上,震得地抖了三抖。 夏枫烦躁得不行,拿起手机要打开那本小说,突然发现这本文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淦! 她家的小孩子没了? 靠,她连婚礼都没参加,就喝死了?也太草率了吧! “草。”低低咒骂了一句,夏枫心里头天崩地裂,恨不得现在就去死,看看能不能死回去。 崩溃了将近一晚上,直到月亮升起来,夏枫才稍微振作一点。 她脱下一身呆板的西装和包臀裙,换了一条黑色的高腰裤,扯开衣襟上紧绷的前两个扣子,露出傲人的事业线。 套上一件黑风衣,她拿起手机便要出门。 去哪,她也不知道,但她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这么草率的结束。 感情她就是个祝夏椿上位的工具人,用完了就丢回来? 老天爷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 晚风徐徐,正值春末。夏枫走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想先凉凉脑袋。 突如其来的回归猝不及防,让她一时没法适应。 手机忽响起来,夏枫淡定地拿起,望着来电人愣了片刻。 这是谁来着? “喂。” “夏总……”电话那头的小女生分外委屈,“今儿我们和凤凰的应酬崩了……也不能说崩了,那位经理压根没来。” “嗯,知道了。” 说罢,她习惯性利落得挂了电话,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什么应酬?她都忘光了。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对方要空降一个经理到公司,与她共事。 穿越前,她在回家的路上还寻思怎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呢。 一口气把矿泉水喝完,夏枫随手一扭,将塑料瓶扭成麻花,轻轻一丢,瓶子呈完美的抛物线,哐当进了垃圾桶。 收银员小姐姐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这位姐姐好美好飒啊…… 夏枫走出便利店,去平日散心的公园溜达了一圈,又接了一通妈妈的电话。大概就是狗男人贼喊捉贼先告了状,妈妈担心她,“温柔地”安慰了几句:“没事,分了,这种狗男人不分留着过年吗?” 睡惯了古代的床,现代的床铺着实太软了。夏枫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夜订购了一件硬度大一点的床垫。 她捧着手机,找那本书及相关资料、作者信息找了整整一晚上,连房子里狗男人的用品都没心情丢。 第二天一早,夏枫迷迷糊糊起床,收拾收拾东西上班。她化妆遮住黑眼圈,抹上朱红色唇,准备先观察一天,找找记忆。 夏枫所在的公司是国家百强企业集团,夏枫坐到今天这个位子,可谓是百分之三十的天才加百分之五十的汗水,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大学人脉。 企业讲究新鲜血液,夏枫二十二岁毕业,一年内做到管事,如今二十六已是一个子公司的总执行人。 她把大波浪干练得束起来,莫名增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平日里呆板的西装被她统统丢进垃圾桶,换上舒适的红色风衣,走起来像一团火。 没办法,做惯了闲散王女,就再也不想一本正经当社畜了。 夏枫的华丽亮相让办公室里倏然沉寂下来,因轻功卓越,她踏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 把手里的资料扔给秘书,她吩咐王府下人似的道:“查阅相关资料,下午之前找我汇报。” 小秘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赶忙站起来:“遵命!” 哎?好奇怪,她为什么要说遵命。 嘭! 待夏枫关上办公室的门,大办公室里的员工方回过神来。 “那是夏总?” “好红艳啊。” “我第一次发现女人可以又年轻又飒,真好看啊。” 夏枫以往都故意端着领导架子,如今一下子坐在老板椅上,细腿一翘,王女气质不自觉便散发出来,却又因了那张明艳的脸,叫人挪不开眼。 微微透明的办公室窗户外投进一束束视线,小小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咚咚咚,有人敲门。 “夏总。” “进。” 小秘书推着眼镜走进来,红着脸不敢看她:“夏,夏总,您今天好不一样啊。” 夏枫撑住脸,侧头朝她微微一笑:“经历了一些事。” 被她这一笑晃了眼,小秘书脸更红了,她挠挠头,喃喃道:“昨儿欢迎酒会,何经理无故缺席,今儿也没来报道,您说怎么办呀?上面张总的意思是,叫我们去慰问慰问,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昂,那资料的事再放一放,你去买点慰问品,下午同我一起去。” “恩恩。” 夏枫好几年没坐过出租了,难免有些晕车。 她现在的记忆肯定不能开车啊,便只能跟着小秘书东跑西跑,下了出租,徒步登上一高级公寓。 捧着一篮新鲜水果,小秘书紧张得直吞口水,她瞟了眼夏枫,见她淡定地直立,魄力丝毫不减。 不愧是夏总! 夏枫压根想不起何经理这个人,她都不知道对方全名。 会不会是何子秋?她觉得自己疯了,一想到姓何的就想到何子秋。 要是她真的回不去了,何子秋该怎么办呀。 夏枫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情跌落谷底,分分钟心绞痛。 第113页 何子秋不在身边的第一天,想他。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可能没有他在身边了,夏枫就没来由得头疼。 那可是她的夫君,她的挚爱啊…… 她要是不在了,或者真的死了,何子秋会不会自尽?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的,这小孩子感情方面固执又倔强…… “夏总,夏总?” 小秘书拽了拽夏枫的衣袖,瞪大眼睛,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夏总,您怎么了?” 夏枫这才意识到,面颊有些湿润了。 她伸手拭去面颊的水润,吸了吸鼻子:“空气不好。” 叮! 电梯于二十六楼停下。 小秘书打开手机:“嗯……2602。” 这个公寓一层就三间房间,她紧张得往四处张望,停在2602房间门口,回头看了眼夏枫,指了指门牌。 夏枫整理好心情,抬手敲了敲门。 没人应,她又按了一声门铃。 “谁?” 门里面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小秘书紧张道:“何经理,打扰了!您今天没来公司报道,上级关怀,夏总特意来看望您。” “……不用了,请回吧。” 这? 小秘书尴尬癌犯了,她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心道这人脾气真臭,无助得望向夏枫。 换做在夏国,夏枫早就一脚踹门而入了。 她强忍住煞气,挑挑眉,又敲了敲门,放大音量:“何经理若是对工作安排有何不满,尽管提,但也要给我们行个方便不是。” “喂,你们是来找他的?”对面的邻居似乎听到响动,探出小脑袋,“这个姓何的这两天怪怪的……” 她话音未落,房内人啪嗒啪嗒,似乎光着脚在跑。 咔擦,门一开,四人对脸懵逼。 小秘书轻声惊叹:好帅啊…… 男子乌黑的短发不长不短,柔顺光滑且干净利落,充满了少年感,他轮廓清俊,皮肤白净如雪,一双狐狸眼炯炯有神。 