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逃妃》 分卷阅读1 【古言】《王府逃妃》作者:清香一袖 文案 昱国七王最宠爱的何侧妃逃了! 羡慕嫉妒恨的天下女子忍不住惊斥:实在是不知好歹! 无论皇城官家,还是寻常百姓,都免不了腹诽一二:到底有没有个情郎? 也不是他们想提及,而是七王李文煦为了找到这位何侧妃,几乎翻遍了半个昱国的角角落落,一找半载,风雨不改,由不得他们将此事淡忘。 可谁人又知个中曲折……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文煦,何亦薇 ┃ 配角:宋煊,陈柳音,杨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王府逃妃太会撩人怎么办? 立意:莫等失去,才知珍惜。 第一章 我来接你回家 秋风起,青天尽凋零。 深秋,萧索冷清,枝叶摇摇欲坠,迎向晦涩寒风。 一队快马赶在峄城城门初开的一瞬,疾驰而出,扬起轻尘,惊扰了晨间守城兵士的慵懒气息。 让开道路的同时,推门的兵士无奈摇头,“哎!七王又出城了,每次都这么急吼吼的。” 另一人也跟着摇头,“是啊,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荣华不享,好好的恩宠不受,竟然……哎!” 又有一人加入,“这位何侧妃到底是有天仙之姿,还是有倾城之色,竟然能得咋们七王如此相待。” 那队快马总是匆匆而过,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总免不了扼腕摇头,也不知是心痛他们大昱的七王,还是好奇这位七王一直在寻找的何侧妃。 普天之下,北有昱国兵强善战,南有沧澜国临海多宝,西有凌云国山重景美,东有琨国多玉民富。 这北边的大昱国有四奇。一为闵州冷热双泉之奇景,二为南靖四季百花之奇艳,三为肃州襄公三女之奇美,四为大昱七王之奇人奇事。 大昱国七王李文煦,十二岁去往沧澜国为质,一去八年,无人管顾。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么死在沧澜,要么在下一次两国交战之时成为祭品,他却打探到了沧澜的军情布防,助力昱国大破奇兵,又突破重重关卡,毫发无损地回到了昱国国都峄城。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很快便会被投闲置散的时候,他竟屡次为天子排忧解难,在朝堂之上令人谈之敬佩。 六年过去,皇帝再不提敕封其封号,朝堂内外都猜测,若是太子继续无能下去,他便会是那万中无一之人。可这奇人七王,竟在北上闵州赈灾之时,邂逅了一个江湖女子。 他不惜千里奔袭亲自以侧妃之名份迎娶,还为她在峄城开设江湖人比武的讲武堂,更为她屡屡破例告假不上朝…… 可这位被昱国七王捧在手心,藏在心窝,宠上了天的何侧妃,被天下女子羡慕嫉妒恨的娇俏美人,竟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逃走了!一逃半载! 七王李文煦将半个昱国翻了个底朝天,竟是没寻到她半点踪迹。饶是如此,他依旧不厌其烦找寻着,但凡得到一点消息,都会亲自前往,孜孜不倦,风雨不改。 ****** 两匹马拉着一辆车,在青州南行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进。深秋的阳光轻撒,暖暖融融,车夫缓缓打马,没有半点赶路的模样。 “姑娘?”玖儿轻声唤着,她面前的素衣美人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是在昏昏欲睡。 “姑娘,这段路程较为颠簸,可有不适?” “还好。”女子并未睁眼,只是轻轻从齿间荡出两个字,而那柔柔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秋风一起绕向心间。 过了一阵,素衣美人缓缓睁眼,伸出一只手去拨开马车帷裳,望向窗外苍苍树林,伴着几片在窗前缓缓飘落的树叶,忽而问了一句:“走了多远了?” 玖儿替她遮了遮帷裳,生怕秋风灌入太多,让她身体不适,而后才道:“如今应该在青州地界,恐怕还得半月光景才能到。” 半年前,何亦薇从昏沉中醒来,满眼桃花,满心疮痍,浑浑噩噩。眼前的男子眼中透着欣喜,那是一种终于盼到她醒来的暗喜。可那不是她想见的人,也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何亦薇没有回应玖儿,兀自发呆,神思离散,不知飘向何处。 玖儿就这样看着她娴静安宁地望向虚无,眼中尽是郁郁之色,又见她伸出的那只手纤细柔弱,似是不能经风。 “姑娘,风大,大夫说你这身体……”玖儿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提及才能既不伤她心,又能让她照顾好自己。 似是从梦中惊醒,何亦薇眼神黯了黯,低头浅笑:“好。”声音波澜无奇,入耳却扰人心脾。 可这一个笑,凤眸微微弯曲,眼尾轻轻上挑,似月一般温和,令玖儿都有些看得痴了:也难怪少主为她竟做到那般地步。 笑一闪即过,毕竟离南方越近, 分卷阅读2 离峄城越远,与他相见则更难。转念之间又不由唏嘘,事到如今,自己竟然还期待着见到他么? 终究是要离开一段往事,去往另一段前程。可那心底总有些隐然的异样,好像是把什么东西落下了。 快马急奔之声从不远处传来,车夫赶着马车晃晃悠悠让向一旁,依旧保持缓慢行进。 却听得马儿嘶鸣,疾马拦路,迫得马车急急停下。 “各位爷,这……是怎么了?”车夫惊惧问询,声音颤抖,却很快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之声。 来者不善! “姑娘莫怕。”玖儿出言安慰,却将短剑握在了手中,一掀车帘飞扑出去。 怕?应该怕什么?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活不活,怎样活,活得如何,有那么重要? 若是在往日,何亦薇必定抢在玖儿之前就跳下马车打个痛快,可如今的她,别说打架了,就是在旁看几眼,也会担心被波及到,一个不小心散了架。 这神思一晃间,听得短兵相接之声骤起。 车帘突然被仓惶掀开,阳光急切刺入眼中,她一时不能适应,便微眯了双眼。 “阿薇!” 一声轻唤,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化成灰都会记得,生生死死都不会忘记。 铭心刻骨,一夕缘断。 这温柔以往的声音,令得她微微一颤,只觉全身僵直,恍恍惚惚抬眼望去,光影之下,背光之处,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只见到一只轻轻颤抖的手撩起马车车帘。 车帘一荡,来人跳上车来,一闪没入车中,“可让我好找!”声音里带着欣喜和一丝幽怨。 他白衣胜雪,长袖轻撒,上绣桃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是她最喜欢的花。 他眉宇轻轻荡漾喜意,双唇微抿,笑意盈盈,似是在极力压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长眉飘逸,明眸微蹙,顾盼灼热,又像在辨别目中所见。 是他!是自己想见与不想见之间摇摆不定的,是爱着也恨着的人——大昱七王李文煦。 熟悉的人,熟悉的笑,带着阳光的暖意,带着秋风的萧瑟,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一如当年,她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唐突了他一般,如今他也惊扰了她沉眠逃避的梦。 只是当年,她吼的那一声是:“劫富济贫!” 只是当年,她掀开车帘的一瞬,便对那春风般温润的笑意一眼万年。 而如今,笑依旧,人却非,陌生的恨意陡然而升。 李文煦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上前就要抱她,却被她抬手抵住。 伤病半载,她力气柔弱,这娇魅一抵,却似是欲拒还迎,撩人得很。 她自己倒是毫无察觉,李文煦却一把反握她抵住胸前的手,触之冰凉,柔弱无骨,惹得他忍不住轻声而笑。 何亦薇听他一笑,轻巧抬眼,四目相对。一个满心欢喜,失而复得,眼中闪光。另一个满是悲戚,生死以往,双目微红。 李文煦终是体会到了她眼中异样的情绪,手间微微颤抖,一松弛就被她猛然抽手,一把推开。 这一拉一扯间,她牵动心神,止不住咳嗽起来。 李文煦哪里见过她这般柔弱的模样,慌乱伸手握住了她双臂,触手只觉纤薄过甚,又见她一张俏脸惨白无色,纤瘦过多,心疼地悠悠唤道:“阿薇……”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 “你!放手!”何亦薇眼中一片寒凉之意,微微向后躲去。 “滚出来!”短剑忽而袭来,想是玖儿听到了何亦薇的咳嗽声,心下着急,便回身来护。 车帘微微半掀,却很快落下,玖儿被阻,无法近前。马车外刀剑之声激烈响彻,忽而骤停。 有人帘外请示,“王爷,车夫吓晕了,那位姑娘擒住了。” “不要伤害她!”何亦薇一听玖儿被擒,慌乱轻斥。 相对半载,沉默寡言的玖儿一直尽心照料自己,总不能又让你将她给害了吧?话未说出口,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文煦下令暂押。寥寥数语,他只是恍然回复,眼睛却未能离开何亦薇分毫。 见他眼光热烈,何亦薇心中翻覆难定。曾想过千万次再见的场景,或是自己拔刀相向,或是冷脸而对百般质问,可如今人在面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到底,自己还是懦弱的。 李文煦看了她半晌,唇角微微上扬,朝她伸出手,轻声问道:“阿薇,你……还在气恼?” 明知故问!何亦薇挽袖一拂,挡了开去,却急火攻心,又咳了起来。 李文煦关切靠近,那手竟然又伸了过去。眼见就要拉拽上,却听“啪——”一声,竟是她反手打了上去。 当年,她一步跨入马车,马儿受惊而奔,她一时站立不稳向前倾倒,被李文煦伸手扶住,温言提醒:“姑娘小心”。 那是他们第一双手相触。 但她永远记得李文煦扶她之前,还不忘拉扯袖子盖 分卷阅读3 在手上,隔着那衣袖扶住她小臂。这君子之为,在那一瞬便惊扰了她的心。此后每每回忆,都心动不已。 可如今,场面微微有些……令人无所适从。 他不过是想拉她手,她却打了他,打了大昱七王的手。 李文煦盯着微红的手背,脸上赫然惊诧,不明白为何她一躲半载,又为何再见如此心狠。 眼见着那人脸色不对,何亦薇目露惊慌,下意识脱口而出:“拉……拉拉扯扯,干……什么?” 她话一出口,李文煦随之低笑。是了,只有她才会如此神思跳脱,尴尬之时,慌乱之时,都会这般胡言乱语,一如以前。 一笑而过,李文煦轻唤她名,缓缓欺身,双手颤颤巍巍将那纤细的人往怀里揽。 他缓缓靠近的胸膛,带着暖暖的清香,让人迷醉。何亦薇心神荡漾,终是好不容易在心底骂醒自己,死命一推,也不知心底是何感触,脱口惊斥:“李文煦,动手动脚,没完了!” 李文煦眼神黯淡地看向她,恍惚之间神情俱伤,“我是你夫君啊!” 为何直呼名字,还不让抱了?李文煦忽而想起那一夜,他对着虚空握了握,只握住了春夜冷风。如今人就在面前,却入不了怀。 何亦薇轻轻睨了他一眼,斥道:“我知道,不用提醒。” 她的夫君,也是旁人的夫君,有什么值得骄傲炫耀的。 李文煦不明所以,他哪里被她这般冷嘲热讽地对待过,一时无法适应,恍然问道:“一定要这样跟我讲话么?” 何亦薇眉毛一挑,带着质问的神情,“许你对我心狠,不许我说几句不好听的话?” 李文煦面色依然沉沉,“都半年了,还在赌气?”以前她赌气从来不超过两日的。 “什么叫还在?我不该么?我不能么?我不……”何亦薇忽而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有人说爱得深沉,恨也就同样深沉,可恨也要有力气才会变得有意义。她一病半年,都不打算讨要这恨意了,他竟然还敢出现在面前。 “阿薇,你恼我气我都行,可……别躲着不见我啊。”李文煦欺身靠近,又要来握她的手。 何亦薇向后躲去,咬牙深吸一口气,微垂长睫遮掩泪色翻涌的双眸,涩然之间脱口而出:“你以为你是谁?” “什么?”李文煦似是没听懂,又似是想不到为何她会这般说。 何亦薇仍旧不看他,却凄然一笑,莫名哽咽:“这可是王爷当初在北渡头给我的话,不记得了?我可记得,记得自己是何身份,所以不敢造次。” “你……”李文煦张口无言,转而双目微颤,喃喃自语:“我何时说过?” “王爷以为自己是谁?”何亦薇惨白的唇微启,带出缓缓的语调,吐出的每个字都透着寒凉:“是那个巧言哄骗利用之人,还是那个在雨夜里心狠不见之人,又或是在北渡头声声斥责之人?” 李文煦不知如何回复,默然呆滞。 迟迟等不到回复,何亦薇忍不住抬头,却见李文煦双眼如炬正盯着她,一只手探出来,柔柔一笑:“我是你的夫君,我来接你回家。” 这是怎样一个笑啊,和当初第一眼所见的笑一样,嘴角轻轻上翘,明眸微微弯起,不闪不避,如春风般和煦,令得她一眼万年。 何亦薇一时失了神,鬼使神差的任由李文煦拉起自己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 雨夜,北渡头,鲜血,她在那一夜间失去所有,她在冰冷的河水里等待死亡降临…… 一幕幕回旋进脑海,何亦薇突然回过神来,慌张将手抽回,再撇过脸去,心中大骂自己无数遍蠢。为何时至今日,还能傻傻陷入其中。 “你以为你是谁?”半年前,他对她说的最决绝的话,让她彻底认清自己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如今他却假装听不明白。 李文煦幽幽看着那柔弱的美人,心中莫名痛楚。半年前,北渡头,那一夜于何亦薇而言不堪回首,对他亦然。 “走吧,我们回家。”再多的话也不必多说,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就不能再弄丢了。 何亦薇紧闭双目,听着柔情的声音,低吟的笑声,和无数个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一样。可这副俊美的皮囊之下,这温柔的假象之下,藏着的全都是利用和伤害。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平静。他要带她回去,而她别无选择。 第二章 我成逃妃了 好久没有如此大的买卖了!啊不!是从来没有过!来者一行六人,却豪气地包下了客栈东院。 当客栈店家捧着两锭闪亮亮的银子,怀疑自己就此会闪瞎眼的时候,他看见马车上下来一男子。 这男子虽着寻常白色锦衣,可那气质如兰,风仪不菲,绝非普通人家公子哥。加之他面容虽则清冷,唇角却一直微微上翘,未掩笑意,更让人一见难忘。 男子刚刚跳下马车,立刻回头望向内里,眼中尽是期待之色,似是 分卷阅读4 在等待心仪之人。 果然,一只纤纤玉手从那车中当先而出。客栈老板见那男子喜色难掩,也不禁随之而震颤:到底这车中女子是何容貌,竟然能令这般俊逸的男子看得痴痴然戚戚然。 女子一身素衣,一头乌发用一条白色轻纱轻轻挽着,面色素白,隐隐透出娇弱疲惫之色。可那一双凤眼偏偏顾盼生情,只是眼波流转,便透出叫人销魂蚀骨之魅色。 店家看得有些痴,又见男子伸手去扶,却被她轻轻一拂让了开去。 “阿薇。”男子一声轻唤,语气带着一丝怨念,似在责备,又似在祈求。 那女子面色清冷,轻瞥了一眼,没有回应。 男子终是拉下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这才轻轻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也不管她挣扎,径直将她拽着带进了院中。 目送一行人缓缓入内,店家左眼轻轻一跳,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漫上唇角。 李文煦一向出手阔绰,此番正是直接包下了整个客栈东院,已经入住的给了些赔偿被“请”了出去,还未入住的都被拒之门外。 总之一个偌大的客栈东院,除了店里的伙计,和越过院墙颤颤巍巍的桂花树,便只剩下他们一行人。 客栈环境还算不错,可劳顿一日的何亦薇完全没有心思休息,因为那人正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李文煦刚刚解开外衫,便抬头对她浅笑:“阿薇,都累了一天了,要不要……” “不要!”何亦薇一声惊诧,慌忙转身闭眼,不看不听不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那一幕修长有力的手指解开衣衫,退去衣物,又露出锁骨。 一声轻笑过后,李文煦止不住偷笑之意,“不要什么?” 这声音乍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点热气漫过耳廓,撩过心尖。她猛然睁眼,却见李文煦好端端穿着衣服,只是换成了一身更为自在随意的淡青色长衫。 他浅笑,带着揶揄的神色,“我不过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也换身衣服,坐下歇歇?” 何亦薇连忙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手忙脚乱去倒水,疯狂掩饰眼中慌乱。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是想歪了。不仅想歪了,还顺着多想了些。 李文煦一把按住她的手,将水杯夺走,又拿出去让人换热水来,一回头却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原本煞白的面色,因了刚才的娇羞带出一丝红润。 又见她羞怯低首,李文煦止不住轻笑:“所以你刚才想到是……” “没!什么都没!”何亦薇极力否认,耳朵却微微发红。 李文煦向来沉若冰石,从不说情话,也从不会撩拨。以往遇见她一不小心说错话会错意,他要么一笑而过,要么看她慌乱解释,却从不会追着问询。 如今这般,倒是令她无所适从,止不住面红耳赤,久久缓不过来。 店里伙计送来了晚上的吃食,何亦薇静静坐着,心乱如麻。她从没想过今后如何,却绝对不想再次回到那令她痛苦的过往。 李文煦却似没有察觉,如在王府一般,坐下就开始夹菜给何亦薇,又讨好般笑盈盈道:“你最喜欢的蒸鹅,快尝尝。” 何亦薇看着李文煦兴高采烈的模样,心底更加不是滋味。他失忆了?还是她记忆混乱了?怎么能当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她心中愤懑,不禁愤愤然回道:“我不想吃,不喜欢吃!” “怎么会呢?”李文煦止不住微微诧异:“以前你最喜欢吃蒸鹅,每回去讲武堂看比武,都会缠着我带你去百宝楼,必点的不就是这蒸鹅么?” 她从来不喜欢那寡淡的蒸鹅,只是她以为李文煦喜欢罢了。 “呵。”何亦薇双眸微澜,一声冷笑,“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会喜欢。” 李文煦手轻轻一颤,正夹着的菜从筷子间滑落。她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可却极其聪明,故意话中带话,略有所指,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没关系。”李文煦隐去眼中震颤,转而笑道:“那试试这个吧,烧鱼,你先尝尝,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等回去了给你做最喜爱的烤鱼。” 何亦薇看着他将蒸鹅从碗里夹出去,又放进一小块颜色甚佳还冒着热气的鱼,眼角轻轻一颤。本以为这好气不好气的一句话会让李文煦不高兴,却不料他笑意更浓了几分。 烤鱼也不是她心之所爱,只是当初与他在那闵江畔一起笨拙地烤鱼同食,曾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以前,她偶尔会拉上他在青竹院的空地上烤鱼,借口爱吃,其实只是想跟他一起罢了。 何亦薇记得,她跟他提过为何喜欢吃烤鱼,但他一定不记得。毕竟她于他,根本没有重要到要用心去记说过的每一句话。 人已非,情已痛,何必再说喜欢。 李文煦见她那般模样,终是放下筷子,面色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何亦薇时不时瞟一眼,知他生气,心中莫名生出看戏心思,想看他会如何对自己发脾气。 谁知须臾之后,李文煦满脸愠色全然不见, 分卷阅读5 又笑意盈盈地问道:“半年不见,我的确不知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不如你点菜,让客栈再做。” 这还是李文煦么?不管她怎么言语刻薄,不管她怎么冷眼相对,竟然都能这般笑意盈盈。大昱七王,虽则□□风,却始终带着王者气度,哪里会是这般模样。 “好呀。”何亦薇一点不带客气地道:“那我就点……八珍馐,玲珑饺,百味汤……”念了十七八种,她才停下换了口气。 李文煦终是面露难色:“这……可都是百宝楼的招牌……” 何亦薇轻声而笑,又半真半假地娇嗔:“对啊。我现在想吃!”可却是明晃晃地为难。 见她笑得腻人,一双美目沁着雾一般水汪汪地看着自己,李文煦唇畔漾起笑:“这里比不上峄城,别说能不能找到这些食材,就算找得到恐怕也做不出来。” 她猛然收敛笑意,沉下眸色,撇开脸去,“那王爷提这点菜一事做什么呢?终究是由不得我。反正这些,我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李文煦呆了呆,终是无言哀叹。她一气半载,不仅不回来还一直躲着,不仅不让抱还张口闭口都在诛心。 气氛一时变得沉闷,院子里却突然火光闪动,吵嚷起来,刀兵出鞘之声随之传入耳中。 李文煦示意她待在屋里,起身将门打开,却见小小的东院,突然闯入二十余陌生人,皆是一身短打装扮。为首的却是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 这男子仪容端方,气质清贵,虽则五十余岁,却难掩慨然之气。 何亦薇好奇万分,悄然来到李文煦身侧,看向那院中,却见客栈店家突然抬手一指:“就在那里!” 隔着整个院落,那手指所指的方向,赫然正是屋中的娇俏女子! 何亦薇抬手指了指自己鼻尖,眨着明眸问道:“我?” “就是她!”这一次,店家不仅指着她,还更加确定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半年来,她病恹恹地躲在桃林,根本没机会闯祸,更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这没来由的指控又是为何? 那为首一人当先向前,却被李文煦的侍卫拦阻,三人对抗二十余人,怎么看都是悬殊。 不知怎的,何亦薇竟然很想看他们打起来,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谁知李文煦轻轻一笑:“让。”那三人竟然缓缓退向一旁,将路让了开去。 “哎,打不起来。”她嘟囔一句,却感受到了李文煦看来,连忙收敛神色,冲他一笑,掩饰心绪。 这一笑,如春风里的桃花,灿灿如若,明艳动人,直看得李文煦笑意上扬。 对方为首那人也不客气,几步上前拿出一个卷轴,看看卷轴,又看看何亦薇,半晌不置一词。 何亦薇诧异非常,也不认生,越过一旁去看那卷轴,只见画中春风明媚,桃花飘散,一粉衣女子立于其间,灿灿一笑,可不正是她自己么? “这是……我?”何亦薇惊异的很,这画像上的女子和自己十分相像。 之所以说是相像,只是因了那笑过于魅惑,全然没有江湖豪气。 却见那人轻轻点头,又猛然抬首看向她,根本没想到她会自己走到近前来看画,被她这举措惊得呆立片刻,猛然将画一收,手一扬,喝道:“把人抓起来!” 一行人匆匆迎向前,惊得何亦薇连连后退,到底是得罪了谁?又是怎么得罪的?她想不明白,却只能退向李文煦那边寻求他的保护 李文煦慌忙抢上前,却又突然止步。 何亦薇抱着双臂,也赫然呆立。 那护卫打扮的人众,竟然越过她将李文煦围了起来。他的侍卫虽得他令未动,却个个严阵以待。 原来是李文煦的仇家,可为何用的是她的画像辨别?何亦薇诧异地左顾右盼,却见玖儿在一旁人群之后,一闪不见。 走了便好,自己也当无后顾之忧。何亦薇心下安然,终是定下心神——看热闹。 那为首之人见她手足无措,连忙往后退了退恭敬行礼:“在下青州襄公,特来接何王妃回峄城。” “什……什么?”她慌乱一问:“接我的?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七王!”襄公笑意盈盈,半点不觉异样。 何亦薇侧头看了眼李文煦,但见他被那一众人围住,面色冷静,眸色深沉。 她克制住偷笑,问道:“哦?何时的事?” 襄公对她的反应微微诧异,却依旧恭敬客气:“从半年前何王妃您出走的那一刻起。” 凝眸片刻,何亦薇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七王爷怎么会让你接我?他为何自己不来?还送你一副我的画像?” 襄公微微一颤,连忙解释:“这画像是在下托人从峄城寻来,为的是替王爷排忧,替王妃思虑。” 何亦薇瞟了一眼李文煦,见他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笑看自己,一如以往看她玩闹,便笑道:“哦?我倒是好奇了,为什么呢?” 襄公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何侧妃言语之间似是玩闹 分卷阅读6 ,根本没有半点王妃该有的雍容气度,心中微微不愉,硬着头皮道:“何王妃这一走倒是潇洒,却不知坊间如何传言。” “无需多言!”李文煦突然插话,试图阻止襄公多说一句。 襄公抬首看去,心中微微狐疑。适才一见这男子,便觉他临风而立,长相清绝,气质从容,半点不为这突然的围堵惊惧。如今看来,这恰到好处的沉着冷静,竟也不是常人所能达到。 何亦薇沉吟片刻,不管李文煦的呵斥,挑眉问道:“有何传言?”她区区一个七王侧妃,怎么有资格被人传言说道。 襄公收回看向李文煦的目光,缓缓道:“王妃可曾想过,夜半雷雨之时,从王府消失,一去半载,再被人看见的时候,身侧却多了一个男子。旁人会如何想?” 何亦薇呆呆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李文煦,只见他面色阴沉,正是合了自己心中猜想,一声嗤笑,“襄公的意思是,我跟人私奔了?” 襄公连忙低头垂手,恭敬回道:“不敢。只是坊间本有此传言,若是再被人看见……只怕……” 何亦薇忍不住笑,对李文煦嚷道:“喂!你成奸夫了!” 话一出口,李文煦面色更加难看,只怕是想吃人的心都有。 何亦薇忽而抢上前去,挤过围在一旁的众人,突然一把抱住李文煦的手臂,哀嚎起来:“昭郎啊!怎么办啊!我们私奔不成了呀!” 李文煦被她热烈一揽,又是惊喜又是恍惚。可一听她嘴里的话,顿觉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尴尬地在原地挤了个似笑非笑的唇角弧度,伸手去摸腰间的令信。 这令信天下独一份,饶是襄公也一定能凭此断定出他身份,便能早早结束这突如其来的闹剧。 谁想他手刚刚摸到玉牌,便被何亦薇一把按住,抓着他的手“痛哭流涕”地喊叫:“那七王心眼可不怎么大,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可怎么是好?” 当着外人的面,如此编排我可还行?李文煦手一僵,牙齿咬得切切,又奈何这美人一边按住他的手,一边又在他肩窝里蹭着,令得他心神荡漾,半点也不想推开。 襄公看着这场景,劝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小声提醒:“何王妃,还请矜持些,如今这么多人看着,您也不怕坐实那传言。” 谁知何亦薇变本加厉,娇滴滴喊道:“昭郎啊?那个心眼小的七王若是知道了我跟你的事,还知道了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你我这般,他会如何啊?” 话到此处,襄公倒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什么私奔,什么心眼小,都是在警告他们,王妃私奔这等丑事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对他们而言就是死罪。 李文煦听闻此言,眼神清冷地回望向襄公,冷冷道:“坐不实,除了他们,天下再无人知晓。” 襄公听了出来,这可是□□裸的威胁!这男子在混乱之下,依旧如此沉稳沉静,到底不是凡人。他一时心乱,便不知该如何是好,怔在远处。 那客栈店家见何亦薇这般模样,只觉得与适才所见大为不同。姿色绝丽,奈何不做佳人。 “切!”店家实在忍不住,莫名嘟哝:“不过七王府逃妃,不知检点,奈何七王苦寻。” 这幽幽一声嘟哝恰好不好的钻入何亦薇耳中,她猛然侧头,美目一瞪,问道:“你说什么?” 店家虽是发泄心中不愉,却也没想真的得罪,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不论她是不是跟人私奔,不论她今后受不受宠,好歹还是王妃嘛。 “我说王妃貌美如花,是七王心间上的人。”店家满脸堆笑地回应,可他自己都能想见那笑是有多难看。 “你当我耳聋,还是当我傻?”何亦薇怒道:“重说一遍!” “七……七王府逃妃……” “我?”何亦薇一手还压着令信,另一只手指着自己鼻头,诧异地问询李文煦:“我成逃妃了?” 第三章 勤勤恳恳做逃妃 这一问,李文煦面色更加难看。他终于将何亦薇的手拉下拽在手心,将令信举了起来。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那威严之色却陡然大涨。 襄公本来见他气质绝佳,雍容难掩,心中早已狐疑,奈何被何亦薇一闹忘记问询其身份,这下一见令信,立刻吓得伏地惊呼:“草民有罪!草民襄公拜见七王,拜见何王妃!” 这一惊呼过后,伴随而来的是刀兵落地之声和吵吵嚷嚷的求饶之音。 “诶?不是诶!你们不是要带我走么?”何亦薇叫嚷着往前冲,“抓我呀,带我走呀!” 李文煦脸色铁青,握着她手腕的手如铁一般紧紧箍住,一甩手,将她带进了身后的房内,冷冷丢下一个字:“滚”。 门砰一声关上,吓得一地的人跟着一哆嗦,连滚带爬跑走了。 只有襄公体体面面起身,沉沉稳稳退了出去,恰好听见屋里女子娇叱:“李文煦!你说清楚,我何时逃了?何时?” 李文煦本来心中有气,听她这般质问,一拉一拽将她反压在 分卷阅读7 门上。 何亦薇动弹不得,见他眼中透出怒意,立时乖巧。 这眼神她是见过的,比如他当初发现闵州地方官不作为的时候,比如讲武堂比武有人用暗器的时候……那些人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而且挺折磨的。 她不怕死,可是怕折磨,那得多痛啊。 眼见着李文煦久久压不下心中怒意,何亦薇呵呵一笑,娇嗔道:“疼~”那疼字还长长地拖了个尾音,煞是撩人。 李文煦被她这么一闹,顿时发现自己紧箍着她那纤弱的手腕,立刻便松开,又忍不住担心的拽回,一见确实是红了一圈,一时心痛,便细细揉了揉。 他揉着揉着,突然感叹:“瘦了,这腕子都细了。” 何亦薇一把抽回,叹道:“当然瘦了,跟着情郎,吃不好穿不暖的……” “还胡说!”李文煦简直气也不是责备也不是,只能幽幽叹息,拿她没办法。 “还要受你的气。”说着,她小嘴一噘,也不知是撒娇还是生气。 这对李文煦倒是很受用,胡闹生气撒娇都可以,就是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我怎么就成逃妃了?怎么就跟人私奔了?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何亦薇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再说……我不过是……不想回去了。” 李文煦略微怅然,幽幽叹气:“当初你从王府里□□离开,未留有一书一信,而我又是在两月后才从吴地返回,所以无人知晓你在吴地之事。” 吴地叛乱,李文煦带兵镇压,前前后后耗时三月,而最后那段时日,天下传闻都是他试图剿灭所有叛军残余,才久久徘徊在九岭江畔。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个月他一直在江畔来来去去寻她。 何亦薇见他若有所思,只觉心中愤愤,又问道:“那解释啊,不解释的话,岂不就坐实我与人私奔?” 李文煦垂眸轻叹:“那个时候,谣言已经传遍整个峄城,根本无法解释。” 其实他没有说与旁人,也是存有私心,这私心倒是不能跟她讲。 “呵。”何亦薇一声娇笑,不怀好意地笑看向他,“王爷都不在乎头顶绿帽,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说完便眼睁睁看着,想看李文煦如何尴尬,如何自处,却听得“咕咕”两声,肚子毫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李文煦不仅莞尔一笑,掩面强忍笑意。 何亦薇却急得叫道:“我没有,你听错了!”说了不喜欢吃,那必然是不能轻易下口。 “可是……我饿了。”李文煦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点菜放入嘴里,大嚼特嚼,吃的那叫一个香,“比百宝楼是不如,可在这青州地界有这般水准已是不错。” “真的?”何亦薇还是真饿了,就是拉不下脸面去吃那些自己刚刚说了不吃的食物。 “真的假的也不重要。”李文煦笑着又吃了一大口,“反正你又不吃。” 何亦薇一双美目瞪得圆鼓鼓的,恼,但是没法。 李文煦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拿起她的碗,细细的翻过菜盘表面,挑那底下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菜,夹了给她,“不信就尝尝看,是不是比不上那百宝楼。” 台阶是给了,若是不顺着下,那就只能是饿肚子。赌气归赌气,犯不着跟肚子过不去。 何亦薇接过碗来,夹着菜往嘴里送,吃的很是开心。说实话味道是比不上百宝楼,但比她这几个月吃玖儿做的那些不是清汤寡水的汤,就是烤焦烧焦的肉,还是好太多。 她这边安安稳稳吃着,看在李文煦眼里却十分乖巧。总之是比她出言刻薄,动不动睨他比起来,乖巧可爱多了。 随意吃过一些,天色便已暗沉。店小二撤去吃食,又送来热水,这才偷偷打量了好几次那所谓的逃妃,悄然退走。 深秋的夜,凉风阴阴,何亦薇坐在桌子左侧,李文煦坐在桌子右侧。他看着半掩窗户外的树影发呆,她看着他嘟嘴。 “王爷,夜深了,我要休息了。”终是挨不过李文煦,何亦薇当先开口。 “嗯。好。”李文煦起身,就解自己衣带。 何亦薇知他刻意为之,也不硬碰硬,鼻头一耸,悄然去关窗。 “诶?怎么关不了?”她轻声一叹:“我去外面推一把。”说着又走去开门。 这大门一开,凉风瞬间灌入,冷得她一哆嗦,咳嗽起来。 李文煦惊慌失措将她拉过,一把护在怀中,背对着风,轻斥:“不知道风大啊?” “知道啊。”何亦薇在他怀里,轻轻抬头,两只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我知道王爷要护我呀。” 一边说着,一只手指还在李文煦的肩头上打着圈圈,“可是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李文煦看着她的眼睛,只觉那突然的笑不怀好意。 她笑着笑着,温柔地眼神忽然一变,用力一推,将李文煦倒着推出房去,“砰——”一声关上房门。 李文煦愣愣不知所措,怀里的温香还 分卷阅读8 在,手间的温热还在,可人已经隔在了门里。 门内幽幽传来一句话:“我也知道……王爷睡觉不踏实,会乱滚会乱踢,我会睡不好的。” 谁睡觉不踏实?李文煦无奈扶额,却不想跟她争执,反正她说什么都当是对的吧。 “那……好好休息。”一言毕,他转身去了隔壁房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何亦薇不会让他与之同房。 有时候,一些误会,很快便会解开,可有时候,一些误会伤了心伤了情,的确很难平复下来。 他没想到,她会那么倔强。他更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心竟然这般深刻。 夜深人静,李文煦久久难以入眠。找到何亦薇,他是兴奋的,可人还在生气,甚至是埋怨和不谅解,他又是担忧的。 他没哄过女孩,因为除了何亦薇不会有人跟他这般置气。 可就算是何亦薇赌气,也往往不超过两天,便又会缠着闹着要出府去玩。有时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再抱一抱亲一亲,她也就又开开心心了。 可这一次,好像都不管用。这可怎么是好? 心思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屋外异响,又有小声的敲门声。门一开,竟是其中一个侍卫,面露难色,一脸无奈,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 何亦薇赶走了李文煦,也是睡不着。她在桃林养病,一待半年,若不是秋寒凉重,她需要去往南方,恐怕根本不会被李文煦找到。 可如今羊入虎口,又能如何?她从北渡头跳下九岭江之后,便再也没想过还要回去。可她不是逃!她没有跟人私逃!但如今恐怕整个大昱都这么认定。 哎!叹气翻身,心念一动,突然意识到,现在她不是七王府的逃妃么? 逃呗! 她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探出头去,却见四下雅雀无声。她是亲眼看见玖儿离开的,倒不用担心。唯独需要担忧的便是那几个侍卫。 她悄悄走到院中,左晃晃,右荡荡,没有人呵斥,也没有那几个侍卫的身影,又见李文煦房里灯光尽灭,心中窃喜,当即掉转头,直奔后院而去。 她记得,当时有店小二说了,马厩在后院,马儿今晚定会喂上等精饲料。 要跑,那就先偷一匹好马! 何亦薇蹑手蹑脚来到后院,借着柱子上昏暗的油灯看了一圈,挑中了那匹最高的黑鬃马,只盼它能一夜百里。 谁知那马绳绑得那叫一个实在,打了个缠缠绕绕的扣,令她大费心神也解不开,气得压低声音怒斥:“啊!绑这么紧干什么?怕马被偷不成。” “先把左边那根单绳绕到后面去。” “这样?”何亦薇依言将绳头拉扯到后面。 “再从上面从中间穿下来,到底。” “这样么?”何亦薇按指示而做,一眨眼绳节松散,终是轻轻一拉拽便彻底从那柱上扯了下来。 她心头小小窃喜,终于解开了!可是好像……不太对劲。 她一侧头,却见李文煦蹲在旁边,长眉微皱,嘴角似笑非笑,正定定看向她。 “嘿嘿嘿……”何亦薇讪讪而笑,将马绳重新绑上柱子,只是那结打得随意,“我就是来看看,怕马儿被人偷了。绑得好!不会被偷!”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都不相信。 “是么?”李文煦眼中朦朦胧胧,唇角依旧上翘,看不出到底是笑,还是恼。 是才怪!何亦薇恨不得直接跳上马,打马狂奔。 “嘿嘿嘿……”她终究还是讨好般笑道:“听说我成了王府逃妃,我就想逃一个试试看。” 李文煦再次平静地反问:“所以呢?” “事实证明,根本逃不掉嘛!他们胡说!”何亦薇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脸皮如此之后,脸不红心不跳胡说八道张口就来。 李文煦轻声一叹,站了起来,顺带着把她也拉了起来,准备带她回去,谁知竟是拖不动,她那双脚就像是长在地上一般。 李文煦默然而立,沉默片刻,压下满眼脉脉情意,带着慵懒的调子,笑问:“然后呢?你是想我抱你上马,助你一臂之力?” “嘿嘿……”何亦薇好笑不好笑地回道:“那是最好了。” 李文煦一声长叹,将她拦腰横抱,也不管她手里还拽着马绳,抱着就走。 何亦薇被猝不及抱起,惊得一张嘴半点不停歇的叫嚣:“都说我是逃妃了,我勤恳一点有问题么?放我下来啊!我做一个称职点的逃妃不行么?” 好不容易把她抱回屋里,丢回床上,拉过被子抱在怀里,李文煦才幽幽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睡觉!” 何亦薇又哪里肯乖乖听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一边扭还一边哼哼唧唧。 “别闹了!”李文煦沙哑着声音斥道:“好好的,不然我怕……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何亦薇脑子空白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以往这种情况下,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总是会蹭得他血 分卷阅读9 气方刚。 什么时候了满脑子想这些?何亦薇嘟了嘟嘴,心中吐槽,却突然发现自己脑中尽是乱七八糟的旖旎之色,顿时乖巧地安静了下来,往里墙挪了挪不说话了。 惶惶半载,人在侧,心却两难。 逃还是要逃的,不然怎么对得起逃妃这样一个美称?但是好像得迂回一下。 第四章 他生气了,很生气 时光知味风弄影,美人如斯半掩窗。 房间的窗半开着,桂花香伴着清爽的秋风飘入室内。 李文煦睁着眼,看着那窗外透亮的天,一动不动。 他不敢动,怀里的人就那样大喇喇压在他身上,一只腿挂在他腰间,一只手越过他胸膛,穿过他手臂,紧紧压着。 他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至少她现在看起来乖巧温和,美好如初。 “嗯~”一声悠悠娇咛,怀中的人儿往里躲了躲。 怕冷?现在怎么这么怕冷?他下意识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却见一双朦胧的眼睛睁开了,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目光停住了。 她的眼里总是像有星星一般,总是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除了……从睡梦中刚醒来的时候。 “嗯~”何亦薇猛然又将头埋了下去,埋进他肩窝,用鼻尖轻轻蹭着,一边蹭一边嘟哝:“王爷又要上朝了?” 李文煦轻轻一颤,只觉又回到当初。 夜夜缱绻,美好如斯。可每次他要上朝,都会被那半梦半醒的怀中人腻住。 有时候用鼻尖蹭他的肩窝,有时候拿娇唇咬他的耳朵,有时候甚至撒娇耍赖熊抱住不肯让他走。 可是……好像……每一次,他都走了,趁着她没睡醒,哄睡着了偷偷溜走。就连他去往吴地之前的那一天早上,也是如此。 若是知道会有这般兜兜转转,以前的那一个个早晨,他又怎会那般毫不留恋地离去。 如今一切都如美梦重回,李文煦不忍将这梦境打碎,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怀中人,手从她的肩轻轻移到她柔软的腰,缓缓移动,不由得叹了一句:“不走,陪你。” 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可不能再丢了。不论是想上房揭瓦,还是下地挖坑,都陪着都让着,只要能原谅他。 “什么?”何亦薇突然抬头问了一句,那双明媚的眼睛盯着李文煦,渐渐从混沌转向清明,忽而发现自己正趴在他身上,连忙坐起身来,一脸莫名和失措。 李文煦惊觉美梦初醒,也只得坐起,去拉她的手,却又被她一闪让开,只得叹道:“现在不在峄城,不用上朝,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何亦薇投出一个不相信的神情,略带冷笑地回道:“今天有太阳么?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李文煦轻轻一笑,回道:“太阳一如既往从东边出,只是我想更疼你。” 天啊!李文煦说情话了!何亦薇瞪大眼睛极度不信任的盯着他。 她自小沾染江湖气息,没有大家闺秀的条条框框,是以总是在言语上调戏李文煦,可从未听他说过什么撩拨的情话,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而这破天荒的第一次说情话,李文煦是面不红耳不赤,她却突然觉得承受不住。 慌乱间,何亦薇要下床去,却被李文煦拦阻去路。她一阵焦急,慌乱斥道:“不是我做什么都可以么?” 李文煦愣了愣还是让开,又莫名摇头,终是自己随口一句,被她当成了承诺。 何亦薇慌慌张张起身,侧过身去整理衣衫。虽说夫妻一年,可离别半载,当中隔阂仍在,他怎么可以那般自在? 心思翻转间,她又忍不住瞟过去看,却见李文煦轻轻勾起衣带,缓缓顺着衣角,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高贵,气质不凡,猛然一抬头,冲她笑了笑,一如春日暖阳,温柔美好。 这一笑令得何亦薇心神荡漾,却假装不在意,对他做了个嫌弃的鬼脸,转过头去了。 李文煦也不计较,今日较昨日,她已经温和多了,还有什么不该满足? 谁知何亦薇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李文煦甜甜一笑:“王爷,是不是我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你都陪着?” 看着她突然示好的笑意,李文煦心头猛然一抽,恍惚应道:“你……要做什么?”她总是古灵精怪得令他防不胜防。 谁知何亦薇完全不给他任何提示,嘴一撅,鼻头一耸,叹道:“哎!假的!说是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陪着。刚说了就反悔!” “陪!”李文煦无奈叹息:“陪着!” 本着宠溺的心态,李文煦认下了那个本不需要认的承诺,可一上马车,他就后悔了,因为何亦薇要去的地方是襄公府。 襄公本来只是个寻常商人,可他年轻时也是享誉大昱的美男子,娶了位貌美如花的妻,生了三个更加倾国倾城的女儿。 大女儿是静北侯的嫡妻,二女儿是四王李文浦的侧妃,而这小女儿年方十四,仍旧待字闺中,却早已美名远扬。 分卷阅读10 以前虽不曾见过面,但李文煦也知襄公算是皇亲国戚,昨夜那场闹剧,倒是不好与他计较什么。 今日到访,只怕又会生出枝节,更何况还是何亦薇主动要去。至少她不会是去玩的,大概率是去闹事,用以为难他。 李文煦在马车里扶着额,悄然叹息:还能怎么办?宠着呗。闯出祸事了怎么办?盖下去呗。 马车晃晃悠悠进入青州,清晨的街道清爽,阳光轻撒在青石路上,车轱辘滚在其上,发出声响。 何亦薇看着李文煦愁眉苦脸的模样,竟然大为痛快。这一痛快,免不了要调侃一二,便笑着凑了上去,“王爷,听说……襄公的三个女儿都特别美?” “应该是吧。”李文煦回复得有些心不在焉。得罪襄公,可不就等于得罪了四王李文浦? 何亦薇仍然兴致勃勃地问道:“听说,襄公小女儿如今年方十四,却已经被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到底得有多美啊?” 马车拐过长街,在街角一晃,何亦薇半倾着的身子没能撑住,斜斜往前倒去,被李文煦慌张扶住。 也许是天公作美,总是让他有机会接近她。李文煦心头一喜,脱口而出:“在我眼里,你最美!” 恍惚之间,乍然听见这句话,何亦薇还以为自己耳鸣听错,抬眼去看,只觉他眼中微微颤动,脉脉含情,眉目里全是舒展的笑意,眸中倒影竟真的只有自己。 完了!李文煦一定是病了,病得还不浅,一个早上连说了两句情话。 马车拐过长街,往襄公府而去。 何亦薇抽身坐回去,乖巧地眨了下眼,没有接他刚才的情话,却甜甜笑道:“那等会王爷见了那襄公家的三小姐,可一定要好好比较一番。” “不看!”李文煦偏头看她,凝视良久,眉眼温柔。 何亦薇被看的极不自在,慌乱伸手去遮他眼,“看我做什么!让你等会看美人!” 她手乱挥,却被李文煦一把抓住,扯在怀里,笑道:“看你都看不够,哪里还用得着看旁人?”那声音很轻很柔,一如往常。 何亦薇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轻斥起来:“那可不一定,那襄公家的三小姐,据说可是有母仪天下之命。王爷若是娶了,岂不是能得旺夫之利。” 马车在襄公府门前停下,侍卫前去送上拜帖,那守门人惊慌失措仓皇逃进屋去。 ****** 襄公一晚未能安睡。好不容易才起身,带着钝痛的头,喝着压惊茶,久久不能把昨夜的惊压下去。 好歹是找到了那出逃的王妃,好歹也是见到了七王,可哪里知道是这般场景。七王李文煦在朝堂上可是雷厉风行之人,也不知会不会就此记恨。 这压惊茶还没喝下几口,更大的惊吓便来了。 门房小厮连滚带爬进来,一句话拆成几句说,好在他也听懂了:七王李文煦携何侧妃来访,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襄公一慌一乱,茶水洒了一地。这秋后算账,不是不来,只是来的有些快。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既然是带着何侧妃来的,那必然就还有转圜余地。 昨夜见过那何侧妃,倒是叹她容颜绝丽,那一身气质不似闺秀,却自有一番美韵。想是那七王见过无数美人,唯独没见过她这般娇俏之人,所以才捧在手心。 但这女子昨日直呼七王之名,又那般呵斥,再是好脾气,再是宠又如何。 但凡男人,家里怎么闹腾都能忍,在外人面前让他丢脸可是绝对忍不下。就算一时不当回事,也不会永远这般忍让。 相较之下,她的小女儿襄兰芝,可不是等闲之辈。 他有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胜似天仙,这小女儿自小便被他用心教导,为的便是能够进入宫墙,为后为妃。要说有人能够令得七王开怀,解了当前困境,非她莫属。 襄兰芝貌美不输这何侧妃,那察言观色之本领,定然能够顺了七王之意。若是令得他心悦,嫁给这个皇帝面前当红的七王也是不差。 襄公算盘打得好,可等他带着匆匆打扮好的小女儿襄兰芝直奔大门,却只见到空荡荡一条街。连个车轱辘印都没有,连个马车影都没见。 七王李文煦携何侧妃到访青州襄公府,过府门而不入,这是让他自认其罪,还是仅仅敲打一二? 襄公想不明白,旁人也想不明白,可总逃不过传言四起:七王李文煦过襄公府,遥望襄公小女儿,被其容颜所扰,停留片刻,悲秋伤情,恐惊美人,不吝避而不见。 那边襄公百思难解,痛不欲生。这边何亦薇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她一说出让李文煦娶那襄公小女儿的事情,他突然垂下眼眸,唇角莫名渗出一个弧度,转瞬即逝,脸色暗沉下来。 他敲了敲马车,车夫应声打马,一行人竟然就这样,一句交代都没有,便离了襄公府门前。 直到转过长街,出了青州,李文煦都一言不发,冷冷冰冰。 他生气了,很生气 分卷阅读11 。 李文煦生气与旁人不同。旁人生气免不了大发雷霆大声叫嚣,可他却是一言不发,那眼睛冷的像刀子,好似能剐人皮肉。 好一阵过后,李文煦突然掀开帷裳,将手伸了出去,从一旁侍卫那里要过一物,递给何亦薇。 何亦薇不明所以接过去,却见只是一块小小的树皮,那上面刻着: “北上峄城官道,救。” 下面还有一个独特的标识。她一认出来,便止不住心慌。 可这……又怎么会在李文煦手里。 “昨夜,跟着你的那个女子偷偷离开又折返。”李文煦言语淡淡:“这是她刻的。” 玖儿若是直接去搬救兵,肯定是最快的方式,但她却选择了将消息刻在树上,等人发现再传递出去。这方式又慢有危险。 玖儿啊玖儿,走了就走了,何必还回来,消息没有传递出去,自己又被抓住了。 李文煦神情冷淡,缓缓问道:“这是要传给谁呢?镇石门?还是别的什么人?” 镇石门?如今的镇石门还是当初的镇石门么?没了父兄庇佑,她这个镇石门大小姐,还能一呼百应? 李文煦明知故问,要套问的却是玖儿背后之人。若是他存心相查,还有查不到的么? 想到此处,何亦薇心中更加慌张。她拉开与他的距离,收敛起娇媚之色,眉间冷然,语气疏淡,“这是给我救命恩人的。” 她不再玩闹,便是表明自己极为重视。 “哦?”李文煦眉毛一挑,像极了她当初质问他时那不可一世的面容,“不知这位恩人是哪位侠士,我当重谢。” 何亦薇当然不相信他,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这半年来待在那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他表面不问一句,其实心底依旧存疑。 “我……不想告诉你。”何亦薇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李文煦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似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何亦薇看着他神色毫无转变,心中慌乱。她看不透他,从来都看不透。 她曾以为李文煦对自己情真意切,可谁知竟是利用。她曾以为李文煦对自己没有半点虚情,后来才知,她竟连他一个眼神波动都看不懂。 良久,李文煦轻轻抬眸,不表露半点心绪,“也行,反正问你和问那女子都是一样。” 终是要露出真面目了么?李文煦的手段,她在峄城闲逛也是略有所闻,若是他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只怕会对玖儿加以重刑。 何亦薇美目一皱,有些心慌,却故作沉静,正色道:“玖儿是我的人,你不准伤害她!” 谁料李文煦唇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来人,那位姑娘叫玖儿,把她先送回王府。” 威胁无用?那边只能服软。 何亦薇慌乱间扯住李文煦胳膊,用眼神祈求。无论如何,她要保住玖儿,这半年来在身侧照料自己的贴心之人,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文煦回握住她的手,竟是又笑了笑,补了一句:“好生照料,不得有半点怠慢。” 何亦薇愣了愣,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李文煦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令得她心中恍恍惚惚。 “放心。”李文煦摩挲着她的手,风轻云淡地笑道:“玖儿姑娘待你好,我必然也会待她好。只是担心这一路上,未免她再想送出什么消息,延缓了我们回去的路程,让她先一步回去。” 何亦薇继续发愣,却听李文煦又道:“等你回去了,你便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若是有伤了她一根头发,到时候再来与我置气。” 这一下,何亦薇算是彻底明白了。 李文煦根本就是在假装生气,套出玖儿名字,也印证了玖儿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他将玖儿先一步送走,而且是送回王府,其实是担心自己逃走。只要玖儿在他手上,自己便不能不顾一切的离开。 第五章 你从来不记得 马车行到第五日,终于到了昱国都城峄城。峄城之繁盛,车马喧嚣,行人接踵,南来北往商贾齐聚。 午后,正是峄城最热闹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越过城门,行进在长街之上。 李文煦默然而坐,长眸微眯,只盯着眼前的美人。 她就这么临窗而坐,一身素色布衫极致简单,如瀑一般的黑发只是用一条白色长纱轻轻上挽。她那纤纤玉手轻撩帷裳,暖阳倾泻,肆意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忧伤…… 就好比一副最纯粹的画,点点墨色,都只是点缀。 李文煦看得痴痴,何亦薇却心情沉闷,触景生情。昔日种种,沉在心间,挥散不去。 她不喜欢峄城。 这里的人很市侩,有时候为了一个铜板的讨价还价能磕上一个时辰,甚至还大打出手。有时候为了一点小事便杀人全家,闹得全城人心惶惶。 这里的人也很自私,有人被欺负的时候,可不会有镇石门那般的 分卷阅读12 豪侠出手相救。就连那讲武堂里的所谓“武林高手”,大部分也不过是为了求取功名前去比武。 但是这里,有她喜欢的人。 前面是那熟悉的街口。她□□偷跑出去看戏,在这里撞见办完事回来的李文煦。 他揪着她的后领问:“怎么?我不够你看,还要跑出来看旁的男子?” 她嘿嘿一笑:“唱戏的男子浓妆艳抹,都看不真切,哪里有王爷好看。” 见他神色稍微缓和,她又踮起脚尖,凑上脸去,认认真真看着他,讨好般笑道:“王爷最好看!” 那个时候,她怎么就不懂呢?李文煦不高兴的是她堂堂七王侧妃,整日跑出去抛头露脸。 可如今,喜欢的人心思难猜,那突然宠溺的温柔也令她难以捉摸。 转过街口,何亦薇的目光停在那百年传承的糖饼铺子旗招上。 听得一声轻笑,李文煦道:“我还记得,以前你总喜欢吃他家的糖饼。” 以前她总是在李文煦外出办事之时,扭着闹着要去买糖饼,让他捎带一程。可她哪里是为了吃糖饼,只是想跟他多呆一会罢了。 李文煦见她没有回应,侧头看了看渐渐靠近的店铺门,又道:“我还问过你为何那么喜欢吃糖饼,你每次都让我自己猜。现下我算是知道了。” 何亦薇轻轻放下帷裳,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却一言不发。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期待。 “因为喜欢吃糖饼的人,会变得很甜。”李文煦温柔一笑,长眸转动,含着笑意看向她。那眼中似是有无尽眷念。 何亦薇默然须臾,终是启唇:“王爷,可别再提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李文煦沉凝着眸子,凝视了她一阵,忽而叫停了马车,理了理衣衫,“我去给你买糖饼。” “不必了吧。” 何亦薇话一出口,便见到李文煦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不由得心神恍惚,胡乱解释道:“王爷从来不喜进去,让人随便买点就好。” 以前李文煦不赶时间便会在店外等她,等她买好糖饼再吩咐人将她安然送回。可他极少会随她入内,因为他总觉得那满铺的甜香除了甜,还很腻。 “旁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呢?”李文煦依旧温柔笑着:“我去买,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跳下马车,留下微微荡漾的马车帘。 何亦薇呆坐在马车里,惶惶然,戚戚然。 李文煦到底怎么了?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然都在传递一个讯息:他喜欢她,他在讨她欢心。 可早干嘛去了?非得伤她体无完肤,等她收回了心,再来侵扰? 一声轻叹,伴着一声马儿嘶鸣。 那马儿嘶鸣之声听起来急切又略带一丝惨烈。 何亦薇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觉马车剧烈晃动,左右游荡着朝前奔行。 “马惊了!”车夫惊恐慌乱的声音从外传来。 安稳停在长街上的马车,忽然惊了马,乱了人群。 何亦薇在那马车中坐不稳当,被荡得左右摇晃。她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和帷裳,看见了满街慌乱的人群,和那一只脚被马绳缠绕倒拖着的车夫。 惊马无人拦停,带着马车已经奔袭百米,直冲街口的洗马石而去。若马车撞上洗马石定然散裂,何亦薇在那冲撞中也难安然。 两匹马越奔越快,却突然转弯。惊马惨叫,人众惊呼,马车在极速过程中斜斜倾倒,何亦薇顺着那半掀的车帘被甩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甩而出,惊得她手足无措。她如今身体孱弱到没有一丝功力,这一摔出去还得了? 罢了罢了,生生死死又一遭。她莫名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又一次降临的冰凉,一如那大雨倾盆之夜,一如那冰凉的河水之中。 好一阵,她在疼痛中缓过神来,轻轻睁开一只眼,只见到四处慌乱的人群,还有李文煦半仰着的脸。 阳光下,那常年稳如泰山的人,竟然满眼惊慌,“可否有碍?” 莫名的痛从她腋下传来。竟是她被甩出的时候,李文煦当空接住,正好握住了她手舞足蹈时张开的腋下,却又因了她的飞扑力道之大,连带着也把他给压到在地。 她缓缓坐起,活动了下筋骨,看着李文煦慌乱急切的神情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圈,才慢慢悠悠道:“没事。” 似是放下重压一般,李文煦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眼里的光渐渐恢复,沉静也慢慢回来。 待何亦薇站起身,才发现那长街之上瘫着两个马尸,这才知道,刚才慌乱之时,李文煦下令侍卫当街斩马,断其狂奔之势。 只是谁也没想到,马儿见了洗马石临时转弯,将她给抛了出来。 李文煦怕她见血受惊,轻轻一移,面对着她挡住了视线,又捏住了她柔柔的手,拂过她略微冰凉的手背。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未发一言,只有周遭繁杂的人声吵吵嚷嚷。 分卷阅读13 上一次,惊马之时,她站立不稳,被李文煦隔着袖子扶住。可那马儿惊慌中窜上铁索桥,左冲右撞,跌下河去,李文煦也顺着马车落入水中。 那一次,她仗着水性极好,跳入湍急河流去相救。这一救,延续了她一眼万年的缘分,却没想时过境迁,竟是颠倒轮回一般。 何亦薇咬了咬唇,只觉别扭,想要抽回手,却被李文煦狠命抓住,她用力一甩终是将手抽了出来。 李文煦咧嘴一笑,顺带着龇牙倒吸一口凉气,将手背在身后,偷偷按了按手肘。适才他接住她时,站立不稳向后倒去,一不小心磕到了。 可不知怎的,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刻意卖惨讨她原谅。 何亦薇听到了那一声闷响,也看到了他悄悄揉手肘,却不想提及,免得他借此大做文章,刻意让自己心疼。 “王爷。”一个侍卫来报:“两匹马都是被暗器所伤!” 李文煦一个眼神,命那侍卫不得多言,带着他到一旁去说。 何亦薇不知所措地低头看地。惊吓是有的,不解也是有的,但让她诧异的是,这暗器惊马,好巧不巧是趁着李文煦下车之后才发生,岂不就是冲她而来? 她可不知道在这昱国都城里,自己得罪过谁,又或者挡过谁的道,要被人如此谋算。 李文煦匆匆交待完侍卫,一转头,却见她脸色雪白,眉头紧皱,一双明眸颤颤巍巍,夹着点点泪花,心间好似被人揪了一把,心痛得很。 明明决心将她找回好好护着,怎么刚一回到峄城,还没进入王府,便遭遇这突如其来的祸事? 以前她也在院子里练武受伤,也有胡闹受伤,每次都藏着不让他知道,却经常会被他发现。 有时实在忍不住斥责几句重话,她总是软绵绵勾住他脖子,委屈地喊,“疼~已经很疼了,王爷就不要在说我了嘛,不然我的心也要一并难受了。” 她爱闯祸受伤,末了总是撒娇。她一撒娇,他便抵挡不住那分分柔情。 可如今,娇俏的美人比以前更加娇弱,却再也不愿对真心对他撒娇了。 李文煦缓缓迎过去,隔着自己衣袖将她一只手包住,缓缓拽着离了那乱糟糟的长街。她不愿他碰着她,这样应该可以吧。 何亦薇终是没有甩开他,默然跟着前行。 “阿薇。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 何亦薇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侧,缓步走在青石路上,一步一步,似要踩出脚印。 “糖饼掉了,我改日再给你买,先回去歇息,好不好?” 何亦薇依旧没有回复,仍然静静地看着地上丝丝契合的石头缝,一步一步,缓下速度。 转过街头,七王府便入了眼帘。 按理,王子成年后是会分封到各地的。但一来皇帝特许七王留在都城陪伴左右以补偿其多年来缺少的亲情,二来皇帝现在很多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便更舍不得他离开。 是以,七王如今二十六岁,仍然还是七王,还留在都城,未有封地,住在皇帝亲赐的“梅苑”里。 心突然急切跳动起来:她没有逃,可她不想再回来。何亦薇也说不清到底这情绪为何。 这熟悉的王府梅苑里,有她曾以为最美好的一切。而现在所谓的美好,如同冰凉刺骨的水,令她窒息。 李文煦也遥遥看见了梅苑,抬手一指,笑道:“到了。我们到家了。” 何亦薇的脚步骤然一顿,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复又恢复。她眸色讳莫如深,语气平淡,“王爷,你就这么笃定我想回来?” 李文煦隔着衣袖的手轻轻一颤,不知不觉略微收紧了些,随即又故作轻松地浅笑:“为什么不回来呢?赌气也气了半载了,一路胡闹也闹了几日了,什么气都该消了吧?” “王爷。”何亦薇赫然止步,拨开了李文煦的手,盯着他的眸,唇间浮起一抹冷笑:“怎么王爷以为,那些痛入骨髓的一切,就只是值得我赌气胡闹?” 李文煦双眸一颤,瞬间感到一股凉意。这一路他都想问,但每每说不了几句,何亦薇都是冷嘲热讽。 不过是军营面前不见她,不过是北渡头上斥责了她。她从来聪明过人,怎会那般想不通透? “那一晚我冒雨赶到军营,只想见你一面,弄清我父兄为何惨死。你不见,还让兵士赶我走。” 李文煦呆立原地,那只伸到半空的手,蓦然垂下。秋风拂面,萧瑟撼心。 “我是闯了军营,只是想闹得大一点引你出来见我。可王爷还是不见,只让洛军师给我带了一句话:‘你以为你是谁?’” 李文煦轻轻启唇,欲言又止,一双沉眸波澜骤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我不好,没有照顾好自己,也没有照顾好孩子。我在北渡头上等到你,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王爷你斥我任性不懂事,扰你行兵,坏你大事。” “我……”李文煦紧紧握住双拳,手指上 分卷阅读14 的指甲嵌入皮肉,一点点刺入,越来越深。 “我以死相逼,盼王爷你说一句喜欢我,疼惜我,舍不得我。可王爷你对我说的是什么?是‘你敢!’” 何亦薇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语气平淡,舒缓淡然,好像在说旁人的故事。她的双眸带着冰凉寒意,盯着李文煦的眼睛,寸寸不让。 李文煦猛然紧闭双目,步步后退。他承受不住。 “忘了么?王爷?”何亦薇冷然嗤笑:“也是,王爷你从来不记得的。从来不记得我喜欢什么,也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更不记得我那一点点收敛的心性是为何。” 何亦薇看着李文煦那般惊诧,又是一声冷笑。 “可我该当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七王侧妃,这小小梅苑中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人。何必奢求?” 她转过头去,一行清泪缓落。再不理会李文煦,她缓步朝梅苑大门行进,一步一步,似有千金重。 你一定要我回来,将我困在这小小梅苑之中,将我困在你身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文煦轻轻睁开眼,望着那清瘦的背影,缓缓踏入梅苑,绕过影壁而去。 他手中力道突然加重,鲜血顺着掌心缝隙一点点滴落在地,晕染出一朵花来。 那花鲜艳而灼烈,刺痛着他的心,让支离破碎的画面一幕幕拼凑完整,从脑海渗入皮肉,带着痛楚侵入骨髓。 窒息感没顶,他终是忍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侍卫连忙将他扶住,却不敢看他。 眼中不知何物快要容纳不下,一滴滴滑落,染了那血红的花。良久,他才从齿间轻轻吐出一句话:“立刻暗查洛军师!” 第六章 走水了 门房老刘是梅苑里的老仆了,早在多年前便是这里的看门人,前前后后迎来送往四五个主人,也算是阅人无数。 六年前,七王被赐王府,他带着一帮守院人前去迎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主子是个明主。 和很多豪贵官家人不同,和出生贵胄皇室的其他王爷也不同,这位王爷眼中藏得住事。喜怒哀乐,阴谋阳谋,全都深藏不露,这是成大事者该有的能力。 但是一年多前,王爷去了两次闵州,一次赈灾,另一次带了位何王妃回来。 何王妃是侧妃,不论地位还是名份都在七王正妃之下,虽说已经在闵州办了婚宴拜了天地,但进这梅苑还是得依循侧门迎入的规矩。 谁想,王爷丝毫没在意旁人提醒,牵着她的手就从正门迈进去了。他第一次从王爷的眼中看见了心绪,那是一种怎样也藏不住的欣喜。 后来这位何王妃突然失踪不见了,是不是逃了他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王爷眼中的光彩从此暗淡了下去。 如今,他远远看见王爷牵着何王妃的手站在当街处,迎着寒风而立,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千万重。 他只是个门房,不该知道的从来就不会知道。是以当何亦薇从他身侧走过时,他毕恭毕敬地行礼,“恭迎何王妃回府。” 他突然记起,何王妃是个整日整日都快乐着的人,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还经常将买来的吃食分给他们。想着想着,他唇角不由得上扬。 “好久不见,刘伯。”何亦薇轻声回应,缓缓走过。 这声音听起来柔弱无力,这情绪听起来极为低沉。老刘困惑抬头,却见到王爷奔入梅苑,一闪而过,快得他都来不及道一声恭迎。 他望着转瞬即逝的身影,努力回想,这好像是王爷第一次这般全然不顾仪态奔走入内。 何亦薇慢慢走着,入目之处,全是熟悉的事物,心中却觉万分讽刺。 当初她进入王府,被人尊为“何王妃”,可在她之上还有王妃周氏,在府中还有陈姬、孟姬、柔姬,且不说位分如何,在旁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妾。 那时候,她一笑了之。 昱国权贵子弟向来妻妾成群,七王也未免俗。更何况是她自己说过不在乎为妻为妾,只在意所嫁为谁。 那时候,她算过,李文煦的妻妾在诸多成年王爷中是最少的。单就这一点,她还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位夫君。 穿过垂花门,何亦薇突然止步。这个时候,府里的妃妾不是在大花园里赏景,便是在小花园里闲聊。她谁都不想偶遇,便一闪从旁边的小游廊穿了过去。 饶是这样,还是遇见了洒扫丫鬟,和院中的花农小五,他们见着她先是惊诧,而后才是行礼问候。 可当她轻巧走过,总免不了听到议论:王爷最宠爱的何王妃回来了! 她唇角轻颤,冷然一笑。步步皆回忆,谁懂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旁人叹她备受宠爱,她也曾以为自己独一无二,找到此生良人。可谁能明白,作为一颗棋子,直到失去所有才知道曾被利用,当是何种心绪。 梅苑分主要分为前院和后院。王妃和其他姬妾都住在后院,只有她和李文煦住在前院。只是一个 分卷阅读15 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梅苑的大花园。 她初入梅苑时,也是住在后院的。但是她本就静不下来时常闹腾,又被某些姬妾针对,一不注意就闹个天翻地覆。最后不得已,李文煦便让她住到了清净的青竹院。 “你不是说你喜欢竹嘛,这青竹院最适合你。”也许是怕她生气,李文煦让她搬去青竹院的时候,还刻意解释了一番。 何亦薇禁不住叹息,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各奔东西吧,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了。 “小姐!” “姑娘!” 两个声音同时传来。一个是带着哭腔的欣喜,一个是略带惊讶的关切。 何亦薇恍惚抬头,却见云萱一把丢下扫帚,从院里奔出来,抱住她便大哭。 云萱是她嫂子的丫鬟,因为年纪小,跟她玩得到一起,更像是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她远嫁峄城,嫂子便将云萱给了她,一来有个伴,二来也是见不得她们期期艾艾的分别之意。 久别重逢,欣喜满怀。何亦薇抬手在云萱的背上轻拍。幸好回来了,不然这傻妹妹一个人在王府里,余生该怎么办。 泪眼婆娑间,何亦薇隔着泪帘看见了站在院中的玖儿。她安安稳稳,毫发无损,唯一不同的便是,换下了粗布麻衣,穿上了好看的鹅黄色轻衫,束着漂亮的发髻。 李文煦信守承诺,她心下安然,便对着玖儿轻轻点了点头。玖儿不是她的丫鬟,又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也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下。 云萱还只有十五岁,又是个粗线条,很多事情根本不懂,乍一见何亦薇回来,便已经止不住哭得抽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盯着何亦薇左看右看,“小姐瘦了。” 可不是瘦了么?若是有人如她那般经历还能胖,可就是没心没肺了。但那些事情,又何必让云萱知晓呢。 “这半年还好吧?”她始终担心这半年自己不在,李文煦会不会清算当初云萱帮自己出逃的罪责。 “好!很好!”云萱擦着泪,欣然而笑:“小姐回来就更好了!” 何亦薇替她擦着泪,又问:“我是说,王爷有没有……” 话到一半,她停住了,余光所感,身侧有个人正在靠近。 “怎么,你以为我会将云萱怎样?”李文煦踏着细碎的步子缓步而来,双眸墨色如玉,温柔明朗。 云萱带着疑思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何亦薇,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文煦,愣了片刻,却突然向李文煦行礼,惊呼适才未发现他也在旁。 李文煦笑笑,挥了挥手,示意无碍,“你家小姐这些日子在外受了些苦,有些……回转不过来。” 闻言,云萱带着明显的惊讶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何亦薇,喃喃道:“怪不得!我家小姐哪里会有这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 听到云萱当面吐槽自己,何亦薇心中真是好气。没想到自己在她眼中,竟然从来就没有大家小姐的模样。 “玖儿你也见到了,我把她安然无恙的还给你了。”李文煦笑着说出了最平淡的话。 她在桃林养病的时候,玖儿常常半日不说一句话。她习惯了,便也安静了。很多时候,她们两个,一个看天,一个发呆。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大病一场之后,不仅没有了先前活蹦乱跳的性子,更遗忘了些为人的方式。 “云萱,去找管家请岑大夫入府,给你家小姐瞧病,然后去厨房准备几个你家小姐喜欢的菜食,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李文煦已经瞧出她身体异样,心中惦记着。 何亦薇略微感慨,愣了一愣,没有半点动作。她好像刚刚才在那大门外对他一番痛斥,这会怎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云萱行礼就要退下,见一旁玖儿没有半点反应,便硬拉了她一起往院外走去。 玖儿一边走一边回头,露出担忧之色。何亦薇见状冲她笑了笑,她才放心离去。 等何亦薇回过神来,却见李文煦正盯着自己,一时局促,仓皇问道:“看什么?” 李文煦目光停顿了片刻,这才笑道:“你何时能给我如此的笑颜?” “嗯哼哼~”何亦薇当即回了一个假笑,嘴一撇,轻飘飘转身进院里了。 李文煦无奈摇头,几步抢上去拉住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挣扎,带着她便向一旁的一处萧索之地而去。 “你喜欢桃花,我让人移了两株过来。”李文煦指着空地上的两颗光秃秃的树道:“这是成年桃树,明年春日,定会飞红。” 见何亦薇没有反应,李文煦又牵着她的手进屋,一阵浓烈的桃花香扑面而来。 “我还命人制了桃花香,你以前最喜欢在午睡的时候伴着香味入睡。” 是,她是喜欢桃花香,可这燃香入喉,她承受不住。这一承受不住,便又轻咳起来。 李文煦笑着将门打开更大,“看来是云萱太想你,这次焚得有些多了。” 很是用心了 分卷阅读16 ,可为何是现在才想起来用心? 何亦薇吃力地摇了摇头,努力赶走内心杂念,“王爷,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以前喜欢的,现在未必还会喜欢。吃食也好,花香也罢,人亦然。” 这算是说得够明确了吧,这都还能被他遮掩过去就太过于装傻充楞了。 谁知李文煦竟然只是愣了片刻,便又拉着她走向侧屋,轻轻推开,只见满室刀兵利器。 “这半年来,我找人寻了很多名剑名刀,还有这个江湖兵器谱。”说着,李文煦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 何亦薇瞥了眼那书封,抬起慵懒的眼睛,“伤病半载,我体弱无力,如今已经是个无法施展功力的废人。还真是……浪费了王爷的一番良苦用心。” 李文煦双眸微颤,拉着她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他猜测过,却只以为她体弱而已,他担心过,却只认为她一时惊慌而已。哪曾想,一个喜欢比武,喜欢刀兵利器之人,竟然失了武功。 她,是痛的吧。除了刚才她说的那些,好像还有很多很多,都是痛的。 何亦薇轻轻将手抽走,没费半点力气。他已经没有勇气理直气壮地强求她温柔以待。 何亦薇绕了半圈,朝屋外瞟了两眼,忽而问道:“这院里原来的那些丫鬟呢?” 她好歹也是王府侧妃,配的也是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洒扫和打杂的丫鬟还有几个。如今整个院里只有云萱,还有外来的玖儿两人罢了。 李文煦听她问询,恍然回过神,戚戚然一双眼幽幽看着她,回道:“我遣了,明日让怀彦挑些伶俐忠心的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这院里,只有他们两人? 何亦薇背对着李文煦,眉头轻轻一颤,忽而回头一笑:“那挺好,安静,适合午睡。” 言罢,她一闪离了房间,直奔主屋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我累了,就不陪王爷了。” 进屋,关门,一气呵成,没给李文煦回应的机会。 他厚着脸皮放下面子,努力想让一切回复往常模样,可奈何佳人心中恨意深沉。 李文煦轻轻叹息,也知她下了逐客令,便轻声应了句:“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李文煦踱着步子从青竹院出来,一步三回头,终是没听到屋里再有半分声响。 ****** 听风院里,王妃周子依刚刚从午睡中醒来,混沌的思绪还未完全清醒,便听到贴身丫鬟梦兰悄声报上:何侧妃被寻回来了。 原来昨夜惴惴不安,失眠半夜,今日午间头脑昏沉,补个觉也是睡得噩梦连连,竟是一切早有预兆。 “何侧妃回来了?不知霜飞院的那位会怎样?”正当周子依小口小口抿着安神茶,微眯着双眼问询梦兰,李文煦却突然踏进听风院。 他刚刚接回何侧妃,不是应该在她那里么?怎么舍得撇下那心尖上的人跑来这里? 疑惑丛生,周子依起身相迎,但见李文煦风尘仆仆,双眉紧皱,一脸疲惫不安,她准备好的问候话语也戛然而止。 良久,见李文煦只是呆坐,周子依替他倒了茶,怕他喝不惯便只倒了半杯,顺着递上茶杯的契机问道:“王爷,阿薇可还好?” “嗯。”李文煦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杯子,轻叹了口气。 周子依从未见他有过这般委顿神情,一时无措,只能顺着继续问:“这半载,阿薇在外应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王爷何不多陪陪他?” 他倒是想陪,奈何佳人不愿啊。 李文煦转着手中的杯子,叹道:“王妃,你是我的正妃,我接回阿薇,自当来知会一声。也不必过于入怀,一切都不会变。” “是。子依知道了。”周子依谦谦回应。当然不会变,她从来不曾奢望过什么。 他的正妃周子依是当朝丞相周铭的庶出女儿,嫁给他的时候,正是他刚回到昱国,各方皆不看好的时候。可她没有一句嫌弃,也没有一点为难,只是默默相陪。 皇帝赐婚,如同民间父母之命,算不上喜欢,却必须相敬如宾。是以,何亦薇回府,该当向她知会一声。周子依亦聪明,定会对何亦薇多加照拂。 李文煦算盘打的好,可却不怎么诚心。 周子依看在眼里,心中怅然。她虽出身名门,却无奈母亲为妾,自己为庶女,只能低声下气过活。日子久了便养成了历来顺受的性子。 以前她觉得,嫁夫如此,该当满足。现在她觉得,小小梅苑,得过且过。 虽然不明白李文煦的情绪为何这般低落,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作为他的正妻,她还是压下心中微微不愉,伸出手去轻轻覆上他手背,以作安慰。 她微微启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阵惊锣之声响彻而来。 “走水了!走水了!” 李文煦惶惶然抬头,错开半掩的门望向外面。 “青竹院走水了!” 周子依一听到是青竹院, 分卷阅读17 慌忙惊呼:“是……” 话刚出口,李文煦温热的大手便已经脱离了她的覆盖,一闪人便没了影。 第七章 省点力气抱你 当李文煦飞奔至青竹院的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那浓浓黑烟伴着杂乱的救火之人喷涌,屋内被大火烧灼得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半个前院的家仆都赶了过来,曾福也把王府的侍卫都给调来了一半,可这一时半刻也压不住火势。 曾福见李文煦匆忙慌乱地奔入青竹院,连忙回身将他护住,“王爷!火势太大……” “何王妃呢?”李文煦当先打断。 曾福稍稍一愣,“没……没看到人。”他是侍卫,更是心腹。当年王爷初遇何侧妃时,他也在。现下,他真担心王爷会不顾一切冲进火里去找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爷一把推开他挡在身前的手,就往火势汹涌之处而去。 曾福连忙拽住,慌乱解释:“王爷,这火起的蹊跷,烧得也蹊跷!” 李文煦稍一停步,眉头一皱,侧目问道:“何意?” “有人故意放火!” “所以呢?”李文煦眉间没有半分舒展,眼神急切。 曾福心头咯噔一下,害怕讲出自己的猜测。 李文煦从曾福眼神中读出了含义,心神一乱,脚下一晃,站立不稳。 曾福连忙将他扶住,悄声在他耳侧道:“这火是从多处燃起,还是从内到外蔓延。人在里面要么早就跑出来了,要么……” “不可能!”李文煦死死捏住曾福小臂,直把他掐得快要痛呼,也丝毫没有松手迹象。 曾福忍着痛想要出言相劝,李文煦一把推开他,就要过去。临近几个侍卫眼疾手快,抱的抱,拉的拉,硬生生阻住了他。 “滚开!”李文煦大吼着往前冲。侍卫们个个心头猛颤,就连在战场上,他们的王爷也不曾这般高声呼吼…… ****** 听风院里,王妃周子依望着远处浓烟,在院里踱步,“这火怎么还在烧?”她担心的倒不只是何侧妃,还有那个可能会不顾一切前去救人的王爷。 梦兰在一旁得意笑着:“烧了不好么?哼!让那青竹院里的人作威作福!” “休得胡言!何侧妃什么时候行为有失?”周子依说完立觉不妥,又补充道:“只是有时候活泼好动了些,又没惹到听风院,你哪里来的愤恨之意?” 梦兰极为委屈的扭捏了下,噘着嘴低头不语。周子依没有理会,急切地等着前去查探的人回禀。 左等右等,没见半个人影,梦兰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青竹院里的人,夺了宠爱不说,还整日没规没矩。也不知您总让着她做什么?” 周子依何尝不知这何亦薇过于随心随性了些,可耐不住王爷喜欢啊。她睨了梦兰一眼,没有回答她。 “还没有人来报么?到底怎样了?”周子依面露担忧,“好不容易人回来了,怎么刚回来就遇见这种怪事。” “王妃,管她那么多呢?没有消息对我们才是好消息不是么?”梦兰不屑一顾,她可不喜欢青竹院里的人,表达一下关切就行了,难不成还真的上心? 周子依见梦兰极度不满,心中隐隐不愉,狠狠瞪了她一眼,叹道:“罢了,我亲自去看看。”说完再也不顾梦兰阻止,往青竹院而去。 当周子依迈着急切的小步子走到青竹院外的游花廊时,她没有见到慌乱的李文煦,反倒是远远见到了冷静观望的何亦薇。 那个被她夫君放在心尖上的何侧妃,正在暗处静静看着院内发生的一切。 火海之外,烟雾薄处,何亦薇站在门的阴影里,没有发现身后遥遥看着她的周子依,但是她看见了李文煦狂奔而来,看见他双腿发颤,看见他不顾一切想冲进火里。 她的心骤然疾跳,久久压抑,快要窒息。 若曾经一切都是做戏,为了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拢江湖人士的心。那现在呢?父兄惨死,镇石门一片散沙,她于他又有何用?又是什么值得他这般? 她真的不敢相信他在乎自己。若是在意,若是有心,那北渡头上为何不屑自己的以死相逼? 一念混乱,何亦薇不自觉颤颤巍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何? “何……王妃?”怀彦常年安静沉稳的眼睛里,闪出一丝诧异。王爷在院里呼天抢地,拼死拼活。而他要救的人却在院外满脸忧伤地冷静看着。 何亦薇回过神来,对怀彦轻轻点了点头。她一向都很敬重他。 怀彦跟在李文煦身边十多年,跟他一起去往沧澜,又跟他一起回到昱国。怀彦之与李文煦,不是简单的仆,也不是简单的心腹,而是如父如兄一般存在。 怀彦亦回了一礼,不再有一句言语。 “全都给我放手!给我让开!”李文煦不顾一切往里冲,几个人拽着却不敢太用力。 曾福从 分卷阅读18 没见过他如此狂躁,如此不顾仪态,想劝又怕说错,想用力又怕伤了他。 正当他左右为难,怎样都不得的时候,怀彦却突然从一旁冒出头来,眯眼笑看向李文煦,“王爷……您是不是……往后看一眼?” 怀彦的话最管用!王府里的人都知道! 李文煦怒意戛然而止,赫然沉默。怀彦从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乱说一字。他让自己回头,必然有回头的必要。 终于沉默下来,李文煦转过僵硬的身体,目光往身后扫去,慢慢扫过慌乱的人群,终是见到了门外角落里一袭白衣的女子。 距离那么远,他看不真切,但她是好好站着的。 李文煦丢开曾福等人拦阻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奔出院子,奔到离她一步之遥,突然止步。 白色布衣略显笨拙,一条长长的白色发带从耳后漫过肩头,散在手臂旁。长长的眉,明亮的眼,娇俏的唇,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距离那么近,他不敢想象,她真的是好好站着的。 救火之声此起彼伏,竹林簌簌,秋风灼烈。 他伸出手去,想要覆上她的脸,却停在咫尺之处,戛然而止。他怕她不肯,他怕大梦一场。 “你……没事?”鼻头紧促,喉咙微疼,令得他哽咽,话不成话。如同无数个夜半梦回,他在梦中找回她时问的那一句。 “嗯。”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淡得快要被周边嘈杂声掩盖。 可就是这一声平淡而简单的回应,终是让他崩溃,无声而泣。泪珠一滴滴滑落,却哑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唯恐梦一场,终于不再是梦。 她看见他为自己不顾一切,为自己丢掉如玉一般的沉稳,现在又哭得这般惨。 她站在这久别之地,亦如梦一般。 李文煦终是颤颤巍巍走出了最后一步,颤抖着手环过她的肩,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埋下头,无声泪涌。 她伸手抵住了李文煦的胸口,想要推开,却软得没有一分力气。秋风寒凉,他的怀却很暖,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那份迷恋。 周边救火之人来来往往,有人瞟了又瞟,有人一闪而过却止不住回头。可那繁杂的一切,于他们而言,并不存在。 远处的周子依终是轻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幽幽无言。 梦兰看在眼里,止不住替自家王妃不值,“王妃!亏您还想着她,您看她不是正勾着王爷的心么?” “梦兰!你这些日子跟谁学了这些奇怪的话语来?再胡说我罚你去后罩房打杂!”周子依斥完,一甩袖转身走了。 周子依何尝不知王爷的心里没有自己,他们是结发夫妻,却也仅仅能够相敬如宾。 她也知道何侧妃是个会撒娇会讨好人的丫头,定能哄得王爷欢心。有时她也想撒娇胡闹,可从小所受的教养无一不是与之相反。 更重要的是,没有何侧妃,就不会有其他女子么?与其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得宠,倒不如让这个心思纯净的人困住王爷的心。 但这些想法,都不能跟梦兰讲。梦兰只是个丫鬟,人又不怎么聪明,知道太多反而会闯出祸事。若不是念在梦兰是陪嫁过来跟得久了,还真想让她去后罩房打杂。 梦兰没想到王妃不仅没有赞同她的话,还斥责了她,心中大为愤慨。她在暗处狠狠剜了远处的何亦薇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人来人往间,怀彦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王爷行为过激。 他听到了,却假装听不到。何亦薇也听到了,轻轻推了推却推不开。 他的臂弯紧了紧,在她耳边语调款款轻轻吐字:“真想就这样抱着你,就此地老天荒。” 乍一听这言语,何亦薇心头杂乱无章,都快怀疑李文煦是不是吃错药了,慌忙间用力一推,推开了这个怀抱。 可以贪恋一时,但不能太过长久。 李文煦让开了一些,却还是没有收回双手。他握着她纤弱的肩膀,打量,凝视,一刻也不想让开目光。 好一阵之后,他才幽幽埋怨:“既然没事,为何不让我知道你安好?” 她眉目一扬,问道:“王爷真这么担心我?” “我以为你……”李文煦心念顿然又起,“以为你葬身在那大火里。” 她轻轻抬手,将李文煦握住她肩的两只手缓缓拽下,这才淡淡回道:“王爷忘了么?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说话的人说的轻盈,听的人却听得沉闷。 李文煦低头凝视着那一双娇俏的眉眼。她不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却是最灵动的。她也不是最让他省心,却是最牵动他心神的。 他想斥责几句,终是舍不得,最后只是轻声一叹,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抱,强横又突然。何亦薇猝不及防地挽上了他的肩,生怕自己被摔在地上。 李文煦瞥见她娇柔慌乱的神色,心中偷笑,嘴角扬起一丝窃喜,抱着她大踏步就走。 怀彦对二人行 分卷阅读19 了一礼,让到一旁。 王爷是个心怀大志之人,无论是当年在沧澜逢场作戏,还是应对这王府里被迫塞进来的各位妾侍,一向都游刃有余,不多一分恩宠,不少一分关切。 他以为,王爷对这位何侧妃也一样。可是吴地平叛之后,王爷变了,满脑满心都只是这一个人了。 他一方面欣喜自家王爷为自己漂泊多年的心找到了归处,另一方面又担心他早已谋划好的一切,会因此而付诸东流。 怀彦目送着李文煦的背影远去,心中不由自问:人回来了,这王府会不会变天? “放我下来!”何亦薇缓过神来,低声惊斥。 李文煦完全不理会,抱着她的手故意松了松,吓得她挽住肩膀的手紧了紧。 “抱紧了啊。”李文煦得逞,轻声笑道:“这条路很长,你要是扭来扭去,我一时力气不济把你摔了。” “你要抱我去哪儿?”何亦薇娇嗔着,却真的丝毫不敢放松双手。她还是怕被摔的,之前李文煦就嫌她黏人,真的把她扔到过地上。 李文煦没有回复她的问话,而是煞有介事的提醒,“手上用点力,搭紧一点,我才能省点力气。” “王爷这话……是嫌我重?”何亦薇眉头微皱,忍不住轻斥。 李文煦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笑道:“这辈子很长的,我要省点力气抱你,才能长长久久走下去。” 而后,李文煦一句话不再说,抱着何亦薇步步而行。步子很大,却很缓。 何亦薇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击得溃败,一时无措,竟也无言以对。 她半仰着头看向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之处,下颚轻轻上扬,似在闷笑。看着看着,她突然看见那猛然吞着口水的喉头,不由得心神一荡,垂低下头,任由他抱着。 李文煦抱着何亦薇从西边的青竹院,一路走回了东边的梅阁,穿过了整个前院。任凭一双双诧异的眼神投来疑惑、羡慕、惊诧……视若无人。 一脚踢开房门,李文煦将她轻轻放在罗汉榻上,拉过一旁的虎皮毯子,将她裹住,“冷吧?” 何亦薇呆了一呆才回味过来,好像她刚才一直都在那秋风中轻轻发抖。她都没怎么在意的,他竟然如此上心。 李文煦俯下身,将她的鞋脱下,又将她双脚一并拢进毯子里,一双眼便在她脸上凝视。从那眉目,描摹到那因为冷而变得惨白的唇,就此停下了。 “咕咚”一声,他听见了喉间不合时宜的一声轻响。 第八章 今晚就住这里 何亦薇也听到了那令人尴尬的声音,怔住了。谁叫李文煦吞咽口水的那一瞬,正盯着自己的唇。 更要命的是,李文煦半倾在榻上,离她不过一臂之距。 丫鬟芷苒送来一壶热茶,放在正中央的桌上,又退了出去。她全程没有一句话,也没有半点犹疑和停顿,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可她是李文煦近侍,机灵懂事,又最懂察言观色,怎么会没看见? “我……我渴了……”好在,借着这突如其来的一瞬,何亦薇找到了缓解尴尬的借口。 李文煦惶惶然起身,倒了一杯热茶,自己尝了尝热度,这才递了上来。 何亦薇伸手去接,却被他轻轻拂开,执拗地递上,看那样子,若是她不肯让他喂,便会一直与她僵持。 好像,这一幕似曾相识。 某一个冬日寒夜,李文煦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回府,突然回来又将自己关在房内,送的饭热了好几次,他都未吃一口。 她去的巧,刚好看见他用厚厚的棉被将自己圈在罗汉榻上,翻着厚重的书册,旁边小桌上的吃食一口未动。 李文煦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他不高兴了,不高兴突然到来的打扰。 她一脱鞋跳上榻,拉过棉被往背上一拢,便将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又娇滴滴地蹭着,“冷~” 这娇软的声音从他胸前飘飘荡荡就飘进了他的耳朵。怀里的人的确是冷,那凉气隔着衣物都灌进了他的身体。 “冷还到处跑?”李文煦一边责备着,一边将书册放下,将她抱住,轻轻摩挲,帮她增加热度,却又止不住继续责备,“还是快回屋里去,让人多添点炭火。” 何亦薇轻轻抬头,半偏着脑袋,娇嗔:“我不能就待在这里么?” 她的脸刚刚从冷色中恢复一点血色,此刻正是红扑扑的,煞是动人,那双眼睛水汪汪地,又忽闪忽闪带着撒娇意味。 李文煦面色一红,避开她的目光,哑着声音道:“今年雪重,北边好些州县都遇了灾,很多人都递上了独到见解,我得一个个看一个个辨,力争找到最行之有效的法子。我……” “我不打扰你!”何亦薇乖乖地笑着,还往外挪了挪,把棉被给他掖了掖,乖乖地道:“我就在这里,给你端茶送水。” 这温柔娇媚又懂事的模样,好生动人。李文煦哪里又舍得继 分卷阅读20 续责备,只能扶着额头,轻声叹道:“可是你在这里,我……” 她在身边这般娇柔,不说话也是一种明艳的存在,又怎能让他忽略? “我走也行。”何亦薇端起一旁的汤盅,笑盈盈地又凑上去,“王爷先把这汤喝了。听说从下午到现在,王爷什么都没吃,这可不好。” 李文煦哑然一笑,伸手去接,却被她轻巧让过,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凑到他嘴边。 他执拗地想要接过来一饮而尽,她却执拗地非要让他慢慢下咽,免得伤了胃。 最终,他没能拒绝,由着她一勺勺慢慢喂,时不时还吃两口她夹的菜,就这样安安稳稳将汤喝了底朝天,把菜也吃了一半。 他的确是饿了,却也是那娇俏女子喂的,怎么都不厌。 “哎呀,满嘴油。”何亦薇放下汤盅就惊呼,“我给王爷擦擦。” 李文煦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就已经被她轻轻嘬了一口。她的唇暖暖的,煞是温柔。 “呀,这里还没擦干净呢。”说着,她又往前倾去,顺着他薄薄的唇,吧唧吧唧连亲几口,每次都是轻轻的点到即止。 李文煦从那突然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刚想回应,却见她一个转身跳下榻去,又把被子给他掖好,“王爷好好用心赈灾,妾就不打扰了。” 她一个娇俏得逞的笑之后,跳着跑走了。而他却不得不猛灌几口茶水,撑着额头苦笑:这丫头怎么这么会撩火? 时过境迁,颠倒重来。如今坐在榻上裹着毯子的是何亦薇,而在一旁执意要喂食的却成了李文煦。 何亦薇纠结着,是喝还是不喝?冷,是真的冷,可心里膈应也是真的。 “小姐!小姐!”云萱惊叫着冲了进来,步子却突然止住。 房门大开着,她听说小姐在屋里就直接进来了,哪里想着会见到这一幕。她刚刚停下步子,却又被人从身后撞得向前一个踉跄,竟是玖儿跟在她身后没能收住脚步。 玖儿也见着了这令她头脑充血的一幕。怎的在那桃林里,自家少主想喂个药都那么难,这才刚回王府不到半日,就喝上了那没良心王爷喂的茶水? 脑子里的想法刚刚冲上来,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她也是被身后一人撞得一痛。 “哎哟哎哟,冲撞了冲撞了。”岑大夫本来被两人拉拽着一路跑来,也没想到前面两人怎的突然齐齐停下步子,这一个不注意没能控制,就撞了上去。 撞上的是个女子,自然是有失礼节,他还没来得及道歉,便听到王爷的声音从内里传来:“岑大夫来了啊,请进吧。” 岑大夫是峄城最好的大夫,没有之一。无论是王公世家大臣贵商,也无论是男女老少,除非是要命的急症,都必须去他医馆里看诊。只有七王府例外。 早几年,两位公子哥在他医馆大打出手死了一个。谁知死的那家官阶不如另一家高,惹不起凶手便把账算在了他头上,硬生生让官府弄了个屈打成招。 若不是七王巡察案情刚好查到此事,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做了冤魂。他是个心怀感恩之人,因此但凡七王府的王爷或王妃有邀出诊,他都是有请必到。 岑大夫应声而入,却见王爷正襟危坐,何侧妃正在一旁斜斜靠着。他心头咯噔一下:还真找回来了。 云萱红着脸让向一旁,脑中想的全是刚才王爷回头的怒目而视,还有转瞬便收敛起的所有动作和神色。玖儿却一声冷哼转身出去了。 岑大夫不明所以,却也未多加理会,径直超前而去。何侧妃他是见过的,偶尔替后院的人看诊,会看见她从前院的花园里跳着蹦着走过,每次都会跟他道一声好。 他记得清楚,唯一一次替这位何侧妃看诊是在王爷前往吴地平叛的第二日。那时她得知自己有孕,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嚷着要写家书报喜讯。 王公贵族府里的女子他见的多了,这般活泼的少见,所以印象极为深刻。不过那时何侧妃面色红润,眉目舒展。可今日看起来怎么满是阴郁,心情郁结,病气萦绕。 “岑大夫好。”何亦薇跟他打着招呼,虽然对李文煦放不下隔阂,可她对这王府里以前遇见的所有人还是一如往常。 岑大夫连忙行礼,听着她一如既往的道好,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些异样,不似原来爽朗。 李文煦见他微微发愣,提醒道:“岑大夫,本王爱妃体弱,又常觉冷,特意请你过府来看看。” 岑大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称是,慌忙取出药箱中的事物,上前把脉。可这脉象确实……难以轻易判定。 好一阵过后,在这深秋寒风袭面的屋里,岑大夫额头冒出冷汗。他抬头看了眼李文煦,终是欲言又止。 李文煦察觉到他的为难,便让他到院里等候,这才对何亦薇笑道:“先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 “嗯。”何亦薇轻轻回了一声,她也的确是好几日没有梳洗换衣了,刚才在青竹院外沾染了一些烟味,这会儿闻见,嗓子一直微微发痒,便也没有刻意拒绝。 分卷阅读21 云萱送走了李文煦,转而掩面偷笑:“小姐,听说王爷抱着你,一路从青竹院抱回来的呀?” “嗯。”何亦薇的心思早已飘离,有些累,又有些无所适从。怎么一切都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云萱不解,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小姐不一样了,不如以前开心。她不知道怎么了,唯一能够辨明的就是,小姐的孩子不知怎的没有了。 何亦薇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却无从说起。 难道将这半年来的经历告诉她,其实无甚特别,只是不能说与旁人听。难道将自己当年错认良人的苦楚告诉她,倒也不必,她还是个单纯的小丫头。 好一阵过后,何亦薇终于踏踏实实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月白锦衣,却是另找了条白色发带绑在头上。她嫁人了,无法替父兄戴孝,也无法替他们收尸,更无法回到闵州去,便只能以此替代哀思。 她在罗汉榻上斜斜靠着,听着屋外偶然繁杂的声音,看着云萱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心中烦闷。 昱国皇帝如何,她从未想过了解,她只知道这位皇帝一向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渔门战败之后,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他主动将儿子送往沧澜国为质。 以前,她也不知道昱国的七王到底如何,虽听过他的威名,却从未想象过他是个怎样的人。毕竟作为一个昱国的小老百姓,谁是王爷谁是储君也不关她的事。 但当她嫁入王府之后,她便开始多方打听七王李文煦的旧闻。 比如,当年他从沧澜回到昱国,走上朝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一本已经翻烂又小心细致装订起来的兵法书册奉上。他对皇帝说自己之所以能打探到军情还能全身而退,都是依从了皇帝所赠书中所学。 又比如,他与王妃多年无子,皇后赐他诸多妾女,他却全部赏下金银遣散。 故事虽然有些夸张,但总不会空穴来风。以前她可是一直相信,自己的夫君当世无双,聪慧过人,体贴入微。 现在……只能一笑叹自己太蠢。他能从一个不受宠的质子,成为皇帝最宠的皇子之一,又怎会是心思纯善之人? 若是他心思纯善,那鲜血淋漓的北渡头上,又怎会遍地横尸?她在那阴冷的河水里又为何会那般绝望?她质问他的时候,为何他的话语那般冰冷? 如梦一般,寒水刺骨,窒息淹没。濒死的感觉突然没顶,闷得她无法呼吸。有些痛,过不去,经年反复。 思绪中的凄然质问,与耳中忽入的斥责之声交叠。她赫然睁开双眼,果然是一场梦。 天光依旧敞亮,半开的窗拂进秋风。云萱不知踪影,只留下屋里焚着的桃花香,却呛得她轻声咳嗽。 适才半梦半醒间的一切都消散而去。刚刚回过神来的她,往四下看了看,眼神略微呆滞,却很快清晰起来。 李文煦的声音在院里响着,清缓低沉,但因周遭无人应答,显得异常大声。他在呵斥那些没有及时发现青竹院起火的侍卫,让他们尽快查清何人所为。 查吧,查到又如何?何亦薇牵动心神,猛烈咳嗽起来。 李文煦在院内听见声音,猛然转身进了屋。那满院侍卫个个惊诧,他们的王爷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还有现在是继续站着,还是去查? 他推门而入,见到榻上咳着的人,连忙将香炉抬手扔了出去,顺带对院里的侍卫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 等到门窗全部打开,她终于止住咳嗽的时候,李文煦阴沉的面色突然一变,转瞬便笑得如春风一般:“青竹院火灭了,但也住不得人了。今晚就住这里吧。” 这叫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又或者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李文煦还会来这么一招。 何亦薇轻轻瞟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脑子里已经乱如麻。李文煦的书房和公务都是在梅阁里完成的,就算是王妃都不能在这里宿下,更何况是她。 李文煦见她不回答,自然而然便当她应下了,坐到罗汉榻上的另一侧,偏头看她。 青丝如瀑,却随意轻撒,月白色新衣从毯子里露出半边衣领,正衬得她如月一般娴静温婉。 她素来跳脱,极少这般安静,如今这样倒令得李文煦心生怜爱。 也许是感觉到了李文煦的目光,美人转过头来,换得李文煦微微一怔,继而悠悠一笑:“岑大夫说了,你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着凉,得好好养着。” “是么?”何亦薇拉了拉掉落的毯子,将自己全部包裹进去,这才抬眸,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看向李文煦,“岑大夫不应该说,寒症入骨极难治愈么?” 李文煦脸色微变,霎时百转,“你怎么知道?” 何亦薇一双媚眼紧紧盯着他,对他面色的转变丝毫都不想放过,“不是伤了内里,再难有孕么?” 李文煦愣在当处,轻启薄唇,无言。 她都知道。在桃林里,大夫被蒙着眼绑着手,一个接一个带进来,替她把脉,为她开药,可就是没能治好分毫。 李 分卷阅读22 文煦幽幽一叹,复而转笑,不着痕迹地从那一头滑了过来,“可是岑大夫也说了,主要症结还是在于你心绪郁结,所以久病难愈。” 何亦薇嘴角噙着弧度,等着李文煦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游转片刻,眼见着他的期待越越浓,才道:“我为何心情郁结,王爷不知道么?” 一室静谧,四目相对。李文煦沉眸,眼色略微幽暗,“一定要这样跟我讲话么?” 何亦薇故作惊惧之色,满脸却带着恶意的笑:“哎呀呀,惹王爷生气了,妾有罪。” 这一声古古怪怪地胡言乱语过后,李文煦瞬间默然,何亦薇却兴致正浓地继续道:“我这样一个病恹恹的人,功夫废了,父兄的支持也没有了,整日整日惹王爷生气,王爷还留在身边做什么呢?” “阿薇!”李文煦终于懂了,她就是要气他。 “七王逃妃?这名号不够响亮。”何亦薇轻轻拆开毯子,往前凑了凑,缓缓而笑,笑得如花绽开,“不如叫‘七王下堂妻’,这才够惊天动地。” “你!”李文煦的确被她气到了。不论怎么做怎么说,她就是一个心思:要走。 “哎呀,不对。是我僭越了,我只是个侧妃,说到底也是个妾,怎么能……” 何亦薇洋洋洒洒独自发泄,冷不防李文煦突然凑了上去,在离她的脸咫尺之间停住。 他的双眸深邃灼热,他的呼吸也似一股热浪,轻轻缓缓游走于她的面庞。 何亦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这一呼一吸间,自己先乱了。 第九章 火是我烧的 李文煦轻轻让开一点,正好能看得清她的脸,又正好能随时凑上前去,这才缓缓伸手去抚她的脸,唤了声:“阿薇。” 这一声之后,李文煦再次沉默。以前他唤她,她都会应,可现在,她总是默不作声。 何亦薇终是在这一声轻唤之后回过神来,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挪出他手掌范围,他却轻轻浅笑,两手并出,将她的脸捧住了。 “以后,不准再胡说这些违心之言。”李文煦笑颜顿开,“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何亦薇顺口接道:“还能打我不成?” “不然我就吻你。毫不客气地吻。吻到你不敢再说为止。”他温言温语缓缓说出口,那手还在她脸颊上轻轻抚着,一下一下,轻缓极了。 她的心跟着颤抖,一下一下,偶然又像是漏了一下心跳,惊得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呛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李文煦慌乱无比,连忙倒上一杯热水,让她就着喝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缓过来,还心有余悸地问她好点没。 何亦薇点头示意没事,却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而她的确有些害怕。怕的不是他的吻,而是自己好不容易认清一切又再次陷落。 他盯着她,久久无言,她躲着他热切的眸意,红了耳梢。 好一阵之后,她才抵着他的胸轻轻推着,“王爷,你……你我远点。” 李文煦哑然失笑,顺从地往后挪了挪,但也仅仅是挪了一点点,规规矩矩地把手收了回去。 何亦薇这才稍微平静了些,也不看他,只是缓缓叹道:“王爷以为把我带回王府,将我困在此处,我便能安稳?这才第一日,又是当街惊马,又是突然走水,王爷不觉得过于蹊跷了么?” 李文煦眸间一沉,眉毛微拧,他怎会没察觉到异样,但是当着她的面,又怎能说那些让她害怕的话呢? “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会查得清清楚楚,除尽后患,护你安然。”李文煦说得是斩钉截铁,不带一点犹疑。 何亦薇却骤然轻笑:“王爷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将我安置在梅阁,岂不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让所有人都恨我入骨?” 李文煦无奈苦笑:“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让梅苑内外所有关注你我之人知道,我重视你,不论是谁,胆敢再对你做什么,我定不饶。” 何亦薇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不想留,他不想她走,两人各有心思,她却不是他的对手。 一声轻叹过后,她悠悠垂目,借着假寐躲避话题。李文煦也不扰她,替她拢了拢毯子,坐到一旁去看书。 秋风萧瑟,屋里暖意融融。阳光甚好,美人依旧。 片刻过后,何亦薇悄悄睁开一只眼,想要暗中观察一下旁边看书的人,却赫然见到一双沉眸正凝视着自己,一动不动,惶惶然患得患失般的情绪,瞬间传递过来。 她愣住了,对方却突然收敛心神,笑了起来,那唇角弯得煞是好看,却突然对她道:“想看我就用两只眼睛看,我大大方方让你看,一点不会介意。” “切~”何亦薇一嘟嘴,又把眼睛闭上了,全然没看见对方抑制不住的偷笑。 刚刚闭上双目,云萱和玖儿却拎着食盒在门外站定,也是因了刚才的突兀,云萱在外请示得了回应之后仍是停顿了片刻才进来。 分卷阅读23 谁知进来之后看见王爷在看书,自家小姐在睡觉,心里突然有几分失落感。小姐不应该黏着王爷的么? 餐食摆上桌之后,何亦薇一见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家乡菜,心中一喜便邀玖儿和云萱同坐。 玖儿倒是毫不客气,本来在桃林早已习惯。云萱却是瞟了又瞟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王爷,迟迟不敢动。 李文煦终是摇头苦笑,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独自去了书房,又让怀彦给他准备了吃食,心血来潮让怀彦也与他同桌而食。 怀彦愣了半晌没有回应,李文煦却叹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久没有与你同桌而食了。好像从回到峄城就再没有了,其实想想本不该这么生分。” 怀彦被李文煦的话语逗得暗笑:“王爷在何侧妃那里受欺负了?” 李文煦夹在筷子上送到嘴边的菜突然变得不那么香了。 整个王府里,只有怀彦敢对他说出真心话,这也是他极为看重怀彦的理由之一。可是现在这真心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怀彦替他舀了半碗汤,笑道:“有时候我也想啊,王爷身边能人越来越多,今日提拔了一人,明日又提拔了一人,会不会哪一日觉得我能力不足,将我投闲置散了呢?” 李文煦略微惊诧:“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呢?”