一米八几的个子比现在的夏枫高出一个头来,身型颀长,身着一件白衬衫,下身的西装裤有些凌乱,总体看着微微有些瘦削。夏枫仰起头,能瞟见他下颚有一颗痣。 “夏枫。”他尾音极具得颤抖着,声音比在夏国时低沉了些,难怪夏枫没听出来。 但好在夏枫的声音一点儿没变,他当即便认出了她。 “何子秋?” 夏枫话还没说完,腰间一紧,一个温暖的怀抱把她死死扣住,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衬衫下比她想象中结实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吓得小秘书手里的水果篮脱了手,啪嗒一声。 她就是一个平凡的社畜,谁知某天会忽然被天外飞瓜正好砸中脑袋,啪嗒一下裂成好几块掉在地上。 她捡起一块瓜,默默啃了起来:夏总,发生肾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3017:00:09~2021033116:2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为了催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假如我们回现代(二) 小秘书尴尬得坐在客厅里,捧着一杯夏总用从何经理房间里搜刮到的咖啡机,亲手打磨的咖啡,被腾腾热气熏得鼻涕吸溜吸溜。 她死死盯住卧房的房门,想说“夏总,我先回公司帮您整理材料吧”,又不敢打扰两个人,万一她们在干什么亲密的事…… 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重点应该是,夏总和何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的再相逢? 因为外界原因不得已分手的校园前任突然在公司想见重燃爱火? 小秘书直接脑补了好几本都市言情,有点上头。 卧房内,夏枫反锁上门,有些诧异:“子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何子秋又扑上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怀抱。 但这不比女尊,夏枫的身体没那么结实,被他直直扑到门上。 哐当一声,门震了一下,把客厅里的小秘书吓了一跳:她们莫非在吵架?还大打出手了? 在线脑补一部新的商业职场文。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门内,何子秋紧紧抱着她,声音颤抖着,满含委屈,“明明都要成婚了……一觉起来,忽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你……我都不想活了……” 夏枫反拥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磨蹭。一股淡淡的柠檬味的香气冲入她的鼻腔,她听到他心跳砰砰:“我也很担心你,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安危……” 原来,夏枫刚回来那晚,何子秋也一起穿了过来,还穿到了这位何经理的身上。 世事真难料,但夏枫有理由猜测她们就是回来游一圈,等夏椿出了问题他们还得游回去。 朝老天爷翻了个白眼,她把这个世界的基本状况与二人关系现状条清缕析得理了一遍,何子秋当即便懂了。 小秘书一杯咖啡喝完,二人才从卧室里出来。 夏枫主动拾起何子秋刚来时,摊在地上的有些凌乱的衣物,挂在手臂上叉腰道:“你先回去吧,我和何经理还有很多事要聊。” 小秘书望着夏枫一副女友力爆表的样子,赶紧识相得点头;“好,那,那我先回公司了。” 第114页 她像只小兔子,赶紧拎起小挎包,撒腿就跑。 嘭! 门重重关上,夏枫脱下风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解开白衬衫的前两个扣子,为他收拾起来。 何子秋低头,扫了眼自己一身的狼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夏枫,我昨天……不知道怎么洗澡,所以我还没梳洗呢。” 夏枫一愣,不禁捏了捏他的脸:“傻瓜,跟我来。” 她向何子秋展示怎么拧开水龙头淋浴,怎么给浴缸灌满水,怎么调节水的大小和温度。何子秋惊呼一声,连连称赞:“好神奇!夏枫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夏枫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鼻子要翘到天上去。 她转头望着何子秋的脸,这张脸比古代那张要棱角分明些,头发又细又软:“子秋,你短头发还挺好看的。” 何子秋怔怔然凝视她真诚的眼睛,脸红到耳根,转而又皱起眉头;“这又不是我的身子,你夸的又不是我,我吃醋了。” “我夸得就是你啊,那在夏国的时候,那个夏枫的身子也不是我的呢。” “那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原来的现代的何子秋,你还会喜欢他吗?” “当然不会。”夏枫忙不迭举起手,“我发誓。” 何子秋这才安了心,他侧过头,嘴唇轻轻贴向夏枫的脸颊。 嗯? 突然想到什么,一抹绯红涌上何子秋雪白的面颊:“夏枫,在你这个世界,是不是单就体力来说,男人力气比较大。” “那确实,”回罢,夏枫倏然一个激灵,直接从原地跳起来,三两步退到浴室门口:“怎,怎么了。” “没怎么,”他起身,一把把一只腿已经跨出去的夏枫捞回来,“嘭”一声关上门,“就是……觉得身体很奇怪,好像比以前反应大……” “那,那是正常的,因为你是男人嘛。”夏枫咕嘟一声咽口口水,生怕何子秋就地把她吃干净,因为她现在的身体,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呃啊啊啊!会很痛吧! 没关系,她,她还有内力…… 她逃似得钻出他手臂的环绕,跌跌撞撞退到浴缸前,一屁股坐下:“我,我不用洗,今早起床洗过了。而且……这儿是女子怀孕的,没有安全措施,不能随便行房的……” 手往后扒拉一通,她不经意间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袋子,里面圆不溜秋的小环柔软可捏。 淦! 该死的成年人!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何子秋拽了拽衬衫的衣领,露出雪白的锁骨,他修长的腿两步便跨到浴缸前,把显得瘦瘦的夏枫框在臂弯里。 水汽在他的短发上凝结,滴落在夏枫的事业线上,往里滑下。 夏枫心扑通扑通跳,往后挪也不是,往前进也不是。 他炙热的上身贴上她,像只小妖精,勾得她浑身一颤,半带撒娇的嗓音落在她的耳朵边,吹起一阵小旋风:“那我就吻吻你。” 就吻吻? 夏枫转过头,唇轻轻蹭到他的,何子秋一仰头,喉结滚动,一手托起她的后颈就穷追不舍。 就吻吻是不可能就吻吻的。 水花自浴缸里溅出来,夏枫敌不过他,坐起来疯狂扒拉那包小雨伞。 等,等等! “子秋,乖,带上。” “我不会……” “我,我也不会……” “我研究一下……” “嗯……” 事后,夏枫把湿透了的衣服晾起来,从何子秋的衣柜里翻出一件他的白衬衫,她随意套上,直长到屁股。 这感觉真是奇异…… 她翻找出吹风机,让何子秋在镜子前乖乖坐下,温柔得帮他吹头发。 暖风自吹风机内股股而出,何子秋自穿越过来便没闭上的眼,此时终于泛起朦胧的睡意。他轻轻靠上夏枫暖暖的软软的肚子,安全感淹没了他,竟悠悠得睡过去。 