怀彦笑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就不再纠结了。但前提是,内心深处觉得王爷值得我这般卖命。所以王爷偶尔的冷置,我也受着了。” 李文煦听完愣了片刻,忽而哈哈哈大笑:“你啊!” 怀彦极其聪明,借着自己的故事提醒李文煦,若是觉得那个人值,欺负了受点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更重要的是,怀彦又借着这么个契机告诉李文煦,最近重要的事情都没交待他,让他担心自己失了信任。 李文煦笑过之后,拉过怀彦坐下,替他夹菜,又笑:“刚好,我有个事情要查,非你不可。你别怪我给你的事太多,又累着了。” 怀彦随即一笑,接过碗筷,笑得随意。 这边书房里主仆交心,那边三人却吃得酣畅淋漓。何亦薇好久没吃过家乡菜,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多。她一边吃,一边抹泪,却越吃越多,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才作罢。 玖儿吃不惯早早离了席,独自离开了。这些日子被困在青竹院出入不得,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好不容易这会没人盯着,便想找个机会溜出去。 何亦薇和云萱则借着黄昏时分微微的暖意,安逸地在院里散步消食。 两人走着走着,一抬头,却见看李文煦在书房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夕阳余晖刚好打在他脸上,将他的俊逸风雅展露无疑。 何亦薇心神忽而一恍,心中暗叹:好一位翩翩公子。 若是在往常,只怕她早已出言调戏,可如今不管脑海中蹦出些什么话语,都会在出口的一瞬戛然而止。 李文煦走下来,走入院中,对云萱使了个眼色。云萱顺从地退开,却被何亦薇死命拽着衣袖,拼命使眼神。 李文煦见她那般灵动,笑问:“干嘛呢?” 终是没能留住云萱,何亦薇好气不好气地回道:“消食!” “好。我陪你。”言罢,李文煦竟然真的就这样与她并肩而立,缓缓的顺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在院子里绕起圈来。 她快走几步,他轻巧跟上,她慢慢踱步,他也不慌不忙地游走。 走了好一阵,直走得脚都酸痛,何亦薇还在走。她忍不住瞟了好几次身边的人,一言不发的模样令她心慌。 今晚,不是真的要同床而眠吧?客栈里不过是委曲求全的权宜之计,可若是今晚又与他同床,那岂不是再无退路? 恨就是恨,可以虚与委蛇,却不能彻底原谅。 走着走着,她步子乱了,斜斜一靠,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捶胸顿足起来。 “怎么?累了?不舒服?”李文煦不知她这般举措为何,只觉可爱,又觉担忧。 她闷声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李文煦默然将她抱起,不管她眼神有多惊恐,更不理会她口中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直接将她抱进里屋,放到床上。 “别……别……”何亦薇惊慌失措手舞足蹈,将他推开,往里面躲去。 “别什么?夫妻同床,有何不可?”李文煦哭笑不得,往前倾倒,一只手缓缓伸向她。 何亦薇闭着眼往里面躲着,却只觉李文煦将她双足拽去脱下鞋,又将她抱起轻放在床上,让她的头刚好安放在枕头上。 温暖覆身。 她一睁眼,却见李文煦站在一旁撩起床罩对她浅笑,那笑意浓浓带着和煦之意。 何亦薇不敢相信地扫了李文煦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盖着两床棉被,暖暖的。 “什么眼神?”李文煦煞有介事地笑道:“不满意?那要不我来给你暖床?” “嗯?啊?”何亦薇连叹两声,猛然摇头,裹了裹棉被,往里 分卷阅读24 又缩了缩。 李文煦不由一笑,舍不得再为难她,只笑道:“好好休息,做个好梦。”然后退出房去,关上内门。 轻轻呼出一口气,何亦薇掀开一层被子,本来就被吓得一身汗,如今又被这两层被子一裹,更是燥热。 她躺在床上,借着外屋昏黄的烛火光,四下打量。 这里屋她只来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因为李文煦接连熬夜两日,不眠不休,王妃劝了也不管用。她硬是把李文煦推到床上按进被子,逼着他合眼睡觉。 当时并没仔细看,现在只觉这屋子极为素雅简单,简单得不像个王爷的卧房。 听着外屋轻轻的翻书声,何亦薇百无聊赖盯着帐顶发呆。天色刚刚暗沉下来,怎么睡得着?可又不能出去溜达,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面的人。 好一阵过后,外面静了下来。她悄声下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只露出一个缝,朝外看去。 李文煦半躺在罗汉榻上,身上搭着那张虎皮毯子。他胸膛微微起伏的弧度,和轻轻颤动的睫毛,都说明他正在安静地沉眠。 微微颤动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眉目温和,双颊如玉,一如当初所遇的那样。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可以有两副面孔?从前对自己平平淡淡,偶尔的关切也都在夹杂在呵斥之中。现在待她温和用心,满是宠溺和忍让,就算她故意为难,他也不说一句重话。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到底自己当初为何深爱那样一个他? 一股凉风从大敞的门外窜进来,惊得何亦薇一个哆嗦。她退回屋里躺下,躺着躺着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风是不是大了点?那虎皮毯是不是薄了点?这样睡在榻上会不会着凉? 实在乱了心思,她终是又蹑手蹑脚起身,悄悄推开房门,将床上多余的那一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顺便又瞄了瞄他那沉静安稳的眉眼。 可是当她转身,那半卧在榻的男子,眉梢微弯,眼角挂笑,未睁眼却笑得恣意。 他知道,她是在意的。 怀彦说得对,如果值得,哪怕她言语刻薄,哪怕她故意胡闹,多花点心思,哄回来就好。不会哄也没关系,用心就好。 更何况他早就想好了,等把人找回来,一定要好好宠,加倍宠,任她玩闹,任她娇笑。 深秋夜色浓,落叶萧萧尽。无月伴沉眠,无星偷扰人。 等何亦薇浑浑噩噩睡醒,已是天光大亮,李文煦早就上朝去了。王妃让人送来的压惊汤也凉了又热,热好了又凉。 云萱见昨夜二人同屋而眠,只当他们和好如初,一个早上都兴奋地在玖儿面前嘀嘀咕咕。玖儿却是一直黑沉着脸。 好在玖儿不喜言语,云萱又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人,倒也还算表面和谐。 何亦薇刚刚梳洗完毕,岑大夫便赶了过来,说是得了王爷之令,前来交代厨房今后她的吃食该忌讳些什么,却突然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压惊汤。 “何王妃,这汤……可不能胡乱喝……药也不能。”岑大夫的眼中明显有着欲言又止的意味。 “为什么呀?”云萱根本没有看出任何异样,直接追问。 岑大夫擦了擦眉头的汗,没有解释。这王府也好,普通富贵人家也好,后宅的争斗都复杂的很,他不想多言,也不想见而不救。 何亦薇知他不愿说,便端起碗来,闻了一闻:“挺香的。岑大夫不说那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就……喝咯?” “别……”岑大夫无奈摇头,终是开口:“这压惊汤里的薏米和百合,都性属寒凉,于何王妃您……” 原来岑大夫欲言又止竟是因为不能直言她有寒症一事。想来是昨日告知李文煦之后被他提醒过了。 何亦薇不想为难岑大夫,关于昨日的一切只字未言,又告诉他此事不会再提,让他放心,这才让云萱带了他去厨房找厨娘交代吃食。 云萱刚走,玖儿便迫不及待地四下打量一番,将房门关上,这才小声道:“姑娘,那王妃要害你,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王妃应该是无心的。她不会害我。”何亦薇坚信周子依为人,多年来她从未害过什么人,就算是下人犯错,她的责罚也从来很轻。 “说不定昨天那火也是王妃指使人放的呢?姑娘,何必待在这危险之地?” 何亦薇知道她盼着自己早点离开,在她心里,自然是向着她少主的。 何亦薇错开这个话题,摇了摇头:“那火跟她无关。因为,火是我烧的。” 第十章 学那红杏出墙 玖儿听到何亦薇口中所说的那句话,瞬间惊诧,一双眼上下打量起来。她从未想过这娇弱的女子会有这般胆识,一转念又觉真不愧是镇石门大小姐。 “可是……姑娘为何如此?” 何亦薇眯着双眸,似若有所思,缓缓道:“昨日我刚到峄城,长街之上,惊马乱奔,差点害了我命。可那马是被暗器 分卷阅读25 所伤,明显有人刻意为之。” “姑娘可有碍?”玖儿面露担忧之色,她这身体,大夫都说受不得惊吓。 “没事。”何亦薇轻轻摇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李文煦当街抱住她的一瞬,好像还有他手肘磕到青石路上的那“咚”一声。 扫清脑中混沌之思,何亦薇才道:“不管这个人是谁,必然有所动作,可等着他来找我,我便处于被动。于是我放了一把火,然后躲在暗处,看看谁会来打探。” 昨日王府里的侍卫和家仆,前前后后几乎到了一半。都知道王爷最看重何王妃,都想表现一二,可偏偏就有些人来了却不去救火。 玖儿替何亦薇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上,这才问道:“那姑娘看到了么?” 何亦薇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悠悠道:“管家义子商珏遥遥观望,王妃院里的丫鬟来问过情况,前院的花匠小五来看热闹,后罩房送信的牛二从头看到尾,另有一个丫鬟我不认得,许是新进王府的。” 何亦薇将茶杯轻轻一放,拉过玖儿的手,“玖儿,能麻烦你帮我查查么?整个王府里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云萱,可这丫头……实在……” 云萱心思单纯,这等事交给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对方就先发觉了。 玖儿也明白她的担忧,只点头道:“姑娘放心,我定会一个个查得清清楚楚。” 何亦薇眼睛一眨,斩钉截铁地道:“不用每个都查,先查那送信的牛二。” 玖儿眸色一沉,“姑娘当真一点也不怀疑王妃?” 听到玖儿这番问话,何亦薇先是一愣,随即解释:“先查最可疑的。王妃是当家主母,王府走水,她的丫鬟探查消息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她知道玖儿对刚才的压惊汤耿耿于怀,可就事论事,若是王妃要害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还有,那花匠小五,本就是个胆小又好事之人,看热闹而不上前正是他性子。青竹院本来就在前院,他来去自如,暗中观望,不算太过蹊跷。” 玖儿眉头一皱发现其中端倪,问道:“所以,那后罩房的送信人,本不该出现在前院,现下最有嫌疑。” “对。”何亦薇轻轻抬头,微微笑道:“而且他几乎从头看起,直到我离开时还在。他一个送信人是怎么来到青竹院的?从府外绕道,还是从后院穿过来。” 玖儿顺着何亦薇的思路一想,轻声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他从后院而来的可能性更大?” “是!”何亦薇没有半点犹疑,“他来得太快!这后院里说不定有人帮他掩护。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要害我的人,都很危险。” “好,姑娘放心,我尽快去查。”玖儿话音一转又道:“可还有一事。我出不去。只要我一离开这院子,就有人跟踪。” “没事。”何亦薇淡淡一笑:“我有办法。” ****** 午膳过后,任凭秋意萧萧,日光却盛。 梅苑管家见到李文煦一步迈进大门,刚想开口,却见他脸色暗沉,满脸不愉,瞬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王爷离开峄城十日,今日才刚上朝,怎么一回来就……这般面色? 李文煦满腹心事,倍加郁闷,全然没察觉到管家的欲言又止。 今日朝堂之上一切顺利,本想着早早下朝赶回来与何亦薇共用午膳,却被淑妃处的内官前来相请,说是淑妃卧病,想他得很。 他母亲本是贤妃娘娘的一个小宫婢,在一个夏日雨夜被醉酒的皇帝随意宠幸了一次。 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奢望,直到三个月后突然晕倒被发觉有孕,才不得已说出那一夜荒唐。 贤妃虽则有气,却念她腹中孩子无辜,便将她有孕之事上禀,保她安然生下孩子。 头八年,她小心翼翼活着,连儿子也没见过几面。 寥寥数次相见,母妃都只教他一个道理:能够改变你际遇的只有皇上,能够改变你命运的只有你自己,不论现在或将来,不论是在泥泞里爬,还是在皇辇上坐,谨记待人如初,敬人若师,方能得人心。 而后的十二年,儿子被送往沧澜做质子,她依旧活得战战兢兢。直到后来儿子归来,她也因此母凭子贵被晋为淑妃,那扬眉吐气也只是一时而已。 母亲这一辈子很苦,所以他极尽可能地听从她的话,顺着她的意。一听说母亲生病卧床,他想也没想便奔去探望。 谁想淑妃不过是借此叫了他去,数落他竟然又将江湖女子接回来,第一日便走水,都传成了笑话。 他郁郁难平,却安静听着。 淑妃担心若是让皇上知晓,岂不会认为他是个只懂温柔乡不懂家国义的无能之辈? 他舍不得违逆,只能解释,若是自己的侧妃流落民间,才是真正的笑话。 好在淑妃也是个颇明事理的人,听他一番解释,气便消了一半,最后还是多番叮嘱,少放点心思在女人那里。 李文煦一路上心事重重,一踏入梅阁,瞬间大发雷 分卷阅读26 霆,“曾福!给我好好查查,是何人将昨日梅苑走水一事禀告给了宫里。” 曾福脑子一顿,没有应声。梅苑走水,半个峄城都知道了,这可怎么查。 李文煦拽下披风,见他发愣,解释道:“宫里明确知道是青竹院走水,这只能是我梅苑中人传的。给我查,查仔细!既然无心做我梅苑之人,那便送他去宫里侍奉。” 曾福应着是,又欺身近前,悄声道:“王爷,昨日那火的确蹊跷。保护何王妃的暗卫说,火是从里屋向外燃烧的,起火之后,何王妃自己才慢吞吞走出院子的。” “嗯。”李文煦不以为意地走到屏风之后,脱下朝服,准备换上便服。 曾福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当时青竹院只有何王妃一人。” 李文煦刚刚穿上衣服的手顿了一顿,瞬间明白了所有。他绕出屏风,将腰带绑好,这才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 曾福也是聪明人,立刻应声而退,刚退到门口,却听李文煦道:“何王妃呢?” “啊?管家没告诉您么?”他以为李文煦一脸不愉,皆是因为管家已经告知了他,哪里想到他全然不知。 李文煦闻言,立刻惊慌起来:“怎么了?” 曾福抬头看向他,一脸哭相,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深秋秋意浓,庭前萋萋愁。 前院大花园里,一片焦灼与混乱。 “把□□给我!”一声娇叱,惊得一群人呼天抢地。 那个刚刚回府的何侧妃,现下,正坐在墙头上,朝里不是,朝外也不是。 她被发现的时候,刚好攀着□□爬上墙头。可当她准备把□□换到墙外的时候,却被那花匠小五眼疾手快地将□□抢了去。 “我真的跳下去了啊!”她在那墙上甩着腿,故作轻松,地下的管家,丫鬟,花匠,甚至侍卫个个惶惶不安。 不给□□吧,还真怕她摔下来。可给了□□吧,她放到墙外可不就这样出去了。也不是怕她出去,就是谁也不敢挨着碰着,生怕一不小心伤着了,王爷那边担待不起。 李文煦来到花院的时候,她正颤颤巍巍做势要往外翻,那满院里的人呼天抢地,好不热闹。 “最后一次!我都说累了,把□□给我,不然我就跳了!”何亦薇在墙头跨坐着,一脸得意,“你们给我□□你们家王爷会责怪,可我若是摔伤就不是责怪这么简单了。” 理是这个理,可责谁都担不起。 管家的义子商珏是个人精,远远瞥见王爷身影,慌忙喊道:“何王妃啊,您先下来啊,您要出府玩,小的给您安排啊!” 何亦薇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扶着墙头上的瓦,已经准备挪动到外沿。 “把□□给她!”李文煦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起。 惊了何亦薇,喜了满院的人。这下好了,出了事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了。 商珏当先一步将□□给放回了何亦薇下方,一脸讨好地笑着。王爷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昨日那青竹院火色缭绕,王爷看何侧妃的目光,却如春日暖阳,脉脉含情。 何亦薇没想到李文煦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竟然让人把□□给了自己。可问题是,现在该往里走,还是往外走? 往里走吧,简直就是自投罗网,那刚才的一切就变成了无理取闹。可往外走吧,李文煦他肯么? 她想不通便不想了,直接问:“我要出去,你肯让么?” 李文煦灿然一笑:“去吧。”言罢竟然一甩袖转身走了,走得恣意又潇洒,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王爷都发话了,他们总不好再阻止了吧。所有人面面相觑,终是不敢再有动作。 何亦薇愣了片刻,只觉惊诧无比。早知这么轻易就能离开,直接开口说就好了,还亏得她自怨自艾兜兜转转这么劳心费神。 她吃力地搬起□□,掉换到墙外,对着院里的人得意地吐了个舌头,这才慢吞吞爬下去。 双脚占地,她激动地跳了一跳,下一瞬却突然被人抱了起来。一慌一乱之间,却见抱她的人竟然是李文煦。 “你……”她张嘴无言。 “搂紧点,当心摔了!”李文煦抱着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说话不算话!”何亦薇回过神来,一时愤慨,在他怀里扭捏起来:“说了让我出来的!” 李文煦见她那般模样,一时失笑:“我让你出来了呀?现在又来接你了。” 好像……这道理自己说不过……何亦薇这么一想,顿时泄了气,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愣了一阵,才觉双脚已经着地。 不知何时,李文煦已经抱着她从正门绕回,又抱着她回到了梅阁。 “王爷……”何亦薇面露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你该不会是抱上瘾了吧?” 这几日,他横抱她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多。 李文煦哑然而笑,止不住好笑之意看向她的眉眼,那眉目之中,璨若星辰。 “火烧也好, 分卷阅读27 □□也罢,若是再有这般可能伤害自己的行为,我还会抱你。”他言语凿凿却温柔地很。 如此这般,她也不好继续胡作非为。可一想到今后行动受限,心底不知怎的有些怅然。 李文煦却带着浅笑,轻言轻语:“你在哪里,我就从哪里把你抱回来,哪怕是在百宝楼或讲武堂,哪怕是在峄城外,我都抱着你走回来。” 何亦薇顺口娇叱:“王爷也不怕脚疼。” 李文煦却哈哈大笑:“你若想被我抱,那不妨多闹腾几次。” 她侧目瞪了他一眼,“我今日可不是想怎样啊?没想逃,也没想伤害自己。” 李文煦轻声一笑,盯着她问道:“那是为何,非得去爬那墙头?” “我呀……”何亦薇娇俏地笑着,笑得像那四五月里灿然的花,“想学那红杏,出个墙看看。” 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大到足以让男人生气。 果然,李文煦眼中阴晴不定地闪过好几种情绪,令她看得很是有趣,她想看他何时发脾气,最好就这样一甩手走了,就此不理她更好。 可左看右看,李文煦眼中的神色慢慢平息下来,很快又恢复了沉静,转而带着点欣喜。 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都说自己要红杏出墙了,他还能高兴? 李文煦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浓到最后溢满整双眸,这才突然捧住她的脸,缓缓靠近。 第十一章 病得不轻 忍了好几日,亲近不得,吻不得,李文煦的心里早就像被猫爪挠过无数次一般。奈何这小猫每每撩得他发慌,又对他伸出爪子。 “你这撩人的小猫,可被我逮着了。”李文煦笑逐颜开,这一下逮着,可得好好治治。 何亦薇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天昏地暗,连呼吸都忘了。等她回过神来,却见李文煦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得她一阵心慌意乱。 她慌慌张张向后退,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蹭的生疼,龇着牙倒吸凉气。 李文煦蹲下凑近,见她仰头梗着脖子撅着嘴,满眼都是埋怨,不禁又心疼又好笑,伸手将她往怀里揉,又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不想着疼就不疼了。” 你……哄猫呢!何亦薇气得唇角发颤。 他强压住内心被猫挠过的心情,提醒自己:不能太急,吓到了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欺负人!”何亦薇忍着痛,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要狠狠斥责,免得他以后故犯,可一开口,气势上就输了。 “谁欺负谁啊?”李文煦将她抱起,直接抱向屋里,一边走一边道:“昨日我不是警告过了么?不准胡言乱语!” 好像……是说过……若是再阴阳怪气地说些不合适的话,他就会吻她。 何亦薇被他抱着,几乎已经习惯,不扭捏,也不折腾,只是眼睛一瞪,怒道:“不公平!这标准还不是你说了算!” 李文煦将她抱回屋里,直接放到桌上,双手一探,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压住,辖制住了她扭动的空间,将脸往她面前一凑,做势要吻。 何亦薇一慌,抬腿就用膝盖抵住了他胸膛,阻了他前进之势。可这一拉扯间,她被压在身后的双手被扯得生疼。 “哎呀,痛啊!”她不自觉惊呼,满脸不愉,瞪了瞪李文煦。 谁料李文煦不仅没有放开她,还笑嘻嘻问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离开李文煦?这个问题她没想过!她想的从来都是离开这里,不想面对过往。可怎么想也都是一个意思吧。 她轻轻点头,算是承认。 李文煦眼中忽而黯下一瞬,用力将她一带,带得离自己更近,又问:“就这么狠心决绝?” 手被反压着特别疼!好女不吃眼前亏! “也不是特别想。这里多好啊,好吃好喝的,还有人护着。”说着说着,眸色一变,散出些娇俏凄楚的神色:“手~疼~” 那个“疼”字拖了个娇俏委屈的长长尾音,听得李文煦立刻软了心神,瞬间放开了她。 何亦薇一得自由,一脚飞出,直直踢向李文煦面门。哪知她如今功力尽失,能比出个动作也是娇弱无力,刚踢出去便被李文煦轻轻巧巧捉住了。 好巧不巧,还是捉着她的足踝。 李文煦手一转,用三只手指捏住了她的足踝,拇指还在其上摩挲了片刻,这才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逃跑也好,作怪也罢,这些伎俩,在我眼里就是小打小闹。” 何亦薇双手撑在桌上,努力抽了抽脚,抽不出来,又试图往前踢,仍是踢不动。只能娇叱:“放手!” 李文煦仍是轻轻捏着,她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末了,她只得扭捏地娇滴滴地带着长长的尾音,嗔道:“王爷,你捏疼我了~” 捏得这么轻,怎么会疼?可耐不住李文煦还是莞尔一笑,松开了手。 那手刚一松,他 分卷阅读28 又突然欺身,将一双手绕过她腰间,轻放到了桌面,带着满眸的笑意,“你撒娇的模样,我可真是喜欢的很。” 何亦薇挤出一个舒展的笑意,突然一扭身,从他腋下溜走,嘀咕了一句:“什么毛病?” 李文煦趁着她钻过的一瞬,闻见了她身上的幽香,不由得贪婪地加重了一下呼吸。 这一呼一吸又刚好被慌乱间跳回榻上的何亦薇看个正着,不由得叹道:“王爷最近是不是病了?病了就找岑大夫替你瞧瞧,别越拖越久成了重疾。” “病了!当然病了!病得不轻。”李文煦几个步子迈到榻前,“之前你不在,我便是相思病。现在你在又对我忽冷忽热,我便是求而不得病。” “呵呵呵。”何亦薇抬头冲他笑,笑得灿烂,“其实说穿了就是……有毛病。” 难得的,意外的,两人这般和谐,不吵不闹,不瞪眼不急躁。李文煦觉得至少关系大有缓和,心头窃喜,便顺着她旁边坐了下来。 何亦薇连忙一缩脚,连带着鞋也一起上了榻。 李文煦伸手就要给她脱鞋,她却突然惊呼:“冷,不要脱。” “脱,我给你捂。”也不管何亦薇如何扭捏,他就是替她脱了鞋,将她一双脚塞进了自己怀里。 “王爷……”何亦薇开口,戛然而止。 李文煦对她一笑:“别太感动。” 何亦薇瞪了他一眼,“王爷……你不觉得我这样坐着,累么?” 她的双脚被高高抬起,塞在他的胸前,可是双手却要配合地朝后撑在榻上,着实吃力又别扭。 李文煦终是一笑,拉过棉被将她从腿到脚以下全部裹起来。可他每次触到她冰凉的脚,总是止不住内心轻颤。 他抬头看见她娇媚的眼,朦胧而纯净的眼神,又忍不住想起刚才那匆匆将吻没吻的一瞬,顿时呼吸急促。 何亦薇将他刚才的变化全部收归眼中。虽说半年未见,可好歹夫妻一年,这李文煦眼中的情绪,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梅阁一定不能再住了。不然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浑浑噩噩跟他和好如初了都还反应不过来。 “王爷,我还记得回来的路上你曾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现在还作不作数啊?” 这突然而来的讨问,令得李文煦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只要不是伤害自己的胡闹,我都依你。” 何亦薇毫不客气地说出心中所愿:“那……我想搬离梅阁。” 话音一落,李文煦立刻应声:“好。” 她本以为李文煦会为难,或者不答应,或者还需要她撒娇,又或者是威胁一下。脑中已经闪过应对之策,却没想李文煦竟然轻轻巧巧就答应了,还不带一点犹豫。 “王爷,你听清我说的是什么了么?”何亦薇不敢相信地确定着。 “你想让我反悔?”李文煦笑着靠近,在她鼻子上轻轻一捏,“还是你后悔了?” “才没有!”何亦薇拂开他的手,故作生气,“我刚刚回来就遇见走水,明显是有人想害我。我在这梅阁里,真的就是个众矢之的。” 李文煦略微一愣,转而看向她,神色严肃,久久凝视,好一阵才道:“青竹院走水之时,附近并没有人。那火是由内而外燃起来的,瞬间烧成那般模样,定然少不了灯油加持。” 说着,李文煦偏了偏头,认真地看着何亦薇,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地道:“所以,那火,只可能是……” 糟了!他知道了!怪不得刚才一直提到不准伤害自己! 李文煦看着她,久久不言,似是在等她自己认错。 也是够蠢,她才一次次提及。可她哪里肯认,若是认了岂不又输了一成? 她嫣然一笑,讨好般地跟着李文煦偏头的方向偏了过去,“那……定然是一场天火!” 李文煦禁不住被她那娇俏模样惹得心头荡漾。她改口了,也就是明白了,便又舍不得为难了,便顺着她的话接道:“对!一场天火。” 何亦薇心中长叹,放下一颗重石。以后可得仔细一些,可别被抓住什么把柄。 李文煦见她那般如释重负,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坏笑:“那玖儿……穿了你的衣服去哪儿了?” 这也知道了?李文煦身边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能力超群,可怎会厉害到这种程度?似乎整个梅苑里的所有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李文煦见她呆呆地,知她在想应对之策,也不焦急,顺手拿起一旁小桌上的茶水,满上一杯,轻轻抿着,等她回应。 “她去哪儿不重要!”何亦薇满脑子慌乱,“就是帮我引开这院里的侍卫,免得他们阻止我。” “哦。”李文煦不痛不痒地笑道:“出了王府也不重要?” 当然重要!对何亦薇而言,那可能就是救命的稻草。但这不能承认! 何亦薇嘴一噘,故作生气,“我有没有出去得成,才更重要吧!” “嗯,也对!”李文煦突然又不计较 分卷阅读29 了,转而一笑:“但是,这位玖儿,和云萱,还有你,要走总得一起走得吧。” “……”她的软肋,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若是三人不能同时离开,留下的岂不就等于羊落虎口? 这看似是一个威胁,但分明就是提醒。她要走,还得好好考量,怎样才能将三人的路径都安排好。若是没想好,所有的尝试都是浪费精力。 李文煦轻声而笑,起身叫了芷苒来,“找人去把旁边的跨院整理出来。” 芷苒应声而退,何亦薇却呆若木鸡。 “旁边的跨院”指的自然是梅阁旁的小跨院,一墙之隔,一廊相连。这搬了和没搬有何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不用跟李文煦同待一屋,同睡一榻。 想到此处,她也就不计较了。反正青竹院被她一把火烧了,不能住人,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大肆搬动,就这样等人收拾干净,准备好了,直接住过去就行。 临到下午,晚膳之前,跨院便已经整理好了。云萱先去溜了一圈,回来时高兴地笑逐颜开。 李文煦在她午睡的时候便悄然而去,到现在都没有身影,正巧,这个时候离开,还免了跟他诸多讨价还价。 等她走了过去,才发现,也不过是抬腿迈步的事情。怪不得李文煦答应得这么快,这简直就是从他的卧房到他书房那般的距离嘛。 可等她过了游廊,进入主屋却不由得心头一颤。主屋正屋和青竹院里的格局差不多,可待客,也可闲坐,可里屋却精致得出奇。 床铺用了软棉三层,被褥和枕头都是她最爱的桃花,就连锦帐上绣的也是粉白两种花色。 大敞开的衣柜里,各色衣物挤得紧密,还煞费心思地准备了很多套白色却不重样的衣衫。 窗前一袭九层妆奁半掩,内里发叉珠花各色争艳,放在最上面的,竟然是一支并蒂桃花簪,也是用尽心思。 镜前还有一个小香囊,不用拿起来便已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她体寒易咳,屋里点不得香,便被悉心地替换成了这香囊。 都是她喜欢的。 她最爱桃花,因为娘亲曾跟她讲过,女子若桃,才能一颦一笑皆是情谊。娘亲过世以后,她爱桃花便爱得如痴如醉,只因她想做那如桃花一般惹人喜爱的女子。 “小姐!你快来看!”云萱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引她过去。却见另一侧是个清雅的书室,一方雅桌古韵悠扬,而那书架上堆着得全是话本子。 以前她总是想偷溜出去听说书人讲那天南地北的稀奇事。李文煦嫌她出去地太勤,便给她搜罗了些话本,让她打发日子。 那个时候,她装作极有兴趣,还会把看来的跟他分享,即便他不甚愿意,她依旧不依不饶。其实现在想想,她不怎么喜欢,至少没到非得看话本渡闲日的程度。 她还在沉思,云萱却已经坐在了一旁的贵妃榻,望着窗外的天色,一阵欣喜,又拉着何亦薇躺下。 好像,以前的什么时候,她站在李文煦书房窗外,曾跟他提过:“王爷,这里添一张贵妃榻吧。以后你在书桌看书,我在这里看话本。我不扰你,但是你想换换心思的时候,我可以给你讲故事。” 可李文煦没有同意。他的书房,除了他和怀彦,决不允许第三人进入。她也遵着这个规矩,只是在窗外看向内里。 没想到烧了青竹院,竟然还得了这一方小书室,书室里还有了一张贵妃榻。 她悠悠躺下,抬眸望天。半边天的黄昏色漫入眼帘,极美,极沉。可是好像……哪里不对劲…… 是了,是那梅阁书房的二楼。刚刚好耸在眼前。 书房的底楼她是从外往里看过的,虽然只看到一小部分,可大抵也和普通书房并无太大差别。 但是这二楼,连怀彦有没有去过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二楼的窗户永远紧闭,从来没有打开过。 可若是有人在那二楼,只要推开窗,便能将整个跨院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她心底悠悠荡起一丝异样,捉摸不透,过了一会才散去。 玖儿直到晚膳才回来,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 看见她低沉的情绪和无奈地摇头,何亦薇便知道,她没能成功将信息传递出去,又或者说她发现了有人跟踪便改了计划。 既然如此,那只能从长计议。 吃过饭,云萱又陪着她在院里逛了两圈,全当消食。逛得累了,便早早便沐浴换了一身新衣,睡下了。 这几日也算是折腾,昨夜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终于可以安稳睡一觉吧。好在直到她快要睡着,李文煦都没有出现。 她翻转身,心头轻轻飘出一个想法:最好,梦里也不见。 这一翻身,轻轻眨了眨眼,却觉那月光之下,漆黑深处似乎有个人,正站在床头…… 第十二章 捉奸在床 何亦薇恍恍惚惚睁眼,却见床前隐约有个人影,看不真切,吓得她背冒冷汗,一翻身坐了 分卷阅读30 起来。 一只手轻巧越过肩头轻轻按住她的后脑,而另一只手已经覆上她的口鼻,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是我!”声音低沉有力,短促又轻巧。 “你……”何亦薇猛然一颤,心中狂跳,说不出的慌张和恐惧。 昏暗的屋内,黑影就那样站着,片刻后移开了手。 “你……你怎么来了?”何亦薇实在是没想到,玖儿的消息一直没有送出去,他又是从何处得知? “砰——”一声巨响,外屋的房门陡然炸裂般破开。 黑暗中的人影一个箭步便闪到了内屋房门处将门抵住。寒光一闪,似是一把匕首。 屋外有人,屋内之人正打算偷袭。 “王爷?”云萱惊讶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怎么?” 外面的人,竟是李文煦! 何亦薇惊慌失措,一把拽开黑影,将他推倒窗前,示意他离开,这才慌忙转身将里间房门打开,但见云萱举着晃动不停的蜡烛,一脸诧异。 玖儿站在李文煦身后,摆开了步子,随时可能扑向他后心。 何亦薇心头猛然一颤。若是刚才李文煦直接冲入里间,又或是内里的人突然冲出来偷袭,玖儿都会迎合地偷袭李文煦后背。 她额间冷汗涔涔,只叹自己阻止得即时。 可李文煦的脸色却那般难看。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自己如何胡闹,冷嘲也好,刻薄也罢,烧了青竹院也好,爬墙出去也罢,他虽偶有不愉,也转瞬恢复笑意。可现在这模样,完全是气急败坏。 何亦薇接过云萱手中的烛台,一挥手让门外的两人退开。她不能让玖儿一直站在李文煦背后。 云萱顺从退走,硬生生把不情愿的玖儿也给拽走了。 “王爷怎么来了?”何亦薇借着烛台的火,点燃了屋里的烛灯,一回头,见李文煦还是冷冷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爷来了不说话?”她现在心虚地很,一点都不敢出言不逊。她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有没有从窗户离开。 李文煦依旧一言不发,默立原地。这样的沉默和极力压制怒意的样子,让何亦薇心神颤抖。 她晃过李文煦面前,走到半掩的内门处,往里瞧去,但见那窗户半掩,没有任何异样。 轻轻舒出一口气,她一回头却见到李文煦正盯着她,那眼神中似有一种将她看穿,又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之意。 只一瞬,只这一眼,何亦薇浑身冒冷汗,额头,手心,每一处都是。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偷情被夫君逮个正着。 啊呸!哪里偷情了!自己堂堂正正,从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他李文煦的事情,旁的男子就是想牵个手她都没准许过。 心念至此,何亦薇心头突然放下重负,施施然一笑:“这么晚了,王爷来此,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李文煦双目微微一凌,睫毛颤动,鼻头轻耸,似在极力压制内心怒火。 可这微小的一切,正巧都被何亦薇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知道这屋里进人了,只是不知此人与自己关系如何,更不知是不是自己故意放进来的。 何亦薇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在讲武堂看比武,遇见个人手脚不检点,被她从二楼掀到了一楼,正巧惊了李文煦的马,吓得她逃窜。 可当李文煦得知她打人的原因,不仅没有半点不愉,还带着她去百宝楼大吃了一顿,美其名为奖励。 何亦薇心头偷笑,以李文煦目前的神情来看,他一定在脑补,刚刚偷进她房里的人,是摸了她手了,还是亲了她嘴了。 何亦薇忍着偷笑,将门推开,举着烛台往里面照了照,又侧身浅笑:“王爷……进去看啊……捉奸要在床,在外面可看不见的呀。” 李文煦一动不动,只在原地看着她,眼里的怒火越来越重,不相信她看不出来,可那人就是故意惹他。 何亦薇笑了笑,扭着小腰缓缓走向李文煦,“王爷不进去看,那我怎么说得清啊?” 深秋寒重,她身患寒症,穿了两层小衣,依旧玲珑可人,令李文煦心头发颤。又见她笑得刻意,胸中怒火熊熊而起。 何亦薇笑着,看着,就想看他发脾气,最好是直接将自己赶出去,再不济冷待自己也行…… 心中胡思乱想一通,李文煦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后一推。 她手腕吃痛,烛台落地,蜡烛与烛台分离,一个滚了几转,灭了,一个铛啷啷滚到桌底,停了。 “啊呀!”她轻轻一声痛呼,却被李文煦压到了内门的门框上,狠狠抵住。 “痛啊!”这一次她是真的在呼痛! 可刚刚呼出口,李文煦的唇便已覆上她的唇。 她吓了一跳,伸手去推,那手反而被李文煦轻巧地捉住,反剪到她身后,只用一只手便控制了。 他的另一只手却穿过她散开的青丝,压住她的头,将她半仰着的脸压向自己 分卷阅读31 。 这些日子的忍让和求全,让李文煦倍感压抑烦闷,又觉忍得太累太辛苦,一时心乱,便只余下一个心思:不管了! 心念一动,他再也不愿压抑,狠狠吻了下去,捻住软唇,轻轻厮磨,挑开唇隙,攻城略地。 何亦薇被李文煦突如其来的吻惊得神志不清。她没见过这样的他,这样不安,这样狂躁,这样不顾她的感受。 他的唇很凉,比自己一个身患寒症的人还要凉。但是他的唇也很强势,凶猛地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心跳越来越汹涌,已经分不清是他的狂乱,还是她的失神。 等到李文煦松开她的唇,她只觉得那两片柔柔的唇瓣已经微微发肿发疼,甚至有些麻木。 李文煦看着她迷乱的眼神,看着她娇艳的唇,突然又俯下,重新覆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才松开她的双手,又将头抵在她肩头,将唇放在她耳畔,轻轻扫着她的耳垂,“不准再见他!” 何亦薇本来被他的呼吸扰得耳朵痒,想要躲开,却被他的这句话惊得瞬间僵直。 “这些日子,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忍着让着,因为我疼惜你。”李文煦用手轻轻揽住她的后腰,摩挲着,轻缓又柔情。 “我没追问这半年你到底在哪里与谁在一起,我也没深究那玖儿的身份,现在我也可以不探查今夜突然到访的男人是谁。因为我……信任你。”李文煦的唇扫过她的耳垂,轻轻含在嘴里,吮吸了一下。 这意思是……就算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情郎,就算这半年她与旁人生出了情谊,他也不追究? “但是……”他的声音压到了极低,除了她再无旁人可以听见,“不管是谁,都不准再见他!” 这话……听起来,像是……吃醋?争宠?何亦薇满脑子浑浑噩噩,想不明白。 李文煦的手在她柔软的后腰轻轻掐了一把,问道:“听到了么?” 他低沉的话音,混着他温柔的气息,浸满脑海,却不容反驳。 她只觉头晕目眩,痴迷如常,不自觉的回了一声:“嗯。” 李文煦移开头来,借着远处昏暗的烛火,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真的听清了?” “唔!”她乖顺地点头,像只可爱的小猫。 李文煦又盯着她看了一阵,这才缓缓露出笑意,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房里,安放在床,替她盖好被子,“好了,不管今日如何,我恼你也好,欺你也罢,明早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嗯。”何亦薇依旧乖乖点头,她的确是被李文煦那暴躁的举动吓到了。 李文煦俯下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又道:“那明日开始,对我好一点,好不好?就好一点点,一点一点原谅我,好不好?” “我……”何亦薇欲言又止,转瞬娇嗔:“看你表现。”言罢,猛然拽过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住。 被子外传来李文煦一声轻笑,又听见他关窗关门的声响,她才掀开被角,偷偷朝外看了一眼。 紧闭的窗,掩不住她内心的狂乱无章。 宋煊应该出去了吧?李文煦说不查他是谁,也一定不会让侍卫拦阻他吧? 幽幽一声叹,她莫名伤感。这一生她潇洒而过,唯一对不起的人,便只有宋煊。 宋煊是她的未婚夫,只不过是曾经。 她对李文煦的动心,源于一场劫富济贫的闹剧,她确定李文煦是自己的良人,便主动表达情意,甚至送出定情信物,等着李文煦前来提亲迎娶。 可是过了约定期限,她没等来任何消息,便听了老爹的话,应下了一桩婚事。这另一方便是云雾山庄的少庄主宋煊。 云雾山庄,拥有昱国最大的地下谍报网,而宋煊则是年少有为的一代豪侠。 后来李文煦与她解除误会,她便在兴庆道上大闹一场,当众退婚,扫尽了宋煊颜面。 她只见过宋煊那一次,匆匆几句话,匆匆来去,她记得的只是那男子一身黑衣,淡然一笑便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退婚要求。 当她在桃林醒来之时,宋煊唤着她的名字,满眼欣喜,她竟然只是觉得眼熟,丝毫想不起他是谁。 可是宋煊没有计较,甚至没有多提一句,找大夫替她医治,找新奇事物哄她开心,将她父兄连同镇石门三十二英烈被朝廷嘉奖的消息传递给她…… 宋煊眼中的热切,她看得懂。宋煊只字不提当年她的为难,她也懂。可是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再爱上另一个就更不容易了。 月儿渐渐隐入云层,紧闭的窗被屋外的风吹得轻轻晃动。 深秋寒凉,开着窗对她的寒症没有裨益,但是这窗却给宋煊留着,那便只能是玖儿了。 玖儿是云雾山庄培养的杀手,因为心思细腻,便被宋煊安排来照顾她,顺带还能保护她。谁想她们半途被劫,遇见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个顶个的高手,所以她才不敌被擒。 可……玖儿不是说没有联系上云雾山庄的人么?宋煊怎么知道她在这偌大梅苑中的住处? 分卷阅读32 可玖儿是回到王府以后才知道自己搬到跨院来的,她又如何能将自己的住处告诉宋煊?又如何得知宋煊要来提前留好了窗? 实在想不明白,何亦薇长叹着翻身,心思乱糟糟。 如果当初她没有在闵河北遇见李文煦,或是没有退婚,而是安安稳稳嫁给了宋煊,又会怎样?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天光初亮,白霜落草。 借着微光,何亦薇揉着朦胧的眼睛,脑子一片混沌。昨夜想得太多,睡得太少,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但是经过这一夜的辗转难眠,她想清楚了一件事:信任玖儿和宋煊。 他们那么努力才救回她,那么用尽心力想要帮她治好寒症,又怎会害她?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是她要离开峄城,还是离开峄城之后的将来,都需要仰仗宋煊及其云雾山庄,何必此时平添猜测怀疑。 轻轻推开房门,何亦薇依旧揉着双眼,张口欲喊云萱,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那贵妃榻上的人,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在沉眠,又似在梦魇。那青色绣罗袍被一袭黑色披风盖住一半,却难掩其卓卓风仪。 这可不正是昨夜匆匆而来的李文煦么? 这一身不正是昨夜他突然闯入时所穿的么? 李文煦听见开门声响,睫毛一颤睁开双目,眼中有一丝浑浊,却在看清何亦薇的那一瞬转而清明。 “这么早就醒了?”李文煦起身,将披风收起。 “你……怎么在这?”何亦薇没有回答,她更想知道李文煦昨夜是不是一直在此。 李文煦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转而笑道:“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起这么早做什么,再回屋睡会?”也不管她是否情愿,反手就掰过她肩头推向里屋。 何亦薇茫然地被推着,突然反应过来,这言外之意,昨夜自己辗转翻覆,他竟是都听到了。 她一个转身便溜出了李文煦的双掌,眉毛一挑,问道:“王爷昨夜一直在?” “嗯。”见她态度强硬地非要问出个答案,李文煦只能轻声应着,却不过多解释。 他浅浅而笑,宛若春风拂面。 何亦薇一想到昨夜自己在床上打滚踢腿,长声叹气,哎哟连天,竟然全都被李文煦听去,顿觉没脸见人,一声闷哼,将脸埋进手中,痛悔万分。 李文煦知她心绪,忍不住偷笑,却不敢笑出声,怕她更加羞恼,把自己赶走。 谁知他这悄然的抿嘴偷笑,还是被何亦薇从指缝中看见,当即嘴一撅,娇叱:“王爷!怎么能这样?” “那怎样?”李文煦双目沉凝看向她,略带一丝哭笑不得的意味道:“我昨夜匆匆而来,本就让人疑心,若是再匆匆离开,岂不让那疑心之人认定我不看重你了?” 何亦薇侧开身去,略带一丝茫然,顺口抬杠,“说的好像我很稀罕这看重。” “我稀罕!”他的声音低沉又动人,眸光深邃得像要将人溺进去,“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宠你,看重你,任谁都不准伤害你!” 原来,李文煦竟是怕他突然离开,坐实了二人情感不和她另有情郎的传闻。 这般用心着实令她意想不到,一时心神牵动,隐隐有些动容,又一想昨夜霜降,冷字当头,他在这榻上睡了一夜…… 何亦薇心念一动,“王爷不冷?” 她随口一问,对李文煦而言,却成了破天荒的破冰之为。她是关心他在意他的,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 这会错意的人,心情大好,立马回应,“冷,很冷,特别冷。”说着,李文煦就把手往她怀里凑,“给我捂捂。” 何亦薇满脸诧异,怎的这人现如今这般脸皮厚?她羞腆地垂低下头,半晌未有一句话,也未有要给他捂手的举动,可那心底却是慌乱如麻。 她的心凉了,可也不过是从热变凉的。李文煦这般待她,她的心又怎能毫无感觉? 也不知怎的,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隐作祟。一会觉得不能轻易服输,免得李文煦变本加厉。一会又觉得不能轻易相信,谁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也许这便是伤身可愈,伤心入骨。 李文煦见她不肯,也不好再继续强求。在他看来,何亦薇这般模样,已经是大有好转,便也不急于一时。 他轻轻拍了拍她头,轻声而笑:“还早,你再睡会吧。我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再来看你。” 昱国三日一朝,李文煦不上朝的时候也会很忙。有时去刑部查阅卷宗,有时去城防营巡视操练,有时去讲武堂选拔人才…… 总之难见他空闲。也正因如此,何亦薇以前才经常找借口跟着他出府,大部分时候也只是为了能多跟他相处片刻。 心绪混乱间,她没有回应。李文煦却一把将她拉向自己,端凝起来。 她终究没有挣脱,轻轻抬眸看去,从李文煦的眼里看见了自己,那眸 分卷阅读33 光闪闪,煞是动情,所有一切也只有自己。 李文煦低声一笑,沉沉道:“希望晚上我来的时候,你能先给我一个好看的笑,然后……再怎样都可以。” 没有等她的答复,又或者本来就是给她留下一个难题,李文煦带着得逞的笑,步出房门,扬长而去。 何亦薇却只能愣在原地,心绪难定。李文煦啊李文煦,明明我已经决定要走了,你这般待我,又怎么让我狠得下心? 她知道自己动摇了。可又怕这一瞬的动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李文煦刚离开梅阁,玖儿也从跨院走了出去。如今她的出入和行动都不再受限,只是总摆脱不了暗处跟踪监视的人。可玖儿也是不信邪,坚信自己总能等到对方松懈的一刻。 云萱见玖儿又一声不肯走了,忍不住嘀咕,“小姐,这玖儿到底是丫鬟还是主子?整日整日不在,见到王爷就甩脸色。” 玖儿是个杀手,平日里与人相交过少,自然不懂得隐藏情绪,对李文煦的恶意总时刻都挂在脸上,也难为李文煦竟然能够不理不问,视而不见。 何亦薇知道云萱并无恶意,却也不想让她多加猜忌,便解释道:“我在外这半年,生了一场大病,都是玖儿在照顾我。算来她真不是我的丫鬟,也算是我妹妹吧。” 云萱依旧有些不愉,“可她看王爷的眼神,实在太不好。” 何亦薇施施然一笑,“你也是我妹妹,就不要计较另一位家人的言行啦。” 云萱嘟了嘟嘴,没有再说话。她自觉蠢笨,很多事情埋在心底,不多说也不多问,但总觉得小姐这次回来和之前大不一样。 正想着,院内忽而起了嘈杂之声。 “人呢?王妃在此,竟然无人相迎?”一声冰冷的呼喝从院中传来。 云萱立刻迎出门去,一见来人慌了神色,忙道:“云萱见过王妃,不知王妃前来,失了礼数……” “这话说的……竟是嫌我们王妃来得突然了?”这般颐指气使说话的正是王妃近侍梦兰。 云萱被一呛,哑口无言。有时候旁人的为难本就刻意,无外乎你说什么做什么。 “好了,梦兰。”王妃周子依面露不愉,出声制止,转而对云萱道:“何王妃呢?” 何亦薇这时才整理好衣衫,从屋里出来,对周子依盈盈行礼。可还未拜倒,却被她伸手扶住。 “阿薇身体不适,不必行礼。”周子依云淡风轻,牵着她的手,将她往屋里带。 七王正妃周子依,李文煦的结发之妻,当朝丞相周铭的庶出长女。 周铭其人如何,何亦薇知之甚少。只知他的嫡女周子媚嫁给了太子李文德,是当今太子妃。要说整个齐国最有权势的,除了皇帝,便是这位丞相了。 周子依嫁给李文煦六年,表面上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可实际上却秉承着各种女子以夫为纲的教养,对李文煦恭敬谦顺,对其他妻妾平和温柔。 在过去的日子里,这王府里姬妾争宠,闹得欢腾,却没人敢把心思动到她那里,而她也将这后院治理得井井有条,极少有需要李文煦出面处理之事。 半载未见,周子依如往常一般大方得体,素雅之间尽显一家主母气质。 何亦薇对她素来颇有好感,这时也是笑意盈盈投去善意,却在不经意间瞟见她身后还有一紫衣女子,一身华丽沉重的衣饰打扮,又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 她多看了两眼,非常肯定:此人,以前从未见过。 进得屋内,周子依为正妃,该当坐于主位,可那紫衣女子竟然一声不吭,与她并肩而坐。何亦薇稍稍一愣,坐到了下位。 繁杂礼节,该守还得守,特别是在不知道对方突然到来所为何由之时。更何况她守的礼节是对周子依,而不是那紫衣女子。 等坐定,周子依才看看旁边的紫衣女子道:“这位,是三月前新入府的杨侧妃。听闻阿薇你身体不佳,便同我一起来看看。” 一句云淡风轻的介绍,听在何亦薇耳里却如晴天霹雳,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她心间,将她刚刚动摇的心绪无情地劈开碾碎。 他口口声声说苦寻半载,却在三个月前还抽空接了位侧妃进门。 什么甜言蜜语花言巧语,什么看重宠溺全是虚情假意。 可笑自己竟然还相信了他真的苦心寻找自己。可叹她竟然差点再次沉在那温柔笑容之中。 可笑至极! 她没想到自己犹豫不决的一日又一日,独自承受夜夜惊魂的刺骨之寒,面对的只是他又一次虚情假意。 不知怎的,何亦薇心思一乱,心绪一急,泪花便在那眼中打转。 杨王妃在一旁看着何亦薇神情几番变幻,冷冷一笑,摆开架子,斜靠在椅子上,轻飘飘看过来,露出鄙夷之色。 何亦薇听她冷笑,抬眼看去。却见她生的柳眉弯弯,俏眼粼粼,鼻若刀削,唇似点绛。纤纤细腰如风柳,盈盈手腕略娇柔。 那一身淡蓝色锦衣,搭配明罗披肩,更衬 分卷阅读34 得她肤白若雪,花容月貌。 好一个美人! 李文煦又怎么会不喜欢? “何王妃,您就是这么待客的么?”杨王妃身旁一个丫鬟突然打破这满屋沉静,斥责道:“我家主子是新入府的,唤您一声姐姐,任您不放在眼中。那王妃呢?” 何亦薇本来满脑子空白,突然被这丫鬟吸引注意力,立刻回想起来,这不就是起火之时其中一个前来观望,她却不认得的人么。没想到竟然是杨王妃的丫鬟。 云萱见她没有回复,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应道:“请王妃,杨王妃海涵。这刚刚搬过来,原来的物事都在那大火中烧了,新的都还没添置,只堪堪有一点茶,是王爷书房的,可又怕太过苦了……” “费什么话!”梦兰满脸鄙夷,突然抢道:“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云萱愣了一愣,不再言语,退出门去烧水沏茶。 周子依素来是个温吞的主,见梦兰那般也只是用眼睛瞪她,又见何亦薇呆呆地心中有些不忍,便道:“阿薇,梦兰一向如此,有时连我都呛,你……别放在心里。” 何亦薇知她好心,便回以一笑。这笑,是以前的情分,也是对她的尊重。 周子依见这氛围不是很好,便想尽快结束此行,示意身侧另一个丫鬟送上锦盒,“这是之前宫里赏下的奇珍补品,你看能用得着的,就让岑大夫帮你搭配调养。” “妾谢过王妃。”何亦薇起身行礼,恭敬谦和,却多了些生分。 杨王妃在一旁突然一声冷笑,一摆手,那丫鬟捧着一个小盆栽放到了一旁桌上,又道:“这是我们主子送的。” 话语简单,仍旧是高高在上。一个丫鬟这样对另一位侧妃讲话,着实是太过不讲礼数。 可何亦薇一向不喜争斗,不愿理会,这会又满脑子乱糟糟,更是没有心思搭理,便沉默下去。 云萱刚巧端了茶水进来,恭恭敬敬给王妃和杨侧妃都送上,刚一侧身准备退下,却觉左肩一痛,竟是杨侧妃手中的茶连杯带水都泼向了她。 云萱一声闷哼,忍了下去。叫出声来难免让人大做文章,又难免让自己家小姐担心,倒不如受着。 等何亦薇反应过来的时候,茶杯已经掉落在地砸得粉碎,云萱痛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却一声不吭。 “要倒滚远点倒!”那杨侧妃的丫鬟一脸鄙夷,一脚就踢在云萱侧腰将她踢倒在地。 “砰——”一声响,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随之一颤。 何亦薇一掌拍在了她身侧的桌上。 她怒了! 第十四章 是来兴师问罪的? 云萱表面上是她的丫鬟,可实际上她们彼此都只当对方是朋友是姐妹。 杨侧妃将茶洒在云萱身上倒也罢了,毕竟这王府里的主子一不高兴,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惩处仆人。 可这梦兰和杨侧妃的丫鬟当着自己的面,都这样斥责云萱,甚至还敢踢她,不知自己不在的半年里,云萱又被欺辱成何等模样。 一想到这一层,何亦薇心中便忍不下去,想替云萱出口恶气。 杨侧妃见她怒而拍桌,先是一愣,转而又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就像等待着趣事发生一般。 “怎么了?干什么?”周子依一脸惊慌地起身,看了看何亦薇,又看了看云萱,对杨侧妃道:“茶水那么烫,小心些。玉遥你也是,小心些。” 周子依明显是给杨侧妃找台阶下,也明显是想让大事化小。她不希望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 谁料杨侧妃冷冷然道:“对啊,茶这么烫竟然还敢呈上来,烫着了我倒无所谓,烫着了王妃,该当何罪?” “无妨无妨,这不没事么?”周子依瞟了何亦薇一眼,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只知道,若是何亦薇生气,恐怕得把这房顶都给掀了。 不料,何亦薇竟然没有气恼,更没有露出任何不愉的神色。她将云萱扶到一旁坐下,转而笑嘻嘻道:“有理,茶水太烫是喝不得。” 话音落,她从桌上拿起空水杯,捏了几片茶叶放进去,又将水壶中的水倒进去,刚好倒了半杯,便缓缓踱步,递到了杨侧妃面前。 “水是凉水,还是昨夜的隔夜水。”何亦薇眉目冷然,丝毫不退让,“可情谊为暖,是我的一番心意。” 杨侧妃双目一瞪,没料到会得何亦薇这般应对,一时也愣住了。不接吧,明明是自己刚刚要人待客又嫌水烫,接把,总不能真的喝下去。 何亦薇不是个好事的主,见杨侧妃被僵住,倒也生了退让之心。反正给云萱讨公道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就借这机会让人知道,她回来了,谁也不能再欺负云萱了。 谁料她手还未收回,那名唤玉遥的丫鬟竟然一把拽住她手腕,斥道:“何王妃这是为难我家主子?” 云萱见状,护心又起,连忙抢上前拽住玉遥手臂,“你放手!” 玉遥瞥了云萱一眼,那眼里满是鄙夷和不 分卷阅读35 屑,“滚开!哪里轮到你说话!”说着,竟然还扬手朝云萱脸上招呼。 何亦薇眼疾手快,一把挡开玉遥的手,连杯子带凉水全泼到了她身上,这也是刚好报了那泼茶之仇。 玉遥也是个不服输的人,立刻瞪着双眼就朝何亦薇冷眼看去,她自认有主子撑腰,这何王妃也横不到哪里去。 谁知,她刚刚盯上那张俏脸,“啪——”一声,自己的左脸颊便挨了一巴掌,立时钝痛。 玉遥愣住了,何王妃打了她,按理她是仆,这一巴掌得受着,可那心底怎么也咽不下这委屈。 杨侧妃也愣住了,那可是她的丫鬟,被人打了岂不是等于她的脸也被打?奈何她又摸不清何王妃的路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何亦薇心绪郁结,才致久病难愈,如今这般大动干戈,又用了极大力气,一时心神牵动,咳嗽起来。 这一咳,撕心裂肺,泪花直涌。 周子依一见,这事可是闹大了。且不说谁打了谁,就单何亦薇这病,怎么看也不是假的。若是病情加重了,今日之事必然会惹恼李文煦。虽说不是她的过错,可好歹也是她带着杨侧妃来的。 周子依这一急,便顾不得杨漓开不开心,连忙和云萱一起,将何亦薇扶到一旁坐下。 杨侧妃见周子依选了边站,又不是站在她那边,立刻冷下脸色,刚刚那口气便咽不下去,当即怒道:“何王妃这是何意?我的丫鬟怎的轮到你来教训?” “玉遥踢人在先,算来也是小惩。这事值不得大动肝火。”周子依努力当着和事佬,她何尝不是左右为难。 何亦薇咳了一阵,这才算是止住,喘息着冷道:“玉遥是吧?我为七王侧妃,为主。你虽不是我的侍女,但终究是仆,你胆敢抓我手,还敢瞪我,值不得我教训?” 她要找个借口打人,也是随手拈来,是那玉遥过于高看自己,冲撞上了。 杨侧妃听闻此言,只觉得气势上输了一头,心里却更加郁郁,“那又如何?” 何亦薇止住喉间咳意,才道:“你我同为七王侧妃,贴身侍女同为一等侍女。没有谁比谁高一等,也没有侍女打人不被责罚的规矩。我替杨王妃代劳管教,不用感谢。” 何亦薇江湖豪气,论古怪心思,论强词夺理,这些大家闺秀可没几个是她对手。也因了这一点,随便几句便又将杨侧妃给呛住了。 “你可知我是谁?”杨侧妃听了此言,怒意更胜,“我杨漓乃青远将军独女,我舅母是阳华公主,我姨母是当朝贵妃。我是一等一的贵女,比你这江湖庶女高出无数倍!” “呵呵呵……”何亦薇冷笑着,在杨漓身上扫了几圈,的确是一等一的贵女,那一身华贵的衣衫首饰,那将养极好的皮肤,那不可一世的家世,哪一个是她比得上的? 周子依见何亦薇笑得轻狂,又见杨漓怒得横眉,心头百般无措。 霜飞院的这主,进王府还不到三月,头往上仰,眼总看天,就连她这个正妃也经常不放在眼中。 可好歹人没闯什么祸,她也没有名目管教。如今若是何亦薇能够制得住倒也不算坏事。 一念起,周子依便默了下去,打算以看热闹的姿态旁观。 何亦薇痴痴笑过,这才悠悠道:“贵女杨漓?” 杨漓听到何亦薇直呼其名,那怒意更是瞬而一丈三尺,抢上步子抬手就要打她。 何亦薇不闪不避地仰起头来,又是一笑,“或是……七王杨侧妃?到底哪一个是你现在应该提的?” 何亦薇本无害人之心,可难保害人者自动跳坑,这杨漓还跳了个大的。她抓住了把柄又怎会让杨漓好过? 杨漓一时没明白过来,却也愣住了,病弱之人看似娇柔,却一点也不害怕,说不定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何亦薇侧头而笑,“嫁入七王府,便是七王的人,怎么?贵女杨漓,还想攀附原来的家族和家世?此心当诛!” 朝臣贵女嫁给皇子,最忌念及原宗,一来利益牵扯千丝万缕,二来夫君为王爷父亲为臣子,重娘家而轻夫家也是不能容。 杨漓本意只是为了抬出身份打压何亦薇,可没想竟然被她几句话便说成了别有用心。这下打也不能打,骂也骂不过,再僵持下去还会丢脸。 “何王妃这话说得,当着王妃的面打另一位侧妃的人,说好听点是帮人管教,说不好听点是给人下面子。”梦兰素来不喜何亦薇,此时抓住把柄,哪里肯放过。 周子依明明好好看戏,眼见着何亦薇一个不争宠不闹事的人,治住了那个总想高高在上的杨漓,却没想到被自己的丫鬟突然跳出来坏了好事。 “梦兰!”周子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她,却见她一脸不听从的模样,当即怒道:“本王妃倒是觉得何王妃管教得好,也想把你交给何王妃好好管一管。” 梦兰一心向着主子,奈何主子总是处处相让,如今还要责罚她,哪里想得通,一时气愤噘着嘴不言语。 杨漓看周子依完全没有要站到自己这一边 分卷阅读36 的样子,心中也明白今日算是败下阵来。 来日方长,走着瞧!杨漓心底发下重誓,甩袖而去,也不跟周子依行礼告退,直接就奔出了跨院,不见了人影。 周子依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拉起何亦薇的手来,看她面色惨白,只觉懊恼,“阿薇,这事怪我。她说想来看看你,我便带她来了。我想都是姐妹认识认识也没什么,没想到……” 何亦薇笑了笑,没有责怪,周子依向来心善,就算知道杨漓刻意为之,也不好拒绝。但好在,她一直都是中正的。 何亦薇心情不好,昨夜又未睡好,此刻胸闷气短,只能称病辞了周子依关切。 周子依随和得很,叮嘱了好几句,这才离开。她刚一出院子,心中便猛烈颤抖,看着一旁生闷气的梦兰,心头大不是滋味。 “梦兰,自今日起,去后罩房秦姑姑处领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听风院!”周子依痛下决心,可得让这丫头好好收敛一下,不然将来定会闯祸。 周子依说完便走了,完全不理会梦兰在身后的哀求和解释,只留她一边呼喊,一边咬牙切齿在心底暗暗咒骂何亦薇。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何亦薇才帮云萱换下衣物,又上了药,见她一个劲地跟自己说没事没事,不疼不疼,忍不住抱住她落下泪来。 那个在她眼中的小妹妹,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长大。这半年,于她是生死一场,于云萱大概也是九死一生。 她再一次动了要离开的心思:不能让云萱留王府里受苦。 等到玖儿回来的时候,何亦薇因为又困又累喝过药睡下了。玖儿一听说云萱受了欺负的事,立刻要去讨公道,生生被云萱拉住。 最后,云萱只是提了个要求:尽量少离开,这偌大的峄城,两百人的梅苑,何亦薇能信的只有她们两人而已。 下午的时候,其他姬妾,连同管家和几个管事,因为见王妃和杨王妃都来探望,便也带着礼物前来。只是何亦薇一直睡着,便被云萱和玖儿给拦了,收下好礼,谢过好意之后,便客客气气打发走了。 等何亦薇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这个午觉绵长又纠缠,却唯独没有李文煦。 云萱和玖儿刚刚清理好还礼清单,便拉着她过去,“小姐,你看一眼这还礼清单是否可行?咋们的都烧没了,只能报给管家去采买。” 何亦薇也不甚在意,随意瞄了一眼,却见上面诸多名字,最末一个却是红豆。 李文煦除了正妃周子依,侧妃杨漓和她之外,其实只有三个妾女,陈姬,孟姬,柔姬。这柔姬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女儿红豆。 如今这红豆只有三岁,却赫然在名单上,她母亲柔姬的名字却没有出现。何亦薇略有诧异,刚想开口问,却见李文煦着急忙慌奔进院中。 他前脚进门,何亦薇后脚便往里屋钻,一个眼神也不想多给。 李文煦眼疾手快,几步抢上去将门给抵住,没能让她关上。 玖儿是极度不愿李文煦与何亦薇冰释前嫌,立刻冲上去,喝道:“姑娘要歇着了!” “不是才睡醒午觉么?”李文煦眉头一拧,冷声对玖儿道:“我知你心思,烦请少管为妙。” 何亦薇一听,这哪里得了。李文煦会为了她给云萱安身之地,也全是因为云萱不讨厌他。玖儿就不一样了,他能为了自己容玖儿一时,却不会每次都忍过去。 “你们先去厨房,把药和晚膳拎回来。”何亦薇还是打算支开她们,毕竟恩恩怨怨,只是自己与李文煦的纠葛。 李文煦也不管她二人有没有出去,立刻笑意盈盈地欺身,在她身上嗅了一下,笑道:“今日很香,用了桃花香囊?” 何亦薇这才发现,自己今晨心情大好,将那桃花香囊挂在了外衣上,刚才午睡后起身也没有摘下。 她仍在气头上,顺手扯下香囊砸在李文煦怀中,“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文煦愣了一愣,见她满脸黑沉,面上的笑意也瞬间收敛,“是!该当重罚!” 第十五章 我要做王妃 听闻李文煦应了句要罚她,何亦薇心中横窜的邪火更重,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就往李文煦身上丢。 李文煦没有反应过来,胸口被砸得闷闷一声“咚”,顺手便接住茶杯,顺口说了一句:“罪加一等!” 李文煦这么一说,原本只是玩笑,可何亦薇一想便更加委屈,“我冲撞了王爷新纳的美人,我打了她的丫鬟!随便怎么罚吧!” 李文煦摇头莞尔,他就喜欢看她这般模样,生气耍赖不讲理,像一只小猫,每每伸出爪子龇牙咧嘴,最后却怂地缩成一团。 何亦薇见他沉静如常,唇角还渗出笑意,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但是我不服!” “哦?”李文煦笑着将茶杯放回桌上,这才继续道:“为何?” 她抬手一指堆在一旁的各种礼品,又道:“这……就是她送的!” 李文煦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分卷阅读37 只见到一株小盆栽,看起来绿意盈盈,叶叶似莲,一时想不起名字,笑问:“一盆株植?嫌她礼轻?” 何亦薇眉头一耸,怒目而视:“这叫‘地不容’!这是你的美人想告诉我的!” 李文煦这才反应过来,杨漓送来的礼物,取了谐音之意,表达了她容不得何亦薇的心绪。 而这面前的娇美佳人,哪里是在气与杨漓之间的争执,分明是醋意大发,恼他又娶了个侧妃,怪他没疼惜反而要责罚。 李文煦俯首低笑,吃醋就代表还在意,在意就一定哄得回来。 “你……拿走!”何亦薇将盆栽塞进他怀里,也不管有没有脏了他衣服,连带着把他也往外推! 李文煦死死抵住不走,一转身将盆栽扔了出去,扔进院中砸得震响,又一抬手将何亦薇揽在怀里,用力箍着不放,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砸了,没了,看不见了!” 何亦薇使劲扭捏,瓮声瓮气回着:“怎么没把你自己也砸了?”她满脑子都是杂乱,说的话也是不能深究。 李文煦知她此刻不讲道理,便轻轻放开,又见她睫毛微颤,挂着点点泪珠,撩人而不自知,更引得他心痛。 “她到这里来给你找不痛快。我把她送的东西砸了,很快霜飞院就会知道我的态度,以后也不敢了。” 何亦薇翻着眼眸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心头却怒:还不是你宠的,不然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难? 李文煦终是不知她的小心思,继续迂回,“我做了错事,被你拿杯子砸了,你又怒又打,我也算是承了责了。那……你呢?” 这一下何亦薇才算是听明白了,这分明就是要让那责罚坐实,还是嫌她闯了祸,冲撞了他的佳人。 她眼角止不住又滑出泪来,一咬唇,哭唧唧怒道:“罚吧,罚吧!随你!” “那好!”李文煦掰着她肩,不让她转开,这才缓缓道:“就罚你,给我一个笑!” 隔着泪帘,何亦薇看见了李文煦浅浅的笑,如暖阳般的笑。 “什么嘛?”何亦薇没有笑,反而更想哭,“凭什么要我笑着取悦你?” “我想看你笑,而不是哭,也不是生气,更不是吃醋!”李文煦还在掰着她肩,又低下头去看她。 “我没哭……我才没……谁吃醋了!”何亦薇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如此。是气恼,是有醋意,可再怎么,也不值当落泪吧。 可偏偏她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那泪水总是盈满眼眶,久久不散。 “好,没有。”李文煦刻意迎合,故意宠着,“那……能不能笑一下?” 何亦薇依然没有笑,一转头错开话题:“别说是杨王妃了,就这些贵重之物我也受不起。都是王爷您的宠姬们送的,又不好不收,更不敢扔,王爷顺手带走吧。” 李文煦一看那堆东西,知道有些分明不是女子所赠,也不与她计较,顺手拿起一朵珠钗,回道:“都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哼!”何亦薇从齿间冷冷挤出几个字:“我……不喜欢。” 从前李文煦给的,王妃送的,那些特别精巧又饱含意义的,她都让云萱收起来,可如今一把火烧了精光。 而其他的什么金银绢布,都赏给了家仆们,所以他们才经常来陪着她胡闹,现在也葬身于火海中。 但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些。她从小耳濡目染,说不好听点是个江湖人,爱财,但不懂附庸风雅,自然也欣赏不来什么珠钗香囊之类的物品。 更何况,这些东西今日送给她只是个表面功夫。以前不见那些人送什么,现在只不过是看她被接回来,不敢得罪又不敢亲近,才假意保持友好姿态罢了。 “好。”李文煦见她还在气头上,便也顺着道:“那明日就让管家来,把这些都抬走,全都换成银两,好么?” “行啊。最好是银票。”换成银票携带轻便,将来逃离王府也好带着走。 李文煦笑了笑,深知她喜好,更知她心思,继续哄问道:“除了银票呢?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王爷又给不了。”何亦薇顺口而答。 可她想要的是什么?是独一份的宠,还是真心的爱,又或是两人相携到老?她自己也不知道。 李文煦决心要好好哄,自然是笑着问她:“说说看,也许能找到呢?” 她刚才就是顺口胡说,可既然李文煦诚心诚意的问了,她也就毫不客气的故意捣乱,“天上星,水中月,镜中花。” 李文煦笑了,摸了摸眉毛。何亦薇知道,这是他觉得棘手,又很无奈才会有的动作。 “看吧,找不到吧?给不了吧?”何亦薇在他身侧绕着,故意气他:“空口说白话!从来说到做不到!” 李文煦一听,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愉之事,又借着机会斥责自己,前思后想好一阵,才妥协般祈问:“这些都是虚物,能不能换一个实际点的,我能做到的么?” 何亦薇双眸一眨,主意上心,一抹眼角泪痕,笑嘻嘻凑上前 分卷阅读38 ,“那我先问王爷一个问题。” 李文煦见她笑,心中欢喜,也不由得随之一笑。 “王爷耗时半载,不弃不离地找我,我很是感动。可对王爷而言,我到底重要到何种程度?” 此问是何亦薇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思虑的。若不重要,必不会得他相寻。但若重要,又怎会被他冷待? 李文煦一听便沉默下去,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人,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笑,揉进去,舍不得转开。 “重要到……我想成为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哦。”何亦薇听之过耳,并未入心,顺口又问:“那……王爷肯为我做到何种程度呢?” 何种程度?为她告假不上朝,为她欺瞒淑妃,为她丢进颜面……还不够? 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李文煦却不知要如何才能说到她心坎里。 何亦薇见他无法作答,又道:“或者我换个方式问吧。不知我能不能重要到……王爷肯为我遣散这王府中所有姬妾,独留我一人?” 李文煦面露难色,眼神飘忽起来。明知她故意为难,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不说旁人,就单是王妃周子依,结发之妻,本无过错,他于情于理,也不能那般绝情。 何亦薇知道他回答不出,又道:“那我再退一步。这王府中所有美人都可以留下,王爷今后还可以纳更多美妾,但是我要做王妃,此事可否?” 李文煦看了何亦薇一眼,仍旧没有回复,神色却变得更加不正常。她这难题分明不是针对周子依,只是顺口胡诌。 可周子依是皇帝赐婚,若要另让她为正妃,还得去求皇帝。 “好吧。那我再……再……再退一步。”何亦薇道:“把杨侧妃一人赶出王府,如何?” “阿薇……”李文煦终于开口,却戛然沉默。 她这一步步问下来,全然就是一个圈套,引得李文煦在最后不得不面临这个最简单的结果:只需赶走杨侧妃,她便待他如初。 须臾,李文煦终于开口:“杨漓是我母亲淑妃所定,我……” 眼见着李文煦这般左右为难,何亦薇心底冷笑。舍不得就舍不得,诸多借口! 李文煦知她如今心冷,却止不住解释,“母亲她不容易,为了我在那宫里受了多年的苦。如今这杨侧妃也不是她想安排,她也是不得已才……” “玩笑而已。王爷不必入心。”何亦薇想问的问完了,想知道的答案也知道了,便留了个台阶给李文煦。 李文煦迟迟没有言语,两人之间的氛围极为尴尬。 何亦薇没话找话:“其实,今日见了杨王妃,如花似玉、娇俏动人,我是自愧不如,心生疑惑。” “有何……疑惑?”李文煦已经拿不准她到底要干什么,心中已经开始惶惶然产生惧意。 “王爷在找我的这半年里,抽空娶回来的杨侧妃,论家世论地位,都是一份助力。王爷又为何刻意待我好而舍弃她的助力呢?” 当初李文煦娶她,看重的是镇石门的江湖势力。但凡去讲武堂看比武,那些武林中人都会因了何亦薇是七王侧妃的原因,对他亲近几分,甚至有人会把他看作是“自己人”。 现在娶杨漓,谁又能说他看重的不是青远将军和阳华公主的势力呢? 若非如此,为何非得是在他口口声声说的这最重要的半年里娶她? 这个疑问是何亦薇真正在意的,大过今日杨漓的为难,也大过她心中的愤愤之意。她在意的是,李文煦昔日对自己的情谊和今日对杨漓的情谊有何不同。 可没想到,李文煦对于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便选择了沉默。 终于,何亦薇淡然一笑,撇开脸去,她不再揪着问了,因为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逃离王府! 李文煦没讨得八点好脸色,又舍不得就此僵持下去,支支吾吾闲聊了一阵,始终没劝得何亦薇开口,最后只留了几句注意将养,便仓皇而去。 何亦薇以前极少惹李文煦生气。一来李文煦性子较为温和,不会计较太多无意的错失。二来她又是极其喜欢撒娇,一见势头不对就胡缠直逗得李文煦笑意盈盈。 可如今,何亦薇不仅不想撒娇,甚至连好言好语都想省去。当爱意淡去,连讨好都失去了意义。 一场交谈不欢而散。 云萱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吃食,还有一个消息:李文煦在听风院叫了王妃和杨王妃一同入席用膳。 一听此消息,她心中烦闷,食不知味,随意吃了些便闷住了。李文煦安抚自己的同时也安抚他们,而且明显更看重她们。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自己生气拒人千里,却又在人家去往别处的时候心生芥蒂。 晚上王妃派人传话,今后何亦薇好好养病不必去问安,这倒省去她与旁人相见。 玖儿却嘀咕不满:“这王妃得了便宜卖了乖,既解决了事情,又换得了大度的美名,李文煦还不宠爱有加?” 她 分卷阅读39 刚说完,云萱就瞪大眼睛,百般诧异地问道:“你……直呼王爷名讳?” 可不是嘛!又不是她主子,为何要那般低声下气。玖儿撇开脸不理会,独自坐在院中望天。 云萱却嘀咕着表达不解,“那黑沉沉的天,别说星月了,连云都没有,有什么看头?” 看着云萱那心思纯净的模样,何亦薇不禁又生出些幽怨来,这半年可真是苦了她。 她心念一转又想起柔姬,便问道:“怎么礼单上没有柔姬的名字?她今日是没来还是怎的?” 云萱轻轻一颤,回过头来,一脸欲说还休的神情,久久不语。 “怎么了?”何亦薇也察觉到了异样。若是寻常事情,也不至于这般讳莫如深。 好一阵之后云萱才道:“柔姬失踪了,就是三个月前王爷从吴地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她和三个侍女一夜之间全部不见了。” 巧合的时刻,巧合的失踪? “而且……”云萱压低声音道:“洗雨院里的另两位连她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 第十六章 中毒了 后院西侧有个洗雨院,住着李文煦的三个妾女,陈姬陈柳音,孟姬孟墨晴,还有柔姬奚柔。 奚柔是李文煦第一个妾女,也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女儿红豆。 这奚柔与何亦薇最不对付,以前在王府里没少跟她叫嚣,明里暗里出言不逊那都是惯常。 只是大部分时候,何亦薇的心思都在李文煦身上,对她的各种挑衅都不甚在意,所以两人倒也没有闹得剑拔弩张不可收拾的地步。 云萱之所以压低声音,是因为连她自己也觉得此事蹊跷的很。 洗雨院里三个妾女,加上他们的侍女,拢共十几个人,晚间还有人守夜,怎的一夜之间四人从院里失踪,其余人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何亦薇沉凝片刻,忽而问道:“王爷……查了么?” 自己的妾女失踪,李文煦应该很着急吧? “奇就奇在……没有!”云萱嘟着嘴,摇着头,一脸想不明白,“不仅没有查,甚至就像王府里没这人似的。” 好歹也是自己女儿的母亲,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吧?何亦薇心中悱恻难定,久久平静不下来。 “更奇特的是,洗雨院那两位还打探过,甚至梅苑里好多人都私下探问过,可王妃却突然下令禁提此人,禁提此事。”云萱故作神秘地看向何亦薇,“就像……要让柔姬从此被抹去一般。” “那……红豆呢?”记忆中,那乖巧的小女娃脸总是红扑扑的,所以才得了小名红豆。 不论母亲如何,这女儿还是李文煦亲生的,他无论怎样也是得用心看顾的吧。 “在王妃那里,由王妃教养,倒是比以前养得更乖了。”云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红豆的模样,此刻也是笑得极为开心。 母亲失踪,女儿交由王妃教养,所有事情似乎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周子依能下这个命令,必然是得了李文煦首肯。 “还有最最奇特的呢!”云萱拉过凳子,靠近何亦薇坐下,那神秘感陡然而升。 何亦薇不禁莞尔,腹诽这丫头定是话本子看多了,才学了这一步三巡的讲述方式。 她也不扰了云萱兴致,只笑着等她继续讲。 云萱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柔姬失踪五日后,咋们青竹院的人也一并失踪了。” 她刚回来的那日,见青竹院里除了云萱再无旁人便问过李文煦,得到的答复是“遣了”。怎么会是失踪呢? 只有一个可能,李文煦没说实话。 “对旁人而言,就是失踪,可是我知道……是被侍卫带走的!”云萱继续压低声音,“独独留下了我,却警告我不得告于旁人。” 既是如此,那奚柔等人的失踪估计也是同样缘由。可为何这样巧合? 巧合必有蹊跷! 何亦薇叫进玖儿,拉她同坐,这会也不想再瞒着云萱,便直截了当,“这王府里有一个三月前失踪的柔姬,恐怕也得烦劳你帮忙查一查了。” 玖儿一听,面色立沉。 云萱见状抢道:“小姐,还是我去查吧,这王府的人我更熟悉,查起来更不容易露馅。”她是看玖儿面色不对,怕她不愿,才自告奋勇。 何亦薇又何尝不明白云萱的心思,心中感念之余又不由感慨,人但凡经历些事,便会突然长大。 玖儿轻轻摇头,状若沉思,片刻才道:“巧了,姑娘让我查的牛二,和这柔姬竟然有所关联。我便顺道一并查了。” 闻得此言,何亦薇和云萱皆是惊诧。 云萱惊讶,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家小姐让玖儿去查探牛二。 何亦薇惊讶,是因为她没想到玖儿人生地不熟竟然这么快便查到了消息,还顺带把跟牛二有关的人也一并探查了。 玖儿倒是没在意二人的神情,直接开口:“这牛二和柔姬是同乡,不过关系普通,除了 分卷阅读40 柔姬会让牛二帮忙送些钱财回家之外,再无旁的联系。” 没有关系,那岂不是等于没有线索? 不料玖儿又道:“当然这是表面的。牛二有一双精心存放的鞋,看那绣工,与柔姬所绣绢帕一致,定是柔姬所赠,被牛二视若珍宝。” “你怎么知道?”云萱听完更加惊讶,“那柔姬失踪都三月了,你还能找到她的绢帕比对?” 玖儿沉默下去,不再言语。消息她已讲完,至于是如何得知那便是她云雾山庄的事了。 何亦薇轻轻一笑,明白了。这王府梅苑里,有云雾山庄安插的人,而且极可能是很早之前便已经埋下的暗线。 这个人出入王府相对自由,人缘极好又不怎么起眼,所以才能藏了那么久,未显现出一点端倪。 这个人也许就在前院,也许就是侍卫,因为他可以在何亦薇搬到跨院的当日便通知了宋煊,并将详细位置也一并告知。他离何亦薇很近,近到可以很快探得她的信息,又能轻易与玖儿联系。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到忙。 何亦薇笑过之后便转开了话题:“玖儿,谢谢。如果可以,再查查三个月前,牛二或柔姬身边有何异常之人就更好了。” “姑娘放心,我这就去。”玖儿话不多说,性子偏急,立刻便起身出去。她定然不是去王府外,也定有办法错开侍卫监视传递消息。 何亦薇不担心她,反而有点担心云萱多想。她的确瞒了云萱太多事。 何亦薇笑看着云萱,拉过她手,笑道:“对不起,云萱。我本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以为能让你像以前那样开心过活。” 云萱淡淡笑着,回握着她的手,那眸子里的神色再不似以前那般简单,“小姐,只有你在,我才会开心。” “嗯,我知道。”她抱住云萱,在她耳侧悄声道:“以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靠你呢,别生我气。” “怎么会呢?”云萱叹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想过很多,总觉得蹊跷,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办。现下小姐既然有心要查,那就教我,我们一起查。” 这对何亦薇而言,不是坏事。从此以后,王府梅苑,两个聪明的助力,任谁都能帮到自己。 云萱突然再次压低声音,“不知小姐还记得么?当时王爷去了吴地,柔姬和孟姬在小花园里闲聊,谈起了一桩趣闻。” 何亦薇努力回忆,终于想起。当时她身怀有孕,每日下午都会到小花园走上一遭。结果那个春日下午,他突然撞见孟姬和柔姬在凉亭里闲聊。 二人聊起的趣事,就是镇石门掌门和少主带领三十二位英雄前往吴地相助七王平叛。 那时她只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内心喜乐也未太在意。 思绪恍然间回到心间,却听云萱又道:“可是,那天之后,不过两三日,小姐你便突然跟我说,老爷和公子战死了。” 当初她没来得及告诉云萱自己是如何得知,只是让她帮自己□□离开。 “可是小姐,后来我想过,时日不对。”云萱道:“皇上的嘉奖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镇石门英雄战死于三月初十,可是小姐你得到消息的时候才三月初九。” 何亦薇沉凝良久,突然明白过来,“就算事件发生,飞鸽传书立刻往峄城送信,我得知消息,也定是三月初十以后,根本不可能提前。” “是啊,但是怎么会有人未卜先知呢?”云萱叹道:“我觉得奇怪,可是又不知从何查起。小姐你回来,看你身患寒症,心情不佳,我便不敢说了。” 何亦薇拉过她手,安慰着,却又道:“从峄城到吴地战场,大约需要十五日马程。等我赶到吴地,这微小的时间差便不会引人注意。可是为何要提前引我去吴地?” 云萱咬着唇,恨恨道:“有人故意害你!” 没想到,这梅苑里一直有人在暗中设局,只是当时的她傻得可以,丝毫未有疑心。 何亦薇深吸一口气,泪水悄然滑落,脑中一片混乱:吴地叛乱,镇石门相助,和她有何关系? 云萱见何亦薇叹气,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小姐,是不是柔姬告诉你的呀?不然为何王爷要将柔姬秘密带走?” 何亦薇抬首看向云萱,一双眼闪了又闪,最后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那人未露面。” 有人存心传递消息给她,又算准了她会心慌意乱不加查证。这一个计谋是个连环计,说不定柔姬和孟姬,也是被算计在内。 王府梅苑,除去王妃妾女之外,其他家仆男女老少两百余人,谁都有可能。 这一晚,何亦薇带着狐疑和愤懑,睡得极其不踏实,她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所有迹象都表明,当初她被人故意引出王府去往吴地,可目的为何她却一点也不清楚?她是得罪了谁,能得人如此算计? 可不管谁人所为,有些事并无差别。李文煦依旧是骗了她,依旧是利用了她,也依旧是在北渡头对她心狠。 一夜恍惚,一早醒来,何 分卷阅读41 亦薇饿得前胸贴后背。玖儿一早便出府,云萱这次倒没有任何怨言。 何亦薇昨夜没吃几口,一起来便叫着饿。云萱早料到,早去厨房提了汤圆来,见她未醒,便用小炉子加了些蜂蜜煨着。 谁知云萱刚刚舀进碗里,何亦薇还未拿起勺子,陈姬却突然来了。 这陈姬陈柳音是王府里最好看的,比那杨漓还美上几分。除了大家闺秀的贵气之外,还多了一些寻常女子的灵动,令人一见怜爱。 她们以前未有过多交集,关系也不好不坏。何亦薇对她的印象只有两个,一是长得美,二是跟任何人都很平淡。 陈柳音摇着步子,扭着细腰,踏进门来,见何亦薇呆楞,却不忘行礼。 何亦薇也是点头回礼,不喜欢也不讨厌,便平心相待。 “昨日下午来看过何王妃,没想到还在午睡,就没见着。刚刚去王妃那里请了个安,听说还病着,就顺道过来看看。”陈柳音声若黄鹂,听之动人。 何亦薇淡然一笑,心里嘀咕:你在后院西边,我在前院东边,还真是很顺路! 想是这么想,却没拆穿,只赔笑着。 陈柳音也笑着,却突然看见了桌上的汤圆,“哎呀,何王妃这里有汤圆啊?今日听说厨房做了,可莲儿去晚了没取到,也不知下次再做又是何时了?” 这王府里只有李文煦的梅阁和周子依的听风院有小厨房。其他人无论是她还是这些妾女都是在厨房提食盒。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想吃什么可以跑出去吃,又或者自己在青竹院里胡乱捣鼓。 见陈柳音盯着那汤圆久久移不开眼睛,何亦薇淡然一笑:“姐姐若是不嫌弃,帮忙把这碗吃了吧。我身体不好,吃这些胃疼。” 陈柳音眸间闪过片刻欣喜,忙道:“这……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高高兴兴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念叨:“何王妃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汤圆,因为这是我娘亲最爱给我做的。” 提到娘亲,似是戳到何亦薇软肋,她也不再多有计较,便笑看着陈柳音将一碗汤圆吃完。 陈柳音左一句又一句闲聊着,何亦薇百无聊赖地听着,心中只百般不解,自己何时跟她关系如此亲近了? 聊了一阵,陈柳音才满足离开,走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句:“何王妃,以后我可以常来么?陪你说话解闷。” 不忍拂了她的意,何亦薇便点头应允。场面话谁不会说,今日之后到底如何,还得看天意。 陈柳音一走,云萱则开始犯难,“也不知这陈姬是怎么了,以前跟咋们没什么关系啊。小姐可要防着点。” 何亦薇轻轻一笑,心中回了一句:我也觉得。 云萱见何亦薇不以为然,又道:“陈姬今日跟小姐说的话,比过去所有加起来都要多,这很反常。就怕这突然亲近是不是有诈。” 何亦薇点点头,表示认可。云萱嘀嘀咕咕着又去了厨房,想着再弄点什么吃食过来,给何亦薇垫一垫。 她却心中翻覆,想着别人的预谋自己也猜不到,便恍恍惚惚地靠在贵妃榻上打着盹。 刚迷迷糊糊,却突然听到府里喧哗声起,云萱匆匆而归,带回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陈姬中毒了。” 第十七章 一碗汤圆的错 云萱刚刚说完,玖儿也奔进屋来,语气略显平淡,眼中却难掩诧异,“姑娘,府里在传,陈姬从你这里回去,便吐血倒地,疑似中毒。” 陈柳音吃过汤圆出去才一会就中毒?且不说旁人作何猜想,就是何亦薇自己,都怀疑是汤圆有毒。 “姑娘,恐怕是冲着你来的。”少言寡语的玖儿一语中的。 云萱年纪小,当即沉不住气脱口而出:“我就说嘛,陈姬突然到访绝对有预谋!” 玖儿倒是冷静地反问:“预谋着……毒自己?” 何亦薇沉思片刻,才道:“陈姬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一般,跟我也一样。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过节,这苦肉计似乎……不大可能。” 玖儿见何亦薇心有疑虑,又悄声道:“我去陈姬那里看过,这毒下得很猛。就算是解了毒,只怕也会落下些病症。” 云萱一听更加着急:“你的意思是,还有可能解不了?”若是陈姬无碍倒还好,若是严重了那她们就有口难辨。 玖儿不慌不忙地道:“又不是我们做的!何必慌张!” 何亦薇笑了笑,接过玖儿的话头,“若她未以伤害己身的方式陷害我,那就是汤圆本身有毒?” 云萱突然红了脸,羞腆着小声道:“小姐,我刚才发懒,想等从厨房回来再去收拾,那小半罐汤还在炉子上煨着。” 既是如此,那就还有余地。 “快去盛点出来。”何亦薇等云萱离开,转头看向一旁的玖儿,但见她沉静如常,心中不免狐疑。 “玖儿,你说你刚才去过陈姬那边探过了?” 玖儿眼睛轻轻一颤,不敢看向她, 分卷阅读42 只低头闷声答了句:“嗯。” 而这反应,已经足以让何亦薇确定,去打探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熟悉梅苑的人。与将自己住处传递给宋煊的人不一样,这个人是可以自由进出后院的。 好个云雾山庄,好个宋煊,在这王府里安插了不止一个探子,而且极大可能是很早以前就已埋藏进来,暗中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云萱捧着小半碗汤来,玖儿当即拆下袖中藏着的银针一探。 “果然有毒!” 伴着玖儿一声轻叹,三人都清楚看见那银针缓缓变色,只是黑色并不太明显罢了。 云萱吓得脸色陡变,“小姐,厨房里有人要害你?” 玖儿摇头否定:“未必是厨房的人。主子房里的菜食虽然有专门的厨娘负责,可任何院里的人都能进去提菜。就连丫鬟杂役都能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吃饭,要进去下个毒并不难。” 可这就意味着,她们还是什么都没辨明。 有时候,好事不会同时发生,而不好的事总是接踵而至。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便有人来请,说是王妃在洗雨院,请何亦薇也过去一趟。 “好,请回禀王妃,我换身衣服就去。”何亦薇浅淡回复,表面没有半分慌乱,可心里却乱得狂风肆虐。 她想安静一会,至少想想对策。 谁知院里突然又来了几人,当首那人毫不客气的穿过院子,走到房门前,用高傲的眼睛扫了一圈,这才道:“王妃相请,何王妃不可怠慢!” “余姑姑!”云萱见到来人,面色瞬间大变,“余姑姑你怎么……来了?” 这余姑姑是李文煦的乳母。李文煦回到昱国,得知她一双儿女早夭,寡居于城外,便将她接到梅苑来享福。 可这余姑姑好歹也在宫里待过,后来便将后院和后罩房无主的丫鬟都交给她管教。时日久了,她也就成了整个梅苑所有丫鬟的管事,就连云萱对她也是怕上几分的。 “自然是来接何王妃的。”余姑姑目光轻轻扫过,面色冷得能冻上一般,“梅苑发生如此大事,又怎能轻巧因为身体不适而蒙混过去?” 何亦薇知道,她的话中之意,是说自己因病不去给王妃请安,也是说自己想借此逃避罪责。 她是李文煦乳母,被他视为半个母亲,经常自恃资历高,除了王妃周子依,其余人竟是一个不放在眼中。对何亦薇亦然。 玖儿见不得旁人这般神色,当即一步跨到门前,将大门挡住,遮挡了余姑姑继续想要进去的步子。 她身形较高,稍稍低头冷眼看去,余姑姑便只能抬头仰视,令得气势输了一截,当即怒目而视。 余姑姑正想发火,忽听得何亦薇轻声而笑:“那烦请余姑姑稍待片刻,我立刻换衣随你过去。” 余姑姑听了这话,怒意稍减,往后退了两步,打算就此等着。 玖儿唇角泛起一抹冷笑,“砰——”一声把门关了。看都不让她看! 何亦薇进得里屋,让玖儿找了件淡黄色衣服换上。素衣是为父兄而穿,今日陈柳音中毒,若再这样只怕会被人揪住把柄。 李文煦一早出去办事还未回府,府中事情都是王妃做主。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挑了李文煦护不住她的时刻,也挑了她刚刚和杨漓结怨的时刻。 有人想要害她,可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盯着桌上那小半碗汤,目光微微闪烁起来。 余姑姑在院里盯着那房门,怒火中烧。她不喜欢这个何亦薇,像个狐媚妖精一样,整日缠着一腔抱负的王爷,惑得王爷也不恩宠其他妾女,也再不添人进门。 堂堂昱国七王,到如今二十六了,膝下竟然只有一个女儿。且不说别的,看着她整日缠着王爷好不容易有了孕,能给王爷添个一儿半女也好,没想竟突然□□跑了。 跑就跑了吧,如今又回来了。回来了之后孩子没了,人病了,又开始作妖惹得王爷整日心心念念。 余姑姑怎么想怎么气,何亦薇却已经从房里出来。 一身淡黄色罗裙,头上只戴着一支木簪,不施脂粉更衬得病弱娇软。一走起路来,那腰肢盈盈颤颤,那步子悠悠绵绵。 余姑姑看着,也不由得叹一声,是个妙人儿,奈何不懂规矩! “余姑姑?”何亦薇唤着面前略微发呆的人,笑道:“走吧,切莫让王妃久等了。” 余姑姑看着被云萱扶着缓缓走上游廊的何亦薇,轻轻啐了一口。管她陈姬中毒是否与你有关,今日就要借此机会好好教教你规矩! 这细雨院,何亦薇只来过两次,因何而来早已遗忘,只是记得以前有一颗大树,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奚柔是李文煦所有妾女中最早进府的一个,所以这洗雨院正屋是她的住处,如今正空着。 陈柳音住在东厢房,现在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周子依与杨漓同坐,一旁站着的还有孟姬孟墨晴和一众丫鬟。屋外 分卷阅读43 ,管家正候着,只是深秋寒风里,他此刻正大汗涔涔。 何亦薇行礼问安,却见周子依面色凝重,杨漓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心底不由判出了喜恶。 她一侧头,便透过半掩的门,看见里屋几个丫鬟协助岑大夫正在诊治,不由得心头狐疑。 “岑大夫来得……挺快!”何亦薇诧异万分。 平日里岑大夫从他医馆赶到王府,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可现在,从得知陈柳音吐血晕倒,也不过半个时辰。 周子依眉间凝重,解释道:“岑大夫今日过府替我诊治头痛顽疾,刚巧还未离府。” 杨漓却斜斜靠在椅子上,突然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何王妃盼着岑大夫来晚点,盼着陈姬就此一命呜呼呢。” “呵。”何亦薇一声冷笑,没有应她,反而问道:“现下陈姬如何了?” 周子依眉头半点不曾舒展,焦急摇头,“岑大夫说毒是寻常毒,就是很猛,能不能救得过来,也就看这头两个时辰了。” 何亦薇轻轻点头,只找了个下位坐下,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却不知滋味如何。 那下毒之人实在狠,若是她吃了汤圆,寒症加身,只怕连这两个时辰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吧。 余姑姑看着她进屋,看着她开口,又看着她坐下,那脸色一点点变得暗沉,忽而冷声道:“何王妃,王妃找您来是问话的。您没说清自己的嫌疑,倒这般优哉游哉?” 何亦薇抬眼看了看她,半晌未置一词。余姑姑对自己如何,她一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没有任何规矩规定,她必须站着回话。 周子依见何亦薇神色冷淡,又见余姑姑怒气冲冲,不得已做起了和事佬,“何王妃身子弱,坐便坐着吧。余姑姑,请坐。” 周子依发了话,还顺手指了一旁空位让她也坐,她倒也不好再继续为难,只是仍旧气得瞪着双目撇着嘴。 正在这气氛压抑之时,管家义子商珏慌慌张张捧着一个小罐和一只碗进来,对周子依行礼,放到了桌上,这才退出去。 而门外,是一直紧跟着他寸步不离,一直跟到此处的玖儿。何亦薇和玖儿四目相交,互相轻轻点了个头。 不出她所料,她前脚离开,商珏后脚便到,搜了小跨院找到了剩下的小半罐汤。 何亦薇未让玖儿同行,便是叮嘱了不论谁要带走都由着,只是全程跟随,避免有人从中作梗。 她怕的,是有人假意奉命去寻,却中途将那罐子摔碎,又或直接带走,让自己没有半点余地。 但玖儿出现对她点头,便已说明,商珏定是小心翼翼护着罐子。这也能从侧面印证,那一日他在青竹院外只是观望,存有异心的可能性不大。 岑大夫得知找到了食物的残余,慌慌张张走出来查看,这一验脸色立刻大变。 “王妃,这……这……”岑大夫欲言又止,瞟了瞟何亦薇,才道:“这汤里的确有毒,也的确是陈姬所中之毒。” “哼!”旁人还未有一声言语,杨漓却嗤笑起来,她喜欢看好戏。 周子依面色胶着,让岑大夫尽力医治陈柳音,又见何亦薇一点也不慌乱,轻叹一声:“阿薇,叫你来是想问问情况,不是问罪责,也绝不会冤枉你。” 何亦薇点头称是。以前也能跟周子依和平相处,是因为她从来不为难人。但她这平淡的性子,和顺的处事方式,总是让人看不透也亲近不得。 “这是陈姬的近侍莲儿,你知道吧。”周子依指着旁边一个跪着的丫鬟。 “见过,莲儿早上也是陪同在陈姬身侧,来过我那里。”何亦薇没有丝毫隐瞒。 周子依点点头,眉头依旧紧紧拧在一起,“那莲儿,你把刚才对我说的,再说一遍吧。” 莲儿跪在地上,泪水早已布满了整张脸,此刻看起来真是娇弱凄惨。 她一抬眼,便恨恨瞪向了何亦薇,“莲儿今早起得晚了,便没能从厨房给陈姬取到汤圆。陈姬食欲不佳,什么也没吃便赶去给王妃请安了。” 何亦薇静静看着,一言不发。这个她是知道的,早上陈姬到的时候已经提过了。 莲儿凄凄楚楚又道:“后来陈姬想到何王妃回府之后身体欠佳,便要去探望一番。去了之后,看见汤圆便顺口提到了莲儿的过失。” 何亦薇依旧沉沉看着,不着急也不气恼。因为她的余光可以扫见,杨漓和余姑姑都在盯着她。 “谁知,何王妃突然说自己不吃汤圆,让陈姬替她吃。”莲儿忽而起了哭腔:“陈姬哪里敢拒绝何王妃的好意,于是就将那碗汤圆都吃了。” 人和人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结论也会不同。何亦薇自认自己是好心,而莲儿看到的却是强迫。 “谁知道,陈姬刚刚回来就说肚子痛,一杯热水还没下肚便吐了血!”莲儿说着便哭了起来。 云萱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一句不解释,早已急得剁脚,可奈何出门前何亦薇百般叮嘱过她,什么也别说,只看只听只记,记住每一个 分卷阅读44 人的话语和表情。 那边莲儿哭着哭着,突然又问:“莲儿蠢笨,实在想不通。何王妃您既然不吃汤圆,为何要从厨房拿回去?您拿回去了不吃,为何放到桌上?” 道理没错,不吃为何会做出要吃的模样?何亦薇辨无可辩,只叹这不过是一碗汤圆的错。 杨漓在一旁看着,见她半点不解释,忍不住斥道:“陈姬吃了,你却没吃,还真是有趣!” 设局之人,精心谋划,当局之人,自当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我吃了!”何亦薇眸间气色平平,笑意浅浅,“陈姬走后,我将罐中剩下的两个汤圆吃了。” 周子依惊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那一脸慌乱是丝毫掩盖不住的。王爷心爱的女子也吃了毒汤圆?若有半点好歹,她可如何交代? “我屋里桌上还有个碗,是吃剩下的汤。”何亦薇指了指桌上的碗,平静地道:“应该就是这个吧。” 商珏在门口听见,立刻应了一声:“这碗的确是在桌上寻到的。小的见这碗中之物与那罐中汤水相似,便一并带过来了。” 杨漓见周子依那般紧张,突然一声冷笑:“王妃切莫被她骗了。她说吃了就吃了?吃了为何无事?” 余姑姑也在这时插进话来,“既然吃了汤圆,也知这汤圆有毒,为何还这般无所谓?” 何亦薇嘴角挂着冷笑,眼睛轻轻从屋里每一个人的眸扫过,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从嘴里吐出来:“死过一次的人,应当有何可畏?” 那眼神寒若冰霜,那语气冷若冻雨,直令得在场的人个个心慌。 好一阵过后,余姑姑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何王妃,也不是老奴为难你,这事,恐怕你得解释清楚。” 何亦薇轻声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着周子依道:“妾没法解释。” 周子依沉眸看向何亦薇,盯着她冷静的双眸看了一阵,突然道:“管家,去查厨房,所有人都查!” 显而易见,如果两人吃下的汤圆都有毒,那么下毒的人一定在源头上。 片刻,周子依又道:“秦姑姑,烦您帮忙查一查,商珏去到何王妃院里,将汤圆残渣带来的过程里,是否有人接近过,是否有人出现在他周围。” 的确,任何接近或试图接近的人,都有可能是想要陷害何亦薇的人。 王妃周子依,平日里看着温吞和善,可这一瞬便已想到了诸多可能,也并非是个寻常女子。 安排停当,周子依才对何亦薇道:“放心,不是你做的,自当无人敢……” 这话说一半,周子依突然怔住。她眼睁睁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何亦薇,突然紧皱眉头,唇角渗血,向后倒去。 云萱惊叫着“小姐!”向她扑去。 第十八章 前尘:一眼万年 “小姐——小姐!” 何亦薇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眸。头顶上的树叶层层遮盖,透出点点光色。 初冬时节,闵河畔,风比往年多一分寒凉。 昱国北部已经连续两年大旱,粮食欠收,今冬更是凋零,霜雪也比往年来得更早。 寒冬凉彻,百姓无食不暖,已渐渐向南迁徙。百姓南行,为避寒,也为求生。而商贵之人南行,则是担心流民□□。 这几日,官道上马队车队甚多,都是些举家南迁的富贵人。闵河畔不远处,正是昱国南北向官道,而这里近日并不太平。 这一日正午,清肃萧索之气散去。土坡后,几个黑衣人正闲坐着,有些人竟然已经昏昏欲睡。一个少年快速奔袭,惊动了众人。 “小姐!”少年奔到一人身旁,一个没站稳,差点撞上旁边的树。 “慌什么!”另一少年呵斥。 年仅十七的何亦薇,一身黑色男装打扮,个子比那个来报信的少年还要高一些,身形却十分瘦削。 此时的她,侠女风范,意气风发。 何亦薇睡眼惺忪,恍恍惚惚间问道:“这次来的是什么?” “马车队!十一辆车!最后一辆车是有棚的。前面的十辆拉着货物,虽然麻布遮挡着,但看那车轴落在地上的轴印,都是硬货。 “是么?”一听这消息,何亦薇立刻来了精神:“那可好,劫了这一车,就是今日的第三票。” “可是……” “可是什么?”何亦薇张口便斥道:“劫富济贫,匡扶天下,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能有‘可是’!” “小姐。”少年有些为难地道:“这马车队是从南方向北行的,是去闵州的呀。” 这一点,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何亦薇也沉静了下来。 她的父亲是昱国第一大门派镇石门门主何海,哥哥是名动天下的开山虎何志潮,而她则是镇石门大小姐。 十岁以前,她一直在家中跟着娘亲学习如何做好镇石门的大小姐。 娘亲仙逝以后,她便跟着老爹和哥哥踏足江湖,学习如 分卷阅读45 何成为一代侠女,性子也渐渐从温婉娴静变成了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 等到何海发现好好一个女儿被自己带成了所谓“侠女”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何海自此便鲜少再让她行走江湖。可她是个闲不住的主,待在家中无聊至极,上梁揭瓦,下地拆墙。 老爹何海为此没少替她操心,甚至还想过给她找个能管得住她的婆家。 那些看重美色上门提亲的,不是被她打得连滚带爬,就是被她威胁得远远躲避。那些看重镇石门地位想要攀附的,不是被她设计拆穿,就是被她严刑逼供自己退却。 结果是到了她十七岁,闵州十里八乡,她镇石门大小姐的威名是响当当的赫赫在外,却无人再敢上门提亲。 最后,何海实在把她没法,又怕她闯祸,便给她安排了四个护卫,表面上是保护她安全,实际上是想牵制住她免得她闯下祸事。 可谁曾想这四个护卫不仅没能管住她,还被她带着四处乱窜。 近日闵州城内诸多祸患,讨饭事小,抢劫杀人之事渐多。商贵陆续南迁,何亦薇竟然突发奇想,想要效仿绿林好汉“劫富济贫,救济灾民”。 起初何海也并不在意,只要她不到处闹腾,别今日去带坏家里那个小孙子,明日就去镇石门闵州堂里吓跑了新入门的门众,他就谢天谢地。 没想她说到做到,不仅真的去劫货,还专门劫富人财物。好在那四个护卫里有年少的肯哄着她玩,有年长的能替她善后。何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今日,何亦薇又带着护卫出来“劫富济贫”,还专挑从北向南富贵人家的马队、车队下手。 此刻少年探查到的马车队,看似货品甚多,却是由南向北的。 这个时候北方并不太平,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富贵人家会选择带着大批钱货北上,若是遭到流民拦截哄抢,他们的财货可一点也保不住。 唯独有一种例外,就是这群人雇佣了足够的护卫,又或者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安然走过此地。 “小姐?”少年问道:“这是不是有些异常啊。” “是挺异常的。”何亦薇也觉得很不寻常。 “那咱们今日不如就算了吧。”旁边那年纪稍长,蓄着胡子的人笑着劝阻。 “二叔。”何亦薇一脸嫌弃地道:“等了这么久了,不就是等这一票么?” 那被何亦薇唤作二叔的人是她本家的堂叔,名唤何琼,是何海专门安置在何亦薇身边用以管教她的。 偏偏这大小姐脾气好,怎么管也不生气,又偏偏鬼主意特别多,怎么管都管不住。一来二去,何琼也懒得管了,只要保证她不出大乱子就感谢老天爷了。 虽说镇石门一般人不敢惹,可常在河边走,总会惹下祸事。她一个大小姐,自然是镇石门百般维护,可他们这些门众,可能就会成为替罪羊。 行走江湖的,只有少部分是想成为名震一方的侠士,大部分也只是求生存,他们几个便是这种人。所以,劝劝大小姐,少过河自然就少风险。 何琼不知劝过多少次,可还是不厌其烦道:“阿薇啊,今天我们已经劫了两趟了,收获已经不小了,还是先把货物送走才是。” 见何亦薇没有回话,一旁的少年接过话头道:“何叔,早上劫的加一起也只有两车。现在可是十一辆车,都到面前了,我们不能就这么假装不知道吧。” “小莫!”何琼训斥道:“就你一天天怂恿大小姐干这干那!你给我收敛点!” 何琼跟小莫一直是两个对立面。小莫喜欢揣测何亦薇的心思,顺着她的意鼓动她去做想做的事。 但是何琼则刚好相反,一直想压着小莫,也一直努力阻止何亦薇太过危险的想法和做法。 “太不寻常了。”何亦薇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所以要去探一探。小莫,我们走!” 少年小莫应了一声,跟在何亦薇身后又转身冲何琼使了个鬼脸。 何琼无奈叹气,只感慨好像从没一次劝阻成功过,可他为何总是那么锲而不舍地劝了一次又一次? 马车队自南向北而行,一辆车两匹马配一个马夫。车队左右还有八骑护卫,个个腰间横刀。 这阵势,何亦薇也见过不少。很多富贵人家担心被打劫,不是请镖局护卫,便是招募武林人士保护。 一般的流贼倒是不怎么招惹,一旦遇上了附近山上伏魔寨下来的马贼,可少不了一场恶战。 毕竟马贼下山,都是倾巢而出,一次数十人,可是那区区几个镖师护卫能挡得住的。 不过,何亦薇倒是不怎么讨厌伏魔寨,他们虽然不救济穷人,但他们只劫财,不抢女人,也极少杀人。 在何亦薇看来,相比那些家中粮仓爆满却不救济灾民,还一心想着把粮食财物带走的人而言,他们算是好人了。 但是,这龃龉而行的北上马车却从来没料到,他们会遇到一伙只有五个人的劫匪,而且这五个人看起来还是那 分卷阅读46 么的不专业。 且不说包抄的角度不对,就连一个个蹦出来的姿势都不对,还有那个喊话的竟然还有些……莫名蠢。 “打打打……打劫!”当先一人正是小莫,虽然跟着何亦薇劫富济贫好几次,却仍然一紧张就舌头打结。 车队领头的两人正坐在马上,都是一愣,复而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露出嘲讽的笑:“凭你们?” “胆敢看看看……低我们!”小莫依旧理不清自己的舌头。 “我二人高坐马上,自然低——看尔等。”那话音一毕,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马夫也跟着嘲笑。 正笑着,两道弧影一前一后划过,两颗石子正正打中两人额间,其中一人一不注意还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不仅止住了笑声,更让人警觉起来。再一看时,当中一人正举着一个弹弓,虽然蒙着脸,眼角却挂着笑意,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何亦薇。 何亦薇本来只是想让小莫打个头阵,顺便锻炼下胆子,没想到又闹出了笑话,不过她也习惯了。 “坐得高摔得痛,听过吧。”何亦薇自以为还击得漂亮,让自己更加有了侠女的满足感。 “废话少说!你们当真是劫匪?”掉下马来的人怒喝道。 “怎么?看起来不像?”何亦薇道:“你以为只有我们几个人?” 话音刚落,但见为首两人已经凝神静听,以辨别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伏兵。 何亦薇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犯疑。