夏枫趁机薅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把中间的刘海撩上去,觉得这样也挺帅的。她费力把他抗回卧房,为他拉上窗帘关上灯,掖好被角,悄悄道了句:“晚安。” 在夏国是何子秋照顾夏枫的起居,如今,夏枫又帮他把房子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肉眼可见他初来乍到时的混乱。 等她把屋子收拾得光鲜亮丽,太阳已经落山了。 夏枫想着点什么外卖好呢,门倏然哐当一声打开。 她举着透明的杯子,何子秋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内,三两步走过来,拽住她的衬衫下摆:“我以为你走了……” 啊,她果然是吃他这一套的。 “放心,我不走。”夏枫嬉笑着揉揉他的头。 “那你今晚住下来吧,或者,带我去你家。”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球啊…… 夏枫噗嗤一声笑出来,递给他一杯水:“渴吗,要不要喝口水。” 夏总和何经理关系匪浅的消息在公司不经自走。 并非小秘书八卦,而是第二天他们两人穿着同款衬衫出现的时候,办公室众人大跌眼镜。 这样一想,欢迎宴何经理没出席,难道是因为夏总不在? 嗯,这很合理。 夏总飒气美艳,何经理气质清俊阴柔,就两个字:般配!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夏枫是个不喜欢在办公室里秀恩爱的人,没办法,现在不是富可敌国的王女,而是社畜了,工作就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第115页 渐渐地,八卦群众方觉得夏总和何经理之间,可能没什么暧昧,毕竟…… 嘭! 何子秋关上夏枫办公室的门,气冲冲朝走廊走去,带起一阵风。 “哎,你说,夏总和何经理是不是关系不好啊。” “不知道耶,两个人经常因为公司的策划吵架。” “不过也正常啦,这两个人性格相反嘛。” “一会儿是夏总的提案被否决,一会儿是何经理的提案被否决,怎么说呢……这算是良性合作竞争关系吧。” “好复杂啊……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呢。” “哪有啊,你看他们上班都很少交流。” 小秘书推了推眼镜,她觉得才没有这回事,何经理和夏总明明非常恩爱。 何经理是一个非常有自我想法的人,开会时经常阐述自己的观点,每一个策划的细节都把握得当,是个很喜欢谋略的人。 但可能是因为思想上的偏差,夏总经常先赞赏他的谋略,随即又提出质疑与否决,鞭策他的成长。 这不,今儿大会何经理的提案又被否决了。 早上,何经理从会议室里出来,脸色就不太好,夏总喊他他也不理睬。下午,他找夏总商谈,这才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不知为何,小秘书直觉觉得,这是何经理在耍脾气,想引夏总关心安慰呢。 她看了眼时间,嗯,下班了,打工人要溜了。 她方合上电脑,夏枫便皱着眉头,从办公室走了出去,步履快如风。 嘿嘿,小秘书心头嬉笑:一定是追男人去了吧~磕到了磕到了! 夏枫确实是追男人去了,可惜她没追上何子秋,他跑得太快了。 她回到家,往密码锁上输入密码,叮铃一声门开了。 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夏枫脱下外套,有些劳累得坐在沙发上。 卧房的房门“咔擦”一声开了,何子秋从房间里出来,径直往她面前走。 沙发两侧明显一凹,他跪坐在她腿上,二话不说,低头就强吻她。 “我错了……”夏枫扶上他的脸,认真回应他,“……咱们不是说好的,工作的事不回家撒气么。” “你否决了我的提案。”他不依不饶,轻轻咬住她的耳垂,舌尖轻佻。 夏枫脸倏然一阵绯红,一手扯住他的皮带,西裤紧绷,散发出蒸蒸热气:“你再改一遍,上面直接过。” 她翻身按下他的躁动,海藻般的波浪扫到他的脸颊,散发出甜甜的香气。 他伸手勾住夏枫的细瘦脖子,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手臂,呼吸紊乱无序。 “夏枫,”他喃喃道,“你娶我吧。” “娶。”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咳一声,“子秋,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一会儿,”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往皮带上一放,耳根红得滴血,又有点气恼,“我……我起了……” 他恨死这个孟浪的身体了,想他在夏国的时候虽然贴着夏枫就想,但自从穿越到现代,甚至只要想一想夏枫,他就…… 思及此,他轻咬住下唇,憋得脸越发滚烫。 他冒出勾引夏枫的念头,越发朝她蹭去,当即便解下衬衫的扣子,露出隐隐约约的腹肌,握着她的手一一滑过。 夏枫哪里顶得住,她轻轻“唔”了一声,轻啄他的薄唇,白皙的手往玻璃桌下翻找一通:“不生气了?” 他揽得她越发紧了:“不生气了。” 嗯? 她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雨伞没了……你等我,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 “嗯,好。”何子秋乖乖坐起来,往肚子里灌了一杯凉白开。 夏枫拖着拖鞋便出门了,也没带上锁。 何子秋静静坐着,觉得自己方才十分丢人。 这具身体永远比他的思想走得快,男尊世界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他一方面怕夏枫觉得他太过孟浪,一方面心头又燥热不堪。 越想越焦躁,何子秋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大门打开了,他欣喜得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走进来。 “你就是夏枫的新欢?”男人冷哼一声,“我是来拿东西的,我很多银行卡存折都在这儿。” “你是谁?”何子秋如临大敌,冷着脸站起来。 “我是夏枫前男友。” 前、男、友。 何子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狗男人指指沙发,嬉笑一声:“以前坐在哪儿搂着她的,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枫:搂你妈。 感谢在2021033116:29:25~2021040116:4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为了催更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假如我们回现代(三) 原来是老相好啊。 何子秋轻轻“哦”了一声,摆出一副男主人姿态,往沙发上一坐。 他为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再喝,咕嘟咕嘟,强硬按压下心头如龙的妒火。 男人竟有种在古代,仆人面见主母的错觉。 他冷哼一声,进门就要拿东西,想趁着夏枫不在赶紧了事。 “啪”一声,何子秋手里的水杯重重落在玻璃桌上,震得玻璃抖了三抖:“谁允许你进来的,这是我家。” 第116页 你家? 男人没好气得望着瘦身板儿的何子秋,他虽然吃软饭,但他经常健身,有一身鸡大腿堆砌一般的肌肉,哪里会怕这只弱鬼。 他插着裤兜,吊儿郎当道:“我在这里住了多年了,你不过来了一个月,是她新找的小白脸而已。