这不像是常走镖的人会出的错,即便再没本事的镖师,也不会在开玩笑的同时忘记探查四周。 “诶,别猜了,真的只有我们几人。”何亦薇道:“是不是在想,凭我们五个人怎么能劫得了你们的东西?还真的凭我们就能劫了。” “哦?是么,那阁下是打算单挑还是群攻啊?”马背上的人依旧十分淡定。 “你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么?”何亦薇道:“没有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没有觉得手脚微凉?没有觉得额头上有汗?” 何亦薇的一席话惊讶了车队众人,也惊讶到了自己的护卫。 “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我们已在各位的来路上撒上了无色无味的毒粉,此刻你们已经吸入甚久,一会就要毒发。” 她自己的人自然是知道没有下毒的,可这么没来由的乱说,还真的是当人家傻么? 可偏巧,就是有人会信。特别是那个刚才跌落下马的护卫摸了摸自己的额,竟然发现真的有点汗,手还真的是冰凉。 “不过你们也不用怕,我乃劫富济贫,只为救助这闵州灾民,若是你们不加阻拦,愿意留下货物,自当奉上解药,放你们安然离去。” “哼!”马上那领头人道:“劫富济贫?那你可知此番劫的是何人何物?” “一定要知道么?”何亦薇冷笑:“其实我并不想知道。” 对何亦薇而言,这天下没有什么宝物是不能劫的,当然除了皇帝的。 谁知对方突然拿出一个令牌,喝道:“大昱赈灾粮食,尔等胆敢劫取?” 这话一说,倒真是让何亦薇惊讶到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就算是再胆大也是不敢惹朝廷。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是对手就不强撑。 “早说嘛!早说就让你们过了!都是为了百姓嘛!”何亦薇笑着挥了挥手,表面上看她身后几人都向两边让了开去,实际上却会意她的手势,呈包抄之势。 从突然冒出来,到突然说下了毒,再到突然让开路来,似乎一切进展太快,只惊讶得领头的人一时无措。 何亦薇仍在半空中的手陡然而停,分散在两边的四人伺机而动,在对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直接越过领头二人,直袭其后车队。 显然他们的速度快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毕竟都是镇石门一等一的好手。 等到那八骑护卫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挑破了马车上的麻袋,米粒顺势流到了地上。那些护卫只当是劫匪劫粮,立刻下马拔剑阻拦。 何亦薇便趁对方不注意之时,闪过人群,欺身向后。 于她而言,最后那辆有棚的马车可比这前面运货的马车更让她好奇,说不定真正的金银宝贝正是藏在了这里面。 小莫一路随行替她阻挡回防的护卫,她很快便来到马车上,一步跳上去,伸手挑开了车帘。 “劫富济贫!” 车帘飘开,一袭月白色衣袂映入眼帘。 男子端坐马车之中,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发如黑玉眸如皓月,而那棱角分明的脸却如雕刻一般。 更甚的是他唇角含笑,剑眉斜飞,眉头微挑,正淡然自若地看着挑开马车帘的人。 一阵风不合时宜的吹来,吹乱了何亦薇的发丝,吹掉了她脸上的面巾,吹得她眯起了眼。 可是眼前的男子,却眼角轻漾,薄唇轻抿,荡出一个如春日暖阳般的笑。 一眼万年。 分卷阅读47 第十九章 前尘:惊马铁索 何亦薇自认行走江湖多年,长相出众的男子见过不少,可这番沉稳气度、冷然笑意之人,自己是第一次见。 这一见,便是再也挪不开双眼。 一刀横劈而来,何亦薇斜斜让开,惊觉身后还在短兵相接,这才想起刚才她只是需要确认这车队运送的到底为何物,便厉声喝止。 谁知这一刀劈刺,惊了其中一匹马。那马受惊扬蹄,嘶鸣不休。 何亦薇一个站立不稳便扑进马车向前倾倒。 男子忽而拉扯了下他的袖子盖住了手,探过来将她小臂一撑,扶住了。 君子之为! “姑娘小心!”这声音低沉有力,却又和煦如春。 那隔着两人衣袖的手,却好似传递出热温,令得何亦薇骤然心跳漏了一刻,颈间微微发烫。 世间若有她的良人,定然是这般君子之姿,温和之笑。 刀剑之声骤歇,引得何亦薇思绪骤停。 “抱歉……我……”何亦薇不知为何脑子一片混乱,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得体。 男子双眸沉静,唇角依旧带笑,却一言不发,收回了手。 何亦薇赫然只觉浑身发热,连带着额头也好像冒出了汗珠。 许是马车里太热!她这般自我说服着,转身跳了下去。 回头去看,车帘落下,斜角处微微掀起,却只能看见马车内一席月白色的衣角。 麻袋中的白花花的大米还在簌簌滴落。 四个护卫看样子是与那八骑镖师战成了平手,所以才停了下来。 何亦薇一拱手,高声道:“抱歉,适才在下只是想确认一下车队所运货物,既然真是北上赈灾粮食,自当不再阻拦。” “你说拦就拦,说放就放!”跌落马车那人显然已经对何亦薇产生了极大的不满之意。 “那不然……我继续劫粮?” 这一句话直噎得对方面面相觑,一时接不上话。却突然听得轿内传来声音:“多谢!在下替闵州灾民谢过侠士。” 这声音极其温和,却又异常冷静,好似没有半点情绪。而那些镖师似是得了命令,便也不再纠缠,转头去将散落在地的米粮一点点搜集起来。 何亦薇也不言语,上前去帮忙。 她堂堂镇石门大小姐,虽从小衣食无忧,但也见过无数苦难灾祸,深知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所有灾民困境,若是还有其他人愿意体恤百姓疾苦,管他们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呢。 小莫等人倒是非常诧异。大小姐虽然算不得养尊处优,可让她从满地是尘的地上把米捡起来,还是想都没想过的。 既然大小姐都帮忙了,其他人也只得上前帮忙。可是他们都没有注意,何亦薇一直在瞟着最后那辆马车,眼中略有期待。 等到米粮尽数收拾起来,那跌落下马的护卫却拦住何亦薇,“你下的什么毒?解药总得给吧。” 何亦薇“噗嗤”笑出了声,道:“毒?哪里?” 此话一出,对方一副不知该不该信的表情,夹杂着一丝怒意。 “哎!我真的没下毒。你刚刚摔下来,有点汗很正常。现在正值初冬时节,你们南方人到了我们这里不适应,感到手凉也很正常。至于肚子痛,我胡诌的。” 这话一说完,那人一丝怒意直接膨胀成了怒气。 何亦薇却完全不等对方有机会继续发火,一挥手,一行人转身迅速隐入丛林,不见了身影。 “公子,劫富济贫也是劫匪,请公子示下,是否追剿。” 良久,马车内传来一句话:“罢了,继续北上。” 车队整备完毕,继续上路。而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何亦薇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小莫见何亦薇若有所思,问道:“小姐,他们说是朝廷的赈灾粮食,你就信了?” 何亦薇道:“你没发现么?他们虽然表面衣着普通,但靴子统一,佩剑统一,这可不是寻常镖局护卫,说是朝廷官兵倒也可能。” “那倒是。”何琼心底冒出一份喜意:“既然如此,小姐我们回去吧。” “谁说要回去了?”何亦薇摸了摸手里的弹弓,道:“既是朝廷赈灾粮食,怎么只有区区十车,区区八个乔装的护卫?” “嗯。有蹊跷!但是关我们什么事!”小莫担心何亦薇心血来潮想去一探究竟,早就吓出一背冷汗。 “跟去看看!” 何亦薇话一出口,众人皆是胆战心惊。何琼已经止不住的开始劝说。而这一次小莫也站到了何琼一方,极力劝说着。 劫富济贫,劫的是有钱人。这些人不管丢失了什么,不管背后有多大势力,官府能查便查,不能查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但是劫朝廷就不一样了,弄不好得罪得是皇家。这些,何亦薇都非常清楚,但是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笑容,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决定。 分卷阅读48 几人劝说无果,最后只能听从了何亦薇的决定。小莫陪同她前去跟随打探,其余人将货物运回暗藏地。 何琼担心出事,在何亦薇走后,暗中叫人前往镇石门报信。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管得住她,恐怕只有其兄长何志潮了。 天色暗淡,即将日落,一行车队来到闵河铁索桥前。过了铁索桥再行半日即可到达闵州,可这铁索桥却并不好过。 锁链承重能力如何,这群外地人自然不清楚,便只能将马车上的粮食先卸去一半,以最安全保险的方式将货物送过去。 马上了索桥,引起摇晃又极难站稳,往往走上几步便不再向前,只能慢慢牵引着,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将货物挪过去。 何亦薇和小莫远远看着,看着他们既耗时又费力,心中越来越相信他们不是寻常镖局,因为他们用的法子实在太蠢。 眼见马车上的货物已尽数运送过河,只剩下那男子乘坐的马车正缓缓驶上桥。一阵草木窸窣之声响起,小莫与何亦薇下意识俯下身去。 有人!还不少! 对面的护卫也发现异常,警觉起来,只留了两人看守粮食,其余几人立刻奔回桥上,前后围合护卫马车。可他们这一动,草丛中也跟着动了起来。 铁索桥两头都有人蹿了出来,呼啸声,脚步声,此起彼伏,竟然是一群蒙面山贼,人数足足有三十人之众。 没想到假山贼遇上了真山贼。真正的山贼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朝廷的赈灾之物,反正他们杀人劫货躲进山里,够吃够喝,三五个月躲过了风头再下山来。 而且真正的山贼才不会像何亦薇他们一样还能慢悠悠探下对方虚实,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不等护卫们反应过来,桥对面的山贼已经开始发难,而桥这头的山贼却冲上索桥,大力晃动起来。 这索桥常人行走其上,已是站立不稳,再看着脚下滚滚河水,更是头晕目眩。 桥上的马儿本来就站不稳,被这一晃,受了惊吓,嘶鸣乱奔,连马带车摔入河中。 滚滚闵河之水,立刻淹没了马身。冲上桥的马贼手起刀落,杀得桥上众人措手不及。 何亦薇哪里顾得了此刻危情,只想着如何能救那马车里的公子。等到小莫反应过来,大声惊呼之时,她已经跳入河中,顺水流而去。 她从小浪迹闵河边,水性甚好。但此刻河水湍急,又因冬日寒凉水浅,周围暗石颇多,要自救尚可,要同时救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子,说不定自己也会葬身河中。 但,她要救的,是那个令她一眼万年的人,而她要续的,却是一段期盼良久的姻缘。 闵河水湍急,很快便将马车冲得四分五裂,马也被带着被冲走。 男子显然不通水性,连吞了好几口水,向下沉去。 等何亦薇将那沉重的人拖上岸边,他已经呛得差点背过气去,直咳了好一阵咳出几口水,才缓过神来。 何亦薇见他那柔弱不堪的样子,心中好笑,嘴欠地开了句玩笑:“不用客气。”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闷响。后脑一阵剧痛,令得她头晕脑胀。 男子手中握着一块石头,那石头上还染着一滩血。 “呵呵。打我?”何亦薇似笑非笑从齿间冒出这几个字后,倒了下去。 临倒的一刻,男子扑上来,将她后脑护住,随她倒在了湿淋淋的草地上…… ****** 怀是温暖的怀,何亦薇贪恋眷恋的温暖。 “你拿石头砸我……”她昏昏沉沉,把头埋在温暖的怀中,“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伤害我……” 浅浅的吻落在额头,落向眉间,泪水和她的泪融于一处。 “昭郎……”她哭着,浑浑噩噩的责问:“你说,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求来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温暖的吻落到唇间,细细瞄着她的唇。她冷得发抖轻颤。 ****** 她轻轻颤着,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那沉着的眸,漫入耳朵的是一声低沉轻缓的问询:“姑娘,可有碍?” “你拿石头砸我?”何亦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好歹是救了他,怎么就被砸了? “实在是抱歉。”男子起身行礼,那礼行得周到,半点也没有敷衍之意。 “啊?”何亦薇愣了愣,“我不是在责怪,我是想不通……你干嘛砸我?” “在下以为,是那山贼……要绑我。” 何亦薇哭笑不得:“哈!山贼只劫财……和美女!” 等缓过劲来,青衣男子起身行礼道谢:“多谢相救之恩,他日有机会必当重谢。” “他日?”何亦薇诧异。言外之意,他这就要走。 这一走,何时又能再见? 男子并不回话,理了理湿透的衣衫,转身欲走。何亦薇好不容易把人救起来,一句谢谢就想把她打发了,她才不干呢。 “等等!”她一步上前拦住,道:“何以是他日 分卷阅读49 ?” 男子凄凄然一笑,道:“粮食丢失,自当尽力寻回。前途凶险未知,若得安然才能报恩。” “你?一个人?那些山贼少说也有五十人,你一个人怎么找得回?” 男子理了理发冠,镇定自若地道:“在下奉命押送赈灾粮食前往闵州,中途丢失,无法复命定然获刑。倒不如冒险寻回粮食。” “你知道他们是何方山贼?寨立何处?人众几何?” “不知。”男子依旧淡然笑着:“莫不是姑娘知道?” 何亦薇被那一笑牵动心神,愣了愣才道:“知道一些,也不是很多。” “烦请相告。”男子依旧傲立,就算一身衣服湿透,长发上水珠滴落,仍旧保持儒雅之姿。 何亦薇常年行走江湖,也见过不少公子少爷,也有人风度翩翩,但如他这般从骨子里透出风雅温润之人,倒是第一次见。 而恰巧就是这份处事不惊的温润如玉让何亦薇决定帮他一帮,总不能让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去对抗几十人之众的山贼吧。 “好吧!本女侠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第二十章 前尘:伏魔问粮 何亦薇心中窃喜,偷偷笑着在前带路,男子跟在身后。 “这闵河畔有一伏灵山,山脉绵延数里,百年古木众多,因传说古时有一仙人在此伏诛一灵兽而得名。山中有一山寨,名为伏魔寨,延存近五十年,寨中人数最多时达百余众。” “为何叫‘伏魔’寨?”身后之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何亦薇知他体力不济,故意放缓脚步,又道:“传闻最初建立这山寨之人,在山中诛杀过一条巨蟒。他便将这巨蟒喻为无良官府,想要占山为王,与官府对峙。” “五十年前,灵武帝时期?”男子的声音依旧沉沉。 “什么?”何亦薇有些不解。常人都是会觉得五十年很久了,但这男子想到的竟然是当时在位的皇帝。 “没什么。”男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何亦薇也不计较,继续道:“伏魔寨存续至今五十年,已经传了好几个寨主了。寨中人皆为打家劫舍的山贼,常年盘踞闵河畔,上至昱国官宦人家,下至富商地主,只要遇见绝不放过。” 身后男子默不作声,微微喘息。 “山中无路,外人难寻其踪,官府虽多次派重兵缉拿,却从无剿灭,只得一次寻到其山寨,其中却空无一人,只留一展棋招,上书‘不与官府相较’之文字。 何亦薇走着走着,突然听得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男子竟然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天微亮,篝火正盛。 何亦薇呆呆看着一旁发烧昏睡的男子,见他虽然面色惨白,这睡颜也根本不似凡人。 男子轻咳两声,悠悠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何亦薇正盯着他的眸子,一惊吓竟然清醒了些。 “醒了呀?”何亦薇笑着将手覆上其额间,仍旧感觉到隐隐发烫。 男子并未料到何亦薇会有如此举动,眼神闪了闪,人却依旧镇定自若。 他微微撑起上身,突然发觉自己只身着中衣,而那外衣此刻正被两根树枝撑着晾在一旁,顿时本就惨白的脸变得铁青。 何亦薇看在眼中,笑在心底,姑且以为是害羞吧,也不计较,起身将早已干透的衣服取下递给了男子。 “若不是我,你已经被水冲走,此刻不知飘在闵河哪处浅滩。再不然,刚才倒下之后无人照管,一身湿衣,高烧不退,等着曝尸荒野。” 男子面色沉静,一句话不说接过外衣,背过身去缓缓穿了起来。何亦薇只觉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文雅,心不由砰砰猛跳。 等男子穿好衣服,何亦薇笑了笑:“小女子镇石门何亦薇,不知官爷姓甚名谁?” 男子愣了愣,貌似不想回答。 何亦薇一噘嘴,声音娇柔地斥道:“好歹也救过你两次了,连个名字都不想告诉么?” “不敢。在下姓文,单名昭,只是一个押送赈灾粮食的小吏。” “小吏?”何亦薇笑道:“坐马车的小吏?能够策令官兵的小吏?” 文昭笑道:“承蒙父辈庇荫。” 原来是颇有家世背景的公子爷,大昱国少不了这等凭着祖辈身份步入官场之人,也少不了是些没有本事的吃皇粮者,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一种。 文昭整理好衣服之后,又理了理头发,才道:“多谢相救之恩。”言毕,不做解释,也不做留恋,转身就走。 “诶——喂——”何亦薇在其身后大呼。 文昭回身,不明所以,却见何亦薇缓缓抬起手来,指向她身后,“这边。” 虽说何亦薇并不知道那帮山贼的藏身之处,但伏灵山在何处她还是知道的,见文昭朝着相反方向走,便又出言提醒。 文昭微微行礼,这一次却不算很到位。他眼神沉着冰冷,正欲从何亦薇 分卷阅读50 身前走过,却被她拦住 “喂,我说……”何亦薇有些不愉:“你为何放着能帮你的人不问,非要自己乱撞?” 文昭回头,一脸怀疑:“你?” “对,我。”何亦薇撅起拇指指着自己鼻间,十分笃定。 文昭冷冷向后退了一步道:“姑娘相救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在下与姑娘并非同一类人。” 不是同一类人?何亦薇有些不解,转而立刻明白过来。 自己常年与师兄弟混迹,什么大家闺秀的男女之别经常不放在心上。刚才脱下文昭外衣替他烘烤,又伸手摸过他的额头,估计在他心底已经是“不知检点”了吧。 本来文昭儒雅之风、淡然微笑,让何亦薇铭刻于心。此刻见他这般拘泥,心底倒是有些莫名无奈。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何亦薇道:“你落入河中我便不该碰触你,你高烧不退我也不该替你烘干衣物,你是被淹死还是被冷死,都是你的事。” 文昭听出何亦薇的恼怒之意,但见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便盈盈一笑,道:“小生无礼,请姑娘见谅。” 何亦薇本来就是故意假装生气,既然文昭识破了,自己也不好继续,便道:“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规矩!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帮你?” “何如?”文昭依旧是一副不信的语气,只不过这次还添加了一丝嘲讽之意。 虽说自己一介女流,功夫算不上好,但也比他这文质彬彬的官家子弟强上百倍。更何况,她自认闯荡江湖多年,一身侠气,大风大浪皆入过眼,还真没有什么处理不了的。 何亦薇知道文昭不相信,也懒得去解释,便道:“那不然,我们打个赌。赌我能在五日之内找到伏魔寨劫匪,并让他们将所抢粮草亲自送往闵州,如何。” 文昭一挑眉,笑道:“好。”他一脸淡然,一副没有你我也能行的表情。 不过,这一赌局算是成了。 何亦薇知道,于文昭而言,她不过是个江湖闲人,跟他那些护卫,跟他在官场的背景相比,不值一提。但他不知道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才是最有门路,最有头脑的人。 心中想着不与之计较,何亦薇便带上文昭去往她与其他人早先约定好的碰头之处。 早在第一次劫富济贫开始,他们便将此处选为聚合之地,以防备突然走散,没想到居然还真能用上。 谁知他们还未走近,小莫已经远远看见何亦薇,一边呼喊一边奔了上来。 小莫倒是被何亦薇跳入水中吓得七荤八素,询问是否安然,又絮絮叨叨诉说着担忧。 何亦薇笑着躲了又躲,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走丢,何必大惊小怪。 此时,茅草屋内探出一个人头,竟是之前一不小心被何亦薇用弹弓石子打下马来的护卫,此刻正一瘸一拐迎上前来,俯首行礼:“属下参见……” 他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抬头看了看小莫跟何亦薇,顿住了,想来是有什么不方便言语。 “参什么参,你不想要这条腿啦。”小莫呵斥着把人半拽半抗地挪回了屋内。 山贼劫货之时,双方发生恶斗,有几人跌入闵河不见了踪影。小莫只得将岸上还活着的两人救了起来,一人重伤到现在依旧昏迷不醒,一人便是那伤了腿的护卫曾福。 何亦薇也不计较,笑着将文昭请进茅草屋。草屋从外面看来废旧杂乱,可内里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粮有柴,比在寒风中温暖多了。 曾福向文昭尽诉昨日之后所见所知,何亦薇却跟着小莫要了两碗粥,一碗递给文昭,一碗送至嘴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粥是温热的,米却是陈米,比不得富人家中的新米清香。何亦薇本以为文昭会嫌弃,没想到他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缓缓地一口一口地温文尔雅地将粥喝完。 文昭放下碗,沉思片刻,终是道:“姑娘若有法子,不如现下说个清楚,也好立刻行动。” 何亦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别急,先在此修整修整。” “粮米贵重,那十车粮食虽如杯水车薪,却能救闵州数万人众。” “还是那个问题,伏魔寨山贼寨立何处?”何亦薇笑了笑:“盲目地四处乱窜,耗费精力不说,还可能错失良机。” 也许是见到何亦薇对其主子不敬不畏,曾福在一旁喝问起来:“等着就能等来答案么?” “那你瘸着腿去外面找啊。”何亦薇也不多加理会,自己一人到篝火旁坐下,往墙上一靠,闭目养神。 昨夜她被打了头,又为了照顾那个高烧昏迷的人,可是没能好好休息,此刻一闲下来,顿觉头晕脑胀,一靠在墙边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醒来,阳光正好,日已移到正中,正是正午时分。 她伸了伸懒腰,才觉身上有物滑落,竟是文昭的月白色外衣。再看时,却发现文昭此刻正安静坐在一旁,睡得昏昏沉沉。 没想到还是个懂得照顾人的家伙。何亦薇心中想着,便将外衣给他盖上 分卷阅读51 ,又怔怔盯着他那绝世的容颜发了会呆。 等她再转头时,却见曾福在一旁瞪大了眼,一脸惊讶,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何亦薇不是“良家女子”,可没有什么女子羞愧之思,眼角一弯,冲着曾福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吓得曾福莫名怔住。 而后,何亦薇也不管他的表情是如何从惊讶变为震惊,直接出了茅草屋。 不一会,小莫回来,不仅带回十余个镇石门帮众,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是关于伏魔寨所在地点的。 江湖是个大熔炉,这个熔炉没有不透风的消息。 何亦薇本来只打算带着镇石门帮众前往,可文昭却坚持同往,说是想亲眼见证她如何将粮草寻回。 一行人往伏灵山深山中行进,一直走到天黑到得一处一线天,据说这便是伏魔寨第一道关卡,可十余人大张旗鼓的通过必定会被伏魔寨伏击。 好在,镇石门内江湖好手不少,有人当先一步,对一线天内喊话:“闵州镇石门,拜会伏魔寨!” 不一会,一线天尽头出现一个身影,举着火把,火光跳动。 镇石门这边有两人走过去进行交涉,不一会对方便将他们迎了过去,收缴刀剑,将他们蒙上双眼,又用竹竿牵引,一步一步带着在漆黑的山中前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黑布被扯下,复见光明,篝火燃动,四处明亮。 文昭在何亦薇身旁压低声音道:“早知镇石门乃我昱国第一大帮派,帮众遍布各地,却没想到江湖帮派“见之皆礼让三分”的传闻竟是真的。” 何亦薇眼睛一眨,得意一笑:“现在佩服还来得及。” 文昭笑了笑,并不回复,可神情看起来再没有先前的那般冷漠轻蔑。 “闵州镇石门堂主龚碧新拜会伏魔寨,敢为哪位是当家的?”为首一人已经当先打破沉寂。 其实这话问的很是尴尬,虽说伏魔寨是个草莽之众,可仍旧等级分明,那衣着最为夸张,神情最为嚣张,高坐台阶之上的,肯定就是伏魔寨的寨主姬朋义。 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绿林也有绿林的排场。这一问,算是开了个头。 江湖传言,姬朋义原本秀才出身,家中颇为殷富,为朋友强出头得罪了官府,又被这朋友出卖,废了一身功名差点冤死狱中。 后来他不知因何际遇逃狱出来,逃入深山,被伏魔寨老寨主救下,从此改名朋义,以此警戒自己。 老寨主将山寨交给他之后,因其颇有才识,将伏魔寨管制得井井有条,寨中人也生活得颇为富足,所以对他这个寨主很是服帖。 姬朋义倒也没有什么架子,一听是闵州堂堂主,立时满脸笑意走了过来,道:“哎呀,原来是龚堂主啊,有失远迎。” 到得近前伸出手来,趁龚碧新一个不留神,一把袖中剑寒光尽现,直指喉间。 龚碧新未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向后一躲,竟只是躲开了攻势,仍旧擦破了颈间,一道血痕赫然在颈。 这一出手,速度极快,完全意料之外,镇石门众人适才进入之时刀剑已被收缴,此刻剑拔弩张,却只能赤手空拳做出防范之势。 何亦薇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刚刚一瞬,那看似文文弱弱的文昭,竟然闪到了她的前面,抬起手臂将她护住了。 何亦薇这一生倒是被无数人护过,可不论是父兄,还是同门师兄弟,都从未让她如此这般面红耳赤。 她羞了脸,垂首不语,丝毫不想退开。 “姬朋义!你!”龚碧新怒不可揭。 “当我认不出来?这不是昨日马车中的公子爷么?”姬朋义却依旧满脸笑意,丝毫无法让人将他与刚才那个出手狠厉之人联系起来。 何亦薇一看这才发现,文昭一身华贵锦衣正是显眼。能够穿得起如此贵重衣物的就不是寻常江湖人士,这要是认不出来,只怕也对不起姬朋义的大名鼎鼎了。 “寨主何必动怒呢。”何亦薇冲文昭笑了笑,轻轻挣开他的手臂,努力从人众里挤出,她知道他们是想护着她,可她那性子,不强出头就过不去了。 姬朋义看着她笑了笑:“你,不就是昨日跳下水去救他的那个人么?” 这也认得出!姬朋义确实不容小觑。 “寨主好眼力。”何亦薇拱手道:“晚辈何亦薇,家父乃镇石门门主。” “哦?”姬朋义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满脸笑意,看起来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你就是让曾经让闵州城天翻地覆的镇石门大小姐?” 第二十一章 前尘:收服山贼 姬朋义这么一说,何亦薇倒是不好意思了。自己在闵州城里上蹿下跳的事情竟然让远在伏魔寨的人都知道了,这脸怕是没地方放了。 可没想,姬朋义话锋一转,问道:“怎么?镇石门什么时候成了朝廷走狗?” 此话一出,像是戳中了伏 分卷阅读52 魔寨众人的痛处。只见他们各个咬牙切齿,甚至有人已经拔出刀来。 何亦薇呵呵一笑,这场面她也不是没见过,“如果镇石门真的投靠了朝廷,昨日的粮草怎会被寨主劫得一点不剩?” 镇石门总堂设于闵州,各州地皆有分会堂,帮众遍布大江南北,以开设镖局、钱庄为生计,容纳三千江湖高手。 这样一个大帮派若是真的替朝廷押运粮草,自是不敢有人打其注意,就算是伏魔寨劫粮也未必能劫走。 “哈哈哈!”姬朋义大笑不止。这一笑像是一个命令,伏魔寨众人反倒放下了手中的刀。 “有点魄力。”姬朋义打量着何亦薇,看出她刻意将自己办得丑了些,不由嘲笑:“不过,我怎么相信你就是镇石门的大小姐,毕竟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的确,我没法证明自己是镇石门大小姐。”何亦薇淡然笑着,一点也无惧意,“可寨主不也没法证明我不是么?” 姬朋义再次大笑起来,“大小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他并不气恼,而且有些信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敢冒充镇石门。 何亦薇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今日晚辈来,便是请您归还所劫粮草。” 姬朋义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他再次上下打量起了何亦薇,这一看便看了很久,只把身边其他人看得头皮发麻。 何亦薇心中狐疑,面上倒也毫不慌张,直直迎上对方目光。 片刻之后,姬朋义猛然大笑:“有魄力!够直接!”谁知话锋一转,“还说不是做了官府的走狗!” 何亦薇自信一笑:“实话实说,朝廷无能,官家无良,晚辈见过不少,也痛恨无比。可总还有那么一两个为官者,心系百姓,心念苍生。” 姬朋义曾是秀才,一定读过安民之策,再痛恨官府无良,也定不会遗忘自己曾有过为国效力之心。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唤起姬朋义的同理心。 姬朋义一脸鄙视,突然扬手一指:“你说的是他?”他指尖所指,正是文昭。 “是,也不尽是!”何亦薇笑了笑,道:“但清官贪官好官恶官,与我等江湖人士又有何干。我今日来,为的闵州城内数十万灾民。” 何亦薇转而看向周边众人,一拱手道:“各位好汉落地为莽,并非本意。相信各位也有不少曾经遭受过饥饿灾荒。如今北方连续天灾,山下闵州城内数十万百姓已经无衣无食数日,现下等的只是一碗清粥。” 此言一出,但见众人扼腕。何亦薇知道,已经说动了他们,当即又道:“而那熬粥的米,正是昨日各位劫走的赈灾粮!” 姬朋义身后忽有一人突然喝道:“我们怜悯灾民?说的大义凛然!谁来怜悯我们?” 那人一语毕,群情激奋。 姬朋义一挥手,止了身后愤慨,道:“大小姐说的对,可我兄弟说得也没错。当然,镇石门的面子,我还是会给。所以,请大小姐给我们一个理由。” “理由?”何亦薇笑道:“何止一个!” 姬朋义与他身后众多绿林好汉此刻都很是安静。他们见过不少江湖侠士、侠女,但如何亦薇这般身份的却不多见。他们也想知道所谓镇石门大小姐到底是何等人物。 “第一,各位早已是官府通缉要犯。久居山中,依仗天险,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可再是天险,再是一夫当关,也未必是绝对的安守之地。北方大旱,天雨极少,若是官府断了水源,伏魔寨能坚持多久?” 何亦薇在来时路上虽然被蒙住双眼,却能听到潺潺溪流之声。伏灵山深山之中,自是难以掘井取水,这山寨的主要水源必定就是穿过寨子旁的那一湾溪流。 “你也说现在北方大旱,官府忙着解决内患,哪里有余力来管我们?”姬朋义像个和蔼的长辈,露出苦口婆心的神情。 何亦薇道:“今日各位劫的可不是一般财物,而是满满十车赈灾粮食。与平日劫的那些可大有不同。寨主真的可以保证官府不会前来围剿?” 世间凡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生活的平平安安?那些心怀野心之人,哪个肯在这山中落草为寇? 何亦薇知道他们所求也不过是生存,而他们怕的也恰恰是官府将他们逼得无法生存。 “这第二嘛,当今朝廷昏官无能,若是将粮食返还,恐怕还会被各级官员层层扣押,到得百姓手中的只能果腹。” 文昭在众人身侧,眸光微闪,他哪里想到,这侃侃而谈的竟然是自己之前一直看不入眼的女子。 “但若是伏魔寨亲自将粮送入闵州城,一来可解与官府恩怨,二来可造福一方百姓。他日若真有官府为难,百姓也自当成为各位好汉的助力。” 官府偶有失信,便会彻底失去百姓支持。但常年打家劫舍的山贼,偶尔做一件救命的好事,便会百姓永久铭记。 “说得好听!”其中一人叫嚣:“我们送米入城,岂不是入了官兵包围?” 不少人随之符合:“对呀!何人保我等安全?” 何亦薇笑了笑,指 分卷阅读53 了指文昭,道:“当然是这位官爷!” 此刻的姬朋义没有笑,也不说话,但是从神情看来,他十分谨慎。从这十数人进入山寨,他一直都在观察他们。 何亦薇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侠士风范,毫不怯懦畏惧,说起话来环环相扣。而那官吏,长相俊美,面色沉静,却又温和的很,无论如何也绝非凡人。 何亦薇见文昭没有言语,只得将他拉出人群,推到众人中间,对他使了使眼色。 文昭沉默地看着何亦薇,似是极不情愿,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口:“如君所愿,若伏魔寨将赈灾粮食送回闵州,我定当保各位安然无恙。” 何亦薇知道这一句话未必能得对方信任,又道:“就算不信他,至少也可以信我。若是闵州城内官兵有所阻拦,或这位大人出尔反尔,那我镇石门闵州堂将倾全力护各位出城。” 镇石门大小姐的承诺,必定不是普通人的承诺。这一句话压下了不少人的疑惑之声。 “当然……还有第三个理由。”何亦薇笑着,看向姬朋义,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若是此行得成,伏灵山伏魔寨,自此便是我镇石门的朋友!” 此话一出,文昭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何亦薇也正好看向他,看着那笑,只觉得他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文弱。 她这一看便呆住了,文昭被她一看也怔住了。 姬朋义看着两人神色,顿觉好笑:你两个是来谈判,还是来谈情? 可他们两个竟然就这般旁若无人的看着对方。姬朋义看了一会,哈哈大笑起来。 镇石门大小姐,和送粮官吏……若是这两人在谈情,对伏魔寨而言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此以后伏魔寨依附镇石门,而镇石门与官府交好,岂不就是他们最好的后台? “好!”姬朋义大笑道:“我等虽落草为寇,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若是这粮食能够解了闵州百姓之危,倒也不妨做这一番豪侠之举。” 山寨中有人反对,可姬朋义毕竟是寨主,他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便会得众人追随。此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龚碧新代为与姬朋义商议,第二日一早便一同将赈灾粮送至闵州城,届时官兵相迎,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何亦薇等一行人也得到姬朋义的热情款待。篝火、美酒、闲情…… 姬朋义几次三番劝酒,何亦薇都声称自己女儿家不胜酒量婉言谢绝。而文昭则是客客气气小喝了几杯,便默了下去。 姬朋义和一众山寨中人倒也不恼,大口大口喝着酒吃着肉,和那演义话本里的绿林豪杰一个样。 何亦薇入席不久,便借口离开,由寨子里的妇人领着去沐浴换衣。她们也是心肠热,专门给她找了件淡粉色的锦衣,一打扮还真像个大小姐。 夜深,众人醉酒。小莫却无比清醒。临进房前,大小姐小声叮嘱他一定要看好隔壁的文昭,若有任何异动绝不姑息手软。 小莫不明白大小姐为何突然又防备起这个自己救回来的人,但既然要防着那就一定要防好了。 四更天时,小莫已经昏昏欲睡,却突然被隔壁打斗声惊醒。等他一脚踢开文昭的房门,但见一山寨中人正拿着一大刀劈下,文昭虽然处处闪躲却明显是会武功的。 小莫这才反应过来,大小姐所说的‘绝不姑息手软’指的是要伤害文昭的人,便当机立断,阻拦了对方。 这一阵打斗,惊醒了山寨中的人,只有姬朋义姗姗来迟,命人将那人押下。 “寨主!不可与官府相交啊!” 这人正是刚才反对伏魔寨返还粮食的其中一人,想来是对寨主决定不满,不敢对付姬朋义,又不敢惹镇石门,便把心思动到了官吏身上。 姬朋义恨恨看了他一眼,回道:“我伏魔寨不与官府相交。送还赈灾粮,即可返回。” 这话不是说给那人听的,而是为了打消其他人的疑虑。 姬朋义一挥手,让人将他押下。可那人依旧不依不饶吼道:“寨主切莫受骗!切莫相信无良官府!” 众人散去,姬朋义久久不言,冷冷看着文昭,良久才道:“大人真的只是个押送粮食的官吏么?” 文昭也只是冷冷看着对方,道:“寨主不是已经心有定论了么?” 何亦薇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这才确定,有些人平日里温文尔雅,有些人平日里笑脸相迎,可一旦认真严肃起来,都是一副死鱼脸。 姬朋义道:“赈灾粮食车队中,唯独大人独坐一辆马车,一身华贵衣着,气宇轩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官差。” 文昭笑了笑,道:“没错,我的确不是押送粮草的官吏,此行目的,本就是——剿灭伏魔寨!” 文昭话一出口,何亦薇愣住了。 她本以为文昭只是一个文弱公子,可刚刚亲眼见到他的身法,才知他是会武之人。他放过假扮劫匪的自己,只是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伏魔寨。 “所以……大小姐?”姬朋义的目光越过文昭 分卷阅读54 ,看向她身后的何亦薇,“你这位朋友,我该怎么办呢?” 姬朋义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也算是给何亦薇留了面子的。可何亦薇此刻却怒上心头,心底直骂自己白瞎了双眼,看人长得俊俏便当成了好人。 文昭一回身,愣住了。那原本冷漠的神情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面前女子,一身粉衣,长发如瀑,娇娇柔柔一双眼,凄凄楚楚看向自己。那眼中有埋怨,有气恼,却好像还带着一分“舍不得”? 文昭没想到何亦薇故意扮丑,如今恢复原貌,不施脂粉,却引得他挪不开眼。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举在手上,默然无言。 何亦薇一见,更是愁大了头。昨日他跌落水中,再好的信号一泡也必然失效。这肯定是他在茅草屋中向曾福所取。 若是此刻文昭发出信号,招来官兵,只怕整个伏魔寨都将遭难。且不说害了人家几十人,就连镇石门的名声都会被败坏。 何亦薇正在懊恼自己带了一只狐狸进了狼窝,文昭却突然将信号扔到地上,踩了踩,这才道:“我既已承诺,必当遵守。寨主请放心。” 姬朋义见状,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大人就不怕复不了命?” “剿灭伏魔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障接下来大批赈灾粮能够顺利北行。既然伏魔寨愿意不计前嫌将所劫粮食送还,那自是皆大欢喜。” 文昭声音低沉,言之凿凿,目光灼灼,令人无法怀疑。 “不过,还请寨主今后也高抬贵手,放朝廷赈灾粮顺利北上,去往闵州以北三州六省。” “自当如此!”姬朋义哈哈大笑,看看文昭,又看了看何亦薇,转身走了,背影还极其潇洒。 毕竟人还在他伏魔寨,也不怕他就这样跑了,更何况还有镇石门的大小姐在。如果伏魔寨真的因此遭遇官兵剿杀,整个江湖都将对镇石门口诛笔伐,任凭她大小姐再想护着也绝对不敢轻易放他走。 何亦薇愣在当处,不知如何是好。她刚刚才叹自己看走了眼,谁知一眨眼文昭又做出了豪侠之举。 “姑娘,你也放心吧。”文昭恢复了那温柔的神情。 “大人明明骗了我,还要我放心?” “我……哪里骗你了。”文昭笑道:“明明是姑娘自己要来帮忙。” 转念一想,不仅是自己说的要帮忙,还是自己追着赶着说的,更是自己让镇石门查问到了伏魔寨的地点。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呀。 发现自己埋怨文昭的确是有些不合理,何亦薇当即调转话题:“适才我让你表态的时候,你犹豫不决,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释放这个信号么?为何改变想法?” 文昭笑了笑:“姑娘的三个理由。第一,讲的是危机;第二,讲的是利益;第三,讲的是江湖义气。这三个理由,与我有关。” “哦?”何亦薇听到此处,来了兴趣,她极其期待。 “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于义,都不该破坏了姑娘的一番苦心。” “哦。”何亦薇垂低下头,半晌不言语,不是她期待的答案。 文昭略微诧异,见她偃旗息鼓一般,不由得探问:“姑娘?是在下说得不对?” “嗯?没!”何亦薇摇头,突然抬起双眸,借着昏黄的烛火光,问道:“难道,不可能只因为我?” 文昭一听,眸间也闪过一丝无法判定的意味。 “哎呀,我胡乱说的!”何亦薇顿觉自己失言,羞红了脸,回转身去,想要跑走。 可也不知是她刻意,还是老天刻意,她脚下一滑扑面倒去。 文昭在她身后顺手一揽,扶住了她。可她却顺势向后一倒,贴近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那怀……很暖…… 第二十二章 前尘:自求姻缘 月明无星,寒风扰心。 她是故意的。故意投怀送抱。 可是她不知那给予温暖怀抱之人,会不会喜欢。 片刻,文昭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胸膛便离了她的背,扶住她肩膀的手也顺势松开。 何亦薇稍一愣怔,猛然回头,却见文昭一脸平静地淡笑着,“抱歉,适才也是情急之举。” 他没有拆穿她的故意,可那一脸处变不惊的神色,和眼中透露出的情绪,明明是不屑一顾的嘲讽。 也是,他那般俊逸的公子,又怎会缺了女子主动示好。只怕他现在再次认定她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子。 想到此间,何亦薇倍感羞恼,瞬间红了脸颊,挤出一抹笑:“你别以为我……”可是那笑,虚心得连咧嘴都有些僵硬,连带着话也说不利索。 文昭依旧淡然笑着,转而看向天际,看那沉沉月牙,眼中飘散地却只有蔑视。 看着文昭儒雅的笑,何亦薇突然想起,他二人还有赌约,心思一换,娇笑起来,双眸眼波流转,语气糯糯娇俏,“大人——” 分卷阅读55 文昭乍听她声音突然变得娇弱,顿时失了沉静,眼睛眨了眨,对她这突然的转变略微诧异。 谁知她细声细语地说道:“大人……你我之间的赌约,你可是……输了呀?” 文昭哪里想到露出这般撩人之态的女子,红唇亲启,说的却是——赌约。 “不算吧。”文昭略微沉静了下心神,淡然而笑:“虽说伏魔寨答应了将赈灾粮送回,可毕竟还没到闵州城啊。” 这一想,倒也是。何亦薇坚信此赌约到如今这地步,已经十拿九稳。毕竟无论是江湖还是绿林,都会给镇石门三分薄面。 “不过……”文昭心情甚好,说起话来语气也是微微上扬,“可以先聊聊赌注。” 她知道自己可以占个大便宜,可一瞟文昭,又面露难色:“我怕……你不愿意。” “愿赌服输!”文昭笑意盈盈,“但凡拥有之物,必当拱手奉上。但凡能做之事,也必在所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何亦薇说完却突然转过身去,一只脚在地上扭捏着,手指也绞来绞去,支支吾吾一阵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文昭略微诧异,却没有打扰。 何亦薇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极大决定一般转过身来,道:“昨日马车之上,初见一面,公子如玉,见之难忘……” 她说完,未见文昭回应,悄悄瞥了瞥,却见对方只是站着,满脸无所谓的神态…… 话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能当没说呢。 “哎呀!”何亦薇气急败坏地道:“文绉绉的我也懒得讲,我就是想……你能……娶我。” 她长这么大,一直期盼着能遇见一个能够值得自己付出真心的人。兜兜转转,竟看上一个和江湖八竿子打不着的昱国官吏。 他的微笑,他的温文尔雅,他无意之中展现出来的气定神闲,都深深刻印在何亦薇心底。 十七年来,她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以她的性子,不说出来定会后悔一生。 昱国风物,与他国相似,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不乏私定终生者,可也是双方你情我愿。 文昭镇定自若,淡然而笑:“姑娘此般情谊,在下幸得。但……在下年已二十五,家中已有妻室……” 昱国男子,多有妻妾,官宦人家、富贵人家更是多见。 可自己喜欢一个人,跟这个人有多少妻妾有何关联?想到此处,何亦薇毫不犹豫地道:“我不介意入门为妾。” 说完何亦薇便脸红了。堂堂镇石门大小姐,居然主动提出给人做妾!也确实太没羞没臊了! 未料文昭竟然发出一声冷笑,不再多置一词。 何亦薇盯着他的笑意,突然明白过来,之前文昭昏迷之时,自己替他脱下外衣烤干,便已经将她看做举止轻佻之人。适才她言语不似寻常大家闺秀,此刻只怕更是令他嗤之以鼻。 “你可别多想,我可不是什么轻浮女子。我只是……”何亦薇一时倒不知如何解释。 “只是……初见一面,姑娘便已倾心?”文昭冷笑道:“那姑娘的心,太不值了吧。” 果然,文昭的确是把她当成了不知检点之人。而且她刚才的举动和言辞,让文昭对她的印象更加不好。 “我不管!反正若你输了,就得按我所想将赌注给我!”说完何亦薇自己都惊讶了。这分明就是撒泼耍赖,硬逼着人家娶她。 文昭倒是丝毫没有气恼,只是眼神中有诸多不可言说的冷漠,“我若不允呢?” 何亦薇料到文昭可能会拒绝,可是没料到他拒绝得这般决绝。 想来想去,何亦薇只能叹了一口气,打算以退为进,“其实也不必急。来日方长嘛,咋们的五日之约还未到呢。” 何亦薇又笑嘻嘻地往前凑了凑,“但是我坚信,你会输。” “大小姐,这般伎俩我见得多了……” 文昭话说一半,突然被何亦薇塞了一物入手。 “这是母亲传下的玉佩,你若有心,便将他戴上,若无心,还我便是。你怎么看我不重要,我总归是要……表明心意的。不然……我会后悔。”何亦薇讲完转身就跑。 文昭一时怔住,没能反应过来。 谁知她跑了几步又回头,低声喊道“以咋们到达闵州城为最后时限。”这一次说完就跳着跑走了,一眨眼便不见了。 弯月皎皎,月色发白,文昭手握玉佩,在夜风中发呆。 而此刻,隔着房门的小莫,却惊讶得合不拢嘴。大小姐一向胆大,可这次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直到第二日一早,小莫看见何亦薇偷偷瞟向文昭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一次大小姐是认真的。 伏魔寨派出十数人,由寨主姬朋义亲自带队前往闵州,除了前日从文昭手里劫取的十车粮食之外,还有前些日子从其他官家那里劫来的部分粮食和金银。 下山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仍旧是蒙着眼,由人用竹竿牵引着。 分卷阅读56 何亦薇专门挑了跟在文昭背后的位置,搭着他手里的竹竿,一步深一步浅地跟着。 走着走着,她突然快走两步,撞到了文昭的背上,轻轻地“砰”一声,“哎哟——” 文昭下意识停下脚步,撑着她,直到她娇软地让开再继续前行,却由始至终不言一句。 走着走着,她突然又慢走两步,拉得文昭往后一仰,刚刚好撞在她肩膀,她又“啊——”一声娇呼。 文昭轻声一叹,仍是一言不发,继续沉闷向前走去。 何亦薇蒙着双眼,兀自偷笑,而周边伏魔寨众人,个个皆是看懂了她的挑逗撩拨。 那带路的还刻意给他二人制造机会,不是带他们踩石子路,就是带他们蹚水,总之是能让他们撞在一起便撞,能让何亦薇借机拉住前面的人就拉。 一路上刻意胡闹,竟是走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闵河畔的官道上。 刚刚摘下蒙眼的黑布,那刺眼的眼光便漫入眼眶。 “哎哟——”又一声娇呼,何亦薇站立不稳朝旁边文昭的身上栽去。 文昭似是早有准备,便向旁边闪了开去。谁知他这一闪,何亦薇竟然直直倒在地,膝盖磕的“咚”一声响。 她想都没想到,文昭竟然会躲开。 文昭见状,温温和和问了一句:“姑娘无碍吧?”可那神情竟是半点也不关切。 “你……”何亦薇扶着膝盖,委屈得泪花打转,“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文昭无言以对,沉默寡言。 一旁伏魔寨的人,已经找来了马车,将物件都搬了上去。一众人全都远远看着好戏,看得津津有味。 龚碧新等人哪里见过大小姐这般娇弱模样,个个怀疑自己眼神有问题。 “你不用管我!”何亦薇娇滴滴捶地,“你去做你的大事!” 一声轻叹,文昭将她横抱起来,往那群惊讶的人众走去。 “大小姐,何必如此?有些姻缘求不来的。”文昭声音低沉,句句震荡在胸膛。 “哦。”何亦薇贴在他胸前的耳听着心跳,脸色微红,喜得神魂颠倒,他说什么都对,但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文昭将她放到一堆米袋上,对姬朋义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出发,又转身欲走。 她娇滴滴“啊——”一声向下滑去,引得文昭复又转身,将她扶住,止不住又是一声悠悠叹息。 伏魔寨一众人看得个个心花路放。他们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之人,见的多了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那文昭一本正经地过于正派,便很想看到被镇石门大小姐撩拨之后的结果。 文昭轻轻扶着何亦薇,跟着马车缓步而行,浑身上下不自在。因为那车上的女子,总是有意无意看向他。可等他转头去想要逮住斥责一番,她却总能恰到好处望向一旁。 实在忍不住,文昭终是开口,“大小姐,在下这一生见过诸多女子,多得是娇媚作态之人,也多得是撩拨挑逗之人。可是……没一个这样的人能入了我的眼。” 何亦薇低低一笑,凑上前去:“什么?我入了你的眼?” 文昭一怔,瞟了她一眼,但见她满脸微红,娇滴滴笑着,回了一句:“我是说大小姐的这些把戏,我见得多了,自是不会动心。” “什么?”何亦薇故作惊诧掩面,“你说你对我动心?” “……?”文昭彻底对她的刻意撩拨感到无所适从:“我没有……” 何亦薇从指缝里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没有动心?是喜欢上了?” 文昭终是一声长叹,抽回了扶着她的手,无奈摇头。 何亦薇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了他肩膀上的一小节衣服,扯了扯,“生气了么?” 文昭只低头缓步而行,不看她,也不理她。 “我也是第一次这般模样。没有经验,你多担待!”她娇软软的声音带出些委屈。 文昭听得心头轻颤,不由得反斥:“第一次?就这般……撩拨?” 何亦薇收回手来,绞着衣角,咬着唇,小声道:“第一次跟一个男子说喜欢,第一次刻意靠近,第一次跟父兄之外的男子撒娇,也是第一次这般不要脸面。” 文昭抬头看了一眼,却觉得她红透了的脸,竟然不像是在说假话。 两人这边沉默下去,姬朋义却突然从旁冒了出来,“那个……到了哦……看两位这般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可是真的到了。” 百米开外,闵州城墙。 城内官兵出城接应,竟然都是文昭让曾福先一步前去打点妥当。 何亦薇跟在文昭身后,看他交代曾福,看他指挥移交,看他忙忙碌碌,一直盯着,却再无一句言语。 等文昭发现的时候,她却猛然低头,眼不抬,话不说。 文昭反而觉得哭笑不得:“怎么了?刚才不是话挺多的嘛?” 何亦薇之前是怀着忐忑的心态等待,而现在却害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文昭也 分卷阅读57 仅仅是站在她身侧,再无旁的言语。 最后,何亦薇还是忍不住当先开口:“你若是拒绝,也是可以的。我……绝不怪你。” “何姑娘。文某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如此青睐。” “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为何?” 就连何亦薇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喜欢他? 是那一眼万年的倾心?或是那马车中隔袖一扶的优雅?又或是伏魔寨中突然的相护? 可片刻心动又怎值得她放低尊严去求? 但是,何亦薇却清楚地知道,如果文昭护送粮食入了闵州,自己返回镇石门,只怕今生难再见。若是不见,此生遗憾。 过了好一阵,始终不说话的文昭突然拿出玉佩,递给何亦薇。 何亦薇心中咯噔一下,鼻子微微酸楚,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接。一滴泪不争气地滴落在了手背上。 因着这一滴泪,文昭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她碰触到玉佩,忍不住用小指指尖轻轻扫过文昭的手。也许,这就是唯一一次可以碰到他手的机会了呀。 文昭的手随之一颤,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大小姐?” “嗯。”她回了一声,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回应。 “这玉佩实在是珍贵之物,在下不敢染指。”文昭的声音缓缓响起:“若是大小姐当真有心,烦请替我戴上。” “什……什么?”何亦薇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只一抬头,便在模糊的光色中看见了文昭温润儒雅的笑。 “只是……戴上了,就不能反悔了。” 这哪里会反悔,何亦薇还只怕他会反悔呢。 她立马将玉佩戴在文昭腰间,这才抬头看向他的脸。 自昨夜之后,何亦薇都是偷偷瞟他,如此时这般直接迎上对方目光还是第一次,她当即便羞红了脸,将头低了下去。 文昭依旧不急不缓地道:“只是,现在我有官命在身,需得将剩余粮食送至北方各地,再回家请了父母之命才能前来迎娶,算来时间应在两个月内,烦请姑娘等我两月。” 何亦薇依旧低着头,脸一直红到耳根,却顺从地点了点头。 文昭又叮嘱几句,便做了辞行之礼,转身进了闵州。 独留下何亦薇,在那城门口傻笑。 冬日阳光乍暖,佳人思之如狂。 第二十三章 我恃宠而骄 “昭郎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骤然一梦。梦醒不自知。 每一次梦回那初遇时刻,她都免不了悔之入骨。到底因何缘由,自己要去求这所谓良人? 他那时分明说得明明白白,那些投怀送抱的,刻意撩拨的,不知检点的,根本看不入眼。又怎么会突然转了心意? 夜半入梦人,梦醒便散。 何亦薇轻轻扭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只觉得手臂发麻,腿也发麻。入眼处却不是桃花绣帐顶,而是李文煦的房间。 “吱呀”一声轻响,云萱端着东西,用脚抵开了门。 云萱将东西放下,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嗯。”嗓子疼,头疼,浑身无力,她只能发出这一声低低的回应了。 “小姐是真的醒了?”云萱又惊又喜,止不住落泪,“小姐昨夜整整一夜都在说胡话,还一直哭。现下醒了就好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安好,却又狐疑:“我……怎么在这儿?” 云萱将她扶起,让她半坐在床上,一边替她擦脸擦手,一边缓缓应道:“昨天小姐晕倒之后,把暗处的护卫都给惊吓了出来,连忙就去通知了王爷。” “王爷……”一梦黄粱,这个称呼竟然有些陌生。 “王爷赶回来的时候,岑大夫都差点累晕过去了。他要照看陈姬,又要照看被安置在柔姬房里的小姐。两边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 是了,当时两个人都命在旦夕,自然不能将她移向他处,柔姬空置的房间倒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王爷一来,见你在柔姬房中,又听岑大夫说了你的病情,就黑沉了脸。等陈姬再无生病危险,立马将你抱回了这里。” 云萱倒了半杯温水,给她喂了几口,又道:“昨夜岑大夫和我们在外屋,王爷独自在里屋,守了你一夜……” 守了……一夜么?这真是难得!她以前身体好,没怎么生病,从不知道李文煦可以温柔到这般地步。 “小姐整夜高烧,王爷一遍遍给你擦洗。小姐噩梦连连胡话连篇,王爷就抱着哄你。就连……小姐你梦中打人,王爷也是受着的,没有半句怨言。” “……哦。”除了这句回应,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云萱忽然拉住她手低声而泣:“小姐,你跟王爷和好吧。虽不知因何成了这般模样,可……岑大夫说了,小姐是因为放不下才心绪郁结,心结解不开,病就好不了。” 何亦 分卷阅读58 薇轻轻回握了下她的手,那桩桩件件不知从何讲起。 “小姐,跟王爷好好聊聊,聊开了不就好了么?”云萱担心她不肯,又道:“至少小姐你把心结解开嘛。” 看着云萱那般哀戚,何亦薇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得悠悠一叹,问道:“王爷呢?” “今早你烧退,王爷就赶去上朝了,这会儿估计在回来的路上。”云萱端起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药,又道:“岑大夫也回医馆休息了,幸好小姐你只喝了一口汤,不然……” 幸好她只喝了一口! 余姑姑在外候着的时候,她瞥见了桌上半碗汤,心一横便灌了一口,被眼疾手快的玖儿给抢了去。 如果吃下整碗汤圆的是她,只怕已经没入黄土了。 云萱刚刚吹了一口药,李文煦便脚步匆匆奔了进来,一见床上佳人脸挂白霜,眉目惫倦,心便像被揪过一样痛。 云萱识趣地立刻退了出去,关门前还不忘对何亦薇使了个眼色。 何亦薇懂她的意思,却不懂自己该怎么办。 李文煦拽下披风随手丢在一旁,在床畔坐下,细细描摹眼前的人,轻声斥道:“怎么那么不听话?” “王爷生气了?”不知怎的,何亦薇脱口而出的又是刻薄之言,“是啊,谁叫我毒的是王爷心爱的宠姬。” 李文煦欺身低头,在她发青干裂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像是生怕伤了她一般,浅浅一碰便离开。 她现下浑身酸痛,倒是没有力气避开,被他一亲,立刻反应过来,他又逮住她胡乱说话的机会了。 李文煦盯着她,目不转睛,轻声而叹:“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宠的从来只你一人。” 何亦薇眼睛眨了眨,心间微颤,心底却叹:我才不会这样就被你哄住了。 李文煦端起那碗药,低垂的睫毛轻轻颤着,略带气恼地道:“岑大夫替你诊过,你中的毒微乎其微,只是因为身子弱才不易拔毒,根本不是旁人以为的中毒过深。” “对!所以才是我下的毒,因为我自己只喝了一小点点汤,为的就是洗脱嫌疑!”她扯着生疼的嗓子低哑地吼着。 李文煦理也不理,将药送到她嘴边,就这样等着她张嘴。 可她也不知怎的,就是想闹,便用沙哑的嗓子低吼:“我蛇蝎心肠!我恃宠而骄!我心狠手辣!” 李文煦依旧端着药,依旧等着。那眉眼淡然如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她撅了撅嘴,生起了闷气。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李文煦还是先败下阵来,“你那小心思我还不懂,你想的从来就只有……”他拧了拧眉,余下的话没有继续。 他怎会不知她心心念念想要离开,可他又怎愿再次放手。 “喂——恃宠若娇的这位。罚你乖乖喝完这碗药。”李文煦又将药往她嘴边凑了凑,“把毒全部清除了,把病养好了,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这个道理,很有道理。这么病恹恹的模样,连梅苑大门都走不出去,怎么逃离峄城? “我不喝药!”既然恃宠而骄,那就更过分一点,“我饿了,我要先喝粥。” 李文煦微微一愣,旋即笑了,端起一旁的粥一点一点喂给她吃,不恼也不催促,极其有耐心。 喝完粥,又喝下药。何亦薇才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原本头脑昏沉,嗓子冒火的感觉也压下了不少。 李文煦替她掖被子,她一脚踢开,替她拢头发,她将发丝绕得更乱。 可他丝毫不在意她的刻意胡闹,反而满眼宠溺地笑道:“你这丫头……想干嘛,直接说。” 她嘴一噘,懒洋洋回道:“我想回我屋。” 看着她小嘴撅着,柔柔弱弱的模样,李文煦无奈摇头,用披风将她裹住抱了起来,“劳烦何王妃搭个肩。” 何亦薇乖顺地挽了他的肩,难得地不扭捏。 李文煦抱着她从自己房间,跨过走廊,去到她的房里,将她放到床上。全程眉眼笑开,心情大好。 可他刚刚把她放在床上,她却突然推他,“王爷你出去吧。” 李文煦也不气恼,嘴角擒笑:“才刚奴役了我,就要赶我走?” 她下意识拉过被子将自己掩在被角里,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想……小解。” 李文煦哑然失笑,只得出去叫了云萱进屋。 这等事情,娇羞的很。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她爱着,还是恨着,在他面前,都是羞腆的小丫头而已。 正午阳光温热,透过院墙照进小跨院。何亦薇推开半掩的床,正好看见负手侧立在院中的李文煦。 暖阳光辉落满他全身,如风肃然,如玉沉着,风姿过人,叫人一见便挪不开眼。 李文煦微一侧头,笑了:“本夫君还算英俊潇洒吧?” “哼!臭美!”何亦薇思惆片刻,“以前,王爷总是来去匆匆,何时有过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刻?” 李文煦走到窗前, 分卷阅读59 手指在她鼻头轻轻一弹,笑道:“那我以后常来,你可不能赶我走。” “常来倒是不必了。”何亦薇娇嗔着,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愿整日整日被李文煦盯着。 谁知李文煦竟是以为她冷,将她推进屋里,“天凉,别吹风。”说着又跳窗而入,转身把窗关好,把她按进被子里。 这样的发展似乎恰到好处?李文煦不禁心念一动,轻轻俯身下来。 何亦薇心头猛颤,双眸也不知怎的连眨一眨也忘了。 “姑娘——”一声冰冷的轻唤响起。 玖儿正站在内屋房门前,面若寒霜。 李文煦重重叹气,只恨自己刚才没有将门关上。 三个人,六双眼,你不看我,我不看你,都一言不发。 “王爷!”曾福的声音突然从外响起,“再不走来不及了。” “好,备好马!”李文煦回了一声,复又回转头来,“近日皇上经常召我入宫,怕是无瑕照顾你。你可不能再做哪些伤害自己的事。” 她听了出来,李文煦在告诫,什么喝毒药自证清白的事情,那是不准再做了。可经此一事,她也不敢再试了。 “若是再犯!我就好好罚你,而且是数罪并罚。”李文煦替她掖好被子,问道:“听清了么?” “嗯。听清了。”何亦薇娇软软地半蒙着被子,问了句:“那王爷,晚点还来么?” 李文煦似乎没有听清一般,愣怔了片刻才呆呆应道:“来。来陪你用晚膳,可好?” 何亦薇瓮声瓮气回了一句:“嗯。”此后再无他语。 可听在李文煦耳中却煞是好听。好歹她是愿意和他同坐同食了,好歹还是主动提出的。 李文煦兴高采烈跨出院子,刚一上马,便已经开始盼着早些回来了。 等李文煦走了,何亦薇等了一会,才尴尬地咳了两声:“何事?” “下毒的人查到了。”玖儿神色冷漠,语气更加冰凉,“是牛二!” “牛二?”这个答案令得何亦薇惊讶不已,“我们刚刚查他,他就自投罗网?” “他留了一封书信,上面写得清楚,柔姬对他有恩,眼见柔姬因姑娘你而郁郁寡欢,恨不得杀你报仇。” 何亦薇呵呵一笑:“那就有趣了。牛二既然那般在意柔姬,怎会不在意柔姬是因何而失踪,却要把所谓仇恨算在我头上?” “姑娘的意思是……牛二只是替罪羊?” “不确定!”何亦薇轻声叹道:“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论是谁,怕的是躲在暗地不出现,但凡对方出招就必定会露出马脚。她这么想着,却见玖儿依旧站在门口,不进一步,也不离开。 “姑娘……是要跟那人……和好了么?”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 “我……不是那个心思。”何亦薇小声嘀咕,连自己都对这个说法有点动摇。 “那是为什么?”玖儿明显比她更为激动,“任由那人抱,任由那人亲,若是姑娘想要留下,那就早早告诉我,也好断了我家主子的痴心。” “……”何亦薇知道宋煊的心意,可宋煊从未明说,她也从未提及,倒是如朋友一般浅浅淡淡地日日相处。 如今玖儿突然提及,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玖儿一愣,也知自己失言,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 “你且听听我的想法。”何亦薇打断了她,“三个月前,柔姬从洗雨院失踪,我青竹院里除了云萱之外其他人也失踪了。青竹院里的人是被侍卫带走的,那柔姬也应该是。” 玖儿静静听着,眼中寒光散去了一些。 “我想知道当初我被引往吴地,是不是被人算计。我想知道柔姬是不是那个人。整个王府里,知道这件事情,又可以告诉我真相的,只有王爷。” 这是她刚才讨好李文煦的初衷,可是不是她最后所愿,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第二十四章 消失的家书 这天下午,好几日不曾出现在王府的怀彦,突然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在了何亦薇的房外。 两个洒扫守夜的丫鬟,被安排住在了小跨院最角落的屋里。一个厨娘,特许可以用旁边梅阁的厨房给跨院里的人做吃食。 除此之外,还有李文煦的近侍芷苒,也特意调过来照顾何亦薇的饮食起居。 这安排很是用心。 从此以后,再无人有机会从饮食上动手脚,也再无人敢欺辱小跨院里的人。 何亦薇谢过怀彦用心,又谢过芷苒。但是她知道,芷苒定是李文煦点名的。 芷苒见过何亦薇之后,只悉心看顾房间里的一应物件,该整理的整理,该换热茶就换热茶,倒是不多说一句,也不套近乎。 等芷苒带着厨娘去隔壁院子熟悉厨房的空荡,云萱却嘟着嘴小声抱怨:“就好像我照顾不好小姐一般。” “可别这么想。”何亦薇拉过她 分卷阅读60 ,笑嘻嘻道:“你可得感谢王爷这般安排。芷苒虽是调来照顾我的,可仍是王爷近侍。有她在,今后看谁还敢欺负你。” 云萱一听,眸中带光,喜上眉梢,“那我是不是要跟她好好走动走动?” 何亦薇轻笑:“这倒不必。人情之间,自然才真,不必强求。只是我们好好待她,她便会尽职尽责。于你,就是好事。” 不过最让何亦薇在意,却是芷苒的到来,也意味着今后在这小小院子里,她和玖儿、云萱讲私心话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 当机立断,何亦薇压低声音问道:“昨日我晕倒的时候,你可记住了在场众人的神情和话语?” “记住了。”云萱也放低了声音,“王妃又担心又着急,完全没顾得了仪态,亲自上前来扶你。嘴里说的就是叫岑大夫赶紧来替你医治。我瞧着,是真心的。” 周子依性格温吞,心地善良,倒不至于害她性命。这一点,何亦薇是坚信不疑的。 “杨侧妃起初被吓到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后来就一直得意地笑,反正是巴不得小姐你醒不来。” 何亦薇略微诧异,问道:“她真的被吓到了?没有那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云萱想了想回道:“没有。是真的被吓到了,等岑大夫说你也中毒之后,她才开始冷笑的。我看她的模样,幸灾乐祸更多。” “唔……”何亦薇无意识地回了一声。与她有过节,最有可能暗中害她的人,当首便是杨漓。可她中毒,杨漓意外,那毒极有可能与她无关。 “孟姬就奇怪了,她很平静,不着急也不慌张。但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跟随着王妃来扶你的。而且也是她建议将你先安置在柔姬房中的。” 何亦薇轻轻点头,转而问道:“余姑姑呢?” “余姑姑吓到了。今晨还听说她抱病在床起不来了。瞧着她当时的反应,应该不假。” 等到云萱说完,何亦薇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云萱才问道:“小姐,你在怀疑什么?你为何让我盯着她们的言语和神情啊?” 何亦薇微眯双眸,思绪难定,“昨日事发之时我们并不知道是谁下毒。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下毒之人若见到我吐血,定然会有异常举动。” “可是并没有什么异常啊?”云萱极度不解,“而且牛二不是都认罪了么?为何还要我回忆一番?” “这就是蹊跷之处了。”何亦薇摇着头,叹道:“他是自认其罪。他可以逃,也可以悄悄谋划下一次计划,为何偏偏没人查到他的时候,他先认了罪?” “那……会是谁?”云萱努力回想当时在场其他人的神情,一时半刻也分不清楚。 两人这边正想着,打探消息的玖儿回来了,一进屋便惊讶地问:“院里那两人怎么回事,一个在扫地,一个在整理我和云萱的房间?” 云萱得意一笑:“以后,我这个一等丫鬟不用做杂务啦,我也不会再拉着你去厨房去库房搬东西啦。” 玖儿不明所以,云萱却拉着她絮叨起来。 何亦薇看着半开窗户外的光色,隐隐觉得这些日子暗潮涌动,不是表面那般太平。可那底下何等风浪,她却辨不清。 昏昏沉沉间,她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反而睡得很是平静。直到鼻尖微微发痒,她轻轻一拍,娇嗲嗲地斥了一声:“讨厌。” 李文煦噗嗤一声笑,又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起来啦,小懒猫,再睡晚上就睡不着啦。” 她知道是李文煦,因为只有他才会来打扰她的好眠。可她仍旧哼哼唧唧不肯起来,转过身要继续睡。 李文煦掀开被子,用一个不知是何物的厚厚暖暖的东西将她裹住,抱了出去,抱到了书室放在贵妃榻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 何亦薇打着哈欠,噘着嘴,一脸不愉:“王爷过分了。” “嗯。那你想怎么罚我?”李文煦的声音竟然近在咫尺? 她双眸猛然聚焦,却见李文煦的眼睛正在眼前,而那漆黑的眸中,只有她一人。 “小厨房准备了些吃食,等会一起用膳?” “好——”何亦薇乖巧地回着,没有半点犹疑。 李文煦替她理了理披在身上的物件,问她:“暖吗?” 那是一件白色毛皮氅,何止暖,简直暖得有点微热。 何亦薇点了点头,甚是好奇。 “这是白狐皮氅,父皇赏的。挺适合你。”李文煦欣喜地摩挲着,又道:“冬日寒凉,你就好好裹着,好好养着,等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可是王爷……你不觉得……你们都在过秋,我会不会太过于娇气了?” “娇气点好!”李文煦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盯着她喝,又道:“岑大夫说了,就是得暖暖和和地养着。” “好吧。”何亦薇妥协着,极尽可能地顺从着。 眼看着李文煦心情极好,时机成熟,她突然问道:“王爷,那牛二……” 谁想李文 分卷阅读61 煦一听见牛二的名字,面色立刻便沉了,“他留了遗书,写了是因为柔姬而毒害你。” “可这说不通啊?”她眼眸轻转了一圈,故作不解地道:“我又没害过柔姬。” “可是柔姬认为……你夺了她的宠。” 这可……辨无可辩。整个梅苑的都认定,李文煦的心尖人就是她何亦薇。 她见李文煦此刻没有防备之心,便顺着话接下去:“那……三个月前柔姬的突然失踪,与昨日牛二下毒害我之事,是否有所关联?” 李文煦眸中异色微闪,没料到她会联想到这一层,默然须臾才道:“阿薇,有些事不用耗费心神,不然这病怎么能好。” 何亦薇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眉眼灵动,“可是,如果我不知道真相,便会一直想一直想,一直好不了。” 李文煦凝眸看着她,依旧沉默,半晌没有回应。 谁知她轻拽住李文煦的衣袖,语气娇柔的继续蛮缠,“王爷,我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嘛。” 李文煦见状,不由得轻笑,抬手在她鼻尖弹了一下,“你呀,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王爷不是一直知道的么?”她美目一眨,娇滴滴看向李文煦,顺手将他拉到榻上,挨着他坐着。 李文煦对她这般示弱示好很是受用,当即笑意盈盈伸手揽过她肩头,揉着那白狐毛,轻声道:“那你得答应我,听过了……就放下……” 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她听完就放下的地步?何亦薇不明所以,却听李文煦已经开始了讲述。 “我在吴地找了你三个月,后来得皇上诏令催促才不得不回到峄城。谁知回来当晚,便从王妃口中得知,你……离开王府时……身怀有孕。” 何亦薇心头咯噔一下,身体止不住微微发颤,唇角颤颤巍巍张开,问道:“王爷……你不知道的么?” “不知道。”李文煦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所以在北渡头你问我,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何意。” “可是……可是我写了家书给你!”何亦薇急切求证,却慌乱得自己都不确定了。 “你写的我没接到。”李文煦用空余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紧握着手炉的双手,又道:“王妃写了一封信,想告知我你来了吴地,我也没接到。家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那查到了么?”她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查到了。是信房的老陈,没有将新送出。” “不是……牛二?”以柔姬和牛二的关系,当时查出来的怎么会是另一人。 “当时也怀疑过牛二,毕竟他是柔姬同乡。可是刚刚开始查,老陈便自尽而亡,又在他那里搜到了信件。” “可是……这过于……明显了吧?”何亦薇叹道:“怎么不把信销毁?只要毁了信,也是没有对证,就算责问,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是。的确有蹊跷。所以……”李文煦顿了一顿才道:“所以当从老陈那里搜到属于柔姬的饰品,我便自然而然地认定他是被柔姬收买。” “所以……王爷抓了柔姬?” 李文煦点了点头,又道:“不止柔姬,还有她的侍女,还有你院里除了云萱之外的其他人。毕竟柔姬要算计你,必然要先买通你院里的人。” 所以,这就是柔姬失踪的真相。 “后来呢……结果呢……她……” 李文煦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答应我的,别激动,放宽心。” 她陷在那温暖的怀里,仍旧止不住发抖。 “柔姬说,她嫉妒你,恨你。但是……还没来得及问询其他,她当晚便在暗牢中自尽。” 又是自尽?何亦薇心底升起异样情绪,却一闪即过,抓不着摸不透。 “今日查出牛二,前后事情一联系,我才明白,与柔姬勾结害你之人应该是他。当时他为了自保让老陈做了替罪羊。他自尽大概是因为有人指认他进过厨房。” 真的这么简单么? 李文煦抱着何亦薇,轻轻安慰着,劝她放宽心,劝她放下那些旧事。 可……与此事相关的三个人,无一不是自己结果性命。他们原本可以有机会摆脱嫌疑或逃离,为何要自尽? 如果真是牛二跟柔姬勾结,那柔姬死了三月,又是谁给牛二提供了穿行于后院的方便? 她能想到,李文煦不可能想不到。可为何他偏偏放过这些明显的纰漏,劝说自己放下? 是他真的被骗,还是不上心?又或是另有隐情? 她将自己埋在李文煦的暖怀中,思绪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十五章 这才是我的小花猫 这一天的晚膳是李文煦刻意叮嘱小厨房精心准备的,不管是炖汤还是烧菜,都是她喜欢的。 但是因为还在病中,口味有些清淡,她吃着吃着口味就乏了,于是夹了几筷子便停下,撅着嘴又想起了刚才提到的柔姬和牛 分卷阅读62 二。 “唔——”李文煦突然一声闷哼,捂着嘴不动了。 何亦薇见他紧拧眉头,慌乱问道:“怎么了?磕着牙了吗?” 李文煦面色暗沉地蹙眉道:“咸——” 何亦薇低头一看,他吃的是鸡汤,那汤味道刚刚好,怎么会咸? “不会吧?我觉得还行啊。”她不明所以,恍恍惚惚疑惑着。 “怎么会?”李文煦一脸不可置信,夹了块鸡肉到她碗里,“你尝,是不是咸?” 何亦薇吃到嘴里,只觉入口即化,顺着舌尖绵绵地就浸出汤汁,囫囵着答:“不咸啊,我还觉得有点淡呢。” “怎么可能?你再吃这块!”说着李文煦又夹了一块给她。 她乖顺地吃到嘴里,正嚼着,突然瞥见李文煦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他偷瞄过来的眼神,猛地反应过来:他在哄骗她。 连吃个饭都能骗得她团团转,那平日里还不知骗过多少回?这人的心思一旦乱了,就总是会胡思乱想,怎么都拉不回来。 何亦薇愤慨地乱想,眼泪便止不住在眼圈里打转。 李文煦不知她怎么了,想要抱又怕是自己惹了,想要哄又不知该如何顺她心意,最后只得悠悠一叹:“你啊,能多吃一口就多吃,能少想一些就少想,少思多休息,这病才能好。” 李文煦竟是以为她想到了牛二和柔姬勾结一事,进而想到了父兄逢难,才会突然泪涌。 终是劝不了,李文煦只能轻轻握着她的肩,悠悠长叹:“不管怎样,你都要相信我,等你病好,一切都会过去。” 何亦薇没有完全懂他的突然感慨,也不是很想懂,便努力压下心中不愉,又勉强自己随意用了些汤菜,这才换得李文煦暂时放心。 谁知他饭后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屋里晃荡起来。晃荡着晃荡着,便晃到了书室,随手便在那书架上翻了起来。 何亦薇盯着他的背,思绪飘散: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他在书房里夜以继日地思考治国良策,在书架上一册一册翻阅治世古籍。而她只能偷偷的远远的站在院子角落里,透过书房的窗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那个时候她觉得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就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可现在,心里有莫名地期待,却也有无尽的悲伤。 她就这样盯着盯着,想着想着,冷不防地李文煦突然回转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那人赫然一笑,如阳光拂面,好一位俊俏公子! “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了?”谁知俊俏公子开口却大煞风景。 何亦薇没有理他,缓缓踱步走进书室,坐到贵妃榻上,一翘脚斜斜靠了上去,“王爷,你以前最不喜欢话本子了。” “以前是以前啊?现在我决定改一改。”李文煦笑着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前笑道:“以后得空陪你看话本子解闷。” 何亦薇手一撑,将头撑起来,慵慵懒懒道:“王爷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啊,心力不济,稍稍看点字便头晕眼花。”说着她还装出柔柔弱弱地模样皱了皱眉。 李文煦知她故意,也不戳穿,顺着她的意道:“那……我念给你听,就像以前你念给我听一样。” 何亦薇轻轻眨了眨眼,“王爷不忙着思考治国之策了么?闲到给我念话本子?” 李文煦知她赶人,却厚着脸皮道:“这些日子我都比较忙,好不容易得空一会,若不再陪陪你,之后想见都难。” 何亦薇嫣然一笑,笑得没心没肺,“我可不想见。” 他也丝毫不恼,反而道:“是我想见!是我怕几日不见你把我忘了。而且,我也是想给你解解闷,怕你闷坏了。” “我怎么会闷呢?有云萱和玖儿陪我呀!”话及此处,何亦薇愣了愣,好像除了她们陪着,也的确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她眼睛不自主眨了眨,瞟了一眼李文煦,再无一句话。 李文煦笑了笑,翻开话本,却觉烛光昏暗,只得起身去到对面书案坐下,一抬头便哑然失笑:“没想到借个光,竟然离你这么远了。” 何亦薇很给面子地甜笑:“远点好啊。免得一个人贴着另一个人太近了,招人厌烦。”这不就是以前她贴着李文煦,被他絮叨过的那句话么? 李文煦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她又道:“你看,现在隔着书案,隔着半个书室,烛色悠悠,朦胧美色,不是更……美不胜收?” 那烛火晃晃悠悠,映得室内美色浓浓,李文煦浅浅一笑,讲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仙山福地,有灵气相聚,佐万物生灵。不知何时,有一只小狸花猫在那里得了机缘,生出了灵识,开始思考何为生何为死。” “她整日整日在那山里听着长辈们讲述尘世的故事,开始向往外面的美食、美景,还有美丽的爱情。可无奈她离最后幻化人形总是差一个机遇。” “不知时年几何,忽一日,有一个少年书生出来到了山中。这少年生 分卷阅读63 的是眉目疏朗,俊逸非凡,那一身气概也是皎皎生姿,令人一见难忘。” 李文煦念着,不自觉地直了直腰,连带着瞄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少年书生行至一灵泉旁,欲喝那泉中水,谁知刚一弯腰,便被水中倒映出的妖兽吓得脚底一滑跌入水中。奈何这书生不识水性,在那灵泉之中扑腾几下便沉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眼,却见自己躺在草丛里,一旁是一只长得颇为可爱的小狸花猫。他问那狸花猫:‘是你救了我?’小狸花猫未破最后机缘,不能开口说话,便只能用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呀。” 李文煦念到漂亮的眼睛,又抬头看了眼何亦薇,但觉那烛火朦胧之处,她的一双眼依旧水汪汪地煞是好看。 “那少年书生见状,笑言:‘既是如此,那便随我回家,你我相依为命,我也会倾一生所有报偿恩情。’可那小狸花猫心里想得却是:‘报恩是吧?不如以身相许?’” 何亦薇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不由轻轻蹙起了眉。这话本子里的内容时而古韵悠扬,时而近乎于白话,简直不像同一人所书。 她余光扫见李文煦总是瞟向自己,忽而明白过来,他将那书册上的部分内容照实念出,而另一部分则由心而改。 她不由心底暗笑,这竟和自己当初乱改故事逗弄他一样。难不成堂堂王爷无师自通? 李文煦全然未发觉何亦薇已经知晓他的心思,还在用心篡改,“那少年书生带着小狸花猫便下了山……” “等等……”何亦薇突然打断,“王爷,这话本子有点不对啊。” 李文煦双目一颤:“哪里?” “这少年不是修仙的,不是砍柴的,不是求机缘的,只是个书生,为何不用心考取功名,偏巧就孤身进山了?” 李文煦眼睛一眨,忙道:“也许书中未叙述清楚,也许后文有著。” “哦。”何亦薇轻轻点头,故作被说服的模样,但见李文煦稍稍放松,又道:“诶?那狸花猫还未幻化人形是吧?” “是!”李文煦正心虚,顺口就答。 何亦薇从榻上坐直,这才正色道:“少年书生再是少年,也是个身形不弱之人。那狸花猫再是得了机缘也是个小猫。她怎么救得起落入水中的人?” “……”李文煦哑然,面露难色:编得过了! 何亦薇见他那般尴尬,心头暗喜,笑意盈盈走到书案前,轻轻一趴,用手撑住下巴,娇憨可爱地一笑:“王爷哄骗我。” 这一笑,好似一朵轻颤颤的花枝,在那晃动的烛火下娇艳动人。李文煦一时看得呆了:还真是……美不胜收。 “王爷把我比作那小狸花猫?” 李文煦不自觉扫过面前之人的唇,只觉那烛光跳动下的唇色不似平日所见那般苍白,不由得轻轻咽了咽口水。 何亦薇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故意又往前凑了凑,那衣领之处,锁骨因着手撑在下颚上显得更加清晰。 “王爷把自己比作那少年书生?” 李文煦眼光缓缓游走到她颈间,不自知地回了一句:“嗯。” 她有意无意地从唇角挂起一抹笑:“原来王爷当年应诺娶我,只是为了报偿恩情啊?” “……嗯?”李文煦愣了片刻才将目光拉扯回来。故事是他编的,好戏还在后半部分,可没想到竟被何亦薇读出了旁的意思。 “我……”李文煦叹道:“话本子这么写的,又不是我……” 何亦薇笑着,笑得那叫一个甜,手却以不可查觉之势缓缓摸向一旁的话本子。 “砰——”一声,李文煦按住了话本,死活压住不让她拽出去。 她也是犟上了,拼命想要拽到手里。两人拉扯起来,烛火微光被搅得乱颤,像极了被搅乱的心。 “王爷不敢给我看?”何亦薇两手扯住书册使劲拽。 “你看字不是会头眼昏花么?”李文煦单手拽住,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 何亦薇往前一凑贴着就要去咬李文煦的手,“看几个字还是可以的。” 李文煦伸手撑住她的脸:“太费心思的事情还是少做。” 何亦薇撇开脸,打算换个角度再咬,顿觉脸上微凉。 李文煦微微一愣,忽而笑得颤抖。 她一呆,却见李文煦刚刚摸过她脸的手沾染了满满一掌的墨迹。她终是松开拉拽书册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脸。 李文煦眼疾手快,顺手将书册一丢,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支手往她脸上又抹。 “王爷!” “诶!”李文煦笑:“这才是我的小花猫嘛。” 何亦薇避无可避,伸手摸上了砚台,刚刚沾了两指,被李文煦一把将砚台拖走,留下几条墨迹在书案上。 她也不嫌弃,一掌便拍了上去,还在双掌间抹了抹这才扑向李文煦。 李文煦笑看她扑来,张开双臂,“来,我的小花猫,投怀送抱吧!” 第二 分卷阅读64 十六章 女为悦己者容 眼看着李文煦张开双臂,何亦薇一个踉跄之后便停住不动了。 她不敢动,因为自己刚才这举动看起来,真的像是投怀送抱。 李文煦忍俊不禁,忽而一伸手,将她拉到了腿上,一手揽上她后腰,眉目舒展,笑上唇角。 何亦薇轻轻一扭本想离开,可心思一转,便软软靠在了他怀里,“王爷,我真的像小猫啊?” 李文煦见她没有拒绝,心中大为高兴,随即应道:“你就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当然前提是不胡乱生气,不上蹿下跳。” “可是我跟猫比起来,很重哦——”她故意嗲嗲地讲话,故意娇俏地眨着眼睛。 李文煦另一只手悄悄环上她的腰,笑道:“我还嫌你太轻了呢。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哼!”何亦薇故意地使劲地在李文煦身上扭了扭,才道:“我怕到时候,王爷又会嫌我太胖!” 李文煦浅浅笑着,还未回话,便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猫嘿嘿一笑,一双小魔爪攀上了他的脸,还在他脸上揉了两下,又对他嘻嘻一笑,笑得那叫一个甜。 以前她再胡闹也不会这般,现在倒好,有过之无不及。可李文煦就是想由着她闹,看着她笑,便随她了。 何亦薇得逞地笑着拿开手,却见那脸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她手上的墨,竟是因为在耽搁得太久,被晾干了。 呵呵一叹,她微微有些不高兴了。 “别这样,你是我的小花猫,自然得是花脸。我是你的少年书生,当然得白白净净,俊俊俏俏。” 何亦薇眼睛一转,伸出一只手绕过他后颈,又用一只手指在他肩头画着圈圈。 “王爷,做小猫咪有什么好处么?” 李文煦很吃她这一套,又见她难得地示好,心头更喜:“你想要什么?” “嗯……”何亦薇可可爱爱软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另一只手却已经缓缓地悄悄地摸上了书案。 “先奖励一个吻好不好?”李文煦抬首便在她脸上轻轻一啄,刚刚亲在她那半边被墨迹沾染的脸上。 何亦薇猛然愣怔:“王爷……也不嫌脏?” “亲自家的小猫,怎么会嫌呢?”李文煦笑着,本在她后腰的手悄悄移过去,一把将那书拎走,顺势放在了自己身后,向后一靠刚好压在椅背上。 何亦薇没有得逞,噘嘴叹气:“王爷以前就嫌我脏啊。” 李文煦顺口就接:“现在不嫌了。”说完又做势要亲。 她在李文煦肩头轻轻一撑便想起身,却被他握着腰按了回去,“黏人的小猫,刚刚撩拨了我就想走?” 谁撩拨谁啊?何亦薇觑了他一眼,“我要去洗脸。” “我真的一点不嫌弃。”李文煦抱着她,淡淡笑着。 “我嫌弃!”何亦薇用手背在脸上揉着,“丑死了。” 她在他面前嫌这模样不好了?这不就是女为悦己者容么?李文煦心头大喜,当即抱起何亦薇便进到里屋,将她轻轻放在床边,沾湿了一张绢帕替她擦洗起来。 “这些让云萱来就好。”何亦薇有点“受宠若惊”,李文煦已经对她好到了极致。这在以前,她不仅提都没提过,甚至想都不敢想。 李文煦没有回话,只一点点替她将脸上的墨擦干净,又将绢帕翻转一面去替她擦手。 “阿薇,若是你今后每一日都这么开开心心地,不跟我恼,不跟我闹,让我做什么都好。” 开心?是了,今晚她很开心。那些不愉快的,那些萦绕心间的,至少在刚才,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这开心,久违了。 何亦薇这一刻还真乖巧得像一只小猫,不动不扭,不吵不闹,任由李文煦替她擦干净脸手。 等到都擦完了,李文煦抓着她的双手迟迟不肯放开,盯着她细细看,好像根本看不够似的。 “王爷,小花猫没有了,还看什么?” “嗯。”李文煦轻轻回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她抽了抽手,“那少年书生是不是也该退场了?” 李文煦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死活不放开,“小狸花猫没有了,少年书生也没有了。你是我的美人,我是你的夫君。” 最后这几个字,李文煦的声音压得极低沉,沉得略微沙哑。 今夜的美人是真的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娇艳动人。他真想吻下去。 夜色正浓,烛光正好。 李文煦揽住了面前美人的后腰,犹豫着试探着缓缓欺近。何亦薇心思百样,辗转过了无数个拒绝的法子。 “王爷……”芷苒的声音突然在外屋响起。她站在门外,被挡住了身形,也不知有没有看见,但李文煦已经立刻黑沉了脸。 他没有应,她心底偷笑。 “王爷?”芷苒又在外唤了一声。 “何事?”李文煦所有的不愉都通过声音发散了出 分卷阅读65 去。 芷苒明显停顿了片刻才回:“曾福还在外候着。” 曾福?李文煦的脑子突然混沌了片刻。 晚膳之前他火急火燎赶到跨院,曾福本来有事要报,他问是否急切,曾福回他晚些也可,他便让人在外候着。 可这一候,竟然已经一个多时辰。他,忘了! 何亦薇此刻还真真是感谢曾福和芷苒,不然今晚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发展成何种状况。 借此机会,何亦薇忙道:“王爷,既然有要事,那便快去忙吧。” 李文煦瞥了她一眼,知她巴不得。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脸,强制他看向门口,才道:“我要养病的,王爷留下来也没用。” 这意思是?李文煦一听心花怒放,她不再拒绝了?不再排斥了?只是因为寒症为好所以才…… 他笑逐颜开,她心里憋着坏。 “你乖乖睡觉,好好养病。我……我等你好……”李文煦也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却见她已经躺进被子里,笑了笑乖巧地闭上了眼。 李文煦替她裹了裹被子,无声地拍了拍她的头。 她睁开一只眼微眯着,“王爷快去忙吧。” “你睡着了我就走。”他想看她睡着,想看她安安稳稳的睡颜。 何亦薇乖乖闭眼,假装呼吸沉沉,好一阵过后,还是没听到李文煦离开的脚步声,却听到他一声轻轻的话语:“假装的?” 那声音近在咫尺,惊得她睫毛颤了颤。 反正我就是不吭声,就是不睁眼,你拿我没办法。何亦薇认定这一点,继续装睡。 “那我就当你是真的睡着了。” 一个暖暖的吻,印在额头上。 她听见他衣服窸窸窣窣之声,听见他脚步轻盈之声,听见他轻阖房门之声,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恍惚之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如今这个肯放下面子、放低身段的李文煦渐渐习惯了。 他不再是忽冷忽热,不再是随意敷衍,他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丝,甚至是一点小小的情绪。 可是……明明决定要走的呀?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犹豫不决的毛病已经“病入膏肓”。 翻转身,她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不管怎样,李文煦的温情,接着受着,就当他欠我的,现在还我。 这样一想,她心底好受了些,便放宽心闭上了眼。 ****** 曾福在得到命令之后,便于寒风中呆呆立着。他又累又困又饿,等到瑟瑟发抖,等到怀疑人生,可是一想起当年他在闵州亲眼见到王爷冷漠的眼神如何变得炙热,便不敢去打扰他的兴致。 要不是芷苒实在看不下去,冒着被责备的风险知会一声,他不知会站到何时。 李文煦出来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一见曾福发着抖诧异地看向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等你娶了妻,自然就懂了。” 曾福嘿嘿一笑,心想:我喜欢温柔贤淑的,只怕永远懂不了王爷的心思。 二人匆匆行至书房,怀彦正烧着茶,一抬头悠悠冒了一句:“茶都煮老了。” 李文煦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忘了怀彦也在等他,便不好意思笑道:“人未老就好。” 李文煦让曾福也坐下,就着热茶给他递了一盘糕点。曾福也的确是饿了,匆匆便吃了起来。 怀彦露出怜悯神色,叹道:“王爷,瞧瞧把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曾福“嗝儿”一声噎住了,强灌了两杯水才压下去,气呼呼道:“我都十六了!” 怀彦带着一丝不屑觑他,“我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你就注定是晚辈。” “哼!”曾福恶狠狠啃了一口糕点,不敢对呛。 李文煦见他二人如此闲聊,想起刚才片刻温情,心里莫名烦躁:“不是都有要事么?怎么都是些家长里短?” 曾福毕竟年轻,又与李文煦没有那般亲厚,吓得将手中糕点一丢,忙道:“王爷,景平峰传回消息:洛军师,无疑。” “无疑?”李文煦口中喃喃,半晌无言。 那日在王府大门之外,何亦薇连连斥责,他方知当初蹊跷之事不止柔姬,这洛军师也有份,当即让暗卫景平峰去查,谁知查了这些日子竟然只得到了一个结论:洛军师清清白白,不是细作。 曾福不知李文煦为何而愁,便对怀彦递了个眼色。怀彦看是看见了,却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词。 李文煦沉默一阵,突然道:“再查!详详细细再查一遍!” “是……”曾福不懂,但还是应下了。 怀彦给李文煦倒了杯茶,问道:“为了何王妃?” 李文煦端茶杯的手缓了一缓,没有隐瞒,“吴地军营,我让洛军师传话给何王妃,让她到最近的上善镇等我,可……他传的是另外的话。” 曾福一惊:“洛军师这些年帮王爷打 分卷阅读66 了那么多胜仗,怎么会……” 李文煦摇头,又道:“我也不知,所以才要查!若是不查清,今后我不敢再用他。” 怀彦在一旁缓缓转着茶杯,提议:“不如直接召洛军师来峄城当面问。以我所知,他也是个坦荡荡之人,若是他肯说出实情那便用,若是不肯……”茶杯在他手中轻轻翻到,缓缓荡出茶水。 李文煦眼神一凌,对曾福点了点头。曾福立刻领会,告退离开。 怀彦重新扶正茶杯,又道:“王爷让我查的惊马一事也有眉目了。” 李文煦目光越发寒凉,“何人所为?” “车夫。”怀彦缓缓道:“那车夫姓许,鹤州人士,父亲是鹤州府驿站养马人,五年前过世,其母也在不久之后离世。他孤身去往青州投靠亲戚却没找到,便独自留下讨生计。” 李文煦眉头一皱,“干干净净?” 怀彦点点头:“但这车夫的另一个身份很有意思。”他故弄玄虚般顿了一顿才道:“云雾山庄暗探。” “那日我追上阿薇马车的时候……”李文煦收拢心绪,回忆起来,“他那神情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难道是装的?” 怀彦呵呵一笑:“清清白白的家世,都有可能是作假,还有什么假不得?” 李文煦呵呵一笑:“当时他吓得晕了过去,后来当街惊马他被那马绳套住脚拖行数十丈,哈哈……” 他突然放声大笑,令得怀彦打了个冷颤:王爷动起心思来,着实森森然。 李文煦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叹:“好一出戏!” 怀彦又替他倒上一杯,问道:“如今这人还在峄城,于东市接些散活,这几日跟踪下来倒也安稳。要不要着人控制了?” 李文煦莫名抬眉一笑,摇了摇头:“不用,盯着,线放长一点。” 怀彦点点头,看不懂李文煦眼中的笑,默了下去。 “宋煊?”他收敛笑意,“有趣。” 第二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 次日一早,何亦薇听闻岑大夫要过府替她看诊,便让云萱给她准备沐浴。 芷苒因为昨夜打扰了王爷和她的好事,此刻正急于表现,便自告奋勇地带着两个丫鬟去准备了。 玖儿见机偷偷进得屋来,一见何亦薇睡眼惺忪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压住了。 “怎么了?”何亦薇见她神色有异,茫然问道:“出事了?” 玖儿侧耳辨了辨,确定屋外无人偷听,才道:“这几日我在府中走动,总听到有人在说‘王爷可怜’,‘王爷还被蒙在鼓里’。可一走近,她们又什么都不说了。” 云萱眉头一皱:“这就像是故意说给你听,想引起你的注意。” 玖儿点头,“有人故意安排,想让我听到,却又故弄玄虚。” 何亦薇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不甚在意地问道:“那……查到了么?” 不用听,云雾山庄的暗桩也会查。 “查到了。”玖儿道:“她们说,‘何王妃半年前怀孕出走定有蹊跷,王爷被蒙在鼓里。’” 何亦薇呵呵一笑,顿觉这传言之人也实在太傻。所谓谣言,真假参半才能以假乱真,这些传言过于虚假,不论她还是李文煦都不会在意。 “不理。”她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玖儿应了一声转身欲走,何亦薇突然叫回她,“玖儿,如果,我也想传一个谣言呢?能不能搅得整个梅苑沸沸扬扬?” “倒是可以……姑娘想……”玖儿知道王府里的暗探可以做到,但却不知何亦薇突然浮在唇角的笑是为何意。 但见何亦薇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我想让你帮我传:半年前何王妃出走是跟了情郎私奔。” “啊!”云萱吓得惊呼,慌忙捂嘴。 就连玖儿也惊诧地眨着眼,不敢应声。女子重名节,就算她再希望何亦薇离开这里,也不会想用这种法子。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般诋毁自己?你这样不是让王爷对你心生嫌隙?”云萱接连几问,吓得不轻。 何亦薇眼底微露笑意,“我与王爷本来就有嫌隙,多一分少一分无所谓。再说了,若是他要信不管是何等传言都会信,若是不信那传什么都无所谓。” 见二人仍旧心慌意乱,她又道:“我想揪出那个传谣之人,所以……抛砖引玉。” 当然,她也想试探一下李文煦到底能会不会信。 玖儿心中是偏向自家少主的,当即便出去找机会传递消息。云萱愤愤不平了好一阵,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何亦薇在芷苒和云萱的照料下沐浴更衣,一身轻松,这才想起昨夜那本书册里的内容,好奇心起便去书室翻找,谁知找了一阵竟是没找到。 “哼!连个话本也要摸走!”她怒冲冲自言自语,一转头便见到了芷苒正引着岑大夫进来。 岑大夫一见她模样,忽然长长松了一口气,叹道: 分卷阅读67 “何王妃如今气色大好,想是有了什么值得开心之事?” “岑大夫刚才瞧见了,我正在发脾气。”何亦薇怒冲冲坐下,想想确实有点气:到底那书册中的故事原本是怎样? 岑大夫笑着边把脉边回道:“发脾气也是好事,比将事情埋藏心底郁结心间好了不知多少倍。” 岑大夫探过脉,说之前的药烈,现在时机正好可以换一副药,慢慢将养。又劝她少思多睡,发脾气也无所谓,絮叨也无所谓,哭也无所谓,总之不能闷在心底。 她全都一一应下,又对云萱使了个眼色。云萱便端出一个盒子给了岑大夫。 “多谢岑大夫的救命良药。我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更没什么金银钱财,只有这些药,您收下看能不能用到医馆去。” 岑大夫开启一角,却见内里都是上等补药,看成色都是宫里的,当即笑意盈盈收下,连连道谢。 她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将王妃送的补药转手送了。 岑大夫一走,她便让云萱将那日收到的其他礼转交给管家,让他换成银两再送还。 倏而,屋里只有她一人,一种空荡荡静悄悄的感觉袭上心间,还有一丝不习惯:李文煦怎么没在眼前晃? 过了一阵,芷苒进得屋来,对着发呆的何亦薇道:“何王妃,今日午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一愣,“天色还早,怎么就问起午膳了?” “王爷今早吩咐:何王妃昨日没有吃好,定是菜色不佳,要问过之后再做准备。”芷苒规规矩矩一点不失礼仪。 是么?连这点都想到了? 她一抬头,看见玖儿和云萱在院子里闲谈,便对芷苒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芷苒莫名往前行了两步,离她还是有一步之遥。主仆之别,她也守得很是规矩。 何亦薇却突然拉过芷苒,贴到近前。 芷苒何曾与她这般亲近过,一时无措只觉手脚僵硬,不料她轻启朱唇,问的却是:“王爷呢?” 芷苒微微一愣,这突然的亲近竟然只是为了……问询王爷去向? 何亦薇只是不想让玖儿知道罢了,哪料让芷苒心生了误解。 芷苒反应极快,立刻垂首而回:“一早就进宫了。” “哦。”何亦薇回着,心底微微有些怅然。她随口点了几样菜,心思也不在其上。 一个下午她也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晚膳也是食不知味,倒是黄昏时分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借口想多走走,走到了梅阁的院子里。 这是她这段时日来第一次越过小跨院,走进梅阁。不管是李文煦卧房,还是他的书房,大门都紧闭着。 而她走着走着,突然把自己走生气了,一进屋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蒙着被子生闷气。 怎的又对那个人心心念念了起来?怎的这么轻易又将心交了出去?怎么忘了云萱在这里半年所受的苦? “啊——我一定是疯了!”她猛然坐起,愤慨地压低声音惊呼,却突然发现半掩的窗格上有个影子。 难道……宋煊又来了? 她轻轻跳下地,踩着鞋蹑手蹑脚到得窗前,从那虚掩的窗缝里瞧去。 却见一人侧身而立,就着那缝隙发呆。那人在月光之下仍旧风姿卓绝,眼眸沉沉,不知想到何事竟是笑意融融。 他一抬头,看见了窗缝里的人,赫然一笑。 可不正是李文煦么! 何亦薇张口便斥:“小贼!偷窥!” 李文煦轻轻推开一些窗,又怕开得太大凉风惊扰了她。 “听说……你想我了?”他笑,笑得很得意。 她一撇嘴,讥笑道:“王爷这白日梦怎么梦到晚上了还没醒?” 李文煦挑眉,“听说,白日里有个人偷偷打听我来着。” 没想到她随口问一句,芷苒也禀报了。 李文煦憋着笑又道:“我还听说,晚上有个人在我书房门口发呆来着。” 没想到连这也知道?何亦薇咬着唇,既恼恨又羞涩。可是她自己都弄不清的小心思,又如何说得出口。 心思一转,她顺口答道:“我只是好奇王爷到底在忙什么?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李文勋也是随口就回:“琨国使团不日便到,我是接待主官。” “哦。”她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便象征性回了一句。 李文煦轻叹一口气,笑道:“我说过了,近日我会很忙。”可他笑着笑着突然眉目漫上戏谑之色,“忙到见你一面连觉都不能睡,还得站在寒风中。” 她瞥了眼披着厚披风的李文煦,轻飘飘回:“哦。” 李文煦赫然失笑,捏了捏她脸颊,“我怎么看到了你失望的神情。” “不,是假装失望。”她皮笑肉不笑道:“心头喜得神魂颠倒。” 李文煦宠溺摇头:“接下来我会很忙,真的没法陪你了。” 她眼底的笑藏都藏不住,“那正好,我乐得清闲。” 分卷阅读68 他的目光霸道地在她脸上巡过两转,“那我每日到窗前来看上一看?” “好的呀……从今夜开始我一定将窗关得严丝合缝,不再开了!”她笑,笑得极甜。 “那……要不然你每日来我书房窗前晃一晃?”他也笑,笑得有些祈求。 “好勒!我把你书房的窗也封死!”她的手覆上窗沿,做势要关。 他悠悠一叹,淡淡笑道:“好吧,那我就当小别胜新婚了。” “……”何亦薇终是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直到李文煦走,她才发现他对流言蜚语只字不提。也许还没传到他耳里吧。 她呆愣愣看着天上朦胧月色,突然发现对面亮起了烛光。 在她不注意不经意之时,李文煦书阁朝着她院子的方向——竟然开了个小窗。 烛火跳动,李文煦突然冒出个头,对她笑:“晚上好!梦里别太想我。” “哼!”她皱着鼻子表达不满,猛然关窗,却偷偷笑了。 接下来两日,李文煦依旧忙得不见人影,而她也习惯了每日晚上浑浑噩噩间等到那一抹烛火跳动,才安然沉眠。 这一日,岑大夫又过府来看诊,刚刚替她把完脉,却见那徒弟慌慌张张跑进来。 “师傅!陈姬醒了!” 何亦薇哑然:陈姬竟是才醒么? 岑大夫辞别了她,连忙跟着徒弟跑走。芷苒面色冷漠地叹了口气,云萱却瞥了她好几眼,想说话又不敢说。 何亦薇看懂了云萱的心思,她怕芷苒斥她嚼舌根。 “云萱,这陈姬怎么才醒?”何亦薇自己开口问话,那便是主子问她不得不答了。 云萱如释重负地回道:“陈姬中毒很深,当日虽说救活了,可这毒迟迟清不掉。又加上王爷也不怎么重视,王妃便让岑大夫的徒弟帮忙照料,所以……” 他对陈姬这么不上心的么?将心比心,陈姬此刻岂不是很难受? “云萱,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炖好的汤,带上随我去看望一下陈姬。” 芷苒脸色微变,忙阻止,“何王妃,陈姬正在病中,您身体也不好,去探病恐不吉利。” “谢谢提点关心,但陈姬好歹也是替我挡了灾祸,我还是该去看看。”说着对云萱点头,示意她去厨房,又对芷苒道:“这些日子你两头忙也累了,我跟云萱去就好,你好好休息一下。” 芷苒启唇又忽而默然,她习惯了明哲保身。 何亦薇带着云萱,带着一小罐补汤,晃晃悠悠去往洗雨院。回廊角落里坐着两个洒扫丫鬟,正嘀嘀咕咕。 “听说何王妃当初离府是因为那孩子不是王爷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爷走后才怀上的。” “啊?怪不得当初说逃就逃了!” “不逃怎么办?等着王爷回来发现蹊跷治她罪。” “可是……现在王爷没发现么?” “岑大夫的那位徒弟跟我讲,何王妃在外那些日子得了寒症,连带着孩子也没了。王爷一定是发现了的。” “啊?可是我看王爷待何王妃挺好的呀。” “那又怎样?她现在已经再难有孕,就算再得宠也翻不出天,所以我们最好是多讨好一下霜飞院的那位。” 云萱听那二人越说越起劲,气得一跺脚,惊斥:“长着嘴不会说好话的么?” 那两人回头一看,吓得心胆俱失。 何亦薇淡淡一笑,踱着步子晃晃悠悠从二人身侧走过,对云萱道:“别气,好戏开场,后头会更有意思。” 第二十八章 暗潮汹涌 刚刚走到洗雨院,却见岑大夫匆匆奔出,对何亦薇行礼之后又带着徒弟匆匆离去。何亦薇瞟了眼那个徒弟,算是记住了。 而院里,陈姬的贴身侍女,便是那日作证的莲儿,正在屋门口熬着药,听见脚步声抬头便愣住了。 云萱倒是毫不客气地问道:“怎么了?” “何王妃……”莲儿立刻起身行礼,用手背慌忙擦了额间汗,又在后腰擦了擦手,才行礼道:“莲儿失礼。” 何亦薇笑了笑:“怎么在这里熬药?” 洗雨院并没有小厨房,所以平日里熬药或想开个小灶,都得去后头的厨房。 “我家主子怕……”莲儿有些犹疑,可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怕有人再下毒,所以不肯让厨房的人熬药。” 云萱见状,抢道:“那到院里去熬也可以,这屋里满是药味,你家主子怎么休息?” 莲儿苦笑:“孟姬嫌这药味太浓,还很不吉利,所以……” 云萱抬手一指,“那也可以跟王爷请示一下,在那间空屋里熬药,反正现在也没人住。”指的正是柔姬空置的那间屋。 谁料,莲儿又是苦笑:“连王爷都见不着,怎么可能……” 何亦薇再次从莲儿口中获知这 分卷阅读69 个消息,心底不由颤动。想当初,她也得过李文煦冷漠相待,只不过她是那匆匆数日的不见不理,冷言冷语,陈柳音只怕是好长一些时日都如此。 见何亦薇愣住,莲儿又道:“何王妃来此是……探陈姬?” 何亦薇点了点头,就要迈步入内,莲儿却轻轻侧身将她挡住,“屋里脏乱,而且陈姬病中,恐于何王妃不吉。” 何亦薇一笑:“无妨。”来探病有走到门口就折返的么? 莲儿依旧没有让开,默了片刻道:“何王妃不觉得这屋子里异常清冷么?” 经她一提,倒让何亦薇诧异,陈姬至少应该有三个侍女,如今却只有莲儿一人在此。 “陈姬中毒到现在,王爷可是一次都没来过。王妃称病不理,由得杨夫人将其他两人都调走,只剩下我一人。” 眼见何亦薇一言不发,莲儿又道:“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整个王府里,除了您还没有第二位主子敢来这里蹚晦气。莲儿谢您恩义,但您若进了这屋子,回头病了,恐怕更多的责难都会加诸在陈姬身上。” 她竟是担心这些?何亦薇心底轻叹:是个聪明又忠心的人。 屋门口三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内屋却突然传来跌撞之声。莲儿神色慌张地撇下何亦薇和云萱二人,赶忙奔了进去。云萱反应极快也跟着追去,却愣在门前。 何亦薇进到内屋门前,却见陈柳音跌坐在地,左手腕上鲜血汩汩。莲儿扑上去抱住她就哭,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没用。 屋里杂乱无章,有缺了一脚的凳子,有带着鲜血的剪刀,还有面色憔悴、额头红肿的陈柳音。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和自己当初在桃林又有几分差别。 何亦薇这才明白过来,莲儿真正不想让她看到的是:陈柳音失去了活下去的心念。 中毒的是陈柳音,被弃之不理的也是陈柳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是他的妾室,他就这么不管不顾?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她千里奔袭吴地,想要问他一句真心话,他当时的举动也是百般心狠。 轻声一叹,但见那王府里最美的人,此刻憔悴又萎靡,何亦薇竟然有点同情起来。 “何王妃,求求您,帮忙求求王爷,来看看陈姬吧!”莲儿哭喊着,泪如雨下。 求?求来的怎么长久? “滚!谁要你求!”陈柳音在她怀里声嘶力竭地哭喊。 莲儿见何亦薇无动于衷,又哭道:“陈姬自醒来已经轻生好几次了,莲儿是寸步不敢离。整个王府里,也没有其他人敢帮忙。只有您,王爷宠着您,求求您救救陈姬吧!” 莲儿泪雨连连,哭得凄惨。此刻的她也顾不得何亦薇到底是怎样的人,只觉得有根稻草便要牢牢抓住。 何亦薇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生出了恻隐之心,见死不救不是她的本性。但一个人失去了生的希望,不是救治外在的伤口就能解决的。 最终,何亦薇叹了口气,让云萱去找玖儿要止血伤药。云萱本还有些担心留何亦薇一人,但救命之事乃是急事,终是叮嘱了一句别吹凉风便跑走了。 陈柳音被莲儿使劲抱住,何亦薇又把那剪刀踢到一旁,断了她寻短见的机会。 可陈柳音任由手腕处鲜血直流,竟然还扯着嗓子对何亦薇破口大骂,一句句甚是难听。 莲儿一边劝一边向何亦薇道歉,又一边哭得声泪俱下。 不一会玖儿到来,手中拿着伤药,听见陈柳音口中骂骂咧咧,不愿上前替她止血。何亦薇一把拿过,就要给陈柳音上药。 “姑娘!有些人不一定是人,很可能是狼。”玖儿心中百般不愿何亦薇救一个辱骂她的人。 何亦薇知道玖儿的意思,她担心今日救的可能是个白眼狼。可何亦薇要救的,不是一只狼或是一个人,而是曾经的她自己。 她再次活过来之后,才明白轻生是个愚蠢的决定。当一个人不爱你了,你不爱他便是,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结束生命。 她时常在想,如果再有一次选择,一定不会跳江,一定会重振镇石门。 可如今,她跳了江伤了身,别说再回镇石门,就算是想在街头行侠仗义都再没有能力。而当她看见陈柳音今日如此,便由人及己。 何亦薇并未接受玖儿的提议,执意为陈姬倒上伤药,又用心包扎。当年行走江湖,可没少替师兄弟们治过伤,现下更是一气呵成。 “别指望我谢你!”陈柳音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救的是我的命?你是让我继续痛苦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会怎样?” 陈柳音并未回复,只是冷哼一声。 “你死了,你的家人会收到噩耗,但是他们不会知道真实原因,只会得到你重病不治的消息。” 官贵人家,少不了死的不是那么光鲜的,特别是这种自尽,一般都会隐瞒其真实死因,留个体面。 “你死了,这王府里不会有人为你哭泣,他们还会 分卷阅读70 暗自嘲讽你傻。也许不久,这院里还会再添新人,谁也不记得你。” 陈柳音一声冷笑,冷冷道:“猫哭耗子,你不也巴不得我死么?” “我为何想你死?这些日子,我只见过你三次,你是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我恨你入骨,非要你死不可?” 自何亦薇归来,陈柳音的确安安分分什么都没做过。就算是以前,两人也没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仇恨。 “我能救你这一次,不代表能救第二次。你若想死,我走之后你可以继续想法子,但什么用都没有。王爷终究还是不会来,而其他人终究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陈柳音终是停下了伤春悲秋之色,缓缓沉静下来。 她让莲儿给陈姬煨汤,又让云萱帮忙熬药。 陈柳音瞟了一眼,冷嘲:“这是小厨房里的吧?听说王爷把他的小厨房给何王妃用了。” 何亦薇不知怎么回答,便没有回应。 谁知陈柳音又再次冷嘲:“王爷待何王妃真是用心。我想都不敢想。” 何亦薇尴尬一笑:“以后我让小厨房多做点给你送来。” “不必。”陈柳音一脸悲戚,“王爷知道了定会更加生气,责备我影响了何王妃您养病。” “怎么会呢?王爷定然也不希望你这样。”何亦薇劝慰着,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 陈柳音呵呵一笑:“何王妃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这半年来,王爷到洗雨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都只是为了红豆。自红豆去了王妃处,整整三个月,王爷再未踏足一次。” 何亦薇稍一愣神,哑然无言。 陈姬又是一声冷笑:“我中毒在鬼门关来来去去,王爷至今见都没见过我一次。就连那日你我都在这洗雨院,他也没看过我一眼。” 那日何亦薇倒在洗雨院里,被安置在柔姬房中,可几步之遥便是陈柳音,他也未曾去看过一眼。 本是李文煦对她的宠溺,却惊得何亦薇心痛:李文煦啊,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沉默无言,良久怔怔。莲儿热了汤来,何亦薇寻了个借口说改日再来探望,便起身离开。 云萱和玖儿跟了出来。云萱是一脸佩服的表情,玖儿却有些怔怔。 何亦薇想起当初,不由摇头哀叹。这份心情,无人能懂。 三人心思各异,刚走到院门,莲儿却突然奔来,“扑通”一声跪地,带着哭腔不住道谢。 云萱将她扶起来,笑:“我家小姐从来不要我们跪,你也不用。” 比不得富贵人家,她们之间从来没有主奴之别。莲儿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止不住道谢。 “不必谢了。你照看好你家主子便是。”何亦薇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云萱道:“不如你留下来帮莲儿打理一下吧。” 云萱得令,立时挽着仍在道谢的莲儿回了屋里。何亦薇却与玖儿相视一笑,这一笑,实则饱含深意。 到了下午,流言蜚语越传越过,有鼻子有眼的说何亦薇有情郎。当初她之所以会趁着王爷在吴地平叛之时逃离王府,是跟着一个情郎私逃了。 她逃走的时候,腹中所怀孩子正是与那情郎的孽种。王爷之所以会到处找她,便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她躲躲藏藏又被抛弃,走投无路才又生出了回到王府的心思。 王爷人好心好,见她病恹恹,便让大夫替她治病。只是王爷对她的宠爱早已不似当初那般。 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再遇见了那情郎,必定会再次出逃。 她又一次一笑了之。 看得见的争斗根本没有斗的必要,看不见的人心才最是可怕。 稍晚些时候,她让小厨房做了两罐汤送去给洗雨院的两位。一罐是给陈柳音的补汤,一罐是给孟墨晴的清火汤。 如果孟墨晴能懂,今后应当也不会刻意为难陈柳音。 直到晚膳,云萱都还待在陈柳音处,也不知何时回来。芷苒尽心尽力,凡事恰到好处。 吃过晚膳,芷苒替她准备好沐浴热水,这才道:“王爷让我转告您,今晚他有宴要赴,您不必等他,早些歇下吧。” “……我什么时候要等他了?”何亦薇不明所以地反问了一句,突然明白,她每晚等着书房亮起烛火再睡,他竟然也是知道的。 可为什么,他如今对自己处处上心,对陈柳音竟那般无情? 眼见芷苒忙碌着,何亦薇突然唇角挂笑,“好,你也早些休息吧。” 今夜,好戏上演! 第二十九章 夜黑风高 夜沉无月,星河熠熠。 二更鼓声响,四下静谧。 两道人影出现在夜色中,穿过走廊,避开巡逻侍卫,引走看门守卫,一路行到梅苑东侧门。 忽而锣鼓喧天、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争嚷不休。 后罩房管事秦姑姑一声令下:“把人抓起来!” 立刻有十几个拿着 分卷阅读71 棍棒的杂役围合上前,将两个身着黑衣,头戴帷帽的人拦阻其中,步步紧逼。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身形俊逸,一个怀抱包裹躲躲闪闪,却互相扶持,步步后退。 那杂役中有人急于立功,当先上前伸手欲擒人,却被其中一人一脚飞踢,踢得跪地呼痛。而另一人始终抱着怀里的包裹,生怕被人抢了去。 秦姑姑见状,慌忙再次下令:“愣着做什么!抓人啊!当心跑了!” 正当时,王府侍卫从暗处涌现,寒刀出鞘,将所有人一并围了起来。 秦姑姑一见侍卫出现,心下慌张。按理,不论抓住的人是谁,也不论所犯何事,此刻都该交给王府侍卫暂押。 她扫视一眼,忽而发现今日当班的领队是前些日子刚刚提拔上来的雁祥生,唇角带笑便道:“雁队长……这两人鬼鬼祟祟想要从侧门出去,刚巧被我发现,准备拿了去见主子。” 雁祥生看了看秦姑姑,又看了看当中的十余人,突然反问:“巧到这么快就集结了十余人?巧到所有人都刚刚好错开了王府守卫?还……比我们都快?” 秦姑姑心底暗淬,面上却赔笑。 “罢了,今日曾统领不在,人交由我暂且押下,等他回来再上报处理。”雁祥生挥手示意手下拿人,也明确表态不计较秦姑姑故作聪明越权抓人。 “等等!”秦姑姑高声一吼,又对雁祥生道:“燕队长,借一步说话。” 雁祥生居高临下看着秦姑姑,默了片刻突然回道:“不借。”那语气平淡无力,还带着一丝慵懒,似是没有睡醒一般,可出言却让人无法应对。 秦姑姑无奈,只得压低声音道:“燕队长,我也是奉命行事,这人……我必须得带走。” 雁祥生又用平淡慵懒的语气回道:“我也是奉命护卫王府。”他一转身,又一挥手,侍卫越过那一圈围堵的杂役就要抓人。 “吵吵嚷嚷做什么?”娇声呵斥突然响起。 王府侧妃杨漓,竟然在簇拥之下出现在了东侧门。 刚刚那呵斥之人正是玉遥,她扫视了一圈,极为不满地喝道:“见了杨王妃还不行礼,一个个的愣着做什么?” 王府普通侍卫和外院杂役什么时候见过这内院里的贵人,一时见了只觉眉黛如远山,俏鼻似擎峰,红唇若点绛,纷纷行礼问安,又止不住去瞟。 杨漓缓缓从人堆簇拥中走出来,浅浅而笑,步步生莲。一众人很默契地让了开去。 她走到离那两个黑衣人五步之遥,雁祥生忽的抢上一步拦阻,“杨王妃,这两人不知是何身份,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杨漓睨了他一眼,一声冷笑。 雁祥生也不知是真的脑子直还是脾气硬,又道:“还是交由我等暂押,等怀彦大人或曾统领回来再处理。” 杨漓被雁祥生一阻,脚步顿下,却听得玉遥又斥:“你的意思是,杨王妃管不得管不了?区区一个王府侍卫统领竟敢拦阻杨王妃!” 雁祥生被呛得一愣,默然片刻,往后一退,不言语了。管不得便不管了,先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杨漓轻蔑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绕着那两人走了半圈,眼光之中全是蔑视。 “哟,何王妃,这夜色深沉的,去哪儿啊?”杨漓的声音煞是好听,话却说得极为难听。 可听在旁人耳中却十分震撼。怎么这帷帽之下,冒着夜色要出府的,竟然是那位王府逃妃? 杨漓晃晃悠悠游走着,突然又问:“莫不是……要去偷人?” 此言一出,众人暗地里悄悄哗然。这王府逃妃竟然真如传闻中一样,有个情郎?并且又要跟情郎私逃? 雁祥生眉头一拧,侧目向一旁的一个侍卫做了个手势,那人一闪没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别不说话啊。”杨漓得意地笑道:“不说话也遮不过去,今日这里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帷帽下的两人依旧沉默无言。杨漓一挥手,秦姑姑带头,几个丫鬟便上前去抢那帷帽。 可谁知其中一人手力极大,不仅没让他们讨了好处,还左一脚右一脚踢得几人东倒西歪,哀呼连天。 前几日被罚来后罩房的梦兰这时比旁人更有动力,从一旁杂役手上抢过棍子,双手抡起就砸,可对方伸手就给阻了,还反抢了过去。 杨漓突然一声嗤笑:“何王妃,何必垂死挣扎?还是自己乖乖扯下来,免得最后不仅丢了脸,还伤了人。” 那两人依旧立于中央,其中一人将怀中包裹攥得又紧了些,可任谁也没有摘下帷帽。 “杨王妃……是在说我……丢脸么?”忽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从一侧暗处响起。 杨漓一个愣怔,侧头去看,却见何亦薇正和周子依一起,穿过走廊,步下台阶,还一脸淡然笑着。 旁人一看,止不住便多看了两眼,这王府逃妃生的一张俏脸,不施脂粉却似不食人间烟火,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竟比那杨王妃还美上几分,怪不得惑得王爷心心念念。 分卷阅读72 杨漓忽而扯下嘴角:“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妙。 “我应该在哪儿?”何亦薇挽着周子依手臂,一同缓步走到近前,看在杨漓眼里却极其刺眼。 周子依扫眼四顾,还未辨明发生了何事,刚想开口,却听玉遥脱口惊呼:“你不是……私会情郎么?” 周子依一听,脸色赫然大变,暗着眸子默下去,一言不发。这话任谁说都是大罪! 何亦薇静静看着玉遥,缓缓道:“杨王妃,这玉遥口不择言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不仅出言不实,还丝毫不敬。” 秦姑姑自以为捉奸有功,此刻一见形势不对,心头忍不下一口气,几个步子冲过去就把两个帷帽都掀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认得云萱,却不认得玖儿,“她又是谁?” 梦兰近在二人面前,却惊得瞪大了眼,“怎么会是你们?你们……“她的话戛然而止,后续一个字不敢说。 “我们……怎么?”云萱却揪着不放,露出得意的笑。 梦兰一声冷哼,应道:“深更半夜,两个人鬼鬼祟祟,居心叵测。” 云萱一抖手里的包袱,道:“我们奉何王妃之命,去给王爷送披风。怎知被人当成心怀不轨,还被人围着打。” 那包袱抖散开,所有人都看见,里面是正是一个黑色披风。 “送什么披风?胡扯!”梦兰怒不可揭,她还以为里面是逃往的行礼。 云萱不疾不徐解释:“王爷今日赴宴会晚些归来。可今日立冬,天气寒凉,何王妃担心王爷受凉,便想送件厚实的披风去。” 秦姑姑冷哼一声:“送件披风需要两个人么?” “那可不是!”云萱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道:“我一个人夜里害怕,玖儿一个人找不到路,所以就两人同行咯。” “那你二人身着黑衣带着帷帽又是为何?”杨漓怒道:“当我蠢吗?”她已经知道自己中计,却无从发泄,只得对云萱怒吼。 云萱嘿嘿一笑:“云萱不敢。只不过怕被人当成是‘偷人’的,给何王妃遭来无端陷害,所以才小心翼翼。没想到这么小心,还是被人盯上了。” 玖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更是气得杨漓火冒三丈。云萱一席话对答如流,还反呛了众人,正是报了过去半载被欺负的仇,心下痛快。 而这下王府里所有人都再次认定,王爷最宠的还是何王妃,因为除了她再无旁人知晓王爷今日赴宴晚归之事。 杨漓越想越气,忽而怒斥:“半夜送什么披风!就算是要送,让府里的护卫送就可以了,非得是两个丫鬟么?” “说得倒是!”何亦薇也不恼,那温和的声音轻巧回道:“是妾思虑不周,请王妃责罚。” 周子依摆了摆手,不想追究,又觉心下茫然,头痛不止。怎的最近这么多繁杂事,没完没了。 最后,周子依长长叹气,心力交瘁地道:“后罩房的都退了!今晚之事不得外传,但凡明朝我从旁人嘴里听到一个字,所有人……全部杖责。” 想了想,她又道:“秦姑姑留下。侍卫也退了吧,燕队长暂留。” 那原本嘈杂的人就这样退了开去。火光暗淡,沉静如常。 周子依揉着眉毛,绞尽脑汁思虑着。明显是杨漓想要算计何亦薇,可又被何亦薇给反算计了一把。处罚谁都不对,谁都不处罚也不行。 何亦薇见她焦虑,话锋一转又道:“王妃,妾有委屈。” 周子依心思杂乱,但见她要破局,便任由她去。 何亦薇故作无辜地道:“既是两个丫鬟,她们便不会私会。我今夜找了王妃谈心,也自是不会与人私逃。不知杨王妃这私会一说……从何而来?” 杨漓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何亦薇却没打算放过她。将计就计设这么大一个局,怎么能浪费了。 她故作抹泪状,又道:“这几日王府里的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不信的人一笑了之,信的人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联想到我何亦薇要跟人私逃私会了。” 杨漓气得启齿,可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王妃,妾自回府以来,谣言不止。可这府里的旧人何人不知王爷待我如何,何人不知我何亦薇如何,谁会这般无中生有?” 言外之意,以前就在王府里的人自然是知道她不会跟人私逃,只有新入府的人才会这么做。而新入府的,又有胆量中伤她的,只有杨漓这位侧妃。 杨漓被这句话噎住,眨了一阵眼才道:“你的意思是……谣言是我传的?”。 “不敢。我一个江湖庶女,哪里敢揣测京都贵女的心思,只是实在想不通杨王妃为何一心想揪住我与人私会。”何亦薇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完全就是故意反呛。 周子依静立一旁,只待看戏。 杨漓气得连叹两口气,才道:“整个梅苑,这谣言都传了个遍,你怎么就认定是我传的?” “谁最了解传言内容?谁最希望谣言成 分卷阅读73 真?不就是传谣之人么?”何亦薇依旧言之凿凿,没有半点委屈娇弱。 “你……你诬陷我!”杨漓怒而抬手指着她,却不知如何解释。 “不过杨王妃出身尊贵,我也不敢讨什么公平……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何亦薇皱着眉头,看向王妃,“今日就算有人私会情郎,也不该是杨王妃来逮人吧?” 话到此处,何亦薇静默不言。 周子依和杨漓,同时面色大变。 第三十章 全都得罪了 何亦薇戛然而止的那句话最是诛心,而她此番挑动的却是王妃周子依的心。 周子依向来喜欢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无论是谁,最好谁都相安无事。但今日,何亦薇就是不想让她置身事外。 周子依听了她的话,脸色赫然大变,反应过来:杨漓越权了! 按理,除了各妃妾自己院中的人和事,其他王府里所有内事都是她周子依做主。不管是谁偷人,还是谁偷钱,也不管是谁打架,还是谁出逃,一概如是。 可今日,竟然有人瞒着她在这里堵人抓人,当先通知的不是她而是杨漓。后罩房一众人在她命令下行事,竟无一人觉得不应该。这怎能叫她不气? “谁在此处捉人?”难得的,周子依的声音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秦姑姑猛然跪地求饶:“是奴……奴发现有人私……私逃。”她原本想说私会,却知此事不能再提。 周子依冷眉一挑,“大半夜的找了这么多人专门等在此处?” “不不不!”秦姑姑连连摆手,慌张道:“是有人通知说何王妃乔装去了后院,奴才让人跟踪而来。” 何亦薇淡然一笑,笑得没有半点恶意,却吓得秦姑姑俯首磕头。 “何人通知你?你又是如何判定抓人?要我一句一句问么?”明显,周子依气得威严尽出。 “是……梦兰通知奴的……她说有眼线看见何王妃抱着一个包裹偷偷离了房,往后院来了。我便让她盯紧了,结果发现竟然还有人接应,所以奴就信了那传言,叫上几个杂役跟了来。” 秦姑姑瞄了眼何亦薇,怯懦懦道:“见到那女子与另一个身形高瘦的人碰面,就以为那人是男子,便将人围了。” 周子依听完,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本想看热闹没想看到了自己头上,本想展露威严没想查到了自己丫鬟身上。 “把梦兰给我带来!” 雁祥生得令快速赶往后罩房,将躲走的梦兰连拖带拽拎了过来。 梦兰心知事情败露,可想到自己毕竟是王妃近侍,又一心为了她好,此刻倒也没有感到畏惧,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周子依见她那般模样,气得心疼又无奈,怒道:“罚你在后罩房干活,你竟然还如此不思悔改?” 梦兰的确没有思过悔改,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何亦薇知道周子依如今正在气头上,思虑不全,便不失时机问道:“你在后罩房,怎么会知道前院的消息?是谁通知了你?”她更在意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梦兰瞪了何亦薇一眼没有回她。 何亦薇淡然一笑,又问:“这个人应当有点权力,才能自如游走前院后院,才能将消息传递给你。你若不说,是要把她的罪责一并承下?” “哼!”梦兰一声冷笑,抬首睨了何亦薇一眼,一脸不屑。 却听“啪——”一声响,周子依一掌打得梦兰半边脸留下微红掌印,自己却痛得握住了手。 一旁丫鬟慌忙上前扶住气得摇摇晃晃地周子依。 “王妃……”梦兰却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性格和善的王妃竟然出手打人,打的还是她。 周子依被扶着,气得抬手指着梦兰,连说了几个“你……”竟是没有下文。 “王妃,梦兰都是为你好啊。”梦兰一脸悲戚,死活想不通。 云萱见她死不悔改,如今又是报了前仇,丝毫没有惧意,便呛道:“所以为了自己以为的好,就传谣言害我家小姐?就陷王妃于两难境地?” 梦兰恶狠狠瞪了云萱一眼,又道:“我没有传谣,我只是让人刻意在你们附近闲谈,目的只是为了引你们心慌露出马脚。谁知道最后竟生出这般谣言?” 云萱一呆,百般不解:“既不是你传的,你怎么傻到会信?” 梦兰没有理她,转而跪走到周子依面前,又道:“王妃,她离开半载,谁知道在外面是不是跟了什么人,不查清楚就这样继续让她安享恩宠?当什么都没发生?” “闭嘴。”周子依有气无力地指责。 “王妃您为正妃,杨王妃出身高贵,哪一点比不上她!凭什么?” “闭嘴!”这一次,周子依又怒了,“告诉你何王妃离开房间的人是谁?” 梦兰默了下去,半晌才阴恻恻道:“我不会说的。她是一个你们怎么都想不到的人。”说着,她一双带着血丝的眼恨恨瞪向了何 分卷阅读74 亦薇,“她会扳倒你的。” 何亦薇也不恼,只是看着她。现下让她在意的只有那个暗传消息之人。这个人知道云萱去了陈柳音处,却不知她已经偷偷回来,所以才会将那身形相当的人认成何亦薇。 “呵呵。”梦兰一声怪笑,突然从地上弹起,伸出双手成爪直直扑向何亦薇。 只听细细密密“滋”一声,又听得“咚”一声,梦兰被玖儿反剪手臂按压跪地。而雁祥生一张脸,左边三道血印,右边两道血印,竟然都是梦兰一双手划破的。 “燕队长?”何亦薇惊得一颤,若不是他帮忙挡了,只怕现下毁容的是自己。 雁祥生一声不哼退至一旁,垂首行礼,再无一言。 “多谢。”何亦薇轻轻道了声谢,也再无他言。 “属下职责所在!” 梦兰这一发难,引得周子依勃然大怒,绕着她兜了几圈,终于痛下决心:“秦姑姑责二十杖赶出王府!梦兰……责五十杖!” 五十杖……只怕活不成了。何亦薇眼中露出一丝悲戚,稍纵即逝。这是周子依为了维护自己权利下的狠心,也是梦兰必然要承担的后果。 可梦兰一双眼含泪圆瞪,似是想不到,更似想不通。 “燕队长,代我传令,后罩房今日所有参与其中的杂役丫鬟统统责十杖,若是明日之后有人胆敢提及今晚之事,又或胆敢再传谣言,一律杖毙!” “还有……杨王妃近侍玉遥,出言不逊,掌嘴二十,明日我会让余姑姑前去执行。”她冷冰冰道:“杨王妃先回吧。” 杨漓欲言又止,却见周子依正在气头上,自己虽然出身高贵却仍旧只是侧妃,不得已强压下心头怒火,一摆袖仍是没有行礼便退走了。 性格温吞的周子依,从来都努力平衡这府里的每一个姬妾,也不苛待每一个管事。如今这处理,也是因为自己权利受到挑战罢了。 秦姑姑呼天喊地求饶,梦兰哭得昏死过去。何亦薇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周子依拉过她手,叹道:“我知你回来之后诸多事情不顺,但是……” “我懂。”何亦薇轻声打断,“王妃身在其位自有难处。” 周子依顿觉心头舒坦,凄凄一笑:“明日我便让余姑姑给陈姬那里添两个丫鬟,也会让厨房注意给她的吃食。你就不用焦心了,好好养病。” “多谢王妃体恤。”何亦薇行礼告退,心中不免惶惶然。 云萱跟在后头快走几步,悄声问:“小姐,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何亦薇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她借口替陈姬讨要丫鬟之名义去找周子依,如今一石二鸟,一来可作证她毫无嫌疑,二来周子依歉疚便应了她要照拂陈姬的要求。 可陈姬院里的丫鬟本是杨漓潜走,这一来就意味着,今后周子依将不在乎会不会得罪杨漓。 回得屋内,房门一关,三人这才长长出气。何亦薇久久不言,云萱见她面色凝重,反倒不敢出言询问。 好一阵,玖儿才试探性问道:“姑娘最后为何放过杨王妃?” 何亦薇叹气道:“也许我弄错了。” 见二人不明就里,何亦薇便仔仔细细解释了起来。 “以往王府里绝不会有人使出下毒这等阴招,传谣之人也必定不知当年旧事才会胡乱言说……” 云萱不解问道:“是啊,我们都觉得小姐你想的没错啊。” “是!所以我判定,只能是一个刚到王府不久,对诸多事情不甚了解,又有着一定权势出身的人,才会设下这个局。能满足这一切条件的,只有杨王妃。” “姑娘觉得有其他可能?”玖儿已经听出何亦薇的言外之意。 何亦薇点头道:“下毒一事对方心思缜密,而且还心狠手辣除了牛二绝了后患。可……今日所见杨王妃,飞扬跋扈、做事不计后果,倒真不像心思缜密之人。 杨漓的出身丝毫不逊于王妃周子依,她的跋扈,与王妃的温顺、陈姬的隐忍、孟姬的谄媚,都形成鲜明对比,说好听点是简单地直来直去,说不好听点是蠢笨。 何亦薇皱了眉头道:“下毒的幕后之人可能还隐藏在暗处,也许就是梦兰最后说的那个人。” 何亦薇又一声叹息:“至于另外那个煽风点火传谣之人,确实聪明,只是在我们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些,便传得言之凿凿,说不定和下毒者是同一个人。” 可如今也是毫无头绪,三人不自觉都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云萱带着些惧意问:“小姐,我们得罪杨王妃是铁定了,可今日之事会不会得罪王妃啊?” 何亦薇唇角泛起莫名的笑:“王妃可能会与我疏远防备,但不至于嫉恨,毕竟我帮她巩固了地位。” 云萱似懂非懂眨了眨眼,何亦薇又道:“这个王府里的人,只有王爷和王妃可以调动。杨王妃今日所为算是犯了大忌。” “王妃近侍梦兰传谣,又勾连后罩房秦姑姑。可秦姑姑着人去通知的却是 分卷阅读75 杨王妃,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在挑战王妃的权利?” 周子依就算再温和淡泊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她不用担心杨漓能够继续飞扬跋扈,甚至很长一段时日,周子依都会限制杨漓的某些举动。 虽说自己没能制住杨漓,却还是让她吃了个大亏。这也算是足够了。 玖儿悠悠一叹:“但是得罪那个侧妃,只怕今后她还会跟我们对着来。” 何亦薇轻轻一笑,“反正她也不会想我好,我还怕我闹得不够大呢。全都得罪了更好。” “可是……”云萱忽而又道:“王妃和杨王妃今后是不是也会暗斗起来。” 何亦薇默了默,又道:“今日王妃给了她面子,只责罚了玉遥多嘴,却未深究她越权一事。就看她今后如何做人了。” 玖儿突然噗嗤一笑:“看她今日走时的神情,只怕……够呛!” 这边三人有说有笑,玖儿突然正色做了噤声手势。 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三十一章 我醉了 “阿薇……” 竟是李文煦!这么晚竟然还过来!莫不是已经得知今晚发生的事? 来不及多想,何亦薇示意云萱开门。李文煦径直走了进来,将手中一个白瓷小瓶放下,一句话不说。 何亦薇试探着问道:“王爷刚赴宴归府?” 李文煦点点头,一股酒气弥漫开来,可那坐姿却端正得很。 这刚喝过酒,又一副正襟危坐不说话的模样,还真是把何亦薇吓了一跳。 人在醉酒的时候情绪更容易激动。若是他非要问个究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若说别人需要几番猜测才能想明白,他李文煦恐怕一听便知,今夜是她刻意引杨漓上钩。要编一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他不计较,以便今后继续胡闹。 可李文煦什么也不说,仍旧是直着腰,一副冷冷的模样,看样子随时可能发火。 何亦薇只得对另两人使了眼色,先支走她们,免得李文煦不敢对她发火迁怒了旁人。 两人无奈只得退出,谁知刚出门又听何亦薇道:“准备个醒酒汤给王爷。” 云萱应下,和玖儿交换了下眼色。一个匆匆赶去隔壁院里的小厨房,一个守在院中时刻警惕屋内一切。 李文煦等云萱将门最后一点缝隙关闭,却突然斜斜靠在了桌上,笑逐颜开,“嘿嘿”地笑了起来。 何亦薇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竟也没回过神。 他将瓷瓶轻轻一推:“要不要尝尝?山霞进贡的桃花酿,当世最好的桃花酿。” 什么桃花酿?还让自己尝尝?还笑着!这分明不是生气!何亦薇不知这又是哪一出,便呆住了。 见她没有回应,李文煦撇了撇嘴,将小瓷瓶的瓶盖打开:“但是你只能喝两口。” “两口?”何亦薇不明所以:“王爷给我带的酒,却只准我喝两口?” “两口!”李文煦生硬地将酒递了过来。 何亦薇拿起酒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浓烈的桃花香夹杂在酒里,扑鼻而来,是她喜欢的味道。再看李文煦,一脸期待的模样,竟是等着她喝。 何亦薇不明就里地轻轻抿了两口,一放下来便被李文煦立刻抢了去。 “只能两口!你病没全好。”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胡乱摸着,最后摸到盖子重又盖上,露出一抹惬意地笑:“我给你封起来,等你病好了再喝。” 何亦薇全程看着,简直是看呆了。这是怎么了?李文煦这般模样,莫名有点……可爱。 “嘿嘿……”不知怎的,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还有点没有王爷的风范。 何亦薇竟然也被她逗笑,“王爷今日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李文煦揉了揉眉间,露出一个无邪的笑意:“忘了。” 这一句话,又把何亦薇逗得哭笑不得,看来他是有些醉了。醉了的人竟然这般好玩。 “回来的路上挺生气的,看见你……又开心了。”他这动情的情话醉了也是张嘴就来。 何亦薇笑着倒了杯水递给他,却不料被他抓住手怎么都不放。 她努力了一阵无果,便也放弃了。反正不是第一次挣脱不开,都快习惯了。 “阿薇……其实我……”李文煦一边说着,一边把脸蹭到了她的手背上,笑着道:“我呀……有点醉了,好像……有点恍惚。” 这是何亦薇第一次见到他醉酒,没想到醉酒以后还知道自己醉了,还知道自己不清醒。 “哦?”她一时好笑,坏心思上心头:“所以王爷刚才坐那么直,也是因为醉了?” 李文煦闭着双眼,咧嘴一笑:“堂堂王爷,怎么能让丫鬟们看见自己的囧样?” 李文煦小时候在沧澜国做质子,虽然也曾落魄,可他素以皇家教养律己,连醉了都从骨子里告诉自己,要挺着腰,要注意仪态。 分卷阅读76 何亦薇只觉得好笑,便问道:“那王爷就不怕这窘态被我看了?” “呵呵……嘿嘿……”李文煦一通傻笑,道:“我愿意。” 看来李文煦不仅是醉了,还醉得有点沉,甚至有点……傻乎乎的。 “是!王爷在自己的梅苑,做什么都可以的。醉了就该回去歇着,好好休息。”何亦薇笑着,想着哄哄他总是没错的。 “都怪你!”李文煦却突然坐直了身子,仍旧没有放开手,而她手上却又端着一杯水,此刻晃荡着荡出些茶水来。 何亦薇倒是不怎么喝酒,所以也不知道醉酒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此刻被李文煦这一惊一乍的模样逗得开心,又逗得无奈,连声叹气却不知该怎么办。 谁知李文煦突然一眨眼,又微怒道:“都怪你,大半夜的不睡觉。” 何亦薇好气不好笑地嘟哝了一句:“我不睡还碍着你了?” 没想到李文煦竟然听了进去,重重点了点头:“嗯。碍着了。我就想你怎么又睡不着了?想着想着我也不想睡了。” “那王爷更应该回去歇着了,这样见不着就当我睡下了,自然就碍不着了。” 李文煦摇了摇头:“不。” “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她用尽心力哄着。 李文煦又摇了摇头:“不。”手依然紧紧拽着何亦薇的手,依然一点不放松。 都说醉酒的人最是难哄,李文煦醉了竟然……特别难哄。 “那王爷想怎样呢?”何亦薇不得不试探性地询问:“不喝水,不喝醒酒汤,也不休息?” “呵呵……呵呵呵……”又是一阵傻傻的笑声,“你陪我,我开心。” 面对如此不清醒的李文煦,何亦薇实在是无能为力。但转念一想,李文煦醉酒,不是正好可以让他说些真心话么。 “王爷今日很是开心?但是我不开心。” 李文煦抬起头来,眼神有短暂的清明,很快又浑浊了起来,“阿薇……是我,惹你不开心了么?” “那王爷以为是什么呢?”她没有说,让他自己猜。 李文煦沉默片刻,道:“是因为杨漓吧。”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本是来借酒责问的,现在大概是来替杨漓收尾。 “我在那晚宴上好好的,府里就来人通报,说是……闹了好大一出戏。” 何亦薇也不想瞒他,美目一眨,笑道:“是啊,我知有人传谣陷害我,便将计就计趁着王爷今夜不在,做了个局引了她上钩。” “你呀——”李文煦长长叹息,抬手在她鼻前虚虚一晃,什么都没挨着,又皱着眉不言语了。 “王爷早知那谣言?” 他重重点头,那头似有千斤重。 “王爷信了?” 他又重重摇头,摆了好几下才停。 “我不信!但是我气!我为传谣的人生气!自己传自己的谣言就罢了,闹腾一会就算了,竟然闹这么大,还这么离谱。”他一口气说完,重重叹气。 原来李文煦真的什么都知道。这王府里有云雾山庄的暗探,可大概暗卫也是无时无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文煦抓住她手,用力捏了捏,叹道:“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你不在乎名节,我在乎你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被人反算计了怎么办?” 他竟是担心自己么?何亦薇鼻头一酸,问道:“王爷……不恼我?” “恼!当然恼!自你回来就没消停过!说了无数次好好养病,就是不听!”李文煦说着将凳子往前一移,自己顺着也往前挪过来,手一搭便握住了她的肩,然后……又不说话了。 何亦薇默了默,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他目光灼灼,“忘了!” 她哑然失笑:“看着我就忘了?” 他跟着笑:“你好看,看着就不想别的了。” 他眉目温柔,似春水拂面,她目色闪烁,似雾色朦胧。 “王爷,我心有疑惑。” 李文煦呆呆愣愣不理不睬,只是盯着她。 “王爷?能不能解答一下?” 李文煦眨了眨眼,仍旧盯着她,没有半点听进去的样子。 何亦薇也跟着眨了眨眼,顺着桌沿撑起身,缓缓向下半倾,盯着李文煦眼睛,娇滴滴嗔道:“王爷——” “问!你问!”他回答得极快。 何亦薇抿嘴一笑,问道:“我和杨漓你更喜欢谁?” 李文煦眸中神色一闪,伸手揽了她腰。她也顺着那手势一带,颇为习惯地坐到了他腿上。 谁知他默然半晌,开口却只有一句:“没有可比性。” 何亦薇左想右想不明白,却听得他断断续续道:“母妃……很辛苦……我想顺她意。我不在的这些年,母妃在皇城过得一点也不比你今日所历轻巧。” 何亦薇伸手抚了他耳垂,又问:“但是为何偏偏是她?” “阳华公主相逼, 分卷阅读77 母妃无奈之举。”他将头埋在她肩窝,突然颤抖起来,带着一丝啜泣:“我错了,我娶她惹你生气了。” 他醉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思绪飘散不定。 “但不是我。”李文煦仍旧喃喃自语:“我没有。” 最后这一句话,何亦薇没有听明白,问道:“什么不是你?你没有做什么?” 李文煦将额头枕在何亦薇肩上,吸了吸鼻子,闷声不语。 云萱敲了敲门,何亦薇用力推了几把都没能推开李文煦,只好斥道:“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他忽而手一松,乖乖坐直了。 何亦薇哭笑不得,开了门将云萱让进来。李文煦一见有人到来,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直逗得何亦薇暗暗发笑。 何亦薇示意云萱将醒酒汤放下,李文煦却焦急地要赶走云萱。 无奈,她只能让她们不必担心早些休息,云萱却一脸窃笑重新合上门。 云萱一走,李文煦立刻又散了架一般斜靠在桌上。 “王爷,喝点醒酒汤吧。”何亦薇试图劝说李文煦,她可不希望他一直这样醉下去。 “不!”这一次李文煦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样下去可不行,总不能陪他闹一夜吧。 “那王爷就打算在我这里坐一夜?” 何亦薇这一句话就像点着了火一般,李文煦的眼中闪过一瞬间清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立马拉着何亦薇的手就向内屋走去。 等何亦薇回过神来,李文煦已经带着她跌跌撞撞跌倒在床上。 这些日子李文煦的各种亲昵都是恰到即止,可如今他醉了,还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一瞬间,何亦薇脑中闪过无数可能与不可能,可一抬头,却见李文煦已经闭上双目,唇角挂笑。 她试探着摇了摇他,又唤了两声。李文煦哼了哼,没有醒过来,可他手上的劲却重了两分。 何亦薇几度努力,都不能将手从中抽出,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吃力的用另外一只手去掀被子,又吃力地给李文煦盖上。 李文煦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那些曾经的温存,那些温柔的笑容,那些甜蜜的过往,好像一切都没有今夜这醉酒来得真实。 他把自己最糗的一面,最真实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这一刻的他对自己是真正的毫无戒心。 何亦薇心中默默惆怅,只觉得眼前之人,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一般。 云萱实在是等得久了不放心,进屋却只见到李文煦睡得正酣,而何亦薇斜趴在床榻旁,也睡了过去。 她找来一床被褥,轻轻给何亦薇盖上,却见他们二人,嘴角都挂着笑,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也许是同一个梦吧。 第三十二章 前尘:再续姻缘 镇石门闵州分堂设于闵州内,而何宅却在城外的山庄之内。 平日里,何亦薇无事便往城里跑,而这次回来已经在家中待了十余日,安静得出奇,静得惊动了其父何海。 何亦薇年少无人管教,跟着父兄和一帮师兄弟整天混迹江湖,让她安安静静在家做个文静贤淑的女子根本不行,让她做个女侠却又差强人意。 这不已经十七岁了,硬是闹得没人再敢上门提亲。何海倒是跟她商量过几次,每次都被她一闹,便不得不作罢。 这一次见何亦薇归来后开始收敛心性,不再外出闯祸,整日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何海竟然被吓得求天告地。 兄长何志潮与她素来亲厚,几番追问才知她竟然和人私定终身。父子两人虽然气恼她违背定俗,但想着终于有人肯娶她倒是心底窃喜,便也默认了。 可谁知,这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足足等了三月有余,迟迟不见有人前来提亲。她除了知道人家姓文名昭,在朝廷做官,家中已有妻室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何海担心女儿胡思乱想,便去跟云雾山庄说了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本来准备好了各种说辞要好好劝说下何亦薇,没想到一提她就答应了。 双方皆大欢喜,互相交换了定亲文聘,只等着云雾山庄送来聘礼,便为她准备婚嫁事宜。 何亦薇自那以后又再次恢复了往日上蹿下跳的模样,令得何海头痛。可一想着她可以在十八岁之前嫁出去,心底也是欣慰的。 可这欣慰只不过持续了几日,便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说是天大的事,是因为某日一早,便有位衣着华贵,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俊俏公子到访。 当这位俊俏公子向自己盈盈行礼的时候,何海都看得愣住了。这一身气质,一张俊美的脸,还有身后满满十大箱的聘礼,足以让他为之震撼。怪不得心性如此高的女儿能够看上他! 谁知那人竟然还有令人无可企及的身份——大昱国七王! 何海这才明白,为何让自己遍布全国的帮众苦寻不着一个叫“文昭” 分卷阅读78 的运粮官吏,那是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 让何海焦心的是,与云雾山庄刚刚定了亲,又怎能反悔。愁啊! 当然最最让他感到头痛的却是这位大昱七王的身份。难啊! 镇石门从不轻易与官府打交道,毕竟各有各的规矩。但镇石门怎样也不想得罪皇室,毕竟昱国是皇帝的国,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是皇家的。 正在何海一筹莫展之际,昨晚夜不归宿的何亦薇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一见到堂中所站之人,她愣住了。 一袭白衣,剑眉星目,炯炯有神,文雅而笑。那笑,如春日暖阳,和煦动人。那人,分明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你来干什么?”何亦薇出其不意地一扬手中马鞭,打了出去。 何海眼疾手快抢上前拽住了,把她拽过去,无奈地道:“阿薇,这位是大昱国七王,你……还是行个礼吧。” 昱国七王?何亦薇并不是很诧异。当镇石门门众遍寻昱国都找不到一个名叫“文昭”的官吏时,她便知道这个人并未告诉她真名。 回想起当时别离,他未回头看上一眼,何亦薇便知道,这个人应允之时,心中并没有她。这份情,只不过是自己单相思而已,对方连一点喜欢之意都没有。 她曾抱着一丝侥幸相等,却没想等过了约定时限,还多等了一个月仍是没等来人,她便死了心。 想到此处,何亦薇心中愤懑,脱口而出:“来干嘛?吃饭?送粮?看热闹?”有些责备的语气,更有些不可思议。 李文煦不急不缓地行礼:“前来兑现承诺,迎娶姑娘。” 何亦薇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那可难为王爷了。我已定亲,此约作废!你来的巧,留下来吃喜酒吧。” 言罢,何亦薇转头走了,头也不回,很是决绝。 何海立于厅中,百般无措。他何其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这样显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可站在这厅堂之上的,是大昱国的王爷啊,她这样说话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何海转头去看,那王爷立于其间,风姿威严,脸色惊诧,好在没有怒意。 片刻之后,堂堂王爷不仅没有责备,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反倒是恭敬地与何海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起初,何海只以为这件事情就这般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措手不及。 何亦薇斥责过了,气也消了一半了。叫来小莫打听了一番关于大昱七王的轶事,另一半气也消了。 这气一消便生出了悔意。人生一世,跟一个自己不了解不喜欢的人如何过一辈子?虽说是迟到了,可好歹还是来了,自己今日所为岂不是把人给完全拒绝了? 她蒙着被子打滚到后半夜,唉声叹气一刻不停。好歹给人留条路嘛? 次日天一亮,何亦薇便打马直奔闵州城,她要去探探,对方心意如何,诚意几何。她还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家传玉佩还在那人手上,得要回来! 何亦薇刚到城门,就见几骑快马护着一辆马车出城,而其中一人正是护卫曾福。 诚意呢?这就走了?何亦薇气急败坏,调转马头就狂追而去。 闵州城西行五里为大岭,因其周围山峦并立,溪泉丰沛,便成为官道上少见的热闹之所。 三岔路口上,行人来往纷纷,有临时搭建的茶棚,有牛车拉着的干粮米饼,更有蹲在街边售卖各种物品的小贩,林林总总也有二十多摊位。 而李文煦一行人,竟然在一旁的茶铺里就着热茶吃干粮。 何亦薇一愣怔,莫名在心底斥骂:既然要悠闲吃早饭,何必匆匆出城。 李文煦见她出现倒是诧异,“大小姐为何在此?” “出来逛逛,走不动了,歇歇。” 李文煦一时不解,问道:“大小姐在马上,马在走,如何走不动了?” 何亦薇撇着嘴道:“正是替马儿说的。”她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反问:“你又为何在此?回峄城?” 李文煦着人给她的马分了些上好草料,又道:“出城遛弯,钓一条大鱼。” 何亦薇倏而脸色一沉,“你骂我是鱼?” 李文煦跟着一愣,连忙摆手:“非也非也,我说的是闵州城里监视我的人。大小姐花中仙子,怎会是鱼。” 她狡黠地眨眼:“花中仙子却被你晾了三个月?” 李文煦气定神闲回道:“花中仙子一面之缘,缘浅,我这凡间俗人自当配不上。”他一抬眼,却见何亦薇正盯着他移不开双眼。 她此刻的眼神略微有些呆滞,又带着些许疑惑,正定定地看着他。他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想要掩饰自己心中不自觉间弥漫上来的情绪:那双眼怎么一直都泪汪汪的? “唉——我说,您吃茶未免吃得太认真了点吧?”何亦薇带着一丝打趣意味突然问他。 李文煦不明所以抬头看她,却见她朝自己旁边使了个眼神,晃眼瞥去那身侧竟似多了一 分卷阅读79 个人。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脂粉恰到好处,红唇娇艳如火,那发间却插着一支白色小野花,浓艳与清雅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而这妇人此刻正坐在他身侧,毫不客气地侧着头看着他,见他看去咧嘴一笑:“公子,买一张绢帕吧。” 李文煦轻咳了一声侧眼瞪了一下在邻桌的曾福。曾福嘴里正啃着干粮,似笑非笑地看热闹,这一被瞪才突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来赶那女子。 谁知那女子不仅不走,反而往李文煦臂上一靠,胸前一物就靠了上去,又道:“奴家亲手绣的鸳鸯可好看了。” 李文煦稳如泰山堂而皇之地稳坐着,冷道:“曾福,给钱。” 曾福匆匆给了钱,抽了一张绢帕,那女子见对方给钱如此大方,一笑又道:“才买一张啊?奴家可是有很多呢,不止绢帕,还有……” “喂……大姐!过分了啊!”何亦薇打断了女子的话,喝道:“你都快贴他身上了,看不到他的女人在啊?” 此话一出,惊了曾福,吓坏了李文煦。她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那女子觑了她一眼,在李文煦臂弯前咯咯一笑:“明明是个闺女,偏偏要充作女人。明明人家都没正眼瞧你,偏偏自作多情。” 她的确不是他的妻妾,也的确是自己往上贴……这话……来去她都无法反驳,末了一撇嘴转开头生闷气去了。 好你个李文煦,道貌岸然的模样,竟然丝毫不介意投怀送抱? 曾福年纪小,所见事情少,遇见这状况不知该如何处理,愁得眉头紧拧直跺脚。 正为难着,一男子手中颠着一块碎银笑问:“大姐除了绢帕还有什么?” 他似乎是突然出现的,至少何亦薇觉得刚才他就不在这茶棚里。 “哎哟,可多了呢,什么都有。不如跟奴家去家里看,几步路就到。”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也不知是看中了银子还是看中了人。 男子也不推脱被她拽着就走了。 李文煦以不可察觉之势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抬眼,却见何亦薇皱着鼻子噘着嘴恨恨不平地怒目斜视。 他不由得一笑:“这样看伤眼。” 何亦薇收回眼色,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不舒坦,只觉眼睛酸涩,便用力眨了眨,瞥见李文煦偷笑,不自觉又噘嘴冷哼了一声。 片刻之后,刚才跟那女子离开的人返回,对李文煦行礼悄声道:“处理好了,无疑。” “嗯。”李文煦轻轻回了一声,继续喝茶。 等那人又慢慢踱着步子不见了身影,何亦薇才突然问道:“那人,谁啊?” “噫?大小姐不是生气不理了么?”李文煦好笑不好笑地回道,没想她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生气的事。 何亦薇被噎了一句,立刻偃旗息鼓,不问也不理了。 李文煦却在这时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大小姐,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若是赶得及回来的话……” 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赶得回来怎样?真的来吃她的喜酒?他堂堂昱国七王提亲被拒,已经很丢脸了,难道还要上赶着去道贺? 何亦薇本来垂低着头,听他言外之意,竟是打算就此别过,心中一慌问道:“你要去哪儿?” 问完又觉问得过于直接,刚刚才被人讥讽是自作多情,这会儿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转而又问:“我是想知道你何时能赶回……万一赶不上我……出嫁。” 不知怎的,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小声,生怕他听到,又希望他听到有所回应。 谁知李文煦默然片刻,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地回道:“此番北上诸多差事,其中不免凶险,恐不是大小姐能参与其中……” 话及此处,他也不想再多说,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转身上了马车。 何亦薇泄了气一般坐在茶棚里,店家见她怒气冲冲起身,连忙上前拦阻,“姑娘,两桌的茶钱……您还没付。” 什么?吃茶不付钱让我善后?这不欺负人嘛? 等着!这茶钱我可得要回来! 第三十三章 前尘:一瞬心动 找定了这个不容反驳的理由,何亦薇再次跨马追去,只是这一次她走得极慢。 李文煦选的那条岔路只有一条官道和一条小道,都是前往桐城。桐城不大,客栈就两三家,她只要在日落前赶到,随便一问便能找到他们的落脚处来个偶遇。 而这路上,她可得多想几个纠缠的理由,还得好好想想怎样“投怀送抱”,才能如那卖绢帕女子一样不被李文煦拒绝。 ****** 李文煦的马车同样行进得很慢,不知怎的,他心头隐隐有些空荡。耳边少了人聒噪,好像有点冷清。 一匹快马赶上,在马车旁禀报:“公子,那位大小姐跟来了,相距大约三里,要不要属下给她的马制造点意外?” 李文煦在马车里默了 分卷阅读80 一阵,才道:“不用,别伤着人……” 车旁护卫个个耳力惊人,却都心头狐疑,当然不会伤着了,还用得着提醒?曾福是此番同行护卫中唯一一个见过他们初相遇的人,此刻心头更是震颤不已。 可谁都看不到的马车里,李文煦眉眼不自觉微弯,偷偷咧嘴笑了。 时过正午,天色却已然昏暗,不多时便乌压压一片,只怕会有一场大雨。 何亦薇加快打马,试图早些赶到桐城。谁知行不多时,却见前方官道上一辆马车和几骑轻骑正停在路边。可不正是李文煦一行人么! 曾福大汗淋漓地帮着车夫查看那莫名其妙就断裂的车辕,止不住跟李文煦请罪。 谁知李文煦只是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不甚在意。这巧合,甚好。 曾福吓得更是心惊:耽误行程只怕会误了大事,王爷怎的这般不忙不慌?反常!反常啊! 何亦薇打着马晃晃悠悠迎上前,一拉马绳停下来,故作惊讶问道:“俊俏郎君,这是……郊游呢?” 曾福一听,脸色发白,又来了!又来调戏我家王爷了! 李文煦回了她一个礼貌又优雅的笑:“对啊,可巧遇见了大小姐。” 曾福一翻白眼,王爷竟然回复了,不仅回复了还笑了! 好在马车终于修好,曾福连忙道:“王爷,马车好了。”可算能摆脱这女子了。 天公做巧,那雨说来就来。初时只有几滴散落,滴在额间,惊得何亦薇故意打了个寒颤,又故意打了个喷嚏。 李文煦唇角一抽:过分明显了吧?他想是这么想,却不自觉开口:“这雨只怕还要下一阵,大小姐若不嫌弃,不妨于车中躲避一时。”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何亦薇轻轻巧巧飞快回复:“好呀。”也不等人反应过来,一跳便下了马,一跳又上了车,一掀帘子就进去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带着车夫愣了神,曾福傻了眼。 李文煦哑然失笑,不由摇了摇头,知她刻意却又喜上心头。他吩咐曾福等人带上何亦薇的马便也上了马车。 一众护卫纷纷穿戴上蓑衣雨笠,唯独曾福还在越来越大的雨滴中呆立。刚刚王爷上马车的那一瞬是在……偷笑? ****** 大雨淅淅沥沥,打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晃晃悠悠,为了安全便没有急切赶路。 二人在马车中,却好似隔得山重水远。 何亦薇坐在最里头,脑中巡过刚才想过的几种法子,思考该如何应对李文煦追问自己跟来的理由。 可谁想李文煦不仅没有问,还坐在马车最外头,稍微一靠便能挪出去。他自上得马车来一言不发,自顾自翻开一本书册,借着车帘透进来的暗淡微光,一页页品读。 看书?书比我好看?何亦薇一想到刚才那浓妆艳抹的女子投怀送抱,而他毫无拒绝之意,心里就来气,想着想着眉头一挑,计上心头。 “王爷?”她试探着发出一声柔柔的声音。 李文煦翻书的手顿了一顿,放下书册,回道:“出门在外,这身份也不好为外人知晓,大小姐随意唤我便好。” “随意?”何亦薇狡黠一笑:“李文煦?” 李文煦本以为她会跟着自己护卫唤自己为“公子”,却不料直呼大名,扰得他只叹此女大胆,可一转念,的确是自己让人随意的。 “是不是不好?”何亦薇以不可查觉之势往外轻轻挪了一点点,“那……郎君?” “咳咳……”李文煦被她这大胆言辞惊得猛然咳嗽,低头捂嘴掩饰尴尬。 “好吧好吧。”何亦薇打了退堂鼓,果然还是不能过于急迫,转而一笑:“公子。” 瞧,这不是知道么?李文煦心头微颤,对她这故意撩拨无奈又无措。 一阵小闹腾过后,马车内瞬间沉寂下来,好似刚才笑语晏晏不曾发生过一般。 李文煦不得已又拿起书册,故作认真。可那心思却好似有些定不下来。刚刚那声“郎君”,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样唤他,听起来好像也不那么糟。 “公子……这是在看什么书?”谁知那大小姐真是片刻也消停不了,又变着花样搭讪。 李文煦轻咳一声:“一本民间轶事集,记录的正是这闵州地界的志怪故事。” “哦?”何亦薇轻轻一声叹:“公子这会是不是看到了好看的故事?” 李文煦没有抬头去看她,只是继续盯着书,回道:“大小姐这也能猜到?” “不是猜的。是看公子盯着这一页看了好一阵未曾翻页,定是这故事曲折离奇,百般……诱人。” “诱人”二字压得极低从她口中冒出,听在李文煦耳中却好似近在耳边。他倏而抬头,却见人真的正在自己身侧,凑过头来瞟那书册,见他抬眼对他媚然一笑。 李文煦握书册的手紧了紧,不由自主往外挪了挪,可刚一挪却觉冷风嗖嗖,不自觉又往里移了下。 他这一移,那手肘却撞 分卷阅读81 上了不该撞的一物,只觉柔软非常,好似透过衣物也能觉着些热度。 这下可不得了!李文煦一惊又往外挪去,一不注意向后倾倒,半边身子差点跌出去,惊得车夫急急叫停了马。 何亦薇见他那般躲闪,心头已是大为不愉:刚才那女子整个人都贴上去了,也没见躲,怎的避我就像避妖魔鬼怪一般? 她刚要发作却听曾福在外道:“公子,前头有个废弃驿站,可以暂且避雨。” 李文煦像是得了救赎一般连忙应道:“哦。好。那就去避雨。”片刻又忙补了一句:“快点。” 何亦薇嘟了嘟嘴往里靠了回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若是一直在那车帘前,他就会一直半吊在车外,宁愿淋雨也要避着她。 这下马车里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一个人满脑子计谋半个没用上,另一个人整本书也没心思看。 马车一停,曾福还没来得及禀报,李文煦便一掀帘子跳了下去。 何亦薇气得两眼发直:躲什么,能吃了你? 气归气,她还是厚着脸皮下了车,进到破败不堪的驿站,护卫们早已找来干柴起了火。李文煦正在一堆篝火旁烤着衣角。 她踱了几步,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几个人远的距离坐下。 李文煦一直低着头,不曾抬头看她,却也知道除了她不会有人这样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侧。 “哎呀——冷啊——”何亦薇用手臂环过双膝,发着抖。 李文煦眼角一颤:拙劣。奈何他还是应了一声:“大小姐靠得火近些,便不冷了。” “我倒是想……公子你不想啊。”何亦薇故作委屈道:“公子避我如避蛇蝎。” 李文煦轻叹一声,才转而温柔轻笑:“大小姐……我是拿你没法子了,你……还是靠过来吧。” 何亦薇从善如流地移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不靠着他,却也没有离他很远。 “额……”李文煦一摸额头,无奈道:“其实这火周围都可以坐,也不必……” 他们二人同坐一侧,另一侧确实是空荡荡的。但李文煦话说一半便止住了,他见到何亦薇那小嘴又噘起来,令得他把接下来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 他是越看越心惊,怎的一个女子可以生得魅惑苍生,却又这般心思澄澈,喜怒哀乐半点不掩饰。 何亦薇越想越生气,“公子厌我恼我,把那传家玉佩还我!”破罐子破摔,既然你无心,我又何必多情! 李文煦愣了愣,抚了抚怀中藏玉的位置,那玉稀罕,但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可不知怎的有点舍不得拿出来。 何亦薇摊出手,又道:“还有刚才的茶钱四文,你们没付钱就跑了,得还我。还了才算两清。” 李文煦略微一愣神,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出,禁不住唇梢上扬。 何亦薇见他笑,以为是在笑她小女儿家心性,又以为他是在得意吃定了自己,一怒之下抬手就摸向他胸襟。 她手一探便伸入李文煦怀里,向着刚才他压过的方向挪去,试图找那玉佩。谁知手过处,却突然感受到了两下猛烈的震颤。 她的手正停在他心脏位置,他的手正抓着她盈盈一握的手腕。 是心跳!李文煦的心跳! 又是“咚咚咚”之声,竟是更快! 何亦薇一抬头,刚巧迎上李文煦低垂而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气氛……怪异。隐隐约约还有沉着混乱的呼吸。 李文煦的喉头不合时宜地颤了颤,何亦薇的目光刚巧也扫见。 两人齐齐收手,一个重新抱膝而坐,一个磨蹭了一阵又继续烤衣角,倒是默契地都微微侧过身,刚巧看不见对方。 李文煦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不论是虚与委蛇,还是逢场作戏,哪样的女子他没见过,哪样的投怀送抱他没经历过?可偏偏是面前这人,在触到他心脏的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了起来。 一瞬心动。他体会到了。原来并不是不存在。 何亦薇却难得的面红耳赤了起来。刚刚那一瞬,她感觉到的何止是心跳,还有他的动情。所以……她不是没撩动?是没撩够? 过了一阵,曾福见二人这边消停了,便蹑手蹑脚送来吃食和披风,又请示李文煦是否继续停留。 外面大雨不歇,道路泥泞,若在平日李文煦倒是会继续赶路,尽量在日落前赶至桐城,可奈何身侧跟着一个女子,他心一软便下令今夜暂歇。 曾福委屈应诺,因为他从自家王爷眼中看见了……温柔。从来看陌生女子只有冷漠的王爷竟然满眼柔情?他一边叹着苍天无情,一边耷拉着头退了回去。 见曾福退开,何亦薇突然灵机一动,撬开话题:“公子去桐城是为何?” “公差。”李文煦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快又恢复如常,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顺口回了两个字。一瞟眼见她又有些委屈,忙道:“也不是要紧事,只是回峄城的时候需要复命。” “哦。”何亦薇显然没 分卷阅读82 想到话题这么快就终结了。 李文煦摸了摸怀里玉的位置,思惆着要不要还给她,却突然摸到了书册,便取了出来,递给何亦薇。 “这手册里刚好记录了关于这间废弃驿站的一桩逸闻,大小姐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闲来无事?敢情我撩拨你都是太闲了?何亦薇睨了他一眼,怒道:“眼睛痛,看不进去。” 李文煦哪里想过会有女子明知他身份还敢这样对他,一时无措,顺口答:“那我讲给你听。” 他也未翻开书,直接凭记忆就讲了出来:“话说这驿站建于五十年前,彼时这里有位小官吏,倒也是个热忱人,将这驿站管理得井井有条,北来官吏倒也对他颇为赞赏。” “谁知一次,一位走马上任的大官带着家人经过,见这人相貌堂堂,为人也颇为厚道,就起了心思想把未出阁的女儿许给他。一问,却听那小官吏说,他有妻室,也在这驿站之中。” 何亦薇听着深感兴趣,一时把刚才那不愉皆抛诸脑后,一撑下巴靠了过来,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李文煦见她那汪汪大眼,急切地想要知道下文,心思一转,笑道:“结果整个驿站的人都惊呆了,驿站里就连厨房和洒扫都是男子,哪里来的女子。” 何亦薇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眨了眨眼,等着后续。 “可那小官吏竟然指着旁边一处虚空处说:‘瞧,这就是我妻,双十年华,貌美如花。’众人循着看去,空荡荡院落哪里有人。” 何亦薇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李文煦见状忽而抬手指着院中一处,道:“喏,就是那个位置。” “噫——”何亦薇仿佛见到那院中期期艾艾站了个人,不自觉地就拽上了旁边人的衣袖。 李文煦止不住偷笑,又道:“大家看了一阵,辨不出来,都斥那小官吏。谁知道……一回头……那小官吏啊……竟然也凭空消失不见了。” “啊——”何亦薇顿觉后颈凉风嗖嗖,顺手揽住了李文煦手臂。怕是真的怕,倒也不至于怕得如此心惊,可她就借着这机会往那人怀里挤去。 李文煦被逗得哈哈大笑:“吓你的,你后背本来什么都没有,哪里可怕。” 何亦薇做戏做到底,伸手就往他肩头捶去,“你过分过分过分!” “好了好了,我错了。”李文煦受着她绵绵拳头,心头一颤,只觉得像什么小动物爪子挠人一般,无奈张开披风替她遮了后背,叹道:“不冷了吧?” 她终是名正言顺拽住了人,便得寸进尺往那人肩头蹭了蹭,小声嘟哝了一句:“过分。” 李文煦哪里不知她是故意,却悠悠一笑:是了,像只小猫。 第三十四章 前尘:缘分天定 天微亮,何亦薇靠在角落里,唇角带笑,眉梢微漾,睡得正沉。 李文煦心不在焉听着曾福禀报,眼却不自主瞄了一次又一次:她怎么可以睡得那么沉? 曾福不敢看,也不想看,低着头死沉沉禀告着:“桐城守官在我们安顿下后便回去休息了,估计我们一动他们便会知道消息。” “嗯。”李文煦依旧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曾福却不高兴了,瞟了眼睡得正香的何亦薇,叹道:“王爷这是怎么了?非得带上这累赘?” 李文煦笑了笑,不自觉回了句:“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昨夜,他第一次给人讲鬼故事,第一次觉得逗弄人是那般有趣,第一次觉得温香在怀并不坏。他一本正经太久了,如今这般连自己都诧异地习惯不过来。 他回了曾福一句,突然觉得失言,脸色忽而转暗,怒道:“是我平日里待你过于平和了么?怎的反着管起本王来了?” 曾福心惊不已,连忙垂下头去,思考着如何请罪,却听得一声娇笑:“早啊。” 李文煦一张阴沉的脸,瞬间转成春风和煦,转头笑道:“醒了?” 何亦薇笑了笑,笑里带着一丝羞腆,片刻才正色道:“怎么看起来有些愁色?”她是看着曾福说的。 李文煦瞪了他一眼,当然不希望他将刚才的对话说出来。 曾福心中急转,忙道:“属下正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进入桐城。” 何亦薇眨了眨眼,颇感兴趣。曾福瞥见李文煦投来认同目光,又继续道:“桐城有公子不想见的人,只怕一到城门便会被拦阻,所以需要想个法子避开那些人悄悄进城。” 何亦薇听完,一脸诧异不信:“就这?” 当然就这!曾福叹道:“我们躲了又躲,探了又探,知悉对方一举一动,可对方的暗探也着实厉害,总能探得我们行踪。” 李文煦笑了笑,回了句:“对,就这样。”这解释他很满意,没有说出一点机密,又说得没有纰漏,还全是实情。 正巧天光初开,雨后晴空,阳光轻撒,李文煦顺口问了一句:“我要继续赶路了,大小姐……是否同行?” 何亦薇 分卷阅读83 愣了愣,得他破天荒头一次主动相邀,便灿然一笑:“好呀。”也不客气就直接钻进了马车。 却不知另一人习以为常般无奈摇头,也暗暗偷笑。 实则破败驿站离桐城已不远,行不多时便遥遥得见桐城城门。 李文煦掀开马车帘,悠悠一声叹:“看吧,我这般隐匿行踪,他们还是早就知道。” 何亦薇顺他目光探去,却见一排人正左右而立,有身着官府之人,有锦衣贵胄之人,也有守城兵士。 李文煦放下车帘,无奈一笑:“我钓了鱼,鱼儿也耍了我。” 谁知何亦薇眼睛滴溜溜一转,问道:“他们都没见过你的吧?” 李文煦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却见面前的人突然狡黠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 马车遥见桐城城门却突然停下,停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晃晃悠悠继续往城里去。 一到城门前,迎头就有一人赶上来,连忙道:“下官桐城知事沈参,携全城官员,乡绅名豪,恭迎七王爷。” 车内的王爷声音嘶哑:“咳咳咳……各位不必多礼。” 曾福在一旁忙道:“昨日遭逢大雨,王爷感染风寒,现下身体欠佳,为避免将病疫传给各位,不便会面。” 沈参忙回:“王爷身体要紧!快快引路,带王爷前往驿站,快去请大夫!” 马车缓缓入城,一众人面面相觑。 旁边一个老头扶着个老太太,让了又让,等着马车进了城,等着官员和贵人们转了身,那老婆婆弓着腰小声道:“看那一个个眼神,分明在说:好大的架子。” 老头颤颤巍巍压低声音回道:“谁叫大昱七王没有背景,没有朝堂党羽,无人支持。” 两人相视一笑,相护搀扶着进了城。 可不正是乔装改扮之后的何亦薇和李文煦。 刚进了城,李文煦立刻恢复如常神色,四下探望。何亦薇一把将他拉低,带着坏笑道:“哎哟,老头子,当心别闪了腰,老婆子我可扶不动。” 李文煦无言以对,这人花样不要太多。可他一垂目见那丫头冲她眨眼甜笑又止不住逗她:“我呀,见了这满城娇艳女子,瞬间返老还童年轻了三十岁。” 果然何亦薇笑意收敛,立刻直起了腰,瞪了他一眼:“看吧,看个够!” 李文煦轻轻一笑拉着她转入一旁小巷。片刻,那个昨日引走卖绢帕女子的人又一次出现,先对何亦薇行了礼,才对李文煦行礼道:“公子,筑坊地址查到了,可昨日遭大雨冲刷……塌了。” “嗯,意料之中。”李文煦眉头一拧,“还有别的消息么?” 那人道:“人在赌坊,应该还不知道其父已经被杀。” 李文煦轻轻点头,美目舒朗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演场好戏,让他知有人杀人灭口,他有杀父之仇,又有活命之需。” “属下即刻去办。”那人应了便转身离开。 何亦薇听了半晌没怎么听懂,眨了眨眼,话到嘴边生生闷住,咬了唇独自憋屈。 李文煦见她那般模样,知她若不问出来,心头必然纠结难受,不由好笑:“想问什么?” 一得机会,何亦薇张口就问:“那人是谁啊?” 李文煦本以为她会探寻机密,却没料问的只是个人。可她为何会对这人颇感兴致?莫不是又有一面倾心? 这一想,李文煦不淡定了,不带好脸色的回了一句:“暗卫,景平峰,年方十八,还未娶妻。” “哦。”何亦薇略带好奇地眨了眨眼,又道:“暗卫啊?我还以为暗卫是一直藏在暗处的呢,没想到是整日整日在面前晃啊。” 李文煦见她愈发有兴致,心头莫名焦躁,顺带着胸闷气短,颈间冒汗。 “那个……能不能问问,他把那个妇人怎样了?”何亦薇眨着眼,好奇地问:“不会杀了吧?” “你想他怎样?”李文煦声音莫名有些冰冷,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不要不要,可千万不能杀了。”何亦薇突然打了个冷颤,完全没在意李文煦的异常,小声嘀咕:“不就是对你投怀送抱嘛,我不也……你要杀她,可不得也杀我。” 哈?兜兜转转,心思几巧,想得到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李文煦莫名失笑,凉风袭面才觉刚才额间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何亦薇回头,正巧看见他抬手欲擦汗,一把拽了他衣袖,晃晃悠悠伸手过去,“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李文煦不好意思避了避,谁知她突然道:“哎哟,老夫老妻了,替你擦擦汗你还害羞什么?” 何亦薇一边擦,一边踮起脚来,故意凑向前,那欲要入怀又不入的距离,那似笑非笑的娇俏,引得李文煦双手微颤。 他刚想抬手,面前的人嘿嘿一笑,转了身,“我饿了。” 李文煦无声叹息,又抬手抹了抹额间新冒出来的汗。这寒凉天气,汗还没个完了? 老夫老妻的自 分卷阅读84 然钱财不多,便买了两个饼坐在街边就着水囊里的水吃起来。何亦薇吃的是津津有味,李文煦却止不住瞟向一旁。 何亦薇顺他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赌坊。那暗卫景平峰适才好像提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赌坊里? 说什么做戏做圈套,穷人装到底,竟然还是为了公事。 “老头子。”不知怎的她叫顺口了,“我以为你是来陪我吃饭的,没想到是我来陪你办事。” 李文煦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上个月,我二哥送给我父亲一块祝寿神像,说是峄城外东十里因天雷而出土的天生神像,手握长剑,上刻‘怀安天下’。奇的是那像不是旁人,正是父亲的肖像。” “哦。是挺奇。”她回的很是敷衍。 “父亲大喜过望,赏赐了我二哥,却让我暗查此事。” 她目光一闪,感兴趣了,“为何?” 李文煦知她心思纯净,只消引了她注意力,便会将不愉抛诸脑后,偷偷一笑便道:“因为那神像刀凿斧刻迹象过于明显,刻得是栩栩如生。我二哥蠢,可我父亲英明,所以便让我暗查。” “二哥?”何亦薇抬眼思考了一下,问道:“是……那个人?” “正是。” 他二人说的,正是当今皇帝诸多儿子中排行老二的李文德,当朝东宫。 “哦——”一个长长的尾音,她心中了然,问道:“后来呢?” “峄城外东十里的天雷是真,但天降神石为假。因为天雷之后一月才有人发现了所谓神石。” “唔,所以,你二哥为了讨好你父亲,故意找人筑了神像?”她瞄了眼李文煦,“你二哥真的是你二哥么?” 李文煦不明她意,但见她眼色,也猜到她必然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然她摇头啧啧而叹:“这么明显的疏漏,是不是有点蠢?” 他抿嘴一笑:“是啊,而且疏漏不止一处。事成之后他知我在查便将所有筑师全都杀害……唯独有个漏网之鱼。” 何亦薇眉头一皱,心思有些微漾。 “有一对父子因意见不合吵过架,后来儿子一怒之下便回了老家,便是这桐城。只要找到他,安稳送回峄城去见了我父亲,这差事便算是成了。” 李文煦满意地笑着,如今一切还算顺利,至少太子的人还没发现他中途转道来了桐城,等他们获知消息查到了缘由,只怕人已经去到了皇帝面前。 他笑着,却见面前那老婆子本来抹的灰暗的脸,变得更暗。她垂低着头,没有看他,手中的饼也缓缓放低,整个人透着一股沮丧。 “所以……北上本是因公而来,顺带去我那里提个亲?” “……”他的确觉得能一趟办两件事挺好。 见李文煦不回话,何亦薇又道:“或者,你是想用利用提亲做掩护,掩藏前往桐城探查此事的目的?” “……”他的确这么想过。 “哼哼。”两声冷笑从何亦薇齿间冒出,“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什么缘分天定,还欣喜你对我有所改观……最蠢的是我啊。” “不……我……”他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何亦薇说的刚巧都是他想过的。 两人独坐街边,萧索凄凉。 街对面忽而吵嚷声起,那赌场里突然涌出一群人,其中一人一边往外跑一边惊呼:“杀人了!救命啊!” 看来那人便是那个漏网之鱼,李文煦让暗卫做戏,让他以为被人追杀,让他知晓父亲被人杀人灭口,让他心甘情愿去往峄城向皇帝坦白一切。 可……这所有……都跟她无关。 人群繁杂,冲来跑去。李文煦连忙拉起何亦薇,准备躲远一些。谁知她使劲一拽将他拽得贴了过去。 她一垫脚,仰起头来,红唇和鼻尖的温热在他脸颊轻轻一荡,吹出些香气。 她想亲他。他没有推开。 何亦薇心中五味杂陈,终是萋萋一笑:“罢了。”她终是没有亲上去。 人群涌了过来,她一把推开了他。 隔着三两个人,她对他笑了一笑,眼泛泪光。 李文煦被她刚刚的吹气撩得浑身发热,回过神来,却见一双泪眼,凄凄楚楚,幽幽怨怨。 他伸手欲拉,却被旁人挤开。人越来越多,流氓官兵搅闹不休。 “景平峰!护着她!” 对面那双泪眼却逐渐模糊,连带着什么都看不真切。 缘浅那便是无缘,老天没有给他们定下姻缘,眼前的人该放下了。 第三十五章 前尘:私定终身 李文煦下令让暗卫护着何亦薇,谁知一眨眼,她人却不见了。景平峰慌乱循着方向追去,很快也没入长街没了影子。 等到混乱暂歇,李文煦摸了摸胸口,原本沉甸甸的地方,现下有些空荡荡。 是了,那玉佩不见了。应该是刚才她想亲他的时候,趁他发愣摸走的。 ** 分卷阅读85 **** 何亦薇不声不响消失了两日,整个何宅无一人知晓去向,整个闵州无一人看见她。更让何海跟何志潮郁闷的是,那七王爷也同时不见了。 何志潮坐在正厅里拍桌而怒:“这丫头活腻了?就这样没名没分跟着跑了?” 何海握住他又要拍下的手,露出心疼神色:“你今日都拍了十七八回了。”他一垂目盯着桌子道:“这可是古董,你别给我拍坏了。” 何志潮觑了他一眼气得翻白眼,正想絮叨几句,却见何亦薇神不守舍地回来了。 “站住!”何志潮气急败坏冲上前去,正欲骂她,却见她抬眼就哭。 这一哭,老爹软了心,老哥慌了神,连带着她离家出走的事也不计较了,慌慌张张劝了好一阵,最后问也不敢问。 这一次回来,她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出门了,也不瞎逛了,就连云萱想拉她出去玩她也毫无兴致,就连小莫带了新奇事物给她也看不入眼。 谁想这般由着她过了两日,后院忽而飘进了断线的纸鸢,还不偏不倚总掉入何亦薇的院里。 换做以前她可是新奇万分,可现在她盯着那纸鸢看了半晌一动不动。 直到又飘进来好几个纸鸢,各色各样,或大或小,这才引得她拾了一个起来,却见上面绑着个小纸条,拆开看了半晌,又丢了。 这一日拢共飘进了八只纸鸢,她一一拆了,只留下四个字:奇奇怪怪! 这一夜她依旧盯着烛火发呆。失眠已经好几日了,每次临到天亮她才会睡着,可睡不了多时又会在梦魇中惊醒。 轻轻一声叹,她突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肉香,是烤鱼! 大半夜的,好不仁道! 她气呼呼冲出房去,准备逮住人发发邪火,却发现那院中空空如也,香味是从院墙外传来的。 这几日她没好好吃饭,现下正是虚饿,闻着这烤鱼香味实在是心痒,一个分神便忍不住爬上了墙。 她趴在墙头,见那幽幽林间一团火,旁边一个人,举着一串烤鱼问:“要吃么?很香的。” “李文煦?”她惊得瞪大双眼,努力揉了揉,只以为朝思暮想看错了。 他也惊得赫然一笑,又直呼其名。 墙边有个□□,他挪了过去,刚好在何亦薇下,问道:“□□都备好了,下来吃鱼?” 其实他心底想的是:饵已备好,上钩吧。 何亦薇磕磕绊绊跨坐了上去,突然止了所有动作。不对啊,不是决定斩断情丝了么?一条鱼而已,又不是……没吃过。 可是晃眼见到那鱼,烤的是恰到好处,又是大昱王爷烤的……确实没吃过。 她听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两声,忍住了,一翘脚又爬了回去。 李文旭见她一声不吭又要走,忙不迭地爬上□□:“我给你送上来。” 不上钩是吧?那饵自己送到嘴边总行了吧。李文煦踩上了□□,递上了鱼。 何亦薇闻着那鱼香,实在是忍不住,终是回身趴在那墙头,接过了鱼,也不客气脆生生咬了一口,恰到好处。 她嚼了两口,见李文煦笑嘻嘻看着自己,递了回去,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很是动人。 李文煦笑了笑,张口啃了一点,“好吃。想当年我落难他国,也是这么养活自己的,你是全天下第三个尝我手艺的人。” 她嘴一嘟:“才第三个?” 李文煦趴在墙头,偏头看她,应道:“第一个是教我烤鱼的人,第二个是我母亲。” 她呵呵一笑,揶揄道:“我好荣幸啊。”那笑一点也不真诚,完全是看在烤鱼的份上。 两人趴在墙头分食了一只烤鱼,何亦薇满足地舔了舔唇。李文煦盯着她唇却突然又口干舌燥,不由得撇开头去。 何亦薇没注意他看见了自己舔唇,只当他又突然生分,心头那三分怒火赫然又起,一丢鱼骨头,就要下去。 李文煦一慌,连忙拽住了她,忙问:“明晚我再来烤鸡如何?” “来做什么?”她娇气又霸道地回:“我是那点吃的就能讨好的?” 李文煦一听愣了愣神,问道:“纸鸢上的字条你看过了。” “嗯。”她又舔了舔唇,回味着那烤鱼,心不在焉。 “看过了还不知道我是何意?”李文煦满怀期待地盯着她,顺带着又瞄了眼那唇,红红的。 “王爷,我是个江湖女子,能识字已经不错了。那些个字呢,每一个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呵呵就是天书了。” 早知就不用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写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李文煦无奈自嘲,却冷不防何亦薇已经甩开他衣袖跳了下去。 他连忙压低声音喊了句:“明晚我还来啊。” 来干嘛?要不是饿了谁会贪嘴?心里是这么想的,谁知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便你!” 她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很随意很淡然,可听在李文煦耳里却像是故意撒娇。 这一 分卷阅读86 晚,何亦薇睡得极其踏实,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开始盼着日落,连嫂子来跟她核对嫁妆清单,她也是极为敷衍。 这不对!她提醒自己,要嫁人了不能跟别的男子半夜见面,不然就跟那卖绢帕的妇人一样了。 可是……那烤鱼手艺的确不错。她左思右想,终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今晚再尝一次,然后就跟他说清楚。 她晚饭对付得很随意,基本可以说是根本没吃。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二更天,漫天没有星也没有月,她终是又闻到了一股肉香。 她攀上墙头,却见仍旧是昨夜那个位置,仍旧是那个人,今夜烤的是童子鸡。 李文煦见她探出头来,笑道:“我自下午便备好了料腌着,味道一定好。” 她闻着香味,饥肠辘辘,心想:我饿了,当然什么都好咯,有的吃最好。 火光悠悠,李文煦侧脸却是那般好看。她听说那云雾山庄少主宋煊,自己的未婚夫,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却不知他们两个哪个更好看。 胡思乱想等了一阵,她禁不住问:“好了么?” 李文煦抬头见她期待的神情,莫名想笑:“快了,这火候也得恰到好处才好吃。” 看来这鱼儿今夜仍旧需要饵自动喂到嘴边。他偷笑着拽过□□爬上墙头,将鸡腿撕下来递给她,“这烤童子鸡,你是第一个尝的,连我都没吃过哦。” 何亦薇期待良久,见着就生出口津,一把接过就往嘴里咬,入口便是浓香四溢,随即点了点头:“好吃,你也吃。” 她一边嚼一边赞:“没想到啊……我大昱国的七王爷还有这手艺。” 李文煦承她赞赏,笑嘻嘻替她撇去唇角一点残渣。她愣了愣,不觉有些诧异,止住了口中咀嚼,张了张嘴想问也顿住了。 “没想到……我大昱国七王爷竟然还有爬墙的本事。”一声冷冰冰恶狠狠的声音自何亦薇身后响起。 何志潮气呼呼站在院中,咬牙切齿,奈何毕竟是王爷,打不得撵不得,只能一把揪下墙头的何亦薇,拎着她就朝屋里走。 “王爷请回,我镇石门担不起这败坏家风的恶名!” 李文煦见着何亦薇被拎着后颈乖顺跟着进了屋,心头微微一颤,又好笑又好气。此法行不通,那就另寻他招。 何志潮将何亦薇丢回屋里,顺手一拍旁边的博古架,大喝:“你这丫头!” 何亦薇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瞪了他一眼:“小心别拍坏了,古董!”另一只手还往嘴里递着半个鸡腿。 这财迷心性跟他们爹一个模样。何志潮又气又恼,“你个丫头,你知不知道半夜与男子私会是何意?” 何亦薇继续啃着鸡腿,囫囵回道:“我不就偷吃点烤鱼烤鸡,又没跟人跑了。” “你可知那纸鸢上的字条是何意?”何志潮怒气冲冲丢了几张纸,“情诗!道歉诗!句句恳切!” “真的?”何亦薇眼睛一瞪,扔下啃完的骨头就去捡那几张纸,冷不防被何志潮拎了起来,丢进里屋。 “你知不知道,整个闵州都在传,你跟王爷私定终身了。” 何亦薇眼一翻,不耐烦解释:“我没传。我哪有那闲工夫。” “没说是你!是七王爷传的。” 李文煦传……他们私定终身? 这一夜她又睡不好了。何志潮把她关了起来,生怕她偷跑去跟人私奔了。可那屋子怎么锁得住她,床底下就是她早就挖通了的暗道,一溜便出了何宅,直奔闵州城。 刚一进城门,她就感受到了无所适从。认得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多瞧她几眼,而女子眼中还多了些嫉妒和恨意。 她随便逮了个人随口一问便问到了李文煦住处。不用再多问她也知道,这传言到底传得多广多离奇。 何亦薇一怒之下直接冲进了李文煦下榻的客栈。曾福看见她时,嘴上正叼着一个包子,不等她开口,便伸手指了指二楼一间房。 何亦薇立时会意,怒气冲冲上了楼。她一上楼,曾福立刻将楼上护卫全部调下来,一个个的全都满脸憋着坏笑。 何亦薇虽在气头上,但想想是来谈事的就得摆出好言好语的姿态,她压住心底那根弦,克制住自己想要踢开门的冲动,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李文煦开门的一瞬间,露出了笑意,那满眼的得意之色仿佛在说:就知道你要来。 谁知何亦薇一见他得逞又得意的笑,立刻绷不住,一进门就叹道:“大人!王爷!您……到底要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前尘:交换真心 李文煦笑着关上房门。何亦薇吓了一跳要去开门,却被他当先一步挡住了。 现在全城人都知道她何亦薇曾经逼迫昱国七王娶自己,这脸已经丢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可现在,李文煦竟然将房门关上,这可让她如何说得清。 她紧攥着拳头,双目微红地道:“王爷,您 分卷阅读87 关门做什么?” 李文煦哪里肯让她打开,轻轻一笑背靠上门,一双眼盯住她的脸便再也不挪开。 何亦薇却被这眼光羞红了脸,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无奈地道:“王爷,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李文煦却依旧温和笑着:“姑娘自己要求的婚事,我依约前来应诺,可却被拒,又让我如何?” 何亦薇低头叹气。的确是自己要求的,甚至还带着些许逼迫,可一转头又答应了旁的婚事。就算晚了一个月,人家还是来了!说到底,全是自己的错。 李文煦笑了笑,唤了一声:“阿薇。”这一声轻唤,如沐春风,如入暖阳。 “我知道,你生气了,气我两月之期未如约而至。可你知道么,我是多么努力才又重新站到你面前。” 努力?可一点没看出来。何亦薇噘着嘴瞄了他一眼退到了窗边。 “王爷,那日闵州城外作别,您不仅没有告知真实身份,还……毫无半分留恋地离去。此后三月,无书无信更无音讯,已是无意。”何亦薇说着,撇过脸去,眼中泛起泪花,“我一时傻,可不会一直蠢。” 这些年,何亦薇一直以为,闯祸也好胡闹也罢,自己还能再贪玩几年,父兄一定会绞尽脑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等到成婚以后,那便只有做个贤妻良母,与对方相敬如宾,浑浑噩噩一辈子了。 可她终究是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温文尔雅,聪慧过人,沉着冷静,是她无数次想象过的未来夫君的模样,更何况这人还长得极为俊俏。 可是一个本来对你无心的人,没能按约出现在你面前意味着什么。你有意他无心,那这份情谊是为难了对方而已。所以她答应了云雾山庄的婚事,反正除了这个人,嫁给谁不一样? 何亦薇凄苦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些埋怨的神色,道:“一句承诺而已,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您又何必为难?” “是,我承认,当初答应此事,与我而言可有可无。”李文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可我既然来了,便是认真了。” 何亦薇听着李文煦的言辞,心中有些感慨。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分明没有半点情谊,怎么会几月不见反倒生出了“认真”的想法。 前几日自己上赶着去撩拨,他也无动于衷,怎的突然就转了心性? 李文煦像是看出她不相信,笑道:“你可知作为昱国七王的我,曾有过什么经历。” 何亦薇了解不深,只能轻轻摇头。 “我的母妃只是宫女,没有显赫家世,也没有倾世容颜。所以,我一出生便不受父皇喜爱。十二岁那年,渔门之战昱国战败,向沧澜国求和,我便被送往沧澜国作质子,一去八年,生死全凭自己。” 这些她都从小莫那里打听到了,天下人尽皆知,不甚稀奇。 李文煦凄然一笑:“烤鱼也是那时候学会的,我得活下去啊。” 何亦薇静静听着,却没注意李文煦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八年里,我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百姓离苦,也见过太多欺诈谎言、勾心斗角,我学会用一副伪善的面孔伪装自己,学会示弱,学会装傻充楞。” 李文煦见何亦薇神情冷静些,便拉着她走到桌旁坐下,替她倒了一杯水,又道:“你无法想象,我拼了命逃回昱国之后,成为了昱国七王,其实也不过是当今皇上的第七个儿子罢了。” “至少也是皇亲国戚。”何亦薇噘嘴道:“我一个江湖女子,高攀不起。” 李文煦垂下眼看她,声音沉沉,“可是,我这个皇亲国戚,无时无刻不在搏命。” “闵州赈灾粮这样的差事也是在搏命么?”在何亦薇的心中,闵州赈灾是个轻松又能讨得好处的差事,哪里有什么难度。 “竹渠瘟疫之殇、西北流骑之乱、闵州救灾之粮,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李文煦道:“不论我怎么做,都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下至一州之官,上至皇亲国戚。” 她不懂,想了想便放下了,只乖乖地继续听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要了我的命,明里不行暗地也可以。我那么辛苦那么努力活了下来,小心翼翼,亦步亦趋。”李文煦说着,眼中尽是无奈,“每一步都要思前想后多番演算。” 何亦薇第一次从这双明眸中看到这一丝无能为力,可这情绪又坦诚得很。她叹气道:“是,人活着都不容易。可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李文煦捧起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笑道:“我想让你知道,我现如今能够站在你面前是多么不容易。我决定应诺娶你,连带着你今后也会不容易。” “我堂堂昱国七王,府中有不少姬妾的。发妻周氏乃当朝丞相之女,由皇上亲赐,还有妾女数人。可她们未必心属我七王府,不得不防,却又不能防得太过。” “告诉我这些是干嘛?”她不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薇。”李文煦拉住何亦薇的手,握在手中,道:“我不愿就此错过一个愿以真情待我的人。所 分卷阅读88 以,我回来了。” 何亦薇哪里得过旁人这般肺腑之言,一时意乱,羞红了脸颊。 李文煦低头看着那娇羞的人,心头不由一颤。生的娇媚就算了,无师自通会撩人就罢了,怎的一眨眼又这般娇俏? “可是……”何亦薇突然仰头,不解地问:“你不喜欢我啊。明明同样是撩拨你,为何那卖绢帕的人你一点都不拒绝,为何我一靠近……你就躲?” 李文煦失声而笑,笑着笑着弯了腰。 何亦薇哪里知道他在笑什么,心头气又重了两分。 李文煦坐直了,大手在她小手上摩挲着,“心头没有的人,怎样都是无动于衷。心头装着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心神。” 这么白话,她听懂了。但是怎么听起来那么令人心慌?她羞红了脸又把头垂了下去。 李文煦只当说到了她心坎里,侧头去看,心念一动就想吻她。 可谁知,她又突然抬头,带着求知的眼睛问:“可是你那日前来提亲,没成功就走了呀?一点不留恋的。我去追你,也没见你遗憾后悔。” “……”李文煦愣住了。她实在是太聪明。 “你哄骗我!”她气得噘嘴。 他也不自觉噘嘴,回道:“还不是你自己说的,有婚约了不嫁我了。我只当一面之缘过分浅薄,你改了心念,我又怎好再坏了你的良缘?” “桐城一行,我确定你的情谊,来不及说,你就跑了。”李文煦故作生气道:“我这不又是纸鸢又是情诗,又是烤鱼又是烤鸡,百般示意,求你原谅了么?” 她抿嘴一笑,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李文煦不由得出了一背冷汗:她也确实是好哄。 趁热打铁,李文煦又道:“我虽是后知后觉,但也愿真心相待。我不想委屈你,便先行禀告了母亲,迎你为侧妃。” 何亦薇微微惊诧,她一个江湖草莽之女,这……实在是有些过于惊喜了。 李文煦将她的所有情绪收入眼中,又道:“我不想你远嫁峄城受了委屈,做了万全准备才来。你一句作废,就让我打道回府,我怎么甘心?又怎么舍得?” 舍不得么?何亦薇只当是自己一厢情愿,可听起来李文煦也是对自己有了情谊。想了想她才道:“你不骗我?” “真心相待!句句属实!”忽而李文煦却又温情一笑,喜上眉梢。 何亦薇被这笑意感染,也笑了起来,只是有些腼腆。那些别扭和她心底的隔阂也随着这笑意一并消失了。 笑着笑着,何亦薇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应诺了云雾山庄的婚事,立刻止住了笑。 云雾山庄,也是个江湖大帮派,其细作眼线遍布天下,贩卖消息为生,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江洋大盗,他们都能查到其秘密,传闻就连沧澜国皇宫都有他们的眼线。 镇石门多年来与云雾山庄关系甚好,合作数次皆有所获,如今与云雾山庄少主定亲,也是她父亲何海去提的。 若是她悔婚,那可不是她一个人或者她父亲与云雾山庄庄主的私事,而是事关镇石门三千门徒的大事。 这事一定要跟云雾山庄谈好谈妥谈得没有后顾之忧。 她心念一动,当即起身就往门口冲,被李文煦拉住,忙不迭问:“怎么了?”他以为她又不愿了。 “你……你等我五日,最多六日!我去把真心拿给你。”她话到此处,一转身推开窗户,一跃从二楼跳下。 路人惊呼之声乍起,李文煦惊得一愣一愣,眼看着她从街口跑走。景平峰却从暗处走出,与李文煦互相点了个头,跟了上去。 何亦薇什么都没说清楚便离开,李文煦只觉她行事大胆,难以猜测,好在景平峰跟着,也足以护她周全,便也暂且放心了。谁知景平峰到了午时又返回,说人回了何宅再没见出来。 旁人看到的,是镇石门的大小姐,进了七王所在客栈,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有人说浪漫的,有人说不知检点的,也有人编撰了一波三折的凄美故事……总之传着传着就传到了镇石门。 何海一听慌了。何志潮一听怒了。 不管有几种传言,总有一点是一致的,那便是:镇石门大小姐进了昱国七王的房间,再也不出来了。 她平日里胡闹惯了,几日几夜不归家也是惯了,可在男子房中待了几日,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何海跟何志潮冲到到客栈准备兴师问罪,谁知王爷温文尔雅,不发脾气不吵架,就像他们所有力气都去打了河中水一般。 李文煦据实相告,她跳窗跑回了家。可家里上上下下翻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下可不得了,整个闵州和周边城镇,都被镇石门翻了个底朝天,方圆三十里草木皆兵,但就是找不到人。 最后还是云萱指了暗道位置,才知她从暗道偷跑了。与此同时,大嫂惊呼定亲文聘不见了。 李文煦倒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直等到第八日,何亦薇回来了,大摇大摆从客栈 分卷阅读89 正门进去的。 这一次,何亦薇没见到曾福,也有问询任何人,径自上了二楼,进了李文煦房间。一众护卫也没有任何人说话,自觉地退下二楼,在底楼偷偷傻笑。 李文煦依旧淡然,何亦薇却蓬头垢面。 她气喘吁吁地道:“对不起,我迟回了两日。” 看着何亦薇有些内疚的神情,李文煦不忍道:“你多等了我一月,我不过才多等了两日而已。” 何亦薇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一口灌下,李文煦看她那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去哪儿了?令尊差点将闵州城翻了个底朝天。” “我……去退婚了!” 第三十七章 前尘:两情相悦 闵州城外何家山庄之内,何海正焦急地在正厅踱步。何志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儿子何定遥耍弄木剑,也是愁得眉头拧作一团。 “爹爹输了!爹爹输了!”何志潮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中木剑不知何时被儿子砍断,不走心地夸了一句:“我儿将来定是大英豪。” 小儿何定遥如今才六岁,缺着门牙、齿间漏风,止不住呛道:“做大英豪有什么意思,要做天下无双的多情公子,娶那天下最美的娇娘子。” “……”何志潮脸色一沉,喝问:“谁告诉你的?”他心底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果然,何定遥缺着牙齿的嘴又开始傻笑:“姑姑说的,不要走别人定好的路,要走自己喜欢的路。” “闭嘴!”何志潮传承了何海的性子,因着年轻气盛,这脾气也是暴躁地很,“学谁不好,学你那姑姑!”说着伸手去扭那小儿耳朵,扭得他哇哇直哭。 何海见状一抬手扭住了何志潮耳朵,“放开我孙子!” “爹!”何志潮气急败坏:“你打算让你女儿把你孙儿教坏么?” “你就教的好了?”何海也是个暴脾气,虽说近年岁数大了收敛了很多,可依旧是一点就炸,“你妹成这样不是你教的?没你的份儿?” 两人这边正吵嚷着,镇石门闵州堂堂主龚碧新突然冲了进来,一见那场景,慌乱踉跄,转过身去才道:“大小姐回来了……直接进了闵州城。” 父子两人火急火燎准备出发,门房却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掌门,少掌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二人匆匆奔到山庄门口一瞧:果真是大事!门口那叫一个壮观啊! 来者上百人,在曾福的带领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该有的一切应有尽有,还有两对百岁老夫妻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前来,递上大昱七王的定亲文聘和聘礼清单。 那两对百岁老人都是闵州城福泽高寿之人,取的正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之意。其心意可见一斑。 而那聘礼,从上一次的十个大箱子,变成了……从山庄门口一直摆到了路口拐弯处,依旧看不到头。 且说这曾福,自何亦薇离开那日便被打发去城门口附近租了个小宅,将携带的所有钱财都置换成了聘礼,还专捡昂贵的买。这一买便一发不可收拾,打点出了整整三十六箱。 何亦薇刚刚进城,他便带着聘礼招摇过市出了城,按照王爷吩咐一路吹吹打打吵嚷叫嚣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直接赶到到了何家的山庄。 谁知何家父子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连个正眼也没给他,就怒气冲冲奔往闵州城而去。 ****** 那日何亦薇突然跳窗离开,镇石门遍寻方圆三十里找不见人的时候,李文煦便大约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只是他以为她大约也是去闹一闹谈一谈,没想直接退了婚。 李文煦心惊不已,又止不住窃喜,这世间有个女子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娶回去一点也不亏。 “云雾山庄也是个江湖名门大派,就……答应了?”他隐隐有些担忧,会不会有人暗中使坏。 何亦薇皱了皱眉回道:“出奇顺利!”她也知道李文煦为何而忧。 她一人前往云雾山庄退婚,便是想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头上,哪怕是声称自己叛出镇石门,也要保全云雾山庄与镇石门之前的合作关系。 可没想到,庄主似是知她来意,百般躲避不见,她只能等在云雾山庄出行的必经之路兴庆道上,等了两日终于等来少庄主宋煊的马车。 她一箭射向马车,逼停了对方,大大咧咧说明来意,直接提出了退婚,还明说:订婚乃家父之意,我实则心有所属,还请少庄主成全。 本想着就算对方让她磕头认错她都会义无反顾,没想那冷冰冰的少庄主宋煊只是看了她一阵,带着蔑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末了,人家只是从她手里抽走定亲文聘,当场撕毁,冷冰冰回了一句:“如你所愿。”让后钻进马车扬长而去,未表一丝不满。 这当众被退婚可是一件没脸面的事,没想宋煊便这样答应了。没有要求,没有愤慨,不欣喜,也不恼怒。 何亦薇想不通,但好歹事情是解决了,半颗心也算是 分卷阅读90 放下了。 “那为何你看起来并不高兴?”李文煦笑道:“莫不是看见那云雾山庄少主俊美非常,发觉自己选错了?” “李文煦!”何亦薇直呼其名,毫不客气,谁知她突然话锋一转,温柔地道:“我与云雾山庄退婚,也许就此为我镇石门埋下隐患。我付出的代价可是极大!“ 不等李文煦回话,她抬眼娇羞地瞟了瞟,羞答答道:“今后,你便是我何亦薇的夫君,我的天。此生此世,我会倾心相待,一世不悔。” 何亦薇说完,便羞红了脸,垂低着头用手撺着衣角扭捏了起来。 李文煦听在耳里,却甚是震撼。有些人一辈子说着对你好,也只是嘴上说,但有些人会用行动证明。眼前这人连亲自退婚之事都做得出来,便是第二种。 李文煦拍了拍她的肩,只觉她极为瘦弱,却完全不似那些娇滴滴的世家贵女。 “哎呀!”何亦薇猛然抬头:“不知道老爹会气成什么样,老哥会不会被我气疯。”她一眨眼悲情忽起:“我完蛋了。” 李文煦被她一惊一乍惊到,哭笑不得,却见她脚底一虚,往自己怀里靠来,一慌便抬手撑住了她肩。 何亦薇一抬头,羞腆的抬起眼帘,“我委屈,王爷抱抱我安慰安慰嘛?” 李文煦被她逗笑,却拎着她肩,无奈叹息:“脏,去洗了换身衣服再抱。” “王爷嫌我?”她一噘嘴,低头看去,的确满身尘土,一点都不好看,便也认了。 李文煦叫人准备了热水和新衣,退出房去独自站在门口替她守着。不知怎的,他就是想守着,生怕有人突然冲撞唐突了她,毕竟那是自己的人。 何亦薇在浴桶里仔细洗着,时不时发呆傻笑,又侧耳偷听屋外动静,想要将李文煦一举一动收入耳中。 谁知她刚刚洗好,衣穿一半,便听到老哥大吼:“何亦薇,给我出来!” 老爹忙不迭劝道:“好好说话!”话音一转也是高声呼喊:“阿薇!” 二人奔走极快,片刻便到了房门前,见李文煦站在当处,何志潮当场怒火中烧,暴喝:“我妹呢?你把人唤来!” 李文煦一点也不恼,笑回:“就在屋里,稍后便出来。” 何志潮哪里肯等,忙慌就去推门,李文煦抬手去阻,他也不顾其身份,一把推开就闯了进去。何海倒是世故圆滑些,心知不好,连忙扶了李文煦,这才往里屋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何亦薇衣衫不整站在屋内,正着急忙慌理着掉了半截的袖子。她也是越着急越混乱,穿了好一阵愣是穿不好。 “呵!哈!老爹,老哥,来啦。”她放弃了挣扎,除了这个她也不知该说些其他,好歹终于将袖子套上了。 何海愣怔了片刻,忙不迭冲进去拉她到一旁问道:“阿薇,你该不是……就……啊?”那一双眼骨碌碌在她身上瞄着,又瞟向一旁李文煦,看他衣衫是否安好。 何亦薇嘿嘿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迟早的事嘛,这样认了岂不是更容易嫁?反正现在整个闵州都认为她已经不清不白了,何必顶着那恶名守着所谓清誉。 何志潮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抬手就要打人,“你个臭丫头!” 何亦薇脖子一梗,头一仰把脸凑上去:“打吧打吧,老哥你就盼着我孤独终老!” 谁知一巴掌还没打中,何海当先怒了:“你敢!你打我女儿,我回去打你儿子!” 儿子是何志潮软肋,这一下算是将了军。他恨恨不平放下手,怒气冲冲瞪视着李文煦,恨不得用眼睛把他千刀万剐。 谁知李文煦不慌不忙行了个礼,叫了声:“兄长。”这一声更是把何志潮气得心绞痛,站都站不稳。 李文煦又一转身对何海也一行礼,唤道:“岳父大人。” 不得不说这一声“岳父大人”还是很受用。何海见自己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实在是无奈。最后左看看右看看,终是认可了。 李文煦提出婚宴就在镇石门办,让大小姐风风光光出嫁,一应事务他着人安排。何海觉得挺贴心,比从侧门悄无声息抬回王府贴心。 李文煦提出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未来半年最好的日子。何海一想用心,着急娶那便是真的用了情。 李文煦又提出,自今日起二人按照定俗直到婚嫁当日不再见面,他借用这些时日去打点云雾山庄后续事情。何海一想,妥,面面俱到,很是满意。 就这样,何亦薇不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被拽回了家,乖乖呆了十几日,盼天盼地盼到了成婚那一日,一大早起来突然哭得天昏地暗,各种舍不得。 舍不得老爹,老爹把自己最宝贝的一把匕首送了她,整个镇石门中人见这匕首都知道她身份尊贵,以后去哪里都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舍不得云萱,大嫂便忍痛割爱让云萱跟着她同去峄城,两人互相照应,他们也安心。 舍不得小侄儿何定遥,小孩却被他老哥一把抱走,还恶狠狠瞪了她好几眼才作罢。 这 分卷阅读91 一日,她穿了这辈子最繁杂的衣,化了这辈子最浓的妆,带了这辈子最重的发髻,嫁人了。 拜天地的时候,她忍不住去瞥那人的手,怎么那修长的手指那般好看? 入洞房的时候,她忍不住挠那人手心,怎么那人的手心那么暖? 掀盖头的时候,她娇羞抬眸浅笑,怎么……没人闹洞房? 哈哈,没人敢! 李文煦去了前堂酒宴,她乖乖换洗,乖乖听大嫂的话端正独坐其间,等啊等,也没等多久,怎么那么累呢? 李文煦在酒席上敬了三杯酒,便辞了席返回后院。他不想参与其中,旁人也不敢劝酒,反倒是他离了席各自都自在。 更重要的是,十几日没听见那丫头的聒噪,还真很不习惯。谁知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而回,却见何亦薇瘫倒在桌上睡着了,面前是花生壳红枣核。 他靠近,她皱眉,暴露了自己已经醒来。 李文煦笑了一笑,侧着头看向她,眼眉宠溺,“装的?” “就当我真的睡着了嘛。”她抬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李文煦的衣袖,眯了一只眼瞄向他。 初时李文煦只觉她可爱,再一细看,却见她已经从脸颊红到了脖颈,莫名笑道:“原来你是如此这般的……极易害羞。” 何亦薇被李文煦这么一逗,脸更是红透了。 她一嘟嘴不高兴了,“王爷这么快回来,就是来嘲笑我的?” 李文煦爽朗一笑:“我一个王爷在那席间,旁人也不自在,不如早早来陪我的新娘。十余日不见,可有想我?” 她笑得开怀,突然薄唇一翘,一字一顿回道:“小别胜新婚。” 李文煦一见这天真烂漫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趁着何亦薇不注意,轻轻在她唇上琢了一口。 何亦薇大惊失色,结巴起来:“你……你……这是做什么?太……太……太突然了!” 李文煦开怀大笑,道:“那为夫问一句,可以亲你么?” 她欲拒还迎地用手撑了撑靠得极近的李文煦,心生怅然:“我可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换得今日的。将来你若喜欢上旁人,我不怪你,怪只怪我自己长得不好看。” 李文煦捧起何亦薇的脸,道:“谁说你不好看了?” 她羞红了脸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欺负我,若哄骗我……我就……” 李文煦笑了:“怎样?谋杀亲夫?”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么?他想不到了。 “那我自是舍不得的。”何亦薇叹了口气道:“那就躲开你,忘了你。” 李文煦笑着柔声道:“你敢?” “看我敢不敢!”何亦薇突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甚是好看。 这笑着的人,红唇煞是好看,禁不住李文煦又低头吻了下去。这一吻又绵又长。她下意识抬手勾住了他脖颈,闭上眼回应着。 李文煦将她抱起,走向了新婚红帐。她指尖微微紧缩,掐入了他衣领深处。 这一夜又长又暖。天刚亮的时候,何亦薇醒来,用指尖触着李文煦的睫毛,低低在他胸膛上道:“我能不能跟王爷讨个独一无二的聘礼。” 李文煦睫毛颤着,伸手覆上了她的腰,轻轻一捏,应道:“但凡所有,必当奉上。” “我呀,能不能叫你……昭郎?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只能你我知道的,也只能我叫的。” 一声轻笑:“叫来听听。” “昭郎——” 第三十八章 飞鸡起舞 “昭郎”二字漫上心口,她还未来记得呼出声便骤然醒来。眼一眨,心一顿:梦啊? 不知为何,她近日总是在梦中忆起前尘旧事。那梦里的时光甜得似蜜,再醒来却又另有一番滋味。 所谓你情我愿、你侬我侬,都不过是她自己多付出了些换得了李文煦多一点青睐。若是当初她安安稳稳不去招惹,安安稳稳嫁给旁人,过着平淡普通的日子,后来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 一声悠悠轻叹,天色依旧深沉,好在睡不多时,她扭了扭微微发麻的腿,抽动了一下被李文煦握在手心里的手。谁知她一动,李文煦竟然一声轻哼也翻动了身。 她下意识闭眼歪头,假意睡着。好像刚才梦里她假装过了,两次李文煦都看穿了,他学她说了同样的话。 心思悠悠转过,却听得李文煦窸窸窣窣起床之声。他一声不吭将她抱起,放进被子里,抱在怀中裹了又裹。 虽未睁眼,她却能感觉到,一双灼热的眼正盯着自己。好吧,看你能盯到何时?醉了还能睁眼睡不成?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便噘了噘嘴,也不在意是不是被李文煦看在眼中。片刻之后,温柔触碰。 李文煦的手指轻轻地在她唇上一触即离,转而带着温热缓缓向上又点了点她鼻尖,复又沿着鼻梁滑到她睫毛轻轻顺了顺。 所有动作小心翼翼,似挨着又似不挨着,就像她是个陶瓷娃娃,一不 分卷阅读92 小心就碰碎了一般。 忍不了!太痒了!她刚想睁眼,却觉眼角突然覆上一阵暖意,比那欲触未触的指尖更暖更柔。是他的唇! 那唇瓣轻轻一触,似怕惊醒了她,复又在她唇角一触,一股浓浓酒香入鼻。他偷偷一笑,将她揉进了怀里,“别想逃。” 这温柔的怀,这熟悉的吻,和小心翼翼地触碰…… 好像她中毒那晚,浑浑噩噩几度梦醒梦沉之间,也有个温暖的怀将她烧得滚烫的心抚平,也有个温柔的吻在她眼角擦干泪痕。 李文煦!你敢偷亲我?她猛然睁眼,就想问个究竟。可双目一瞪,只觉面前人脸模糊不清,似有若无。 里屋没有烛火,只有外间的蜡烛光隔着门隐隐跳闪。他刚才能看见么?竟然看了那么久? 两人相对而卧,挨得极近,呼吸相触,辗转多意。他呼吸绵长而清缓,每一次呼气都能带出一丝酒气。 好吧,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什么呢?秋后算账,来日方长,走着瞧! 何亦薇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李文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睁眼,已经天色大亮。这赖床的习惯真是从来就改不掉。 云萱替她整理长发的时候,偷笑着问:“小姐,你昨夜是不是做了一个好梦?” 何亦薇心头咯噔一下,应道:“是啊,是做了个梦,但是没想到醒来更痛。” 玖儿进来刚巧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黑沉了起来。芷苒一见,默然退了出去。 芷苒应是得了李文煦命令才刻意没有随时跟在何亦薇身侧,她只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也一定会在不该在的时候悄然离开。 