再者你想清楚,夏枫那个女人凶残至极,还有家暴倾向,还不给你碰,简直是个女阎王,你跟她在一起图什么?戒欲?还不快走,蠢货。” 听他污蔑夏枫,何子秋不乐意了:“说别人前,要自己照照镜子。” 男人苹果机一抽,觉得何子秋有严重的受虐倾向,尾音都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那你们可真是一对。” “你竟敢侮辱她,她是我最爱的人!”何子秋站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往地上一掼。 男人没想到何子秋力气这么大,一下子被丢了个背贴地,疼地龇牙咧嘴。 等他反应过来,翻身就是一拳。 何子秋被打了个踉跄,他挨这一拳,就像在女尊世界挨了女人一拳,疼地脸一别,一股献血顺着鼻腔而下。 他用手背轻轻蹭开,反手就给男人一个耳刮子。 男人蒙了。 有男人是这么打架的?“你怎么这么娘炮……” 咚! 他话还没说完,一纸盒自门外飞进来直直砸向他的后脑勺。 像是被什么钝器击中,男人闷哼一声,身子往下倾去,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两个弹指后,男人才感觉到一阵汹涌的后痛,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在地上打滚。 什么结实的肌肉,此刻就像一滩软泥,而他就是个灰泥鳅。 他抬头一看,哪里有什么钝器,只是一盒新买的小雨伞而已! 夏枫默默走进来,一脚踩在男人的小腹上,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利落得打了一个电话:“喂,警察叔叔,有人擅闯我家的房子……对……可能是要抢我的银行卡……对……入室抢劫……嗯……你快来吧,我好怕怕。” “那是我的银行卡!” 男人还没吼完,夏枫就挂断了电话,“你的?” 她冷笑一声,脚尖微微下压:“你这个无业游民,哪里来的钱?不都是我的?你这么贱,是去哪里突变人种了么?竟还敢回来?” 夏枫略略一抬头,火气更甚:“你揍我夫君?” 她一把把他拎起来,混合着内力,狠狠呼了他一掌,“还敢骂他?混账!” 毕竟是现代柔弱的身子,扇一巴掌竟觉得手痛,夏枫于空中换了个手,又掴了他一掌,直把人拍飞:“我看你是找死。” 那男人咕噜咕噜滚了两圈,蜷缩在地上像个臭虫。 “夏枫。”何子秋忙拽住夏枫,“别,现代有法律,别把人打死了。” 说罢,他转身再添一脚,把人踹出三米外:“在现代,应该由我来收拾他。” “别,别冲动,子秋。”夏枫一步当先拦住他,“我们等警察叔叔来善后好么。” 二人就这样你拦我我拦你,你添一拳我加一掌,过了许久才发泄完心中的怒火。 等警察叔叔赶到,地上的男人身上到没什么大碍,脸却被扇成了一个倒立的橡子。 房子确实是夏枫的房子,银行卡也是夏枫的银行卡,所以夏枫所言完全成立。 警察把人带回去拘留了,临走前还教育了狗男人一番,叫他自食其力。 男人乖乖应了,夏枫嘭一声摔上门,接过何子秋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泄愤。 世界真大,真是什么狗男人都有。 从房间里掏出医药箱,她用棉花沾了一点碘酒,让何子秋乖乖坐下。 用镊子镊着棉花球给何子秋擦拭伤痕,一点一点轻轻触碰,生怕弄疼了他。夏枫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怎么也舒展不开。 “疼么?” 何子秋乖巧得摇摇头,目光紧盯着夏枫的眼眸。 “啧,肯定很疼吧。” “夏枫要是吻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夏枫垂眸,目光坠在他的薄唇上,啵叽了一口:“下次别逞强,等我回来。” 没回复她,何子秋沉默了一阵,喃喃道:“可是这里不是女尊了,我也想保护你。” 夏枫手一顿,颇有种自家小孩子长大了的错觉。 她扔掉棉球,微微一笑:“傻瓜,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妻主,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再说了,我比你厉害,就应该我保护你。” “那……”何子秋低下头,“以前是他保护你么。” 好家伙,她说怎么还没闻着醋味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感情何子秋在乎的,是她有个前男友。 夏枫转身立马把他搂在怀里,让他没受伤的侧脸贴上她温软的胸口,低头把脸埋在他的短发里蹭了好几个来回:“他哪里能碰到我一根汗毛,我以前恐男的。而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辈子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 “我也,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何子秋反搂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 温温软软的怀抱,温温软软的人。 夏枫眷恋得又蹭了几下,揉了揉他的发顶。 手往后一捞,她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嗯哼。” 她清清嗓子,拇指一翘。 叮一声,盒子打开,里面赫然嵌有一枚闪亮亮的钻石戒指,天上的繁星般清透。 第117页 “这几天忙着弄工作,加了不少班,也赚了不少钱。”夏枫一手把戒指盒托上来,笑出一排贝齿,比那钻石还亮眼,“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仪式……” 她半跪下来,真诚道:“何子秋,你愿意嫁给我吗。” 像有一颗大大的棉花糖击中了何子秋的心。 他鼻子猛地一皱,酸酸的。 在夏国,只有一纸诏书,她们便成了未婚夫妻,如今来到现代,他得了她一枚承诺的钻戒。 一枚钻戒代表什么,他心知肚明。 潮水涌上他的心头,漫漶至他的七筋八脉,何子秋吸吸鼻子,清明的眸子凝视着她:“嗯,我愿意,这辈子愿意,下辈子愿意,生生世世都愿意。” 他很贪,他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永永远远都粘着她。 冰凉的戒指套上骨节分明的中指,何子秋抬起手,静静望着它,眼里都是钻石反射出的璀璨星光。 思绪忽然朦胧起来。 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场特别久远的,甜蜜的梦。 唢呐声响,红角垂漾。 等何子秋再醒来时,他已经坐在嫁到临海贤王府的轿子上。 他轻轻“咦”了一声,再举起手,冰凉的触感依然存在。 他回来了! 他以五指为拢梳到背后顺长的黑发。 “新郎下轿!” 由一男子扶着,何子秋带着满腔惊异,缓缓走下轿子。 男子带着他跨火盆,走过一道一道繁琐的工序,最后将他的手交给一细长纤细的手上。 是夏枫,他紧紧抓着她,唇角微勾。 “我们又回来了。”夏枫在他耳畔轻声道,“戒指还在吗?” 他点点头。 嘿嘿那就好,要不然策划岂不白做了! 夏枫朝他嘻嘻一笑。 天地父母夫妻拜,大红盖头随风飘。 现代的礼与古代的礼无一缺席。 五湖四海认识的不认识的,皆来祝贺粘粘喜气。 她握着他的手,紧紧握着,入洞房前说了一大段白话誓言,羡煞众公子。 这一天,桃花到了花期。 这一天,贤王娶了贤王君。