何亦薇看着芷苒离开跨院的背影,抬手在那窗框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突然问:“今日天色不错,不知有没有什么趣事可以打发闲情?” 玖儿面色更加难看:“打发闲情不如想想正事。”她不喜欢王府,毕竟人生地不熟,眼见着这两人一日好过一日,自家少主交代的事却一点也无进展,心底更慌。 何亦薇见她恼怒,弯唇而笑:“正事一直在想,可不是怎样都被盯着的么?倒不如我们迂回一下,另寻他法。” 云萱见她那般模样,知道她又有古怪主意,想着总比她独自闷着好,当即极为配合地问道:“小姐只要穿得厚厚的,想怎么玩耍都可以。” 何亦薇眉梢一挑:“出府有人盯着,府里闹腾总没敢阻止吧。” 云萱疑惑丛生,却也起了兴致,忙问:“那……小姐想做什么?” “王爷不是宠着我嘛,那我就好好的乖乖的留下来。”何亦薇说着,脸上突然冒出一丝坏笑:“不闯祸不罢休,不陷害不收手,不闹得鸡飞狗跳对不起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云萱和玖儿同时愣了。 不是舍不得我走么?不是我怎样你都故作淡然么?那我倒要看看能忍让到何种程度!只盼昭郎你不要后悔! 她坏笑着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们觉得,整个王府里谁最不待见我?” ****** 午膳过后,杨漓在房里翘首盼着。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吃上冬日第一批进贡的蜜桔。今年没有去阳华公主府邸叨扰,便只能让管家去东市采买。 左等右等,左盼右盼,不由得一拍茶杯盖,怒道:“咋们王府的官家这么没用的么?买点蜜桔也能买上半日不见人影?” 正说着,管家捂着脸就奔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求饶。 玉遥一早被余姑姑带人掌了嘴,如今正在养伤,跟在杨漓身侧的是刚刚提拔上来的丫鬟青青,此刻察言观色,当即替杨漓说了她心头的话:“买点蜜桔而已,怎的管家这般委屈?” 管家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小的一早就着人去了东市采买,挑了最好最甜的。可……谁知刚进院里便被……何王妃的人给劫了。” 又是她?杨漓气得咬牙切齿。昨夜是想收拾她结果被算计,自己心头气未压下却也输得心服。没想到自己没找她麻烦,人家自己还揪着不放了。 青青看了杨漓脸色,知道她现在不想跟那位硬碰硬,忙道:“那就不能再去买一次?” “买了!”管家委屈道:“买了三次了。一次是从正门进来的,一次是从侧门进来的,都被劫了。刚刚那一筐,是从院墙递进来的,我亲自抱着过来,谁想都快到了还是被抢了。” “我还……我还摔了一跤,擦破了脸。”管家捂着脸,泪眼汪汪。这王府里还没人这么欺负过他。可奈何,头一回欺负他的人,他是一丁点也惹不起。 “欺人太甚!”杨漓怒了!一次两次三次,就盯着她的蜜桔,说穿了其实就是跟她过不去。 “好你个何亦薇,仗着王爷宠你是么?”杨漓气得腾一下站起,一迈步便直往前院而去。 这账要算,还得算得清清楚楚!谁没算计谁?谁没欺了谁?杨漓怒恼羞成怒,冲进小跨院,张口就斥:“何亦薇,给我出来!” 这震天响的一声怒喝之后,整个 分卷阅读93 跨院都不安生了。那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却有十几个鸡鸭鹅,被她一声惊斥惊得扑棱棱四窜。 这鸡鸭鹅扑着翅膀四窜,把那娇滴滴的贵女杨漓吓得面色煞白,站也站不住,挪也挪不动,抱着头惊叫:“赶走赶走!” 这院里没有杂役,管家只得亲自上场去赶那四处乱窜的鸡鸭,这一赶更是鸡飞狗跳一般,混乱得不成模样。 也不知是哪只鸡胆大包天,直接飞上了杨漓的头,还一个恰好那鸡爪子便和她的发叉搅在了一起。另一只鸡爪毫不客气地在她头上疯踩,双翅也毫不停歇地继续飞扑。 何亦薇她们三人躲在屋里,顺着门缝和窗缝看得心惊肉跳,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芷苒听见动静从旁边梅阁赶过来,慌忙伸手招了招,突然涌出两个人来,帮忙把杨漓头上的飞鸡取了。 杨漓吓得瘫软在地,半晌起不来,最后才被两个丫鬟架着她双臂,连拖带抬跑走了。 杨漓一走,惊叫声暂歇,院里便安静了许多。 何亦薇一推窗,掩面而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找人清理了!” 那管家无奈又委屈:你弄的,闹了杨王妃,还得我收拾?想是这么想,还是赔上笑脸应着是,找人去了。 那两个护卫互换一下眼神,正准备撤离,何亦薇突然开口:“两位便是护卫我安全的暗卫吧?”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这两人便不得不停下来行礼问安。 “二位辛苦了。”何亦薇笑着对玖儿使了个眼色,又道:“这里有些蜜桔,聊表心意,还请收下。” 玖儿提了两篮蜜桔,绕过满地鸡鸭,一人递了一篮。那两人愣愣接过,道着谢却满脸不自在。他们是暗卫,可这出来一晃,便是暴露了。 何亦薇笑着将窗关上,不再为难他们,却止不住掩嘴偷笑。芷苒对他二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眉头却紧紧拧到了一起。 今日这一场可是闹得大了,谁都有失职,可谁都没办法。 管家硬着头皮找来人将院里鸡鸭全都清走,又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这才去杨王妃院里请罪。 谁知人一到霜飞院,却见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原来是杨漓回到院里洗了好几大桶水依然心有余悸。 这日下午,管家急得跳脚,芷苒愁得心慌,唯独怀彦施然一笑,带人出了府。 黄昏时分,晚膳之前,一大车蜜桔从后门被运了进来。每个主子那里分得了一筐,每个管事那里分了一篮,所有家仆在吃饭的时候每人都领到了两个。 怀彦同时还让人放话:王爷体恤,冬寒添衣。 杨漓听说之后,气得想吐血,却终究哭唧唧没能发作。何亦薇听后,喜得眉梢上翘,与玖儿和云萱在屋里偷偷击掌庆贺。 三十九章 明日去闯个大祸 晚膳刚过李文煦闷着头就冲进了跨院,何亦薇透过窗格看见,对他喊了一声:“王爷——”。那声音说娇不算太娇,说柔不算太柔,却把心事重重的李文煦惊得抬起了头。 他一抬头,何亦薇便露出了一个乖巧又令人迷醉的笑,“王爷用过膳了么?” “你说的是午膳?宫里随便对付了。”李文煦回得有些惶惶然,却不再冲着门口去,而是直接走到窗前,与她隔着窗对望,问道:“风大,怎的站在这里?” 何亦薇将手撑在窗台上,仰头笑得像抹了蜜一般,“我在看王爷今夜何时回,书房灯何时亮。”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丫头怎的突然主动示好?莫不是昨夜抱着她睡了一夜,她想通了? 显然不是的。李文煦并不蠢,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便顺着回了一句:“琨国使团已经到了,下榻在城东裕苑,我回来换身便服,晚点过去赴宴。” “哦。”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呀。何亦薇扯了扯他袖子又问:“又要醉酒晚归?” 难不成昨夜醉酒胡说了什么把她吓到了?李文煦反手把她小手握了,不好意思笑道:“不了,醉了也不来闹你,你早些睡。” 说着,又将一物塞到她手里,“琨国的新鲜玩意儿,收着。” 她翻开手一看,是个雕刻精细的玉石,呈卧状,一条细长尾巴弯弯翘起,细一看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 果真是把她当成了猫。何亦薇心头不算不悦,可总被人当做是猫,显得自己太过于乖顺了些,是今日闹得不够狠? “王爷匆匆而来,就是给我这个?”她将手中玉石一扬,不太欣喜。 李文煦听这语气里怎么有点不愉,垂目打量了下她脸色,小心翼翼回道:“其实是想你,所以找个借口来瞧上一眼。不然今夜回来晚,明早出门早,见不着心慌。” 何亦薇摩挲着手里的玉猫,很给面子的回了个不痛不痒的笑。 李文煦也无法再继续与她闲聊,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回房去换衣。刚进门怀彦便跟了进去,一边替他换衣一边道:“王爷是不是在何王妃那里讨了不愉 分卷阅读94 快?” 李文煦心头正纳闷,问道:“你知为何?” 怀彦一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有些忍俊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忧伤。王爷听了可得稳住。” 李文煦一听顿知不好,“我可以不听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怀彦还是硬着头皮把事情讲给李文煦,惹得他哭笑不得。怪不得那丫头今日一见就各种讨好,原来是以为会责问她。奈何他根本没来得及了解此事,反而还让她委屈了。 怀彦替李文煦收拾了换下来的衣衫,又道:“我私自做主,只怕暂且压住了事,未必压住了杨王妃的怒火。” “做得好!”李文煦叹道:“若不然这府里还不翻了天?”他心念一动,问道:“那霜飞院里现在不闹?” 怀彦掩嘴偷笑:“吓坏了,估计忘记顺着这机会闹了。” “也好。她平日飞扬跋扈惯了,不是欺辱家仆,就是揪着洗雨院的人折磨,还能给王妃甩脸色,有个人治治她也不错。”李文煦戴好玉佩,将一把匕首藏进袖中,又道:“辛苦怀彦你再盯紧点,别闹太大。” “是,我知道的,王爷放心。” 二人一开门,但见曾福已经在外候着。他今日一整天都跟着李文煦忙碌,刚回来便匆匆去体恤看望了下属。 李文煦一见他突然也想了起来,问道:“雁祥生怎样了?” 曾福好笑不好笑地道:“脸上几道血痕,倒无大碍,注意点也不会留疤。” 怀彦忍不住揶揄:“是了,雁祥生长得也算俊俏,若是毁了那脸,便是可惜了。” 谁知曾福反而被提起了兴致,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脸上的伤无事,心伤却重。他一见我就诉苦,说他将来娶妻绝对只娶一个。” 妻多事多。李文煦哑然失笑:“他好像说过跟家乡的表妹定了亲?让他择个日子回乡娶亲吧,怀彦准备点金银首饰给他做聘礼,也当是我对他的谢意和歉意。” “是。”怀彦应着,让开了路。 李文煦匆匆迈步,曾福跟在后头问:“王爷,我娶亲的时候,也会不会送我点金银做聘礼啊?” “送!破相送百两,断手断脚送千两。” 且说何亦薇见李文煦匆匆离去,借着烛光细细把玩那玉石,却觉眼睛睫毛胡须一应俱全,雕刻得细致精巧,很是可爱,看着看着喜欢上了,端端正正摆在了书案上。 云萱见她傻笑,不由跟着笑:“小姐,你这几日比之前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心情也好,气色也好,为什么总想着离开啊?” 是啊?为什么总想离开呢?她也弄不清,总觉得离开有些不舍,可不离开又对不起自己的初衷。最重要的是,宋煊还在等着她。 一提到离开,何亦薇突然灵光一闪,斜眼看向云萱,露出一个坏笑:“准备三套男装,明日去闯个大祸。” 第二天一早,李文煦天刚亮便出门。她们一行三人换上男装也准备出发。 “小姐,我们是从哪个墙翻出去?没有□□我上不去啊?”云萱没习过武,最多也就跟着何亦薇爬过树,上去可以下来不会。 何亦薇一想着回到王府月余今日可算能够出去,心头止不住雀跃,兴高采烈回道:“我们……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 何亦薇在云萱和玖儿的目视之下走进院子,看见刚巧过来的芷苒,对她道:“我想出府去玩。” 芷苒愣了愣,启唇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何亦薇对她一笑,转而仰头对着虚空道:“我要出府去,劳烦各位相护。”她是跟暗卫讲的。 说完,她果然大摇大摆就走出了跨院,走过了梅阁,走过了垂花门,径直朝大门而去。 昨日她本来只是想逗弄杨漓,没想诈出了暗卫。杨漓被吓得惊叫,管家被吓得手忙脚乱,他们都不曾出现帮忙,那他们守在跨院的命令只有一个:护卫她的安全。 只要芷苒不阻止不发话,那两人也不会现身阻止,她当然可以大大咧咧出门。 而她也笃定,芷苒不会阻止。这几日相处,她断定芷苒接到的命令是:尽量满足何王妃所需。 所以,她明明白白地堂而皇之地安排了一趟行程。 刚到门口,门房老刘揉着模模糊糊的睡眼,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忙道:“见过何王妃,您这是……出府?” 何亦薇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云萱将昨日从杨漓那里抢来的第三篮蜜桔递给了他,“这是何王妃给的,刘伯您辛苦。” 老刘愣了愣,伸手接了,正在狐疑为何赏他点吃食要亲自来,还要穿上男装,面前三人突然一溜烟就出去了。 “哎——”他眼睛跳了跳,心也颤了颤:看来这门房的活儿是保不住咯。 商珏在门口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心头一喜,只觉机会来了,连忙招呼小厮跟上。 管家膝下无子,便从同宗远房将他过继而来。当时他只有十二,进了这王府里也算是半个人上人。可奈何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哪 分卷阅读95 怕他义父是管家也依然活得战战兢兢。 他自认论才智论手段,远远超过那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义父,可奈何义父总是压他一头,让他无处施展。今日倒好,若是能护得何王妃安然,可不得飞黄腾达。 鉴于昨夜秦姑姑刚刚得了教训,他先去请了王妃令,这才调动了十余个护卫等着的那小厮回来禀报。 ****** 这一日艳阳高照,连带着冬日不寒,不少人都上街闲逛晒太阳。 讲武堂今日有两场比武,上午是一场连续了二十九日的比武擂台,下午是一场生死约战。 何亦薇抬头看着那巍巍牌匾,心头微微荡漾。 还记得那一夜灯火初上,她在瑞桥上摩拳擦掌欲与人比武,被突然出现的李文煦吓得跳河逃走。 他在房门口揪住浑身湿透的她,“要再穿得单薄些,岂不是全被人看了去?” 她娇滴滴笑着,往她怀里蹭,“怎么会?我穿得很厚,而且还是挑着没人的小巷回来的,被人认出来多不好啊。” 他撑着她的头,用力抵住,齿间蹦出字来:“别蹭我身上。” 她却猛然抓住他的手,娇声娇气的回:“我就是想去比个武嘛,也没有干嘛,王爷就这般嫌我了。” 见她撒娇,李文煦紧皱眉宇,想要抽回手去,却被她用力拽住。那手软弱无骨,却力道极大,一触便舍不得丢开。 他眼中愠色略微散去,问道:“就这么喜欢跟人比武?” “看比武也行,不一定亲自上场的。”她语气娇柔,又目光明媚,闪着祈求神色看着他。 终是轻轻一声叹,他妥协般回道:“你想……怎样?” 她甜笑着拽住李文煦的手左摇右晃,“京城是百会堂的地盘,镇石门来不了,但是可以建一个天下江湖人都可以去的专门比武之地。” 此后不久,讲武堂洋洋洒洒建在了城东最繁华的地段,上面的牌匾是皇帝亲手所书,由七王暂且代管,供天下江湖人比武会友。 坊间传闻,七王因为极宠何侧妃,才为她建立讲武堂。可谁都不知道,是她祈求来的。而连她也事后听了宋煊提及,才知道李文煦的真正目的:招揽武林人士为己所用。 她悠悠一声叹,转眼看向大堂内。 进讲武堂的规矩很简单,门口三处考验。一是千斤巨石,能举起便能进。二是一个箭靶,二十米外射中即可进。三是最简单的,纹银十两即可进。 这交钱的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毕竟有些富家子弟不会武又想凑热闹,就让他们费点小钱去消遣。而有些江湖人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但凡比武赢了便能获得十两银子。 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云萱交了三十两纹银,那看门人也不管她们的男装是多么拙劣,见惯不怪多看了两眼美女,便把人放了进去。 讲武堂内宽敞校场上,一个擂台居中央,四方上位皆有看台,交些茶水钱就可上去。 早些日子让管家换的钱刚好都派上了用场,三人大大咧咧便坐到了看台一处,等着比武开场。 何亦薇正拿起一块糕点犹豫着吃还是不吃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试探着问了句:“是……何王妃?” 她一呆侧头一看,脑子空了片刻才突然想起,立时高兴起来:“胡老板!” 所谓讲武堂胡老板,是个假江湖人士。他早年间征战沙场也有过战功,奈何受伤瘸了腿无法再为朝廷效力,便闲散了几年,混迹于市井。 后来李文煦将他请来照管这讲武堂,倒是人尽其才,做的是风生水起。 胡老板自她上楼远远看见,便吓得一背冷汗,王爷曾有过令,必须自己陪同才能让何王妃进这杂乱之地。奈何最近换了些新人,个个不认得,这才轻易放她进来。 何亦薇也知道他表面是个商人,半个江湖人,实际上是替朝廷办事,也不为难他,笑道:“无妨,你现下转身下楼,找个看不见这个方向的地方,就当没见到我。” 胡老板嘿嘿傻笑,满脸无奈。 何亦薇跟着笑:“你不说,我不说,王爷不会知道的。” 鬼才信王爷不知?可他也不敢劝,只得偷偷叫了人吩咐:“去宫门前候着,见着七王便禀:‘七仙女来讲武堂了’。” 可不就是七仙女嘛?惹不得劝不动,得罪不得还要供着。 第四十章 第一次逃跑 胡老板叫人送来上好的茶,还着人将讲武堂里寻得着的小吃甜点全都送了一份来,又将周围靠得近的雅座全都腾出来,这才心安地侯在了一旁。 何亦薇本就是来闯祸,也没打算要藏,便笑着招呼他坐下,给他递着果盘问:“听说上午这场比武有个壮士连赢了二十九场?” “可不是嘛。”胡老板接过果盘却不敢吃,“他曾放话要连赢三十场,这不,接连二十九日每日一场,从无败绩,还赢得很漂亮。” “为何一定是三十场? 分卷阅读96 ”云萱比何亦薇还要诧异。 胡老板摇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只是应承他,若是他连胜了三十场,便答应一个要求。” 两人谈话间,那场中擂台已经开场。但见其中一人生得是虎虎生威,露出的臂膀青筋暴起,一上台便引得众人高声呼喝呐喊。 另一人踱着小步慢慢走上去,瘦瘦弱弱,还挺矮小,重点是他一上场,黑沉着脸一扫视,四下寂静。 一个小厮站上擂台,高声介绍:“比武为一炷香时间,若一方跌下台或失去战力即为败,若一方认为自己不能赢可自行认输,若香尽未分出胜负则视为平手。生死天命,请手下留情。锣声响开始比武!” 干净利落,比之前更爽快!何亦薇笑着望向场中,急切等着开场。 一声锣响,那大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何亦薇嗤声一笑:“那小个子也太弱不禁风了吧?” 胡老板讪讪一笑,往场上瞥了一眼。 场上一众人山呼海啸,只当这最后一场比武可算的是经年难见,可那欢呼声刚刚起,便戛然而止。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大汉直接扑上前去,抬手将那小个子抡起来,正要砸下,那小个子双手一探,两根手指轻轻往那大汉额间探去,不偏不倚刚刚压住他太阳穴。 那大汉手一松,失了力道跪倒在地。小个子轻轻一扫退,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落了地。 大汉却直接扑倒在台上,下巴狠狠砸了下去。离得远也仿佛听见了那一声重响,何亦薇不自觉跟着摸了摸下巴。 小厮上台一探,对台下哑然失神的众人道:“无碍,晕过去了。” “连赢二十九场?这么轻易就败了?”何亦薇喃喃自语,摇头叹息。这个世间,多得是浪得虚名之人。还得感谢那小个子下手不狠。 胡老板嘿嘿一笑:“人不可貌相,何王妃错认了。” 果然,那小厮当众宣布:“今日擂台胜者——窦明哲。连赢三十场!大胜!” “就……就他?”何亦薇眼睛都要掉地了,这人今日取了个巧,但不可能之前每日都是这般?那之前他是怎么取胜的? 场中人没想到进到内里没看到一场令人震撼的比武,还这么快就结束,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欢呼吧好像没那么激动,不欢呼吧好像又少了点什么。 在人众中稀稀拉拉的道贺声后,窦明哲转头看向了何亦薇与胡老板这个方向,随后也不理场中旁人,径直上得二楼,缓步走过来。 那每一步都极缓,又极轻,却好似走过了千山万重。 胡老板见他过来,当即起身迎去,生怕他离何亦薇太近过分危险。 谁知窦明哲看都没看过去,只是在胡老板三步开外停下,问道:“阁下答应我的现在可否兑现?” “现在?”胡老板愣怔无奈,道:“当然。不知您想让在下做的是何事?” “烦请阁下引荐,我想见七王。” “嗯?”何亦薇本来对这瘦小之人很感兴趣,这一下便更起了兴致。 胡老板淡然一笑:“阁下莫不是不知?虽说这讲武堂是七王设立,也归他管辖,但明文规定七王不会与任何江湖人士私下相交。您要是不知,且去大堂右侧看看那里张榜的文书。” “我不过是个江湖人士,想要走上仕途为国效力,奈何没有门路,所以才想用此办法。烦请阁下兑现承诺。”窦明哲也不急,想来是明知故犯。 胡老板承诺过的事,自然不好推脱,可七王为了避嫌也是早早定下规矩,他不会私下见任何一个武者,但凡有能力又合适的人,胡老板可以直接推荐进入军营。 奈何今日遇见这么个人,胡老板也是头大。 何亦薇在一旁看得有趣,也甚是好奇,问道:“为何一定要见七王?阁下若要为国效力,也必是入军营,不如直接去参军?” 窦明哲扫眼看过来,只消一眼便咧嘴笑了:“姑娘不知,参军入伍,得需一步步往上。死人堆里爬,将军帐下求全,等得到军功成为将领少则十年,于我不划算。” 何亦薇见对方如此高抬自己,顿觉好笑,问道:“为何旁人可以走那十年,你不可以?” 窦明哲道:“三十场比武,抛去运气,需要武力,需要智力,更需要运筹帷幄。但凡三者齐聚,我又岂会甘心做个普通军士?要做便是那出谋划策的军师!” 军师?好大口气。何亦薇当即一笑:“好。你留下地址,不日七王相请。”管你能力几何,我还不嫌事大呢。 窦明哲瞥了她一眼,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 何亦薇笑了笑:“我叫何亦薇。”见对方神色漠然,她又道:“也许另一个身份你知道,七王府逃妃。” 这个名头可算是大名鼎鼎,半个昱国人尽皆知。 窦明哲微微皱眉,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胡老板一见,连忙闪身挡住,喝道:“不是你该看的!” 窦明哲一声冷笑:“大街上招摇过市的又不是我?”言罢转 分卷阅读97 身,留下一句话:“烦请胡老板记得,七王府何王妃应承了。” 胡老板无奈叹息。何亦薇心里像开出了一朵花,麻烦不怕多,就怕太简单。 窦明哲下楼,却见门口处突然吵嚷起来,也不知为何有人大打出手,打着打着乱了起来。只见那窦明哲从人群中左挤右挤就出去了。 何亦薇不由得哑然而笑,四下里突然冒出十余个蒙面人,朝她这边奔来。 胡老板眼尖,立刻做了个唿哨,讲武堂内的护卫纷纷朝他所在奔来,奈何那门口到上楼的通道全部都被吵嚷的人群给围堵住了,半晌竟无一人赶来。 胡老板只能赶紧抡起椅子往外砸。这一阻挡,王府暗卫到了,躲在二楼角落的商珏也带着护卫赶来。 那些黑衣蒙面人也不恋战,只是往何亦薇她们几人冲来。玖儿从一旁撇下一个椅子腿握在手里当武器,也迎了上去。 何亦薇带着云萱往后退,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往一旁拖拽。 她气力不足,猛劲不弱,张口就往那人手上咬去。谁知那人另一只手一撑她额头,突然道:“若薇!我!” 是宋煊的声音。她在桃林养病半载,除了玖儿就是宋煊陪伴在侧,每日给她讲些新鲜事。这声音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宋煊也不迟疑拉着她就走,那些蒙面人个个让开道去,复又将周围的护卫拦阻。 玖儿这下才算是看出来,当即收了手,拉着云萱站到了一旁。 何亦薇跟着宋煊越过人群,奔下楼去,止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宋煊脚步不停,回道:“你一迈出梅苑,便有人来报。” 云雾山庄消息网遍布各地,在梅苑王府门口安插几个眼线肯定不是问题。 何亦薇问道:“那些混乱是你安排的?” “是!”宋煊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个时候问这些。 何亦薇得到答案却隐隐心惊。从她们出府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宋煊竟然能够做出如此安排,云雾山庄又恰到好处配合,分散了护卫注意力,让他有机会将自己“劫”走。 这种快速反应的能力,怕是昱国很多官府衙门都做不到。实在是有些可怕。 何亦薇兀自思考,却听宋煊急切地道:“若薇,我已经打点好一切,趁李文煦未及做出反应,我带你出城。” 何亦薇回味过来,突然止步,“不,她们还在,要一起走。” 宋煊握着她手腕用力拉住,忙道:“别管她们,自然有人照料。” “不行!”何亦薇被他住直往后门而去,却急了起来:“宋煊!” 宋煊手一顿,终于止步,回头看来。何亦薇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一丝怨念。他在怀疑她离开的决心。 何亦薇也不惧,迎上他目光,“我让玖儿给你带过话的,三个人要一起走,留下任何一个都是逼我回来的理由。” 宋煊却急躁了起来,“若薇!你可知李文煦是怎样的人?他骗你利用你,你如今这般都是他造成的。” “我知道。但不能全怪他。”何亦薇心中百转千回,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意思?”宋煊有些激动地道:“你没忘记李文煦娶你是为了获得镇石门的助力吧。” “嗯。”何亦薇点头。 “那你也没忘记他对你诸多虚情假意,实则多番敷衍吧?” “是。”何亦薇依旧点头。 “那你当初在吴地哭得凄凄切切,连孩子都没了,你都不怪他?” 何亦薇叹道:“那不是应该怪我自己么?我不去吴地又怎么会发生那些事呢?” 宋煊气得咬牙切齿:“你……” 何亦薇打断他:“归根结底,这一切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可以气,可以恼,可以离开他,但不能只考虑我一个人好不好。” 宋煊气急:“他害死你父兄也无所谓?” 她摇了摇头,不是无所谓,而是从一开始她气的只是利用和欺骗,父兄的死,李文煦虽有责任但并非有意。所以她不恨。 “我没有说我不走,我只是要和玖儿和云萱一起走。你的计划里没有她们对不对?”何亦薇直接说出心中猜想。 离开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毫无牵挂地离开很难。她不能自私地不管旁人。 宋煊默然下去,片刻咬牙启齿恨恨道:“你不会……又一次爱上他了吧?” 第四十一章 当街秀恩爱 两人四目对望,久久无言。 她没有答案。或者说,她洞悉了宋煊的心思之后,略有退却。同为江湖人,她的心似乎更软。 四处涌出更多护卫,将后门围堵。曾福匆匆赶到,对着二人惊呼:“大胆狂徒!竟敢劫持七王侧妃!” 宋煊双目一闭,似是做下艰难决定,一拉何亦薇,一把匕首从袖中脱出,直接抵在了她脖子上。 “若薇,你信我。我带你走。”他以不可察 分卷阅读98 觉的声音在她耳边悄声而言。 何亦薇心有所动,却犹豫不决。 宋煊素来胸有大志,年纪轻轻江湖留名,又推动云雾山庄成为声名赫赫的一方霸主。所以他说得出做得到。 可何亦薇是个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舍不得欺辱的人,得知宋煊所有计划里从来都没有玖儿和云萱,又怎能放任不管。 优柔良久,何亦薇凄然一笑,不置一词。听天命吧! 何亦薇思绪转念即过,曾福不过刚刚做下决定。他一挥手,四下护卫齐出,也不管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如何寒光闪闪,几把大刀就往宋煊身上砍去。 宋煊一把将何亦薇推开,急急躲避。他虽故作狠态,哪里又舍得她受伤。 可何亦薇一旦离了他的辖制,那几个护卫立刻招招狠戾朝他攻去。曾福持剑而立,将何亦薇护在身后。 王府护卫绝不会伤害她,所以刚才他们不顾一切进攻只有一个可能,李文煦和曾福早已知道蒙面人的来历。 何亦薇晃眼看向护着她的曾福,一点没有当初在闵州时的年少模样,心头不仅微叹:连他都长大了呀。 七王府护卫并非普通人,只消片刻便将云雾山庄的人击得溃散。眼见有人败下来缓了几步逃走,曾福也不下令抓人。 围攻宋煊的人虽然全是杀招,可目的也是逼迫他远离何亦薇,等他渐渐退让开,竟是个个软下手来,不一阵便露出一个明显破绽,放了他离去。 何亦薇这下终于确定,李文煦早已知晓云雾山庄的存在,早已知道她想借助宋煊离开。如今不捉一人,便是她最大的容忍。 她晃晃悠悠顺着后门出去,见李文煦站在马车旁抱臂而立,一脸铁青。 若李文煦相信她真有一个情郎,只怕会认定此人就是宋煊。 她厚着脸皮一笑:“王爷怎么来了?想我了?” “何王妃好生厉害!”李文煦脸色依旧不好,说的话也是一点不好听。 她继续厚着脸皮向他走去,刚迈了一步,突然“哎哟”一声向前跌去。 她这惊呼一声,直接栽倒。李文煦匆忙将她扶住,轻轻一带揽进怀里。 他额头突突直跳,冷冷叹道:“装柔弱?” 果然,自己一个眼神李文煦都能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将头抵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回道:“我是腿软,怕的。” 李文煦冷哼一声:“没看出来。怕还出来乱跑。早知道由得你再担惊受怕躲一阵。”说是这么说,那手是一点也未有松开。 她依旧垂着头,依旧闷声道:“我怕的是王爷你啊。” 李文煦手一颤推开了她,带着满目疑惑正想斥问,却见她委屈地嘟着嘴道:“王爷凶我,我怕。” 他倒吸一口凉气,欲发火无处发。哪里凶了?重话都没说一句? “王爷语气凶,眼神也凶。”何亦薇见稍有得逞,立刻变本加厉撒娇。 其实两人都是明白人。李文煦心头气,却不打算拆穿。何亦薇故意撒娇,也是想压下他心头火。两人莫名默契。 李文煦一声叹,真拿她没办法,悠悠压下心中怒意,顺带着手也垂了下去。 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塞进他手里,那人又厚着脸皮撒娇:“冷——” 正是刚才与宋煊拉在一起的那只手。李文煦邪火起,抬眼看她未有一丝一毫歉疚,一拉披风给她裹上,拦腰将她横抱,迈步就走。 “哎哎哎,王爷正是怎么……”何亦薇哪里想过会是这般发展,一慌神两臂便搂上了他肩头,慌乱喊道:“王爷,当街之处,如此不妥。” “我说过,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抱你回去,就算在峄城外,就算在天涯海角,不管多远都这样抱。” 李文煦低头看向那双惊恐又无措的眼,镇定地道:“决不食言。” 大昱民风不算内敛,但这样招摇过市当街秀恩爱还是少之又少。长街当处,行人不少,但凡所见,皆停步观望,无不概叹。 何亦薇羞得无地自容,她就算再不顾旁人目光,也不想这般被男子抱着走过大半个峄城。 她目光急扫,忽见一旁一个闲摊,如同找着救命法宝,忙喊:“我饿了,我要吃饺子。” 李文煦哪里不知是她的借口,肚子里醋意火意交叠而生,理都没理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忽又骤然止步,一转身把她抱到小摊桌旁坐下。 曾福见状连忙凑上前提醒:“公子,您还要赶回去,这……” 李文煦一摆手让他离开,“那两个丫头先送回去,”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我的女人我亲自送。” 何亦薇嘿嘿笑着,心头说不出是喜是忧,却一点也不心虚。 一盘饺子热气腾腾上桌,老板和周围客人都在各自忙活,可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着这边桌上的两人。 有眼尖的自然一眼认定是一男一女,心头斥其当街不害臊。有眼拙又傻愣的只叹天子脚下光天化日,龙阳之好有伤大雅。想归想,他们 分卷阅读99 还是看着……热闹。 何亦薇闹腾了半个上午,如今正是饥肠辘辘,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才缓过劲儿,一股暖意充满全身。 她一边吃一边瞥向一旁的李文煦,见他依旧面色沉沉,知道他今日是大怒了。怒的不是她出行,也不是她答应了窦明哲,而是她又见了宋煊。 她吃着吃着,眼睛一眨,夹起一个饺子递到李文煦嘴边,“昭郎,这饺子还不错诶。” 李文煦只觉她脸皮厚得比十个饺子皮更甚,眉头一簇就伤了怀。自己承认个错误就那么难? 谁知那人竟然就像完全看不懂他的神色,又把饺子往前凑了凑,道:“我喂也不吃?” 旁桌男子手一抖,吓得把送到嘴边的一颗饺子掉到了桌上:这也太……太不知羞了吧? 李文煦鼻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张嘴咬住,卷进去,嚼了起来。食不知味,味同嚼蜡。他顺手取下一旁护卫的水袋,打开就往嘴里灌水。 何亦薇一见,不高兴了,“所以……宁愿喝水也不愿吃我喂的饺子?那我们……要不要……”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哑着嗓子,让话语听起来诱惑十足。 咣当一声,老板把勺子掉锅里了。众人齐齐侧目,也不知是在看老板还是在看他们。 一群色鬼,我又不是那意思。何亦薇白眼一翻,气上心头,她明明想说,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再吃一些好吃的。奈何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调情。 这么一闹,她顿时没了兴致,筷子一丢,委顿了下去。 李文煦巴不得她不吃,拉起她手就走。这一次他不抱她了,却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刚好就是被宋煊拉过的那只。 “昭郎不生气了?”何亦薇跟在他身侧两步一跳三步一晃,略带喜色。 他想了想:“气。” 何亦薇在他手心里挠了挠,“那你不骂我?” “语气稍微重点都不行,我还敢么?”他莫名觉得委屈。 何亦薇敢这么闹,闹过之后又故意撒娇,就是吃定了他定然不会责骂,顶多就是自己伤心伤肝伤肺。 她眼睛一转,突然问道:“那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骂我?” 李文煦不知她要说什么,但能猜到绝对是他很生气的事情,当即闷声不应。 谁知她非要说出口,“如果我当街调戏男子呢?” 李文煦冷冰冰吐字:“杀了他!”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寒冰之气冒出来一般。 “那我呢?”她明知故问,却是故意为难。 李文煦突然顿足,立在当街之处,过了一阵,手紧了紧,才道:“拽得更紧点,让你没有机会去调戏别人。” 何亦薇根本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关起来”、“永远不准出王府”之类的话。 马车靠近,他拉着她上车,又道:“还有,别人拽过的手我会拽得更紧,丝毫不会让出机会。” 李文煦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点明白了。何亦薇也不是蠢人,便顺从地点点头。 “你回吧,我还有事要进宫。你……”他终是没有说完剩下的话,跨上一旁的马,飞奔而去。 这下一辆普通马车,二十余护卫护着,穿街过巷回到了王府。 何亦薇浑浑噩噩回到跨院,也不知是走了多少步,更不知身边有多少人对自己行礼问安。 “小姐!”刚回到院中,云萱便从房内奔出,拉住何亦薇双手,眼泪夺眶而出。 何亦薇只当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与她进了屋内,本想问个究竟,谁知云萱竟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何亦薇被云萱这一哭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云萱一边说着,一边还哭。 何亦薇一呆,喃喃开口:“你……怎么知道我……” 云萱瞟了眼一脸黑沉的玖儿,小声道:“玖儿说她家少主来带你走了。我们被带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你,以为你……走成了。” 她替云萱擦了擦眼角泪,无奈极了。“你们在,我怎么能走?”她一转头又对玖儿道:“既然说开了,那我再次明说,要走三个人一起走。” 玖儿愣了一愣,欲言又止,脸色却稍稍好看了些。作为一个杀手,她随时准备为云雾山庄奉献生命,自然不在意留下来是生是死,即便知道少主打算也默默接受。 可玖儿从没想过,这世间会有人在意自己死活。她虽然气,却出乎意料觉得暖,连带着气恼也不那么多了。 门一关,何亦薇沐浴换衣,只觉这半日过得恍惚。到底是出逃了,只是没逃成,今后需要从长计议。 玖儿见四下无人,委屈问道:“姑娘明明可以走,为何又回来?” 何亦薇看了她一眼,笑道:“未免过于天真。你也看到了,商珏带人跟着,王府护卫也不是白养的。就算我离了讲武堂,谁能保证我安安稳稳离开峄城?” “总要试上一试吧?”玖儿也是直脾气,连带着心里想 分卷阅读100 的也直。 “失败了呢?”何亦薇恼她想得简单,“若是逃到城门口,又或是成功逃出城去,离了天子脚下,又会是今日这般不抓一人,不杀一人的局面?” 李文煦今日没在讲武堂大开杀戒,一则是因为讲武堂表面是他管制,实际还是属于皇帝。明处暗处诸多眼线,他要救自己侧妃名正言顺,若是当街杀人只怕会触了皇帝底线。 而一人不抓的考量是为了她,免得两相急眼,互相为难。无论哪一点都说明,她没有走是最好的结果。 玖儿被何亦薇斥,略带着些微不愉反问:“姑娘既然无心逃离,此番离开王府岂不是打草惊蛇?” 何亦薇略一迟疑,皱着眉道:“我本想用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时不时出去闯点无伤大雅的小祸,暗卫放松警惕之时,便是我们离开的最佳时机。” 玖儿这下一明白何亦薇心中所想,顿时汗颜,自己一心只考虑少主任务,还迁怒与她,实在有些歉疚。 云萱见二人神色都稍微缓和,这才偷偷舒了一口气,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何亦薇抬头看了看虚掩的窗格,目若神往,“明天……继续。” 第四十二章 花园闲事 这日傍晚,何亦薇难得的有闲情想去花园逛逛。 王府有两个花园。大花园名为涵园,与前院相通,与花厅相连。小花园名为雅园,在后院之中,是内眷日常消遣之所。 以前两个花园她都会去逛,回来以后竟是哪里都不想去,谁人都不想见。但这几日心情颇好,也没有那么避讳与人撞见,便拉着云萱去了涵园。 这涵园全部逛完也得一个时辰,有水有亭,有阁有花。当中一个大水池,形似荷叶,其旁假山嶙峋,作有溪水,其水汤汤,另有别致意味。 对面凉亭半入池面,正巧能望见那假山。何亦薇在云萱的陪同下,这会正在亭中闲看,刚刚好看见了一脸病容,在莲儿搀扶下活动筋骨的陈柳音。 陈柳音是真的因病体弱,何亦薇却是借病偷懒。因此她一动不动在那亭中站着,眼见着陈柳音缓缓绕过水池,缓缓奔她这里而来。 “妾给何王妃请安。”陈柳音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沙哑,看那神情也好了不少。 何亦薇从不喜客套,此番也是直接开口便问:“好些了?” “好很多了。王妃安排了吃食,也调了两个伶俐的丫鬟。”陈柳音突然对她行了个大礼,“多谢何王妃求情。” 何亦薇愣了一愣,只回了三个字:“不用谢。”她们关系从来一般,这会怎么好像陈柳音对自己又亲近了些? 她很不自在,陈柳音却完全没有察觉,反倒笑呵呵对她道:“听闻何王妃昨日好好治了治霜飞院里的那位,不得不说真是大快人心。” “哦。”何亦薇顺口回了句,心头狐疑,杨漓也不过是调走了她的丫鬟,也没怎么样,怎的她比自己还解气。 陈柳音也不甚在意她的神情,又道:“听说昨夜回去哭了好一阵,闹了大半夜,今早就病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她面色不掩兴奋,连带着觉得那惨白之中还荡出了些红晕。 以前与陈柳音接触较少,现如今多番相交,反倒觉得她是个直率之人,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不喜掩饰,也不愿掩饰。 何亦薇叹她直接,也不想拐弯抹角,问道:“你……讨厌她?” “不。”陈柳音收起笑意,抬眸看向何亦薇,切齿道:“我恨她。”那目光之中,隐隐有一股杀意。 何亦薇不由心头一颤。江湖中人比武之时,最忌讳的不是对方名头,而是杀气。心怀必杀决心之人,往往会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一旦这杀气迸发,再弱的人也不容小觑。 陈柳音见何亦薇愣住,恍然察觉自己神色,连忙收起目光,转而又露出平淡笑意,“何王妃不知道吧?我跟杨王妃,也算有些渊源。” 何亦薇之前让玖儿帮忙查探王府里各姬妾和管事秘密,到如今没有得到消息,她都快淡忘此事,没料陈柳音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陈柳音没有停顿,根本不打算给何亦薇考虑听或不听的权利,直接就开口:“何王妃可知她父亲为何人?” 何亦薇想了想回道:“她自己提到过一次,是青远将军。” 陈柳音轻叹一声,带着一丝苦涩笑意道:“青远将军杨述,渔门之战后才展露才能。咋们王爷归国之时,与其联手大破沧澜奇兵的便是这位将军。” 好巧不巧又是渔门之战。这场战争不止是李文煦的人生转折,也是青远将军的。兜兜转转,就像是上天注定,李文煦怎样也绕不开当年旧事。 陈柳音接着道:“我大昱南境威名赫赫的第一守将青远将军帐下有一员副将,名为陈琪,正是家父。” 原来陈柳音也算是将门之后,怪不得没有那么娇气。 陈柳音抬头望天,略带向往地道:“所以……我与她自小相识,每年也能因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 分卷阅读101 见上几次。” 没想到陈柳音出身还不错,跟皇亲贵胄、大家闺秀都能见得上面。但她既然露出这般神色,应该不会是想要攀扯这关系。 果然陈柳音又是一声叹:“只可惜我是庶出,母亲又早逝,永远只能站在姐姐身侧,一点不如意便会遭到嗤笑,带头的便是杨王妃。” 原来二人之间的渊源竟是早就埋下了仇怨。何亦薇跟着一声叹:“其实你当初进了王府,成为了王爷妾女,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是啊。”陈柳音突然眸中带光,笑容也变得柔和,“我爹本来将我许给了他的亲信,可谁想一场意外让那人疑我失了身。是王爷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 看着陈柳音眼中的光亮和柔情,何亦薇不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眼中的人,心中的人,就是那般温润如玉,待人平和,无时无刻让人觉得温暖。 只可惜……何亦薇不由一声叹:同病相怜。 陈柳音听她叹息,话锋一转又道:“王爷对我……不喜,但至少我在这里过得挺安稳。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不争不抢,只盼好好活下去。” 她眸色一变,带着恨意道:“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再次出现在我的人生里,依旧是高高在上,依旧可以对我随意欺辱。” 陈柳音突然卷开裤腿,指着一处疤痕道:“她进府第三日,我去问安,她便将我推倒。这伤疤便是磕在门口石梯上留下的。” “这是她入府第七日,假意来探我伤情,说要替我整理头发,用剪刀划的。”她又拉开后领,何亦薇顺着看去,却见一条长长的疤从颈部直接到肩部。 说到此处,陈柳音不自觉落泪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云萱又气又恼又怕,伸手握住了何亦薇的手,两人都不由微微颤抖。 莲儿却突然愤愤不平,“杨王妃所作所为何止这些?她让陈姬和孟姬在太阳下毒晒了两个时辰,十几天都恢复不过来。她还用开水烫过陈姬的脚,害得陈姬半月下不了床。” 云萱禁不住小声嘀咕:“好狠啊……” “可是何王妃您知道么,这一切不过是这短短几月内发生的事。”莲儿依旧愤愤,却终是止了继续抱怨。 怪不得那日陈柳音一会撞头,一会上吊,一会又割腕,原来是备受杨漓欺辱,又觉得获宠无望,一时失了生的意志。 陈柳音幼年丧母,又遭遇李文煦薄情相待,和自己何等相似的命运。这一番思来想去,何亦薇不由又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她看了看委屈的两人,问道:“王妃一点也不管么?” “她仗着王爷宠呗!”莲儿怒道:“陈姬不得宠,王妃怎么会为陈姬得罪她!” 周子依虽然性格温吞,但也不会任人欺辱,杨漓如此过分,她不至于无动于衷。何亦薇想不明白,不由垂低了头。 陈姬见状突然阻止了莲儿接下来要说的话,“罢了,这也是我的命。这番不过是不吐不快,何王妃当我发发牢骚,不必上心。” “唔。”何亦薇莫名回了一句,心头打鼓:说了这么多,不是发牢骚那么简单吧? 谁知陈柳音果真就此止住,又对她行礼道:“多谢何王妃,虽然本意不是为我,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何亦薇平平淡淡回道:“的确不是为你,今后也不会再有。”她明确表态,今后不会再蹚这两人的浑水。 陈柳音带着莲儿行礼,这就打算退去。莲儿三步一回头,“陈姬,为何要阻我继续说?” 陈柳音用眼睛狠狠瞪了她,“看不出来么?王妃在何王妃心中是个顶顶大好人,切莫多言。” 这两句话看似压低声音小声嘀咕,但这涵园内只有她们,一阵风就能吹过来。何亦薇跟云萱都正巧听在了耳里。 两人相视无言,虽不知对方这话的含义,但大致也能猜测,王妃做过些她们不知晓的违背其温和柔顺形象之事。 不过这与她们有何干系?她闹杨漓,不是为了旁人,只是因为杨漓想找她麻烦,她先发制人给个下马威,让杨漓自顾不暇无心惹她。 至于周子依,到底是表里不一,还是真挚如常,她不关心。 是以,第二日一早,她找芷苒打听了下杨漓,听说她还在病中,王爷忙得没去探望过一次,便心怀满意地带着玖儿和云萱准备再次出门。 三人行至正门,一路畅通无阻。昨日闹腾一番之后,她本以为会有护卫出来阻拦,却没想直接便顺顺当当到了门口。 正自诧异不解,门房老刘见了她们,“咚”一声就跪在地上,带着委屈和幽怨,开始打自己耳光。 云萱连忙去劝:“刘伯……您这是做什么?快停手!”她想拉奈何男女之别,伸手几次都止住了,急得剁脚。 老刘下手不重,但那打脸之声在大清早却是十分响亮。和着那把掌声,老刘祈求道:“何王妃,王爷有令,如果放了您出府,我就得跪在这里打自己巴掌,一直到您归府为止。” 何亦薇脸上阴晴几转,终是缓缓吐 分卷阅读102 了两个字:“够了!”语气有些冰冷,却极为隐忍。 好你个李文煦!真是太了解我了!老刘年纪不小,平日待何亦薇又极为恭顺,她怎会忍心让其一直打脸? 何亦薇怒而转身,不再为难老刘。 云萱急急跟上,玖儿恨恨看了老刘好几眼,实在想不通打几个耳光罢了,又不会要人命,为什么就不能出去了? 云萱追着问:“小姐,我们……” 何亦薇一把抓住她,咧嘴一笑:“前门不行,我们可以走侧门嘛。” 一行三人绕过后院,直奔侧门而去。 自秦姑姑被赶出王府之后,这梅苑里所有丫鬟全都归了余姑姑管,而后罩房和其他杂役则由管家暂时代管。 这两个人里面最好欺负的人便是管家,于是她们三人直奔后罩房侧门而去,也巧了,就是前晚杨漓试图捉奸的那个侧门。 她们洋洋洒洒,又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侧门,一见那门口站着的一排侍卫,不由心头战栗。 她们还没走到近前,那些侍卫全部单膝跪地,打起了巴掌,下手那叫一个狠。 雁祥生脸上带着血痕,免了这祸事,却委屈地从旁边冒出来,“何王妃,王爷有令,府中无论何人,但凡见到您要出府,不敢阻止或者阻止不了,就……” “我知道了!”何亦薇实在见不得他们这般对待自己,“别打了!” 没人停下来,巴掌声此起彼伏…… 雁祥生苦着脸劝道:“还请何王妃打消出行念头,否则……难的是属下啊。” 呵呵!何亦薇一拽拳,一咬唇:李文煦!你——够狠! 第四十三章 书房禁地 何亦薇愤懑地回到跨院,一肚子火气。折腾杨漓他不提一句,外出闯祸他刻意避开关键问题,没想竟是暗地里使招,设计将自己困在王府。 这还能怎样闹得翻过天去?总不能去找周子依的麻烦吧?想了想,何亦薇终是不愿,周子依又没招惹她,互相为敬不是更好? 一时没了法子,何亦薇便偃旗息鼓,沉闷了整整一日,亮灯之后还独自在跨院里站着发呆,就等着李文煦书房烛火亮起,去兴师问罪胡闹一番。 云萱和玖儿在屋里,用炭盆烤红薯。她闻着若有若无的红薯香,有些怅然:就此罢休么?心有不甘啊! 那没有亮灯的书房,黑沉沉如同一个巨大黑洞,似是藏着无尽的秘密。这个秘密,除了李文煦自己,别人都不知道,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入那里。 何亦薇心念一动,嘴角发痒,偷偷笑了。 芷苒近日除非必要都不去何亦薇那里,她刻意保持距离,免得遇见棘手之事无法处理。她今晚却不知为何心中慌乱,总觉得要出事,便不自觉隔一会往跨院那边瞄上几眼。 等到芷苒第六次莫名慌乱抬眼看去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书房的烛亮了,可是窗没开。 王爷不管多晚待在书房里,都会开窗透气。这屋里的灯……亮得蹊跷。更何况王爷如果回来不会这般无声无息,至少曾福或怀彦一定会在周围。 如果王爷不在里面,那谁在? 王爷曾有严令:不得他首肯,任何人不准进入书房。 芷苒心头突地一跳,一个暗卫已经跃到她面前,带着一脸哭相,欲说不说,欲哭无泪。 糟了!芷苒连忙奔到书房门前,却不得不因为禁令而止步。她默然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声音从内里响起。 果然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何王妃!芷苒闭目叹气,连忙让暗卫去寻怀彦,自己却在门口小声道:“何王妃,书房是禁地,您……还是赶紧出来吧。” “我知道啊。”何亦薇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用毛笔在纸上胡乱涂画。 曾经想进而进不得,还会被呵斥的书房,她进了。这下应该是天大的罪了吧?何亦薇得意地在纸上画了个乌龟,在乌龟背上写了个“昭”字,掩嘴偷笑。 芷苒不敢进去,甚至连门都不敢推,只能在屋外焦躁跺脚。何王妃明知禁令依旧闯了进去,这下连劝都不知如何劝说了。 何亦薇虽然进了书房,却不是想打探什么消息,百无聊赖地画了两张纸之后顿觉无趣,便在屋里书架上游走起来。 这屋里三扇窗,一扇靠东一直紧闭,另一扇靠西,正是平日里敞开的那扇。还有一扇就是新开不久,专门朝向跨院的。 从靠东的窗向里,只能见到茶室和半边书案,而书案更左,则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架后,才是上到二楼的楼梯。 那楼梯整洁干净,不染纤尘,应该是经常有人上下,又有人打扫的。她在那楼梯上盘旋了几步,终是没有迈步上去。 这一阵时光蹉跎,却听得管家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芷苒姑娘,这……是……” “何王妃在里头。”芷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愉,甚至 分卷阅读103 有点冷冰冰的。 又听得管家急切问询:“那……怎么办?通知王妃?” “等怀彦大人来了再说吧。”芷苒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看来她不太喜欢这管家啊。何亦薇脑子一转,突然想明白。芷苒只让人去寻怀彦,还小声劝说,便是不想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谁想管家这么快便收到了消息。 “何王妃……”许是见说不通芷苒,管家自己上前来敲门,劝道:“您快些出来吧。王爷若是回来见您在里面,可不得恼了。” 正好,就盼着呢。何亦薇咧嘴一笑,理也不理,将自己衣领稍稍拉开了些,想着怎么摆个坐姿迎接李文煦,让他先看见自己后颈好还是锁骨好? “何王妃……您这样,可是坏了规矩,以后谁想进这书房都容易了呀。”管家极力劝说着,尽职尽责。 何亦薇依旧没有理会,将鞋脱了把腿蜷缩起来,将发丝理了理,候着了。 忽听得外面又是一阵小混乱,杨漓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回事?什么人敢闯进王爷的书房?” 何亦薇心头嗤笑,叹她蠢笨,王妃未到她便先到,那日吃了亏还没醒悟。 不用旁人言说,她直接上前推门。芷苒偏偏一步错开,将门挡住了。 “怎么?她进得,我进不得?”杨漓声音柔柔和和,听起来也未有半点生病迹象,想来是刻意装柔弱想要博李文煦关怀。 谁知李文煦忙得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连霜飞院踏都没踏进去。她肯定是得了消息,自认时机到来,才刻意赶来为难。 玖儿跟云萱本来还担心何亦薇在内里会不会被人欺负,一见杨漓来了反倒远远躲开观望,巴不得她把事情闹大,反正闹到最后,越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叫嚣的,罪责越大。 杨漓见芷苒拦阻,一个眼神瞪去,青青立刻会意,连忙带着两个丫鬟就上前拉扯芷苒。 这几个丫鬟也是仗着主子身份,竟然对芷苒下狠手,又是拽头发,又是打耳光,完全没当她是王爷近侍。 何亦薇在屋内听得心惊肉跳,气得火冒三丈。更可气的是,管家在旁劝都未有劝说一句。她一急,不顾一切直接开了门。 门一开,何亦薇一把拉开芷苒,半盆凉水便泼了出去。 当先三个丫鬟个个成了落汤鸡,又见是何亦薇亲自泼的,有火无处发,气得咬牙切齿,愣怔无言。 杨漓虽在一旁,还是沾染了些水花,气得当场呵斥:“何王妃这是做何?” 何亦薇呵呵一笑,盆子一丢,伴着铛啷啷声响,应道:“教训丫鬟!芷苒是王爷近侍,又算我院里的半个人,平白被人打了,我没打回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云萱匆匆而来,将芷苒带走,要去给她上药。杨漓正准备上前,却被玖儿拦阻,被她手中匕首一吓,错愕不敢向前。 “你……还敢杀我不成?”杨漓虽心有余悸,却仍旧仗着身份呵斥。 何亦薇探头出去,笑道:“说不定哦。她可不是我丫鬟,是我江湖上的朋友,不受王府规矩限制。若是我被欺负了,铁定替我报仇,才不会管对方是谁的女儿,谁的侄女。” 杨漓知道是在讲她,脸色跟着就变。 何亦薇笑着将玖儿手中匕首塞回鞘中,又道:“当然,我们不是蠢人,不会闯那傻祸。” 何亦薇又拍了拍玖儿手,“你先回吧,今晚我就在书房了。”眼睛一扫面前的杨漓,她又提高声音故意道:“就在书房等王爷回来。” 她带着甜甜的笑,缓缓地轻轻地将门合上了。屋外一众人个个呆楞,这还有什么劝头? 可偏偏杨漓是个不认命的主,当即抬脚就踢向屋门,谁知没有踢上去,却不偏不倚踢中了管家的腿。 管家痛苦皱眉,带着哭腔道:“使不得啊,杨王妃若是把门踢坏了,王爷会发怒的。” “踢门比闯进去罪责更大?”别说杨漓了,旁人也想不通这个理。 管家自是回答不了她,而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怒道:“让开!我今天非进去不可了!” “杨王妃请止步。”怀彦的声音轻轻缓缓,恭敬如常,声音不大,却足够令每一个人都听到威严之感。 “你来的好。”杨漓怒呼呼道:“把门打开,把人拖出来!既然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他首肯不准入内,那她进去了自然就得受罚,把人拿了去见王妃!” “请杨王妃赎罪,这命令无人可完成。”怀彦一点不慌,“书房无人能进,也无人敢进,自是无法进去拖人。” “你们不敢进,我进。”杨漓呵斥:“让开!” 怀彦又道:“杨王妃刚才也说了,王爷有令在先,我等不能也不敢放您进去。” 杨漓依旧怒气冲冲:“她不是也进去了么?” “何王妃已经进去了,自是没法子。可您还没进去,当然得拦着。”怀彦笑了笑又道:“我等没能发现拦阻,是失职。若再放一人进去,便是死罪。请杨王妃谅解下属苦衷。” 何亦薇趴 分卷阅读104 在门边听着,心头好笑,却也叹他句句在理,合理得体,不自觉佩服起来。 “况且,您怎么知道王爷没有同意何王妃进去呢?” 哈哈!果然是怀彦!何亦薇心头窃喜。这一句话既解了自己困境,又解了李文煦困境,还留足了后路。怪不得李文煦将他视作心腹。 这话一说,杨漓自然没了办法,默然片刻在门口放下狠话:“何亦薇你给我记着,若今日你是刻意闯入,别想轻易蒙混过去!” 是不是刻意的,还不是李文煦一句话。很明显,怀彦已经帮他说了这句话。奈何杨漓竟然没想通透。 不过最让何亦薇意外的是,管家先得到消息,杨漓匆匆赶到,没道理周子依一点都不知晓。可她没来,没打算管,有些蹊跷。 等屋外人都散尽,喧闹过后,夜已深沉。何亦薇在屋里东游西逛,走到最左边最后一排书架后,却见角落里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她举着烛台走到近前,赫然呆住。霜雪萧萧,一个女子手扬马鞭,娇唇俏眉,笑意盈盈。 这不正是李文煦前往镇石门求亲时的一幕么?她从外而归,扬鞭欲打他。 在他心中,这一瞬竟如此重要,值得他画下来?可既然重要又为何藏在这角落里? 第四十四章 回报 一幅画牵动心绪,半夜星迢迢孤独。 何亦薇实在不解,又坐回书案旁思索。算算她这些日子给李文煦找的各种不痛快,不多也不少,不大也不小,可作为一个忙碌的王爷,这些也的确令他头痛。 生气,自己闷着。发怒,转瞬便压下去。想怎样就怎样,不想让他碰也由着。外人眼中,七王将她一个逃妃宠上了天,可她心中的那根刺是什么呢? 是不相信。不信李文煦对自己真的情意深重。 她轻声一叹,将脑中胡思乱想扫去,只觉长此以往,不是她变傻就是李文煦变疯,该当少些优柔寡断,早早定下决心才好。 她百无聊赖在桌上戳了几下,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书封,竟是那日李文煦照着乱编的话本。 她两只手指轻轻一挑,捏着拖了出来,一页页翻过,果然有一个小篇章讲的是狸花猫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个狸花猫得了机缘即将迎来幻化人形的仙缘,却爱上了一个进山打猎的猎人。猎人专门猎取山中臻稀动物,取心医治病重的妻子。 何亦薇呵呵一笑,将话本合上,不再往下看去。但凡如此,必定是个有缘无分的悲剧。 一想到有缘无分,她又念及自身,心情郁结,把书一丢趴在书案上顺手用毛笔胡画。 唏嘘过往,叹古流长。 当一阵暖意袭身,何亦薇才惊觉自己不小心睡着。 未睁眼,她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是李文煦身上的味道,每次夜间缱绻,她总喜欢将鼻子凑在他肩窝里,反反复复探索这个味道。 轻轻的阖门之声后,何亦薇坐直了起来。背上披着的正是李文煦的披风。厚厚暖暖,带着温热和他的味道。 怀彦的声音悄然响起:“王爷,今日这事如何善后?” “你不是已经处理好了么?就这样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怀彦又问:“那以后呢?下一次何王妃若要再闯书房,我该怎么办?” “让着呗!还能怎么办。”他的声音提起来极度无奈。 怀彦道:“可是何王妃近日接连破禁,杨王妃也不是个清闲的主,这样下去,也难免不能兼顾。” “她不是病了么?”李文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明日去跟她说,十日后琨国使团即将返程,我想送一副秋山刺绣做礼,杨王妃绣工了得,若是病好了劳烦她亲手赶制。” 十日?根本完成不了,分明是难为人。不过这样一来,杨漓不敢接下,便只能继续装病,倒不会到处闲逛了。 但,这真的是李文煦么?待自己如此宽宥,待杨漓那般严苛? 她略微心散,想要吵闹一番,便将门开了。 李文煦悠悠回头,似是反应迟钝了些,与她一望,两相无言。 他双目红肿,黑眼圈深重,简直是疲惫不堪。 “你怎么回事?又把披风脱了?”李文煦带着责备的语气说着,又将那披风给她披上,还用力裹了裹。 怀彦见状,无奈摇头笑着退走。 李文煦见何亦薇呆楞,不由一笑,故作轻松道:“怎么?怕我责骂你?” 李文煦已经如此疲惫,还被何亦薇闯下的诸多糟心事缠身,竟然仍旧不说一句重话,一心只想着她寒症未愈。更重要的是,不用她撒娇讨好,李文煦已经选择了不计较。 人心再凉,也会跳动。她舍不得了。 泪花在眼里打转,何亦薇始终硬着头皮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思。她一咬唇,一噘嘴,闷住了。 李文煦不懂她百转玲珑心,被她一吓慌了,“怎么了?我哪里 分卷阅读105 做错了?你说给我听啊,我……我认错我改。” 何亦薇摇了摇头,伸手牵过李文煦的手,拉着他往卧房而去。 进屋,燃烛,她一言不发。 李文煦不敢说话,只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拿起早有人准备好的一壶热水倒进盆里,拉李文煦在他罗汉榻上坐下,替他脱鞋。 李文煦这才恍然明白她要做什么,连忙阻了,“别……这……” 作为李文煦的妾,帮他净足擦身都是分内。他从来没让她做过,也算待她不错。 何亦薇没有听,翻眼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替他除了袜,将他脚放进去,这才问道:“水温,可否?” 她声音柔柔弱弱,听得李文煦一阵心颤,惶惶然回了句:“挺好。” 她纤弱柔软的手轻轻擦碰在李文煦的足上,一点点撩起水,轻轻点上,柔柔滑过,激得李文煦止不住浑身发颤。 “王爷这些日子一定又累又疲,泡个脚才可以暖暖睡一觉。”等何亦薇说着这话给他擦干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心头窃喜。 这些日子他千般万般宠着让着,没想今日竟是得了这般温柔回应。他欣喜万分,眉梢眼角都挂不住,嘴角完全放不下来。 何亦薇替他擦干脚,又换了个盆子倒上水替他擦脸擦手。 李文煦得意忘形,突然问了一句:“要不……帮我把身也擦了?”说完他就后悔了,悔自己嘴欠。 “好。”只一个字,恍如阴霾依旧的阴天突然现了一抹晨光,又仿佛沉在地底的暗夜忽而多了一丝希望。 李文煦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听错,却见何亦薇已经将他拉起,伸手去解他腰带。她解完腰带又替他除去外衣,又慢慢剥下他的中衣。 那手微微冰凉,又轻轻发颤。刚刚碰到李文煦颈部里衣领口,他猛然一把握住,用颤抖着的声音道:“不……不了。还是不了。” 何亦薇没想到他会这般反应。这些日子以来,他待她百般好,不就是希望她更亲近一点么?如今都再次投怀送抱了,怎的又不愿了? 何亦薇眼中生出一丝幽怨,外加一点愤懑。李文煦一瞥正好收进眼底,连忙解释:“不是……你别想错……我是怕我控制不住。” “……”何亦薇哑口无言。没料到他想得更多。 李文煦紧了紧身上的里衣,打了个冷颤,“我冷了,不擦了,明早我起来再沐浴就好。”他说着,不顾何亦薇还站在当处,直接扑进了床上,一拉被子将自己罩住了。 身体某处正在发生变化,他清清楚楚,却不想让她看见。 何亦薇虽然没看见,却已猜到,顿觉好笑。她玩心大起,一脱外衣,跟着钻进了李文煦被窝,往他怀里挤去。 谁知李文煦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就这样愣怔,只留下极力压制的呼吸。 “王爷……”何亦薇伸手揽住了他肩头,隔着他薄薄的中衣,用手指似有若无地划拉着,“怎的这会要与我生分了?” “当然不是。”李文煦瞪大眼睛盯着帐顶,极力压制,应道:“我怕我一时没控制住欺负了你。” 何亦薇那只在他肩头的手轻轻一滑,滑到了他下颚,在他说话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喉结。等他说完,软软地道:“我又没说不能让王爷欺负。” 李文煦不知何亦薇这突然转变是为何,总之是太突然,太直接,太没拐弯。可是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突然就得到了回应,一时头脑发昏也上了头。 他一翻身便把何亦薇压在身下,喘着粗气便吻上了她的唇。与上次发现有人进她房间不一样,这一次他极力克制,只是轻轻抿着,带着凉意和震颤轻轻试探。 他怕吓着她。他宁愿一点点换得她的心重回,也不愿过于急切再次推她远离。 他轻轻磨过她的寸寸红唇,这才抬头,见她发丝微乱,眼神迷茫,不由得问:“真的任由我欺负你?” 何亦薇在他温柔的吻中差点溺亡,这一问她突然面红耳赤,含着娇羞应道:“嗯。王爷待我这般好,我也想做点什么……回报这份情谊。” 她说完便垂下眼眸,双睫微颤,良久没听到李文煦回音,一抬眼见李文煦对她笑:“可是……我不敢啊。” 夫妻之间,有何不敢?何亦薇不解,心中更有些郁闷。自己都主动投怀送抱了,怎么突然就改了心念。 谁知李文煦在她额头一吻,“岑大夫提醒过,你现下寒症未愈,不宜行那事。我就是再想也得忍着。” 是了,她身患寒症,之前在桃林养病,可是个娇滴滴的病人。谁想回了梅苑四处一闹腾反而身轻体健了不少。 李文煦一翻身让了开去,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等你病好,可得好好欺负你,把之前欠的所有都补回来。” 她任由李文煦抱着,似有若无回了一声“嗯。” 李文煦搂着她,见着她睡着,小心翼翼从床尾翻下去,找人准备了一桶水,洗了澡压下了 分卷阅读106 莫名之火,这才回到她身侧,将她抱在怀里。 何亦薇不知怎的困得昏沉,哼哼了两声,什么都能察觉就是睁不开眼。 李文煦在她鼻尖轻轻一吻,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 夜色沉沉,人似醉酒。 四更天更声响,何亦薇猛然惊醒,借着微光盯着他看了很久。他在梦中,眼梢上扬,唇角弯曲,似是好梦。 何亦薇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啄了啄,生怕惊醒梦中人。 这一夜美好,算是最后的温存吧。她往他怀里蹭了蹭,安稳地又睡了。 天还未亮,李文煦便悄悄起身,悄悄离去。临走还替她将被子理了又理。 他一走,何亦薇便睁眼,望着空荡荡的屋,摸着身侧的暖意,不由轻叹:勤勉有加的大昱七王,宏愿在心,我还是不叨扰了。 她起身,在罗汉榻下摸出一块玉佩来。这是李文煦的令信,凡有此令牌,可入皇城,可夜开城门,可调动城西守备军。 昨夜,她趁着给李文煦宽衣之时偷偷取下藏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此举会给他招来灾祸便生了歉疚,便下定决心他要怎样都随他。 谁知她主动爬进李文煦被窝,他竟放弃机会。这可怪不得她了。 第四十五章 再次出逃 何亦薇躲在屋里,眼见李文煦带着怀彦和曾福匆匆离开,这才悄悄溜回跨院。 此时天未亮,她悄悄叫醒了云萱和玖儿,又让云萱把银票收拾好,其他一应事物全部不带,立刻准备出发。 临行前,她莫名回身往屋里瞧了瞧,一阵心慌意乱。人就是很奇怪,无数次以为做好了准备,临到头还是会恍恍惚惚割舍不下。 她恍然瞥见书案上的玉雕小猫,手一颤便收入了怀中。留个念想吧,谁叫昨晚和李文煦没成呢? 没做过多停留,三人直接赶到正门,老刘揉着眼睛一脸狐疑就要跪下,她连忙摆手阻了,拿出李文煦令信对着虚空晃了晃,“暗卫出来!” 片刻,两人从一旁暗影中现身,也不知他们到底是躲在哪里,就像是随时可在又随时不在。 “王爷有令,开门让我走,不得阻拦。”她手握令信发号施令,怔住了老刘,却为难了那两个暗卫。 何亦薇这些日子是何心思,两个暗卫也是清清楚楚,上次她在讲武堂遇险,虽未问责却也让他们胆战心惊。 他们都不敢相信是王爷有心让她走,反而都在心底怀疑是她偷了令牌假作命令。可就算如此,谁也不敢直接抗命。 一时双方僵持。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思。 何亦薇早就料到他们不信,立刻又把令信晃了晃,道:“我知道你们不信,去问吧,问怀彦也好,问王爷也好。我现在就要出去,还可以告诉你们,我要去东城门,门开的一刻便出城。” 此刻李文煦和怀彦已然不在府上,他们问不到真相。何亦薇赌他们不敢拦,便直接带着玖儿和云萱出了门。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又无助。最后,两个暗卫一商量,其中一人去找怀彦禀报,另一人则悄然跟了上去。 玖儿察觉到那暗卫跟随,偷偷提醒了何亦薇,提议去找宋煊,直接除了那尾巴。 何亦薇面色微微不愉:“你们的安危我要考虑,旁人的生死也同样重要。”她可以理解玖儿作为一个杀手自小所受的训练,但不代表她会赞同。一次两次倒罢了,次数多了也难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 玖儿虽然在内心坚持“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想法,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何亦薇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们兵分三路出城。云萱从西城门出,玖儿你去联系你家少庄主,我按原定计划从东城门出。” “这怎么可以?”玖儿露出担忧之色。若是她们走了,何亦薇被捉回去了可如何是好。 何亦薇片刻之间早已想得清晰,当即道:“既然只有一人跟随,那他定然只会跟着我。我手中有王爷令牌,不论是他,又或是后有援手,都凭此可以将他们阻在东城门口。” 云萱紧张地握了握她的手,虽然不是太明白,却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何亦薇回握了一下以示安慰,又道:“城东十五里处,有一座卧林峰,峰前有一片竹林,我们在那里会和。” 她说完对玖儿和云萱分别点了下头,突然快行几步。 云萱见状,立刻回身拔腿就跑。西城门,反方向,路途最远,但是最安全。她必须拼命赶路才能不耽误时辰,不影响小姐的逃亡计划。 玖儿见她二人错开,先是乱了一下心神,立马闪入一旁小巷里,眼见着暗卫跟着何亦薇而去,立刻赶去通知宋煊。她坚定地认为,若是途中有异,只能靠云雾山庄的人出手,哪怕杀人也无妨。 何亦薇快走了几步,突然感到心力不济。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消停过,但都是温和处事,没有大起大落地情绪波动,也没有快跑快走过,这一乱起来,竟然有些体力不支, 分卷阅读107 便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天边泛起鱼肚白,何亦薇赶至东城门口,城门刚刚打开一条缝,身后快马过街,急急追来。 她头也不回直接奔出城门口,一回身取出李文煦令信,命令道:“七王爷令,关城门,阻拦来者出城。” 城门守将愣神一看,果然是七王令牌,忙不迭地又把刚刚打开一半的城门给合上。 “何王妃止步!”雁祥生带队奔来,在那马上一挥手,暗卫护卫齐齐奔向城门。奈何城门守将个个也非凡人,纷纷拔刀相向。 城门“砰”一声合上,阻断一切。不知是天色未开,还是眼中模糊,何亦薇看不清城门的模样,只觉内心空了。 别了,峄城。 别了,李文煦。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云萱从西城门出,虽然绕远但是对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更不会为难到她。玖儿若能与云雾山庄会和,就算暂时出不了城也不会有危险。 她长长一声叹气,转身走了,再不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又犹豫了。 ****** 李文煦这一日早早去了裕苑,准备接随琨国使团而来的郡主入宫面圣。琨国有心让她与昱国联姻,但她来了这些日子迟迟称病不入宫,皇帝也无法替她斟酌。 昨日他在西市逮住了偷跑出来玩耍的郡主,拆穿了她假病,今日一早便想以此为要挟接她去宫里见皇帝。 未免遇见困难无法处理,他带上了可以出谋划策的怀彦。两人慢慢悠悠到达驿站,一送上拜帖,驿站里便乱了。 一夜安稳,可当人们去请郡主来见的时候,才发现琨国郡主萧妍儿不见了!丫鬟被绑在屋里,侍卫被打得头破血流,她爬出院墙溜了。 呵呵!李文煦嘴角一抽,想笑笑不出来:怎么又来一个□□跑的? 这边他正想怎样才能解了那郡主不想联姻的局,那边突然就有王府护卫来报:“何王妃……逃了!” 这下他头痛了: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怀彦忍不住又急又恼又好笑,憋了一阵突然道:“何王妃那里不用担心,还有暗卫跟着呢,倒不如……先想想这位‘何王妃第二’怎么找,毕竟她牵扯到的是两国邦交。” 李文煦头一大立刻下令:“关城门,全城戒备,秘密搜查郡主和七王府侧妃!” 谁知传令的人还没走,又有王府侍卫匆匆打马而来:“王爷,何王妃持您的令牌,下令将东城门关闭了。” 倒还省心了。李文煦刚刚放下焦急,突然反应过来,忙问:“人呢?” 那护卫一脸委屈,差点就哭出来:“何王妃出去了,王府护卫全被拦了。” “那暗卫呢?”李文煦不由得手发抖,这丫头闹这么大? “也没……来得及。”那人见王爷脸色都气白了,吓得腿软,都快跪地了。 李文煦这下彻底怒了,“去追啊,来报还哭丧着脸?” 那护卫被吓得“咚”一声跪地,“城门守兵见了令牌得了命令,与我等对峙,坚守城门不开。说是得有七王爷亲令才行。” 无名邪火直窜上李文煦心头,他闭眼仰天猛吸一口气,低头重重呼出,压下心头几欲喷发的火气,抢过那护卫的马,一跨上便匆匆而去。 怀彦摇头苦笑,将那护卫扶起来,叹道:“王爷不是气你,不必忧虑,赶紧归队。” 那人吓得两腿发软,问道:“怀彦大人,我还……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怀彦哈哈一笑:“王爷正在气头是凶了点,但是咋们王爷啊,不会因此记你一过,好好努力,该有功便是功。” 定了那年轻护卫的心,怀彦没有跟着去往东城门,也没有回王府,而是两手揣在袖中,赶到一个绸缎店门口,三长两短敲了门。 门一开,他一闪便进去了。 “云雾山庄有动静么?”怀彦开门见山,张口就问。 那人恭敬回道:“一早便来了人,看样子就是跟何王妃一起回到峄城的那位姑娘。刚才又出去了两个人,我已派人跟着。” 怀彦顺着虚掩的窗缝,看向斜对面的一家客栈,眉毛一挑眼一跳问道:“近些日子他们可有异常?” 那人回道:“那日他们少主从讲武堂回来以后,便一直未再出过门,这……就是最不同寻常的。” 怀彦唇角一抽,心中明净,问道:“人混进去了么?” “没成功。”那人回道:“但是收买了一个人,如若云雾山庄有动向,他会沿途留下记号。” “嗯。”怀彦点了点头:“那就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随时汇报。” 怀彦悄然离店,直奔东城门而去。现下城门大开,护卫和暗卫已经第一瞬便离了城。他没有表露出明显的焦躁,翘着腿坐在城门旁临时搬来的椅子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可只有怀彦看懂了,他在焦躁,在犹豫。 李文煦极度担心何亦薇一跑没了踪影,可又不敢不重视那个同 分卷阅读108 样没了影的郡主。何亦薇是她的心头肉,那郡主却关乎着整个王府和他母亲的安危,他不敢赌。 怀彦不着痕迹地靠近,在他身侧蹲下,替他敲着腿,“王爷,很久没给你敲过腿啦。” 可不嘛,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无措和两难。李文煦一声叹息,拉了怀彦起来,问道:“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怀彦弯下腰,笑盈盈道:“找郡主。” 李文煦眼神一收,不解地看向怀彦。怀彦最懂他,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王爷全心全力去找郡主,完成皇命,向圣上证明你在家和国之间选择了国。”怀彦笑了笑又道:“放云雾山庄出去,让他们带着我们去找您心尖上的人。” 不再多问一句,李文煦已经明白了怀彦的心思。 若这世间有一个人能让他毫无疑虑,那便只有怀彦。他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第四十六章 不逃不相识 暖日当空,寒风依旧。竹影碎剪,闲情正浓。 何亦薇躲在那竹林背后的土坡,半躺着翘腿望天,满脑子都是:饿—— 一早走得急,一路又赶得快,停下来便觉饥肠辘辘,奈何未准备干粮,空有些许钱财又无处寻找吃食。 她从一旁拔起一颗草,对着竹叶透下来的光点转动打量。要不要……咬一口? 启唇,待咬,忽听得仓皇奔走之声从林前小道传来。 是云萱还是玖儿?是王府追兵还是云雾山庄救兵?何亦薇探头去看,却见五六个男子追着个女子,一边追赶,一边出言不逊地挑逗。 那女子一身普通布衣,抱着个包裹躲闪不及被那几人围住,其中衣着最为华贵之人顺便还摸了把她的腰,吓得她急急将包裹甩去相砸。 那男子抓住包裹就与她拉扯起来:“哎呀,爷就喜欢这种欲拒还迎的。” 女子一惊吓脱了手,连连躲避,却被那几个人围得躲无处躲,逃无处逃。 “姓隋的,你疯了!你敢这么对我,小心脑袋掉地!”女子一开口,便知她也不是善茬。 何亦薇趴在山坡上,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闭眼念叨:“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节外生枝,不要同情泛滥……” “爷怎么对你了?这不还什么都没做呢!”那人大笑:“还是说你期待着……” 何亦薇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可依旧有那男子的笑声传来,“你我也算门当户对,本想明媒正娶,奈何你故作清高,所以……非常事非常手段,你就先委屈一下,事后娶你过门,不会亏待你。” 女子慌张的声音不住颤抖:“就你这猪头样,谁愿意嫁你!” 似有拉拽和女子惊呼的声音传入耳中。何亦薇愤慨不已,拼命闭上了眼:不能多管闲事! 那女子逃到这竹林小道,四下无旁人,此刻被围,已经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心念,一见那人朝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就咬。 谁知那人反应更快,直接将她手抓住往面前拽,还把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往她脸上凑,做势要亲,“美人,亲一口嘛。” “你……怎能仗势欺人!”女子惊叫反抗,却奈何力气不大,怎么都躲不开! “噗——咚——”那人惊呼一声痛,捂着额头踉跄后退。再一松手,已经沾染血迹。 一颗颗石子破空而来,直朝那几人头上招呼,打得他们晕头转向,哀呼连天。等混乱暂歇,这群人才惊讶发现,刚刚被他们围堵的女子不见了! 何亦薇本来躲在那小坡后,不想因为心软救人而错过了等待云萱和玖儿的时机。可她一听到“仗势欺人”几个字,便泛滥了“侠义”之心,用弹弓小小扰了一下那几人。 没想女子绝顶聪慧,一见她帮忙,立刻爬上土坡与她会合,见那几人晕头转向也不念着报仇过瘾,趁机拉了何亦薇就走。 女子拉着何亦薇一路奔走,可她体弱无力,喘息不过,努力甩开手,“我……我好歹救了你,你这是……要累死我啊?” “他们就在附近,随时可能追上来。”女子又伸手去拉她,脸上带着急迫道:“那大色狼若是见到你,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别……”何亦薇连忙摆手,阻了她的拉扯,“最好的办法是咋们绕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回去?”女子突然眉目欣喜:“好主意,他们定然想不到!” 两人猫着腰又回到竹林,换了个方位躲进了一处坳地。何亦薇累得气喘吁吁,女子却兴奋地上下打量,“姐姐,谢谢你救我。我叫萧妍儿。” 何亦薇摆手示意不用谢,气都喘不过来。一阵凉意从她背心蔓延全身,引她不由心叹:大意了,这病又犯了。 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又抱着手臂发颤。萧妍儿也乖巧,将外衣脱下给她披在背上,又替她搓了搓背,还不住关心,“姐姐这是病了?” 何亦薇点点头:“顽疾,累不得。” 分卷阅读109 “对……对不起。”萧妍儿又想起刚才拉着人乱跑,心下立刻愧疚起来。 好一阵过后,何亦薇终于缓过来,这才有了心思,问道:“你为何往这荒山野岭逃?往那人多的地方走,他不就不敢了么?” 萧妍儿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瞒姐姐,找我的人不止一拨,我以为往偏远地方躲一躲就能藏下行踪。没想中途又窜出来这个大色狼,胆大无能!” 何亦薇扫眼就去打量。这女子约莫十五六,长得也是娇俏可人,那一双长腿没了外衣遮挡才见其修长诱人,若是打扮起来也是个令人心动的娇娘子。 她目光急急扫过,却见她穿的一双靴子很不寻常。那靴子不似大昱常见,其上挂着一根根丝线,每根丝线上都串着玉珠,看着很像琨国富家女子常穿之物。 何亦薇见萧妍儿心思较为单纯,直接问出了口:“你是琨国人?” 萧妍儿见她盯着自己鞋便知已经暴露,当即承认:“姐姐,其实我是琨国郡主。” 这下何亦薇更为惊诧:“随使团来峄城的?” 萧妍儿点头道:“是,我琨国太后想跟昱国示好,又舍不得将自己女儿嫁过来,借口女儿还小便让我来联姻。”她见何亦薇有心相救,便也没有刻意隐瞒。 还真是巧啊。李文煦为这使团忙碌多日,没想自己出逃竟然又遇上了使团里的郡主。 何亦薇脑中突然一闪,怯怯问道:“那个人……他说他跟你门当户对?”切莫不要是哪位皇子,不然这祸可闯大了。 “他是静北侯。”萧妍儿道:“前些日子,裕苑里一场晚宴上他就对我不甚尊敬,还试图摸我,被我责备却依旧不饶不休。” 何亦薇一愣怔问道:“那你们琨国使团没人管么?” 萧妍儿略带苦涩地回道:“姐姐以为郡主都是了不起的么?我又不是公主,我父亲也只是个闲散王爷,说话没人听,面子没人给,身不由己啊。” 一句身不由己,让何亦薇不由唏嘘。 萧妍儿见她沉闷,反而宽她心:“也无妨,我已经逃出来了,天涯海角任我游。” 何亦薇轻轻一笑,无奈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逃吧。”她拉过萧妍儿小声道:“我叫何亦薇,是七王府逃妃。” “你……你……”萧妍儿抬手指着她,顿觉不礼貌又收了手,这才道:“你就是大昱七王深爱的女子?” 嗯?虽然有点扯偏了,但好像是的。何亦薇没有反驳,认下了。 “啊!那我们就是不逃不相识咯——”萧妍儿不知怎的兴奋得很,刚刚喜过突然面色一转,“可是七王爷长得英俊潇洒,待人和顺。那日宴席上我被静北侯为难,也是他替我解围,姐姐……为何要逃?” 何亦薇眉毛一痛,不知如何解释。 萧妍儿却揪着不放:“坊间传闻,七王爷把你放在心间,捧在手心,疼得上天摘星下河捞月,你怎的……要逃?” “呵……呵呵,传闻不可尽信。”除了这句话,她再无解释。 萧妍儿虽然有些天真烂漫,但好歹也是机敏之人,见她有意略开不谈倒也不再追问,只是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这左等右等又是一阵,不见云萱和玖儿踪迹,何亦薇也陆陆续续跟她讲了自己是如何借用令牌逃出城来,又是如何约好要在这会和。 聊着聊着,萧妍儿突然问道:“姐姐……七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何亦薇一愣,转头去看萧妍儿,却见她眼中似有神往,不由心头一惊:莫不是年纪小经历世事少的女子,都会被他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吸引? 萧妍儿发现自己问得不恰当,连忙找补:“我……我就是好奇。他得是多表里不如一,才会让姐姐想要离开他。” “他……”何亦薇本想说:没有表里不如一,一直都待人温和,一直都如春日暖阳。 可话到嘴边,突然变成:“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仇。”他是心细如尘,经常拿着一些小事与她纠结,比如就因为她偶尔撒个娇,总被他认定像猫。 “他这人喜欢在心底闷事,又很磨人,你都烦了他还不烦。”反正她对他不恼不气很是厌烦。就比如他明明很气自己跟曾有婚约的宋煊私下联系,还是闷不做声。 萧妍儿瞪大眼,不由得露出不解的笑:“这……好像没什么吧?怎么都比静北侯那个色胚好,也比我哥好。” “他还……”何亦薇从昨晚开始回忆,试图找到任何他的缺点,顿了一下道:“脚臭!”这是昧着良心说的,好在她说谎张口就来,完全面不改色心不跳。 萧妍儿未察觉出她说假话,表示认可:“那是有点……不太好。”她又突然一咬唇,不好意思笑道:“大不了不帮他洗脚嘛。” “他还……”何亦薇突然想起昨晚李文煦突然而止的床帏之事,羞红了脸道:“那个不行。” “哪个?”萧妍儿一时不解,转眼看来,一见何亦薇面色,当即反应过来,立刻也羞了满脸红晕,叹道:“那的确是大大 分卷阅读110 的不好了。” 何亦薇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将这丫头对他的喜欢扼杀住了。 萧妍儿瞥见何亦薇发呆,眉头一挑,又道:“我觉得王爷还不错诶。若有一人如王爷这般温柔英俊,又愿意娶我的话,我不介意他……不能那个。” 何亦薇一惊:“守活寡你也不在乎?” “如果真心相爱,又为什么会计较这个呢?” 真心相爱?那大概也许她对李文煦的爱还不够深吧。不知怎的,何亦薇现下满脑子都是李文煦,他的脸,他的唇,他的味道,甚至他昨夜伏在他身上温暖的体温…… “姐姐……”萧妍儿突然靠近,拽住了她胳膊,问道:“莫不是……醋了?” 何亦薇愣了愣,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可这已经是最好的回应。刚才她胡说八道,不全是怕萧妍儿深陷其中,其实更多的是不想与她分享李文煦的好。 萧妍儿这下笑得更欢:“我胡说的!我没有喜欢七王爷,我是故意闹姐姐的!” 何亦薇额间一滴冷汗:好失败!原形毕露得好彻底! “哎哟,美女还能一变二?我可捡了大便宜。”令人厌恶的声音突然自头顶响起。 两人齐齐抬头,是静北侯! 第四十七章 欲拒还迎 静北侯隋安突然冒出头来,倒着看向两人,一眼扫过一旁面色略白、不施脂粉的何亦薇,眼睛一亮:“哟,这不是七王爷侧妃么?” 何亦薇稍一愣怔,抬手就用弹弓打出一颗石子。 隋安也是反应极快,往旁边一晃便让开了,“你以为还能打中我?刚才不过是我没反应过来……”他话音戛然而止,看着何亦薇从坳地中起身,冷冷盯着他。 隋安这一眼见了,顿时双眼发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啧啧叹道:“比那画像还美,比那天仙下凡更动人。” 又是画像?难不成襄公手上的并非独一份?何亦薇眉头紧皱,一想到这色胚看过自己画像,立刻生出一股厌恶之心。 隋安双眼游走一阵,话音一转,忽而温和起来:“这七王爷还真是艳福,能娶到这么美的女子。” 萧妍儿也忍不住朝何亦薇望了两眼,的确是美,但除了美之外还有一种旁人不可企及的气质,娇媚与素雅同在,哪一点过一分都不会这般动人。 隋安嘻嘻笑着,伸手就朝何亦薇脸摸去。她抬脚就退,举起弹弓就反击,“大胆!好歹我也是七王侧妃!” 隋安哈哈一笑,行礼道:“是是是,静北侯隋安见过何王妃。”他一抬头又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该当如此,现下么……哼哼!”他笑,笑得得意。 何亦薇不由和萧妍儿互望一眼,皆是心头狂跳。荒山野岭,只有她们两个女子,静北侯一众六人,别说是将她们捉了,就是杀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也无人知晓。 隋安见何亦薇焦急之下愈加娇俏,也是色胆包天,不顾她身份几何,一把推开旁边的萧妍儿,直接就上手去抱。 何亦薇被他拽着拉着往怀里揉,那手不住怕打,脚也止不住乱踢,奈何力气弱,心力不济喘息不停。 隋安一边做势要亲她,一边道:“离了那七王,跟了我吧!” 何亦薇用力抵挡,却难敌他力气,忽而心思一通,娇滴滴一个媚眼抛过去,“你……你喜欢用强?”那双眼带着委屈泪眼汪汪。 隋安一见这神色,立刻软了心神,连忙放开手,“当然不是,就看何王妃你……” 何亦薇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按一推,将他不着痕迹地推后了一步,掩面而笑:“静北侯应该也是多年混迹温柔之乡,自然知道女子最喜不过是真情相待,最不喜便是强人所难。” “啊?哈!”隋安见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百媚俱生,心都颤得快要蹦出来,顺着就回:“是是是,何王妃说的都是。” 何亦薇见他顺从,心中暂且安定,目下一切都必须拖延时间。可这荒山野岭,无吃无喝,无棋无物,怎样才能敷衍过去? 她心思急转,萧妍儿在一旁看的却是又惊讶又羞恼:还能这般对待男子? 何亦薇瞟了一眼周围的几个家丁,突然往隋安面前凑了一下,柔柔问道:“静北侯,莫不是想让他们一直这样看着?” 这话未尽,也当什么都没说。可隋安听在耳里,却是喜上眉梢,立刻道:“你们几个……退出竹林去。” 何亦薇伸出一只手在隋安肩头戳了戳,柔弱无力,却震得隋安心颤,忙道:“退远点,退到溪水对面去!” 何亦薇记得来时的确趟水而过,那小溪离这里约有百丈距离,遥遥可望,闻声极远,于她们逃离正是有利。 等那几人全都退走,隋安迫不及待回手就去抓何亦薇的腰,奈何她一扭便让开了,娇滴滴道:“静北侯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隋安眼一挑,手一搓,笑道:“巧了!爷不怕烫,就喜欢热豆腐。” 分卷阅读111 嗯?怎么不按常理来?何亦薇只叹平日里挑逗李文煦招招取胜,哪知这隋安竟是不中计。 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对隋安抛了个媚眼问道:“静北侯年方几何,家中妻妾几何?今日事成之后欲待我如何?” “爷我喜欢明码标价,但更喜欢事成之后再讨价还价。”说着,隋安已经迫不及待前来,拉住何亦薇就往怀里扯。 怎么此计又不成?以往她一追问李文煦是否要新纳妾女,打算如何摆她位置,他都急得跳脚百般相劝,怎的这回对隋安一点作用都没? 何亦薇心慌意乱,伸手去抵隋安胸膛。以往每每如此,李文煦都会认为是她在欲拒还迎,总会放小力气温柔相待。 谁知隋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瞬间加大,一边凑上脸要亲她,一边道:“何王妃撩人手段之高,奈何本侯爷常在花丛游走,这些伎俩见的多了。” 何亦薇一边闪躲,一边闻见隋安身上传递而来的汗臭味,当即恶心几欲呕吐。 “噗——”一声轻响,隋安动作戛然而止,再一看时,萧妍儿举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他肩上。 也许是没有砸人的经验,也许是心不狠,那轻轻一砸,如同挠痒,惊了何亦薇,喜了隋安。 “哎呀呀,真是的,冷落了郡主。”他一抬手把那石头抢过丢了,一拽就把萧妍儿也拉进了怀里。 隋安一左一右抱着讨便宜,两个女子力气都抵不过,只得一边骂一边躲闪,又急又气又恼。 李文煦!我悔了!快来救我!何亦薇心念闪过,唯独想要李文煦来救。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思必有回报,接连几支箭羽擦身而过,不是杀招,却也将隋安惊得匆匆放手闪向一旁。 李文煦?何亦薇欣喜转身,迎面奔来之人将她拽进怀里护住了。 隋安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看也没看清便往一旁逃窜,几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萧妍儿跌坐在地,久久回不过神,一抬头愣住了。七王侧妃,此刻正与一陌生男子抱在一起。 “若薇……我来晚了。”宋煊赶到之时,见到那隋安对她上下其手,立刻动了杀心,奈何他们三人挨得极近,稍有不慎便会伤了她,不得已才让人暗放空箭迫其放手。 何亦薇全身僵硬,百骇惧惊。她虽早早察觉出宋煊心意,可两人从未将此事说破。如今这一抱,反倒是无法回避。 宋煊心慌之后,立刻反应自己行为有失,悄悄松了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问了句:“还好吧?” 何亦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再无他话。一晃眼见到跌坐在地的萧妍儿,红着脸硬着头皮去将其扶起,在对方焦灼又质问的眼神中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完了,七王侧妃为情郎逃往的传言,从此坐实。何亦薇悠悠一叹,一双眼东转转西转转,不知所措。 林间突然马蹄声四起,由远及近,片刻即至。雁祥生率王府护卫匆匆赶到。 马鸣声静,竹林萧萧。 “恭请何王妃回府!”雁祥生高坐马上,伴着惊马嘶鸣高声相请,那一身气概,比之沙场将军也毫不逊色。 云雾山庄一众人纷纷拔刀相向,可十余人对抗三十余人,胜算极低。何亦薇不由忧心,两相对比,只叹无奈。 “若薇,大可安心。”宋煊可不管对方人众几何,他分了三队人马绕圈引开关注,自己则带着武功最好的十余人赶来相救,真要刀兵相向,他们未必会输。 两败俱伤么?何亦薇心颤不已,感觉那心跳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压不下挥不去。 宋煊冷静如常,未有丝毫举动,一只手朝她探去,等她回应。 她知道,握上去了便是从此天涯相随之意。可……脑中总有李文煦的笑,挥之不去。 她苦笑,又犹豫了。 正犹豫着,忽听得急切奔走之声从竹林两旁穿行而出。十余黑衣蒙面人奔至近前,为首的正是王府暗卫首领景平峰。 何亦薇知他前些日子离了王府,没想已经回来。有他在,李文煦简直如虎添翼。 景平峰见雁祥生与人对峙,瞪了他一眼,立刻道:“奉七王爷令,请何王妃归府!” 宋煊依旧探着手,视若无睹,仿若未听。他等的是她必走的决心,也是她知晓其心意之后能否接受。 景平峰眼尖,一眼便看了个清清楚楚,立刻道:“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王府侍卫和暗卫倾巢而出,云雾山庄再来几十人都难以对抗。 何亦薇抬头四下一看,那些护在宋煊和她周围的人,个个皆是年轻好手,看似义无反顾,实则内心焦灼慌张。 刀兵之声交杂,一时剑拔弩张。正当此时,马蹄声人声生再次交叠而至,又是一队人马赶至竹林。 那为首之人一扫眼,立刻道:“那位就是我琨国郡主,烦请岳大人救人!” 竟是来找萧妍儿的?何亦薇回头去看,却见云雾山庄一人眼疾手快,立刻回身将萧妍儿制在身前,长 分卷阅读112 刀在颈,威胁道:“放我等离去,这位郡主定会安然无恙。” 何亦薇知道宋煊的目的是带她走,琨国郡主的生死,云雾山庄十余人的性命,他全然不会在意。 可她不能不在意。 何亦薇垂低双眼,不敢看向宋煊,“对不起,我知道你可以带我走,但是你的人跟你出生入死,可以为了宏图大业而亡,却不能为了我。” 宋煊手一颤,顿住了,刚想开口劝说,何亦薇又道:“放了郡主吧。”她一转头,对景平峰道:“我跟你们回去,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伤!” 景平峰当即应道:“一人不伤,一人不抓,绝不计较!何王妃请放心!” 她一步步往回走,脚底似有千斤之重。宋煊一步急回,一把拽住她,“你可以选择不回去!” 何亦薇没有回头,却甩开了他的手,“宋煊,谢谢你,可是我没法做到你那般不顾一切。你可知今日若是郡主有一点损伤,昱国和琨国邦交即刻毁于一旦。” 他不在乎!两国如何与他何干?但他在乎何亦薇的心念,所以默了片刻,还是下令:“放人!” 宋煊令下,他手下极不情愿地松了手,放走了萧妍儿。萧妍儿一回对面,急急回头看来,焦急又害怕。 何亦薇对她笑了笑,却继续对宋煊道:“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今日我就这样跟你走了,你的人和王府护卫两败俱伤,今后受难的便是整个云雾山庄。” 众目睽睽之下,她随宋煊离去从此天涯游历,却需要整个云雾山庄的人来背负一切后果。宋煊肯,也足够心狠,她却不愿。 何亦薇对宋煊轻轻一笑,终于转头,一步步迈向对面。宋煊立在当处,不敢回头。 当年,如果他没有答应她的退婚要求,如果就顺应父命将她娶了回去,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第四十八章 郡主的心思 何亦薇一回到对面,萧妍儿立刻拉了她护住。 萧妍儿虽然历世不深,却也不笨,也看得出来何亦薇不想走,而对方一根筋地想带她走。 何亦薇见她脖颈处微微渗血,当即关切问询,她才突然回神喊痛。 前来接萧妍儿的峄城守卫匆匆将二人迎上马车。何亦薇又讨了伤药,替她止血擦药。 马车刚刚驱动,景平峰便在外禀报:“何王妃请放心,那些人已经全部放了离去。护卫队先行一步返回,我等暗卫会在周围护您安然。” “……谢谢。” 景平峰说到做到,但也绝对不会自作主张,肯定是李文煦早早打好了招呼。 她替萧妍儿擦好了药,心疼地替她吹了吹,“都怪我,给你招来无端祸事,害你受伤,回去之后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切莫留下疤痕。” “姐姐说笑了,若不是姐姐,指不定那静北侯对我做了什么。”萧妍儿心思单纯,性格好又极为贴顺,拉着她手就笑:“反倒是为了护住我,姐姐没能走成。” 也不全是为她,但何亦薇已不想解释。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逃,却没想逃了半日便被寻了回去。与之前客栈马厩里的胡闹,和讲武堂里突然的出逃都不一样,这一次她是连心都准备妥当了的。 天意弄人,造化无情。 萧妍儿见何亦薇心情烦闷,几度张口,又压下到嘴边的话。等何亦薇反应过来,却见她一张脸羞红了不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何亦薇心思一顿,忙问:“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人是我传言中的情郎吧?” “不是么?”萧妍儿眼睛一眨,好奇又羞腆地道:“那他抱你,你可没像推开那姓隋的那般抗拒。” “……”就算如此,她也不是心甘情愿被抱住的,顶多就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也懒得解释了。 “姐姐……”萧妍儿磨着靠近,在她肩头一靠下巴,问道:“姐姐平日里都是那般对待七王爷的么?” 何亦薇先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惶惶然羞涩回道:“也……不是,就……偶尔。”如今的确是偶尔,在以往那可是随时随地。 “怪不得王爷会被姐姐迷得神魂颠倒,死心塌地。”萧妍儿在她身侧娇笑着:“只是不知我将来的夫君会不会喜欢我这样。” 何亦薇头皮一麻,忙道:“还是别轻易如此……你看那静北侯,无论我怎样他都不上当。” 对李文煦有用,未必对所有人都有用。她可不想教坏了萧妍儿,万一转头去对李文煦用这些招,麻烦就大了。 “那大色胚……哼!”萧妍儿一听,立刻怒了:“他本来就不是真心,又花心的很,只认定是调情,哪里会上心。” “真心……么?”何亦薇喃喃出口。 她刻意娇媚而笑,刻意娇俏说话,刻意挑逗,刻意蹭他满怀,刻意骗他心痛……他都是因为放在心上,才会心甘情愿上当? 不知不觉,泪迷了眼。马车摇晃,似晃动了一颗颤颤巍巍的心。 今日城门晚 分卷阅读113 关,为的便是等这一辆马车。马车缓缓进城,东城门轻轻关上,一声沉闷声响再次敲击于心。 萧妍儿见何亦薇情绪低落,一进城便道:“姐姐,不如去裕苑小坐。” “还是不了……过于叨扰。”何亦薇不想给她带去更多麻烦。 萧妍儿却当先对外面的人交待了一番,旁人一听是七王侧妃要去,倒也没有多言。马车一掉头,直接奔了裕苑而去。 萧妍儿这才道:“我虽不懂姐姐为何心情不佳,但也看得出来姐姐你还没决定是否回去,不如先去我那里待着,虽然我不被琨国皇室待见,但好歹也是代表两国邦交而来的郡主,没人敢在面上为难。” 何亦薇听得感激涕零。她的确是害怕回去面对李文煦,她是该哭着求饶,还是该笑着撒娇,又或者继续胡闹?没想明白,难受的很,去裕苑避避也好。 到了裕苑,天色已暗,灯火通明,四下静谧。裕苑不大,总共也就三进,不过住他和使团倒是绰绰有余。 萧妍儿拉着她手快步往自己院里奔,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道:“这些日子我在峄城闲逛,也搜罗了好些稀奇事物,只是不知是否值钱,烦劳姐姐替我瞧瞧。” 她话音刚落,忽听得一个声音呵斥起来:“玩玩玩!就知道玩!又带了什么人回来瞎胡闹!” 萧妍儿脚步一顿,笑容立失。 何亦薇循声看去,只见到一个四十多的老妈子,一身珠玉装点,走起路来听得那叮叮叮之声,甚是麻烦。 “赵妈妈。”萧妍儿垂头唤了一身,拽住何亦薇的手也松开了。 何亦薇一侧头,见那娇憨可爱的少女瞬间变成了雍容大气的贵女,不由眨眼概叹,还没来得及出言,便被那赵妈妈一把推向一旁。 赵妈妈张口便斥:“堂堂琨国郡主,竟然□□逃走?还带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那个……”何亦薇在一旁晃了晃,试图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赵妈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又斥萧妍儿:“这一身又是什么?简直丢我琨国脸面,丢太后的脸。” 萧妍儿低着头,突然小声又温柔的道:“让何王妃见笑了,赵妈妈这是得了我琨国太后之令管教于我。” 这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既解了何亦薇疑惑,又表明了她的身份。 那赵妈妈闻言,先是一愣,转而侧头看向何亦薇,那一脸诧异不解慢慢转变。 何亦薇愣愣一笑,也是收起随意之姿,循着记忆中所学,礼貌客气地行了个礼,“七王府侧妃,得郡主相邀,特意来走动走动。” 她抬眼和萧妍儿互换一下眼神,又道:“若是赵妈妈觉得不喜,这就离去。” 说罢,她做势转身,抬脚未落,那赵妈妈却急得连忙行礼,“七王侧妃大驾光临,是老身有眼无珠,失了分寸。”刚刚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瞬间荡然无存。 好歹是昱国七王侧妃,若是就此扫了人面子,怕是会坏了大事。赵妈妈脸色转变极快,立刻便堆起了笑颜,嘻嘻笑着满是客套话。 七王侧妃,这身份还真好用。 赵妈妈不敢表现不满,当即迎了两人进屋,吩咐下人准备茶点。萧妍儿却支走旁人,拿出藏在床底的箱子,笑着让她帮忙清点哪些更值钱。 何亦薇愣愣瞟过,不由问道:“刚才那赵妈妈那般对你,你不恼?”怎么她就像没事人一样。 “哎!一路而来都是这样。说是太后安排来侍奉我的,可就是来监视我的。”萧妍儿似若不在意,又道:“反正整个使团,就是这些明目张胆欺负我的,或者暗地里咒骂我的,也没第三种人了。” 没想到高贵如郡主,也会遭遇旁人眼色。何亦薇一愣神,不知不觉握住了一物。 萧妍儿瞟见了,笑道:“姐姐会回去七王府么?” “嗯?”她不明所以,随意回了句。 萧妍儿指了指她手中的物品,道:“姐姐想七王爷了吧?” 她一低头,却见手中正握着一只玉猫,精巧细致,栩栩如生,与李文煦送的那只极其相似。 那只明明在……她探手入怀,轻轻一触便摸到,顺手拎了出来。 一对玉猫,都不过掌心大小,只是一只尾巴朝上,眼睛微眯,另一只尾巴蜷缩,嘴角上扬。都是精工细雕,明显出于同一人之手。 “我就知道,七王爷一定是送给了你。”萧妍儿道:“那日使团献礼,我顺手丢了一只成色普通的玉猫进去。我本意是捣乱,谁知眼睁睁看着七王爷把它顺走。” 偷的么?偷国礼? 萧妍儿偷偷一笑:“当时见七王爷一脸宠溺的笑,就想他一定是送给心上人,一打听,才知道了七王爷遍寻七王府逃妃半载的趣闻。”她笑嘻嘻看着何亦薇,打量着她握在手里的一对玉猫。 何亦薇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有应声。那玉猫握在手里,另是一番滋味。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郡主,七王爷到访。” 这到访一词,用的极为考究。 分卷阅读114 想来李文煦定是送上拜帖,堂堂正正前来,以免给人留下把柄。但何亦薇和萧妍儿都知道,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萧妍儿应了一声,连忙换了衣衫,一扫之前满身轻尘,又拿起桌上的香囊戴上腰间,正想加点什么珠钗,突然想起何亦薇还在一旁,一转头不好意思笑了。 何亦薇也不好意思地回了一笑。好个李文煦,桃花运好旺! 两人去往正厅,萧妍儿虽刻意保持稳重,奈何脚步轻盈地一点都掩饰不了心情。何亦薇步步跟随,沉得快要停滞不前,只叹这郡主的心思啊,就差直接说出口了。 明月藏,百星退,夜沉人心醉。 何亦薇跟着萧妍儿赶到的时候,只见到李文煦站在屋门前望向深邃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得脚步声,李文煦回头,眼睛没有任何偏向,直接望向了何亦薇。 萧妍儿迎向前,两人客气互相行礼,互唤名号,尴尬地连个寒暄都无法继续。何亦薇看着,却在心头窃喜,也不知喜在何处。 李文煦一抖手中白狐皮氅,给何亦薇披在了肩头。无言,眼中意深沉。 “多谢郡主相邀,夜已深,不便叨扰,本王这就与何王妃归去,改日定当携礼再访。”李文煦轻轻几句话,礼周到,人也温和如常,只是他未笑。 萧妍儿回礼,启唇正待客套寒暄,却见李文煦已经转身,不露痕迹地从何亦薇身侧擦过,又不露痕迹的摊手将她牵住,牵着走了。 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嫉妒,更说不明是见过七王侧妃传说中的情郎之后替七王爷感到不值,还是因七王为对她多看一眼而顿生心伤。 萧妍儿盯着两人背影,心头五味交叠。 第四十九章 说喜欢我 寒夜微凉,密云遮空。那幽幽夜色,凉透了人心。 何亦薇任由李文煦牵着。他的手冰凉僵直,透过她的手直击心间。 她承认,就算自己心有芥蒂,总是会想起当初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却依然将这个人藏在心底,只是藏得很深很深,连带着把自己都骗了。 李文煦牵着她走出裕苑,迎面驶来马车。 何亦薇下意识顿步,犹豫迟缓、优柔寡断,她亦知晓自己的毛病,可天生如此,无奈每每关键时刻便生出退却。 李文煦察觉到了她微小的一顿步,掀开车帘从内里取出一个暖手壶,塞进她手里,再没牵着她,转身便沿着长街缓步而行。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句话。 那暖手炉不烫,温度刚刚好。 何亦薇抱在手里,暖在心头,抬头去看,李文煦已经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一段距离。此刻停步不前,未有回头,却是在等。 她垫着脚小跑上去,跟上了李文煦。两人依旧一言不发,就沿着那影影绰绰的街边灯笼光亮,一步一步缓缓走着。 灯笼光亮浅淡,隐隐映出两人影子,因着光亮来源不同,照出了好些个颤颤巍巍的身形。 何亦薇见李文煦一直闷声不语,心中好不愤懑,走着走着便踩起了他的影子,越踩越欢,全然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 “咚”一声轻响,她的头撞上了他的背,连带着心也“咚咚”了两声。 李文煦没有回头,却用极慢极慢的声音说了句话:“以前……你也喜欢这样踩我的影子。” 曾有几次,峄城黄昏色浓,何亦薇跟在李文煦身后回府,总是半走半跳去踩他影子,他总是淡笑着任由她闹。 何亦薇偏头去看,今日他没笑。 “普天之下,只有你敢怎么对我。”李文煦依旧沉沉缓缓,不喜不怒。 皇亲贵胄,身娇体贵,就连影子和发丝都是不容侵犯,也只有她一次又一次踩在李文煦影子上胡乱蹦跳。 两个人,几双人影交叠在一起,因为同时停下变得清晰。 何亦薇低头看着影子,第一次用这种沉静的姿态去看,只觉得李文煦肩膀宽阔,双臂修长,自己在他身侧却像是只需要依靠的小……猫。 他的影子动了,头缓缓侧过,缓缓靠向她,一点一点,沿着光影靠近。 他影子的唇,吻上了她影子的脸。 风吹无痕。 实则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一声轻笑,李文煦转开身,再次闷声往前走。何亦薇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心里有一股无法言说的痛。她都懂。 王府门前,大门敞开,没有人,只留着一盏盏灯笼,从外向里,无尽延伸。 李文煦终于停下步子,问她:“昨夜……你是真心的么?” 何亦薇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在床上的一瞬,是否为真。 她纠结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我……想留个念想。”她的私心是希望李文煦永远记得她的好。可如今想起来,自己未免有点太过自私。 李文煦听到这个答案,心中骤然一痛个, 分卷阅读115 冷不防露出一个笑,笑得苦,却又问:“你喜欢他么?” 谁?宋煊?怎么今日李文煦说话句句不点明? 若是喜欢他,当年为何退他的婚选择嫁你?何亦薇张口要解释,一转念心头突然莫名气恼,李文煦莫不是疑她真的学了那红杏出墙? 她嘴一噘,冷道:“我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说完闷着一口气,不理他了。 寒风一吹,飞雪飘下。今冬第一场雪。 雪花悠悠转转,从眼前飘过,何亦薇抬头望天,一朵雪落在了睫毛上。她眼皮颤了颤,莫名心慌。 “雪是情人的袄,雪下得越大,情人便能靠得更近,互相取暖,越发情深。” 他的声音又缓又沉,听在耳里,震荡在心。 何亦薇侧头去看,李文煦看着飞雪没看她。他说情话的本事越来越好,越来越能令她心颤。 谁知李文煦话锋一转,突然道:“还记得瑞桥吧?你曾说过,到老了就在那桥上去当月老,撮合年轻的有情人。” 有说过么?好像是吧。反正这样的话,她说过也不止一句两句。 “我是真的想过,等白了头,都陪着你胡闹。” 心忽而疾骤跳动,瞬间窒息。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还能感觉到那心猛烈撞向胸腔的一下又一下,很是清晰。 李文煦连头也没转过来,又道:“我还盼着,你却退了。” 她喉头酸涩,鼻尖略耸,哽咽无言。 “我去瑞桥上等你。”李文煦突然转开身去,“你若愿留下便来见我。从此我们前嫌不计,不疑不问,余生共白头。” 何亦薇没有回应,只一眨眼,泪滚烫落下。 “若你还犹疑难定,王府大门就在面前,回去好好休息,守得来日方长,等我向你证明一切。” 她看向李文煦背影,那宽阔的肩膀,沉着的人,怎的看起来这般孤单萧索?她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话。 “又或者,你想跟他江湖逍遥,那明日你从东城门出城的时候,路过瑞桥,记得停下来跟我挥手道别。” 道别?是了,李文煦这一路走来,不言一句,不敢正面看她一眼,无一不是在……道别。鬼知道这一条不长不短的路上,他到底忆起了多少往事,又到底几经反转才做下这个决定。 “我在瑞桥等你,等到明日城门闭。”李文煦迈步向前,终是没有看她一眼。 “李文煦!你……”何亦薇喊道:“不再看我一眼?” 李文煦的步伐顿了顿,有些踉跄,却没有停。他不敢回头,他怕会突然后悔。 泪从她眼中大滴大滴落下。泪也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也不知是雪迷了眼,还是泪化了落在脸上的雪。 何亦薇站在长街之上,握着手中微温的暖手壶,看着李文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面前几步便是王府,走进去便做笼中鸟。离开,便是永别。 她在王府门前站了很久,直到暖手壶开始发凉。 角落里人影晃动,她用余光瞥见,是宋煊。 宋煊应是得了暗桩禀报,知道了李文煦和她之间的约定才匆匆赶来。他问也不问直接拉了她就走。 何亦薇本来就是个难做决定之人。这下好了,不用她做决定,她便跟着去了。 城东浩然寺,佛堂之内,云雾山庄齐聚。没想这礼佛圣地竟然也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宋煊带着她直接穿过佛堂去到后院,她突然止步,问道:“你带我来这里不怕被人发现么?以后云雾山庄该当藏在哪里?” 宋煊一愣,应道:“自你离开裕苑便没有人跟在你附近,他们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无所谓,此番离开,从此再不踏足峄城。” 李文煦是真的放她自己决定。宋煊也是真的不顾一切要带她走。 玖儿从阴影里现身,对何亦薇笑了笑。宋煊黑着脸瞪了她一眼,推开一扇屋门,对何亦薇道:“你先歇着,我去安排,天一亮我们立刻出城。” “我……”李文煦给的时限是明日下午城门关闭之前,不必一大早就走吧。 “别再跟我讨价还价,我不是他。”没想宋煊直接打断,将何亦薇推进屋里,替她关了房门。 玖儿轻轻一声叹,突然觉得峄城的雪未必不好。 何亦薇心事重重,一时难以取舍,裹着白狐皮氅便坐到了床上,拉过被子压在腿上,发起了呆。 ****** 吴地雨夜,大雨倾盆,她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前,守营的兵士将她拦阻,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进去。 她让人送了珠钗和口信,在雨夜里一等两个时辰,没有等来李文煦,却等来了一个被称为洛军师的人。 洛军师打着伞,对穿着蓑衣的她冷冷道:“何王妃请回,军营重地,女子不得进。” 她保证不进,只在外面等,坚持要见李文煦一面。洛军师却又冷冷说了一句:“何王妃,你以为你是谁?” 分卷阅读116 她不解,反问:“这是王爷让你跟我说的?” 洛军师依旧冷冷回她:“王爷让何王妃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不解,她愤恨。她是谁?他的妾,不重要么?她一怒之下翻身上马,朝着军营冲撞。可奈何兵士个个骁勇,马被斩,她被架着丢出了营地。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了附近的城镇,更不记得怎样晕倒在冷雨清晨。当她醒来,她被好心的医馆大夫救下,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脉有滑胎之相。 她带着病痛和伤情,赶到北渡头。鲜血在大雨冲刷之下变得浑浊,那还未清理完的敌军尸体遍地横躺,可那泥地里的血依旧清晰可辨。 消息提及:镇石门人众惨死。 北渡头鲜血淋漓,那一夜该是多惨,才会留下这般血淋淋的痕迹。 她叫嚣着冲入其中,以死相逼,让守兵去找李文煦来见。 从早等到晚,直到大雨再次从天而降,李文煦带着一脸怒意姗姗迟来。她见到李文煦,立刻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退丧。 她问:“王爷,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李文煦黑着脸,冷冰冰回她:“什么时候了,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快回驿城去,别扰我行兵坏了大事!”他性格温和,黑着脸说出这样冰冷的话,已经接近愤怒极限。 她哭着问:“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孩子不重要,她也不重要,他的宏图大业才最重要? 李文煦由洛军师撑着伞,未近一步,喝道:“别无理取闹,回去!”说完,他便转身欲走。 “王爷!”她哭着爬上桥栏杆,站在栏杆外,一只手轻轻拉着,“王爷可不可以对我说一句话,说‘喜欢我,疼惜我,舍不得我。’我想听!” 李文煦被她惊得回转身来,却怒得更重:“你发什么疯?” 是啊,她快疯了。“王爷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敢!” 她跳了,义无反顾。 泪一滴滴滑落,寒凉刺骨,意漫心口。 她裹紧了被子躺下。到底谁伤了谁的心,谁乱了谁的意,谁又等不起谁? 第五十章 死了个王爷 何亦薇以为自己难眠,却不料因为白日里奔波良久,晚上又跟着李文煦走了那么久的路,一不注意便睡了过去。直到宋煊敲门她才突然惊醒。 天刚蒙蒙亮,雪还在轻撒,院里的树叶上薄薄覆上一层,银色洒上心间。 宋煊急切地拽着她就出门上了马车,“我已经安排一部分人先一步出发去城外接应。另有安排人假扮成你从东城门和西城门出,我们从南城门走。” 去南城门岂不就看不见李文煦了?何亦薇一慌,忙道:“从东城门吧?” 宋煊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东城门不安全。” “能不能……容我一次?就这一次!”她还是该去道个别,不然昨晚一个正脸没瞧见,会成为遗憾。 宋煊默了默,扯下嘴角,对车夫道:“走东城门。” 马车洋洋洒洒一路东行,何亦薇时不时探头向外,她不想错过瑞桥。 临到瑞桥,她又求着宋煊:“我想下去走走。” 宋煊不肯答应,坚决道:“若薇,等出了峄城安全了,我什么都依你,现在……不行。” 何亦薇微微恼怒,直接打断:“你怕夜长梦多?” 宋煊皱了眉头,手在窗格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说来这些日子,你没什么是真的依了我愿。”何亦薇故意这么说,又故意瞥开眼。 宋煊无奈至极,生怕她因了这事转了心思,只得让马车停下,放她下去。 瑞桥有个凄美的传说,据说一个贫穷的书生与一个富家小姐在此邂逅,两相心仪。书生为了能有资格求娶小姐,便寒窗苦读试图改变命运。 谁知三年后他考取功名按照约定去见那小姐,却只等来丫鬟相告:小姐为了不嫁他人,被逼得跳了河。 那书生在瑞桥上哭了三天三夜,直把眼睛哭瞎,也纵身一跃跳下桥去。 何亦薇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问他:“如果我是那个富家小姐,你会不会在这桥上为我哭泣。” 李文煦当时给的答案是:“我不是书生,你也不会那么命不好。我们一定会相依到老。” 说这话的时候,一对年轻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偷偷瞟向对方,又生怕对方发现。 何亦薇抱着李文煦手臂撒娇:“王爷,等我们白了头,你不这么忙了,我们来桥上当月老吧,专门撮合这些有情人。” 回忆总是甜蜜更多。何亦薇不自觉嘴角上扬,抬头往桥上望去。 天色尚早,桥上无人经过,桥下三两成行,可偏偏没有李文煦的身影。 她眉头一皱,嘴一噘,恼了:骗人!说了等我来,还说要等到城门关闭,人影都没有。 她转身, 分卷阅读117 气呼呼嘀咕:“劝都不劝一下,留也不留一下,一点诚意都没。” 何亦薇疾步奔上马车,催促着车夫打马。宋煊乐得如此,没有多说一句。 马车匆匆疾行,到得城门却见正在严查。宋煊眉头紧皱,便跳下马车去与早已藏身此处的暗桩相见。 何亦薇百无聊赖,心情不佳,掀开马车帘便跳了下去,见到一旁热气腾腾的包子,突然饿得肚子咕噜噜叫。 这家包子铺的包子她吃过,李文煦给她买的。 玖儿跟上来,付钱替她买了个包子。她一口咬上去,问道:“你家少主呢?” “有事忙。”玖儿本来寡言少语,没想回到宋煊身侧,更是惜字如金。 何亦薇又咬了一口,嘟哝道:“是啊,你家少主是做大事的人,我饿不饿、恼不恼,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话带着点怨念,却也是念起了另一个人。上一次吃这包子,是她爬在李文煦马车后打算跟着他出城,却被守城士兵发现拦阻。她赌气,他用两个包子换她笑意。 李文煦为何一眼就能看出她饿着肚子?何亦薇不解,狠狠咬了两口肉包,用力嚼着。 旁边两人突然回身,一个摇头,“出城严查,排队也不知要到何时。” 另一人跟着摇头,压低声音叹道:“那没法,死的是王爷,当然得查。” “你说什么?”何亦薇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连忙拦了那两人去路,问道:“死了个王爷?” “哎哟,小声些。”那两人齐齐惊呼,示意她不要惊叫,“听说昨天夜里,瑞桥附近发生骚乱,死了个王爷。” “哪……哪一个?”何亦薇的声音开始发颤。 好巧不巧,李文煦昨夜等在瑞桥上,今早又没出现。可千万不能是他。 那两人齐齐摇头,表示不知。何亦薇却惊得心神惧颤。 半边包子滚落在地,沾着被踩踏凌乱的雪后脚印,弹了两弹,她就已经挤进人群。玖儿跟在她身后,随她往前,几次伸手都没能拉住。 何亦薇冲进人堆,拨开人群,朝东城门奔去。旁边的人一边咒骂她插队,一边又见她娇颜美姿,脸色煞白,急切难当,不自觉让了开去。 一个守城兵士正在翻一个背篓,突然被旁边一人抓住袖子。 “发生何事?”何亦薇当头就问,没头没尾,她都不知怎样才能表达内心急切。 那兵士先是一怒,再见她貌美非常便缓了神色,再一细辨,这女子怎么长得那么像昨日早上拿着令牌出城,又害他们得罪七王爷的……何王妃? 他一个小兵不敢确定,慌忙请了守正来。那守正也是不敢确定,犹疑着问了一句:“您是……” “七王侧妃。”何亦薇心急如焚,说完身份立刻又道:“昨夜瑞桥附近发生了何事?死了位……王爷?” 守正知她不好惹,当即恭敬回道:“是,青雀楼里争抢花魁发生斗殴……”他一抬头见何亦薇眉头紧锁,美目无神,立刻改口:“不是七王爷,是十三王爷淹死在了河中。” 一口压在喉咙处的郁结之气终于顺畅吐了出来。不是就好。 “十三王爷醉酒与人争抢花魁,事后不知怎的死在了何河中。” 何亦薇猛跳的心也缓了下来。 守正却突然一皱眉,“当时七王也在附近的瑞桥上,便被不通情理的刑部尚书莫大人一并拿了。” 刑部尚书直接捉拿王爷,可不是不通情理,而是认定他有嫌疑。何亦薇一慌,刚刚呼出的那口气突然又堵了上来。 守正也是看出了她心思,立刻宽慰:“倒也不用太担心,听说当时在场人不少。而且据闻事发之地距离瑞桥也还有段距离。”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李文煦会在等她的时候,又抽空去杀个人。除非他真的不想和她重修旧好,才会借她遮掩。 玖儿终于挤出人群来到她面前,看到她眼中熟悉的情谊,生怕坏了计划,劝道:“姑娘,走吧。” 她长舒一口气,叹自己又犯傻,在玖儿劝说下转身。 “不过……”那守正突然又来了一句:“听说,捞出十三王爷溺亡尸体的时候,同时捞上来的还有七王爷令信。” 一颗心狂跳到嗓子眼,何亦薇气得转身就发火:“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守正被她一吓,委屈地道:“昨日晨间一事,我等久久心头难安,这话也不敢乱讲……不过属下保证,所知全都禀明,再无其他。” 守正只是轻轻点了点,说明昨日她持令信出城的事不敢乱说,大概是被人刻意相告不得透露,所以才犹犹豫豫,几经遮掩讲与她听。 那令牌,她出城之后再无用处,后来多番波折倒也没再想起此事。那只有一个可能:丢了,被有心之人寻到刻意设了此局。 玖儿见她眼中神色急转,已经开始焦急:“姑娘,快回马车,少主一定已经打点好了,再迟疑只怕继续查下去,查到你头上麻烦就大了。” “是麻烦了。”何亦 分卷阅读118 薇喃喃应道,被玖儿拉着往回挤。 宋煊正焦急等在马车旁,对着那些没能看住何亦薇的人发脾气,一见她回来立刻拉了她就要上马车,“南城门打点好了,现下立刻过去,立马可以出城。” 何亦薇脚一撑,手一拽,停下了。 宋煊手上发力,不顾一切拽着,“出了城我们直接南行,去温暖的南方,去沧澜也行。” “宋煊……” 他没有回头,继续拉着她,“你想回镇石门也行,接了你大嫂和侄儿,再定去处。” “宋煊!”见他越来越急,何亦薇心中不忍,出言喝止。 宋煊被她这么一喝,冷静了下来。 他一直在努力,试图将她从峄城泥沼中拖出去。可造化偏巧就这么无情,一次次将她摔进去,沉沉地,不容反抗。一次次让他空想,不遗余力,不留情面。 “谢谢你。”何亦薇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能用什么来表达心情。 明明是她当众退婚折了他颜面,那一面之缘以后连他的样貌都没能记住,可他依旧愿意为她与昱国七王站到对立面。这是何等的情谊,这又是多少人不敢做出的举动。 何亦薇低着头,肃着神情道:“可是有些事情我放不下,我必须要去做。” 宋煊默然而立,拉着她的那只手失了力道低垂下去。须臾,他道:“一定要么?” “令信是我偷的,也是我弄丢的。我闯了祸,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然没人替他证明。” 旁人明晃晃的陷害,她怎能安心离开? “那你有没有想过……”宋煊突然回头,高声惊呼,把她吓得一颤,又软下声音,“万一是他自己设的局,摆了个苦肉计,骗你留下呢?” 如果是,那他大概永远也不想跟她和好了吧。何亦薇不信,他会拿这等事来骗自己。 宋煊见她无动于衷,又道:“就算不是苦肉计,你可能会被怀疑,可能会进大牢,可能会遭遇灾祸……就只是为了他?” “我……不知道。”何亦薇不敢承认是为了李文煦,她一次次说服自己放下,又一次次感觉到放不下。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宋煊软弱无力的臂,“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歉疚一辈子。” 宋煊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你……决定了?” “嗯。”何亦薇低下头去,不看看宋煊的神情。她怕看到的是失望和伤怀。 “即便将来有朝一日你发现这决定是错的,你也坚持今日的决定?” “是!”错了又怎样,她的人生已经错了不止一次。她的心已经帮她做出决定。 “即便你发现他又一次骗了你?” 她点了点头,李文煦不会拿他的命和她的情谊来骗。 沉默良久,宋煊终于道:“好。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他一步靠近,捧起何亦薇的脸。 这般亲近之为,此生除了李文煦,再无旁人。她也从未想过会与宋煊如此近距离对视,不由羞红了脸,匆忙后退。 宋煊无奈一笑,正色:“我宋煊,和我云雾山庄的所有势力,都将成为你的后盾。你想查的我都帮你查,你想做的我都帮你做。我只要求,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何亦薇认认真真听了进去,又认认真真向后退了一步,更认认真真问:“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话一出口,何亦薇便后悔自己问了一句蠢话。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倾其所有不顾一切,还能是为什么? 可宋煊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苦。你高烧重病昏沉的那段日子,我曾听到你说过很多胡话。我不希望再听到。” 何亦薇心中甚是感念。她不知道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胡话,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宋煊这样的解释已经避开了所谓的情爱,两人都不至于尴尬。 “你……能答应么?”宋煊的眼神真挚而热烈。 何亦薇无法拒绝,只得重重点头。宋煊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中带着一丝凄苦。 尘世纷繁本就匆匆。人这一生能遇见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很难,能够只爱一人而终一生更难。 当心里装满了一个人,不论是爱是恨还是放不下,都无法再装入另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探牢 何亦薇辞了宋煊,直奔刑部大牢而去。令牌是她偷的,也是她弄丢的,闯了祸就得认。 一路匆匆而行,一夜雪过,冬风更凉。峄城街道上的青石路湿漉漉地,留下纷繁复杂的脚印。 街口转角,何亦薇一抬头便见到了刑部大牢的大门,据闻那是个阴森可怖之地。人们能看的才会当街斩首示众,而不能看的全都在里面成了阴魂。 马车轮压在青石路上,“咕噜噜”从她身侧驶过,却在她身前十几步的距离停下。她随之而停步,却见马车上跳下两人,一个是怀彦,另一个是……她想了想才忆起…… 洛 分卷阅读119 军师! ****** 刑部大牢昏暗的烛光在墙面跳动,让身在其中之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怀彦和洛军师站在牢门外,李文煦负手立于牢门内。虽是在牢中,他的从容淡定一分未减,反倒多了一丝王者之气,那是一种不容忍欺辱和小觑的气概。 “十三王爷死因已确定,是溺亡,贪酒微醉但不至于不清醒,河水虽深但他本人会水,所以失足落水溺亡不可能。”怀彦禀报着所获信息,眼睛瞟了一下正在蹲在一旁半伏着往里面铺锦布的小厮。 怀彦不疾不徐继续道:“昨夜青雀楼里目击斗殴者不少,亲眼见到十三王爷沿着河岸离开的也不少。但却无一人见到他如何落水。” 李文煦眉头微耸,问道:“十三弟年方十五,未支藩也未赐府邸,他如何出宫又是如何去到那花柳之地?” 怀彦回道:“这事得查皇城各门出入记录……但是我和洛军师商议了一下,决定不查。” 小厮刚刚在摊开锦布上放好厚披风,一双新棉鞋便一抖脱了出去。 三人齐齐瞟了一眼。小厮低着头,厚着头皮,隔着牢门探手进去将鞋重新摆正。 李文煦点了点头:“好,皇城里的一切都不要碰,留给刑部莫大人去查吧。莫大人刚正不阿,忠心圣上,定会查得清清楚楚。” 洛军师在旁补了一句:“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令信为何会在十三王爷手中。”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沉默了。连带着小厮打开食盒的手也顿了顿。 “我听说,令信被偷了?”洛军师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文煦突然打断:“不是被偷,就是丢了!”他看了看两人又道:“令信是我自己弄丢的,没有人偷,也没有人用它关闭过城门。” 怀彦一声叹:“王爷放心,东城门已经打点好了,昨日晨间关闭城门是王爷下令,目的是为了寻找郡主,与旁人无关。” 李文煦满意笑了笑:“总之任何与她相关的可疑都往我身上引,任何可能查到她的人或事都抹掉。”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别让她知道。” 怀彦瞄了眼往里面摆碗筷的小厮,洛军师也不由双眸一颤垂低着略过一眼。 李文煦有些发呆,没有察觉,却突然问了一句:“她……出城了么?” 怀彦和洛军师互看一眼,眼神由衷无奈。 这一眼刚巧被李文煦看到,只以为何亦薇已经出了城,二人未免他伤心不想提及。 “说好在瑞桥上等她,是我食言。怀彦,护她安然离开,不要让她知道,让她离开也要开开心心的。” “当啷——”小厮手又抖了,酒壶被碰倒,撞在了碗边。小厮手忙脚乱伸手去捡酒壶,奈何手短,乱舞了几下愣是够不着。 怀彦简直无奈极了,想笑又不敢。洛军师简直如遇惊雷,为何有点蠢…… 小厮埋着头,努力往里面抻,奈何牢门的两道木梁卡在肩头作对。 一只手忽而从旁边略过,捡起酒壶,递到她手旁。那手指纤细修长,如玉一般节节分明。 小厮伸手接过,对方指尖不经意轻轻擦过手背,引得小厮整个人都为之一颤,刚往回缩,却突然被那漂亮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 糟了,连连失手,惹了他生气,一壶酒剩半壶,怎么补? “阿薇——”李文煦突然唤她,带着惊喜和错愕的情绪。 “不是!”何亦薇奈何手还被拽着,只得把头往下埋,人也快要贴在地上,梗着脖子否定:“王爷错认了!” 这声音,故意粗声粗气,可李文煦对她何其熟悉,又怎会辨不出来? 她在刑部大牢外遇见怀彦和洛军师,得知他们要去见李文煦,便想跟着去看一眼,免得认罪之后没了机会。可她又不想被李文煦知道,便乔装了一番。 乔装很成功,就是人不怎么机敏。 怀彦和洛军师面面相觑,面带无奈,面露苦涩,哭笑不得,退了出去。这般情况,他们还是很有眼力的。 李文煦以为何亦薇已经跟着宋煊离开,又叹自己没能等在瑞桥上见到她,本以为此生遗憾,却没想她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一喜,连带着眉眼动容,跟着她就趴在了地上。 何亦薇趁着李文煦靠近,一用力就把手抽了出去,慌慌张张起身躲在了一旁侧墙,将脸朝向另一方向,怒而喘息。 “阿薇,你没走……我……”他想说他很高兴,很开心,很喜出望外,但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形容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何亦薇故意挑衅:“我待了这么久,王爷都没认出来。” 李文煦喜得春风得意,“这不是看出来了么?你左手腕下方位置的那块疤,是你有一次在桌前撩拨我时,不小心被烛火烧伤的。” 何亦薇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处,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事,可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李文煦依旧满面春风,“你当时还说,连疤都 分卷阅读120 像心,说明你爱我爱得深沉。” “……?”何亦薇哑口无言,缓了片刻娇怒:“你就记得这些!” 李文煦听出她不喜自己提及,转而收敛喜色,靠近墙角,却奈何隔着牢门,看不真切。 “我记得,都记得。是你自己记不得。”他说着,将手绕过木梁,伸出去拉住了她的手,“让我看看你,好么?” “不给看!”何亦薇突然有些委屈,泪水也有些不争气,“昨夜你都不看我,今日看什么?” 她躲在墙角,把脸埋在墙边,“令牌是我偷的,也是我弄丢的,我会去认罪。” 李文煦的手紧了紧,忙劝:“别去,你是我七王侧妃,你认也没人信。” “那我就去认我杀了人!”何亦薇焦急过头,张口胡说。 “那就更没人信了。”李文煦道:“阿薇,别做傻事,这局明显冲我来,不管谁认罪谁顶罪都没用,对方只是为了对付我。” 何亦薇闷住了。她闯的祸,她竟然不知该如何补救。 李文煦在她手上摩挲了一下,道:“好了,不要闹别扭了。来,转头让我看看。” 何亦薇闷着头,继续埋着。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你就真的不想让我看看你?” “你活着出来自己看!”何亦薇甩开他手,闷着头就冲了出去。 她不敢看,她想哭。好没用啊,什么都做不了。 怀彦和洛军师在外顶着寒风跳脚,见她出来皆是行礼,见她泪眼都没有言语。 怀彦转身又回了牢房,洛军师却缓了几步停下来。 怀彦进去之后见到李文煦呆呆傻笑,不由也跟着一笑:“王爷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李文煦喜上眉梢,连带着说话也雀跃了些,“快些把我弄出去,我才是真的得偿所愿。”在这牢房里摸不着碰不着,还看都不让看,憋屈。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怀彦突然正色道:“那个窦明哲,属下已经查过了。” 李文煦也随之收敛笑意:“如何?” “文武双全,名声在外,人生毫无污点,仿佛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遇见王爷你,然后出人头地。当然,他和这件事表面上没有任何关联。” 李文煦唇角一扬,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救我出狱。” 怀彦眉毛一挑,不解:“此人要用?” “你我皆疑他,不如就用此事试探。如今我为阶下囚,若他有问题就算不落井下石也定然会袖手旁观。” “可我怕的……便是他会落井下石。”怀彦直接说出疑惑。 李文煦却不以为意,伸手在外拍了拍怀彦肩头,“不是还有你么?还有洛军师,还有平峰,有你们在,我无惧。” 怀彦突然对他翻了个白眼,“王爷是否有点高兴过头了?我等忧心忡忡,你竟然喜不自禁。” 李文煦在他肩头捏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点得意过头了,对我翻白眼?” 自何亦薇突然出现,他简直是有一种熬到头的感觉。喜不自胜,确实有点过头。 一转念,李文煦突然又道:“那个……怀彦啊,有个事……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上心有点为难,在这用人之际让你安排人手更是有点强人所难……” 没等他说完,怀彦又翻了个白眼,“何王妃想闯祸都继续让着,何王妃想做什么都继续护着。” 李文煦呵呵一笑:“知我者怀彦。不过要看紧点哦,她一定会想法子救我,别让她闹大了,但是也别刻意拦着。” 怀彦也呵呵一笑:“王爷真是不嫌事多。” 李文煦本来喜滋滋地,突然回味过来不对,“怀彦,我怎么觉得我一进这牢里,你对我态度不一样了呢?” 怀彦哈哈一笑:“不不,王爷没觉着,你一进到这牢里,像回到了七八年前?” 七八年前,他沧澜为质,恣意潇洒,该笑便笑,该闹便闹,怀彦如父如兄,可以撒娇可以玩笑。 怀彦笑着突然又来了一句:“王爷在这牢中,忽而见了何王妃,回到了少年时。” 这话中听! 两人相视一笑,找回了相依为命、互相信任的感觉。 第五十二章 真相 怀彦折返牢房之时,洛军师驻足不前。 何亦薇见他停步,带着泪眼问他:“王爷说,就算我认下令牌是我偷、是我弄丢,也救不了他,真的么?” 洛军师愣怔片刻,道:“是。因为您是七王侧妃,是王爷女眷,您说的话不想信的人便不信。” 何亦薇抬头望天,茫茫天光刺眼,又问:“如果我去认罪,说是我杀的人呢?就说我与王爷在瑞桥上吵架,我赌气杀人闯祸,只是好巧不巧那人是十三王爷。” 洛军师随她去看了看天,回道:“同样的答案,不愿意信的人,永远找得到借口不信。” “谁不信?”何亦薇不解,这 分卷阅读121 世间有人不愿意相信真相,只选择自己心中所想? “王爷权利对面的人,王爷权利之上的人,试图夺取王爷权利的人。说穿了就是……利益牵扯之人。” 何亦薇听得似懂非懂,问道:“我不懂。听说那案发地离王爷并不近,那令牌明显栽赃,处处破绽,为何有人要信?” 洛军师见她似要落泪,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朝堂纷争不是谁对谁错就是真相,而是权利倾倒向谁,谁就掌控真相。” “那……当今朝堂权利朝向谁?”她素来不去探知朝堂之事,现下脑中一片空白。 “除了七王。”洛军师顿了顿,解释道:“七王之母非贵命,背无士族背景,正妻非嫡出,背无朝堂支持。王爷看似风光,其实在这峄城里朝堂上,没有半点根基。” 这下何亦薇终于明白,想要害李文煦的人,是为了和他争权,而敢害他的人是认定牵动不了其他势力,才这般无所顾忌。 就这样没有办法了么?她不甘心。 何亦薇迈着浑浑噩噩的步子往前走,不知前路几何。 刚走两步,洛军师突然跪倒在地,对她重重一磕头。 “洛军师……这是为何?”她吓得连退两步。 洛军师抬首却并未起身,眼眸低垂,神情严肃地道:“洛某有罪,罪当一死。” 何亦薇吓得一跳脚,语气低沉暗哑:“莫不是……王爷此番遭罪是你害的?” 洛军师轻轻一颤,没想她满心所念都是王爷,不由露出几分哀情:“此罪是因何王妃您。” 何亦薇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她自认自己有点小聪明,可与李文煦身边这几个得力心腹比起来,人家是大智慧,自己就是愚蠢之人。 洛军师没有让她费神,直接道:“当初何王妃雨夜至军营,是洛某擅自拦下了您给王爷的珠花和口信。” 原来是这件事,何亦薇就更不解了,李文煦忧情当前,怎的他念及的是这陈年旧事。 “也是洛某假意代传了王爷之意。” 何亦薇思惆片刻,试探般问道:“洛军师的意思是,王爷从来没有说过‘你以为你是谁’这句话?” 洛军师依旧跪在地上,深深一揖,“洛某有罪。其实就连赶何王妃出营,也是洛某下的令,王爷全然不知。” 何亦薇颤着摇头,连带着站都站不稳,洛军师眼疾手快,立刻起身上前,将她扶了一把,却又很快抽回手,退了两步,礼貌周到,不失方寸。 何亦薇又恼又急,连带着怨气也一并涌出:“你的意思是,那晚王爷根本不知道我去过?” “王爷知道。”洛军师斟酌着缓声道:“但却是在何王妃您冒雨离去之后,洛某才将此事略去关键轻描淡写禀于王爷。” 何亦薇忆起当初事,一脸布满寒霜,冷冷问道:“所以,当时王爷不知我到了,也不知我想见他,更不知我闯营,所以他……没有对我薄情冷心?” “实则当王爷知晓您到过军营之后,叮嘱我照拂于您,将您安顿好。”洛军师停顿了下,才道:“但洛某没有照做。” “那现在呢?他知道真相么?”她心中愤慨,却更想了解李文煦被她迁怒至今,到底有没有明白她气恼什么? “不知。”洛军师道:“洛某从未讲过。” 何亦薇带着泪目去看洛军师。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看不真切,却觉他长得端端正正,眼大有神,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好人,怎的偏偏就做出这等事来。 “我不明白。”何亦薇止不住摇头:“在那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也没见过我。我没得罪你,为何要这样?” “为了王爷!”洛军师垂低双眸,镇定自若,虽则有歉疚之意,却并未慌乱焦急。 “洛某自认忠心为主,所作所为皆是一片丹心。”洛军师语气坚决道:“‘女子不得入军营’是王爷的军令,所以何王妃您不能进,王爷也不能出来见,否则无法服众。” “就为了这?”何亦薇百思不解,怒而质问:“洛军师你就不能跟我直说?你若讲明,我定然不会硬闯。” 洛军师面上闪过愧色:“洛某坚定认为,天下美人皆是红颜祸水,不可理喻。” “呵……”何亦薇被气笑,笑过又落泪,“洛军师的想法,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更重要的是,洛某认定,凡成大事者,必不能受制于儿女情长,所以自作主张想替王爷扫平障碍。”洛军师说的不卑不亢,一点没有回避何亦薇的怒意。 何亦薇却不自觉皱起了眉,露出一丝厌恶,“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对?” “洛某自认不悔,若是再有一次,只怕也会做出同样举动。”他说完,低垂了眼睑道,“只是有愧。洛某不知当时何王妃您身怀有孕,也不知您是那般决绝的女子。是以亲眼见您跳江之后,愧疚羞恼。” 何亦薇张了张口,发现声音都有些沙哑,“可是你愧疚了这么久,还没有告诉王爷?愧疚了这么久,依旧丝毫不悔?” 分卷阅读122 洛军师又是深深一揖:“请何王妃放心,等王爷出狱,洛某定会如实相告,自请罪责。” “那……你为何要先告诉我?”何亦薇眉眼一转,问到了点子上。 洛军师默然须臾,解释道:“洛某今日见何王妃对王爷真心相待,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更不是红颜祸水。思之愧疚更深,只觉错一次不能再错,便向您坦诚。” “是么?”何亦薇踱着步子,绕着洛军师走了半圈,道:“我看不是吧。前些日子景平峰离了峄城,昨日才回。” 她一绕,又到了另一边,“啊对了,景平峰你知道的吧,王爷暗卫的首领。” 洛军师眸颤了颤,瞳中眼珠轻轻转了转,没有否认。 “景平峰虽然是个暗卫,可那机敏聪慧程度也是毫不逊色。”何亦薇绕回他正面,没有看他,又道:“能让他亲自出面去查的事情,绝非小事。我猜……他一定是去查你了。” 洛军师的眉头突然紧锁,冷不防被突然转过脸来的何亦薇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猜对了,也诈对了。 她回到峄城那日,在王府门前对李文煦说过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如果李文煦所知与自己所言不符,他一定会去查。 景平峰消失多日,又与洛军师前后脚到来,只能有一个可能:李文煦正是让景平峰去往军营查探洛军师。 “所以,我也大胆猜测……你一定知道了他在查你。”何亦薇不知何时那悲伤之情全部不见,转而尽是愤恨,“你知道我回了王府,所以你猜测王爷可能起了疑心。” 洛军师抬眸看了何亦薇一眼,眼中带着惊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然这么不好骗。 何亦薇看在眼中,声音里多了几分告诫的意味,“洛军师,这忠心表的好啊。” 洛军师低头垂眸,沉静冷淡回道:“洛某认罪,此事之后定当负罪当诛。但请何王妃相信,洛某对王爷忠心不改,天地可证。” 她一转身,留下一句话:“你听好了,王爷归来之日,便是你偿命之时。”讲完,扬长而去。 恨,当然恨。若不是洛军师自作主张,她不会误会了李文煦,不会在那雨夜中不顾一切伤己身。 那……他们的孩子还会安稳出生,她也不会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更不会有这大半年来的兜兜转转。 想着想着,她突然后怕,若是她今日就这样出了城,那岂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一辈子都错过了。 泪色眯眼,连雪花飘落都成了迷茫之色。 瑞桥上,行人匆匆,她站在桥下寻那案发之地,却见到一个灯笼铺外,挂出了一对白兔灯笼。 她驻足,望着那对白兔灯笼发呆,好像……似曾相识。 “哎哟,夫人,这么大的雪您怎么独自站着?您夫君呢?”店老板替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您……认识我?”何亦薇诧异,有点眼熟。 “哎哟,夫人您忘了,去年冬天,您和夫君一同在我这店门前,也是看着一对白兔灯笼看了很久。” “可巧那晚您二位都没有带钱在身,您要用珠钗换,您夫君舍不得,最后用他一个玉扳指换的。” “那玉扳指也是贵重之物,买下我一个小店都绰绰有余,我就说两位贵人若是不弃,常来逛逛,看上了尽管拿走。” “您当时还说,以后每年冬日都来抱一对走。”店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这才突然顿住,“您不是都忘了吧?” “是……忘了。” 泪落在被雪浸湿的青石路上,一如去年冬日的那一天。 她向店家讨要了那对白兔灯笼,借了油纸伞,沿着去年记忆,重新踏上了路。 瑞桥旁的一处观景亭里,他们在此躲雪,一对白兔灯笼在飘飘洒洒的大雪夜里亮着迷人的光。 “雪真大啊。”她把手放在他怀里,“我们在这里躲到雪停好不好?” “世人躲雨,你躲雪?”他笑,却还是同意了:“明日不朝,正好陪你胡闹。” 她取出手来,用暖暖地手去握亭外飘进来的雪花,笑道:“听说,雪是情人的袄,雪下得越大,情人便能靠得更近,互相取暖,越发情深。” 他笑着把胸膛贴上了她的背,又把手心贴到了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去接雪。 “这样靠得够近了么?” 第五十三章 旧日情深 寒雪萋萋,路上行人愈稀。何亦薇感受到了冷意从心底窜出,散漫全身,不由缓缓往王府走去。 路过街口糖饼店,瞄见一旁马石上的一块凹印,思绪瞬间回转。 去年秋叶萧萧时,她蹲在这石头旁拿着一根木棍戳那凹印里一只迷路的蚂蚁。 他拎着她衣领将她扔进马车,“还玩?快回去,别总往外跑。” 她把木棍一扔,一噘嘴:“我是来买糖饼的。” 他瞄了眼她的手,问:“糖饼呢?” 分卷阅读123 她强词夺理:“这不还没买就被王爷阻止了嘛。” 他又把她牵下来,送她进了店里,自己却站在门口等着。 她躲在那门侧偷偷晃眼去看,皎皎身姿,挺拔如松,怎么那么好看,不由庆幸这人是自己的夫君。 回程的马车里,她啃着糖饼问:“王爷为什么总不愿进那店里?” 他替她轻轻捻了嘴角一点碎渣,回道:“太甜了,腻。” 她舔着唇,笑道:“王爷没听说过么?喜欢吃糖饼的人会变得很甜的。”说着她往前一凑,在他唇上一啄,“你看,我就是。” 他笑:“哪里甜了?没尝到。” 她把糖饼一丢,一个熊抱就欺身上去,吻了一阵,带着满脸红晕问:“甜不甜?” “甜。” 原来回峄城那日,他给她买糖饼时说的那句情话,竟然是她曾经说过的。那他当时是不是盼着,她能对他甜甜的? 泪目眯眼,哽咽在喉。她走进糖饼店,挑了最喜欢的几种,每种都买了两个。等他从牢里出来,定要跟他分食,再告诉他:糖饼就是要成双成对才好。 走过长街,越过拐角,前方便是自己以为的牢笼之地,王府“梅苑”。 恍恍惚惚间,一对璧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牵着她的手,对她笑:“到了,阿薇,这是我的王府,以后就是你的家。” 她看着高高的门楣,笑得眉眼如春,“是我们的家。” 侧门开着,家仆和丫鬟们恭候。可他偏偏牵着她的手,从那正门跨了进去。 她用另一只手拽了拽他袖口,悄悄问:“昭郎,好像不妥吧?我是妾,又没有世家背景,怎么也得从侧门进吧?” 他浅浅一笑,不在意地道:“哦?是么?我忘了。”走到垂花门下,一转头对她笑:“我大方,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这眼里的神色,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故意宠她。她得了乖,继续讨要,“那要不然,王爷再大方点抱我进去?” 他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她鼻尖,将她横抱了起来,颠了一颠,“有点重啊。” 她揽住他肩头,把头埋在他肩窝,在他颈间偷偷一吻,“辛苦昭郎这辈子都这样抱着我,就到地老天荒吧。” 他又颠了颠,笑:“好像也不是那么重。” 何亦薇站在垂花门前,看着他曾经抱起她的地方,豆大的泪滴滴滑落。其实那天他从外面将□□的她抱回,把这句情话重又还给了她。 李文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何亦薇带泪而回,直接去到梅阁,推开他屋门便走了进去。 青竹院还未修缮完毕,整个梅苑里,他们最多又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房里。 罗汉榻上,她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过就躲。 窗前,她隔着虚空抓住他衣领亲上去,亲了就跑。 就连那门后都有她突然跳出来,从背后跳上去朝他脸颊深深一吻的片刻惊喜。 桌旁,她撑着手探出身子,刻意松散开衣领……那一次烛火烧着了她的衣袖,在她手腕上留下一个小疤,她讨喜地笑着道:“昭郎你看,我连受个伤的疤都像心,我爱你爱得好深沉啊。” 她坐在罗汉榻上发呆,好想大哭一场,可一路回来,好似泪已经哭干了一般。她抽了抽鼻子,伸手捂住了心口,好痛。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芷苒出现在房门前,道了一声:“何王妃,您回来了。”似在问询,又似是肯定。 “嗯。回来了。”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回来的,她要弥补自己闯下的祸。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什么都没擦到,泪早就干了。她稍稍心安了些,一抬头对芷苒镇定一笑:“我想见景平峰。” “他不在府里。”芷苒想了想又道:“除了保护您的暗卫,和守卫王府的两小队护卫,其他人都在外忙着。” 景平峰的能力,何亦薇是见识过的,有他在本也不用过于担心,可她并不想什么都不做空等。 何亦薇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盯着芷苒看了看,又道:“那等他回来,让他来见见我。” 芷苒应着退下,何亦薇顿觉孤独。玖儿跟着宋煊去了,云萱应该也已经安稳逃走。云萱金银不少,倒是不用担心今后过活,最好一生安稳顺意,不再重返这纷繁之地。 只不过,从此以后,她和云萱,和镇石门天涯相隔,各自孤单了。 ****** 王妃周子依今早听闻噩耗,便忧心忡忡至今,午膳端上桌一筷子没动就又撤了下去。王府里人心惶惶,怀彦、曾福、景平峰都不在,她也无处问询,只翘盼相候。 谁知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何亦薇。 何亦薇这几日闹腾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还没来得及细揪,王爷就出了事,这人来到面前,她才想起一个问题:怎么回来了? 周子依一如既往的温和柔顺,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然保持着镇定,丝毫没有失了风范。但一见何亦薇来 分卷阅读124 ,脸色就不好了。 何亦薇毕恭毕敬行礼:“妾给王妃请安。” “午时请安?头一回。”周子依轻描淡写地表达了诧异,又问:“这几日你都在颠簸,回来了应该好好养病,怎的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怎么态度有点不一样?何亦薇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周子依神色,见她今日气色不佳,连带着情绪也不高。可怎样也不该是这种语气吧。 何亦薇只叹自己多想,扫清胡思乱想道:“妾是为王爷之事前来。” 周子依翻眼看了看她,撇着嘴转开了头,不耐烦、不满意一闪即过,又温言道:“这事有怀彦他们处理,我们王府女眷能做的,便只是等着,不要节外生枝。” 这是在旁敲侧击数落她爱闯祸?何亦薇笑了笑道:“王妃,我们能做的可不只是等。” “怎么,丢了令牌还不够,还想继续闯祸?”她话刚说完,立刻察觉失了仪态,连忙收敛神色。 原来周子依已经知道她偷了令牌逃跑,还丢了令牌让人捡去的事。怪不得自一见到她就满脸不愉。 周子依自觉刚才对何亦薇态度不好,转了语气又道:“那我们还能怎样?一不能入朝堂,二不能查真相,就算我想入宫去找皇上哭诉,皇上也未必会见我。” “我们可以袖手,也可以枯坐。”何亦薇用不疾不徐的语调道:“但哪怕能做一点点,只要能帮到王爷,我也义无反顾。” 周子依不解地问:“此话何意?你有办法?” 何亦薇扫眼看了看周围,周子依让她们全都退出。片刻之后,王妃周子依的房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何亦薇也不拖延,开口就道:“王妃请不要忘记,您身后还有当朝丞相,而我身后还有江湖势力。我们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我们背后势力能做的却很多。” 在洛军师的只言片语里,何亦薇明白了一件事,李文煦身后没有母家势力支持,所以没人敢帮他。但是李文煦的妻妾却个个身有背景,王妃周子依的父亲,当朝丞相周铭便是最能在朝堂上说得起话的人。 “朝内有丞相多年经营的朝堂势力,朝外有遍布峄城的江湖势力。只要我二人联手,一内一外,还不足以改变现状么?”她说的是理想化的可能,但真的要动用这份势力,却并不容易。 周子依默然片刻,似是下了决定一般,对她坦诚:“今早我已潜人去问过家父,他明确表态不参与,静观其变。” 丞相周铭,也算得是老谋深算,多年来朝中动荡不停,他却一直稳坐丞相之位。庶出长女周子依为七王妃,而其嫡出长女周子媚则为当朝太子妃。 周铭是不折不扣的□□,朝堂上不少官员受他提拔唯他马首是瞻。此刻周铭不愿相帮,必然是因为太子。 何亦薇没想到周子依已经试探过周铭,并且也已经被断了这条路。她心思一颤,又道:“妾想问王妃一个问题。” 她从周子依眼中看到一丝好奇,知她上了心,“在王妃心中,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周子依呆住了,那人温和善良,待人平和,对她也是相敬如宾,从不重言,向来包容,可非得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好像也没有词可以溢美。 良久,周子依才道:“也许对你们而言,他是王爷,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丈夫,独一的。” 周子依保持着那份作为贵家女的良好风范,点明了独一无二之意。她是正妻,她与王爷之间和旁人不同。 何亦薇听懂了周子依的提点,知道是提醒不要越俎代庖自视过高。但何亦薇也知道,其实周子依内心焦灼担忧,并不自己轻多少。 她靠周子依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可王爷在妾心中却是另一番模样。妾斗胆妄言一二,王妃你且听勿传。” 周子依平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咋们王爷八年为质,回到昱国后,悉心为皇上排忧解难,又一心一意为民除患。”她扫了眼周子依,见她用心听着,又道:“您觉得,咋们王爷仅仅是想做个闲散的七王?” “一个经历苦难的人,一个并非庸凡的人,难道不想成为这天下第一人?” 第五十四章 逆反之罪 周子依听闻此言,先是一愣,转而一惊,复又露出惧色:“何侧妃,此言过于大胆!你可知说这话是大逆不道!是死罪!” 说是这么说,周子依却又极度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 何亦薇知道周子依并不想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当即趁热打铁坐实自己的大胆妄想,“在无数个深夜里,不知有多少个王爷说过多少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死了么?” 周子依虽然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也这么想过。而且太子还是二王爷时,父亲也是这么想着想着把他推上了那个位置。 “但凡家大业大者,无论皇家,还是商贾,都会争来夺去,就连乡野之间,两兄弟也会为了一头牛两只鸡打得头破血流。普通人家想了说了最多被人诟病 分卷阅读125 ,而皇家想了说了就成了逆反之罪。” 周子依虽然恼怒,但心中也算是清明,很快便压下怒火,“有些话可以想,但不能说。” “是。妾只说这一次,今后绝不再提。”何亦薇笑道:“只是想让王妃您了解,咋们王爷心怀大志。” “你说这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周子依心有余悸。 “王爷心中所求过于宏大,我们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解决当前困境,我们还是可以尽力一试。” 实际上,在李文煦的宏图大业中,他身边所有的势力都能帮到他,只不过每一种他都不会过分依赖,以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又或者因为依赖而无法即时抽身。 这一点是宋煊告诉她的,当时宋煊也顺便告诉她为何李文煦会需要她背后的江湖势力,因为江湖人没有朝堂牵连,使用得当就会成为他手中最纯粹的一股力。 “你……且说来听听?”周子依看向何亦薇,眼中有些茫然不解,更有一些不信任,但为了李文煦,她愿意试一试。 “丞相多年来一直支持太子,此时自然不能转而替王爷奔走。但其实,作为您的父亲,有一个忙是可以帮忙的。” “什么忙?”周子依显然有些激动,因为她看见了希望。 “在皇上面前,公允公正说几句话。” “这算是什么?”周子依不觉得自己父亲不公正。 “七王爷杀害十三王爷一事,从落水,到令牌,到亲自动手,到机缘巧合,所有一切都过于蹊跷,漏洞百出。皇上不可能察觉不出。” 其实也就是刚才在李文煦房中呆坐,她才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文煦背后不是没有势力,而是看这股势力愿不愿意帮他。这个人就是皇帝。 皇帝帮不帮自己的儿子,需要有人推他一把。这个人,她能够得到的,便只有周子依的父亲,丞相周铭。 “既然皇上也知道王爷被冤,为何不直接下令,免了王爷被关押之苦?”周子依想的也是她曾经疑惑过的。 何亦薇沉了沉声音道:“为了给十三皇子母亲柳贵妃交代,更是为了安抚柳贵妃背后的士族,皇上不能表现得过于偏心。” 周子依仍然气馁:“你能想到的,家父定然也能想到。” “都说局中人未必观清局中势。”何亦薇淡定道:“丞相是□□,朝野皆知,皇上也一定知道。如果朝堂之上丞相能够公平公正地说几句皇上想听话,那对丞相而言岂不是更有益处?” 周子依也是极为聪慧,听到此处也已经明白了何亦薇所讲的关键所在。所谓劝说她,不如说是想借她的口去劝说其父周铭。 “容我想想。”周子依沉思片刻,问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么一来,家父岂不是会冒险得罪太子?你有何建议,让我说服他?” 何亦薇早就想好这个理由,当即道:“王妃只需向丞相阐明一个厉害关系。太子这些年来渐渐不受皇上器重,这一切皆是三王与其相争造成。” “三王总能猜中皇上喜好,处处迎合,皇上每年总会有半年将他从封地召回峄城伴驾,大有改立其为太子的势头。” 周子依轻轻点头,又忽而摇头,问道:“那家父为何不支持三王,要支持七王?” “因为您啊。”何亦薇笑道:“您是他的女儿,七王爷是他的女婿。” 何亦薇斟酌着轻声道:“您的姐姐能成为太子妃,您能成为七王妃,都是因为皇上器重丞相大人。” 周子依面色难看,只以为何亦薇话中有话,说她全凭家世才有机会嫁给李文煦。 何亦薇没有察觉,她慢下语调,缓缓道:“但反过来,丞相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一呼百应,也离不开您和您姐姐的身份。” 周子依眼中闪出疑惑,何亦薇趁热打铁道:“这一点,丞相大人也是心知肚明。” “你觉得,还可以劝说家父转而支持我们王爷?”此话一出,何亦薇知道,周子依已经付出了信任,两人之间出现了合作的契机。 “支持谈不上,但可以留条后路。”何亦薇斟酌着又道:“与您的妹妹,丞相大人嫡出长女,那位当今太子妃相比,您其实过得更好。” 坊间传闻,太子妻妾成群,太子妃常年独守空房,偶尔多说一句,便是拳脚相向。对此皇后多次教导太子无果,太子妃也多次回娘家避难。 “太子妃和七王妃,算来太子妃位更重,但若有朝一日太子再上一步,太子妃不得宠,丞相如何得势?” “所以,我身为七王正妃,若有朝一日随七王爷再上一步,定会成为家族助力?”周子依眼中有些茫然。也许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 何亦薇笑了,不再回应。 周子依轻轻点头:“所以……我要让家父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有朝一日太子当真被废,我这个女儿的夫君,可以成为周家依傍。” 果然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舒坦。何亦薇笑着没有再多言一句。 周子依想了想,“家父一定这 分卷阅读126 样想过,不然当初不会让我嫁给王爷,他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承诺。而我可代王爷做出承诺。” 两人互一点头,此计可成。 可一转眼,周子依面色突然又沉了下去,几个眼神之后,突然问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也可以一试。但是,我为何要相信你不会另有打算?” 也许是何亦薇近日做了太多糊涂事,失了周子依的信任,即便认定此方法有效,她依然不敢贸然行事。 周子依见她沉默,淡淡道:“王府里有很多女人,有皇上赐婚,有淑妃赐嫁,有其他王爷所赠,唯独你是王爷自己想娶又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有朝一日,若王爷真有机会成为天下第一人,我该如何自处?” 何亦薇还未回答,周子依又问:“你今日能算计这么多解救王爷,将来也能算计我,不是么?” 何亦薇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知,只是想证明此方法一定能救李文煦,却没想弄巧成拙,反倒让周子依不信任起来。 “初见你时我并不讨厌你。你和这王府里的女人都不一样,你不会假装尊重暗地里各种小动作,你待王爷也是真心而且一心一意,所以便随了王爷唤你‘阿薇’。” 何亦薇连忙解释:“现在也一样,妾不在意什么位份、权利、金钱。”她试图说明自己并没有变。 周子依轻轻一笑,道:“自你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不管是下毒还是谣言,很明显都是针对你。但你再不是从前那般闹一番就算了,反倒是条理清晰地化解怀疑。现在的我,不得不防着你。” 何亦薇叹了口气,呆住了。就在她以为这次交涉失败的时候,周子依却突然道:“这些顾虑,我都可以暂且放下。因为当务之急,是救王爷。” 何亦薇微微一笑,心中感慨。李文煦娶妻如此,是他的福气。 何亦薇觉得自己还是得表明一下的姿态,便说出了心中的真话:“您是王爷的发妻,这一点无人可以改变,妾也不能。此次合作,只我二人知晓,仅限于解决王爷当前困境。” “此事若成,便只是王妃一人所为。妾只字不提,王爷不会知道妾在其中做了什么。如此,王爷感激的只会是您,而不会是妾。” 周子依想了片刻,伸出手来。两人击掌立约,达成协议,又约好接下来互通消息的方式。 何亦薇刚回到跨院,景平峰已然等在院内,见她归来,朝她行礼:“属下见过何王妃,请您不必忧心,王爷安危属下定会尽力。” 何亦薇默然而立,脑中巡过几个可能,还是开口问道:“我想先问一个人——洛军师。” 景平峰眸色一闪,没想到她会提到洛军师,想起王爷“让着忍着”的命令,便道:“洛军师已经到了峄城,现下正与怀彦大人在一起商讨办法。” “我想问的是……前些日子你离了王府,是不是去查他了?” 景平峰稍一愣神,转而平复心绪,回道:“是。洛军师无可疑。”何王妃聪慧他不是第一日知晓,只是平日面对面交谈不多,一时招架不住她的开门见山,反应有些迟缓。 何亦薇不解,复问:“你指的是什么?” 景平峰道:“洛军师身份无疑,行为清白,并不是任何人安插的细作,对王爷更是忠心不二。” 得到这个答案,何亦薇终于肯定,洛军师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有将当年的事告诉李文煦,李文煦让景平峰去查只是因为她在王府门前的几句质问,让他起了疑心。 忠心不二?她一声嗤笑,泪又迷了眼。 景平峰站在她五步开外,未抬头便已用耳里力辨明发生何事。 正事要紧,平复了一下心绪,何亦薇对景平峰道:“这个王府里的人,我不知道谁该信,也不知道谁可以用。怀彦和洛军师自有妙招,我不便打扰,所以有个事,我只能找你。” “听凭何王妃吩咐。”景平峰礼数周到。 “令牌丢失是我的错,我也仔细回想过,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你们找到我的竹林里,二是在琨国郡主的马车上。” “但是琨国郡主与我还算相合,不会害我,更不会害王爷。”谁叫她对王爷略有心仪呢。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不仅没说心头还反而搅了一下。 “所以只能是在竹林丢失。”景平峰反应极快,当即道:“何王妃的意思是……云雾山庄?” 第五十五章 补救 景平峰是诧异的,他没想到何亦薇会主动提出对云雾山庄的怀疑,不由抬头看去,想要从她面色上再确定一下。 没料对面的人摇了摇头道:“我更怀疑另外一个人。” 何亦薇皱着眉,思惆着最合适的表达方式:“有一个人,在你们跟着云雾山庄赶到竹林之前,曾经也在那里,我和琨国郡主与他发生了些许不愉快。”她羞腆地红了脸,没有明说。 景平峰半垂低头,假装没有看见。 她又道:“这个人叫隋安,是静北侯。我是第一次知晓此人,也不 分卷阅读127 知道他背景如何。但他似乎比云雾山庄更有嫌疑。” 景平峰内心有些不平,冷静道地问道:“何王妃一点也不怀疑云雾山庄?” 何亦薇知道这句话问得极有嫌隙,她近日表现得太像一个外人,于是便宽慰道:“我怀疑,所以才没有找他们,而是找了你。” 她没有停顿,继续道:“一则云雾山庄虽然藏在暗处,又的确与王府有点不愉,但要让他们清楚知道十三王爷行踪,并以一个王子的性命为代价去陷害另一个王子,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景平峰知道这个理,只叹刚才也是疑了她才想到了别处,眼神收了一收,继续听着。 “而静北侯就不一样了。他是个侯爷,也是有机会与皇亲国戚相交之人,更是有机会得知十三王爷动向之人。”何亦薇瞄了眼景平峰,见他没有看自己,才心下安定的道:“更何况他还与我有那么点过节。” 她害怕景平峰问她,到底是何过节能到陷害王爷的程度,便心慌慌看着对方。 景平峰平静启唇,“静北侯是太子党,更是太子表弟。所以,不单单是与何王妃您的小小过节。” 又是太子?看来这事最大嫌疑者便是太子了。只可惜空口无凭。 景平峰已经听懂了何亦薇的疑惑,当即道:“何王妃请放心,属下立刻去查。”话一转又道:“敢问何王妃,还有何吩咐。” 她想问李文煦还好么,但是扭捏了一下,却问道:“我若要见你,怎么找你?”她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想到什么,她现在信不过旁人,只能找他。 景平峰面色一红,有点错愕,转而回道:“只需对虚空说一声,暗中护卫您的三个暗卫都会将消息传递给属下。” 三个?不是两个么?何亦薇有点诧异,却没有深究。 景平峰悄悄退走,王妃也在同时正装出府。 王妃一走,吸引了王府内外所有关注者的目光,现下整个王府静悄悄的。何亦薇却在芷苒的帮助下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讲武堂胡老板正在那屋中捶着腿发愁,七王爷这事闹的是满城风雨,他有心相帮奈何这讲武堂里里外外眼线太多。 他捶着腿叹着气,忽听得床后暗道里传来敲击声,三响骤停,片刻后又三响。 这是他和七王的暗号。可七王不是还在牢中么? 胡老板打开机巧,推开暗门,却见一女子一冒头钻了进来,再一细看,这不正是那整日闯祸不消停的何王妃么? 何亦薇曾经跟着李文煦从这暗道来过一次,这会正庆幸自己记住了,一转念又汗颜,怎么那么重要的温情时刻忘得那么恰巧。 她想在峄城制造混乱,却不敢找云雾山庄帮忙。一则是不想拖宋煊下水,二却是心生疑窦,不知该不该信。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能找来了讲武堂。 胡老板一见她一个人来,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就差开门退出去了。 她做了个噤声手势,问:“这里说话可安全?” 胡老板战战兢兢道:“何王妃你是安全的就安全。”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知道前几日闯的祸事给人在心底留下了创伤,不得已道了个歉,又道:“我来此是请胡老板帮忙的。” 胡老板贴着门,怯懦懦道:“何王妃但请吩咐。” “你干嘛?我又不是老虎!”怎么胡老板见了她就像见了老虎一般,她明明是李文煦眼中的小猫啊。 胡老板擦了擦额间汗,叹道:“何王妃可知这讲武堂里眼线众多,在下能力有限。” 她淡然应道:“我就是知道这里眼线多,才来找你帮忙的。我想你给那些眼线传递一个消息。” 胡老板狐疑着,睁着求知的大眼睛,洗耳恭听。 ****** 黄昏意浓,雪飞了又止,止了又重临。 何亦薇裹着白狐皮氅坐在讲武堂斜对面的茶楼里观望,突见几个人冒着风雪挤进一个角落里,催着快上热茶。 “你们说,刚刚那讲武堂里听到的是真是假?” “真的吧,这还能假传?不要脑袋了?” “太子殿下深得圣心,皇上即将禅位?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嘘——别瞎说,别乱猜。” “他们说得我们说不得?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何亦薇坐在一旁听着零零散散地小声嘀咕,唇梢勾起一抹笑,成了。 不管是不是太子,也不管是不是静北侯,她让胡老板在此时放出这个消息,小则扰乱视听,大则惊动皇帝。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让现在朝堂上对李文煦的关注度降低,转向太子。 如果权利之争里,李文煦因为牵扯到别人的利益被人陷害,那她就推另一个可以牵扯到更多人利益的人出来,替李文煦挡去灾祸。 她今日所为,不管是劝说周子依去请丞相周铭说句公正话,还是释放这等假消息,目的都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怀彦和洛军师会有他 分卷阅读128 们的法子,而景平峰也会按她的疑惑去查,不论是哪一条计策,都需要时间。她会继续不遗余力创造机会。 夜幕降临,何亦薇踏上了归程。这一日忙碌下来,她的心也沉静了许多,不再惶惶不安。 转弯处的洗马石在暗淡的灯笼光色下极为刺眼。刚回来那天,她乘坐的马车失控,李文煦将跌出去的她接住,摔在地上磕到了手肘。 当时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地一句不问呢? 李文煦,你可得安安稳稳给我出来,不然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正自唉声叹气,忽听得一阵脚步急促踩在那湿漉漉的青石路上发出细腻声响。 “小姐!”云萱扑到面前,抱住何亦薇哭了。 何亦薇愣了一愣,推开她就怒:“回来做什么?那么多金银钱财带着走了,这辈子去哪里都不愁,跑回来做什么?”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云萱这几日未归,应该是已经离开,没想她竟然又自己跑了回来。 云萱委屈地颤抖,单薄的衣衫在她身上显得极为可怜。何亦薇张开双臂,将白狐皮氅拉开,将她一起裹住,“好吧,回来就回来吧,我们回去。” 云萱从西城门出去,着急赶去约定地点,谁知问了几次路确定了又确定还是走错了。 等她绕回到约定地点,已经是昨夜二更天。她在那竹林里一直等到天亮才确定她们没来。 可天一亮,她才清晰看见林中情况,有箭羽的痕迹,还有踩踏的足印,便断定何亦薇没有走成,大概率是被逮回去了,于是便又复返。 谁知她回来,何亦薇已经出府,她便一直在府门前等着,远远看见何亦薇在拐弯处便着急忙慌奔了过来。 何亦薇将她安顿好,又替她梳洗,听她讲完,才好笑不好笑地道:“你这个小路痴,跟我一样不省心。” 都不省心,不然怎么会跟着她瞎胡闹呢? 等云萱吃得饱饱地睡下,她才披着夜色前往听风院。 周子依黄昏时分归来,下令府中夜间宵禁,除了侍卫,所有人不得在外闲逛,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再不出门。 何亦薇到达听风院,丫鬟银翘早早便在院门处接应。 周子依一见何亦薇,便立刻激动地拉住她的手,道:“此事并不乐观,王爷恐怕……” 何亦薇心间一颤,连忙安慰:“王妃莫急。”可她心中也是焦躁万分。 周子依眼中带着血丝,又红又肿,显然哭过良久,一声叹:“家父说若是此事有所转圜,他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是我夫家,也不会见我难过。但他却说此事他不便插手,还说一切只静待公允。” 公允?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允? “后来,我几番追问,家父才将他所知相告于我。” 何亦薇集中精力,细细听着。 “此事表面偶然,实则蹊跷。十三王出宫寻花问柳,是他宫里的一个宦官为了讨好献媚所致。可这个人,自那晚斗殴之后便没了踪影,多方势力遍寻峄城竟是一点也没找见。” 何亦薇稍一诧异,问道:“找到他也只能证明十三王是自己出宫,与王爷无关,并不能证明他没有遇见过王爷啊?” “所以巧就巧在,这个宦官以前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因为犯了错受了罚,转而投了十三王。” 七王母妃宫里的宦官,转投十三王,带他寻花问柳,给七王制造杀他机会。任何不知实情的人,大概都会这么以为。 何亦薇气得嗤笑:“真是天衣无缝的偶然。” “偶然?”周子依心神慌乱,神思不定,着急万分,连带着思考都缓了。 何亦薇笑了笑,道:“有两种人相信这种偶然,认定王爷有罪的人,和事不关己的人。” 周子依悠悠一叹:“家父不会帮忙,皇上不会相信王爷了吧?”她盯着何亦薇想求得心安。 何亦薇不想说实话,却不得不实话实话,“丞相恐怕不会冒险了。”这个时候,不该对周铭抱有希望了。 “阿薇,此事到底该如何解?” 何亦薇叹了口气道:“此局——死局。” ****** 夜深烛火暗,牢房里明明灭灭却难得安静。 李文煦坐在精心归置过的软塌上,翻着一本略显杂乱的书册,那上面的字迹时而潦草,时而混乱,更有诸多涂画。 可他一页页细细翻过,唇角竟是一刻也未落下。 第五十六章 破局 何亦薇不知怎样浑浑噩噩回到跨院,盯着那黑沉沉的书房窗格,愣愣发呆,久久难安。 今夜,很多人都睡不安稳。爱着的,恨着的,担心的,利益牵扯的,都在这个局中沉转翻腾。 这的确是一个死局,还是一个破绽百出却无法解释的死局。 她站在院中良久,终是无法安心去睡,却不知何时踱步到了李文煦屋前,略一沉眸,推门入内。 分卷阅读129 若是当日她没有偷了令牌逃走,又怎会有后来的诸多事情。倘若因此一事害了李文煦,此后永生不见,她岂不会后悔一辈子? 临到面临失去,她才惶惶然感觉到了珍惜的必要。 床冰冷无情,再没有那日晨间的温热。她缓缓躺下,将被子拉过来裹上,闻着其上淡淡的只属于李文煦一人的味道,止不住又落了泪。 这样哭下去,会不会和那从瑞桥跳下去的书生一样瞎了眼? 她将怀中两只玉猫取出,放在枕边,将两个摆在一起,一个挨着另外一个。这是她趁萧妍儿不注意,顺手摸走了另一个,现在好了,两个都是偷的,正正好一对。 等他归来,认个错,把另一个送他。 冬雪乍歇,总有暖阳立当头。 昼夜寐之,亦有泪痕挂眼梢。 有些梦,梦着梦着就醒了。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已过半生,却记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 当何亦薇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睡于床上,被子好好的盖着,手探出去的位置冰凉僵硬,不由得伤情又起。 推门而出,却见景平峰正等在院中,对她一笑:“何王妃,您的猜测有果。” 她神思一滞,反应过来:“静北侯?” 景平峰面带喜色解释道:“静北侯从城外归来,直接去了太子行宫,当日下午太子便从皇城赶到行宫,二人密谈半个时辰。当晚那青雀楼里,静北侯和他的门客也在。” 何亦薇心中惊喜,既然静北侯有异,那就说明云雾山庄可信。 景平峰话一转,又道:“但也仅仅如此,没有证据证明静北侯得到了令牌,也没有任何人看见他跟十三王有过接触,更没人看见他动手。” 所以……还是个死局么?不甘心!总觉得有什么漏掉了,一闪即过,抓不住又摸不着。 景平峰报完情况便离开了。可他刚走片刻,玖儿却出现了。 何亦薇以为昨日事后,宋煊应该不会再让玖儿来,否则她一人便可牵连出整个王府里的云雾山庄暗桩,还可能会把其他在峄城的藏身处都暴露。 玖儿面色平静,没有生她的气,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直接给了她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之前姑娘让我查的背景,耗费了些时日,因为所有二百多人全在其上。” 何亦薇在手上颠了颠,确实很有分量。 玖儿顿了下又道:“除了……我们的人。” 听到这话,何亦薇的手颤了颤,玖儿的言外之意是这册子上没有名字的,就是云雾山庄暗藏的人。 这些人的命,自交给她册子的这一刻起,算是交到了她手上。 她将册子收入怀中,拍了拍,“放心,我定然好好护着。” 玖儿又道:“少主还让我带来一个东西,这个能帮到七王。” 何亦薇垂头一看,是几页薄薄的纸。她接过,一展纸页,不由手颤。朝堂高官,侵占民田,杀人夺祸,贩卖走私,私相授受……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赫然在目。 “少主说,请勿追究如何探知,但请相信全数为真,证据放在客栈柜台最高层酒坛后的暗格里。” “什么客栈?”何亦薇哪里知道话里所指的客栈。 玖儿也摇了摇头,她只是个传话的,至于话中意,她不会多问一句。 玖儿突然不自在地笑了笑,拉过何亦薇的手,一只放在手上,一只放在肩头,启唇又顿住。 她试探着又往前挪了半步,然后带着满脸羞红,故作深情地道:“若薇,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是为你。” 明明是很深情的话,为何那么想笑?何亦薇努力憋住,认真的反盯着玖儿的双眸,回道:“谢谢你,宋煊。” 玖儿突然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终于传到了。是少主非要我这样传给姑娘你的。” 何亦薇莞尔,突然狡黠一笑,问道:“你说你少主会不会喜欢一个抱?” 玖儿脸一僵,整个人都直了,等反应过来连忙仓惶后退,退了几步跑去找云萱了。 何亦薇摇头而笑,玖儿一个冷漠少言的杀手,跟她们呆久了,多了一分人情味。她一转头瞥见在一旁呆楞的芷苒。 芷苒也是个沉静的人,什么都懂,什么都不过多参与,可也最靠得住。 她对芷苒笑了笑,又跟她确认得知,今日该当朝会。她要了个暖手壶,裹好李文煦给她的白狐皮氅,独自出了府。 暖暖的白狐皮氅烘得背心火热,就像是那个人在她身后抱着,令她心安。 她一路缓缓走着,在刑部大牢斜对面街角处买了个油饼啃。啃着啃着突然心念一闪,眼中难掩窃喜。 她啃完又买了小半篮热腾腾的油饼,在那门口挨个发。 这些人中有昨日见过她的人,又早得了关照,倒是没有为难,可个个捏着热气腾腾的油饼,不敢吃也不敢放,煎熬的很。 发完一圈刚好还剩两个,而门口一辆马车也正好停下。 分卷阅读130 一切刚刚好! 她等那马车中人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一身整洁朝服,一头花白头发理得整整齐齐,就连那靴上也是不染一丝雪意。 她迎上前,问道:“可是刑部尚书?” 那人比他高,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喜不厌,正待开口,旁边一个小厮代他回道:“这位正是刑部尚书莫大人。” 莫北鸣,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唯法是亲,听说入职刑部十余年,手中断下的与皇戚有关的案件也有数十个,只辨真相,不看地位,丝毫不会怯懦。 何亦薇朝他行礼,客气道:“七王侧妃何亦薇。” 莫北鸣神色没有一丝缓和,却只是多看了她两眼,也回了个礼,“下官见过何王妃。”一抬身又道:“下官交代过了,何王妃可自行进去探望,只是别耽误太久。” 言罢,他从一侧绕开就要进去,当真是刚毅,一点也不因她地位而虚与委蛇,甚至还有点冷漠。 何亦薇一退,与他并肩面对面,笑道:“我是来找莫大人的。”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油饼递上去,“天寒,这油饼正暖。” 莫北鸣看了看手中包裹的油饼,又一扫眼看见了门前兵士个个手握油饼,面面相觑,带着错愕和祈求看向他,立刻知晓这位七王逃妃刚才做了何等令人意料之外的事。 所以她现在这般拦阻,又递上油饼给他,倒是不算意外了。 莫北鸣往一旁让了让,道:“下官对皇上忠心不二,对国法坚定不移,七王若无辜定不会误判。这油饼虽小,却是不能接。” 何亦薇笑了笑道:“我今日来,不是扰大人判断,也不是要为难大人,只是来报案。” 莫北鸣默然瞥了她一眼,顿觉失态,转开头道:“报何案?” “十三王溺亡一案。” 莫北鸣唇角一颤,胡闹,却还是顺着问了一句:“凶手何人?” “只知疑凶,静北侯隋安。” 莫北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问:“有何证据。” “没有证据。” 他终于抬头,堂堂正正朝这位传说中的女子看去,“可有证人?” “没有证人。” 他怒了,怒目而视,甩袖欲走。 何亦薇在他身后道:“那晚有人看见静北侯和他的门客出现在青雀楼里,与十三王爷相隔不远,但是没人看见他跟十三王有过接触。” 莫北鸣脚步顿了顿,这一缓,何亦薇便跟了上去,道:“如果堂堂正正,没有半点其他心思,为何见了假作没见?” 她一直觉得漏掉了什么,这是啃油饼的时候突然想通的。静北侯隋安是太子表弟,自然是认得这些王爷的。 可他在当日赶回城,又去见过太子,再到青雀楼寻欢,本来就太赶。可这赶得如此急的情况下,见到十三王却恍若不识,这个刻意制造的未接触便成了最大破绽。 莫北鸣皱眉沉思片刻,道:“确实有疑,可没有证据如何能证明静北侯之罪?” 何亦薇笑了笑,把篮子塞到莫北鸣手中,“有疑所以报案,证据嘛,不是刑部该当去查的么?” 莫北鸣本来有点不愉,放眼盯着手里的篮子,愣神回道:“多谢何王妃好意,下官不喜油腻之食……” 何亦薇摆摆手道:“不是给莫大人的。烦请转交给王爷,就说忆及当年客栈里吃着油饼喝着酒,实在是思之念之。” 莫北鸣手一抖差点把篮子掉在地上,一旁的小厮连忙接了过去。两人都是吓得头皮发麻,这些夫妻之间的秘事,何必说与外人。 莫北鸣止不住瞟了何亦薇,怯怯道:“这刑部大牢其实形同虚设,何王妃若想见王爷直接进去即可,若要送吃食也可亲自进去送,不必……” 一旁小厮却很懂人情世故,连忙打断,“何王妃放心,小的这就送到七王爷手上。”他又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莫北鸣,见其没有反应,又道:“静北侯有疑一事也请何王妃宽心,莫大人会派人速查。” 何亦薇分别对两人行了礼,走了。 那小厮抹着汗,抱着篮子,拉着怔怔然回不过神的莫北鸣进去了。 莫北鸣见过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没想过这么厚脸皮的成为了七王心尖的人。 他用两根手指拎着篮子把手,手一推便把牢房门打开,那牢门上的锁,根本就是松的。 他看了眼篮子中的两个油饼,怔怔然道:“两个饼,不好分。” 李文煦、怀彦、洛军师,正坐在桌旁,闻声齐齐抬头。 第五十七章 隔窗不知味 飞雪连天阴风绵绵,路旁花叶被雪裹挟散落一地,树上已经裹上一层薄薄的银装,整个峄城萧索成了另一番滋味。 雪落无声,天地寂寥。 何亦薇浑浑噩噩孤身一人往回而去,刚到王府门口,便见到一辆王府马车大张旗鼓地从她面前而过。 马车之 分卷阅读131 后跟着丫鬟家仆十余人,丫鬟手中抱着的是一应取暖事物,家仆手中提着的却是各种礼物盒。 这阵仗,不是杨漓还能有谁? 何亦薇下意识往旁让了让,不想跟杨漓打照面,却见到云萱也在对面,同样往后退了几步,给马车让了道。 等马车过了,云萱才打着伞迎过来,给她遮住雪,“小姐,冬日天寒,再忧心也得注意身体啊。” 她笑了笑,叹云萱贴心,却没有多言。云萱拉着她往里走,又道:“王府里乱糟糟的,余姑姑摔坏了腿,王妃入了病,你可不能再受了凉。” 何亦薇又笑了笑:“我这些日子鲜少咳嗽,也未有觉得寒冷发抖,一点事也没有。” 两人闲聊着回到跨院,却见岑大夫和他的大徒弟正站在院中,顶着瑟瑟寒风发抖,一见何亦薇回来,连忙请安。 “岑大夫给王妃瞧过病了?”她关切了一下周子依病情。 岑大夫眉头焦灼,回道:“王妃头痛之症实乃顽疾,皆因今日繁心事多才又犯了。”言罢,岑大夫又道:“不知何王妃近日如何?” “无妨,没觉着任何不适,刚刚还出去逛了逛,也没觉着冷。”她云淡风轻回复着,并不打算让岑大夫替她诊脉。 岑大夫已经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手一颤有些不知所措,顿了一顿才道:“何王妃身患寒症,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痊愈,不如……”他抬头去瞟,却见人正在发呆。 云萱见状,忙用手肘捅了捅何亦薇,“小姐,岑大夫要帮您号脉。” “哦。”她下意识将手伸了过去,没有别的反应,任由岑大夫将脉枕移动到她手腕之下。 “云萱,你知不知道杨王妃要去何处?”何亦薇突然想起杨漓带走的家仆手里提着礼盒,那分明是做拜访之用,可别胡乱拜托人惹了麻烦。 “听说,是去公主府。” 青远将军杨述常年在南境戍边,这会杨漓若要找他帮忙定是鞭长莫及,反倒是阳华公主,既在皇城外有府邸,又特别疼爱于她。 何亦薇莫名凄凄然一笑:“王妃有丞相父亲,杨王妃有舅母公主,我却无权无势无力相帮。” “杨王妃何止阳华公主这位舅母。”岑大夫的大徒弟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还有宫里的姨母柳贵妃呢。” 何亦薇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那大徒弟竟然以为是在赏识他,又得意的道:“平日里只叹杨王妃与生母不甚亲厚,反倒是与公主和贵妃更亲,现下才看得出好处。” 何亦薇想起他之前四处闲谈自己的逸闻,漠然给了他一个冷笑,看来这人是真的爱嚼舌根。 岑大夫听大徒弟开口,脸色突然一僵,狠狠瞪了一眼。大徒弟见师傅气恼,又见何亦薇冷笑,也似回味过来,忙道:“何王妃赎罪,小子妄言,刚才不过是想宽您心,劝您不必过于忧心王爷安危。” 何亦薇淡淡而笑,看在岑大夫面子上未再说一字。 岑大夫连忙岔开话题:“何王妃,您近日奔走劳顿过多,疲惫渐增,还是得多宽心休息。” 云萱一听,忙问:“那寒症呢?何王妃近日总在寒风中走来走去,没什么影响吧?” 岑大夫笑道:“所谓凡事好坏参半,过犹不及。何王妃多走动走动,强身健体,有益病症,但走动过多缺了休息又会物极而反。” 她道过谢,心头却不怎么在意。岑大夫替她把完脉,却整个人轻松了一般,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整个人都显得轻盈。 待他刚刚迈出一只脚到门外,何亦薇却突然喊住了他:“岑大夫,今日来替王妃看病,还有别的什么是您必须要做的么?” 岑大夫脚步一顿,颤了颤回身应道:“替余姑姑也瞧瞧。”晃眼用余光去探何亦薇情绪,看不真切,也不敢多说一句。 何亦薇起身,往岑大夫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又缓又沉。岑大夫被这几个小步子压得心头狂颤,不得已道:“王爷担心何王妃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所以……” 所以……是李文煦让岑大夫来替她瞧病。 刑部大牢对他而言,还真的是形同虚设!人在牢里,手还能伸那么长,管她那么多! 岑大夫刚走,何亦薇就气急败坏地直冲李文煦书房。 撕书?对,把他最宝贝的治国之策全都撕了,看他得意! 拆书架?对,把书架全都拆了仍出去,让他管! 想是这么想……算了,体力不支。 她一个人在书房里天人交战好一阵,突然听见推门之声,倾天光亮洒进屋内。 李文煦的书房,未得他令无人敢进。她丢下手中书册,半跳着就跑了过去。 “何王妃?”曾福瞪大眼,诧异地脱口而出:“您又进来了?”讲完就悔:“属下奉王爷令前来替他寻些书册。” 何亦薇失望地点了点头,退到了书案旁坐下,对曾福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 曾福在书架中穿来走去,按着李文煦写的那页纸,寻找着他要的书,浑身上下不自在 分卷阅读132 ,因为那个坐在书案旁的人,隔着书架,目光哀怨,随他游走。 终于找齐了书,曾福抱着书册巴不得飞出书房,忙对何亦薇行礼准备退走,却见她一脸哀戚,颓丧幽怨,忍不住对她道:“何王妃,切莫过于忧心,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安然归来。” 她忧心忡忡地抬眼,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怀彦为何整日不归?王妃为何忧心而病?杨王妃又何须去找公主帮忙?” 曾福默了默,道:“何王妃应该也不希望王爷归来时见到您这般颓废的模样吧。”他偷瞄了一眼,见她额间一缕散发突兀地落下,头上一支珠钗还斜了,手痒了痒克制住了没去扶。 “他真的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什么时候?”何亦薇忧色不减,“我的法子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曾福斟酌了下,回道:“撼动不了朝堂,但未必没有一点用。”多说不敢,只得宽慰。 她凄凄然一笑,摆了摆手,“快些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曾福脚步颤颤,退了出去。一转身一皱眉,头好大,好想告诉她王爷已经做好安排,但是又不敢说。 何亦薇没注意曾福的神情,依旧独自闷在心头。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希望她好好养病不要乱跑,她也乖乖待在梅苑没再出府一步。 风,雪,寒,一切都似被禁止。 度日如年。 到了掌灯时分,云萱和玖儿轮流劝她早点歇下,她都执意要独自一人再去梅阁走两步。她们实在劝不动,便任由她去了。 书房常开的那扇窗半掩着,是她白日里打开没有合上的,现在被风吹得掩了过去。 伸手,拉开,里面黑沉沉一片。 “这么晚不睡,又过来做什么?”他从书案前抬头,看见了站在窗口偷看良久的她。 “刚刚见了周公,他问我……你为何睡觉不老实?”她眼中映着烛火,笑弯了。 他放下手中毛笔,问:“你怎么答他?” “我说,我想一个人了,我都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她难得在前日刻意于府门外跟他撞了个满怀,而后他便忙得没了人影。 她眉眼弯弯,双眸带霜,“周公摸着胡子眯着眼想了一阵,对我吼:‘你去见他啊!’然后一脚把我提醒。这不我就听话地来了。” 他起身,绕过书案朝她走去,又问:“然后呢?” “我本来只是想偷偷看两眼的,谁知道一看就舍不得挪开眼了。”她笑,笑得没心没肺。 他在她额间一吻,“看过了,回去吧,等忙过了带你出城去玩。” 她不满足,嘟着嘴道:“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他摇头无奈,却洗耳恭听。 她隔着窗将双臂揽上了他肩头,“我呀想我的昭郎,想得夜不能寐,寝不能安,食不知味……” 有点文绉绉的,而且用光了她所知的所有文绉绉的词,她语调一转,抬头看了眼天,“想让月儿告诉你,月……不在。”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想让风儿告诉你,风……不给面子。” 夏日沉闷,无风作伴。 “想让……” 李文煦一欺身,隔着窗子吻上了她。 那吻是什么滋味?她脑子一转,面前的人消失了。 那一刻发生在去年夏夜的一个晚上,据现在也快一年半了。 她进到书房,正准备燃烛,却突然听到嘈杂声此起彼伏。梅阁之内突然人声鼎沸,光阴交叠。 她透过半掩的窗看出去,灯笼明晃晃刺眼。 李文煦托着杨漓的小臂,从院门而入,直接进了他卧房。 梅阁突然灯火通明,一扫前几日的冷清萧索。唯独她待的书房,依旧黑沉沉。 “还是咋们杨王妃有本事。你看那两位,到处奔波半点用处都没,反倒是杨王妃直接跟着阳华公主进宫去求了皇上,立刻就解了王爷困境。” “可不是么?王妃都见不着皇上,咋们杨王妃才是这王府里数一的贵人。” 不是要公正不阿么?不是要静待公允么?怎么杨漓和阳华公主去一求就算了?柳贵妃的儿子十三王爷葬身河中,她侄女的丈夫七王爷是最大嫌疑人,可偏偏侄女一求就什么都算了? 何亦薇扯开嘴角,止不住冷笑。刚刚还在探寻隔窗不知味,这会却隔着窗偷看独伤心。 不一会,王妃周子依,陈姬陈柳音,孟姬孟墨晴都匆匆赶来,梅阁里愈加热闹。唯独她躲着的书房,悄然四静。 她推开朝向跨院的那扇窗,从窗口爬了出去,也不理会云萱和玖儿的目光,直接进屋将门一关,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伤心了。 第五十八章 鬼才想你 何亦薇又气又累,久久难眠。 “阿薇——” 怎么满脑子还是他?他拖着杨漓手臂回来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恣 分卷阅读133 意,还念着他做什么? “阿薇——” 怎么又幻听?今夜所有姬妾都去看他,他抱着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她,还心心念念干嘛? “睡了么?”屋外的人轻轻敲了敲窗。 真的是李文煦! “你来干嘛?”她正在气头上,当头就喝。 “我想你。”李文煦停顿片刻,问道:“你不想我么?” “鬼才想你!”口是心非,和优柔寡断一样,都是她割不掉的坏毛病。 “那不想,为何要带着白兔灯笼故地重游?又为何整日整日待在我房里?” 她眼一翻,怒了:“你派人监视我!” “我是想你,可你又不给我看一眼,所以才让暗卫禀报你的动向。” 她怒而起身,对着窗低吼:“我看你是怕我闯祸吧。” 李文煦哑然,初衷的确是的,不能承认,他便转开话题:“阿薇,开下窗,让我看看你。” “我寒症在身,不能吹风。王爷不是还让岑大夫来关切我身体了么?怎么这会不担心了?”她说的全是气话,也不知在气什么。 “冬日寒凉,我独立寒风,你怎么忍心?” “王爷回屋去啊,屋里暖。”说是这么说,可她忍不住下了床,笃定李文煦再说两句好话,就放他进屋来。 “那房间空了几日,现下冷清的很,你这么狠心让我独守空房?” 这话一听,她又想起刚才满屋里围着的妻妾,“那你去找杨王妃啊,杨王妃那里暖,还有贵妃和公主的关怀呢。” 李文煦一呆,终于明白了她生气的缘由,不由偷偷笑了。 何亦薇的屋里没有烛火,黑沉沉的。而院里却有灯笼高挂,刚好照得李文煦身影投在窗上。她看得真切,屋外的人无声而笑,笑得一颤一颤的。 这下她就更来气了。刚才脑子想的“放他进屋来”立刻便被抛于九霄之上。 “王爷去找杨王妃吧,她功劳最大,救您于危难之间。王妃也为了您到处奔走,还去求过丞相。我一无是处,只知道闯祸,只念着故地重游……” “傻丫头。”李文煦把头靠在了窗上,叹道:“最大的功臣不是你么?” 她愣了愣,没有明白也不敢相信。 “你做了那么多,我怎会不知,怎会不明你的心意?”李文煦依旧靠在窗上,说得小声,却字字带着情谊。 她也斜靠在了一旁,小声娇嗔:“可是……我给你的几页纸一点用都没有,至少没用到你就回来了。” “怎么会没用呢?那么多朝堂高官的把柄在我手上,今后若再有人胆敢陷害于我,这些人还能不站出来替我讲话?” 她愣怔了片刻,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云雾山庄在帮我的?”他知道云雾山庄,从她退婚就知道,可他知不知道宋煊想带她走? 李文煦沉默片刻,才道:“寻到你的返回路上就知道了。那树皮上的记号,在回来之前便已经查清。” 何亦薇愁得头大,竟然从一开始就漏了陷,还自以为瞒得挺好。她转了转眼珠,问道:“那玖儿……” 李文煦莫名觉得好笑,压低声音道:“从她一进王府便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怀彦的安排下,顺藤摸瓜早就查到了王府里的暗线,以及他们在峄城的藏身处。” 所谓灯下黑,就是她这种吧。可怎么想起来有点委屈,更有点气恼。 李文煦轻轻拍了拍窗,笑道:“我猜你让莫大人把夹在油饼里的纸带给我,传来的‘客栈’二字,你自己也不知是何意吧?” 早晨她买了油饼,将玖儿给她的那几张纸包好塞在其中一个油饼的纸包里,借着莫北鸣之手转交给李文煦。 一来她希望自己的特立独行给莫北鸣留下深刻印象,让他不得回避她所说的话,用心去查。二来她不想被追问这几页纸的来历,又希望引起李文煦重视,所以选择自己不见,让人代传。 谁想,人家一个个心如明镜,就她傻乎乎自以为高明。 感觉到她闷住了,李文煦在外轻笑:“云雾山庄其中一个藏身地,是一家人来人往的客栈。” 所以玖儿传来的话才提到客栈酒柜最顶层有暗格。那暗格里就是证据。 可既然宋煊这么传话,那便是知道李文煦已经查到了那个藏身之所,还监视着他们。 想到这一层,她更郁闷了。一个棋局,从下棋对手到观棋者个个看得清清楚楚,就她一人睁眼瞎。 “王爷早知云雾山庄与我私下联系,还瞒着我诸多动作?” 李文煦哭笑不得,背靠着窗,无奈又宠溺地道:“那不然呢?直接跟你摊牌,杀之而后快?只怕到时候你会彻底与我决裂,恨我一辈子。” 换作旁人在这梅苑埋下暗桩,只怕早就死无葬生之地。可李文煦假意不知,眼睁睁看着宋煊一次次接近她,也不跟她明言。她再蠢也知,这是为了她。 “阿薇,看在我这么好的份上,开开窗, 分卷阅读134 让我看你一眼。”李文煦让她感动,竟然是为了又绕回去。 她心念动,情也跟着动。心一软,就将手覆上了窗,突然一转念头,问道:“王爷还有其他瞒着我的事么?” 窗外的人影默然不动,沉静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有。” “大骗子!”她忍不住嘟哝,即使还不知道李文煦瞒她的是什么,心里已经开始愤愤。 “你拿着令牌出逃那天早上,我就已经让人传消息给皇城守卫,告诉他们令牌丢失,严防严查,避免有人凭令牌入宫对皇上不利。” 何亦薇眉尖一挑,“你疑我?” 李文煦沉默片刻,“我防的是云雾山庄。他……只是不会伤害你而已。” 李文煦说得“他”,定是指宋煊。 这些日子宋煊所为,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能带她离开,哪怕牺牲峄城所有势力,哪怕让玖儿万劫不复,他都不会犹豫。若要对付李文煦,也不过是做没做,而不是想不想。 “在你跟着怀彦来牢里看我之前,景平峰已经来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案发附近的一处废宅里找到了带十三王出宫的宦臣。”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陷害你的人把淑妃也扯了进来?”她不由心惊,自己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景平峰却已经另辟蹊径查到了关键点。 “不知。当时只知道此人是个宦臣,带着出宫令牌。”李文煦沉静地道:“未免被人抓住做戏,景平峰将尸体移走烧了。死无对证,却也让陷害我的人无法坐实我的罪。” “后来宫里查了出入宫记录,又清点了十三王殿里的人,这才辨出了那人的身份,才知道这设计之人不仅是要害我,还要害我母妃。” 李文煦处处小心翼翼,从来不留半点把柄给旁人。艰险小人对付不了他,便从他母亲那里下手。着实心狠! 何亦薇看着印在窗前的人影,顿觉心伤。他一个人的肩,到底扛下了多少。 “所以……有了这些作保,皇上才相信你,杨王妃去求皇上才会有用。”她有些颓丧,真该听了王妃的话,什么都不做,就一个字:等。 “当然不是。”李文煦突然语调上扬,带着喜意道:“我说过了,你是最大功臣,若没有你,谁去求皇上都没用。” 她做什么了?何亦薇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使,记忆经常模糊,可才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倒也不至于。她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实质性的能帮他的事。 “是你分辨出了静北侯的异心,并告诉景平峰让他去查。如若不然便是大海捞针。” “可不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静北侯所为啊?”这一点,景平峰是告诉过她的。 “没有证据又何妨?让他自己去跟皇上坦白认罪不就行了?” 哪那么容易,若是轻易就能去认罪,又何必设计陷害于人? “静北侯是个出了名的纨绔色胚,但他年幼丧父,对其母亲极为孝顺。巧在云雾山庄给的那些证据里,有一个正是她母亲贩卖私盐的罪证。” 何亦薇终于明白了其中关节,环环相扣,说是巧合,实则是李文煦和宋煊隔空惺惺相惜,来了个精妙配合。 “所以,凭着那个证据的威胁,静北侯去向皇上认了罪?” “是。”李文煦笑着,很开心地道:“所以表面来看,是某人求了情,实际上是静北侯去认了罪。你说,你是不是立了大功。” 可是那个没做什么有用之事的人,揽走了他的胳膊。她噘着嘴:“那又怎样,我不稀罕。” “还有个事,你也大功一件。”李文煦压低声音道:“你让讲武堂传的谣言,令皇上坚定相信,静北侯陷害我并无益处,他所为只是为了他的太子表哥。” 静北侯与太子之间勾连陷害一事查无证据,但太子当日前往行宫与静北侯密会,静北侯连夜杀害十三王陷害七王,任凭哪一点来想,皇上都不会相信太子无辜。 “阿薇,所有一切我都坦白了,再无一点隐瞒,你开窗让我瞧你一眼吧,就一眼。” 她隔着窗,气呼呼道:“王爷是个大骗子,让我凭空担心。” “我任打任骂任罚。”窗外的人笑得很恣意,“伸手出来打我吧。” “我生着气呢,得哄,王爷看着办。”她把头靠在了窗外那影子的肩处,唇角扬笑,泪花闪闪。 这一劫,终是过了。 这以后,不想再逃了。 第五十九章 妾争宠 终是没让李文煦看她一眼,便把人赶走了。 她睡得很是踏实。沉到不知梦几何,沉到醒来时只觉过去了好几年,压在心底的那些沉却轻了许多。 为了避免李文煦一大早过来探她,也为了向李文煦表达自己仍在气头上需要他哄的态度,何亦薇一早洗漱好早饭也没吃便去逛花园了。 云萱只觉越来越难懂她,一会闷得让人担心,一会又高兴得让人害怕。也 分卷阅读135 不知怎的,她还感觉玖儿跟她们生疏了些,但以她性格又不敢问,便顺其自然了。 两人在大花园里闲逛,今日不去别处,就去了那青瓦步道。 这是一条蜿蜒在林中的羊肠小道,因其地面由青色碎瓦夹杂圆石铺筑而得名。这步道不算长,只是九转曲折,最宽处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过。到了冬日,这两旁红梅绽放,迎雪吐艳,令人沉醉。 何亦薇跟云萱一步深一步浅踩在青瓦步道上,微微觉得有些硌脚,但又令人身轻体畅。 两人闲步了小半个时辰,微有汗意,这才决定返回。谁知刚一转身,听见隐约哭闹之声。 一过拐角,看得真切,最夺人眼目的便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人簇拥在中心的杨漓。 何亦薇与云萱对望一眼,本想趁着她们没看见直接转身从另一旁避开,却冷不防听到了呼救惨叫之声,那声音竟是陈柳音近侍莲儿。 陈柳音中毒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得了大夫叮嘱,每日一早一晚都在花园里走动,疏散筋骨,强身健体。 今日陈柳音在莲儿的陪同下,一如往常来到大花园闲逛,没想走着走着遇见了杨漓,避无可避便硬着头皮请安。 谁知陈柳音一弯腰,便被杨漓的丫鬟推了一把,另一个丫鬟又绊了她一脚。她摔倒在青瓦和圆石混杂的路面上,磕了膝盖,磨破了手心,硬着头皮忍着一声不吭。 谁想那杨漓竟然当场斥陈柳音走路不长眼撞了她,抬脚就踩在了陈柳音右手手背上,将已经被磨破的手心压在地面上摩擦。 何亦薇看见的时候,正是莲儿被人钳制着跪在地上,心痛得救不能救只能求饶的一刻。 云萱远远见着气得跺脚,“若是谁敢那般欺负我家小姐,我拼了命也得扑上去挠破她的脸。” 何亦薇掩嘴一笑:“用不着你,我自己就先扑上去了。” 玩笑归玩笑,看见陈柳音被欺辱,何亦薇还真的不想袖手旁观。别的不说,就凭陈柳音与她有过相似遭遇,她便不忍心撒手离开。 远远迎着走过去,何亦薇便见到陈柳音伏趴在地,一只手在那青石路上留下森森血迹。莲儿在一旁跪着,被两个丫鬟钳制着打耳光。另还有两个丫鬟跟杨漓一起看着好戏。 “杨王妃,大清早阳光甚好,怎么能扰了这红梅盛景。”讲完,何亦薇抬头,啊呸,没太阳。 不过她脸皮也厚,直接略过当没说,又道:“这不是陈姬么?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 杨漓见是她来,刚刚欺辱陈柳音的满脸得意突然变成了铁青色的恶意。 何亦薇全当没看见,弯下腰去,直接掰开杨漓踩住陈柳音的脚,轻拿轻放给放到一旁,又掸了掸干干净净地鞋尖,这才将陈柳音扶起来。 陈柳音右手鲜血滴落,整个右臂都在颤抖,那煞白的嘴唇因为刚才的极致隐忍,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正渗着血丝。 何亦薇实在看不得,又不想与杨漓直接撕破脸,毕竟不是针对她,也不好与人讨说法。她把陈柳音推给云萱扶着,一转身盯着一旁被按压在地跪着的莲儿,又笑了。 这一笑,所有人都不知为何,那些丫鬟个个转头看向杨漓,都在等她发号施令。 可没等来杨漓的命令,何亦薇便已经探身过去,将两个丫鬟的手硬生生掰开,将莲儿扶起来,笑问:“这脸怎么这么红?比那红梅也不差了。” 从头到尾,何亦薇一句不提她们被欺辱之事,只是解救。可偏巧又是这样,避开了与杨漓争执理论,令得对方无法发难。 杨漓回过神来,气上心头,怒问:“何王妃这是何意?与我作对?” 何亦薇与云萱默契地互相点头。她一转头,眼睛一眨,问道:“怎么了?” 云萱一声不吭趁机扶着两人直接走了。一旁丫鬟眼疾手快伸手去拉,却不妨何亦薇一步跨过去挡住。 两人宽的小道,何亦薇正站在中间,这左右便不好挤过人去。杨漓眼睁睁看着陈柳音就这样消失在她视野里,气得白眼都快翻上天。 何亦薇故意装作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笑道:“前几日银雪纷飞,难得今日不下雪,杨王妃既然来赏景,那便好生逛逛,怡情雅兴。” 杨漓一听,怒了:“用得着你用这姿态跟我讲话?”虽说从位份上两人无差,但杨漓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追捧,哪里受得了何亦薇这般不奉承又话中带话的言语。 何亦薇也是不想跟她争执,只笑了笑,就想转身走。 谁知杨漓突然斥道:“陈姬冲撞于我,你护着她便是与我过不去。” 真是不嫌事大!何亦薇眉头一皱,捂着胸口,晃晃悠悠,娇滴滴一声:“哎哟——” 她东晃西歪,站立不稳,杨漓身侧竟是无一人上前相扶。只见她一个踉跄向旁倒去,就在要倒向地面之时,突然被一旁闪出的人影护住了。 那人刚刚扶稳了她,立马就把手松开,向后退了两步,“何王妃可还安好?可否需要属下安排丫 分卷阅读136 鬟来接?”正是李文煦安排的两个暗卫之一。 “不用,我是被杨王妃吓到的。”何亦薇眼睛往杨漓那里一瞟,故作害怕,“我一个没有背景无依无靠的江湖庶女,不知怎样得罪了杨王妃,落下了与杨王妃过不去的罪名,这可怎么是好?” 一直在暗处护卫何亦薇的两名暗卫,这些日子见过她不少莫名举动,本以为早已见惯不怪,没想她今日又出这一招,前来扶她的那一人当即石化。 何亦薇见那暗卫面露难色,也不想为难他,便转头去为难杨漓,“杨王妃,我寒症未愈,身体不适,这位是王爷安排来护我的暗卫,他护我可不是想为难你,只是王爷命令不可违抗,请您切莫迁怒。” 云萱护了陈柳音和莲儿走,她一个人对杨漓五个人,完全没胜算。她假意晕倒,就是为了让暗卫出来,逼杨漓不敢动她。 杨漓气得咬牙切齿,又恼她炫耀王爷安排暗卫对她细心呵护,紧抿的唇都快要没了血色。 何亦薇不想与杨漓纠缠,假意怯懦地问道:“杨王妃,我可以走了么?天气寒凉,我冷得慌。再于这寒风中吹一会,只怕会加重病情,到时候为难了暗卫,也废了王爷一番苦心……” 话未尽,杨漓一甩袖,一转身走了。那步步生风的步伐,谁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简直气炸了。 何亦薇忍不住偷笑,回身却对暗卫行礼致歉,“为难你了。” 那暗卫平日都在暗处,难得现身,突然得了她行礼,一时错愕,手忙脚乱比划了两下才想起如何行礼,便回了礼站在一旁低头垂目,等她走过,才吐出一口气,躲进了一旁树后。 何亦薇忧心陈柳音,便一路赶往洗雨院。谁知刚到洗雨院便见里外乱成一团,莲儿和陈柳音的哭声从房里传出。 “我不想被人羞辱却无能为力。”被子里的陈柳音极度压抑,声音歇斯底里。 杨漓贵为侧王妃,平日里对王妃都少一份谦恭,对其他人更是颐指气使。整个王府里最不受宠的便是陈柳音,杨漓自小与她相识,从小欺负惯了,如今同为七王妻妾,自然新仇旧恨凑到一起,变本加厉。 “无能为力,是自己先放弃的。”何亦薇走进屋里,没有劝,只是斥责。 她也曾无数次无奈过,如今找回自信,将自己内心深处走过的路,用这句话一览无遗的表达出来,试图宽慰陈柳音。 谁知陈柳音一听,竟然气急败坏的掀开了被子,怒喝道:“何王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侧妃,有王爷宠爱。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出身微寒,无子无女。你失踪之后,王爷还曾疑我从中作梗!” “不是柔姬么?”何亦薇稳了稳心神,替她拉回被子,“王爷跟我讲过,是柔姬所为。” “那是后来查出来的,可在那之前,王爷疑我查我质问我。我早就不抱有得宠妄想,只想偷活于世,现在是连活也活不下去了。” 一席话释放了心中苦闷,陈柳音猛烈咳嗽起来,咳得泪花迸溅。 何亦薇替她拍着背,等她止了才道:“好了好了,发泄过了就好了。” 人很多时候做傻事都是情在当处,一时想不通,等冷静下来就会觉得其实都可以过得去。 何亦薇端过水杯递给她,见她右手裹得厚厚的,用左手接了过去,握在手里,悠悠叹息。 何亦薇见她心情平复,问道:“听闻以前你跟杨王妃斗过?”她实在想象不到,以前敢跟杨漓斗的人,现在怎么委屈成这般。 四年前,许皇后曾举办过一场宴会,遍请峄城豪贵世家女眷,意图为其次子,当今九王爷择娶王妃。当时,她和杨漓在那晚宴上可是斗得了一场好戏。 这是云雾山庄查的那本册子上写的,何亦薇没有提及,只言是听说。 “年少无知。”陈柳音嘲讽般冷笑:“现在想来,这世间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因了那次我折了她面子,所以如今她变本加厉还我。” 何亦薇笑了笑,有些苦涩,今日之后只怕会跟杨漓结下一生仇怨。 第六十章 心生嫌隙 “不过话说回来,何王妃你变了。”陈柳音坐了起来,拉了拉被子,又道:“以前的你若要帮人,只怕会横冲直撞,现在查原委辩道理,温和多了。” 那不是温和,是身体不好跳不动了。何亦薇淡然一笑,认了:“就算是吧。” 陈柳音也是一笑:“那下毒之事呢?何王妃是不是认为此事已经完结,再无可计较?” 当时那碗汤圆,令得陈柳音中毒,她也差点中计被陷害。虽说后来牛二留下自罪书自尽服罪,可这事百般蹊跷,何亦薇是未有完全相信的。 不过后来她心力不济,脑中犹如乱麻,一会想要逃,一会想要留,乱乱糟糟把这事给忘了。 现下重提,何亦薇迎向陈柳音的目光,镇定而决绝地道:“当然不!此事该当重查。” 陈柳音美目温顺,问道:“那何王妃打算怎么查?” “没想好 分卷阅读137 。”何亦薇笑了笑:“你觉得是杨王妃害你,所以……”她以为陈柳音想报复杨漓,才提到此事。 “不,我不认为是她。”陈柳音看着何亦薇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她的内心,“何王妃怎么想?” 何亦薇想了想,回道:“不知道。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拙劣的局,完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甚至没有考虑好退路。但实际上,漏洞过多,特别是牛二的不打自招。” 陈柳音胸有成竹地道:“我也有同样想法,牛二可能只是替罪羊。不过,我虽然恨杨漓,但并不认为是她所为。” 陈柳音的确是很讨厌杨漓,说是恨应该也不为过。就算是何亦薇,在旁人面前,还是尊称杨漓为杨王妃,而陈柳音却直呼其名,毫不避讳自己的厌恶之情。 陈柳音的判断跟她不谋而合,可何亦薇仍然假装自己未能想到这一层,问道:“为何?” 陈柳音淡淡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幽怨,“虽然多年未见,杨漓的性子却变化不大。让她动脑子想这些复杂的计谋,还不如让她直接胡诌一个借口。而且,折磨人可比直接杀了更让她开怀。” 陈柳音与杨漓的过节绝非朝夕可易。何亦薇心底隐隐生出一种异样,变了的不只是她,还有陈柳音。 见何亦薇心有所思,陈柳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了年少无知,我们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少年。” 原来是夺情。所以在杨漓心中,不论是陈柳音还是何亦薇,她都要作对,谁让她们二人都在争宠呢。 陈柳音突然显得有些娇俏,声音放得很缓,“那个时候,她总是以身份压着所有喜欢那少年的人,动辄打骂为难,从来不会用阴招。” 看着陈柳音的神色,何亦薇突然明白,她想到的不只是那些仇恨,还有那皎皎少年和岁月。 陈柳音却突然摇头苦笑:“还是何王妃最幸运,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她喜欢的人是李文煦,可李文煦喜欢的…… 陈柳音看她神色迷茫,突然嘲笑:“该说什么好?何王妃是当局者迷?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王妃你失踪之后,王爷向皇上请旨告假不上朝,四处苦寻。杨漓进府之后,王爷被淑妃下令禁足,却整日愁眉不展。这府里哪个不知王爷是为了你?” 陈柳音继续道:“你回来后,王爷对杨漓越发疏远。她自然看得出来,王爷待你与待她不同,她对你的恨早就种下了。但她得有多傻,才会去毒害你。争宠相斗不过一时解气,害人命只怕她还不敢。” 虽然两人角度不同,但确实不谋而合。何亦薇也不认为杨漓是下毒的幕后主使。 不知怎的,何亦薇心里对陈柳音生出了一丝亲近感。一样的母亲早逝,一样的为情所困,一样的遭受欺骗背离,一样的想法和判断。 “讲了这么多,一直都是在替杨漓洗脱怀疑,却不知陈姬你认定的下毒之人到底是谁?”何亦薇终于将话题拉拽了回来。 “我怀疑,此人是……王妃。”陈柳音目光冷静,语气坚决,不容质疑。 何亦薇却闻之色变,惊呼道:“怎么可能?” 在李文煦众多妻妾中,何亦薇唯一不讨厌还恭敬以待的,从来都只有王妃周子依。她性子恬淡文静,凡事不过喜也不过忧,对待任何人都是谦顺和睦,怎么会? “我不相信何王妃你没想过,只是不愿意去假设而已。”陈柳音冷冷一笑,又道:“这件事一旦成了,谁的利益最大?” “是隔壁的孟姬么?她也不受宠。如果我中毒而亡,你为情所伤,杨漓被冷落,你觉得她能有机会往上爬么?” “但是王妃则不同了。一箭三雕,一下子少了三个劲敌,她就成了王爷身边唯一的人。” 但她不愿相信,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谦顺的女子,会是一个将自己内心阴暗深藏多年的人。可是除了陈柳音说的这种可能,的确再没有人能从这一箭三雕的计谋中获得足够大的利益。 何亦薇知道,这个想法是可怕的,如果连那个一直清纯无害的王妃都是这般心机深沉,那整个王府,整个朝堂,整个都城,又有几分纯善。 似乎是看到何亦薇的神情难以抉择,陈柳音又道:“当然,我说了,这是怀疑。” 何亦薇心思百转,玲珑之心越玲珑,所想事情越复杂。 好一阵过后,何亦薇才道:“不知你愿不愿与我合作,证实这个怀疑呢?” 陈柳音笑了:“怎么合作?” “还没想好。再等等。” “等多久?等到下一次中招?只怕到时候只能去阎王面前诉苦。” 可何亦薇的确没想好该怎么办。怀疑和坐实是两码事,更重要的此人是王妃,是李文煦正妻,不是查清了就算了事,后续还有更多纷繁复杂的恩恩怨怨胶着在一起。 一下知道了这么多往事,何亦薇只觉心塞。陈柳音倒是平静了下来,也许死过一次的人都能比旁人更看淡尘世吧。 离开陈柳音房间后,她碰见了在院 分卷阅读138 里故意等着相见的孟墨晴。孟墨晴向来胆小怕事,此刻来请安示好,何亦薇倒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只不过孟墨晴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陈柳音告诉她的那些往事。 午膳吃的很简单,难得的是何亦薇跟玖儿和云萱同桌而食,这般舒心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了。 因为昨夜睡得沉,今日她是一点不困,便只在贵妃榻上坐着,透过半掩的窗看天,闲思,低沉。 一道阴影遮住天光,李文煦的半边脸出现在了窗前。 “阿薇,我可以开窗么?”他的语气带着点祈求和希冀。 何亦薇一翻身,坐了起来,“窗又没关。” 李文煦拉开了窗,趴在窗上,朝她看来。看啊看,一言不发。 她下意识理了理发丝,又摸了摸脸颊,“变丑了么?” 李文煦摇了摇头,“把这些天差的那一眼又一眼补回来。” 她起身凑上去,贴着他脸,“看吧看吧。” 李文煦失笑:“这么近,看得着么?” “看得着啊。”她伸手用指甲夹住李文煦的睫毛,笑道:“这不是咯,我都能看到王爷的睫毛。” 又胡闹!可是他喜欢。 李文煦将她轻轻往后推了推,一抬脚从窗口跳了进来,抱起她就放到贵妃榻上坐好,又继续看。 经此一事,何亦薇心中已经明了他的真情,早已原谅了他,只是需要一些契机将话说明,她希望是李文煦先开口。 被李文煦盯着看了一阵,何亦薇实在是有些不自在,转头问他:“王爷今早不在?” 李文煦撑着下巴点头,仍是看着她。 “那王爷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嗯?”他状似问询,眼睛仍然未移出她五官位置。 “今早在青瓦步道,杨王妃和陈姬的一场旧日恩怨,可是一场大戏呢。” 李文煦终是移开了眼,一叹气拉起她手,捏着她的指节,有些不高兴,“我来看你,你却跟我提旁人。” 她蓦然错愕,转而一笑:“那不提她们,王爷今早出去做什么了?” 李文煦在牢中几日,昨夜归来,又在她窗前待到深夜,一早便又不见,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她很担心是不是那事还未处理完后续,便有些忧心。 谁知李文煦一听她话,捏着她手指的动作停住了。他未抬头,缓缓开口:“我去见了洛军师。”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当年在吴地洛军师所为,也知道因为洛军师那口口声声的忠心,令得他们失了孩子,又多了这半年来的辗转心伤。 “王爷作何打算?” 李文煦依旧低着头,双眸低垂,睫毛长顺,似乎没有什么心绪波动。 “王爷为何不抬头看我?”何亦薇紧紧追问,试图探知他的心思。 可就算她问出了这句话,李文煦仍旧没有看她。他不敢抬头,不是因为曾经的事愧疚,而是因为今后的事难以面对。 “所以……”何亦薇猜到了,“王爷要保他?”最后几个字她带着哭腔,都快说不完整。 李文煦依旧沉默,依旧低着头,算作默认。 泪水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她根本没想过还会哭,也没想过会苦成这般模样。 “所谓忠心,就能随意害人?所谓偏见,就认定我是红颜祸水?我们没出世的孩子怎么办?谁给他公道?” “雨夜滑胎又跳入九岭江,这寒症表面渐愈,实则伤及内里,王爷也知道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有身孕?” “如果不是他借着对你一片丹心,欲扫平你宏图霸业的障碍,我怎会因此误解你,怨你为难你?” 接连三问,何亦薇哭得凄凄楚楚,一个人披着“忠心”的皮囊做了错事,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李文煦见她哭得惨,也跟着落泪,抱着她连声叹道:“是我不好。” 她哭得期期艾艾,半晌不再有别的话语。泪水也沿着脸颊,滑到下颚,滑向颈间。 李文煦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替她擦眼泪,刚刚擦过,又一行泪顺着滑来。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吻了上去。先是睫毛,再是眼角,沿着泪痕,一点点轻轻吻下,最后停在她唇角,喃喃开口:“别哭了好么?以前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会护好你。” 他的眼角也滑下泪来,止不住心伤却又庆幸,“你知不知道,娶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可我嫁给你却未必。”她呜咽着,口齿不清,李文煦却听懂了。 此话诛心,特别是在李文煦知道她不止一次见过宋煊,宋煊还抱过她之后。 李文煦心中已生旁思,见她在怀中哭得幽幽切切,那恼意便又压了下去,心软地抱紧了她,任由她继续哭着。 第六十一章 无理取闹 何亦薇这一打开心绪,满脑子思潮翻转纠结。一会想到这个,一会想到那个, 分卷阅读139 想了一阵越想越气不过,推开李文煦,捂脸又哭。 一边哭一边斥:“陈姬中毒至今,王爷可曾关切过一句?她今早被杨王妃欺辱,右手伤得极重,王爷可有一点担忧?”她思之念之,联想到自己,一时情伤又起。 “她……”李文煦启唇,无下文。 她撇开脸不看李文煦,也不让他看。“她是你的妾,你就这么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李文煦脸色微变,他不想提陈柳音,“何必句句提她?