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 立春晨曦从河对岸吹来的花风, 和嫁给我时,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宋小君《下雨和见你》中有一句话: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力求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和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最后修改了一下,当做引用。 还有一个崽崽番外,我周一再更。 . 第53章 崽崽(一) 婚后的生活悠闲过头了。 夏枫要么换上一身短衫出海,捞一大网鱼出来在街边无聊得摆摆摊,要么偶尔陪着何子秋在沙滩上堆堆沙子,堆出一个沙碉。 没过几个月,天京朝中动荡不堪,恶势力蠢蠢欲动,夏椿分身乏术急招夏枫回京。 二人便再次踏上回京的路,沿途走走停停,阅览秀丽山川,完全没把朝中的火急火燎放在眼里。 彼时正值初夏,天微微有点热,马车辚辚行驶,轻微得颠簸着。 一小奴端上一碗冰镇的银耳羹,碗凑到何子秋面前,他面色有些苍白得轻轻推回,摇了摇头。 “不舒服么?”夏枫伸手试了试何子秋的额头,“是不是天太热了,中暑了?” 何子秋眉头紧皱,幽幽望了她一眼:“我近日总是困乏,时常不适,想要干呕……” 这些症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不会吧…… 夏枫连忙坐直,打起车帘向外探看:“今儿下午我们就能回天京了,等到了贤王府,请太医来看看。” 何子秋点点头,目光追随者夏枫,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心头生了几分担忧。 待天边云彩渐渐染上红霞,夏枫的马车方抵达贤王府。 将近半年未归,贤王府门口俨然安静了许多,连把守的家丁都散漫不堪。 夏枫牵着何子秋跨过门槛,刚迈入一步,仿佛穿过了一层厚厚的结界,耳边一下子哄吵起来,呜呜喳喳的。 秦枚翘着脚坐在客厅里吃点心,半年不见,她长得越发圆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度假的。 这是质子?这分明就是头吃穿不愁的猪。 不知怎得,夏椿也在贤王府里与曲圣琰两个人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像两只小学鸡。 “吵死了。”夏枫冷淡的三个字如利剑倏忽飞过,刺穿了三人的小脑袋。 三个小屁孩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刷刷看过来。 “师父!”曲圣琰率先跑过来,亲昵得和何子秋抱了个满怀。 秦枚一把扔下手里的点心,也跟着嬉笑地张开双臂跑过来:“子秋哥哥!” 跑到一半,双脚忽然离地,秦枚一抬眼,对上夏枫审视又警惕的眼神:“秦枚,你是不是吃太多了,肥死了。” 秦枚像一只待宰的猪,震惊得脸煞白。 夏椿缓缓朝夏枫互相行了个礼:“师父,得知你近日归来,特来迎接,近半年学会了您教的剑法,已能打败不少宫内高手。” “嗯,一会儿验收你的成果,先叫个太医来。” 在客厅里看太医太过难为情,何子秋移步栀子园,于院内就诊。 三个小孩子踮着脚探头往门内偷看,小脑袋连成一串糖葫芦。 第118页 夏枫懒得管她们,一颗心都悬在何子秋身上。 太医被夏枫这邪神瞪得心发慌,愣是诊断了七八遍,确认无误方起身跪下贺喜:“恭喜贤王,贤王君有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喜从天降,何子秋笑逐颜开,忙凝视夏枫。 夏枫说高兴也高兴,说不高兴也不高兴。 她先是一喜,眸光里闪现出流光溢彩的色彩,随即又忧愁起来。生孩子在古代是天大的事,古代医学不发达,没生好就能要你的命。 别说生孩子困难了,怀孩子这么多月,受的苦简直难以想象。 思及此,夏枫的脸色瞬间垮了,嘴角耷拉下来,严肃得像是武神像。 太医感受到一股不言自威的气势,吓得头顶直冒汗:怎么了?贤王是不想要孩子? “太医,借一步说话。”夏枫起身,踏着略带沉重的步子便往侧房走去。 何子秋轻轻抚摸着小腹,眸子忽垂了下来。 他还从未问过夏枫对孩子的看法,万一,她其实不喜欢孩子呢?万一,他生了个儿子……虽然他打心底里觉得夏枫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但她方才那般气势,好像是生气了。 手掌内热乎乎的,似乎用心就能感受到弱小的生命。 何子秋珍惜得捧着,认定这是他与夏枫爱的结晶。 门口的三个小屁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窗户口缩下来。 秦枚:“夏枫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曲圣琰:“反正与师父无关,师娘从来不生师父的气,师父是她的心头爱,就算师父杀了人,师娘也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兜底。” 这都什么粗俗的比喻。 夏椿眉头一皱:“但贤王确实不高兴了。” 三个人抱臂“嗯”了一长串,仰天思考了很久,像是组团蹲坑。 曲圣琰再冒了个头,看到何子秋也不太开心的样子:“我师父不开心了,我们得想办法安慰安慰他。” 夏椿一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关我什么事? 夏枫找太医单独谈话,把老太医吓得够呛。 老太医告爷爷告奶奶,什么东西南北的神都祈祷遍了,也没指望夏枫给赏钱,就想平平安安回太医院,退一步说,留个全尸也行啊。 夏枫背着手,侧过脸来,一本正经问道:“男人是怎么怀孕的?怀孕期间要注意什么?男人到底是怎么生小孩的?” 本以为要被当头棒喝的太医一愣,一身冷汗倒着走:“啊?” “快事无巨细与本王说来。” 因为科技有限,这个世界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怀上孩子的这个问题涉及到细胞层面,太医并不能给予解答,只能含糊得说什么液体与液体之间合成了小孩子,说的跟化学实验似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男人生小孩和女人生小孩在风险上并没有差别。男人的孩子坏在腹中一个神奇的像胃一样的小器官内,夏枫将其理解为男人的子宫。 生孩子的时候,要直接从“新陈代谢”的地方用剪刀戳开一个洞,把孩子挤出来。 想想就很痛。 避子汤对身体有害,满打满算,在没有任何避孕措施的条件下,夏枫已经努力算着何子秋葵水的日子,尽量避开危险的时间同房,每次同房,她也哄他别在内排霜。 谁知道这棘手的问题还是这么快就来了。 她一点也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生男生女,她只在乎何子秋的安危。 思罢,夏枫心头越发烦躁起来:“孕夫需要注意什么?衣食住行,统统说来。” 老太医行医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关心夫君的妻主,多的是把细则告诉下人,让下人去编排已算宠爱。 夏枫逼她说得越详细越好,太医便喝了一口又一口茶,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口干舌燥,只差把嗓子呕出来。 等夏枫把她放出贤王府,天都黑了。 顶着一张严峻脸出侧院的时候,夏枫一脑袋禁忌,瞧见曲圣琰带着秦枚和夏椿,傻子一样在厅里玩杂技逗何子秋开心。 烛光在室内掩映,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微黄的烛火下,何子秋的笑容泛着温柔的暖色。 