我与她……”话到嘴边又觉说来话长,不知该如何讲起? “你不用讲了,我不想听。”何亦薇抬手推他:“你走!” 李文煦却是想不明白了,为了洛军师,她哭得凄惨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吻。怎的为了陈柳音,竟然要赶他走? “阿薇……”他也是宠她宠习惯了,止不住还是想宽她的心。 “你不去看她,就别来找我!”因了感同身受,她替陈柳音不值。 李文煦一听这话,恼了。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拉他到近前,她竟然还要推他去旁人那里。 李文煦平日里顺着她的时候太多,压在心头的怒气也是一直压着,突然因了她这句话爆发了出来,起身冷道:“我心心念念想着你,你却想着别人。” 这话里的别人,可不只是陈柳音,还有宋煊,还有其他所有她放在心里的人。那一个个的,分走她的关切,独独留他孤寂。 李文煦气得很,可又迈不动步子,一叹气又伸手去摸她头,“不气了好不好,你我辗转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拆开心结,怎的又生出这些麻烦事。” “我就是麻烦,王爷不是一直知道么?去找你觉得不麻烦的人吧!” “你……”李文煦气得转身就走,猛一开门,脚又顿住,“我走了啊,去别人那里了啊。” 何亦薇用手擦泪,不回头不理他。 “到时候别后悔了又来怪我啊。” 何亦薇又把头朝里偏了偏,连侧脸都不给他看。 李文煦铁青着脸出了门,阴沉着脸回了书房。这是她回来以后,他第一次把怒意挂在脸上离开。这一怒,便压不住了。 当夜,何亦薇独守空房,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是恼李文煦想要保洛军师,可她那日出口的威胁也不过是在气头上,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要洛军师的命。 奈何李文煦态度让她觉得自己不如洛军师重要,又想起未出世的孩子,悲伤难抑,才乱了心。 后来就不知怎的胡思乱想,同情陈柳音,吃醋杨漓,张嘴胡说。说着说着就开始无理取闹,闹着闹着自己也不知到底为何会闹成这样。 她以前也爱这样,动不动胡乱生气,可气过了就悔,悔过了就等李文煦来哄。如果李文煦忙,她就厚着脸皮自己去找他哄。 可是今日这一闹,好像李文煦气得有点严重啊。 她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到第二日早上,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 玉遥在院里高声喊着,云萱出去与她相见,面色铁青。玉遥一走,云萱转身把从她手中接过的东西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气得咬牙切齿。 何亦薇开了门唤她进来帮忙梳洗,顺带问发生了何事。 云萱气呼呼噘嘴:“不就是王爷昨夜宿在霜飞院么,不就是王爷赏了杨王妃很多新奇玩意儿么?大张旗鼓到处送,什么意思!” 当然是故意让院里所有女眷知道,更为了彰显王爷宠她。 不过何亦薇更气的是,让他去看陈柳音,他竟然去找杨漓,这是干嘛?向她证明杨漓更好? 云萱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早就开始了,什么香囊珠钗的到处送,就差敲锣打鼓当街宣布了。有什么了不起,王爷还每晚都在咋们院中守着小姐呢。” 何亦薇任凭云萱替她梳着头,突然抬眼从妆镜中看向她,问道:“什么每晚?” “王爷不论多晚回来,都会在院中站上一会,有时候守在门前,有时候盯着窗发呆,有时候看天……这些日子,无论雨雪,无一例外。” 夜夜都来?她想都没想过。 “啊不,王爷在牢里那几日没来。”云萱替她戴好最后一支珠钗,又道:“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确一无所知。可这一念之下,对昨日平白无理取闹又多添了些愧疚。 恰逢青竹院重新修缮完毕,管家来请何亦薇过去看看是否满意,是否需要新添物品。 重新搭建的屋子比之前更雅致了些,那卧房里的陈设竟跟她在闵州何家老宅里的一模一样。 她一进去,便不走了。 反正跨院小,她前些日子住过去也没新添置什么,便让管家安排人收拾了搬过来。管家本来犹豫,可见她神情坚决,不敢惹便以最快速度搬完了。 整个过程,她未有征得李文煦同意,甚至未找人通报一声。她就是要搬远一点,看他今晚还来! 若他来,就撒个娇和好。 青竹院重修 分卷阅读140 之后,竹都换成新竹,桃花依旧是两株。院外新辟了一小块,增加了个小厨房和两间小房。她在跨院居住时安排的厨娘和丫鬟都跟了过来。 最令她诧异的是,芷苒也搬了过来,说是今后便是这院里的管事,负责何亦薇院里的一切吃穿用度所有事物,但人却是住在院外新建的其中一间小房里。 算来算去,院里依旧只有她和云萱、玖儿三人,和以前无异。但不一样的是,青竹院四壁围合,不再如那跨院一般敞开对外,令她心头更加安心。 这一放下心来,何亦薇便叫来玖儿。这些日子难有私下详谈的机会,又因她做出了选择,令得玖儿生出疏离感。 玖儿一进屋,何亦薇便拉了她坐下,开门见山道:“如今前因后果我已渐渐拨开迷雾,为了你们的安全,王府暗线还是尽快离去为好。” 谁知玖儿一听,面色立刻就变了,所有不愉全都堆到了脸上,“姑娘觉得我们没用了,要赶我们走?” 她急切表态,未及多思,却令得玖儿猜测,只得和盘托出,“我感激你们帮忙,也从未想过要跟你们有什么疏离嫌隙,只是……我从王爷那里得知,他早就查清了这府里的暗桩。” 李文煦今日不动他们,不代表以后不会。而她最担心的却是,若继续顺着千丝万缕摸下去,不知还会查出云雾山庄多少底细。于私心,她不想宋煊帮了她却落了惨淡,才提了这一句。 玖儿平日所思不多,可一旦与云雾山庄牵连,她却是极为上心,当即答应尽快传消息出去。 何亦薇刚刚放下半颗心,玖儿却突然从桌旁一跃而起,推开窗就跳了出去,速度之快,令得何亦薇都反应不及。 等何亦薇赶到窗前,却见玖儿反剪着一人手臂,云萱则带着惊讶神色呵斥。而那被她们二人为难的,正是芷苒。 云萱见何亦薇望出来忙道:“小姐,她偷听!” 芷苒现在是青竹院的管事,在这院里可以自由来去,偶尔听到什么也不足为奇,怎么就被云萱认定是在偷听? 不待何亦薇问询,云萱已经气呼呼地道:“芷苒姐姐,你为何贴在小姐窗前偷听?” 窗外而不是门外,还是贴着面,的确怎么看都像是偷听,也不怪云萱疑她。 何亦薇招了招手,两人拉着芷苒进到屋里。芷苒进屋,安安稳稳一站,与平日无异,却闭口不言。 何亦薇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也不责不问,等她自己开口。 芷苒向来少言,与任何人都不会过于接近,更不会过于疏远。若她要打探消息,任谁都会认为那人是王爷。可这暗卫还在,怎会轮到她来偷听。 四人在房中就这样默着,倒是何亦薇当先忍不住开了口:“暗卫撤下了么?” 芷苒恭恭敬敬回道:“没有,不过却没守在院内,而是在院外,护卫何王妃您的安全,不再探着您的一举一动。” 这话说得很巧妙。她没有直说,但听者都会听出另一个意思:正因为暗卫在院外,所以她才在院中打探。模棱两可的解释,自然而然指向她是为王爷效命。 可这话本也相悖。既然李文煦下令不再监视,又怎会让她来探听? 何亦薇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悠然自若地问:“你的意思是……王爷之令?”她才不会像旁人那般因为惧怕李文煦而不探究真相。 芷苒却没有回答,选择默认。 何亦薇又抿了一口茶,轻声道:“何必多此一举?暗卫在暗处,在院内还是院外,我们都不知晓,如往常一样就行了,何必撤了暗卫,另让你来?” 芷苒依旧没有回答,表现出一种唯李文煦之令是从的神态。 何亦薇把杯子放下,欠了欠身,仰头去看站在面前低着头的芷苒,又道:“你是不是笃定我不敢去问王爷?” 暗卫在院外,若是玖儿没有发现,云萱没有看见,芷苒偷听了再离开,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可芷苒没料到玖儿听力了得,更想不到何亦薇虽然和王爷闹别扭仍然会去直接问询。 何亦薇问出这话,两人便僵持住了。 云萱前些日子跟芷苒走得近些,心中急切,便劝:“芷苒姐姐,你解释一下嘛。你不是恶人,一定是有旁的巧合。” 芷苒仍然一言不发,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她好歹是王爷身边的人,任何人疑她都是在疑王爷。 “罢了,你去吧。”何亦薇见她终是不言,便不打算继续僵持。毕竟李文煦知道云雾山庄及其暗探存在,就算报给他听了也无所谓。 芷苒得了命令,转身就走,她一只脚刚刚迈出去,却听得何亦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日将我乔装偷出之事通知梦兰的人是你吧?” 第六十二章 烦事又一件 前些日子,府里谣言四起。当时梦兰得知有人乔装从跨院出走,将消息通知了秦姑姑,秦姑姑又着人通知了杨漓。何亦薇将计就计反算计杨漓。 分卷阅读141 可消息从何而来,梦兰缄口不言,后续又查无可查。再后来事情一繁杂,何亦薇又给忘了。 刚才何亦薇本意不与芷苒计较,却突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问出这句话。 芷苒听到此话,突然止了步,恰好坐实了何亦薇的一瞬猜测。 “入夜之后,任何人在梅阁附近有所异动都会被监视起来,更何况当时还有暗卫一直守在跨院。如果有人前来探查,看到假扮成我的云萱偷偷出去,暗卫怎会不知那查探之人是谁?” 芷苒背对着何亦薇,腿却已经开始发颤。她没想到风头过后,竟然还会被猜到。 “想来想去只有你,得了王爷之令照顾我,可以随意出入监视,也因身份特殊可以自由行走于王府前院后院,传递消息更是轻车熟路。” 芷苒终于回过身来,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何亦薇对云萱使了个眼色,云萱连忙上前去扶芷苒,“何王妃的规矩是不让跪,你错了认错就好。” 谁知芷苒竟是一扭,继续跪着,双目含泪,抬头看向何亦薇,欲言又止。 “我不相信你会不忠心于王爷,你若有难言之隐,尽管道来。”何亦薇看着芷苒,希望从她眼里看到一丝被击垮的防备。 芷苒却依旧一句话不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眼里却含着愧疚。 云萱却云萱焦急地跺着脚,“芷苒姐姐,虽然认识你不久,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何王妃也不是呀。你怎么就铁了心的要帮他人监视何王妃呢?” 眼见芷苒这般模样,何亦薇笃定她有苦衷,不会轻易开口。她亲自抬手将她扶起,平静地道:“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是,你是吉是凶也全凭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芷苒一脸生无可恋,没有回应便是不拒绝。 “第一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芷苒想了想,只觉得并不涉及不该讲的内容,便回道:“监视您,探查您是否有所谋划,若有异常立刻传递。” 她每日胡闹闯祸,时时刻刻都是异常,除非……对方所认定的异常不是她的所有举动,而是其中的某一种。 “第二问,目前为止,你传递出去的信息有哪些?” “不多,也不算特别,就是何王妃您什么时候出了院子,见了什么人,大概可能说了些什么。” “真这么简单?”玖儿满眼不信插了句话。 何亦薇也不太信,毕竟这些用不到她来监视,但凡府里的人都能知晓。 芷苒又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最后一滴泪道:“您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奴从未传递出去过。”她眼睛一沉,又道“奴无心害您,此刻也无欺骗的必要。” 何亦薇点点头,暂且信了,又问道:“好!第三问,你是否被要挟?” 这一次,芷苒沉默了,久久不回答。 何亦薇对芷苒素来不亲厚,因为不是她院里的人,又因为芷苒平日总是与任何人保持距离,求明哲保身,求安稳度日,便多了一份疏离感。 但此刻看来,她和所有人一样,有自己不得不承受的苦恼。 “看得出来,你思维清晰,为人聪慧,又知道底线,分明是个本性善良之人。若是你被要挟,大可说与我听,也许能解你困境。” 芷苒听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次哭起来:“求何王妃救救奴的老父母。” “起来!”何亦薇伸手去扶,无奈她铁了心,硬是拉不起来,只能道:“云萱不跪我,你也不用。” 云萱机灵地搭了把手,把芷苒拉了起来,又让她坐下。 芷苒平静了心神才道:“奴刚被调来侍奉何王妃不久,便收到一个曾经给母亲的荷包。” 芷苒从怀里取出一个绿纹荷包来。 “奴老家青州,父亲年迈,母亲多病,那不争气的哥哥欠了赌债将奴卖掉,逃得不知去向。多年辗转,奴有幸进入王府,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下些银两,只盼着再过几年存够钱财回乡去陪伴父母。” 芷苒年纪已有二十二,却因为聪明伶俐成为了李文煦近侍。她平日里小心翼翼不与人争斗,竟是存了有朝一日退走的心。 芷苒摸着那荷包,手颤颤巍巍,哭得伤心,“奴去年回乡省亲,用这荷包将银钱带回交给母亲,没想到对方竟然用此物要挟。奴实在是……进退两难。” 芷苒讲着讲着突然又跪了下去,“孝义为先,奴便只能做了违背良心之事。” 何亦薇伸手去扶,这一次很轻巧地就扶了起来。芷苒对她放下了戒心。 “我不为难你。”何亦薇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又道:“你将青州老家的位置和情况告诉玖儿,再给一个信物。” 何亦薇一转头,对玖儿道:“烦劳你亲自去一趟青州,暗中替芷苒查探一下她家人的情况,若是可行,便救了带回峄城。” 芷苒一听刚刚止住的泪突然又涌了出来。她没想到何王妃真的肯救她家人。 何亦薇看她哭得难受,实在不忍心,又道 分卷阅读142 :“青州也好,峄城也罢,重要的是与家人在一起。接了双亲来,以后在峄城安家也不错。” 芷苒显然没料到何亦薇会出此言,这样的安排可不就是承诺不仅会救,还会照拂。她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一阵之后,芷苒又想跪下,却突然止住泣不成声:“若王妃能将老父母搭救,奴必将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何亦薇见不得人动不动就跪,更见不得什么都不做自怨自艾。“我帮你也是帮自己,你也不用告诉我是谁威胁你,只盼今后重回正道。” 何亦薇知道芷苒心不坏,只要帮了她必然能得其回报。让她说出那人是谁,倒不如换她真心相待,所以不逼迫也不强求,只等机遇到来。 “此去青州不算路远。十日定能来回,十日内,你只需一切保持原样,我保你命无忧,保你父母无恙。” 芷苒得了这承诺,说不清内心是喜是忧,连连感谢。 “还有一件事。”何亦薇皱着眉头道:“从此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为奴。” 云萱见芷苒发愣,又见自家小姐该说的话都说了,便将芷苒扶起,拉着她要去画路线图,顺带劝道:“小姐最见不得这种低声下气的模样。你呀,像我和玖儿那样就可以了。” “可,毕竟是侧王妃呀。”芷苒不敢僭越。 “我家小姐并非出身于迂腐世家,在成为侧王妃之前,她是位侠女。”云萱嘻嘻笑着。 玖儿见她们出去,疑心迟迟放不下,又问:“姑娘信她?” “其实这些日子我们暗地里查这查那一点不规矩,她若是有心害我们,只怕很多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何亦薇摸着冰凉的茶杯口道:“我承诺帮忙,她自然不会失了分寸。” “可……用得着我去么?”玖儿是宋煊安排在她身侧的人,没有命令不能随便去往他处。 “是,非你去不可。”何亦薇拉过她,小声道:“你出去之前记得把我刚才让你提醒你家少主的事传出去。然后你定要大张旗鼓赶往青州。” 玖儿有些不解,她自认自己的脑子从来不是想这些的,便带着疑惑神情等着何亦薇解释。 “声东击西,一举两得。”何亦薇得意一笑,把自己想到的仅有的两个文绉绉的词都用上了。 她说完自己都有点迷糊,只得直说:“说穿了就是,你吸引目光,给其他人制造离开的机会。同时你到了青州查探芷苒事情的时候,再帮我一件事。” “我回王府之前,遇见了青州襄公。他当时手里拿着我的一副画像,前几日我又从静北侯那里听说他也见过我的画像。我想知道,襄公跟静北侯或者太子有没有什么关联。” 快马至青州,一来一回不过五六日,剩余的日子足够玖儿查个大概。 玖儿一边叹着何亦薇聪慧,一边顺从地去找了芷苒问询情况。 当屋中终于清闲下来,何亦薇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揉头。得空了要把之前的事情重新理一理,那些遗留的可要一个个收拾清楚了。 “何王妃——”院外突然有人在唤:“商珏给何王妃请安。” 又……怎么样!一事未歇又来一事? 何亦薇出得房来,见商珏在院门外一脸堆笑对她行礼,“琨国郡主来了,要见您呢。” 何亦薇对萧妍儿倒是有些亲切,立马道:“请进来吧。” 上次去了裕苑萧妍儿房里,这次请她到刚刚修缮好的青竹院坐坐,也算是礼尚往来。 谁知商珏面带难色地道:“郡主在花厅,哭着呢。” 一听萧妍儿哭了,何亦薇却心急了。上次见她被人呵斥都能转头就放下,这次却哭着找来,不知是遇见了何等大事。 何亦薇急匆匆赶到花厅,萧妍儿一见她就抱住哭起来:“姐姐,昱国皇上要让我嫁给隋安那个人渣!” 听到这个话,何亦薇比萧妍儿还要震惊。隋安嫡妻是襄公长女,半年前病故,如今被皇帝允下这桩婚事,实在没道理。 隋安又与太子勾连,陷害七王,害死十三王,为何皇帝没有治了他罪,反而还想让他与琨国郡主联姻? 突然之间,何亦薇明白了一件事。隋安之所以敢弃两国邦交礼仪于一旁,对琨国郡主上下其手,又说出“门当户对”的话,恐怕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被选中了。 等李文煦得到消息匆匆赶到花厅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女人跪坐在地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满面凄凉。 那心尖上的人哭着哭着,还幽幽怨怨向他投来一个埋怨的神色。 他瞬间头痛:这也怪他? 第六十三章 老鼠送信 花厅里,两个女子抱头痛哭,哭的是凄凄切切,哀哀怨怨,好一个梨花带雨,娇弱无助。 李文煦一见何亦薇对他瞄来那一眼,立刻知道她又要出难题,不由心生退意。 谁知他刚刚抬起脚还没往后放,就听见何亦薇哭着喊道:“啊——所以 分卷阅读143 说,嫁人一定要嫁得好才行啊——若是嫁了不心疼人的,可怎么过活啊——” 泪是真的在流,可这哭喊就实在是过于……做戏。饶是她做戏,李文煦还是乖乖把腿收了回来,硬着头皮,抽着嘴角,乖乖站定。 能怎么办呢?让着呗。 “那静北侯是个什么人啊,害人精,大色狼,花心鬼……”何亦薇抹泪控诉。 “姐姐啊,我不要嫁他!他克妻的呀!”萧妍儿哭得更惨烈。 “奈何姐姐我不过是个七王侧妃,没身份没地位,不能进宫去求皇上改主意。”何亦薇带着幽怨噘着嘴看向李文煦,睫毛上泪珠颤颤,可怜兮兮。 李文煦哪里不知她话中有话,非逼得他开口承诺去帮忙求皇帝。可他千般万般也想不到为何要去求,求了又有何用,便一直闷声不吭。 何亦薇见他不接招,拉起萧妍儿斜斜睨了李文煦一眼,“姐姐带你走,天下之大,还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地?” 她是故意想激他开口承诺帮忙,可她非得要洛军师偿命跟他赌气,又为了个外人与他为难,李文煦心里硬生生赌着一口气,便不想顺了何亦薇的意。 “大不了……”何亦薇委屈噘嘴,泪眼朦胧,“大不了从此天涯相隔,各自为家。”她从李文煦身侧经过时,还刻意凄凄楚楚抛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李文煦无奈看她,见她那双泪眼还在滚着泪珠,分明在说:话都说这么狠了,还不理我? “哎——”真拿她没办法。李文煦伸手拉住了她,而她也很给面子的被拉得止了步。 李文煦几度欲言又止,终于皱着眉头开口:“这事不好办。” “你不宠我了。”她一把甩开他手,拉着萧妍儿欲走,“你去宠你的杨侧妃吧。”和刚才的假意做戏不同,她是真的在说气话。 一听这话,李文煦不能冷静了。他昨日被气得头脑发胀,夜里宿在了霜飞院,一早醒来就悔了。打定主意哄人,赌个气竟然把事情弄得更糟,现下如同被她抓着把柄一般,进退维谷,两相责难。 “阿薇,我……”李文煦连忙拦了人,“两国邦交绝非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有此考量,也是求全之举。”他宠她,千般万般都由着她,可唯独这一件事插手不得。 “阿薇,你向来通晓事理,怎的最近总是这般胡闹?”李文煦压低声音,拉住她手,生怕话说重了,她一恼又要走。 何亦薇沉沉垂目,忧思上心。昨晚她跟李文煦赌气过后,痛定思痛,认定自己是过于无理取闹。这会一听李文煦的话,虽是责备,还算中听,一时便委顿下去,也不闹了,也不哭了,只是委委屈屈闷着不讲话。 萧妍儿在一旁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露出艳羡之情,更生出妨碍之意,忙拉了何亦薇道:“姐姐,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跟七王爷生了嫌隙。” 本来何亦薇就游移不定,一听萧妍儿此言,又觉委屈心伤。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都这个时刻了还一心只为自己考量。 萧妍儿抹着泪,挤出笑意:“我本来是想皇上还未下旨,也许还有回转余地。我在昱国举目无亲,又没个可以出主意的人,所以才来找姐姐诉苦。姐姐莫要入心,七王爷也不必入怀。” 萧妍儿讲完,端端正正对李文煦行礼,李文煦也温文尔雅地回了个礼。 最后,萧妍儿叹了口气道:“姐姐,以后我孤身在峄城,若是被欺负了,可否把王府当成娘家啊?” “当然可以!”何亦薇想都没想就回答,还拉着她手劝慰:“那静北侯胆敢欺负你,胆敢冷落你,都来找姐姐。” 何亦薇应诺完毕,才想起没经得李文煦同意,侧眼去瞄,见他不似生气,却仿若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两人又拉着手畅想了好一阵将来的凄苦日子,护卫通传琨国使团已经找来,欲接郡主回去。何亦薇这下才知,萧妍儿是一个人偷偷跑来的。一想到她无依无靠,心头又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凄楚。 萧妍儿行礼辞别,又悠悠而叹:“若不是那日隋安调戏你我,只怕姐妹不成,情谊难深。算来算去,妹妹我也因祸得福认了个好姐姐。” 何亦薇一听此言,想起那日萧妍儿与自己也算同甘共苦,又对自己多番照料,心头苦味深重,一噘嘴又想哭。这一哭,又想求李文煦。 谁知她一偏头,见李文煦不知怎的黑沉了脸,眼角嘴角全都下拉,往日里和煦温情半点不在。 “什么……调戏?”他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静北侯隋安竟然调戏自己的人? 萧妍儿慌忙捂嘴,吓得怯怯而退,小声在何亦薇身侧道:“姐姐,你没告诉七王爷么?” 何亦薇摇了摇头,这事告诉他干嘛?宋煊夜半翻窗而入,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气得差点揉碎了她,若是知道那隋安对她上下其手,还差点一亲芳泽,只怕会把她狠心摔碎了。 “七王爷,刚才是我错言,他就只是调戏了我一人而已。”萧妍儿连忙改口。 李文煦不是傻子,这样一来他更加笃定何亦 分卷阅读144 薇被占了便宜,那张黑沉的脸,伴着气得发青的唇,更难看了。 何亦薇不想解释,由着他生气,反正错的又不是自己。昨晚他温香在怀的时候,可没想过她介不介意。 送走了萧妍儿,何亦薇站在梅苑门口发呆。她简直不敢相信,萧妍儿就这样定下嫁给那个肥肥胖胖一脸色相的人。 她一回头,看见李文煦站在身后不远处,脸色依旧不好,可长得却是真好看。他是有妻有妾,可从不去那花柳之地。他虽然在洛军师和萧妍儿这两件事上没由着她,可其他方面对她却真真的好。 何亦薇迎上前去,站定在他面前,“我承认,那日遇见静北侯发生不愉,不是因为旁的事,是他想对我……” 一想起隋安说着浑话,把那油腻腻的脸凑得离自己那么近,她不自觉恶心。 “他知道你身份?” “知道。一看见我就认出来了。”她略去了画像的事,反正玖儿会去查,就不跟他提了。 “他……摸你哪儿了?” 什么?不心疼她被欺负,想的是她被欺负了哪里?原来他不是气,是嫌弃! “手!”何亦薇一股气上头,抬手比划着,“拉了我的手,你砍了吧!” “还有肩,他也摸了。腰,他也抱了。”何亦薇莫名气恼,“他还想亲我,就是这里。”她一侧头把脸凑上去指给他,“割了吧,都割了。” 何亦薇越说越气,李文煦越听脸色越暗。讲完之后,两人皆是无言。 她一声冷哼从他身侧擦过,刻意用自己的手背碰触到他的手背,李文煦却没有拉她。等她迈着缓步子走过了垂花门也没追上来,更没叫住她。 生气了,生大气了!果然不能轻易原谅!何亦薇昨夜后悔跟李文煦胡闹,今日便后悔想跟他和好,越想越气连着晚膳随意对付了一下,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夜幕刚刚降临,她便虚开了窗,搬了个小凳坐在窗前等着。她倒要看看李文煦是不是真如云萱所说,每晚都会来守着自己。 谁知她刚刚等了一会,便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一双红色眼睛。那眼睛小小的,圆圆的,滴溜溜转个不停。 定睛一看,一只老鼠!似曾相识? 是了,她能得知父兄惨死北渡头的消息,也是一只老鼠送来的。 往事重临心间。犹记当时柔姬和孟姬在小花园里闲聊提到了镇石门前去吴地相助李文煦。她暗自欣喜,若有镇石门相帮,此战定当大获全胜。 谁知当晚她因为经常昼夜颠倒睡不安稳于梦中惊醒,不想惊动旁人便起身推窗透气,也是瞟见了台阶下一双红色眼睛。 她当时也是吓得一颤,仔细看去才发现是只老鼠。那时她也是胆大,不担心伤了腹中孩子,直接翻窗就出去了。 谁想那老鼠竟然没有跑走,被她轻而易举挡在角落里。原来那老鼠后腿尽断,全靠两只前脚撑着爬行,被何亦薇一吓,跑也不敢跑,躲也躲不得。 老鼠背上绑着个竹筒,那竹筒里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正是她父兄连同三十二位镇石门英豪惨死的消息。 当时她惊骇之下连夜便离了王府直奔吴地而去。后来诸多纷繁,将一切算在柔姬头上,她反倒忘了这事。 何亦薇开门出去,将那老鼠拦阻在台阶下。但见老鼠仍是断了两条后腿,仍在背上绑着个竹筒。她轻轻一拽,便将那绑绳拉扯下来,竹筒盖子轻易而开,里面仍是一张字条。 “梅阁书房,右三最里,密室开关,可探秘事。” 这字不好不坏,看不出写者是男是女,定是刻意改换习惯所写。这文也不过于生涩,她刚刚好看得懂。 同样的夜色掩盖,同样被断了后腿的老鼠,同样的竹筒和字条。 不同的是,她如今心境不同。当时她向云萱探寻柔姬一事,从云萱那里得到了一点疑惑:皇上的嘉奖诏书上写明她父兄战死于三月初十,可是那红眼老鼠送来字条却是在三月初九。 有人未卜先知洞悉一切? 她不敢信,反倒觉得传递消息的人,大概率跟她父兄之死有关。这个人藏得很深,即便柔姬顶罪,牛二自尽,陈姬代她中毒,都没能漏出半点马脚。 她捏着字条沉思不定。字条将密室和开关写得如此清楚,为何对方不去,而是让她探究? 她应该悄悄去探寻李文煦的密室么? 第六十四章 我们和好吧 她把字条收起来,坐回床上发起了呆。 梅苑之中,能与她结下仇怨的,只有李文煦的妻妾,旁人再怎么害她也得不到更多利益。 杨漓初入府,与她势同水火,可怎样也牵扯不到以前。柔姬已经在暗牢中身死,更左右不了当下。那个用老鼠传递信息给她的人,只能是王妃周子依,陈姬陈柳音,孟姬孟墨晴三人中的一个。 她借着烛火翻开玖儿给她的书册,探究起来。 孟墨晴是三王李文佩堂而皇之送给李文煦 分卷阅读145 的,她在王府里一直规规矩矩,顶多就是跟陈姬同在一个屋檐下,相看不顺眼,偶尔互相找点麻烦罢了。 陈柳音的确是青远将军帐下副将陈琪的庶出女儿,也的确是四年前被李文煦救回王府。但不知为何李文煦从头到尾只与她同房过一次,自那以后便再也不闻不问。 一如陈柳音所言,她和孟墨晴无论怎样都不会得到李文煦过多关切,唯独王妃周子依,有能力也有理由下毒。 何亦薇一声轻叹,只觉自己过于大意,怎么从头到尾从未怀疑过周子依?又不由心颤,怎么陈柳音说的她现在全都信了? 伴着这一声叹,窗“吱呀”一声开了。 “这么晚了不休息,又唉声叹气做什么?”李文煦站在窗前,眼中带着关心和一丝丝责怪。 她顺手把书册藏到枕头下,下意识回呛:“我高兴!” “你最高兴的是跟我杠,跟我赌气,推我去别人那里。” 她跳下床,蹦到窗前,仰头道:“你大可不必去啊,去了才来跟我计较。” 李文煦见她终于肯理会,肯让他这么近地看着,之前所有不愉顿时消解一半,嘴角一扬,满眼带笑。 何亦薇脑中冷不防冒出个想法:还是笑着好看。 “听说,王爷每晚都会到我房前站上一会?”她把手臂伸过去,揽上了李文煦后颈。 突如其来的示好,令得李文煦心头一颤,“那我是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谁知她突然又冷哼:“王爷昨夜没有来,抱别人去了。” 李文煦无奈一叹,这事只怕这辈子都会被她用作威胁。他抬手越过她腋下,将她一提,便从窗里提了出来,顺势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了,抱到一旁栏下坐着。 她一坐,立刻咧嘴吸气,故意娇嗔:“凉——”。 他又把她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问道:“现在呢?” “暖。”她说着,双臂一环,把头靠在了李文煦暖暖的肩头,终于不闹也不恼了。 李文煦好久没得过她这般温情,此刻又惊又喜又疑,沉着思虑了好一阵才问:“你是不是又想缠我帮琨国郡主,才突然对我这般温柔?”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么?”她把冰凉的鼻尖蹭到他颈间,“好没良心。” “谁没良心啊?”李文煦捏着她的腰,恍若梦中。以他所知的何亦薇,神思跳脱,有时他觉得猜透了,有时又觉得猜不透。但唯有一点,他看得透透的,此时此刻,怀中的人是一心一意真情相待。 好一阵过后,李文煦觉得不能就这样受着好处不给她点甜头,便问:“为什么想帮她?” “那静北侯想欺负我的时候,她明明可以趁机逃走却没有,还拿石头砸人救我。回峄城的时候,我不敢见你,她又替我解围带我去了裕苑。” 话及此处,她突然抬头,忙道:“我不敢见你,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别多想啊。”她怕被误解与宋煊之间的关系,特意解释这么一句。 李文煦会心一笑,如同在心底开出了一朵花。听在耳中怎么这么舒坦! 她不甚在意,又道:“妍儿那么好,对我也好,从本心上来讲,我真希望她嫁个好人,而不是静北侯那种。” 她盯着李文煦,希望他能突然想通,帮上一帮。 李文煦却舒眉一挑,问道:“你觉得她好?”话一顿,似在感慨,又似是提醒,“表面待你好的人,未必真心。” “哦。那像杨王妃那种表面恨我入骨的人,其实心里喜欢我到不得了?” “……”这丫头几句话不离,看来醋意仍浓。李文煦侧了侧身,带着她去看天上繁星,以极其撩人的低音错开话题:“天上星星好看么?” 若她回好看,就说不及你好看。若她回不好看,就说那你看我吧。这是他从那本话本上看来的,怎样都能博得美人一笑。 银河繁复,点点似坠,端的是璨璨之美。 何亦薇抬头看天,眼睛停了,人却一句话不说。 这不说话可怎么是好?话本里没写啊? 李文煦略有焦躁,忙又问:“那这个好看么?”言罢,扬了扬手。 何亦薇脑中空白,呆呆低头,却见李文煦一只手摊开,一对玉猫正在那手心相依相偎。 她这脑子!还以为弄丢了,到处找过没找见。现在看到才想起来,那晚她在李文煦房中睡着,睡前将一对玉猫摆在了枕边,谁想起来之后给遗忘在了那里。 李文煦讨好般问道:“你从哪里又找来一个?” “偷的。”何亦薇甜甜一笑:“正所谓夫唱妇随,王爷从国礼中偷的,我从妍儿那里偷的。” 李文煦心头一喜,顺着她的话道:“好一对偷猫的登对佳人。” 何亦薇伸手拿了其中一只,正是李文煦送她的那只,又将他手扳着合起来,“一人一个,王爷看到玉猫就得想到我。还要记得,我差点为你哭瞎双眼,差点为你寒症加重,差点……” 话再也说不 分卷阅读146 完,也不用再说。李文煦一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她心甘情愿,他欣喜万分。 好一阵过后,他轻轻移开双唇,含笑凝视,只见到一双迷离的眼,朦朦胧胧,依旧水汪汪的,很是动人。 “王爷——” 她脸颊发红,浑身发颤,他亦动了情。 “我们和好吧。我不闹了。”她泪眼迷蒙,等着回应。 李文煦在她眼角轻轻印下一吻,想到她之前哭得那般凄惨,不由心也揪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唇磨过脸颊,捻过唇角,滑向颈间。 “我想你,阿薇。”他的唇若即若离触在那温柔的颈间,手也不安分地揉着怀中人的软腰,一下重一下轻,挑动着最敏感的神经。 “唔……唔唔……”何亦薇突然加大手力,娇嗔着将人推开,气喘吁吁道:“不行!” “怎么不行?” 为何不行?还有何障碍?还需要怎样表明真心?李文煦脑中闪过无数叹问。 “我寒症未愈,不能同房。”何亦薇揉了揉被李文煦吻得发热的颈,撑着他站了起来,“王爷自己说的,现在是不想让我好了?” 李文煦哑口无言地看着她,但见她一张娇脸红得可爱,一双媚眼却惊得慌乱,不似故意捣乱,便是信了他那日所言。 他难得胡言乱语,偶一次便自食其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话早已出口,被记在了她心间,突然改口只怕又会惹她生气。 暗自一声叹,苦水自己咽。 李文煦正想再说一句劝慰她好好养病的话,谁想她突然跳着就回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上,闷声闷气从屋里对他道:“我要睡了,王爷也早点回去休息!” 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避他如同避病症。李文煦扼腕摇头,敲了敲门,道:“披风还我。” 她扯下披风准备开门,手都摸上了门框,突然改了主意。“不开!我一开门,王爷……冲进来怎么办?” 是把他当成那隋安了?还是从来就把他与登徒子同等看待?李文煦一转念,最近怎的少年心性渐重,动不动就胡思乱想,真如怀彦所言,进了回大牢,重回了年少? “王爷想要披风,明日来取!”屋里的人已经从门前位置,移到了卧房床上。 李文煦哭笑不得,“明晚我不一定能早回。” 里面的人突然娇叱:“那就没法了,我明晚一定早睡,王爷去找杨王妃吧。” 这醋吃的,八百年都忘不掉了。 谁知里面的人突然又来了一句:“我用披风使个小阳谋,骗王爷明晚再来看我,不可以么?” 听那声音瓮着,似是躲在被子里。李文煦不由联想到她通红的脸,娇艳的唇,闷在在厚厚的被里,又是一番美,立刻软了心神,“好,我明日来取。” ****** 玖儿一早就出发去往青州,芷苒规规矩矩待在院外,不再轻易踏入一步,云萱却忙着找人在院里做秋千。 小女儿家的心性重回,不过半日没见着李文煦,何亦薇的心情便七上八下起来。 她撑着下巴,坐在昨夜两人坐过的栏杆旁,盯着虚空悠悠长叹,一声又一声,说不清为何而叹,也道不明有何遗憾,就是烦。 “这是哪家的娇娘子在思郎君?”李文煦突然冒出来,对她暖暖一笑。 “你怎么来了?”虽是问话,却难掩喜色,“王爷不是说要晚回的么?” “今日有事,本来回不了这么早。”李文煦突然弯腰,与她视线平行,笑道:“但是想我家的小猫了,见不着似被揪了心,一刻都等不得。” 她一垫脚,抱住了那微微弯下来的颈,嗔道:“那王爷可别怪我缠着不让你走啊。” 李文煦伸手托了她腰,笑问:“是我跟你在这儿,还是你跟我走?选一个。” 何亦薇美目一颤,不懂有何区别,不都是在一起嘛。 “我要办的那件事你跟着也不会影响,甚至于会有诸多好处。所以想接你一起去,顺带……”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没等李文煦说完,何亦薇已经把他往外拽,一边拉还一边催着快快快。 李文煦本是来接人,没想人自己主动往外走,比他还着急,莞尔一笑,被拉着小步跑着就出了梅苑大门。 第六十五章 我吃人的 回到峄城快两月,何亦薇只出过梅苑寥寥数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去,哪像以前,不是尽兴了才回,就是被李文煦逮回去。 难得李文煦主动要带她出门,更难得今日暖阳当空,适合闲逛晒一晒,她巴不得快快就走。 李文煦也是很久没能跟她一起出行,心情甚好。两人坐于马车之中,一个忍不住总往外探头,另一个满眼宠溺地护着她探出去的半边身子,生怕她摔了出去。 一路闲情逸致,马车停在百宝楼前,也正好是饭点。 上了楼,入座了雅间,何亦 分卷阅读147 薇才突然反应过来,“今日天气甚好,按理百宝楼应该人满为患,雅间也该全都被占了去。”她双目一挑,得意自己猜到,“王爷早就打算好了?” 李文煦笑笑不语,却听得小二敲门。一盘盘精美装点的碗碟被一个个美女端了进来,一一放下,摆放得更是精致美观。 他们二人自上楼来还未点菜,菜却已经上了桌,可不就是李文煦早已安排好。 再看那一桌美食,最中间那碗汤,正是六种野味八种补药熬煮而成的百味汤。摆在她面前的恰好是皮薄馅多拇指大小的玲珑饺。还有八珍馐、佛跳墙……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全都是当初她在那乡野客栈里刻意为难李文煦时顺口念出来的。她自己都不记得念过哪些,李文煦却记得清清楚楚,还刻意将这些都给点上了桌。 “这么多菜,吃都吃不完。”她嘴上说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一桌菜里唯一特别的,便是一盘蒸鹅。 李文煦用筷子轻轻一挑,那蒸得软软的鹅肉便与骨头分离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鹅肉,吃么?”他还记得她说过不喜欢,“以前每次来百宝楼,你必点的便是这蒸鹅。那日寻到你,却跟我说不喜欢了。” 何亦薇刚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鸡腿肉,抬起头呜呜啊啊说了一阵,也不知她絮叨什么,总之说得挺长。 李文煦笑笑,筷子上的鹅肉便不知该放在何处。 何亦薇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吃食,这才道:“蒸鹅不是王爷最喜欢的么?有一次你专挑它吃,一口气吃了半只。所以每次来百宝楼我都会点一份蒸鹅给你嘛。” 记忆翻转回旋,李文煦突然惬意而笑。 那一次,何亦薇点了很多酸甜菜品,可他吃了几口便腻了,唯独蒸鹅入味却又清淡,便成了唯一可选的食物。没想竟在她心中落下了喜欢蒸鹅的印象。 她见他一人吃完一半,误以为他喜欢。他见她每次都点,误以为她喜欢。 “怎么了?不好吃么?”那人嘴里塞着吃食,一点也不计较好不好看,一双美目眨着眨着,带着单纯的好奇看着他。 “好吃。我喜欢吃。以后每次来都点。”李文煦把鹅肉送入嘴里,心满意足笑道:“到老了都不变。” “你说的哦,不许反悔哦,要经常带我来。”她笑着随口向他讨要承诺,没懂他的笑意。 “好。”他没有解释,答应了。 他对她好,无需她尽懂。 吃着一桌美味,何亦薇只觉满足在心,看着面前的人,又觉此生就此不要再有波折才是最好。可刚刚冒出这想法,窗外忽而起了一阵混乱嘈杂之声。 她啃着鸡腿挪到窗前,突然食不知味。 静北侯隋安,正在那十字路口上,当街调戏一个过路女子。那女子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娇小柔弱,蒲柳细腰,被隋安拉拽着上下其手。 “就让静北侯这样么?天子脚下,随意欺辱女子,陷害七王,杀害十三王。就凭他身份尊贵,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人都不敢管?” 李文煦朝下看了一眼,不甚上心,回道:“隋家虽然多年不问朝政,但根基依然稳固,振臂一呼仍能呼风唤雨,更何况他母亲姓许。” 何亦薇回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皇后?” 李文煦笑笑:“许皇后与隋安的母亲,是堂姐妹,这份亲缘可不一般。” “皇亲了不得啊?”一想起杨漓替李文煦进宫求皇帝的事,她心头又起涟漪。 李文煦也不恼她胡思乱想,解释道:“大昱东境二十万重兵全都掌握在许氏一族手中。许家嫡系儿郎中没有适婚年龄之人,所以这能够牵连琨国东境的,便只有隋家这位门当户对又丧了嫡妻的隋安。” 何亦薇想了想才突然回忆起来,忙问:“襄公的大女儿是静北侯嫡妻?原来这个静北侯和那个静北侯是一个人啊?” 李文煦莫名失笑:“你以为有几个?”又感她心思跳脱,好笑又好玩。 何亦薇呆呆一笑:“当时未有入心,现下才想起来。可……这样一来,岂不是琨国郡主是为续弦之妻?”这么一来她又有些替萧妍儿不值了。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为了整个东境,忍下了十三王被害一事,还连带着让柳贵妃也忍了下去。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还是很憋屈的嘛。 何亦薇心头稍微有点释怀,有些事连皇帝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李文煦?之前怨他不帮忙也是自己过分了。 她心思悠悠,那街上却是吵嚷不休,混乱不堪。 “小娘子,你可比我早上遇见的那个还要娇美。”隋安坏笑拉着人就往上凑去,逼得那女子哭哭戚戚。 他今日未带随从,却依旧凭着一身穿戴和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得周围一众看客敢怒不敢言。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新厌旧!早上见的下午就能忘,过了一夜转身就抛开?”她说着,眼睛一斜瞟向了李文煦。 李文煦被她这一眼看得后脊梁发麻,他发誓他不是 分卷阅读148 ,但妻妾在府,这话说出口也无法令人信服,只得转了话锋,问道:“此意何指?” “陈姬啊,好可怜。”何亦薇委顿在窗前,“若是不喜欢她,当初何必接她入府,若是将她安置在了府中,为何对她不管不顾?一夜过后便厌了?” “你这丫头,口无遮拦,说的是什么话!”李文煦微微有些怒意,怎的在她心中自己成了负心汉。“我对府里每个人都得如对你一般捧着护着,你就满意了?” 那倒也不必。她娇滴滴回头,讪讪一笑,暴露了小心思。 “陈柳音这个人,你还是少些接触的好。”李文煦见她一点不设心防,提醒道:“你虽聪慧,却无害人之心,所以连带着也缺了些防人之意,不要什么都听她信她。” 这话轻轻巧巧是个提示,可李文煦专门提点,便没那么简单。 她好奇却没直接问。李文煦见她眨着求知的眼,便打算和盘托出,免得她小心思想着想着又想多了。 “四年前,陈柳音父亲陈琪将她许给自己的心腹。她嫌弃那人要远戍南疆,便设下计谋,以自身清誉为代价帮一个皇城守卫督军立下大功,让对方欠她人情。” 以自身清誉为代价?好狠!何亦薇自叹不如,就算她故意跟李文煦胡闹,也从未越过这条界线。 “谁知那人领了情却嫌弃她清誉有损,不愿娶她,还要断绝来往。她被陈家赶出,走投无路准备自尽,我刚好路过,将她救下带回府中疗伤。” 何亦薇下意识为她哀叹:“还是惨。都无家可归了。” 李文煦哼哼冷笑:“我只当她将门虎女,哪想她心比天高,想要攀上更高枝头,伤还未好便趁着我醉酒,爬上了我的床。” 何亦薇只当李文煦对她始乱终弃,没想竟然从一开始便是陈柳音步步计谋。 “事后,我将她留在府中,给了她位份,让她如愿以偿得到养尊处优的日子,但更多却是给不了。” 李文煦将陈年旧事讲出,心情突然低落到谷底。他筹谋算计,试图得到陈琪和杨述的支持,没想被陈柳音给算计了,没杀没赶走也算对得起她,可她竟然还不安稳,开始在何亦薇身上动心思。 何亦薇却是更为难受。陈柳音之前在她面前多番提及不得宠,却从未说过是凭手段才得到了妾女位份,还多次挑起她对李文煦的疑心,分明是刻意为之。 心头虽气,她一见李文煦皱眉沉思,心思一软便生出愧疚,轻轻一靠,就软软绵绵坐到他怀里。 他一抬手握住了她的腰,“所以你为了她跟我赌气,真的让我伤心了。” “我错了,我悔过。”她连忙道歉,态度诚恳,“我不是不知道嘛。” 李文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惊得心头一喜,莞尔失笑:“也就是你,心思纯粹,可得小心些,别被人利用了。” “我哪里单纯了?”何亦薇可不觉得自己单纯,得像云萱或萧妍儿那样的才是单纯人。 她见李文煦笑意盈盈,猛然坏笑:“我吃人的。”言罢,她立刻凑上去往他下巴上咬,咬得他心慌意乱,连连躲避。 到最后,他躲不开,反过来就吻上了。从唇角,到唇阔,再轻轻挑开…… 她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肉香味。 楼上两人你侬我侬,当街之上却越来越乱,尖叫声哭喊声瞬间扰了好心情。 李文煦拉着何亦薇兜着步子,往窗前靠去,她极不情愿地往外看。无人敢管无人敢阻止,她却不愿相信隋安当街调戏女子能够得逞。这毕竟还是天子脚下啊。 可一看过去,却见那十字路口,一片混乱。 女子跌坐在地,抱着双腿哭得惨烈,显然是受到极大惊吓。 一旁一头同样受到惊吓的牛正在往横冲直撞,几个人都拉不住,又迫得看热闹的人纷纷四散。 牛与板车相连的绳断开,板车倾倒砸在隋安身上,令得他吃痛哀嚎。 冬橘和萝卜洒了一地,有人偷偷捡起往怀里塞。 隋安今日没带随从,又因他适才作恶引了公愤,旁边竟是无人上前扶他,更甚则是那些妇人,掩面偷笑却面露羞色。 嘲讽便嘲讽,怎的还不好意思?何亦薇顺着那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去,竟是那板车倾倒下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隋安那个地方。 他哀嚎呼痛,竟然是真的痛得撕心裂肺。 大快人心!何亦薇不觉间轻轻颠了颠脚往外探去,试图看得更清。 李文煦从她身后环过手臂,揽住她腰拖回,生怕她不小心跌了出去,下巴往她肩头一靠,在她耳边轻问:“此番惩处,可还满意?” 第六十六章 秋后算账 李文煦在她耳旁轻轻一句,却好似惊天之雷由天而下,震颤在她心头,“什……什么意思?” 李文煦的唇贴近她耳垂,低低地道:“静北侯隋安当街遭逢意外,身旁未有家仆跟随,路人不识未能相帮,未得及时救治,从此不能人道 分卷阅读149 。” 耳旁发痒,心间不定,何亦薇转过身去,用手抵住那靠得极近的人,仿若不敢相信,“你安排的?” 李文煦笑而不语,任由她转过身来,那原本抱住她前腰的手也顺着转到后腰,双手一紧把她拉往怀里。 “可是……你不是说,他身份尊贵,牵连多个势力,动不得啊?”何亦薇有些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再次确认。 “是动不得,更杀不得。”李文煦往街上看了一眼,眼中带着尽在掌握的得意之色,“但这是一场意外。” 鬼才信是意外。但她不敢问,怕问了不该问的。 李文煦知她心头藏事定然难熬,把窗一关,阻隔了外面嘈杂之声,却笑:“眼不见心不烦。” 李文煦拉了她坐下,淡淡开口:“今日一切尽是巧合意外。巧在他私会有夫之妇未带随从。巧在当街之上出现娇美佳人,正是他喜欢的那类。” 那十三四岁的女子也是安排的?何亦薇有点不敢信,她的夫君竟然这般心思深沉? 李文煦却继续道:“巧在他无赖追逐撞翻一旁的摊铺,摊铺倾倒砸向过路牛车,他却踩到摊铺滑落的橘子摔倒。巧在那牛受惊扯断绳索,带翻了车。更巧的是,板车倒下刚好压在某个位置。” 的确是巧,巧在李文煦未多看一眼却知全过程,不是他安排的还能是谁? 何亦薇心念所动,突然忧伤起来,“我以为我好聪明,现在才发现我简直是横冲莽撞。” 李文煦灿然一笑:“我聪明就好了,事情我会处理善后,你就用心撒娇。” 这话听着顺耳。何亦薇甜笑着起身,又坐入了李文煦怀中,感觉如同上瘾一般,自然又自若。 “昨天还嘴硬说不帮忙。”她娇滴滴故作嗔怪,心里却如同吃了糖饼一般甜。 李文煦神色一收,正色道:“我的确不是帮忙。没了静北侯不代表没有其他人,年龄小点也是可以挑出人来的。皇上并未下旨,圣意并未更改,改换的只可能是人选。” 那他大费周章设这么复杂的局又是为何? 何亦薇还没问出口,李文煦已经猜到她的疑惑,伸手抚了她脸颊,眸中忧色沉沉,“我是为你啊,我的心上人。” 为了……她被摸过?何亦薇眨了眨眼,有点惊慌。 “我的人也敢碰,活腻了。” 此言出口,霸气外漏,透出不容反驳的王者之气,与平日里何亦薇所见天壤之别。这才是真正的大昱七王,能够孤身一人立于朝堂,威风赫赫。 “嘿嘿……”她呆呆傻笑,吓得神魂俱飞。宋煊还抱过她呢,可千万不能让李文煦知道,未免他突然秋后算账。 可她却不知,李文煦早就知道了。 何亦薇突然忧心,“可是……你不怕被皇上知晓?”听他所言,皇帝可不是个轻易能蒙混过去的人。 “不会知道。”李文煦镇定而笑:“就算知道了也无妨。皇上丧子却不能动他,迟早会向隋家讨要回来。今日之事不仅解了困境,还报了心头之气,定会令得龙颜大悦。” 看来这的确是件一举多得的天大好事。还是她自己多心了。 街上的纷杂吵嚷之声渐渐平息,两人也吃好喝好。何亦薇坚持将未吃完的餐食用食盒带走,打算晚上继续大快朵颐。 李文煦本想劝她,小厨房可以再做,可见她兴高采烈亲自往食盒里塞,便也由着她去了。 回程途中,她心情上好,连带着笑得也格外阳光。李文煦特意在糖饼店驻留,带着她去买糖饼。 前些日子买的糖饼不知被她放在哪个角落,后来搬回青竹院更是尸骨无存。这次正中下怀,她重又买了上次的那些,也是每样两个。 “就买这么点?”李文煦看着她手中抱着的一小包,很是不解,她平日买得都比这多出好几倍。 “不打算给府里的人带点了?”他知道她每次都会分给旁人,甚至门房老刘也得过。 “不给。”何亦薇一只手抱着糖饼,一只手抱着李文煦的臂弯,“这是我们吃的。”她一上马车就打开取出一块递过去。 李文煦笑看着她,不很情愿吃那甜腻的东西,“不是刚吃过午饭么?” “那不一样。”何亦薇塞在他手里,又取出另外一块一样的,笑道:“这是一对,一人一个,要一起吃。” 李文煦看看自己手中的,又看看她手中的,瞥见满纸袋中成双成对的糖饼,笑了,心甘情愿地咬了上去。 甜! 那个甜甜的人回来了。 回了王府,何亦薇寸步不离地跟着李文煦,跟他去了书房,乖巧坐在一旁,不吵不闹替他磨墨。 李文煦本来没写字的打算,但见她又乖又甜,便提笔胡乱写了些。那心里乱糟糟,好似被挠过一般。 “阿薇——”他欲言又止,“你要不去补个觉?” 何亦薇摇头,替他规整桌面上的书册。 “其实你在这里,我静不下来。”李文煦还是直接 分卷阅读150 说出了口。 何亦薇眼一睨,娇嗔:“嫌我烦到你了?我都一句话不说了。” 李文煦哭笑不得,拉过她手,笑:“是你在我身边,我满脑子都是你,你看……”他把刚刚写的纸递给她。 那纸上洋洋洒洒写着一首诗,下角却写满了“阿薇”。 一见那错写的纸,何亦薇脸色顿红,带着羞色嗔道:“这又不能怪我。” “怪我怪我,是我错。”李文煦笑得很是无奈,“是我心思混乱,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文煦这样一说,何亦薇反倒更是愧疚,忙抱了糖饼就要走,刚刚跑出两步,突然又折回来,“王爷得空来吃糖饼啊,不能一个个分开,要一起吃的。” 看她说得认真又笃定,李文煦笑而点头,只叹今后怕是少不得吃那甜腻之物。 谁知何亦薇一趴又跪坐在书案对面,笑嘻嘻对他道:“看王爷这么诚心诚意地宠我,我也送王爷一份大礼。” 李文煦顺着也趴倒桌上,往前倾去。除了她自己,还有什么是能送出来的大礼? 谁知他笑意盈盈,她却突然收敛玩笑之色,“洛军师,不用死。” 两人经历曲折,本来应该和好,却偏巧因为洛军师一事产生分歧,导致中间生出波折,差点又闹得各自分离。没想他替她处理了静北侯,却换了她的退让。 何亦薇神色冷漠,言语凿凿:“洛军师狂妄自大,自以为他的认知便是绝对,却忽略了旁人感受,缺少同情之心,这才害得我后来诸多波折。按理,死罪可免,活罪也是我该当讨要的。” 吴地之事巧合过多,也非洛军师预料之中。若是因了这事杀了他,以后谁还敢对他忠心?李文煦一听何亦薇此言,顿觉心头宽慰。 “但是……”她也不知学了谁,喜欢这样一波三折逗弄李文煦,“我不打算计较了。前尘过往,已成云烟。我只盼从今往后,一双人影一对糖饼,白头到老。” 李文煦原本不成正形趴在书案上,听了这话不自觉坐直了起来。这可比她撒娇更动人心。 何亦薇也直起身来,神色平和地道:“我唯一的要求是……从今以后,他不得再出现于我面前,王爷也不要再跟我提他一句。” 她双眸颤颤,似有泪花翻涌,睫毛又长又密,遮挡了眸间忧色。 李文煦双手一撑,上身倾过书案,以吻封唇。 千言万语不敌这深情一吻。 ****** 慵懒闲情,一晃小半月过去。李文煦又忙得早出晚归,她倒也习惯,也不去打扰,偶尔夜间醒来偷偷开窗能遇见他守在院中,便隔着窗与他纠缠片刻,却迟迟不将披风还他,每次都让他再来。 每次李文煦情动都被她义正言辞拒绝,可每次她都疑惑,不是说寒症未愈不能行夫妻之事么?怎的每次都忘? 这一日秋千已经做好,何亦薇坐在秋千上却不敢荡,只小小晃动了几下。 李文煦抱着一包糖饼踱步进来,“好一番闲情逸致啊。” “我想玩。”她满眼期待地叹:“又怕冷。” 寒冬时节,一荡在空中,寒风拂面,如刺骨之冷。 “那就暖和了再玩。”李文煦顺手把糖饼递给云萱,笑着将她拉下来,哈着气给她暖手。 云萱眼力极好,连忙放好糖饼,退出院子去了。 “王爷今日不忙了么?”何亦薇诧异的很,这些日子又是琨国郡主联姻之事,又是一年一度的年节将至,桩桩件件,又繁杂又不容有错,李文煦应该忙得晕头转向才是,竟然有空看她。 “我来,是有件能让你欣喜的大事要告诉你。”李文煦眉间深沉,半点不像在说喜事。 “皇上改了主意,琨国郡主不必联姻,过些日子就会以国礼相送返回。” “真的?”何亦薇高兴地垫脚,“这下可好了,我要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妍儿。” 她一想到便立刻准备出发,李文煦忽而将她拉住,叹道:“不用你通知,当时她在场,皇上亲口允诺。” “啊?”何亦薇略微有些诧异,转而又被喜色冲昏头脑,“那她一定会高兴地来与我分享,我就在府里等她。” 何亦薇不仅想着她们二人会如何欣喜交谈,甚至还想到了晚上让小厨房准备什么吃食招待。 谁知李文煦一直沉沉看着她,眉间一直未有喜色,反倒是越来越忧。 何亦薇高兴了一阵,终于发现了李文煦的异样,心头猛颤,问道:“有何不对么?是还有别的问题?” 李文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此事到此结束,不会再有波折。”又摸了摸她脸颊,带着心疼之色道:“只是她不会再来府里探你,也未必期待你去看她。” 何亦薇哪里能理解他未说明的意思,眉头一拧,嘴一噘便露出不愉之色。 李文煦本来也是打算讲,见她欣喜便不舍让她心伤,默然片刻才道:“今日朝会之后,琨国郡主求见皇上,我也在旁侍奉,她以国礼拜见皇上之后,转 分卷阅读151 头亲昵地叫了我一声‘姐夫’。” 萧妍儿叫她姐姐,叫她夫君姐夫也算合理。但面对皇帝,竟这般称呼,还“亲昵”就不得不令人生出旁的想法。 “皇上见她娇憨可爱,心思机敏,当即认了她做干女儿,又承诺三年后将十六公主嫁给琨国小皇帝。所以两国邦交依旧稳定,各自安好,两得。” 可说这话的李文煦,神情沉闷。听这话的何亦薇,终于听懂了其中深意。 第六十七章 故意找茬 “对不起,我错了。我疑你心狠不帮忙,不懂你提醒我看人切莫看表面,还因此跟你闹脾气。”何亦薇一口气说完,委委屈屈便躲进了李文煦温暖的怀里。 李文煦心疼地抱住她,在她耳间轻吻,想劝慰又觉说什么都多余。 谁知她自己反倒是心头郁闷,一发不可收拾地抱怨起自己。 “我只当萧妍儿简单可爱,却没想她那么会做戏。她刻意带我去她房里,让我发现玉猫对她放下戒心,又刻意以身世和被使团欺负引起我同情心,令我怜惜。” 何亦薇把头埋在李文煦怀中,越说越气,“她来找我哭诉,不是真的想我安慰,而是想借我给你施压,让你帮她。你一眼看穿没有同意,她就刻意唤我姐姐,所以当着皇上的面叫你姐夫,你也百口莫辩。” 李文煦抱着她轻轻拍她背,她却突然“哇——”一声气恼跺脚:“就连那日她临走时提到静北侯轻薄于我,也是刻意的吧!刻意让你去对付静北侯!” 李文煦继续拍着她背,笑道:“好在她心思还算正,只是为了摆脱困境早日回国,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我最笨,全天下最笨,人人都能骗我。”她一想到这一点,突然哼哼哭了起来,哭得凄凄惨惨,抬脸抹泪,“王爷可不能再骗我,不然我就真的天下第一惨。” 李文煦看她哭,替她抹泪,“别哭了,收拾心情,没了她,你还有云萱,没了旁人疼你,还有我。” 她依旧哭得皱眉,李文煦忍不住在她眉心一吻,“我这么疼你惜你,向你讨个大礼物应该不为过吧?” 她抽泣着,含泪抬眸:“好嘛,披风还你。”但那思绪被李文煦引向别处,伤情便散了大半。 “我说的不是披风。”李文煦低头在她耳垂轻轻一含,小声在她耳边嘟哝:“晚上来找你。” 讲完,李文煦便在她一脸娇红的神色中,得意地笑着离开。 今晚么?她懂了他眼中深意,刚才所有心伤瞬间消弭。 寒症什么的,要不要假装已经好了? 今夜良辰,何亦薇悠悠有些期待。 李文煦刚走,小厨房便忙了起来。何亦薇从来不会主动要求小厨房准备餐食,但今日除外。她刻意点了几样李文煦最喜欢的,其中包括蒸鹅。 为了怡情,她还让云萱去找管家开酒窖,打一小壶上好御酒。 好似一切都准备妥当,唯独她自己需要打扮一番。平日里她最不喜那些复杂的珠钗,可今日生出了心思,便在那妆奁里选了又选,百般不满意。 她兴高采烈,却忽然听到一声“哎哟——”那声音娇弱无骨,似是略被惊吓。 何亦薇抬起头来,透窗而望。杨漓被簇拥着刚刚迈过院门,被门槛绊了一下。 好门槛乖门槛,竟然知道我不喜她,替我出气。何亦薇心头偷笑,面上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她平日不去别的院里逛,也不会喜欢杨漓逛到她院里来。不熟悉不说,还有过节。 杨漓被绊了一下,心有余悸,谁知一转弯,又被那挂在一旁的秋千给吓得一颤,连忙捂着胸口娇呼:“都是些什么,可吓坏我了。”她止不住又瞟了眼,怒道:“这一晃一晃的,活脱脱像两条蛇。” 玉遥和青青一左一右扶着她,青青却更能察言观色,忙对身侧一个丫鬟道:“找人来把这东西拆了!” 到她院里闲逛,还想拆她的东西?何亦薇站在窗前便吼:“谁要拆我的东西?”她面色冷漠,语气直接,反正早就得罪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杨漓一见她,脸色也是不好,嘴角一往下扯,就不说话了。 “原来是杨王妃啊。”何亦薇笑着走到院中,一看她人多势众便没有靠近,只远远站着,问道:“今日闲情,竟然到我这青竹院来了?我这院里人手不足,可没有那么多人伺候,没茶没水的怠慢了。” 玖儿远去青州还未归,云萱去寻管家取酒,其他丫鬟都在院外新辟的小屋里,现下青竹院里只有她一人,与杨漓被六个人前呼后拥比起来,略显寒碜。 青青是个洞察主子心思的高手,见杨漓闷声,便代她道:“听闻何王妃病情略有好转,特来探望一番。” 何亦薇哪里不知对方是来打探李文煦动态,一听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也不拆穿,客气周到地回道:“谢杨王妃关心,我很好。” 话到此而止,不提及李文煦,令得杨漓心神慌乱。 分卷阅读152 青青又道:“难得来青竹院,不知何王妃是否有闲情逸致,一同饮茶闲谈?” “没兴趣。”何亦薇回答干脆,一笑又道:“我说的是你家杨王妃。半字不言,全是你在讲,哪里有什么饮茶闲谈之兴。” 杨漓不喜何亦薇,从脸到脚,从眼神到嘴角,处处都彰显出来。可她今日来此,又有青青代她表意,分明是另有所图。 何亦薇虽然也不喜她,但面色上还算过得去,没打算拉下脸面不理不睬,却也不想被她讨了便宜。所以随口便呛了回去,止了青青继续代她言语。 杨漓嘴角撇了撇,极不情愿地迈动步子,往何亦薇走去,从她身侧擦过,直接进了正屋旁若无人地晃了一圈,看那样子应该是在寻找李文煦的痕迹。 可何亦薇屋里过于清寒,又刚刚搬回不久,没来得及添置物品,四壁空荡荡,唯独茶室还看得过去。 杨漓一言不发便坐到了茶室,又嫌太冷让人抬进了炭盆。分明是早有准备,故意来找麻烦。 何亦薇寒症渐好,再不似最初那般娇弱,可也受不了炭盆的烟尘,立时便轻轻咳嗽。杨漓就那样坐着,略带得意地瞪她。 何亦薇实在忍不住,问道:“杨王妃,今日兴师动众过来,所为何事?” “闲坐,不行么?” 何亦薇知道她是故意找茬,但没想到连个正当理由都没有就直接挑衅,若在以前,她一定立马下逐客令,可现在懒得回应。 何亦薇被那烟尘呛着越来越难受,咳得也越来越重。 杨漓却皱起了眉头,“听你咳着难受,闻不得这炭火之味,那就去外面站着。” 站在外面?何亦薇愣了愣,没有动作。这可是她的房间,凭什么客人在里暖暖和和,主人在外吹凉风? 杨漓流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道:“看来何王妃是咳糊涂了,还不帮帮她。” 话音刚落,玉遥带着个丫鬟直接将何亦薇从凳子上拽起来,拉到了屋门口的台阶下,还特意将她调转过来面对着屋内的杨漓。 何亦薇被这举动给惊讶到,一时倒也止住了咳嗽。杨漓简直明目张胆挑衅欺辱,还是直接在她的地盘上。 “看来还是在屋外好些,一出去便止住了咳。”杨漓略有得意地笑着:“都说王爷宠你,我看也不过如此。这屋里简直是……”她扫眼四顾,一脸鄙夷。 杨漓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有时打骂丫鬟还会亲自动手,某次把一个小厨娘踢得躺在床上半月不能下地。 偏偏她经常如此,却从不被责罚。若论受宠,所有人都只觉她已经被宠得上了天。 何亦薇虽然并非出身名门世家,可也与她同为侧妃,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欺负,倒是让人想不明白。再笨也不至于直接挑衅吧? “杨王妃,你在我屋里这般对我,说不过去吧?”何亦薇语气平淡,没有表达怒意。本来也不值得生气,顶多就是不爽快。 杨漓冷冷蔑她一眼,冷笑:“听说你很有手段,魅惑王爷那么久,我刻意来治治你的狐媚性子。” 就算是,也轮不到她来管。 杨漓说话用词刁钻,语气苛刻,听在耳里极其难受。何亦薇心头莫名气恼。 “这么瘦,脸色还这么苍白?不过如此。”杨漓露出嘲笑神色,她身旁的丫鬟们也个个跟着笑起来。 何亦薇穿着李文煦给她的白狐皮氅,倒也还算暖和。但是她知道,在寒风里站得久了也是不行。 杨漓明摆着来找麻烦,她又不想撕破脸,便闷着没回应,只想如何能顺理成章地躲进屋里。 “怎么?我这么说,你不高兴了?” 杨漓的挑衅实在过分,何亦薇却不想回答。顺着她讲,过于谄媚也过于刻意,逆了她的意,那就更加不妙。 杨漓将茶杯往桌上一摔怒道:“怎么了?问你还不想说话了?” 何亦薇心想反正你无论如何都是要“生气”的,无论如何都是来“折磨”的,何必理会,便依然静静站着。 “好吧。既然何王妃想站着,那边站着吧。” 于是,杨漓在屋中暖暖的坐着,何亦薇却在寒风中站着。站着站着,忽而撒雪,洋洋洒洒。 何亦薇生在北方,都城的雪比北方晚,雪花也比北方小,但却总是缠绵着缓缓飘落。往年总盼着峄城飞雪,没想今年见着数次都在寒雪中冷得瑟瑟发抖。 天公不作美,欺负人!何亦薇冷得颤了颤,迈步进了屋,朝里屋而去,冷冷道:“杨王妃喜欢便坐着吧,天凉体弱,不便相陪。” 她已经怒了,懒得奉陪。她不是丫鬟,不必受杨漓欺辱,便不打算继续留面子。 “哟!下雪了!”杨漓终于站起来走到房门口,看着天上飘落的雪,又看了看何亦薇背影,“听闻何王妃喜欢雪,不如把那外氅脱了好好感受下。” 脱掉皮氅?何亦薇只以为杨漓等着无趣了便会放弃,没想竟然还会变本加厉。她若是此刻脱掉皮氅在这寒风冬雪里待上一会,寒症复发可能连 分卷阅读153 这个冬都过不去。 她带着满心狐疑,叹杨漓过分,顺手想把里屋的门关上。 杨漓却挥了挥手,左右丫鬟便将何亦薇拖到屋外,开始扒她的外氅。 何亦薇虽然想忍,但仍有底线,当即喝道:“谁敢!” 这一声倒是喝止住了那两个伸手来的人。杨漓一看,顿时怒了:“怎么?我的人没资格?” “杨王妃,你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我与你同为七王侧妃,你凭什么管我?”何亦薇冷冰冰看着她,心头怒火正盛。 “我没说要管你啊,我也什么都没做。”杨漓得意笑道:“整个青竹院里,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除了何亦薇之外,其他全是杨漓的人。怪不得她今日敢这般嚣张,原是早就确定院里只何亦薇一人,暗卫护在院外轻易不得入。刚才她高高在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旁人知晓。 杨漓见她明白过来,嘲笑着起身,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白狐皮氅,“听闻这可是宫里的稀罕物,王爷赐你之后,你便整日整日穿戴着耀武扬威,我今天就是要把它脱了!” 何亦薇重病之后,体力不支,难以提气动武,可无论怎样,还是比这样一个娇滴滴的贵家女更有力量,杨漓一拉之下没有拉动,更是气恼。 何亦薇也正在气恼之时,反手甩开,杨漓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额间冒汗,捂着小腹痛呼。 第六十八章 无妄人命 杨漓的丫鬟七手八脚将她抬走,又有人去请王妃唤大夫诊治。何亦薇却独自一人站在院里发呆。 她自认力气很小,不至于将杨漓掀倒在地,更不至于令杨漓伤到小腹。可杨漓那痛得泪水横流、满头大汗的模样,却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摔还是一场局。 周子依自杨漓踏进青竹院便已经知晓,但她以为何亦薇将救李文煦的功劳揽走,又惧怕其深不可测的心思,渐渐生出疏离之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二人过招。 谁知周子依安安稳稳想看好戏,却突然得到禀报说杨漓摔了,最重要的是,还捂着小腹喊痛,吓得她神魂惧惊连忙赶去霜飞院。 云萱带着酒壶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一个消息。岑大夫医馆较远,管家便匆忙请了一条街外的大夫赶来,得出的结论是状似有孕。 未足两月,从脉相上是辨不出来的,但她倒地捂肚痛呼,肯定有其他症状能让大夫做出判断。 最令何亦薇难受的,不是杨漓自作自受,也不是自己轻易着了道,而是李文煦口口声声惜她怜她,忙得日夜颠倒,竟然还有空闲让杨漓怀上孩子。 就在何亦薇心伤愣怔的时候,周子依带着杨漓的丫鬟青青,步伐沉重地赶到青竹院。一边扶额一边叹着气:“阿薇,这又是怎么了?” 何亦薇恍惚之中,不知如何回答,好似这一句两句说不清。 谁料青青却跪倒在地,抢道:“主子今日闲步至此,想来问候下何王妃,可何王妃见雪欣喜,要脱下皮氅嬉戏。我家主子担心何王妃受凉便想阻止,谁料何王妃不仅不领情,还将她推倒在地。” 何亦薇一声冷笑,这才知道周子依带着青青前来,也并非善意。 这就是一个局。一个拙劣到极致的局,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局。可是自己却傻傻入了局。看来陈柳音说的没错,她并不是真的聪明,而是自以为是。 “阿薇,她说的是真的?”周子依听后很是气恼。 当时除了杨漓的人,整个青竹院只有她自己,暗卫不在近前没有探听对话内容,她现在百口莫辩。 “你胡说!”云萱扶着何亦薇,怒斥道:“何王妃才不是这种讨事之人。” “难不成还是杨王妃自己摔倒么?”青青带着委屈控诉。 云萱一听更是气恼:“就凭你说?你可得有证据!” “有人证!她!她当时就在那里,亲眼所见!”青青抬手指向角落。 顺着青青的手看去,只见芷苒正站在角落处,静静地,冷冷的,不喜不忧。 青青将她拉到面前,道:“芷苒你说……你是不是和我看到的一样,是何王妃将杨王妃推倒在地?” 芷苒冷漠如常,迟迟不开口,一双眸丝毫未有看向何亦薇。但何亦薇已经明白,她被要挟了,而且已经动摇了初心。 “你说呀!”青青颐指气使的怒吼起来。 芷苒终究是坚持不了,情绪奔溃,跪倒在地,唯唯诺诺地道:“是……” 云萱一听气得跳脚,何亦薇却拉住了她。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芷苒已经做出了决定。 “芷苒是何王妃院里的,又曾是王爷近侍,她说的总归是真的吧!”青青步步紧逼。“当时芷苒就站在那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周子依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不对劲,只是摇头:“何王妃好好待在青竹院,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到处乱跑,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这句话便是认定了她的罪。 周 分卷阅读154 子依大张旗鼓来一趟,在青青的控诉下,在芷苒的指认下,就这样定了她的罪。不容她辩驳,也不容她想清前后关键所在,打她个措手不及。 周子依一脸忧心叹着气走了,芷苒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离开。至于她去向哪里,何亦薇已经不想深究。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云萱气得焦躁不已。何亦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苦笑。什么欺辱,什么误会,她都不会在意,因为她在意的,从来只有李文煦一人而已。 夜幕伴着雪色匆匆降临。本以为这是一个难眠之夜,却没料只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请何亦薇去霜飞院。 霜飞院里灯火通明,炭火旺足,十分暖和。 周子依裹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外屋,杨漓在内屋哭哭啼啼。何亦薇侧耳一听,竟然还有李文煦的声音。看来李文煦已经得知了府中发生的事情赶了回来,此刻正在安慰“受了委屈”的杨漓。 周子依见何亦薇到来,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缓缓道:“阿薇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就闯了大祸?” 这态度转变太快,和下午认定她的罪时完全两种神色。何亦薇心中冷笑,面色平静,这府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会做戏。 周子依叹了口气:“杨王妃胎相未显,今日摔倒还不知腹中胎儿如何,怕是好些日子都要静养在床了。” 有了孩子,是跟李文煦的孩子。她听在耳中,想的却是心伤之事。 李文煦口口声声说,杨漓是母亲安排的,自己不得不假意宠溺。可如今,杨漓刚入王府不到半年便有了孩子,这哪里是什么虚情假意,分明是情真意切。 “阿薇,你以往虽然偶有胡闹,却从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今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何亦薇听在耳中,入不了心。心底的寒凉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寒意。人最忌有了希望,却只能面临绝望。 周子依下午赶着去到青竹院已经给她判定了罪责,如今因了李文煦在内,又假意对她信任关怀。 见何亦薇无心回答,周子依便又问起了青青。青青依旧指认就是何亦薇想在雪地中玩耍,杨漓贴心相护,反而被何亦薇故意推倒在地,还坚称芷苒看得清清楚楚。 可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分明是想让在内屋的李文煦听到。何亦薇冷漠如常,呆坐不动,只等李文煦前来问责。 云萱又气又急:“芷苒姐姐,你说实话啊!你明明就是被人收买要挟,亏得我们信了你,还想帮你。” “那你家王妃倒是说话呀!”适才与云萱争执的青青又跳了起来,“她自己不说话不就是默认了么?” “闭嘴!”周子依怒拍桌子,却拍得极为温和,“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何王妃讲话?” 青青立刻称罪,不敢再言语。 李文煦却在这时从内屋出来,脸上少有的带着一丝愠色:“看见的人不止一个,连你院里的人都指认你。一句话不说,所有人都会认为你默认了。”他语气还算平和。 李文煦看着何亦薇,一如既往温和问道:“我盼你一个解释。” 何亦薇看向他,眼中尽是幽怨,而后又发出一声冷笑。 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蠢笨吧,几句甜言蜜语便骗得她神魂颠倒。可终究,这个男人连基本的信任都不曾给她。 何亦薇心寒至深,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当她还在努力的时候,证明心中还有不甘和希望,而当她放弃努力的时候,便是真的凉透了心。 “王爷。”青青跪倒在地,哭唧唧地道:“奴可用身家性命作保,杨王妃今日只是想去探望一下何王妃,谁知何王妃就突然把杨王妃推倒在地,还一直冷冷看着。” 云萱见何亦薇不解释,扯了扯她的衣袖,却代她出口:“王爷,王妃,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亲眼所见?”青青质问道:“杨王妃关怀何王妃时你在何处?你分明就是从院外进来的,根本不知当时情况。” 云萱顿时没有底气:“奴婢并非亲眼所见,但……小姐真不是那样的人!” 青青也是不服输,“难道杨王妃是这样的人么?青青跟随杨王妃入府时间不长,对何王妃也不甚了解,可何王妃睚眦必报的轶事倒是听闻过不少,这种事做得出来。” 李文煦听完青青的话,脸色陡变,转而对何亦薇道:“你不解释如何证明清白?” 何亦薇心如死灰,静静地坐着看着,心底冷笑。这个局,杨漓倒是什么都不用操心,全由她聪明过人又口齿伶俐的近侍青青一点一点将事实偷梁换柱说出来。她该怎么解释? 如果对方说的全是假话,倒还能找到点机会反驳,可对方只是在实情之上加了点细节,她确确实实与杨漓发生过推搡,百口难辩。 青青见她不言,又继续逼迫,“王爷,芷苒当时在场,她亲眼所见。” 众人目光齐聚于跪在一旁的芷苒。芷苒静静地,没有害怕的神情,也没有激动的神情,平平淡淡低头垂目。不过这 分卷阅读155 一次,她却不说话了。 周子依见状,平和的劝导起来:“你放心大胆的说吧,若是有人胆敢威胁你,必不饶她。” 芷苒突然凄凄一笑,双眼依旧保持低垂,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奴……” 何亦薇跟着她凄楚一笑,幽幽望向李文煦,一言不发。 周子依见芷苒想要改口,立刻又道:“你尽管说,王爷会替你做主。” 芷苒突然跪倒在地,对何亦薇猛磕了一个头,又突然蹦起,毫无留恋地一头撞上了旁边的桌角。鲜血迸溅在地,屋内一片惊叫。 李文煦一步跃过,将近在芷苒身旁的何亦薇挡住,避免她去瞧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芷苒!”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竟是玖儿。她从青州匆匆赶回,却是慢了一步。 大夫慌忙上前救治,却在片刻之后宣布芷苒已经回天乏术。 云萱已经被吓得浑身发颤,何亦薇却留下一行清泪。玖儿将手中一把木梳交给何亦薇,点了点头,眼中全是怒意。 芷苒终究是个心善之人,她被迫参与,却不忍害了何亦薇,更不忍害了家人。她最后的那一磕头,是在表达歉意,也是在祈求何亦薇能够兑现承诺换取其家人的安危。 可是,哪怕她多等一会儿,又哪怕玖儿早到片刻,何至于此。 何亦薇双拳紧握,已怒到极致。 周子依瞥见李文煦神色,又见堂前血染,劝道:“王爷,既然无人佐证,这事不如暂且搁下,等过些日子大家心神都稳定了再断。”她一切以李文煦情绪为重,试图大事化小。 何亦薇此刻却不情愿了,一眼凄楚,低低哭诉:“如此粗鄙的计谋,如此蠢钝的谎言,王爷你信?” 第六十九章 上梁揭瓦 李文煦没有回答。她的心很凉。 周子依见事态愈发难以控制,忙道:“王爷不是让你证明清白了么?你……什么也没解释啊?” “还需要解释么?”何亦薇冷冷道:“一条人命没有了。” “阿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周子依道:“杨王妃腹中的孩子也是一条人命,还是王爷的骨血。” 是啊,人命也分贵贱,从有人的那日开始便是。 周子依见两人都不再说话,又开始缓和氛围,“王爷,阿薇向来心善,绝无害人之心,今日也必定是她一时失手。杨王妃腹中胎儿还得过些日子才能辨出是否安然,此事还是大事化小为好。” “那王妃觉得该当如何大事化小?”李文煦似乎仍有怒意。 “杨王妃如今这样,自然是要好好养着。但是为了让杨王妃安定心神不气不闹,恐怕也得对阿薇小小惩戒一下。” “嗯。”李文煦算是认可了。 “不如就罚阿薇抄抄《女诫》,学学为人妻的礼节,学学如何修养性子。” 李文煦抬眼看向何亦薇,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腹中怒意上涌:“禁足两月,抄《女诫》百遍。” 何亦薇冷冷一笑,不再多言一句,和玖儿一起拉起芷苒的尸体,由玖儿背着,迈步欲走。 李文煦赫然惊呼:“做什么?”他想不到她要将一个丫鬟尸身带去何处。 “厚葬!”何亦薇冷冷回答,心也冷得震颤。 “芷苒是妾院中之人!” 言毕,何亦薇就带着玖儿和云萱迈步出房门,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将身上的白狐皮氅解下,整整齐齐叠好,端端正正放在门口,全程没看李文煦一眼。 绝情和决绝,没有人比她更狠得下心。 寒风肆虐,冬雪倾天。玖儿背着芷苒直接出了王府,云萱却赶忙扶了何亦薇回房。何亦薇刚到房内,便开始剧烈咳嗽。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木梳,直到木梳齿嵌进肉里,鲜血流出,云萱才发现,赶忙将她手掰开抢了去。 莫名之下,何亦薇再次痛哭,可这一哭竟然就这么倒下了。此后又是很长时间的昏昏沉沉。梦里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她总能梦到以前的甜蜜,也总能梦到吴地的绝情,但她唯独梦不到未来。 当何亦薇再次恢复神智清明,已经是五日之后了。好在虽然禁了她的足,玖儿和云萱还是自由的,大夫也是日日前来看诊悉心照料。 起初云萱和玖儿对她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几番询问无果,何亦薇竟然撒起娇来,云萱才将近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这第一件事,便是那日晚上,何亦薇一行人离开之后,李文煦当先下令杖毙青青,理由是私下获知何王妃在梅苑中的旧事,又出言不敬。 杨漓替青青求情,却又惹恼李文煦,令得他将那日同往青竹院的所有丫鬟都一同责了十杖,理由是没能护好杨漓。杖刑当晚便执行,青青已经付出了代价。 青青为了攻击她,说过王府中人人皆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当时李文煦脸色铁青发了大怒,何亦薇还以为是对她生气。 现下想来,那 分卷阅读156 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惩处青青了。这“杖毙”指令一出,今后王府里对她的窃窃私语定会偃息不少。 思来想去,李文煦的确是在等她一句解释,才有机会转而惩处那几个丫鬟。谁知她气头上胡思乱想又胡搅蛮缠,非得逼李文煦当众承诺不疑,结果事态反而落得现在这般。 第二件事,玖儿到达青州,芷苒家中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邻居相告,就在她到达的前一夜突然起了大火,将一对老夫妻烧死在其中。 玖儿探查过尸体,一刀毙命,完全不是普通贼匪所为,定然也不是无妄火灾。芷苒家中清贫,一向没有贵重财物,还有追讨其兄长债务的债主经常□□夺,也不可能有人去盗窃家徒四壁的两个老人。 因此玖儿断定有人先她一步杀害了芷苒双亲,便从废墟中找了一把木梳作为证据,又去襄公府巡过一遭,这才匆匆赶回峄城。 听及此处,何亦薇潸然泪下,若不是让玖儿去打探下襄公府的事情,她能早回一步,也许可阻了这悲剧。 玖儿也是悔恨,连连叹了好几日气,迟迟放不下。 芷苒的尸身已经由云雾山庄的人送回青州厚葬,除了她那个逃得不知所踪的哥哥之外,那个家算是什么也没有了。 第三件事,那日之后,杨漓卧床养病,倒是安分了。李文煦忙前忙后无暇顾及,便让周子依和余姑姑对她多加上心。 何亦薇听完这三件事,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表示自己重病初愈,心力不济,思不得想不得。可她内心惶惶难安,已知当晚神思混乱之际辨错了很多事情。 提及襄公,玖儿却直接将那画作偷了来。何亦薇展开画卷,但见其上画得随意,衣饰普通,神态不似,细细一辨和她也不甚相似。只是那日襄公凭此画像与她作比对,才令得她一眼便确定此乃小像。 可见那作画之人对她不甚熟悉,又或者本身就只是想让人对她略有所知。不过既然静北侯亡妻是襄公长女,他二人同持她画像也不稀奇。 而后,何亦薇便一直躲在房内,真正做到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云萱和玖儿看着何亦薇这反常的模样,心中担忧,但过了两日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一早,云萱准备去小厨房端点吃食,却被两个家仆拦在了院门口。 玉遥在一旁颐指气使喝道:“既然是禁足,当然全都得禁止外出。处罚不严,何王妃思过不尽心,若是他日再犯岂不会闯下更大的祸事?” 云萱本来就对何亦薇被禁足心怀不满,这下被玉遥一激,立刻呛了回去,“青竹院的事轮不到你管!”言罢就往外挤,奈何两个家仆将她往里推。 她力道不大,被两个男人推搡,踉踉跄跄便往后退去,身后突然被人一靠扶住站稳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玖儿已经抬脚,一边一脚踢得两人捂腿后退。 玉遥一边后退自保,一边喝道:“王爷因事离京,王妃感染风寒,如今院里大小事务皆由余姑姑代管。我可是奉了余姑姑之命来执行禁足令的。你们……若要违抗,必是罪加一等。” 玖儿可不吃富贵人家高低贵贱这一套,一迈步便跨了出去,一抬脚便离玉遥又近了一步,什么都没做便把她吓得跌坐在地。 “玖儿。”何亦薇突然叫住了玖儿,“算了。咋们青竹院也不小,够得我们闲逛了。” 青竹院跟梅阁差不多大,比后院的几个小院都还要大上一半,又只有她们三人居住,的确是绰绰有余。 玖儿听了劝,一转身回了院里,回头又狠狠瞪了玉遥一眼,吓得她刚刚准备起身,撑在地上的手又止住了。 何亦薇冷冷一笑,盯着她道:“害怕就别装胆大挑事,好好说话好好做人,你若不为难我,我也必不会为难你。” 话虽是这么说,可毕竟被限制在了院中不得出。厨娘被杨漓借口味乏给要走,另两个小丫鬟被打发去后罩房打杂,到了下午才有人珊珊迟来地送来冷菜冷饭,一闻竟已经馊了。 真是一朝一夕,恩宠尽换。这一个个的全都是看李文煦脸色行事。 ****** 怀彦本在府中闲情度日,顺便帮李文煦考究年节事宜,谁想却迎来了又一场相斗。 琨国使团归国,李文煦奉命按国礼将其队伍送出百里。一来一回礼数周全也得五六日。怀彦哪里想到王爷刚走,杨王妃便开始挑事。 这府里一个个的,简直是不让人省心。怀彦皱着眉头听着来报,唉声叹气。 杨侧妃尚在养着,大概率是怀了身孕。王爷平日里都以事务为重,难得有个身份尊贵的侧妃怀孕,若是安稳生下来,定然能巩固他在朝堂的地位。所以这扬王妃啊,还真不能得罪,能容着便一定得容。 可这何王妃呢,偏偏又是王爷的心头肉,是令王爷从天之骄子落回人间凡人的唯一可能。当然也得好好护着,磕不得碰不得,饿不得冷不得,不然王爷可要心疼坏。 小厨房里暂时不能添人,不然会得罪杨王妃,可何王妃也不能饿着…… 最后,怀彦只得重开 分卷阅读157 梅阁里的小厨房,一日三餐着人做好了由府中侍卫护着送往青竹院。 若要拦,侍卫护着,若要问,让人来找他争辩。他与旁人不同,可以先斩后奏且只对李文煦听令。 这样一来院里的吃食算是解决了。正当他安安心心准备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的时候,又出事了。 夜里杨王妃从梦中惊醒,让人除梦魇恶鬼,着人追赶做法,直接把法事做到了青竹院门口。何王妃被人扰了梦,一怒之下让玖儿把人打了,打得法师满脸是伤直呼惊扰天帝会被降罪。 怀彦又是威胁,又是重金安抚,这才压下法师胡言诅咒。等一切妥当,四下安静,已经到了天明。 谁知他刚刚和衣睡下,又有人来报,苦得他呜呼哀哉,两位姑奶奶,你们到底是为难对方还是为难我? 冬日寒凉,每个院中都有炭火取暖,可杨漓偏偏借口要养身体将配给何亦薇的抢了。何亦薇用不着,可云萱和玖儿得用,她们喝热水也得用,所以这事又僵持了起来。 管家着人给青竹院补了好几次,都被抢了。他管得着前院却管不了后院。后院的杂役家仆个个跟他对着来,余姑姑也派人传话让他不必管,所以到最后便只能假装不知。 谁想传到怀彦耳里的时候,不是青竹院缺了炭火,也不是管家不敢再管,而是何亦薇把半边屋子腾出来,拆家具当柴烧。 怀彦正盘算着从账房支点钱补齐家具,却听闻她把家具烧完了就拆门拆窗去烧,门窗拆完了便问管家要了个□□开始拆顶。 等到李文煦回来的那一日,没人住的那间侧房已经被拆得只剩下房梁,在寒风中萧瑟叫嚣。 怀彦心力交瘁地禀报给了李文煦之后,请了十天大假,躲出府去了。 第七十章 年节听秘闻 李文煦一回来,当即杖责了守着青竹院院门的两个家仆,又把余姑姑的权利全都收了交给王妃,让她真正颐养天年。 而后,李文煦又去陪了杨漓一整个下午,为她在霜飞院开辟了小厨房,这才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小半月匆匆走过,迎来一年一度的年节。年节之时,皇帝会与城中百姓同聚,会邀文武百官同宴。 七王李文煦携王妃周子依前去赴宴,而杨漓则在梅苑也设了一个晚宴,唯独没有给何亦薇发出邀约。不过就算她来邀请了,何亦薇也不会去,毕竟她还在“禁足”。 年节之夜,峄城灯火通明,照亮夜空。云萱和玖儿在小厨房里做了满满一桌美味,把何亦薇连拖带拽拖出内屋。 何亦薇一见那满桌的菜,愣了愣问道:“你们是不是少准备了一副碗筷?” 饭桌上,三副碗筷已经摆好。 云萱噘了噘嘴道:“小姐,王爷去赴皇上的宴,才不会来呢。”她最近听到了很多关于王爷宠溺杨王妃的事,心情一直愤懑。 “我又没说他。”何亦薇坐了下来。 云萱看了看何亦薇,又看了看玖儿,问道:“那是谁?” “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慧。”却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众人抬眼看去,翩然一身黑衣,潇洒立于门前,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在肩头,面上带着笑,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你……你……你……”云萱见到陌生男子,顿时慌张起来。 玖儿却抢先道:“这是我家少主,就是我跟你提过在王府外帮忙的人。”言罢,她立刻行礼。 “少主?”云萱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何亦薇却已来到近前,微一行礼。 宋煊愣怔她的疏离,笑道:“好些日子不见,又瘦了。”他眼中闪着光,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 何亦薇笑了笑,心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潜入王府,不怕被人发现么?” “无妨。”宋煊将手中食盒递给玖儿,坐了下来,道:“有人看着,有异会报。” “上好佳期,你不回家陪老庄主?”何亦薇也在其对面坐下,像是与多年相识的好友平淡相聚一般。 宋煊笑了笑:“他有人陪,你没有。” 何亦薇莫名感激,他冒着风险进入王府,担心她年节之时过度思亲,可一言一行都在避让她的无所适从。 云萱在一旁看着,总感觉气氛不对,有些焦灼起来。玖儿丝毫没给云萱继续犯疑的机会,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拉了她,径自往旁边屋里去了。 何亦薇看着一桌的菜,看看离去的两人,嗔道:“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才不会,我就是来蹭饭的。”宋煊道:“那食盒里的菜可是食香居名厨私菜,比这满桌的菜更金贵。只是你吃不得,才让她们得了。” 以宋煊的心思,要带食盒却不带自己能吃的,那只能是故意支走她们。玖儿跟随宋煊多年,自然能懂他的意思,便带了云萱离开,意图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何亦薇也不拆穿,便由得宋煊。反正今夜各自过节,没 分卷阅读158 人会管顾她这个失宠禁足的人,更何况还有云雾山庄安插在王府的眼线暗中放风。 “不过,若薇你是怎么猜到我要来的?” 何亦薇笑笑,给宋煊满上一杯酒,“因为这酒啊,云萱不喝酒,我不能喝,定是玖儿准备的。” 宋煊开心地一饮而尽,何亦薇却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难得有这机会坐下来,宋煊不理解她为何要笑。 “今年年节,有点冷啊。”她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不想让宋煊知道她的遗憾。 “若薇,其实今日来,我有一事想问。” 何亦薇点点头,示意宋煊可以问。 “时至今日,你是否决定离开?” 何亦薇静静的,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表面上看,她被陷害所以才被禁足,可她的性子却偏偏是那种不服输的。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那些害她的人,都要揪出来,睚眦必报。 宋煊沉默了。何亦薇也沉默着。 良久,宋煊长长叹了口气,道:“好。若你有朝一日改变主意,只需让玖儿传出消息,我会安排你和你所在意的所有人安全离开。” 何亦薇点了点头,承了他的情谊。 宋煊似乎是需要再次确认,又说了一句:“随时!” “好。”她点头应着,又问道:“之前我让玖儿转告,王府里的暗线恐有危险,你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宋煊沉静地笑了笑:“先放着吧,免得突然全都消失,李文煦疑了你。” 何亦薇点点,感激他思虑周全。 宋煊见她心情不错,也略有喜意,笑道:“有个秘闻,你会感兴趣,是关于那个害你被禁足的杨王妃。” 杨漓?这倒是令何亦薇感兴趣。 “杨漓,生于先皇帝大印十七年,彼时,青远将军杨述随杨老将军驻守于南关凤城。”宋煊故作神秘地道:“而且,已经驻守了两年。” “所以,杨漓不是青远将军的女儿,是她母亲跟别人……”话到此处,再无可言说之必要。 “对了一半。”宋煊道:“杨漓不是青远将军的女儿,也并非王氏之女,因为王氏是大印十八年嫁给青远将军。” 何亦薇心头一颤,明白了过来。杨漓出生之时,青远将军和正妻王氏并未成婚。堂堂将军,也不会平白无故替人养女儿。 宋煊一副赞她猜对了的表情,又道:“杨漓是杨述堂弟杨真之女,而杨真便是令大昱国那场渔门之战大败的罪魁祸首之一。” 渔门之战?正是导致李文煦入质沧澜国的那场战争。何亦薇当时不到四岁,对这些陈年旧事知之甚少,也未曾想过去了解细节。 见何亦薇若有所思,宋煊道:“没错,就是十六年前李文煦被送到昱国入质的起因。渔门之战,两国鏖战两载,最后却因为粮草匮乏而大败。这粮草被当时兵部的六大祸首贪没,其中一人便是杨真。” 昱国贪官污吏不少,平日贪没,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若是一国遇见了国战国难之时,还敢贪图国家之财,皇帝怎会放过。 “这杨真,长相俊俏,又生性风流处处留情,在这都城里欠下了不少风流债。所以,杨漓也只是杨真的私生女。” 这么一来,何亦薇倒是诧异了。 “若杨漓真实身份如此,哪有资格嫁入王府?还是侧王妃之位?就算淑妃不知,青远将军也不会不提。莫不是……”何亦薇眸中神色一闪,问道:“因为其母家身份? “没错。”宋煊又是肯定地笑道:“所以说,你实在是太过聪慧了。” “我就是被你们夸多了,才会自以为聪明。”何亦薇摇头叹道:“还是说回正题吧。” “杨漓的生母倒是和杨家有些关联,你不妨再猜猜。” 关于杨漓,何亦薇知之甚少,但如果宋煊让她猜,那必定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人物。想来想去,何亦薇只想到一个人,顿时震惊。 “难道是……阳华公主?”她脱口而出。 阳华公主驸马王平直的妹妹,是青远将军正妻王氏。传闻阳华公主十分喜爱这个侄女,经常接她到公主府闲住,还经常带她入宫。 如今猜测到这一层,只叹阳华公主表现出了对杨漓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喜爱。 宋煊点点头道:“没错,杨真被问责砍头之时,阳华公主已身怀六甲,先皇帝为了将此丑事压下,便安排阳华公主下嫁给王平直。” “不久之后先帝薨,当今皇帝继位,先是为了平息与沧澜之间的征战,将李文煦送去为质,又赐婚杨述与王氏,将刚出生的杨漓送回杨府。从此,杨漓便成了杨述的女儿,也算是姓了本姓。” 何亦薇微微惊诧,喃喃道:“所以,杨漓虽名为杨述之女,青远将军却不敢过多管教,是以自小乖张,长大后更是嚣张跋扈。” “没错。”宋煊道:“想必李文煦也是知道这秘闻的,所以……如今杨漓有孕,怕是 分卷阅读159 多家欢喜。” 何亦薇笑了笑,不置可否。李文煦曾提到过,是阳华公主对其母妃施压他才娶了杨漓。恐怕他早就查清此事,才心甘情愿以此换取青远将军和阳华公主的支持。 宋煊见她若有所思,知她想到了这一层,轻声一叹:“和你当初一样,不是么?” 还是不一样的。杨漓身份高贵,她却普普通通。 她抬头望着门外的天空,被火光映照得红红火火,听着笑着,平平静静。 年节就这样过了。 ****** 禁足,对何亦薇而言,是一种煎熬。天寒地冻,白雪纷飞,院里凄冷,只能在一方小小的房间里待着。 她偶尔站在门口看看天,偶尔推开窗户透透气都会觉得凉意渗透心扉。云萱也会在这个时候一脸心疼地把门或窗关上。 闲来无事,何亦薇把之前李文煦给她寻来的话本一本本翻来看,还顺便把小案搬进卧房里,真正做到足不出门。 话本一本本看过,心性不同看到的故事也不同。以往看得多是你情我愿,现下看到的却大多是身不由己。 日复一日,她心里却渐渐通透起来,很多疑惑也慢慢梳理开。甚至于,她还在心底生出了计谋,打算引那暗害她的人现身。 等到第一缕春风吹入院来,何亦薇禁足两月之期都快到了。杨漓也已经确定身怀有孕,只是胎像不稳。 两个月的静养,她的寒症倒是再没复发。随着天气转暖,身体竟然还好了很多,连岑大夫都说这样下去,再过些日子连药都可以不用再喝。 这一日晚夜深人静,春风临面。玖儿和云萱早早躲进被子里,而她独自在卧房的小案旁望天发呆。 青灯之下,她幽幽叹气。 一阵微风,烛光晃动。 “又叹什么气?”那久违的温柔声音,轻轻传入耳中。 李文煦不知何时从旁冒出,对她微笑。 何亦薇抬头,却见那一袭淡青色的长衣,一束微散的长发,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初见的样子。她一看,竟然呆了。 第七十一章 还剩九十九遍 李文煦缓缓走近,在她面前站定,隔着窗露出一个微笑:“阿薇初见我时,也是这般神情。” 何亦薇一惊一羞,低下头去。这么久没见到他,没想一见便透露了心思。 可她就是那般别扭,故意嗔道:“王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李文煦一愣,反问道:“不能来?” 整个王府都是你的,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咯。心中有气,脱口而出却变了味:“妾还在禁足,还在受罚,王爷来干嘛。” “你禁你的足,你出不去,我来便好。”李文煦哭笑不得。 何亦薇气呼呼道:“两个月了,今日才想起来看一眼。” “谁说我是今夜才来的?”李文煦早料到何亦薇会赌气,也不气恼,更是极有耐心地趴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笑道:“我每晚都来,只是你从未开窗看过。” 这些日子她的确畏寒,一直待在房中。风大的时候,云萱会把门窗关得严严的,她又小心思作怪,疑李文煦温香在怀不会想她,便也没主动开窗去看。 今夜是云萱贪懒,早早睡下,忘记给她关窗,才有了隔窗相见。 李文煦见她神色几变,娇羞又乖巧,一时欣喜,看着便挪不开眼。 何亦薇实在被看得心慌,问道:“王爷,妾脸上有尘?” 李文煦摇头。 “有花还是有草?” 李文煦又摇头道:“有气。” 原来你还知道我心里有气啊。 “王爷在这里,妾这口气是顺不了啦。王爷请回吧。”何亦薇气呼呼下了逐客令,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大情绪。明明之前一直期待着他来,谁想人来了,又古怪胡闹。 李文煦安安静静直起腰来。何亦薇只当他会转身而去,却没料他一翻身跳了进来。 她只得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些距离。面上赌气,心里却说不出地欣喜。 “我也有气啊。我这气也顺不了。”李文煦低头看她,“明明想你来看你,你还不让我看。你说我气不气?” 什么?竟然气这个?何亦薇一听,那消散一半的气,立刻又回来了。 “刚才不是看了么?”何亦薇盯着李文煦,质问道:“还看了好长一眼。”她说着,用手比划起来。 李文煦开怀一笑,却不敢笑得太大声。以玖儿听力一定已经听见了,可他又不想过于亲近令得玖儿闯进来坏他好事。 他默然无言,轻轻抓了她双手,握在手中。“没有那么凉了。” “现在是不凉了。最凉的时候,心都凉透了,可没人帮我捂着。”何亦薇说完立刻便后悔了。这哪里是气话,这分明是……撒娇啊。 她能感觉到李文煦的手微微一颤,复而握得更紧。 分卷阅读160 “那……我帮你捂捂。” 她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李文煦却试探着伸出手,覆上了她胸前那处柔软。 她轻轻一颤,止不住整张脸都瞬间娇红。 李文煦喜上眉梢,得寸进尺地道:“隔着衣服怎么捂得着,我连冷热都辨不出来。” 这话听着……何亦薇更加娇羞,一抬手便把他推开,“王爷,杨王妃还等着你去宽慰她。你可别……冷落了她,回头又找我麻烦。” 话说出口,连何亦薇自己也诧异了。什么破烂借口? 李文煦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很快又收敛,“你不想我?又要我去陪别人?” 她当然想他!不管是在桃林,还是在王府,她都在想,白天夜里梦里,无时不想。可有些事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被同时想起,打乱所有的甜蜜回忆。 “王爷明明跟我讲着情话,口口声声说每晚来探我,却……有空去跟旁人生孩子。”她嘟哝着,满是伤怀。 “这……还不是怪你?”李文煦小声斥道:“你自己赶我走,推我去旁人那里。” 何亦薇心中辗转伤情,李文煦却探手将她抱了,“不怪你,全都怪我。如你所说,我可以不必去的。你打我骂我罚我,我认,别赶我走了。” 何亦薇只以为他会立马说去陪杨漓,立马就会跳出去,却没想反倒先认了输反过来劝慰她。 “不过,你若是再推我走,我就……”李文煦顿了一顿才补了后半句:“我就哭给你看。” 没正形!何亦薇哭笑不得,抬手锤他,娇嗔:“王爷何时变得这么赖皮。” “对啊?何时呢?”李文煦接住了她抬起来的手,“从把你找回来以后,想要哄你却不知该怎么说情话,忆起你的那些胡闹之为,学来哄你。可谁想,学来学去……学歪了。” 何亦薇没有拒绝他的抱,娇滴滴撒娇,“是学坏了。” 听到这话李文煦倒是微微一颤,抱紧了些,“我以为你在生我气,看样子刚才不是生气,是故意闹我?” “我是在生气啊。”她是挺生气的,不然早就憋不住跑去梅阁找他了。 “不,我说的是,你会气我没信你。” 何亦薇双臂一环抱住了他的腰,心中安定,笑道:“本来是气的。本来以为你真的误解我不信我,全然相信是我推倒杨王妃,是我处心积虑要害她。” 李文煦抱着她,笑笑不言语。 “你去送萧妍儿的时候,她可是揪着机会对我毫不客气。倒是辛苦怀彦多番照料,吃的穿的一点不少。” 何亦薇仰起头来,脸色微漾,“所以那一刻我便知道,是你离开时叮嘱过怀彦让他照料我。” 李文煦伸手勾了勾她鼻尖,笑道:“算你聪明,没有气得失去理智连这点都想不通。” “所以啊我连带着又多想了点,你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让杨王妃再针对我,只能罚我。不然,万一她伤了滑胎,万一我伤了病情加重,都不好。” “聪明的丫头啊。”李文煦夸着她,突然眉间一沉,忧色渐深,“早知你不生气,我早就翻窗进来了。” 何亦薇嘿嘿笑着,埋头在他肩窝。若是没想通,只怕宋煊来的那日便她气呼呼地跟着逃走了。哼! “阿薇,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她沉在她肩头,娇声回应。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妾’。” 何亦薇很少在李文煦面前称自己为“妾”,一直都是我我我,你你你,从来都没有距离感。经李文煦这么一提,何亦薇才突然惊觉,好像今日是用了很多“妾”来称呼自己。 李文煦又道:“每次你一用‘妾’这个字,我便知道,你在赌气。” 何亦薇反问道:“‘妾’不能赌气么?” “能!当然能!能生气,能赌气,能冲我发脾气,但是不能自称为‘妾’。”李文煦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自称‘本王’,我从来就是我啊。” 何亦薇细细一想,从前到现在,李文煦确实经常在王府里自称“本王”,但没有在她面前用过这个词。在他心里,是把这个界限划分得很清楚。这么想起来,倒的确是自己理亏。 “那我……生气了怎么让你知道呢?”何亦薇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但又想刻意胡闹。 李文煦笑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那我现在可以说么?” 李文煦愣了愣,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转而又笑道:“说吧。我倒想听听我的阿薇在气什么。” 何亦薇赌气道:“禁足!” “谁叫你自己不解释,我帮不了你啊。”李文煦也是心头难以释怀。 “那也不用禁足。”何亦薇赌气道:“你明知我待不住,还禁我出入。” 李文煦无奈笑笑,宠道:“如若不然,你一气早就跑了。还有你这寒症哪会这么轻易好?” 理是这个理,但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李 分卷阅读161 文煦不得已承诺:“不用禁了。” 何亦薇嘴一撇,道:“那怎么行。王爷说了两个月便是两个月,差一天都不行。” “好,还有两日,两日后便不用禁了,我带你出去玩。” 听到可以出门,何亦薇心底先是一喜,进而又提醒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还有罚抄呢!一百遍啊!我根本抄不完。” “好好好。”李文煦满眼尽是宠溺,“我来抄,我来写。” 一边说着,李文煦一边把小案上的纸摊开,问道:“还剩多少遍?” “九十九遍。” 李文煦愣了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何亦薇。 何亦薇捂嘴,故作惊讶:“啊!不!我说错了,是九十九遍……多。” 李文煦摊开纸来,却见其上只写了一个字——“女”。书名而已,只有一半,再无其他。 这两个月,何亦薇只在第一日踏踏实实坐下来抄写,可谁知才写了一个字,便气呼呼把笔丢了。 这些什么礼节教义,早十九年她都不曾遵循过,现在让她抄了背了也不会有用。更何况,她可不在乎什么禁足,什么罚抄,什么谁谁谁高不高兴。 “你就这么大胆,就不怕抄不完我一直禁你的足?”李文煦简直想象不到她到底还有多少玲珑心思。 “所以说啊。”何亦薇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王爷还是继续禁我的足吧。” 李文煦被何亦薇这娇憨可爱的模样逗笑,又怕她真的赌气不出门,忙道:“好,我抄!劳烦阿薇替我磨墨。” 何亦薇兴致勃勃地磨起了墨,又一边念叨:“可是王爷自告奋勇要替我抄的,我可没有半点逼迫之意。反正王爷的命令是要抄完的,抄不完这禁足也不算完呢。” 李文煦在一旁宠溺地笑着,也不制止。何亦薇磨好墨,将笔递给李文煦,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李文煦笑着摇头,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何亦薇被逗得开心,倒也不再气恼,撑着头在一旁嘻嘻笑着,只看着李文煦一页页写下去。 不知不觉中,何亦薇仿佛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但是很甜很甜。仿佛曾经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一切都回到了两年以前。 第七十二章 携佳人同游 暖阳轻撒,晨光渐明。何亦薇缓缓从梦中醒来,正躺在暖暖的被子里。 昨夜是她连续多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犹记得那半梦半醒间,李文煦曾将她抱起,又曾轻轻将她的被子盖好,还曾在她额头留下深深一吻。 何亦薇摸了摸额头,嘴角上扬,不由暗自打算:得找个借口骗他宿下。 心情大好,何亦薇也不再赖床,走到小案前却突然想起昨夜李文煦自告奋勇要替她罚抄,便想看看到底抄了多少。等她拿起案上的第一张纸,却又不禁莞尔一笑,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一张薄薄的纸上,纤细却遒劲的字:一百遍。 没想到堂堂王爷还能想出这种把戏。何亦薇本没打算真的抄百遍,也知道李文煦不会真的抄满,她也仅仅是想胡闹一番罢了。 至此,罚抄算是过关了,禁足只剩下两日。 等她可以自由在这王府中穿行而不受他人目光悱恻的时候,她的下一步计划便会开始。她要想法子揪出那个一直藏在暗处对付她的人。 第三日一早,前院的花匠小五正在院里修缮桃树,管家来青竹院问安,说是新一年的衣料到了,请何亦薇去选料子。 何亦薇兴致不高,云萱便拉着玖儿兴高采烈去了。 她们两人前脚刚走,商珏却来找小五说后门外一株松柏有枯萎迹象,怕被王爷看见不吉利,让他赶忙去看看。 院里空荡之后,何亦薇闲得无聊,便换上一身新衣,再不是素色,而是一身淡雅鹅黄锦衣。她要出去走走,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活得好好的。 谁料她还没迈步走出院门,李文煦却突然到来,打量一番,淡然而笑。 何亦薇思惆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想在王府里招摇一番吧,便只能假称想出府走走。谁知李文煦二话不说便要与她同游。何亦薇心中有鬼,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李文煦带着她从侧门而出,门口早已备好的马车让她深觉不对劲。来不及询问,便带着疑惑被他拉着推着上了车。 何亦薇坐定才问:“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文煦笑了笑:“到了就知。” 此时天光正好,何亦薇才突然发现时辰不对,问道:“王爷今日不用上朝?” 李文煦摇摇头:“不用。而且只陪你。” 这倒是让何亦薇有些诧异,但更让她诧异的是马车晃晃悠悠穿过小巷在拐角之后停了下来。李文煦带着她下马车,她却看见除了他们乘坐的那辆之外,另外还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何亦薇没有多问,跟着李文煦进了巷子深处的一 分卷阅读162 个小院,听话地换上一身便服。等一切整理停当,却看见李文煦和曾福正在小声耳语。 阳光下,那淡然的眼神,和煦的笑容,似乎是很久没见过了。李文煦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走吧。”他伸手来牵,她把手放进他手心。 “去哪里?”何亦薇虽然知道李文煦今日的安排是为了躲开各路眼线,但却不知道他的意图。总不能仅仅是带她出府玩吧? 李文煦笑着牵了何亦薇的手,一边走一边道:“出城。” 从梅苑侧门开始,一切就已经是李文煦的计划。或者可以说,李文煦本来就刻意支开青竹院里的所有人,打算带她出城,只不过是她自己胡乱一说,正中他怀。 一路出城,没有见到曾福和其他护卫,也没有见到李文煦有任何犹疑和担忧。出城之后,一个乡野村夫打扮的人牵着两匹马迎上来。李文煦接过马绳,挥一挥手,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他将其中一匹马的马绳递给何亦薇,淡淡笑着,一句话不说,却像是什么都说透了。 何亦薇回以一笑,接过来上了马。 马是好马,李文煦偏偏只是慢骑。换做从前,何亦薇早就叫嚣着要比一比谁的骑射更厉害。可如今,她没那心思,更没那精力,又实在是好奇,今日到底要去何处? 她忍不住猜测来猜测去,终于开口:“王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李文煦一副憋笑的神情,叹她终于忍不住,笑道:“你想去哪儿?” “我?”何亦薇坏主意从心底冒出,笑道:“那去青州吧!上次匆匆来去,未能赏得青州三绝,一美景一美食一美人,据闻见者终生不悔。” 峄城到青州,一来一回少则五六日,若是有心逗留,怕是十一二日都难以返回。李文煦一日不上朝,总不能半月也不上朝吧。 她刻意为难,没想李文煦一旁轻描淡写地就给出了答复:“好。” “不好。”何亦薇见他答得颇为顺畅,有些微怒:“青州有襄公未出嫁的女儿,你不准见。” 李文煦哭笑不得,要去青州的是她,撺掇着他见美人的也是她,反过来还得吃醋。 谁知何亦薇心思一转,又道:“去南靖吧!南靖是个花城,四季繁花绿意,小时候去过一次,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南靖在昱国南部,常年气候温和,城中人爱花,喜养花,便成为南靖一绝。但是南靖距离峄城较远,一来一回需耗去一月光景。 “好。”李文煦仍是不假思索地回复。 何亦薇唤停马儿,问道:“王爷逗我?” 李文煦依旧温和地笑着:“没有。” 何亦薇下马,李文煦也跟着下马,拉过两匹马栓到路边的大树上。何亦薇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缓缓完成所有,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想当初,她便是被他这不凡的气质和面容吸引,心中忽而荡漾。 何亦薇故作生气地道:“那就是骗我!此去南靖,一去一回至少一个月。堂堂七王,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皇上器重,百姓爱戴,怎么可能一月不上朝?” 李文煦不恼,淡淡一笑:“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 “什么意思?”何亦薇感觉自己根本没听懂,去南靖游玩两月? “我以暗访民情为由向父皇告假两月。所以,两个月内,我不必上朝,也不必留在峄城。” 原来如此,是暗访民情。所以这个勤勤恳恳的王爷,依然是为了家国,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是真的为了带她出来游玩。 想到此处,何亦薇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李文煦此次出行的最佳借口。