也许,他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吧。 夏枫心头不住得喃喃,只要他想要的,她都给他。 何子秋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朝他勾了勾唇。 夏枫赶走了三个吵闹的小屁孩,与何子秋单独用晚膳。 她把何子秋不能吃的都推到一边,能吃的便放在手边:“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有我在,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危。” 得了她这句话,何子秋悬着的心这才降下来:“我以为你不开心了。” “傻瓜,我是在为你担心,生孩子这种事太过危险了。” 夏枫恨不得把一身内力从气海里头抽空,全部灌输给何子秋,或者灌输给他腹内的胎儿并跟他说:“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你应该学会自己在一秒内从爸爸的体内爬出来。” 可惜并不行。 自从何子秋确认怀孕后,夏枫就跟有人要抄她家似得,心里头那根弦时刻紧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怀孕了。 “都说孕者情绪敏感,容易崩溃。”秦枚经常和曲圣琰端着一盘小点心排排坐,望着在院子里逡巡来逡巡去,把安全生育计划拟了一院子纸的夏枫道,“怎么夏枫比何子秋还焦虑。” 第119页 曲圣琰冷哼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爱,关心则乱,我以后也要找这样的妻主。” 秦枚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赶紧去祸害夏椿吧,我觉得你俩挺配的。” 当然,秦枚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后来一语成谶呢。 自夏枫归来,朝中又安稳不少。 夏枫一股脑把武学全数交给夏椿,但夏椿忙于政务,一个一个捡起来练还不知道练到猴年马月去。 贤王府的贤王君有喜了,这消息传开后,各路朝臣纷纷祝贺。但她们不敢和夏枫打照面,更别提上门祝贺,只敢差下人备上比平日厚三倍的礼送到贤王府来。 有的胆子极小的,买了耐摔的贺礼,大半夜坐着马车在贤王府门口跑一圈,掀开车帘一丢,完了撒丫子就溜。 贤王府门口每天早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贺礼。 唯有林书豪亲来贺喜。 何子秋高兴,把许多首饰分给了林书豪,因了这层关系,夏枫在朝堂上对丞相大人也颇有那么几分敬重。丞相大人不得不感叹:安享晚年真要靠气运,好在她生了个有眼色的好儿子,母凭子贵啊! 三个季度倏忽过去。 上元节日的正午,乌云密布,屋外飘起朦朦胧胧的白雪。 夏枫命人在栀子园内备好炭,烧好热水,不顾产公的反对也要进屋陪着何子秋。 何子秋从一早上开始便阵痛起来,额头上冷汗密布,夏枫一点点输真气给他,为他缓解了不少疼痛。 饶是天京经验最丰富的产公,跨进贤王府前也拟好了遗书。 他抱着必死的心踏入栀子园,为何子秋接产比他自己生还紧张。 “王女,您别嫌老奴啰嗦,一会子过于血腥,女人都道不吉利,您还是先行回避吧。” “无妨,”夏枫紧紧握住何子秋的手,“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有什么比子秋的安危更重要?别废话,做好你该做的!” “是是是。”产公还是头一回遇到生孩子有女人陪的场景,不禁哑然。 夏椿同秦枚在外屏息以待,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说实话,她有听到宫内近期暗传的流言蜚语,说夏枫如果生了个女儿,说不定会和夏椿对立起来。 夏椿对此担忧得不行。 氤氲的热气从产房里溢出来,曲圣琰脸色苍白得端着盆一进一出。 清水进红水出,所有人的心都吊着,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滚出来似的。 何子秋的闷哼声渐渐大了起来,慢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夏枫紧张得握住他汗湿的手,急地满头大汗:“怎么还没出来呀。” 产公拿着剪刀的手剧烈地颤抖:“方一个时辰,再等等。” 夏枫也不敢给产公太大的压力,怕他当场昏死过去。 她给何子秋一点点渡着真气,这股内力仿若一个推手,帮何子秋推了一遍又一遍。 “王君身子骨脆弱,早年受伤太多,定比常人困难些。”产公不停地念叨,想要缓解自己的焦虑,若这回他顺利接产,他一定是全天京最牛逼的产公,给皇君接生那都是小世面了。 夏枫紧张了三个季度,脑子里那根弦岌岌可危,只要再给一点力便会当即崩断。 她抓住产公的手臂,为了不让何子秋听见,用唇语静默道:“若有危险,保大的。” 产公一惊,骇然点头。 何子秋早前受过太多伤,皮外伤可用药外敷治愈,但内伤不行,这点是夏枫没想到的。她完全忽略之余,何子秋也从没提过,经常咬牙忍下一些小的病痛,事后全当啥也没发生,自己也以为不算事。 但大病都是小病积累的,不是不发,只是时候未到啊。 夏枫握着何子秋的手剧烈得颤抖着,望着一盆又一盆血水,心比窗外的雪还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秦枚和夏枫站在长廊内等候,随着门一开一合,嗅到一缕腥气。 天色越发暗了,烛台上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 约莫凌晨,一声幼儿的啼哭划破天际,众人这才盯着一双黑眼圈放下坠着的心。 产公抱起小婴儿,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恭喜王女喜得世女。” 然夏枫看也不看小孩,紧紧握着何子秋的手:“子秋,你辛苦了。”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小孩只是个意外”。 翕动翕动鼻翼,夏枫害怕得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滚烫的泪珠洇进了何子秋的枕头。 何子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止血、缝合伤口等后续工作又持续了两盏茶的功夫。 门外的夏椿得知是个小女孩时,心拔凉拔凉的。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问夏枫:“你要改扶持你的女儿登位吗?” 夏枫在房内待了一夜。 产公说何子秋需要静养,夏枫本欲离开,谁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虚弱得嚅嗫了一声:“别走。” 夏枫便拉了个小板凳,紧紧握住何子秋的手,说了好多遍:“不会走的。” 等产公出来,夏椿一把抓住他:“贤王……高兴么?” 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产公只能隐晦道:“小世女出生到现在,王女看都没看呢,连名字都没取呢。” “放心啦,”秦枚拍拍她的肩,“你大可以明晃晃问她‘你打算让你女儿未来干啥’,她准会说‘随便什么都行’,因为她心里只有何子秋。” 第120页 夏椿觉得离谱又真实,眼睛觑了觑,长叹一口气。 屋内暖烘烘的,夏枫的脸轻轻贴上何子秋的手背,一遍一遍得摩挲。 何子秋掀开床内的被子,气若游丝:“夏枫,陪我睡一会儿吧。” 怕身上的寒气会让何子秋着凉,夏枫用内力调动周身的气息,隐隐变成一个人形暖炉。 何子秋头轻轻靠着她,这才安下心来,呼吸渐渐匀称。 “太危险了,我们生这一个就够了。”夏枫生怕弄疼他,轻轻地搂住,下巴毫不嫌弃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何子秋乖巧得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养她。” 夏枫长叹一口气,“养好你的身子才是首要。” 至于小孩,就放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小可爱们,我说周一发,周一的时候放清明假期我以为是周日,今天一看,嗯?周二了?我穿越了?(我遁了) 感谢在2021040216:57:31~2021040615: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自南来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崽崽(二) 贤王府家的小世女单名一个云字。 简简单单,据说是贤王在女儿生下来一周后,才想起来有起名字这茬,随便抬头望了望天,取了个“云”,也不管老祖宗花名册上这一辈应该是个什么偏旁。 夏云一出生,便成为全天京人的焦点,风言风语传地快,她出生后一个月,当今圣上坐不住了,把夏枫喊到清华殿座谈了整整一日。 也不知夏枫说了什么,当今圣上如释重负,后来待夏云如亲姐妹一般,不在话下。 与夏枫不同,夏云从小吃喝不愁,过着棉花糖里打滚的舒坦日子。 幼儿时期,在夏云的心里,娘亲是个冷冰冰的女人,整日随心所欲,颇有“姐不在江湖,姐的传说在江湖”的凛冽霸气。上至朝廷下至江湖,这几年均盛传她无恶不作的传闻,偶能听到“你再不听话贤王就把你抓走”的威胁。 大家都说贤王是个大恶人。 但爹爹就不一样了,爹爹温柔爱笑,是个特别清俊的男子。夏云极小的时候,喜欢整日粘着爹爹,爹爹长爹爹短,要爹爹喂饭要爹爹梳头,嘴里絮絮叨叨,脚上像个小跟屁虫。 有好几次夏枫想把她从何子秋身上扯开,连蒙带骗都不起作用。小家伙好像天生就有何子秋的弯弯绕心肠,一眼就能识破夏枫的阴谋阳谋,愣是抱着何子秋不肯撒手。 夏枫经常和自家女儿抢男人。 她每天趁着夏云刚睡着,便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夏云拎出去,美滋滋抱着何子秋休息。 谁知没过半个时辰,许是夏云翻了个身小手没扒拉到何子秋的衣襟,也许是她翕动翕动鼻翼没嗅到何子秋香喷喷的发,哇一声就哭了,鬼哭狼嚎找爹爹。 下人没办法,哭丧着脸把孩子送回栀子园。 夏枫黑着一张臭脸,任凭这个小肉团挤在她和何子秋之间,额头上的青筋争先恐后得跳出来。 何子秋纤长的手臂把母女俩统统搂住,往夏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阿云是你我的宝贝疙瘩,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夏枫盯着这个小疙瘩,气呼呼地起身跳到床下,掌风一推。 何子秋与夏云便双双往床内移去,她再一跃上床睡在外侧,美滋滋从后揽着何子秋,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根:“那个是小宝贝疙瘩,这个是大宝贝疙瘩。” 何子秋脸一红,转了个身,紧紧拥住夏枫,额头在她脸边蹭了蹭。 结果没过一个时辰,小家伙醒过来,半梦半醒得哼哧哼哧翻过何子秋的腰,拱入二人之间。 夏枫:拳头硬了。 但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娃,自己宠。 待夏云长到四岁,她萌发了初步的理解能力,发现所有人都怕她娘亲,但她也不敢狐假虎威肆无忌惮,因为她更怕娘亲。 基于夏枫极讨厌别人叽叽喳喳,她便从小养成了什么事自己先思考的习惯。 但这种单纯的害怕,倏然有一天变了卦。她开了智似的发现:原来娘亲才是天下第一牛皮的人! 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府外的客人,无论这个人地位多么高,穿得多么华丽,在娘亲面前汗毛都是炸的,就夏云看来就像刺猬群。 虽然娘亲对爹爹极温柔,爹爹要星星她不敢给月亮。但本质上,爹爹什么都依着娘亲。如果有什么事让娘亲皱了皱一点点眉头,爹爹当即就退一步海阔天空。 爹爹看娘亲的眼神,就像外祖父看佛像。 不仅是爹爹,整个贤王府,整个夏国的安稳,似乎都基于娘亲的坐镇。 “圣琰哥哥。”夏云沾了糖水的手拽着彼时已是少年的曲圣琰,摇头晃脑问,“娘亲很厉害吗?” 曲圣琰蹲下身,揉揉她的头,祭出一句绝妙又粗俗的比喻:“很厉害,你娘的杀气能吓得鸟都不敢在贤王府屋檐上拉屎,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无敌。” 震惊! 小家伙心里的那杆秤一下子加了如山的砝码,彻底歪了,泰山来了也压不动分毫,崇拜之心日益高涨。她看夏枫的眼神,从小心翼翼的害怕直接迈大长腿跨到崇拜星星眼。 再一想,从前她欺负过娘亲那么多次,霸占了爹爹那么久娘亲都从没打过她的小屁股,她一下子就支棱起来,自我感动地不行:娘亲可真爱我啊! 第121页 一念起,风起云涌。她撒丫子跑开,转头就去粘夏枫,像个热过了的小牛皮糖,糊了夏枫一身。 夏云自此就再也不是爹爹的小粘人精了,她改粉了! 夏枫这才深刻体会到养熊孩子的难处。 她想让夏云培养几个小小的爱好,好让她分心别再粘着自己。 有一次,夏枫拉出一串武器架,里面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 她靠在武器架边,大方得别别头:“随你挑!你喜欢什么,娘都能教你,天下就没娘不会的兵器。” 夏云抬头望见这么多刀片,弯的直的长的短的,忽然嗷一嗓子哭出来:“哇呜……娘亲要打云云嘛……娘亲……娘亲不喜欢云云嘛……” 这一哭把夏枫惊得够呛,一把抱起来往死里哄,心道:这孩子没救了,看来不是习武的料。 夏云哼哼唧唧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倏然一亮,从夏枫的衣襟里拽出一枚闪亮亮的匕首:“我想要这个。” 夏枫肠子都悔青了。 夏枫说不给,这是你爹给你娘的定情信物。 夏云就“哇哦”一声,小手在匕首上抠巴来抠巴去,发出很想要的声音,完了还抬起大眼睛疑惑问:“娘,定情信物是什么呀。” 好啊小兔崽子,不抢男人抢东西了是不是。 懒得理她,夏枫想要从她手里夺刃,却见这小崽子把匕首死死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放。 她想到爹爹每次撒娇的时候都会干的事,便鼓起小嘴往夏枫脸上吧唧了一口。 谁知这也是分人的,夏枫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面无表情,声音冷漠:“撒开你的小魔爪。” 当然,夏云觉得夏枫还是宠她的,毕竟后来夏枫专门差人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给她。 娘亲可真是个好人~ 随着时间的增长,天京众人秉着后生可畏的精神,都以为夏云会长成一个小恶魔。谁知大恶魔夏枫采取放养教育,让夏云自个儿疯长,想长成什么样的人,就长成什么样的人。 等夏云到了七岁的时候,夏椿便插手,把这瞎长的孩子给截胡了。 她送给夏云一叠“忠君报国”的臣子传记,传记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笔触圆滑潇洒,写得一点也不枯燥,夏云识了几个字便看得迷了进去,一腔爱国热血蠢蠢欲动,随即汹涌澎湃起来。 她从此再也不粘着父母,转而屁颠屁颠跟在夏椿身边,俨然一副将来会成为大忠臣的样子。 谁能想到,贤王的女儿能长出一身凛然正气来。 自此,夏云便跟着夏椿一起读书,有不会的便请教夏椿,夏椿再不会,她就跑去请教夏枫。 华学府的老夫子疑惑极了:虽说夏枫武功高强,但她从没参与过政务,更别提点墨成文了,你跑去问什么之乎者也呢。 但这些之乎者也,哪一句能难倒经历过高考的夏枫?那些个文言文谁还看不懂了?瞧谁不起呢。 再者,夏枫当初也没少学兵法,对古文的体悟自不浅薄,她只悠闲地提点几句,字字珠玑,夏云奉之为圣经。 经此,夏枫俨然成为夏云心头的一等标杆,夏云也成了个亲娘吹。 华学府内什么皇亲国戚都有,年纪小的经常鬼混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比娘。 谁的娘更厉害,谁就能在班里当老大! 论比娘,谁也比不过夏云这个娘吹本吹。 你娘征战沙场? 那算什么,我娘一人就能独闯军营把秦国太女的头盖骨掀翻,视万人精兵为摆设! 你娘饱读诗书是状元? 我娘身为贤王,别说是状元,文武百官见了都要低头哈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娘妻妾成群还有钱? 我娘天京首富富可敌国,任凭什么奇奇怪怪的男人倒贴我娘都只取我爹一瓢饮! 你娘人缘广结交了各路英雄豪杰? 对不起,我娘名震四方,外号“路人甲”,说出来能把你娘的朋友全都吓得失禁! “那你呢?”众小屁孩不服,瞪大眼睛问她,“你又有什么名号?” 夏云彼时胆子已经大了起来,她插着咯吱窝,牛皮吹破了天:“我?我是贤王夏枫的独女!这还不够嘛!” 但她也只敢耍耍嘴皮子,回头入了教室,还不得变成毡板上的肉,任老夫子宰割。只能闷头乖乖学习,天天向上。 夏云小小的三观就这样潜移默化建立起来,可谓无坚不摧。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后来秦枚姐姐回秦国了,秦国与夏国最大的一场变革来袭。 那一年,夏云十三岁,赶巧赶上了宫内分派的局面。 北方蛮夷大军压境,朝中上下对应对政策争论不休。原本此事很简单,只要娘亲出面,没有一个人敢回嘴。 但娘亲偏偏说这是陛下自己的课题,要夏椿自己去悟,转头就带着一家人回临海了,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做完了。夏椿也是倔强,不想靠夏枫赢得战争的胜利,就自个儿体悟去了。 夏云在家当了两年的宅女,也闷头学了两年书。 来年春闱,一身书生气的夏云入了临海考场。 她起先不敢太过招摇,怕自己是世女的身份一出,把人都吓跑了交不到朋友,便只说自己单名一个云字。 夏云长得颇为秀气,混合了何子秋的清淡与夏枫的艳丽,反而生得可盐可甜。她身材随了夏枫,高挑瘦削,皮肤又随了何子秋,白若凝脂,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女扮男装来了。 第122页 再加上夏云谨言慎行,一身正气,完全没有夏枫的张扬与泼辣,在众女子中便显得过于内敛。这样的夏云,赶巧颇受公子们的爱戴。 进学府闭门复习那日,不少公子来为她送行,活脱脱一个“红颜祸水”的样子。 虽然夏云不主动惹别人,但有些人见了招风的软柿子,总会犯手贱的病,要捏上一捏。 这不,还没开考,夏云便发现自己的笔墨纸砚不是被砸碎就是被折了。 她心下了然,欲问同桌借一借。 同桌是个灰头土脸,极其瘦小的小女子,她眉目淡淡,说话时不敢看你的眼睛,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男扮女装出来考试了?就不怕姐姐们欺负你吗?” 几个从没见过夏云的临海女纨绔一迭连声的讥讽,各个长得比身上穿得还俗气,根本不值一提。 夏云忍了下来,耐心朝小同桌展出一抹笑意:“这位同生,可与你借一支笔么。” 小纨绔们被夏云的书生气给恶心到了,就像一个硬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分外不得劲。 “不要借给她,你敢借,我们就揍你。”一纨绔举着毛笔威胁夏云的小同桌,表情凶狠,似乎经常欺负别人似的。 夏云来了临海便埋头学习,还从没深入过临海的“贵族社交圈”,压根不知道这群人为何如此嚣张,还嚣张地如此幼稚。 “别怕,”夏云温软的手拍了拍同桌的肩,“相信我,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 她的话和她的手掌都仿佛有一种魔力,叫人安心。 小纨绔们眼睁睁看着小书生借给夏云一杆笔,气得直用笔杆子指着小书生:“你给我等着。” 这场考试持续了九天。 第九日晚,夏云神清气爽得从考场内出来,兴致勃勃得与小同桌沟通题目,侃侃而谈。 夕阳西下,二人走在逼仄的小巷内,影子被阳光拉得极长。 夏云盛情邀请这位“有难同当”的新朋友到她家府上游玩,畅聊一宿。 小同桌连番拒绝,架不住夏云热情的强买强卖,只勉强答应用个晚膳便走。她见夏云身着白色长衫,以为是个普通人家,便想吃个晚饭也没啥,这个人情还是还得起的。 身后倏然一阵风起,夏云回过头,把个子娇小的小同桌护在身后。 三个女纨绔一摇一摆走过来,步伐嚣张,走出了九流的态度。 夏云神色一凛,勾唇轻笑,气质倏然一变,从小白兔变成了老鹰似的,声若尖刀:“你们还真是死性不改,穷追不舍。” 三个纨绔一愣,只觉她是假声假势花架子罢了:“哟吼,还跟我们装起硬气来了。” 她们把手里的鼻烟壶往怀里一揣,活动活动筋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娘说,”夏云脱下一身长衫,轻轻挂到身后的小同桌小臂上,“对欺负自己的人,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朝三人招了招手,眼角一弯。 三个纨绔的拳头像萧萧落下的雪,失之毫厘地与夏云的肩膀擦过,她一个轻松地扭身,徒手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腕一拧,那人竟凭空转了个圈。 这股力一直冲击到她的肩膀,差点把她一只胳膊卸下来,疼地她嗷嗷直叫。 夏云腾出一只手往后一格,手肘直攻身侧偷袭的第二人的腮帮子,打得她飞出了一颗牙。 她再一个起跃旋身,踩着中间的人飞脚一踹,直踢翻第三人的下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风过无痕一般。 不过两个弹指,三人便纷纷倒地,疼地在地上打滚。 “我娘总说我的武功是半吊子,皮毛的纤儿都够不上,但对付你们这种下九流足够了。”夏云撂下一句话,转身拎走小同桌手上的外衫,别了别头,“走吧。” “夏云,你好厉害啊。”小同桌紧着追上去,崇拜得看着她。 夏云昂起头,即便已经十五了,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亲娘吹:“我娘才厉害呢,这些人都不配我娘动一根手指头,她只要一个眼神,这些人都得上西天。” “这,这么厉害!”小同桌咽了口口水,悻悻问,“你娘是谁啊……” “我娘?我娘可是个大好人。” 话音未落,二人转过逼仄的小堂,道路霍然开朗。 一条康庄大道展现在小同桌面前,她瞪大眼睛抬起头,一座宏伟的王府悍然静立,张扬得不能再张扬。 夏云指指门匾:“我娘就是贤王,夏!枫!”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枫:我女儿带回来一个朋友。 何子秋:我女儿带回来一个男朋友。(滑稽) 彻底完结啦!下一本见!爱你们!飞吻飞吻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