在人们眼中,只会认为七王宠溺她而出游,可谁也不会知道他另有目的。 “那王爷带上我,不会耽误了体察民情么?”何亦薇知道自己在说气话,但那话就是控制不住从嘴边溜出。 “借口而已。”李文煦笑道:“很多人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得到皇上重用,我便顺了他们的意。” 坊间有传闻说太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只是因为嫡长子身份才成为了太子。也因为如此,诸多王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十三王之事,太子自己沉不住气自乱阵脚,皇帝虽未问责,却也在心头埋下怒苗,年节之时藩王齐聚,反倒又生出些波折,更让皇帝多出了一番心思。 这个时候,最风光的莫过于刚刚洗脱嫌疑的七王李文煦,以及近年来朝臣中呼声最大的三王李文德,还有与太子一母同胞的九王李文佩。 九王有皇后可依仗,三王有柳贵妃作保,唯独李文煦母家势微,该当在这个时候选择避走。 “你是担心,有人在这个时候针对你?”何亦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文煦笑道:“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我要避走朝堂,你又委屈了两月,刚刚好我带你出来散心。” “我是担心你。”何亦薇说出口便立刻后悔。这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岂不是被李文煦笑话。 谁料,这 分卷阅读163 句话仿佛是牵动了李文煦的情绪,他一把拉过何亦薇,双手紧紧将她钳制在怀中。那近在咫尺的双眸和浅浅的笑意,让本来惊慌的何亦薇一时忘记了挣扎。 “真的……担心我?” 直到李文煦启唇问,何亦薇才反应过来,轻轻挣扎了一下:“当然担心,不过这里好歹也是官道,王爷你……” 李文煦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不情愿,却还是放开了双手,但那双眼一直没有离开何亦薇的脸。 他在等她的答复。 何亦薇只得轻轻点头。李文煦却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 何亦薇无奈却又觉得好笑,以前都是自己一直在期待着李文煦的各种答复,如今反而颠倒过来。 “平日里,朝堂上拼的是谁的支持者多,但这个时候,拼的是谁更不觊觎王位,因为除了朝堂争斗还有当今皇上难以揣测的天威。” 难以揣测?何亦薇只觉自己都已经很难看透李文煦了,李文煦竟然还觉得看不透当今皇帝。 “王爷就不担心,在你探访民意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夺了太子之位?” 李文煦哈哈大笑:“一国太子,轻易不可改。什么太子之位,什么朝堂之争,你都不用操心,你就每日开开心心便是。” 李文煦需要在激流中暂时隐匿,保证皇上不怀疑他,保证朝堂相争不受更多牵连,就需要一个绝佳的理由。 这个理由,可以是“暗访民情”,也可以是“携佳人同游”。不同的人将会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反而只有李文煦自己能够远离纷争。 明白了这一点,何亦薇心中通透,却故意娇嗔作怪:“那是!王爷聪慧过人,胸有大志,身边能人众多,哪里需要我操心。” “我想要的权位、势力、荣耀,都用不到你。”李文煦笑着牵起她手,“需要你的只是我。” 何亦薇听着这话,心头悠悠,笑逐颜开。 李文煦一手牵了马绳,一手牵了她在官道上缓缓走着。 一双马,一对人,春寒时分,逍遥北游。 第七十三章 寒症谎言 两人一路北行,春日正盛,暖阳柔和。偶有春雨,便随意停留,或在某个客栈观雨听闲,或在某个农家清度春光。 闲散玩闹,好不惬意。 这一日路过青州,李文煦打马避走,不欲入城。何亦薇心情大好,又欲捉弄,赖着脸皮喊累。 李文煦莞尔一笑:“你在马上,马在走,又替马儿喊累?” 晃晃春光明媚,忆起当年旧事,何亦薇轻拍马头,问道:“马兄,可需我来替你喊累。” “噗——”,何亦薇话音刚落,马儿不失时机喷了下鼻子。 两人面面相觑,转而笑逐颜开。 李文煦极致宠溺,只得下马入城。这一路没见着探查民情,倒真是游山玩水,只是这山水景美,不若佳人一笑。 两人入得青州,正欲寻客栈宿下,李文煦一转头,便见何亦薇盯着路边的糖葫芦移不开眼。 她那马背上的包裹里,有提前准备好的糖饼和蜜饯,未想还会觊觎街边的糖葫芦。 李文煦回身,睫毛颤颤,观她汪汪美目,笑道:“每天给你买一串糖葫芦,以后一直待在我身边。” 废话,不然我早就跑了!何亦薇忍不住又斜睨他一眼:这才短短几日,问我多少次这种问题了? 此番李文煦带她出行,为了与她独处闲度,特意让侍卫分成两批,一批在前打点,一批断后扫除跟踪尾巴。就连暗卫,都是遥遥跟着,不让靠得太近。 因此一路行来,李文煦最担心的不是那些暗中危机,而是一不小心惹了佳人,她又动了逃跑心思,所以他总想得到确定答案。 奈何何亦薇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甚上心。李文煦便一次又一次心慌慌地变着花样问,却每每无奈错愕。 她一撇嘴,认真思考,回道:“两串,倒可以考虑。” 李文煦被她逗笑,笑呵呵地果真买了两串。 终于选定客栈,何亦薇满嘴香腻地咬着糖葫芦,任由李文煦打点好,拿过她手中还未吃的那一串,牵了手带上楼,又带她进屋。 一路呵护,小心翼翼,却一直被她那红唇扰心,每瞟一眼便情动一分。 刚一进屋,李文煦空出一只手关门,立马又握住何亦薇纤腰,将她压在门上,一口咬上那咬着半颗糖葫芦的红唇,重重一吻。 移开时,李文煦把她嘴里那半颗含走,嚼着笑道:“我也想吃。” 何亦薇嘴一噘,娇嗔:“你手里不是有一串么?” 李文煦用拇指抹了抹唇角粘糖,笑道:“甜甜的人吃过的更甜啊。” 何亦薇挽唇轻笑:“那……王爷还吃么?”她又咬下一颗,含住半边,似坠不坠,红唇撩人。 “吃!”他一笑,覆唇上去。 两串糖葫芦,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何亦薇舔着微微发肿 分卷阅读164 的唇,突然露出一丝狡黠地笑:“王爷,好好的两串糖葫芦你自己吃完一半,刚刚讨要的承诺做不得数咯。” “……”李文煦愣怔无言。她从主动送上红唇的那一刻,只怕就已到想到要这样捉弄。 她从他臂弯里一溜,笑得咯咯不停。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李文煦只要了一间房。 一间房也是合理的吧?这个时候要求分房睡他会多想的吧?可是寒症在身,同塌而眠他若动手动脚,总不能踢他下床吧? 何亦薇胡思乱想,思绪飘飞。直到店小二送来热水和吃食,她都还在思左想右。 李文煦把门锁上,对她笑:“阿薇,你是想先吃饭呢,还是先沐浴?” 何亦薇抬头便见他的笑不怀好意,立时羞红了脸。 “洗澡。”她羞腆开口,立时又觉不对,立刻补了一句:“你……你……吃饭!” 见她那避虎狼的神色,李文煦顿觉好笑,又觉心伤。何时才能得她彻底放下前尘不愉重归昔日旧好? 这几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宿在客栈,何亦薇把自己一放入热水,便散了架一般陷入其中。身心畅快! 李文煦本想好好品尝青州特色招牌菜,却不料屏风相隔,内里水声荡漾,撩得他心也跟着荡漾。那久久未能碰触的温柔肌肤,引得他心中颤颤,巴不得立刻冲进去抱起来猛亲。 奈何……不敢进……怕惹了她生气。 他神思随水声上上下下,忽听得佳人轻唤:“那个……王爷……帮个忙。” “何事?”李文煦心不在焉回应,满脑子抹不去的是曾经的夜夜欢享。 “我……”何亦薇在屏风之后,捂脸娇羞,悔恨得入了骨,“我……忘记拿需要换的衣服……” 李文煦先是一愣,复而转笑,正中下怀。 此次出行,二人行装简单,穿得是寻常衣衫,也只备了一套换洗。可何亦薇脑子不够用,偏巧就忘记拿。 李文煦翻开包袱,替她拿了,顿了顿步朝屏风而去。 何亦薇躲在屏风后,看着烛火映照的人影,听着他略微迟疑的步子,心神颤颤,忙开口:“放屏风上就好了!” 略有失望,可依旧只能顺着。李文煦将衣服一件件搭在屏风上,先是外衣,再是小衣,方便何亦薇拿。 何亦薇看着他晃晃的人影,又见他如此贴心,心底如同抹了蜜一般开怀。 “那……我……”李文煦放完衣服,突然不知自己该怎么恰当地表达不会偷看。一转念,看自己的女人怎么是偷看呢? 何亦薇等着他后话,听了好一阵却什么都没有,刚想回头,冷不防李文煦突然从她身后凑出头来,在她湿漉漉地后颈“吧唧”一声重吻,带着得意大笑退了出去。 当然得退快点,不然被她反应过来可不得当头暴打。不过他倒是得逞了,美人入浴,雾气弥漫,一览无余。 屏风后,何亦薇却说不清是喜是怒。喜得满脸发烫,怒他故意使坏。等她穿好衣衫走出屏风,李文煦正抿着酒对她笑。 不怀好意的笑。 两人匆匆用过晚饭,各有各的心思,却无一不是乱糟糟。 饭后,李文煦让小二收拾碗筷,又换一桶热水。两人全程少言寡语,实则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一个心想如何才能不露痕迹让她不再受那“寒症在身不能同房”的影响?另一个心想是不是不再提寒症之事遂了他的心? 可话未挑开,便皆是各自为难。 何亦薇坐在床边,听着李文煦洗澡的水声,又听着他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脸烫得如同发烧。若是未经人事的女子,这会只是娇羞无措。可她偏偏不是!她现在满脑荒唐! 李文煦从屏风后出来,只穿了中衣,颈间和锁骨还带着水珠。 何亦薇只瞟了一眼便匆匆低头,绞着手指发愣。 李文煦坐到她身旁,拉起她手,低头去看,烛火微微,暗夜沉沉,唯独佳人红面红唇,娇弱无骨。 他脑子一乱,顾不得其他便吻了上去。这一吻极其用力,连带着把何亦薇的牙齿都撞得生疼。 李文煦的手轻巧解开她的衣扣,凉气和她身体的热气瞬间撞在一起,引得她突然一颤。这微小的一颤却令得李文煦更加动情,唇上加了点力道狠命在她唇间游走攻占。 她手软软一抵,那所谓“寒症”一事,在脑里打了个转就溜了。 两人鼻息交缠,李文煦越吻越深,恍若一梦。 “嗯——”一声娇喘不自觉便从何亦薇鼻间发出。 李文煦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唇,一双如春光般明媚的眼看着她,痴痴笑着。 初春时分,凉风一入怀,何亦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突然又想起她寒症未愈。想这干嘛!她对自己气急败坏,却挥之不去。 “等等——”她双手一用力撑住了李文煦。 李文煦双眼迷茫,意乱情迷,浑浑噩噩抬头看她:“又等什么?” “王爷——你是不是 分卷阅读165 骗了我?” 他尚在动情,哪里有那心思去想,眨了眨眼,微带愠色问道:“非得这一刻兴师问罪?” 何亦薇满脑子都被搅乱,不得到答案根本过不去,用力撑住他又问:“我的病……我的寒症……是不是根本不影响现下王爷想对我做的事?” 完了!忘了想找个借口!李文煦脸上抽了一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却刚好被何亦薇尽收眼底。 她抬手在他胸口轻捶两下,“王爷不要交代一下么?” 那两下轻得如同小猫挠人,挠得李文煦心痒难耐,却不得不听话地认真地坐了起来,一双眼还是止不住去瞟。 何亦薇由着他的眼光游走,用极其夸张的动作,将外衣重新合拢,又重新扣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李文煦见状,悠悠眼色翻转,“这也不能全怪我。你偷我令牌那晚,我还以为能得你回心转意,没想你跟我说要回报于我。” 她好像是说过。那个时候怎么那么说呢?嘴硬! “我想同床共枕夫妻和鸣,你想同床异梦一夜回报。”李文煦突然气呼呼道:“你说,我怎么办?就顺口找个借口,让你不生气又能体量,让我还能下的来台。” 何亦薇莞尔一笑,攀上李文煦肩头,在他唇上一啄,“其实我当时也是顺口找了个借口,自己骗自己没有动情。”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春风动人。 一得前尘竟释李文煦欣喜万分,抱住何亦薇就要亲上去,忽而锣鼓喧天,纷乱四起。 “走水啦!救火啊!” 浓烟弥漫,火光四起,扰人好事! 二人不得已匆匆离开客栈,却见大火熊熊,从客栈后院朝前蔓延,若是二人再迟片刻,只怕也会被浓烟呛到。 长街之上站着十余个客栈里奔逃而出的客人。店里的人正在忙于救火,也无人关照他们。 景平峰暗中近身,问询二人无恙,这才去查探起火事由。若是天火倒还无妨,怕就怕有人明知李文煦离开峄城,暗中下手。 何亦薇幽幽后怕,“我真不该闹着停留青州,应该按护卫探好的路走。”她自责任性,明明护卫先行探好安全之地,她却偏偏要贪玩。 “不怪你。”李文煦拉了她手,笑道:“有些人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那个敲锣人站在两人旁边,一脸堆笑:“您说得在理……七王爷。” 第七十四章 刺杀 那人似笑非笑喊出“七王爷”的一瞬,周围躲避火势的人突然回转身来,取出衣中藏匿的匕首短刀,欺身砍下。 李文煦上过战场,身经百战。何亦薇混迹过江湖,反应极快,两人立刻后退闪开。 景平峰刚刚离开,暗卫都在十丈开外的暗处躲着,见有异状,立刻相援,奈何街道两旁的房顶突然跳下十数黑衣人,以一敌二将暗卫尽数拦截。 长街两旁忽而又冒出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急攻,一入战局立刻刺向李文煦,看这攻势,似乎想速战速决。 李文煦赤手空拳孤军奋战,又护着何亦薇,吃力抵挡。好在何亦薇也不是娇弱之人,乘人不备抬脚就踢,虽说气力不济又喘息不及好歹也是阻挡了对方攻势。 双方僵持片刻,几个回合下来,李文煦便已挂彩。 何亦薇却在这拼杀之中安然无恙,可她越是安全,便越是心惊。到得最后她直接冲向对方一人,从他手中抢过一把剑,自己呆住了。 兵甲之声匆匆而至,火把人声涌入长街。一声唿哨之后,行刺之人匆匆退走,没入隐隐黑夜,只有两人被暗卫斩杀于夜色之中。 整个行刺,匆匆来去,不过半盏茶功夫。 襄公从一众兵士身后匆匆而出,谦恭行礼,自认来迟。 李文煦摆手言谢,一个踉跄忽而倾倒在地。 “王爷——”何亦薇这才中震惊中缓过神来,“当啷”一声丢下手中长剑,扑了过去。 ****** 悠悠暗色尽,晨光悄然至,何亦薇泪眼朦胧。 她深深叹息,手指轻轻抚过李文煦眉头,替他拂去皱在一起的忧色,颤抖着又向下移到他鼻尖,轻轻一点,又是一声叹息。 “心疼了?”李文煦唇角微扬,悠悠问了一句。 “你醒了!”一句话以后,何亦薇终于泪如雨下,把憋了一夜的困顿和伤怀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文煦身上多处有伤,好在都伤得不重。后腰一处伤,一动便牵扯得起不了身,却还是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带着干裂的唇笑道:“真的……心疼了?” “才没有!叫你宠我,宠出问题了吧?”虽是娇嗔责怪,可出口却成了撒娇。 “我疼,还这么对我?”李文煦干涸的唇惨白,眼神却很是宁和。说出这话时眉头紧拧,令得何亦薇心头焦躁担忧。 “大夫说了,你这伤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疼是要疼一点的,但很快会好。”何亦薇替他 分卷阅读166 掖着被角,又担心他掉以轻心,补了一句私心的话吓他:“但是若不好好养着,恐怕得跟我一样,落下病根。” 李文煦又笑了笑:“好啊,那我们一起养病吧。” 他吃力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半边床来。何亦薇顺从乖巧地钻进了被里,轻轻躺在他身侧,生怕一不小心碰触他伤口,又悠悠喊了一声:“昭郎——” 这一次,全是真心,不再是之前的故意撒娇胡闹。 李文煦轻声一笑:“你若一直这么叫我,我会好得更快。” “昭郎——” 何亦薇守了他一夜,而他又有伤在身,两人竟是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何亦薇再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 她悄悄起身,穿上鞋悄悄挪动,刚刚把手放上门框,却听得李文煦□□:“哎哟,痛——” 喊得这么大声,哪里痛了?但何亦薇还是回转头去,笑道:“我去给你看看药怎样了?” 李文煦幽幽一笑,不再逗她。何亦薇一开门,屋外护卫正捧着药和一碗粥递在她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她也无奈笑笑,照顾李文煦喝了粥,又喝下药,想让他再睡会,他却不肯了。 “昭郎是不想养好伤了?”何亦薇假作生气,“又或者想在青州待上两月就回峄城?” 李文煦浅浅笑着躺回被里,却拉着她手不放。 “昭郎这么听话的?” 李文煦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可唇色依旧煞白,浅浅一笑:“当然了,我要陪我的阿薇回娘家,路途遥远,不能随意处之。” 何亦薇一听,原本悄然挣扎着,想要从他手心挣脱的手突然顿住,“昭郎此行目的地是……闵州?” “对!回闵州,回镇石门。”李文煦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又道:“我们一起回去,祭拜父兄,收拾残局。” 嫁给李文煦之后,何亦薇曾想过等有机会了还是回趟闵州,可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两人同行。因为她从未想过堂堂王爷会穿过大半个昱国陪她回去。 现在李文煦亲口言说,又怎能不令她开怀。她也是得了便宜立刻卖乖,俯下身就往李文煦唇上重重一啃,笑道:“谢谢昭郎。” 思绪急转,她又顿觉不对,忙问:“知道昭郎你北上闵州的人多么?”连她都不知道呢。 李文煦眉毛一挑,问道:“你是说刺客?” 她轻轻摇头:“襄公。” 襄公是青州名流,可昨夜到来之时带来的人可不是上一次的家仆,而是装备精良的护院,说是私兵也不为过。 李文煦突然面露苦笑,摇着头自嘲:“其实此间北上,朝堂之上可谓是人尽皆知。” 何亦薇不解,李文煦又道:“皇上已经决定封我为闵王,封地就在闵州,今秋太后寿辰之后便会昭告天下。我借口到闵州熟悉情况体察民情退避朝堂纷争,但凡有心之人都能猜到我的去向。” “那这一路上,我们还各处绕道?”这一下何亦薇就更是不解。 “我能隐瞒的是何时到达何地,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我的最终目的地,瞒不住的。” 所以,不只是襄公,几乎所有关注大昱七王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此行向北,如今正在青州附近。 她轻轻一颤,后脊发凉,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昭郎,抱紧我好么?” 李文煦回手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背,叹道:“别怕,有我在。” “嗯。”何亦薇在他怀里顿觉温暖,可他根本不知她在怕什么。 夜色再次降临,襄公着人来请,说是有事要单独请教何亦薇。 何亦薇见李文煦睡得深沉,也未打扰便跟着人去了。谁知到了前厅左等右等,等的她惶惶不安竟是无人来见。 她焦急想要返回却被丫鬟拦阻,坚称主人即刻就来,请她稍后。她哪里是那种听之任之的人,拨开丫鬟就往后院赶去。 谁知到了房中一看,空空荡荡一张床,李文煦早已没了身影,而他床边地上却有一女子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拦腰抱起。 绝不是李文煦,他有伤在身,体味也不同。她奋力挣扎,试图叫喊。 “若薇,是我。”宋煊抱着她越过墙头,迅速退走,奔到街口,将她带上一辆马车。车夫扬鞭疾走,她却沉默无言。 “若薇,你……可还好?”宋煊见她一言不发,焦急问询。 何亦薇点了点头,却未言一句,她甚至不想抬头看他。 宋煊见她呆滞,又道:“我带你走,免你受到伤害。” 不是问询,而是强制。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亦薇凄然一笑:“是刚才你用强抱我走恐伤了我?还是昨夜长街厮杀恐波及于我?” 她讲完便抬眸,盯着宋煊一言不发,等他答复。 宋煊稍稍一愣,沉静下来,不再慌张,问道:“李文煦告诉你的?你只信他?” 分卷阅读167 何亦薇一声苦笑,低下头去,“我信我的眼睛。外面这位车夫,你好啊。” 车夫马鞭声突然漏了一拍,在外回了一句,“何姑娘,您好。” 何亦薇淡然而笑:“峄城街道之上,惊马急奔,您被马绳拖拽而行,伤可好了?” 不等对方回答,她话锋急转,又道:“哦不对,都几个月了,当然早就好了。只是不知……这短短几月,你怎么从一个没有半点功夫的马夫,变成了一位武林高手?” 马车外无人应声,马车里宋煊面色沉沉。 既然已经拆穿,也不在乎多说几句。何亦薇又道:“昨夜那些蒙面人,其中一人便是这位车夫,真是难得的高手。” 宋煊依旧沉默,眼中神色几次变幻,却没想好怎么开口。 “昨夜的事,我根本没跟他提及,你没伤害他吧?”何亦薇心思悠悠,只怕刚刚她离开的一瞬,李文煦遭了毒手。 宋煊沉静地一展眸,问道:“因为我想杀他,所以你要与我决裂?” “这话重了。”何亦薇没有半点玩笑神色,“我永远感激你救我性命,带我走出困境,此一生你都是我的朋友,只要你有所需,我会竭尽一切相助。” 宋煊看着她,又问:“但是如果我杀他,就是不行,对么?” “对!”何亦薇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说他欺我瞒我利用我,难道你没有骗我伤我?非要我用这理由离开他跟你走,过于离谱。” 宋煊轻声一笑,带着讥否道:“我绝对不会利用你!” “真的么?”何亦薇抬眸看他,他却避开眼神。 “镇石门门众遍布大江南北,就算门主和少门主一夕身死,可根基还在,多少人觊觎,多少人想要抢夺这份势力。你也不例外,而且你早已近水楼台拿走了我的匕首。” 何亦薇嫁给李文煦的时候,老爹何海将一把代表镇石门门主的匕首给了她。她只要出门便一定会带在身侧,一做防身之用,二也是为了遇到事情能够调动镇石门势力。 她被宋煊救起安置在桃林的时候,匕首还在身旁,等她被安排去往南方的时候,便已经不翼而飞。她无心掌权,更无心跟宋煊较真,便没有寻找。 可如今桩桩件件回溯于心,宋煊能在一件事情上失信欺骗,便能在其他事情上做出同样举动,一连串回忆下来,竟是不止一件两件小事。 “好,我承认!”宋煊道:“我的确有称霸江湖的野心。可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而且丝毫不比李文煦差。” 他目光灼灼,她心思颤颤。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言说。 急马骤停,马鸣风起。 宋煊撩开车帘,却见对面一辆马车拦路。 李文煦从那马车上下来,站在街道中央,面色沉沉,王气非凡。 第七十五章 惺惺相惜 何亦薇以为他遇了险,这下一见,欣喜万分,立刻动了要奔过去的心。 “若薇——”宋煊见她眉飞色舞,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心中怅然,“我真是后悔当初同意你的要求,解除了婚约。若不然……” 何亦薇一听这话,立刻坐了回去。虽说她心中所思所念皆是李文煦,但自己欠了宋煊太多,多到她无法面对,心中愧疚深沉。 “当初父亲替我定下婚约,我是百般不愿,你来退婚我立马就同意。可那以后……你的身影便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宋煊凄苦一笑,眸中带泪,却极力压制,“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退婚会怎样?” 何亦薇抿唇巧思,回应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没有退婚,我会成为一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你待我不会铭心刻骨,我待你也必是普普通通。你性格强横,我性格娇作,必然相看两厌。” 何亦薇看着李文煦,笃定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而我会在心底藏着一个人,遗憾终生,直到老去,直到带着遗憾去往奈何桥。” 宋煊钳制住何亦薇的手轻轻松开,到她跳下车去,依旧在虚空中晃了晃才收回。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知道这最后一次带她走的机会也没了。 何亦薇一言不发扑进李文煦怀中,震得他往后一步踉跄,回手搂住了她。 宋煊眸色幽幽,李文煦面色沉沉,何亦薇慌乱无比。可不要打起来啊。 李文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到后面去。” 她极不情愿,却还是听话退到了马车旁。 李文煦往宋煊马车缓步而去,步伐略微怪异,想是牵动了伤口。 “难得有机会与少庄主面对面,不如一起喝一杯?”李文煦话音一止,立刻有人送上一壶酒两个杯子。 宋煊掀开车帘,轻轻一让,便让出了空间。李文煦一抬脚便钻了进去。 宋煊见他丝毫不惧,举手投足皆是气概,不由叹了一声:“王爷果然气度不凡。” “少庄主才是侠士风范。”李文煦气力充沛些,丝毫未展现 分卷阅读168 伤累之态。 长街之上,四下静谧,两人高声寒暄,何亦薇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噘嘴冷哼暗自发笑。切!两个莫名寒暄互相吹捧的大男人! 宋煊道:“此番王爷重伤,是我所为。” 何亦薇心道:什么毛病!人家没问,自己倒先说了! 李文煦沉默良久才开口:“少庄主坦荡!小王佩服!” 此言之后,马车里再未传出一点声响。宋煊好歹是个高手,李文煦现如今重伤在身,两人突然没有半点声音……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近前,却听得两人正在低低交谈。 宋煊道:“我想问王爷一个问题。” “请。” “权位和若薇,哪一个更重要?” 李文煦沉默,良久无言。 宋煊亦是沉默,静待答案。 何亦薇趴在马车旁,连呼吸都快停滞。 “少庄主的意思是,云雾山庄庄主之位与阿薇相比,阿薇更重要?” “是!” 李文煦豪爽大笑:“少庄主,你若没有了云雾山庄,没有了庄主之位,你也只是失去了成为豪侠的机会。但是我若没有了权位,我失去的,是母亲的性命,我自己的性命,和阿薇的安危。” 马车内又是一段沉默。 “有些事不足道于少庄主。但,本王出身皇室,从踏回昱国国土的那一天起,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论昱国下一位帝王是谁,只要不是本王,那与本王有关联的所有人都将遭受劫难,甚至会丢掉性命。所以,本王不能让,更不能退!” 何亦薇听在耳中,叹息在心底。虽然明知李文煦是这样的人,但亲口听到他说出来,心里还是酸酸的。 “但是……阿薇会是我李文煦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奉劝少庄主对此不要抱有任何希冀。”李文煦说得斩钉截铁。 又是一阵沉默,直等得何亦薇心底发慌。 “哈哈哈——”不知为何两人同时大笑。何亦薇瞥了眼一旁的暗卫,但见他也满眼疑惑。 “既然如此投趣,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与云雾山庄合作?” “有意思。却不知少庄主所言的合作是指……” “王爷应该知道,云雾山庄消息网遍布天下,更不止昱国,信息的传递速度比朝廷更快。今后我云雾山庄整个消息网都将为王爷提供信息,助力王爷宏图大愿。” “听起来不错,可是对云雾山庄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希望王爷能助力云雾庄成为第二个‘镇石门’,成为天下第一大帮。” “这个?江湖事,本王怕是爱莫能助。” 宋煊呵呵一笑:“我云雾山庄常年出售朝廷命官秘闻,与多地官员关系都不好,在受到阻碍之时得王爷相助即可,剩下的自然还是我江湖事。” “好!”李文煦答应得很是干脆。 “当然,所有信息都不是免费的,还请王爷以市价两倍购买。” 这就是传说中的奸商?没想到宋煊这么会做生意!何亦薇心底顿觉好笑。 “好!”李文煦堂堂七王,钱倒是不缺。 “既如此,击掌为誓?” 听得两人三击立誓,何亦薇心底倒是泛起一丝欣慰。有时候,有些事,没有她,反倒更加简单。 “听够了吧?”忽听得宋煊的声音传来:“听够了就进来,一起喝一杯?” 何亦薇愣了愣,不确定是不是在说自己。忽听得李文煦道:“不必了吧。小王的侧妃就算与阁下是朋友,始终也是男女有别。” 小气鬼!何亦薇偷偷笑着,没有进去。 马车帘一掀,李文煦轻轻跳下,牵动伤口,龇了龇牙,瞬间恢复如常神色,对何亦薇挤出一个笑。 宋煊在马车上望下来,正巧看见他们二人相视而笑。 何亦薇看看他们,突然道:“既是达成合作,那就不许翻脸!”她实在太了解这两个人,担心他们将来产生分歧,本着丑话说在前面的想法,想先让二人做出承诺。 宋煊当先抢话:“你不如说,若是将来刀兵相向,就先踏过你的尸体!” 这一句话,令得李文煦和何亦薇都愣住了。可何亦薇瞬间又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宋煊的承诺,这是宋煊希望李文煦给的承诺。 何亦薇笑了,眼中不知为何有泪光。至少宋煊对她的心,的确为真。 宋煊一口饮尽杯中酒,准备离开。 “七王爷,好好珍惜若薇,可别等失去了,才像我一样后悔。”车帘一落,宋煊终于放手。 两人重又上了马车,也不刻意隐匿行踪,更没让护卫离得太远,继续北上。 马车里铺了暖暖的被褥,何亦薇贴心替他换伤药。当她轻轻擦过他后腰处的血迹,李文煦突然呼道:“痛——” “哪里痛了?”何亦薇故意用力,“刚才王爷威风赫赫,上马车下马车一气呵成,哪里有半点伤痛之相?” 分卷阅读169 “情敌当前,自然不能露出软弱一面。”他倒吸凉气,“阿薇,真的痛,你别故意——啊——” 一众护卫在马车旁打马同行,听着自家王爷凄厉的喊痛声,个个大汗淋漓。驾马车的护卫离得最近,恨不得多出两只手来把耳朵捂住。 何亦薇替他上完药,又扶他躺下,自己则乖巧坐在一旁,一双眼嘀咕咕转了好一阵,才问出口:“襄公府,咋们不去道个别?” 李文煦哑然失笑:“你其实想问襄公府里发生何事吧?” 她重重点头,一脸期待。 “这襄公啊,想替他的小女儿,找个夫婿。” 这话说的可不就是襄公想要攀附七王爷么?何亦薇回忆起她在那屋中见到的女子,的确是衣衫纤薄婀娜姿态,没想竟然是襄公主动将女儿送了过去。 襄公大女儿是静北侯隋安嫡妻,半年前病故,小女儿是四王侧妃,可奈何四王庸碌。他这番心思也是用心良苦,只是遇见了不好女色的李文煦。 李文煦突然面露尴尬抱歉之色,“只是……我一不小心将人给打晕了过去,盼她莫要就此留下什么病症,免得襄公赖上我。” “他敢?”何亦薇一想起她被骗走,心头有气,怒道:“他敢用手段把女儿硬塞给你,我就能让她女儿后悔得痛不欲生!” 李文煦哈哈一笑:“这世上再无第二个杨侧妃,我也不会再被威胁一次。” “这话中听。”何亦薇一时欣喜,低头就在他脸颊一吻。 谁知李文煦突然变了脸色,“就这样?我为了你,连那美女正脸都没瞧到,你就这样敷衍?” “哦。那王爷想要我怎样呢?” 李文煦躺着,何亦薇坐着,她手轻轻一按,刚刚好就隔着被褥按在了他腿上。 “你不是认真的吧?”李文煦浑身僵硬,舌头也有些直,“你是逗我的吧?” 何亦薇嘻嘻一笑:“是啊,但是昭郎不也乐在其中么?” 乐才怪!忍得发慌! 为避免何亦薇继续折磨,李文煦突然开了个话题:“云雾山庄的事,就此了结好么?” 何亦薇果然被牵动心绪,转移了注意力,“我还有疑惑,你先回答了我。” “所有一切,就当你猜测的都为真,到此为止,不再深究。”李文煦说得不容置疑,令得何亦薇心底起疑。 他也知道这几句话说不通,又道:“我希望你开开心心,不要记挂那些事。只要你信我,站在我身侧,我定会护好你。” “所以……你真的打算前嫌不计?”何亦薇略带担忧地道:“就算将来你和他大愿得成,也放任过去?” “我放任的是你。”李文煦借此机会拉住她,将她手从腿上移开,“我若是计较,可不得全都除之后快。到时候,你会恨我,还会责我害了你那曾经的良人。” “胡说!”何亦薇突然斥道:“他不是我良人,曾经的也不是。”就算他对她真的好也不是。 “好,不是。”李文煦突然面色一沉,假作生气,“那你是不是解释下,他叫你什么?” 何亦薇没想李文煦竟然记住了这个,连忙摆手解释,“那是我小名,老家很多与我不甚亲厚的长辈都是这么叫我的。” “哦,连我都不知道的小名,哎……”李文煦微微有点醋意,特别是他亲眼见到宋煊拉着她手腕的那一瞬浮现脑海。 何亦薇伸手挠了挠他下巴,笑道:“王爷不是这么小心眼吧?” “我渴。”他顺带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模样,打算好好使唤折磨一下何亦薇,讨要一点好处。 第七十六章 只在你面前无赖 何亦薇哪里见过他这般神色,一时哭笑不得,只得去倒了杯水来,一回头,却见李文煦已经撑着坐了起来。 “不是痛么?”何亦薇气呼呼把水递了上去。 李文煦没有伸手接,又可怜兮兮道:“手有伤,拿不住。” 他左臂和右掌的确有伤,伤得都不重,现下刻意装痛还装得有鼻子有眼。 何亦薇明知他故意,还是心甘情愿喂他喝水,又笑:“堂堂昱国七王,怎么这么无赖。” 李文煦也笑了:“只在你面前无赖。” 何亦薇哭笑不得,想想以前,都是她各种撒娇,各种玩闹,从没想过李文煦也能这般。 以前他极尽宠她,现下换她尽心相护,又有何不可。更可况,她心底深处还有深深的愧疚,无法言说。 喂他喝下水之后,他又在她耳边轻轻一叹:“我伤口疼,要哄。” 何亦薇脑子一空,脱口就出:“我没哄过人……”以前都是她撒娇,他哄她的呀。 谁知李文煦突然噘起嘴来,朝她示意:要亲,才能哄得了。 哦,是么?何亦薇眯眼一笑,歪头凑上去,在他喉结上一吻,抬头问道:“还疼么?” 李文煦得了便宜,被撩得心神俱颤,忙回:“疼——”话 分卷阅读170 是这么说,人已经神魂颠倒,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腰。 “哎呀——不行!”何亦薇突然打开他的手,避到一旁,一脸惺惺作态的惊恐,“王爷伤没好,还伤的是腰。” “……”李文煦眉头紧皱,紧抿双唇,无言以对。 何亦薇得逞,却笑得前仰后合。 马车外一众护卫早就默契地隔开了一段距离。唯独赶车那位,撕下衣角塞住了双耳,还是痛不欲生般如坐针毡。 两人马车里打情骂俏,旁若无人。李文煦心情大好,伤也好得极快。等二十日后到达闵州地界时,李文煦已经与平常无异,甚至可以抱得动何亦薇。 辗转一日,便至城外老宅,老宅废弃,竟已化为一堆废墟,有火烧痕迹。想老爹何海一世苦心,竟然就此化为一堆齑粉。何亦薇心中百感交集,感慨颇多。 闵州城内,人来人往。何亦薇衣着朴素,却在刚踏入城的那一刻便被认了出来。原以为物是人非,却没料她还是给这个城留下了一些印记。 人众之中,熟悉的身影悄然离去,李文煦一个眼神,暗卫便跟了上去。很快暗卫来报,说那人落脚于城西一处小宅,行为诡异。 两人避开人群,匆匆赶至。确实是处不大的宅院,门虚开一缝,一男一女正在小声争执。 何亦薇轻轻推门,门的声响惊动了二人。妇人抬头愣住,男子更是不知所措,唯那被女子牵着手的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嘟哝着嘴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 妇人二十五六,容貌端丽,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可不正是何亦薇的大嫂何门甄氏巧巧。 而那与她争执的,正是镇石门闵州堂堂主龚碧新。 何亦薇有些发愣。看两人站在一起的距离和刚才争执的神情,脸上止不住显出疑惑。 甄巧巧一瞬变懂,忙道:“阿薇——你……别误会!” “阿娘——”小孩也是一身素衣,却用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这正是何亦薇的侄儿何定遥。 “遥儿?”何亦薇近前,想要拉过何定遥细细查看,谁知那孩子往甄巧巧身后躲了去。 “大小姐!”龚碧新无奈行礼,恭敬非常。 “龚堂主,别来无恙!” “大小姐,龚某已不是闵州堂堂主,现在只是镇石门内一个普普通通的看门人。” 世事变迁,尘世难料,这倒是出乎何亦薇的意料。何亦薇看看嫂子甄巧巧,又看看龚碧新,心中怅然若失。 朴素静室,恬淡温馨。屋内只有甄巧巧与何亦薇两人,甄巧巧替何亦薇倒上一杯热茶,茶香满室,何亦薇却食之无味。 “阿薇。你真的不要误会。龚大哥是我和遥儿的救命恩人。他很少来这里的,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他找人送来的。”甄巧巧声音越说越小,渐渐消弭,眼睛却始终盯着何亦薇,生怕她生气。 “嫂子近来可好?”千言万语,何亦薇只说出这一句话。 甄巧巧愣了愣,没想她竟然不生气,转而淡笑:“很好。衣食无忧,生活平淡。” 何亦薇叹了口气,问道:“这近一年来,你和遥儿发生了什么?” 甄巧巧坐了下来,似乎是不想回忆,却又不得不去回想那段往事。 “这一切我都不知是从何而起。起初,和往日里任何一个普通日子一样,相公叮嘱了几句,便带着门众匆匆离去。唯独让我感到异常的是他们带走了家中和闵州堂里几乎所有精锐,只留龚大哥留守坐镇。” 原来当初父兄走得如此急迫,甚至来不及跟嫂子多交代几句。 “不久之后的一天深夜,老宅突然被一群闵州堂众围住,领头的是林光平。” “林光平?”何亦薇喃喃疑惑,她在桃林时从宋煊那里听闻过这个人的名字,此人正是后来平复镇石门内乱的新任门主,但她根本记不得这个人。 甄巧巧却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就是那个‘赖皮光’。” 赖皮光?这个人何亦薇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光头一个,没什么大本事,撒泼耍赖也做下了不少祸事。他在何海接手镇石门最艰难的时候一直以门众自称,资历比四位何家长老都还深。 虽说这人曾在门中争权害过人命,强抢民女乃家常便饭,何海仍感念他曾经相助,一直将他留在镇石门内,没有给予任何实权,却也富足无忧。 “后来发生何事?” “小莫他们拼死阻拦,把赖皮光挡在门外。两日后,吴地的消息传来,我……我都崩溃了。”甄巧巧泪如雨下,想来当初和她一样经历着绝望。 “小莫他们实在抵挡不住,被赖皮光抓了起来。他还……还……妄想轻薄我,直到我报出你的名字,他才作罢,但却将我和遥儿软禁在房内。” 看甄巧巧那神情,何亦薇知道,赖皮光何止是妄图轻薄,怕是已经上下其手了。但看样子没讨了太多便宜,不然甄巧巧此刻定会哭得更加伤心。 “后来龚大哥打晕看守闯了进来,将我和遥儿带走,几天后你出 分卷阅读171 事的消息也传到闵州,我当时都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甄巧巧忆起往事,悄然抹泪。 “好在,龚大哥将我门母子安顿在这院中,虽然不能出门,但也躲过了赖皮光的搜寻。遥儿也听话,不吵不闹,不到处乱跑,我们过得还算安定。” 何亦薇感念龚碧新大恩,却又诧异:“既然藏了这么久安然无恙,为何见我来了便要离开?” “赖皮光和闵州官府勾结,整个闵州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龚大哥被赖皮光撤了堂主之位,逼他守门,还派人监视他。我们便一直在等一个能够出城的机会。” “适才龚大哥突然到来,说是机会来了,现在整个闵州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我们正好可以借机潜出城去。”甄巧巧抬眸看她,“只是我没想到是你来了,便跟龚大哥产生争执。” 何亦薇叹了口气,心知龚碧新是怕她们见了面,甄巧巧就不愿跟他走了。龚碧新这般心思,何亦薇不知该气还是该怜。 她在这宅子里出现,已经彻底暴露了甄巧巧的藏身之所,也彻底让龚碧新置身于险地,如果现在她与李文煦就此离去,只怕林光平会秋后算账。 “嫂子你放心,龚堂主是你和遥儿的恩人,便是我何家的恩人,我不会为难他。” 甄巧巧眼中闪过一丝喜意。以她对何亦薇的了解,她还真怕何亦薇会气急败坏大打出手。 何亦薇看到她眼中光色,心中幽幽。“嫂子,你可想过将来?” 甄巧巧沉默了,何亦薇却已明白她的心思。“遥儿现在还小,护他安然长大之后,他将如何立世?” 甄巧巧笑道:“再过几年,给他找个私塾,让他读书写字,再不入江湖。这是我心中所愿,但一切还看遥儿自己。” 何亦薇点了点头,甚是欣慰。 “遥儿是我何家唯一的骨血,将来,不论遥儿是想接掌镇石门,还是想入仕为官,又或是遇到什么难处,不要忘记,千里之外还有我。” 何亦薇一席话,令得甄巧巧动容,没想她如此通情达理,思虑周全,突然笑了笑道:“阿薇,你变了好多啊。” “是么?”何亦薇心中感慨,其实所有人都变了。 “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般,生气大骂,甚至和龚大哥动起手来。可你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懂事多了。” 哭,骂,打,如果有用,这尘世还会有如此多的烦扰么。最后,何亦薇也只是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为了打消甄巧巧的疑虑,也为了让龚碧新放心,何亦薇打算先将他们母子接到驿站。好在甄巧巧极为通事理,点头应允了。 两人出了房门,却见何定遥跟李文煦在院里嬉戏,何亦薇心中弥漫起淡淡忧伤,若是她的孩子能安稳长大,这一幕该当多好。 “遥儿。”甄巧巧呼唤着,生怕何定遥冲撞了李文煦。 何定遥未满九岁,却极为乖巧听话,直接蹦蹦跶跶去了母亲身旁。 “快,叫姑母。” 何定遥大眼睛眨了眨,没有叫出口。 何亦薇淡淡一笑,并未入心。何定遥定是认得她,只是生疏了。 谁知何定遥却突然指着李文煦道:“阿遥喜欢这位叔叔。” 何亦薇噗嗤一笑,吃起醋来:“你喜欢姑父,不喜欢姑母,这可没道理啊。” 何定遥再次眨了眨眼睛,道:“姑母,我喜欢姑父。” 这一次,就连在一旁的龚碧新都被逗笑了。 童心无忧,童言无忌,却聪慧无比。他因为生疏没有叫出口,却又聪明地转了个弯喊了声“姑母”。 “阿遥——”李文煦一声呼唤,何定遥跳着跑向他。 李文煦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镶玉牌,放到何定遥手中,“姑父送你一件宝贝,你好好收着,等将来长大了,你可以拿着这个宝贝来找姑父换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何定遥眨着眼问:“什么想要的都可以么?” “是!” “媳妇儿也可以么?” 李文煦愣了愣,哈哈大笑。这一笑让院里所有的人都对这位王爷放下了戒心。 第七十七章 你可还缺护卫 何亦薇将龚碧新叫到一旁,问道:“龚堂主,可愿再掌管闵州分堂。” 龚碧新沉默片刻道:“但听大小姐安排。” “我?我未有实权,只是想听听龚堂主的想法。” “若是小姐开怜,龚某想……退出江湖。”龚碧新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瞟向一旁的甄巧巧,“龚某曾以豪侠之气闯荡江湖,因佩服门主侠义加入镇石门,可世事无常,生死瞬时,现在只想能安稳度过余生。” “龚堂主入我镇石门多久了?”何亦薇看向龚碧新,想从他眼中看出对甄巧巧的情谊是真是假。 “有……九年了吧。” “九年?”一段很长的时光,足以磨灭一个人所有的豪情壮志。 分卷阅读172 “还请大小姐能开恩让龚某离开。” “龚堂主言重了。一来你是我何家恩人,二来我是个没有实权的大小姐,只怕如今镇石门中无人会放在眼里。” “怎么……会呢?”龚碧新说话也实在是没有底气。 “是么?”何亦薇道:“那烦劳龚堂主通知镇石门,五日后闵州堂议事厅,请现任门主、附近三堂堂主,还有四位长老前来议事。到时我们便知,我这个‘大小姐’的名头还有没有威慑力。” 龚碧新称是,却知此事并不好办。 何亦薇将甄巧巧和何定遥接入闵州驿站,除了官府守卫,还让两个暗卫暗中保护。 李文煦却不高兴起来:“我的暗卫,居然更听你的话。” “昭郎的暗卫,不就是我的暗卫么?”何亦薇习惯了这些日子李文煦的玩笑方式,早就能抓住要点回敬给他。 李文煦被这话噎住,一时无法辩驳。 何亦薇却笑道:“不过,王爷给遥儿的礼物还真是大手笔啊。” 那金镶玉是李文煦独有,可以说便是七王身份的代表,几乎可以等同于他的令信。凭那玉牌何止可以跟李文煦换一个东西,那简直是可以在李文煦能触到的范围里,无所不能。 “既然阿遥叫我一声姑父,自然要当得起这称呼。”李文煦满脸得意之色。 何亦薇笑了笑,嘀咕起来:“王爷不怕遥儿将来心术不正?” 李文煦哈哈大笑,道:“看你大嫂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看那龚碧新也是个堂堂正正的豪侠,在他们教导下长大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 “胡说什么!他们可是清清白白!” 李文煦又笑:“是!但你跟我想的一定一样,不是么?” “是啊。嫂子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我不希望将来她一人独立支撑养大遥儿,更不希望遥儿没有父亲的关爱。” 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所谓贞节牌坊,在她这里,从来就没存在过。如果有,当初她怎么会逼婚李文煦,怎么会退婚宋煊。 “不过……”李文煦一脸坏笑:“大小姐啊,从没见过你这般魄力,小生佩服。” “什么魄力?哪里比得上王爷,一人之力威风八面。”这一次何亦薇是真的没懂李文煦又在开什么玩笑。 “你跟龚碧新讲话的时候,哪里像小猫,倒像是个令人恐惧的……老虎。” “你敢我说我是母老虎?”何亦薇假作发怒举起拳头。 李文煦向后退了退,笑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何亦薇再也忍无可忍,论起拳头就追了去。李文煦却迎面撞来,将她抱在怀里。何亦薇哪里是真要打他,也就任由他抱着,不吵不闹。 “阿薇——我今日才知,你为了我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不是小猫么?”何亦薇将头埋在他怀中撒着娇。 “可爱柔弱的小猫,你可还缺护卫?” 何亦薇嘿嘿笑着,将头埋在李文煦温暖的怀中。 微风过处,甜如蜜糖。 第二日天光明媚,何亦薇一行人便去了祖坟山头,一一见过了父兄,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李文煦一直静静陪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昱国国风,王爷是不需要向百姓吊唁,即便是岳父。可对于何亦薇而言,李文煦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五日后,风和日丽。 州官杜若美正准备带兵出发,景平峰却带着七王爷令牌出现,吓得他一身冷汗。 景平峰不问责也不多言,只说代王爷体察民情,请他保护,便把他整装待发的兵士全部拖了去护卫他一人。 杜若美惹不起,只好毕恭毕敬带着景平峰在闵州城内外走了大半日,见了不少风土人情,还散了不少钱财给老百姓。 这在日后成了一段佳话,只不过佳话里被称赞的是大昱国七王福泽恩广,被嘲讽的却是杜若美那唯唯诺诺的鼠样。 ****** 何亦薇早早便到了镇石门,守门的是两个年轻生面孔,何亦薇自报家门,两人故作呆傻,拦着不让进。 何亦薇一笑,偏头对跟在她身侧的人道:“他们讨打。” “不,是活腻了。”那翩翩男子一身侍卫短打,一把长剑挂于腰间,俊俏非常,气质雍容,眉间一挑止不住的霸气外显。 两个守门人面面相觑,腰一挺继续拦着。 何亦薇嘻嘻一笑,对他二人和和气气道:“两位小哥,我这里有两个选择,你们任选其一。第一,进去通报。第二,看看他们……” 她抬手一指站在街对面的护卫,道:“都是峄城来的官府中人。我让他们现在就开始砸,砸门、砸石狮、砸墙、砸人,砸到你们认识我为止。如何?” 何亦薇一抬手,做势要招呼那几个护卫上前,守门的两个便慌了,一人忙不迭地跑了进去禀报。 何亦薇知道,安排两个生面孔守门,并不是真的要将她拦阻在门外,只是想给她下马威 分卷阅读173 。可恰恰是两个不认识她的人反倒因为听过她的名号才会害怕。 只要有人进去通报,不管现在是谁主事,都不能拒而不见。果然不一会儿,四大长老之一的何通明便晃晃悠悠出来迎接。 镇石门是何海从家族中接手,如日中天之际也未忘记照拂家族,更是将同族不同宗的长辈们迎入镇石门奉为长老。 长老们没有实权,只靠着镇石门收益活得百般滋润。林光平霸占着镇石门门主之位,原本忠心的门众死的死,走的走,反倒这些墙头草活得很好。 何亦薇需要支持,便只能找这几个长老。对他们而言,谁做门主都可以,只要他们有的吃有的花。对何亦薇而言,也是谁做门主都可以,只要不是林光平。 “若薇啊?真的是你?”何通明故作感动的模样,让何亦薇有些反感。 在何亦薇的印象中,何通明十几年前就是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但他其实也刚过天命之年,而且是四个长老中年纪最小的。 “四长老。”以前何亦薇看见这几个长老能躲就躲,这次难得地行了个礼。 “果真是若薇啊——”何通明刻意表现得激动,但任何人看都能看得出,那是皮笑肉不笑。 寒暄几句,何亦薇与何通明便一同来到议事厅,其他三个长老对何亦薇的到来并没有太大反应。 何亦薇一一行过礼,问道:“只有四位长老到了么?” 何通明面露难色:“许是各位堂主路途遥远,又遇繁杂事物,一时赶不及。” “哦。没关系,我等。”说完,何亦薇便坐上了正席之位。 大长老何通寿见了,立时黑了脸,道:“若薇,这位置不该你坐吧。” 何通明下意识捅了捅何通寿后腰,对他猛烈眨眼。 何通寿不明所以,“我作为长辈说不得?” 何通明挤眉弄眼,瞟了又瞟,示意他,看啊,看旁边啊,看她身旁那位啊。那何通寿好似脑子停顿一般就是反应不过来。 何亦薇成婚之时,婚宴在镇石门老宅举办,这些长老都是到席祝贺见过大昱七王的。可一来匆匆一见,二来也没人想到他会以护卫身份站在一旁,任凭眼尖的何通明提醒了好一阵,无人反应过来。 何亦薇嘿嘿一笑,问道:“是么?我何家人不能坐,那该谁坐?” “且不说你是个女子,坐不得这镇石门正位。现在也不是你爹掌管镇石门的时候了,由不得你无法无天。”何通寿说完这句话,其他几个长老都齐刷刷看向何亦薇。 何亦薇也不说话,只盯着何通寿,一直盯着,直到他实在被盯得心虚,才道:“原来各位长老还记得,我是个无法无天之人。那我不妨提醒一下,我爹和我哥在的时候,尚且能约束我三分,现在……” 何亦薇话到此处,吓得四个长老噤若寒蝉。若是她想闹,说不定直接把他们打一顿再谈后话。 更何况,她已在闵州城内逗留了四五日,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和七王一起回来的,得罪她也就是得罪朝廷。 只巧的是,他们几个除了何通明,没人发现他们惧怕的大昱七王就在这堂上……站着。 何通明始终是四人中最圆滑的那一个,见这般气氛,还能嬉笑着对何亦薇道:“若薇啊。你能回来,我们都是极其欣喜的,毕竟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嘛。” 何亦薇冷冷看着,不笑不怒。 “这近一年来,镇石门经受很多,被其他门派也蚕食了不少。要不是林门主啊,恐怕整个镇石门都……”何通明故作试探般道:“若薇你知道吧,就是林光平,是现在镇石门的新任门主。” 何亦薇点点头,依旧冷漠。 何通寿不失时机抢过话题:“是了。林门主重振镇石门,我们奉他坐这个位置,不为过吧。” 何亦薇冷冷一笑,继续沉默。 这不回话,何通明倒是没了办法,只得讪笑着冲旁边的门众使眼色,让他们快些去请林光平。 可这坐等右等,没一人前来。何亦薇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顺手把李文煦拉到一旁坐下,自己则继续坐回了主位。 李文煦要扮做护卫,自然尽心尽力,可她舍不得呀。 这不动声色的一个举动,突然引起了厅中所有人的注意。除了低头叹气假装视若无睹的何通明,其余几个皆是认了出来,额间冒汗,后背发凉。 刚才对何亦薇出言不逊的何通寿更是吓得双腿发颤,坐着都仿似要跌落下去。 可七王假扮成护卫,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所以这戏还得陪着。怎么陪,就得看他们有没有眼力了。 第七十八章 重夺门主位 厅中雅雀无声,只有何亦薇和李文煦旁若无人,你瞟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晾着几个长老,继续等着。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午膳时间都到了,林光平和一众堂主没一个前来。何亦薇也不着急,喝着茶,静静等着。 四个长老 分卷阅读174 实在是等不下去,互相使了好几次眼色,才由何通明开口:“若薇啊,这午膳时间都到了,不如先用膳吧。” “我不饿。”何亦薇淡淡道:“各位长老想必也已经被我气了一肚子火,也不饿的吧。” 未等他们开口,何亦薇又道:“几位长老应该很清楚,今日我等不到想见的人,是不会走的,各位长老想离开自便吧?” 说是让他们自便,可哪个赶走?驳了何亦薇的面子,便是驳了七王的面子。 四个长老眼见着七王爷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全然不当回事。几个人却吓得乖乖坐好,一遍遍让人去找林光平,可林光平就是迟迟不肯现身。 何亦薇见几个长老的耐性已经磨光,伸了伸懒腰,道:“我爹在的时候,各位长老何时受过这等冷遇。任何时候,任何事情,我爹都当先处理,是以敬。” 何亦薇伸着懒腰绕着圈子,正对李文煦,背对几位长老,不失时机对他挤了挤眼,甜甜一笑。 口中却继续对几位长老道:“镇石门是我爹一手发扬光大,奉上长老之位,是为义。” 李文煦回以一笑,刚巧被那几个长老看见,个个无言以对,转开眼去。 “可如今,除了能继续养尊处优,不知新门主还能给各位什么?而现在各位所能享受的能持续多久?十年,五年,亦或是新门主在镇石门真正站稳脚跟之后。” 林光平是个极为狡诈之人,他现在白养着这些长老,不是因为尊重,只是因为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但他总有一天能将整个镇石门的人都换成他的支持者。四个长老很清楚,却懦弱成性不敢承认。 “百年来,我何氏一族代代呕心沥血,才将镇石门发扬至今。各位长老真的心甘情愿将先辈们创下的一切拱手让给林光平?” 何亦薇讲完便默了下去,重又坐回主位,不再理会他们。她要说服的可不是几个老顽固,而是打算借这几句话和老顽固们的态度,逼林光平出来。 果然,何亦薇说完这话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林光平与附近几个分堂的堂主终于珊珊迟来。 除了林光平,她一个都不认识。 “哎呀!大小姐!”林光平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而来,近前却带起一股浓浓的酒气:“大小姐赎罪啊。昨日跟几位堂主喝多了些,一醒便匆忙赶来了。” 何亦薇笑笑:“一起喝酒,也不叫上我?不叫我就罢了,也不叫四位长老?林……门主。”叫的极其不顺口, 林光平假笑着:“都是门众抬举。” “既是抬举,那便将门主之位让出来吧。”何亦薇一句话震撼全场。 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日来者不善,但没有人料到她会直接开口。 就连李文煦都被她惊得瞪了瞪眼,不过一转念,她不就是这般出其不意才会扰乱自己的心么?随即一笑,淡然了。 何亦薇向来做事大胆,此刻这番作为,完全回复了当年的气势。只是比之当年,她更懂得权衡与忍耐,所以讲完那句话便沉默了下去。 林光平的假笑在这个时候收了起来,也跟着她沉默。 “大小姐?”旁边一个堂主站出来替林光平说话:“不觉得这话过分了么?” 何亦薇抬眼,目光懒散,神情冷漠,盯着那人,一言不发。那自信而不可一世的眼神,看得令人直发麻。 何通明此刻又来做了和事佬:“大小姐,不管如何,林门主都是现在的门主,这和气伤不得,面子也伤不得呀。” 何亦薇笑了笑:“也是。不过这面子不是给他,而是给您四位长老。” 何通明不好意思地笑笑,明知道何亦薇是在挑拨,却在不太明朗的局势下选择了谁也不偏向。 “你以为你是谁啊?”那堂主依然怒气冲冲地道:“林门主入镇石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林门主江湖拼杀的时候,你还在牙牙学语,一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这一次,何亦薇冷冷笑了,那冷笑着实把何通明吓了一跳,不自觉看向一旁同样脸色沉沉的七王。 何亦薇笑的是那人不认她大小姐身份,一句话便会失了何氏一族的支持。何通明怕的是王爷发现有人对自己的侧妃出言不逊,万一怒了可麻烦大了。 何亦薇轻声而问:“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死得最早?” 那人满脸不屑:“威胁我?” “四位长老觉得呢?是我在威胁?” 四个长老面面相觑,不由偷瞟坐在一旁的李文煦,可哪个都不敢开口点明。 最后还是何通明挤出笑意,回道:“长着眼不会用的人,以及……看不清局势的人,都很危险。”他说的时候,恭恭敬敬,没有像刚才对其他长老那般给林光平使眼色。 何亦薇知道何通明已经在这场博弈中选择了她,和他背后的七王爷。而何通明的站位,意味着所有何姓镇石门旧部都将随四个长老一起支持她。 一直代替林光平为难何亦薇的人,着实没有眼力,依旧只盼着能够 分卷阅读175 讨好林光平,“给你面子才是尊一声大小姐,如今这镇石门已经不姓何了。” 他这话一出,林光平脸色变了。镇石门百年来都姓何,他夺了门主之位却还要供着几个长老,也是这缘由。 林光平反手一掌打去,怒道:“镇石门姓什么由得你多嘴?” 此言一出,那人果然噤声,不敢再多言一句。林光平气不打一处来,却还要故作笑脸。 何亦薇深知林光平是奸邪小人,能够被他提拔成为分堂堂主的人,不一定有实力,却一定会拍他马屁。而善于拍马屁的人未必拥有江湖义气,反而更容易倒戈。 林光平突然一脸自信地笑着:“大小姐想承袭这门主之位,林某必定相让。但是,一来大小姐对镇石门没有功绩,二来也没有掌门信物,三来么……嫁做人妇迟早也要回峄城。这……不合适。” 他说着,看了眼旁边那面色沉沉、不苟言笑坐着的那人,突然回过神来。怪不得眼熟,这不就是那位七王爷么? 李文煦见他看来,对他一笑,高高在上,霸气外露,不失半点风范。他扮做护卫,却没刻意隐藏,就是希望以王爷身份从旁相助,又不给人落下口实。 林光平老赖一个,也不担心一个王爷敢明目张胆插手江湖事,直起腰来就道:“所以,大小姐凭什么登上门主之位?” “若论功绩,我替大小姐作证!”一人拄着手杖从正门而入。 何亦薇一见突然站了起来,年纪不大的小莫,此刻却一脸沧桑,一只腿瘸着全靠手杖支撑行走。 她眸间忧色陡然而起,那日大嫂未尽之言,便是这个了吧。只不知当时镇石门忠心之人折损了多少。 小莫近前,双目含泪,没有行礼,却道:“大小姐,好久不见啊。”他们年少亲近,形同姐弟,无需多余礼节。 何亦薇眼中也泛出泪光,亲自走过去将他扶了坐下,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无法言说。 林光平见局势改换,突然又换了个方式为难她,“大小姐一介女流,难以服众。我提议将门主之位让与前少门主之子何定遥,如何?” 林光平简简单单一句话,既否定了何亦薇的地位,又安抚了何家人的心。 嘈杂之声渐起,无一不是在说,何定遥年弱,担不起门主之位。 “这主意不错。”何亦薇不慌不忙的认可了,按道理,镇石门也该传给何定遥。 “好,那我这就派人去接小公子。今后我林光平将全心全意辅佑小公子将镇石门继续发扬光大。” 何定遥做了镇石门门主,变成傀儡,何亦薇远在峄城自是鞭长莫及。而林光平,不仅可以利用何定遥威胁她,还能随时重新上位。 何亦薇呵呵笑了:“但是我要向林门主要一样东西。” “请大小姐吩咐。” 何亦薇平淡开口:“你的双手。”眼中杀气毕露。 这是为难,也是她今日真正的杀招。 林光平一声冷笑,对她略有不敬,“大小姐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过分了么?那也是没办法呀。”何亦薇道:“这几日闵州城内不知为何谣言四散,说林门主曾经轻薄过阿遥的母亲。阿遥要做这门主,我大嫂必定也要回来,林门主也在此常进常出,未免遭人闲话,只好请林门主奉上一双手,以示清白。” 这几日,闵州城内谣言沸沸扬扬,何亦薇知道必定是林光平散布。他最担心的肯定不是何亦薇跟他抢位,而是何定遥。所以,他一定要将何定遥握在自己手中。 “不知林门主是用那只手轻薄了我家大嫂?左手?还是右手?”何亦薇步步紧逼,根本没有打算放过林光平。 林光平双眼寒光,也没打算做出让步。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 “门主——”有门众慌慌张张跑进来,对着林光平耳语。林光平听完脸色大变。 何亦薇却淡淡一笑:“找不到阿遥是么?” 何亦薇早就料到林光平会拿何定遥做借口,昨日趁着跟李文煦在街上闲逛吸引目光的时候,已经悄悄将甄巧巧和何定遥送出城去。 龚碧新则在今早她进入镇石门的那一刻才寻了机会离开。龚碧新不是普通人,轻易便可甩掉几个尾巴。只要他一从跟踪者视线里消失,何定遥从此便再不会被林光平牵制。 “现在可怎么办呢?”何亦薇笑道:“林门主已经让出门主之位,我又为了辟谣想要林门主一双手?” 何亦薇从未打算放过林光平。此人心性不正,放过他只不过是让他暂时销匿,等到时机合适,一定会卷土重来。 林光平一声冷笑,直接从旁边一人手中抽出长剑刺向何亦薇,来势汹汹,气势甚猛。 何亦薇向后闪去,李文煦眼疾手快拔剑就挡。她身法不如以前灵敏,一截长发被削落,缓缓飘洒。 “哈哈哈!”却听得林光平大笑道:“你果然武功尽失!” 何亦薇一听,顿时又怒又惊。林光平竟然知道自己不能动武?知晓此事之人寥寥 分卷阅读176 无几,除了李文煦和宋煊,其余所有人都远在峄城。 王府中有人与林光平私联! 第七十九章 我想你 惶惶然间,似乎所有一切都连成了一个完整故事。 有人先借用何亦薇的名义骗何海前往吴地,在吴地伏击镇石门门众之后,一边由林光平夺权镇石门,一边又将消息传递给她,算准她会前往吴地找李文煦麻烦,打乱李文煦镇压叛乱的计划。 而她和镇石门,只是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 林光平虽然为人奸诈,但武功不济,在其他人不敢相帮的情况下,很快便被冲进来的暗卫擒拿。 他仍旧不服气,对何亦薇骂骂咧咧,被暗卫接连打了几个耳光,脸都肿了才止住了骂。 一场突变惊心动魄,转瞬又止,人人恍惚。 何亦薇看着议事厅里十余人的众生相,心中寒凉。没有侠义之气,没有豪情壮志,更没有镇石门曾经的模样,有的只是虚与之辈、贪生之人。 “何亦薇,你以为我会服么?”林光平被暗卫押住,却依旧骂骂咧咧。 何亦薇一声冷笑:“我可没想你服,也没打算要用寻常手段。今日我来,便是要取你性命!” “你敢?”林光平自认自己是镇石门门主,只要高声一呼便能得人追捧,可他却忽略一点,他身边聚集的全是奉承之辈。 “有何不敢?”何亦薇道:“你以为你背后之人谋划了那么多,会为了救你暴露他自己?” 林光平眼珠一转,也明白何亦薇所言非虚。 “我……我不过是夺了这门主之位,跟你没有深仇大恨。”林光平懂得何为能屈能伸。 “是。表面上是没有。但是如果我放任你,对我大嫂,我侄儿,还有那些对镇石门忠心不二的门众而言,便是不公平。” “不会不会。大小姐,我可以发誓,只要你放过我,我绝对会躲得远远的,绝不再踏足镇石门任何一个分堂所管辖的地界。” 何亦薇冷冷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么?赖皮光。” 赖皮光之所以叫赖皮光,却是真的因为他说话不算话。 “不过。如果你肯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我便可饶你性命。” 林光平已被触动,对他而言,出卖一个人换自己活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在于出卖了那个人,自己也难以活命。所以他犹豫了。 当这么多人的面,林光平一定不会说,只能先将他带走,再慢慢审问。李文煦一声令下,暗卫便将他押着准备去往驿站。 谁知可这一犹豫,却错过了最佳时机。原本跟随在林光平左右的一个门众,突然靠近,拔出匕首在林光平颈间狠狠割下,而后又将匕首深深刺入自己心间。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俱是倒在血泊之中。 李文煦生怕惊吓到了何亦薇,一闪挡在她身前,将她护住,替她挡住了这血腥的场面。 何亦薇深深叹息,感觉自己触到了一丝皇权争斗的边缘,可又被那无尽的黑暗所遮掩。 那两人终是无法得救,而何亦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府里有人与镇石门私联,左右他们的人还能左右闵州官府与林光平勾结,排除旁枝末节,那便只能是皇权纷争旋涡中心的人。 何亦薇临走前对四个长老只说了一句话:“物是人非,谁做这镇石门门主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艰险小人。” 四个长老难得的跟她行礼,她也恭恭敬敬回了一个礼。而这一礼之后,镇石门如何,便与她再无关联。 何亦薇回到客栈之后,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她自认何家虽然免不了江湖仇敌,却一定不会跟朝廷结下深仇大恨。朝廷对他们区区一个江湖门派,也不会过多在意。 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皇权争斗,在这个争斗过程中,不论是镇石门,亦或是其他,总会有垫脚石,有牺牲者。 错的不是她嫁给了李文煦,错的是有人提前洞见了李文煦的心思,知晓了她对李文煦的重要性,想通过打击她打击李文煦。 而她却真的中计,她的父兄也中计。如果当初她在吴地搅闹成功,李文煦乱了心神,又或者洛军师最后没能压住叛军,后果不堪设想。 思着想着,她心中愤懑,便喝起了酒来。 夜幕沉沉,李文煦在驿站里见了杜若美,对他与林光平勾结一事只字不提,对他听命于谁也一句不问,还假意夸赞奖赏一番。 等杜若美走后,李文煦却让景平峰安排细作混到他身侧,放长线钓大鱼。 等李文煦安排好一切回屋,一开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他满眼心疼,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喝吧,只准喝醉这一次。” 何亦薇泪眼婆娑,扑进李文煦怀中,极力克制着泪水,“昭郎,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嗯。”除了心痛,李文煦已经无法用其他方式来表达。 他早已查到端倪,串起了整件事情,可偏偏想让何亦薇自己发现,由此彻底解开 分卷阅读177 心结。可一夕得解,却是伤情更重。 何亦薇抬头,双眼含泪,眼神却异常坚定:“王府里的那个人交给我!朝堂上的那个人请不要放过!” 李文煦捧起何亦薇的脸,在她额间深深一吻,道:“一定。” 这世间有些情,并不需要千言万语,一句话,一个吻,便是所有。 那一夜,何亦薇醉了,自重病之后第一次喝醉。而那一夜,李文煦也醉了,失而复得之后第一次带着笑意醉倒。 此后,红尘相伴,只盼相携到老。 因为途中李文煦受伤,又因为到了闵州之后诸多牵绊,等他们处理好一切,李文煦向皇帝告假的两月之期也所剩无几。一行人改换快马,匆匆往回赶,终于赶在最后一日回到峄城。 峄城里依旧一片祥和,初夏的热络在街道上洋溢起来。等回到王府,李文煦整顿一番先去向皇上复命了。 三个月里,峄城发生了很多事。 玖儿在得知何亦薇将李文煦远游之后便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前院的花匠小五,和一个小厨娘。他们都是那本册子上没有名字的人。 皇帝并没有选择将太子做过的蠢事公之于众,也没有处罚他,反倒安排他以监国身份处理政事。 三王被勒令返回封地,无召不得回都。想来定是年节期间行为有失被皇帝记在心头。 皇帝准备今秋给太后举办盛大寿宴,向天下广集贺寿表演,前不久刚刚返回封地的九王,便奉诏而回,负责太后大寿。 皇权争斗,何亦薇不想操心,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已经联手,她根本不用担心。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把这王府里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揪出来。 第一步,就是让云萱将她在外搜罗的各种好物都清点了,按照礼数逐一送去了各个妃妾处,还吩咐将一些美食糕点都送给了院里的家仆们。 夜深,何亦薇一直点着烛火,云萱都等得打瞌睡,李文煦才姗姗而来。 二人相视一笑,无言却胜似千言。云萱心中窃喜,蹦着跑走了。 李文煦笑着揽住了何亦薇的腰,“听说何王妃今日好大手笔,给所有人都送了大礼,就连例行到府里送菜的人都领到了一份云锦酥。” “那是,得了王爷的宠,自然要卖这个乖。” 李文煦笑了笑低头就要吻来,何亦薇却轻轻挡住了他,“昭郎,我有事情要问。” “何事?”李文煦依然往前凑来,抱住了何亦薇。 何亦薇任他抱着,问道:“皇上现在的选择,到底是太子还是三王?” “所有人都觉得皇上选了太子。”李文煦笑道:“当然,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知道这是表面。” “的确太明显了。”何亦薇道:“如昭郎所言,太子之位是国之根基,轻易不得改换,但太子毕竟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何亦薇说到此处,刻意又再观察了下李文煦的神情,才道:“昭郎可别生气,当今天子可是位多疑的主,他难道不会怀疑太子有朝一日会对他也……” “没错,所以呢?”李文煦侧着头,饶有兴趣的听着。 “所以,皇上让太子监国,让三王回封地,是想让太子成为众矢之的,让三王保存实力。” 李文煦点头:“嗯,有道理。” 何亦薇知道李文煦不想让她了解朝堂上的纷争,那些可不比这王府里的妃妾之争,那可是一招错全盘输。 “昭郎——”何亦薇见李文煦迟迟不愿讲,便撒起了娇,“其他的事情我没那闲工夫操心,可这件事,我真的想知道。昭郎,你就告诉我嘛。” 一边说着,何亦薇还一边拽起了李文煦的衣袖。 李文煦实在拗不过,“都不是!今日我去面见皇上,皇上提到了九王。” 九王李文佩,与太子一母同胞,同为当今皇后所出,但从未听到他有什么大功绩。 “因为……九王向圣上献了一位美人。”李文煦故作神秘笑了笑,才道:“襄公家的小女儿。” 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文煦见她面露愤慨,心中好笑,问道:“不过,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做什么?” 何亦薇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谁最得圣上心。这个人今后一定会针对你。” 所以,现在谁最得皇帝喜爱,谁是李文煦最有大的竞争对手,谁就有可能是那个与王府中人牵连在一起的人。 何亦薇想着想着,有些恍神,李文煦却一把拉了她坐在自己腿上。她恍若不知,还在发呆。 李文煦被她这么一逗,笑得合不拢嘴,把她抱住捏了捏她软软的腰,“说好了朝堂上的事我去处理。你就乖乖的把府里给清干净。” “可是……”何亦薇忧心忡忡抬头,“还有几个月就是太后寿宴了,那之后……” “所以……”李文煦靠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耳语:“一切都会在那之前解决。” 接下来一句话,李文煦说得极为小声,饶是在她耳 分卷阅读178 边,仍是听不清楚。 “什么呀?昭郎——我耳朵痒。”她伸手去推,却被握住。 “今晚……我可不可以不走啊……” 何亦薇知道李文煦盼了很久,她亦然。可每次不是时机不对,就是胡闹错过。这突然提及,她又羞腆起来。 “王爷刚回王府,先去看看王妃,或者看看杨夫人。”话是这么说,一双手却紧紧去抓他肩头的衣服,半点不松开。 李文煦一把抱起她,笑道:“我留下来,能让你今日送的那些礼更值。” 果然,李文煦是知道的,不管她想什么做什么,哪怕一个小举动,他都懂。今日送礼,全为打草惊蛇,让那个想害她的人知她过得好而变得心慌,露出马脚。 何亦薇笑出了声,故意笑得很大声。云萱在旁边的屋里听出了甜蜜,而某些在暗处偷听的人大概已经听出了恨意。她越开心,那人越恨她,越容易乱了阵脚。 “阿薇。”李文煦紧紧将何亦薇揽在怀中,收起了适才的玩笑之意:“接下来,认真点好么?” 何亦薇也感受到了李文煦的情绪变动,不再玩闹。 这一年多,恍若已经过完一世,今后的人生,仿佛是下一世。 “你需要做的事,等今夜过后再去想,现在……就只想着我,好么?” 今夜李文煦对她越好,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便会越容易中计。可是今夜,的确是他们该有的良辰。 第八十章 暗波涌动 “嗯。”她羞红了脸,把头往他怀里凑。 李文煦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都在颤抖,“自我去往吴地到如今,都快一半年了,我……我想你。” 夸张了点,可确实有点久了。何亦薇心软了,手也软了。 李文煦一得自由,双眼带光,盯着她羞色难掩的眸子,轻声道:“阿薇……我想你。” 这一夜,烛火不息,纱帐不歇,月下春宵,春色无边。 两人胡闹到天快亮才在何亦薇哀求讨饶中睡去,一睡直到日上三竿,才唤了人准备热水沐浴。 谁知李文煦非要与她共浴,又在那浴桶中荒唐一番才算餍足。 何亦薇实在累得头晕脑胀,双手双脚狠狠压在李文煦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这才沉沉睡去。 她这一睡,便睡到夜色沉沉。她不是自己醒来,而是被一阵香味惊扰美梦。 身旁已经没有温热,李文煦不知何时离开。她心间一沉,生怕是一场美梦,恍恍惚惚开门出去。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袭来,从侧后方一把抱住了她。她大惊失色,刚想挣扎叫喊,却闻到了李文煦身上独有的气味。 “昭郎——”何亦薇有些想责怪李文煦吓她。可一转头,那人对自己笑意盈盈,立刻就开不了口。 两人相视一笑。柴火噼啪作响,院里异常安静。何亦薇这才注意到声音竟是来自竹林前的那块小空地。 “这火上烤的是什么呀?”何亦薇的思绪立刻被新奇事物吸引过去。 一截竹节中,两片烤肉正在滋滋作响。 “上等羊肉,用竹子烤了。要不要……尝尝。”李文煦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吹了吹递到何亦薇嘴边。 何亦薇愣了愣,张口吃下。这竹筒烤羊肉火候刚刚好。 “昭郎,我是不是第一个吃你烤羊肉的人?”曾经她是第一个品尝他烤鸡的人。 “竹筒烤羊肉,你是第一人,也会是唯一一人。” 何亦薇满足地咂嘴,开心地吃完了所有羊肉。李文煦满足地用自己的嘴在她唇边蹭来蹭去,美其名曰帮她擦干嘴边的油迹。 “吃好了?”李文煦丢下手中事物,突然一问。 何亦薇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回应:“嗯。” 他一脸坏笑抱起人就往屋里走。 “昭郎,你……干嘛?” “你说呢?”他忍不住往她脸颊一吻,把人扔进了刚换好的新床褥里。 “你不累的么?”她娇声求饶。 “我要把这一年多的全部补回来。”他低声浅笑,压上了床。 这一年可是落下了好多好多…… ****** 夏花灿烂,微风习习。 何亦薇这一次回来之后,恢复了以往爱笑爱闹的习惯,加上她一回来便厚赏了王府里很多家仆,青竹院就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王府里的家仆们,大部分都喜欢何亦薇,她不仅没什么架子,还一如既往的大方。一来二去,云萱复又与很多人熟络了起来。 很快,王府乃至整个峄城里的大部分奇闻异事她们也都知道了。比方说,某某院里的狗洞被封了,某某树上的花开了……大部分是没用的信息,却总还有一两个十分有用。 峄城表面一片祥和,九王李文佩已经提前返回峄城,督办金秋的太后寿辰,前些日子正住在静北侯隋安的别院里,昨日刚 分卷阅读179 刚搬去了太子行宫。 也不是他想搬,只是不得不冒着与太子相交过密的风险搬过去。因为静北侯隋安自前些日子在街上突遭横祸之后,一直委顿在家,却不想前几日不小心失足跌入自家花园的水池里,赴了黄泉。 何亦薇却在心底隐隐猜测,极大可能是他失去了价值,皇帝替十三王报仇,杀之后快。 自两人回来以后,李文煦去王妃处同进过一次午膳,去杨漓那里待过一个下午,一晃五六日竟是每晚都宿在青竹院,旁人又是羡慕又是察言观色。 李文煦敕封闵王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就差找个合适契机昭告天下。 闵州距离峄城距离较远,常年灾害苦寒。皇上的决定其实已经彰显了李文煦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终究是个宫女所出的儿子,即使再能干,没有母氏的根基就从根本上输了一筹。 淑妃为此时常苦闷,太后寿辰以后,李文煦就要启程前往闵州,她担心就此一别难再相见,常常在李文煦下朝时找人去截他相见。 皇上体恤母子情深,再加上杨漓已经显怀,便特许了淑妃前往梅苑小住几日,以享天伦。 何亦薇知道,李文煦能否成功就只在这短短几月内了,便乖巧地不惹事不闯祸,一心只等着王府开始暗波涌动。 淑妃入住梅阁,排场极大却井然有序,何亦薇也跟着去问了安。与其他妾妃不一样的是,何亦薇学的礼数并没有深入骨髓,便偷偷抬头细细打量了下这位婆婆。 一袭深蓝色锦衣,一头乌黑长发,虽算不得倾国之色,但眼光流转之间,自有另一番风韵。 就在何亦薇细细打量的同时,这位淑妃也注意到了不守规矩的她。她只得低下头去,跟着其他妃妾们一起行礼。 行礼之后,淑妃便只留下了周子依和杨漓,其他人便都离去。何亦薇乐得清闲,带了云萱在王府里闲逛。走不多远,却见陈柳音站在角落里,明显是在等她。 “何王妃。”陈柳音行礼,道:“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何亦薇近来心情很好,说话也很畅快:“此话何讲?” “淑妃娘娘明知王爷对你宠爱有加,此番却唯独留住了王妃和杨王妃,把你与我等一视同仁了。” 挑拨离间!之前那个羸弱不堪对自己多番示好的陈柳音果然不是纯善之辈。 何亦薇面色如常回道:“王妃是皇上钦定,杨夫人是娘娘选定,论家世论位份,都当得起。” 陈柳音面露嘲讽:“还是何王妃淡然,仗着王爷的宠爱,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 何亦薇也笑道:“花无百日红,今日我受宠,明日谁知会是什么光景。我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陈柳音突然靠近一步,道:“你我之前的约定还作数么?” 何亦薇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当然。” 自当初从杨漓欺辱中救下陈柳音,何亦薇就已经和她暗中达成共识,一旦发现端倪,一定联手应对。 后来遭杨漓陷害,何亦薇被禁足,虽然两人再没见过,这约定却也从没开口作废。 再后来她一出门便远去闵州,刚刚回来还未有刻意与陈柳音相见,这下她倒是先开口提了。 既然陈柳音真心相邀,何亦薇当然不会拒绝。这峄城的平静,很快便会打破,而这王府的平静,倒不如就趁着淑妃到来,掀起风浪。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不管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联手,此刻都不能有过多接触,交往过密也极有可能引起他人注意。 何亦薇只想回到院中等待陈柳音想法子递来消息,看她如何打算,再做筹谋。可刚一入院,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云萱怒气冲冲奔上去:“走了就走了,回来做什么?” 何亦薇又惊又喜,迎了上去,学着云萱的语气道:“就是!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啊?” 话一说完,云萱却先被逗笑了。玖儿愣住,她可从来没见过何亦薇如今这般模样。 “姑娘,一别半载,别来无恙。”玖儿,回来了。 “一别半载,你不知道这王府里变化有多大。”云萱的气恼早已烟消云散,拉着玖儿絮叨起来:“小姐自游历回来,顽劣心性比以前只多不少,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累。” 玖儿一如既往话少,只是静静听着,笑着,像极了一个大姐姐宠溺着贪玩的小妹妹,可其实,玖儿比云萱还小。 何亦薇轻轻叹气,感慨只有经历过尘世,才会变成大人,而那些人生少有大起大落的人,才会永远保有孩童心性。 听闻何亦薇叹气,云萱止住了絮叨,察觉到玖儿与何亦薇之间有一种异样的氛围,但是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所以然。 “为何回来?”何亦薇知道玖儿和她一样,不喜被束缚,回到王府便会受到各种管束。 玖儿取出一把匕首,正是镇石门的掌门信物,“少主已经掌管镇石门,他还让我转告……不久以后,云雾山庄将会吞并整个镇石门 分卷阅读180 。” 何亦薇接过匕首,轻轻摩挲,问道:“既是如此,匕首给我是何意义?”云雾山庄一旦吞并镇石门,何人还会认这匕首的约束力? 玖儿却道:“但凡姑娘需要,随时可以凭此调动云雾山庄。” 何亦薇的手轻轻一颤,感怀在心。宋煊交给她的,可是云雾山庄的命脉。因为凭这匕首,她甚至可以引云雾山庄所有暗线现身。 她将匕首收下,坚定自己此生再不会用。 玖儿平静地道:“少主还说,愿姑娘永葆纯善,若有所需,天涯相护。” 何亦薇浅浅一笑:“代我向少庄主说声谢谢,还有‘我不会变’。” 她改了称呼,生出了疏离,又表明了心意,从此不离李文煦。不管玖儿有没有听懂,宋煊一定会懂。 在云萱的磨蹭下,玖儿同意暂留王府,可对何亦薇而言,她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作为习武之人,她的警觉性更高,便承担了传递消息的重则,一方面降低了何亦薇与陈柳音被人发现互通消息的危险性,另一方面也让云萱有更多的时间去跟其他熟知的人打探消息。 接连几日,李文煦都乖巧地上朝回府,陪伴母亲,陪伴王妃周子依,和大腹便便的杨漓。 何亦薇难得清静了,却不习惯了。不习惯来不习惯去,想到了一个让玖儿无动于衷,云萱极力反对的玩闹之法。不过,最终还是没人能执拗得过她,便做了帮凶。 第八十一章 杀局 皇城巍峨,何亦薇自来到峄城后,在这皇城外晃荡过很多次,却从来没进过一次。但皇城外的十方大街,却是她最喜欢的。一条直道,由北向南,洋洋洒洒。 今日她在李文煦出门上朝之后,也仔细打扮准备了一番,跟了出去。 皇城门外,一排马车正等着他们的主子下朝归来。曾福靠在七王马车旁打盹,发现有人靠近,立时惊觉,等他看清来人,吓得额头冒汗。 那个令人头痛的何王妃,竟然跑到了皇城下,装着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衫,贴了一眼就看穿的假胡子,正抢着车夫手中的马鞭。 何亦薇对曾福呵呵一笑,粗声粗气道:“曾统领好,小的来接王爷回府。” 曾福脑中空白片刻,嘴角一抽,回道:“且顾好马车。”王爷说过,得让着。 何亦薇对曾福等一众护卫假装不认识她感到很满意,独自坐到车板,晃悠着脚,颇为“耐心”地等待着自家“主子”下朝。 官员下朝都要经皇城南门而出,再经十方大街南行,各自从三岔路口分道回府。到得散朝,不断有官员从南门出来,登上自家的马车或轿子,一一散去。 何亦薇翘首以盼,只盼能给李文煦一个惊喜,却没想等到所有皇城前的人群都散去,还未见到他的身影。 何亦薇止不住用眼神问询曾福,曾福却硬着头皮假装认不出她,“王爷定有要事,你只需好好看顾马车!” “切——”何亦薇回瞪,转头终于见到了李文煦。可在他身侧,竟然还有一人。一身黑衣,一袭黑色斗篷,未见真容,却气度雍容。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个人走在李文煦稍前一步的位置。而李文煦却对他颇为恭敬。 何亦薇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低头学着车夫的样子,拿了轿凳,伸手候着。没想李文煦往旁一错,挡在她身前,抬手扶了那黑衣男子上车,看也没看她一眼跟着就进了马车。 眼拙!不过做戏做到底咯。何亦薇有板有眼的架着马车晃晃悠悠沿着十方大街南行。 去往七王府梅苑需在十方大街尽头处左拐。谁知刚走到一半,却突发意外。一个老人摔倒在地,刚巧不巧就摔在他们马车前。 何亦薇急拉马绳,停下马车,两个护卫上前,一个帮忙扶,一个帮忙把他摔了一地的菜捡起来。 就在这一瞬,从人群里突然蹦出五六个蒙面人,长刀在手,直奔马车而来。李文煦的护卫早在老人摔倒之时便已经提高警惕,立刻围到了马车周围。 路上行人察觉危险,纷纷四散。左右两边房顶却突然冒出人头,个个弯弓搭箭,箭势待发。 “王爷!”何亦薇反应过来,掀开轿帘,匆忙喝道:“有弓箭手!” 李文煦一见是她,眼中惊惧一闪即过,没有回她,也不如往常那般关切她的安危,而是转身护住身侧之人。 利箭呼啸,穿入马车顶棚,却未及穿透。 何亦薇跳入马车,却见李文煦眼中关切之色凝重,只不过那神色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马车上的另一人。 她心头惶惶一颤,明白了七八分。 黑衣斗篷之人没有半点慌乱,任由李文煦护在双臂之下。但轿外混乱,利箭之声破空,瞬时也耽误不得。 “王府护卫听令!”李文煦突然高声呼喝:“护住马车中的何侧妃!”言罢他压低声音道:“请父皇赐下斗篷。” 何亦薇抬眼瞄去,中年男子端坐其中,不焦不急 分卷阅读181 ,雍容之态一刻未散。他,就是大昱皇帝! 李文煦在得到皇帝首肯之后,迅速脱下斗篷,一甩手递给何亦薇,“穿上!” 何亦薇愣了愣,立刻会意,披上斗篷,遮住全身,又将帽檐拉低。 却听得李文煦低声嘱咐:“父皇,她是儿子妾室,稍后儿子带她出去引走刺客,外面所有人都只会以为马车里的是她,您且屈尊暂候,待皇卫相护!” 皇帝端坐其中,一声不吭,斜眼看了何亦薇一眼,未有他言。 李文煦拉拽起何亦薇,一起跳下马车,让她弯腰,将她护在臂弯,却小声叮嘱:“今日之事处处蹊跷,你且小心护好自己。” 两人刚刚躲开刺客冲杀,还未走到马头位置,却听得一声呼喝:“吾乃昱国皇帝,谁敢当街行刺!”竟是皇帝自己掀开车帘,站在前车,怒目而视。 何亦薇见皇帝威风赫赫,却惊得呆楞。李文煦让她假扮,又带她离开,不就是为了引开刺客么?他竟然自己蹦出来让刺客杀? 李文煦低低一呼,拍了拍何亦薇后背,立马回身去护,直接将皇帝扑入马车之中。 破空箭声骤停,皇城护卫赶到,刺客慌忙退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行刺已经结束的时候。一支利箭却突然袭到,直直刺入站在马车前的李文煦后心,穿胸而过。 “王爷!”何亦薇奔过去扶住李文煦。 他却晃晃悠悠对马车里的人道:“父皇,安否?” 那无比高傲的昱国皇帝从马车里坐起,却依旧高傲的看着他,“无碍。” 一得了这两个字的回应,李文煦突然脚下一软就往后倒。何亦薇扶不住跟着倒了下去。 皇帝下了马车,在皇卫的簇拥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仿佛躺倒在他面前的不是儿子,而是仇人。 “咳咳——”李文煦几声咳嗽,带出浓稠的黑血。 “箭上……有毒?”何亦薇心痛不已:“王爷先不要说话,凝神静气。” “阿薇。扶我起来。” 何亦薇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照做。 下一刻,所有的禁卫,所有的王府护卫,所有聚在周边还未散去的百姓,都看到令人感怀的一幕。 七王李文煦,带着穿胸之箭,身中剧毒,向高高在上的昱国皇帝行跪拜大礼。 “儿子李文煦,谢皇上重恩,方能在朝堂之上大展宏图,谢父亲教养之恩,愿父亲安平顺意,长命百岁。” 说完这话,李文煦竟是支撑不住,再次倒地。这哪里是在谢恩,分明是在作别。 李文煦倒在何亦薇怀中,脸色惨白,嘴角渗血,泪水也顺着脸颊划过,轻轻地笑了:“还好,你在。” 只这一句话,何亦薇已经哭成泪人。对皇帝,他是臣,亦是子,规规正正的礼节,冠冕堂皇的话语。对何亦薇,他只是丈夫,所以只用了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 护卫从最近的医馆找来了大夫,替李文煦看伤,将他抬走。何亦薇本想跟去,却被皇卫拦阻,带到了皇帝的轿辇前。 她遵循礼节未有抬头去看天颜,皇帝却好似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是七王宁可自毁前途也要护佑的那个江湖女子?” “皇上,臣妾是七王侧妃何氏。”何亦薇对皇帝的说法深感痛切,却依旧恭敬。李文煦为救他受伤,此刻生死难料,他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毫不关心。 皇帝一言不发,就这样回了皇城。 等何亦薇匆匆回到王府,里里外外已经乱作一团,太医匆匆赶来,峄城里的名医也都被请来。 半院的人哭哭啼啼,另外半院的人诚惶诚恐。 杨漓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晕倒在床,王妃虽然依旧淡然,却还要疲于应付不断喝骂的淑妃。 这一刻,何亦薇才真切感受到,为何皇家都更青睐名门闺秀。淑妃举手投足之间,俨然一个骂街之妇,而周子依却依旧淡然谦恭,沉静儒雅。 淑妃见何亦薇出现,又见她一身打扮和半襟的血迹,喝问道:“听闻事发之时你也在?到底发生何事?是你惹了什么人让我儿受此重伤?” 何亦薇不知该回答哪一个问题,便选择了沉默不语。 “都是你!你就是个灾星!”淑妃一边火急火燎地喝骂着,一边焦急地哭着。 何亦薇无奈而叹。她该哭着承认自己是灾星,还是该反驳,还是要提醒这位淑妃娘娘,此刻应想办法帮助李文煦从中获益? “王爷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淑妃抹着泪,愤慨无比。 “妾不哭,是因为王爷活着,而且一定吉人天相!”如果哭有用的话,那她把眼睛哭瞎十次都愿意,可是她坚定地认为,李文煦不会死,所以不能哭。 淑妃此刻将所有罪责都定在何亦薇身上,见她顶嘴,怒目而视。 内屋一个大夫却抹着额间汗匆匆出来报喜:“禀淑妃娘娘,王妃,王爷已无性命之忧。” 淑妃心急如焚,丢 分卷阅读182 下何亦薇就奔了进去,周子依露出笑颜,何亦薇却喜极而泣。 这天大的好消息让那屋外等着的人雀跃起来,虽然他们的雀跃与周子依,与何亦薇的欣喜都不一样。 何亦薇叹着气,退到了跨院里,对虚空招了招手,“暗卫现身,我有话要问!” 一个暗卫凌空而下,恭敬行礼。 何亦薇直接开门见山:“平日王爷只要出府,都有暗卫相随护卫左右,今日暗卫为何没有出现?” 那人欲言又止,最后苦笑:“王爷有令,何王妃与王爷同在时,暗卫只护何王妃安危。” 竟然是……因为她? 那暗卫又道:“当时我等护在周围,无法辨明您是在马车中还是在斗篷下,又见刺客虽然来势汹汹,却并未真正痛下杀手,便判定您暂时无忧,只护在近处未曾现身。” 何亦薇心间颤颤,开始后怕。回想当时,曾福等人正在与地上六人缠斗,而房顶弓箭手射出的箭都钉在马车顶,分毫没有伤及周围人群,也分毫伤不到她。所以,暗卫谨遵李文煦之令没有出现。 摒除杂念,细细而思,此事蹊跷。 皇上出行,不会没有护卫随行。可刺客来袭却只有王府护卫相护,皇城护卫却是姗姗到来。而且当时,皇帝出马车高喝,箭羽先停,皇卫才到。 李文煦的马车虽较普通马车有所加固,但刺客的箭射到马车能穿刺,却无法穿透,箭箭如此,力道刚好,也是蹊跷。 想到此处,何亦薇心中幽幽,突然明白,这是一个杀局。是一个皇帝用来试探自己儿子的杀局。 李文煦护着她下马车提醒那句“有蹊跷”的时候,恐怕已经想到了。 李文煦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好,你在。”若是她不在,暗卫现身相救,皇帝对李文煦的怀疑必将再度增多,他的多年经营必将毁于一旦。 如此思来,当时李文煦带她离开,皇帝冲出来高喊,不是吸引刺客,而是试探李文煦更在意谁。怪不得,皇帝最后还确认了一下她的身份。 七王李文煦,心心念念用半载光阴翻了大半个昱国寻回来的女子,在那一刻不如皇帝重要。所以,皇帝问完话便放下戒心走了。 何亦薇让暗卫通知景平峰来见,自己则悄悄回到青竹院。 昭郎啊,你险中求胜,我必不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她的计划,匆匆而改,即将开始! 第八十二章 反杀 辰时三刻,一向不入厨房的王妃竟然出现了,说想给王爷做一碗粥,把所有厨娘、杂役都赶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何亦薇从厨房后的小仓库悠着步子走了出来。 周子依一见她,面色不愉,“好端端的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见,非要让景平峰通知我到厨房来?” 何亦薇指了指四周,回道:“这里安全。厨房虽是人来人往,但屋外却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所以不怕被人偷听。” 周子依冷冷看她,“王爷还没清醒,我逗留不了多久。” “是。妾长话短说。”何亦薇也知时间紧迫,“此次暗杀不管是何人所为,王爷都替皇上挡了一箭。我们当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何亦薇没有将对皇帝的怀疑告诉周子依,哪怕这怀疑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又在想些什么诡计?”周子依竟然有些怒意。 “王妃可以不信,请先听妾讲完。” 周子依冷哼一声,不再打断。 “昨日王爷受伤之时,我在一旁亲口听到他对皇上说的话,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却只表达一个意思:儿子对父亲,情意深重。” “刺杀之人怕是抓不到了,就算抓到也未必会供出幕后之人。我们何不借了这机会向皇上表达王爷的赤子之心。” 周子依有些不耐烦地道:“说得轻巧,你以为讲几句话,就能改变王爷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我见皇上机会甚少,哪里能说得上话。” “不是王妃您,是淑妃娘娘。”何亦薇淡淡道:“按原定计划,淑妃娘娘明日一早便要回宫。皇上定会问起王爷伤情,那个时候岂不就是最好时机?” 周子依终于听了进去,转头正眼看向何亦薇。 何亦薇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周子依,“妾希望淑妃娘娘能够从王妃这里发现玉坠,还有书房里的一幅围猎图,并撺掇娘娘将它带回宫中。” 周子依接过细细一看,只见玉坠之上细细刻着几个字:“愿吾父福寿安康。” 这是何亦薇给老爹何海准备的寿礼,却没想送不出去用到了这里。 “如果这些事情对王爷有利,你自己为何不去?”周子依想起上次联手,李文煦第一刻便发现何亦薇参与,自己只是得了几句“辛苦”、“谢谢”,其他一如往常。 “淑妃娘娘不信我。” 周子依冷笑:“那我凭何信你?” 何亦薇见周子依仍有顾虑,只能道:“ 分卷阅读183 就算王妃您与我会产生嫌隙,您也一定知道,妾所做的都是为了王爷。” 周子依盯着手中的玉坠,久久难以确定,只应诺“会考虑”便离开了。 周子依发怒让那些一直哭哭啼啼的人都散了去。杨漓醒来后带着病体去看了一眼李文煦,哭成个泪人。而何亦薇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悄悄来到李文煦房内。 这一次,李文煦伤得极重,利箭穿胸,差点伤到心脉。从被大夫救治过来,就一直时醒时睡,此刻却是昏睡过去。 何亦薇轻轻握了握李文煦的手,泪如雨下:“快点好起来,今日过后,一切都会是我们奢想过的样子。” 不敢在李文煦房中待太久,以免招了周子依或杨漓的恨,她很快便悄悄离开。 次日一早,淑妃带着无意中发现的那幅围猎图和玉坠返回皇城。 何亦薇得知此事,嘴角不自觉上扬,反杀之局开启,今夜过后,整个梅苑将会焕然一新。 可谁想,午时刚过,嘈杂之声便扰了青竹院的安宁。 何亦薇抬头一看,竟是周子依、陈柳音,还有几个家丁丫鬟,带着一个淑妃宫里的宦臣,匆匆而入。 “淑妃娘娘口谕:侧王妃何氏,品行不端,心性不正,恃宠放旷,蛊惑七王,自即日起,逐出峄城,不得再入半步。” 听完这口谕,何亦薇心头暗笑。淑妃不喜欢她也就罢了,这个时刻不忙着帮李文煦在皇帝面前多说好话,反倒急着把她赶走。作为一个母亲,是有多不了解自己儿子的雄图大志,又有多么分不清轻重缓急。 “哪个是何氏啊?”那宦臣颐指气使高高在上问询。 “妾,正是何氏。”何亦薇知道这宦臣回去复命,少不了将她的一言一行传递回去,便恭恭敬敬地回应。 “淑妃娘娘心慈,准你一个时辰收拾行李细软,收拾好了即刻出城,不得耽误。” 何亦薇心中一慌,立刻出城怕是会打乱计划,无论如何也必须等到今夜过后。 “公公。妾乃女流,如今天色不早,此刻出城怕是无处安身,还请通融一晚。” 那徐公公冷冷地瞟了何亦薇一眼,“淑妃娘娘的命令,你敢不从?” 在何亦薇心中,没有一件事能大得过李文煦。若不是因为淑妃是李文煦的母亲,她才不会有所顾虑。可此时确实没有理由道与这宦臣听,更没有理由去说服周子依。 实在没法,何亦薇只能领了命。那徐公公这才满意离开,又多番叮嘱王妃,定不能再让这狐媚之人见到七王。 原来这为母之人始终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被魅惑,被牵连伤害。可一切恰恰相反,分明是镇石门何家因为李文煦被牵连进了朝堂纷争。 云萱开始忙里忙外的收拾起来,可收拾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什么进展。玖儿是一向不参与琐事,便在一旁站着,看着,冷笑着。 何亦薇则是坐在院子里打着哈欠。那些护卫丫鬟好些都得过她赏赐,也不敢催得太急,只能干着急。 陈柳音站在院门外,似笑非笑,时不时看看何亦薇,又看看那满院里无措的人。 周子依送走徐公公折返发现何亦薇还在敷衍般收拾行李,立马就怒了:“淑妃娘娘的命令,连我都不敢违抗,还是不要相护为难的好。” “怎么会呢?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呀。”何亦薇道:“妾只是需要点时间整理一些随身之物。” 短短几月间,周子依对何亦薇的态度已经大相径庭,每次面对她,虽然仍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温婉之态,神情之间却满是不耐烦。 “也是王爷太过于骄纵你,你才会这般为所欲为。”周子依眼见云萱一直拖延,心中不满,“来人,替何王妃收拾行装。” 这下何亦薇彻底慌了,“这房里的东西,只有云萱清楚……” 话未说完,周子依直接打断:“所有物品,全部整理好放上马车,一辆不够就再找一辆来。等出了城,你们慢慢收拾。” 看来周子依是铁了心要将她赶出峄城。她笃定哪怕李文煦醒来之后再生气再舍不得,也不会违逆淑妃的意思,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眼看日头西沉,何亦薇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继续拖延。“王妃!妾此去怕是再没机会回到王府,能不能让妾再见王爷一面。” 周子依略有心软,启唇未答。 一直静默在旁的陈柳音却突然插话:“这不妥吧?若是被淑妃娘娘知道了……” 周子依一听,面色立变:“不必了,何氏还是尽快出城,不然今晚就要露宿山野了。” 此时,那些丫鬟们已经把何亦薇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准备往外搬。玖儿看向何亦薇,只等着她一声令下出手阻拦。 何亦薇轻轻摇头,能阻得住一个,阻不住所有人。能阻拦得了一时,却不能拖延到晚上。 也许是天意吧。李文煦赢得了上天的一次机会,却败给了自己身边的女人。 概叹无用,何亦薇只得对云萱和玖儿摇摇头,示意:算了 分卷阅读184 ,走吧。 就在此时,曾福却突然出现了,还显得很是慌张,“王妃!宫里……出事了!” “何事?”周子依教养很好,遇事总能平静待之,此刻也是一副泰山自若的神情。 曾福左看看右看看,假装此事难以说出口,而后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曾福话一说完,周子依大惊失色,少有的将怒意和震惊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何亦薇……你……”周子依怒火中烧,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平定了些,才道:“这下正好,你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周子依将一众丫鬟杂役赶出去,怒意不减:“曾统领,把宫里的事情说与何氏听。” 曾福显得有些慌张,道:“今晨,淑妃娘娘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昨夜皇上在淑妃娘娘处见到一副画,画内有夹层,夹层内是对皇上不勤政不重民的控诉。” 周子依见何亦薇并无半点慌张,怒道:“昨日是你刻意让我将那画作交与娘娘带回宫中,分明就是你提前做了手脚。” 何亦薇面无表情地请了周子依和陈柳音入房内坐定,悠悠然然地煮起了茶。 “你还想拖延时间?”周子依已经没有耐心,她本来就对何亦薇不再保有初时的好意,再加上曾福刚刚说的事情让她乱了阵脚。 何亦薇倒上一杯茶,恭敬递给周子依。周子依没有接过去,怒火仍旧没能平息。 何亦薇不慌不忙地道:“拒妾所知,这幅画作于沧澜国,是王爷当年身在异乡的思乡之作。画上是王爷八岁时随皇上秋猎的场景。画中所有人都模糊不清,唯独皇上和淑妃的形象跃然在上。” “妾想让皇上看到这幅画,是为了证明在王爷心中,那场秋猎,父子之情深刻入心。” 这全是因为何亦薇懂了李文煦最后对皇帝说的那些话,前半句谢朝堂扶持,后半句却已儿子身份表达敬父之心。她要把这个局做完整,才想把这幅图送进宫去。 陈柳音在一旁冷冷一笑:“王爷可从来没有闲情逸致跟我们讲这些。何王妃你到底是炫耀还是自得?” 何亦薇看了陈柳音一眼,又瞟了周子依一眼,见她脸色不好,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份画作在王爷从沧澜返回时,受到一些损伤缺了一角。后来,王爷找巧匠将那一角修补,此后看来竟是没有半点毁损迹象。” 陈柳音接过话头反问:“何王妃莫不是想说,是那人修复的时候,将谋反之物藏了进去?就那么巧,那人早在多年以前就预料到了皇上会看到这幅画?” “当然不是!”何亦薇镇定自若地笑道道:“妾只是想说,在此之前,妾也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淑妃会到梅苑小住,还提前准备好这逆反之物。” “难不成,是王妃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将画作改换?”陈柳音又在刻意引导周子依胡思乱想。 何亦薇道:“当然也不是。” “何亦薇!”周子依怒道:“你什么意思?” “此事干系重大,还是等王爷醒来,再由王爷来判断定夺吧。” 何亦薇悠悠然喝起了茶,因为她已经看懂了。现在,等的就是景平峰了。 发生此等大事,周子依也不敢自己决定,便只能让曾福去候着,李文煦一醒便告诉他。 黄昏色浓,暗夜初到的一刻,景平峰来了。 第八十三章 赶出峄城 房内,六个人,坐于首位的是王妃周子依,旁边站着她的近侍银翘。坐于西位的是陈柳音,旁边站着的是莲儿。何亦薇坐在东位,身侧站着的却是景平峰。 玖儿和云萱一个守着院门,一个守着房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暗卫却在暗处悄悄蛰伏。 周子依实在等不及,催促景平峰把打听到的消息速速上禀。 景平峰也不耽误,直接开口:“今日午后,淑妃命人传来消息,带回宫里的那幅秋日围猎图,已经承给皇上见过。” 景平峰眼睛在众人面上扫过,又道:“皇上发现画作有夹层,拆开后看到一张薄丝绢,上书逆反之心。”与曾福所言不谋而合。 “皇上当即大怒,可念在王爷重伤,又念及淑妃求情,此事暂且不提,日后再做详查。淑妃娘娘的意思是,王爷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整个王府都要彻查,千万不能牵连了王爷。” 何亦薇顺着景平峰的话道:“王爷对皇上忠心不二,对父亲情深义重,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不是牵连,是一定要查出这府中的异心之人。” 陈柳音突然抢过话头:“何王妃认了岂不就不会牵连到王爷了么?” “为什么是我认?”何亦薇淡然反问,继续拖延。 陈柳音一声冷笑,对她的态度也是极为不满,“撺掇王妃将玉坠和画作带回宫里的人是你,所以你就是那个最可能在其中放置逆反之物的人。不管是不是,你担下了,王爷便安全了。” 何亦薇双眸一弯,带着冷冷地笑意看向陈 分卷阅读185 柳音,“就这么着急置我于死地?” 陈柳音这才发现自己失仪,今日她对何亦薇的态度发生极大转变,就连周子依都有所察觉。 何亦薇倒也不急,转而问道:“王妃,景平峰只字未提玉坠一事,不知是不是您告诉过陈姬?” 景平峰只提到画作,陈柳音却说了玉坠。这画作是淑妃堂而皇之从书房带走,而那玉坠是何亦薇在厨房悄悄给了周子依。 周子依本来气得头脑发昏,此刻却突然冷静下来,她知道事有蹊跷,却一时想不通透。 何亦薇笑了笑,又道:“有一件事,妾请王妃赎罪。当时妾在厨房曾言,那里安全无人偷听,实则四下遮蔽之处众多,恰巧适合隐藏偷听。” 周子依双眸颤颤巍巍,突然明白过来,吗,猛然一拍桌。 银翘闻声而跪,瑟瑟发抖。 何亦薇却突然开怀而笑:“我还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引你们露出马脚,竟然不打自招。不急,还请景队长再说一次,在淑妃娘娘殿中发生何事。” 景平峰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淑妃返回锦华殿不久,皇上便前往探望,问询了王爷情况,听闻王爷遭遇暗箭命悬一线,一怒之下摔碎茶杯,下令彻查。” 景平峰讲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番讲的,与中午、与刚才都不一样。 “今日淑妃令人传来的秘密消息便是这个。是以……皇上根本没有见过那副秋日围猎图,更没有拆开看到里面所谓的谋反之物。”景平峰淡定讲完。 这才是这个局最重要的部分。 “所以……”周子依终于明白过来,道:“这是一个局?” 何亦薇点头:“此局牵连甚广,也的确牵出了很多埋藏在王府,甚至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未提前相告,还请王妃赎罪。” 陈柳音先前的短瞬慌乱、惊讶都已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自信从容。“何王妃的意思是……这局为我而设?” 何亦薇回以笑容:“是!” 陈柳音面上没有一点慌乱,笑嘻嘻道:“何王妃,我一个不受宠的人,害你有什么意义?我是偷听了,可我什么都没做。” 何亦薇冷冷盯着陈姬,一字一字恨恨道:“你要害的不是我,或者说不只是我,还有王爷!” 陈柳音依旧镇定而笑,似乎何亦薇所说的人并不是她。 景平峰在一旁见几人你来我往不敢插话,这时见几人都沉默下来,忙道:“各位主子请听属下道来。” 这一刻,她们才想起还站着一个暗卫。 景平峰后颈冒汗,继续道:“昨日王妃与何王妃密谈之时,守在厨房外的银翘曾贴墙偷听。而后银翘与陈姬偶遇,陈姬得到一张字条,看过字条后便去找了府里负责采买的小蛮子。” 偶遇,不多一言,也不刻意贴近,藏得深所以才这么久没被人发现。 “今日一早小蛮子借着出府采买的机会,与淑妃返回皇城的车辇相遇,从淑妃近侍流莺那里带走了秋日围猎图,带至五叶坊。” 何亦薇微微发颤,但见周子依与她一样,都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参与。 “一个时辰后,宫里采办物品的齐公公到五叶坊带走画作,于黄昏前返回宫中交于流莺。” 周子依听完面色凝重,陈柳音却已脸色发白。 “皇上没看到那副画实在是幸事。”周子依感慨着。 “他们敢这么做,就一定做好了让皇上看见画中暗藏之物的完全准备。”何亦薇解释道:“比如皇上观画时,侍女一不小心打翻一杯茶水,又或者五叶坊在处理时刻意留下破绽。” “所以……”周子依不解。 何亦薇道:“所以,这幅画根本就没有机会呈到皇上面前。” 景平峰接道:“而且……现在这幅画再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了。不管他们做了怎样的手脚,那件物品都不会到达皇上面前。” 这样的物品,若是留存下来,难免留下隐患,销毁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何王妃你也知道这幅画一毁,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没有证据,又怎么指控陈姬?”周子依担心李文煦醒来无法交代。 何亦薇却笑了,“其实,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里的陈柳音、银翘、小蛮子,还有宫里的齐公公、流莺,都已经被揪了出来。” 景平峰在一旁,见大势已定,心中似落下一颗石头般舒了一口气,“准确的说,从昨天到现在,顺藤摸瓜会查出更多。这些人会在今晚要么死于意外,要么死于暴病,要么彻底失踪。” 本来这个局,不需要她来拆穿,但偏偏淑妃要赶她走。她一走,王府里的各路眼线便会空出精力,说不定会发现其中端倪破坏此局。 曾福提前讲述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留住了她。景平峰提前到来,将这几个关键人全都困在了青竹院,外面的计划继续进行着。 这是何等杀伐的大事!屋内没有一人说话。 突然,陈柳音吃吃笑了: 分卷阅读186 “你们以为王爷可以只手遮天么?你们试试在宫里一口气制造那么多意外,看会不会惊动皇上?” 景平峰并没有被陈姬的言辞惊讶到,反而是冷笑:“今夜之后,地覆天翻,死几个小人物而已。更何况,这些事根本不需要王爷的人亲自动手。” 皇室权斗,一瞬生一瞬死。有人能在淑妃身边安插眼线,李文煦便也能在其中安排细作。更何况,还有云雾山庄那遍布整个峄城,侵占整个皇城的消息网。 何亦薇突然长长呼出一口气,笑道:“我要做的,便只是吸引目光,让这府里的暗探在今夜之前无法与宫里的人互传消息。” 众人都以为,到此,所有事情算是有了一个清算,却没料景平峰又道:“不止如此,五叶坊,以及与五叶坊暗中传递信息的所有人,都将彻底失踪。虽然不能连根拔起,但对于埋下这些势力的人而言,已是一番重创。” “是!”陈柳音欲哭无泪的笑着:“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宫里的局势了么?” 陈柳音刚说完,景平峰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何亦薇也笑了。 “陈姬,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何亦薇道:“今夜王府之局为你而设,也是为你主子而设。只要你传递出去的消息是王爷昏迷不醒,一切顺利。只要你接到的消息是皇上今日勃然大怒,那这个局便成了。至于其他,根本不重要。” “我自认一切做得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引你怀疑是王妃在背后谋划,我跟银翘和小蛮子从不多说一句话,甚至还刻意假装打骂小蛮子。你……为何怀疑我?”陈柳音依旧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权斗!”何亦薇道:“如果只是与我相斗,我恐怕早就信了你的话怀疑王妃。可吴地之乱,分明是针对王爷,而我和我镇石门只不过是那场局中的牺牲品。” 何亦薇看了看周子依,见她此刻已是平静至极,想来是知道宫里的事情不会威胁到李文煦,心中安定。 “以王妃和杨夫人的家世背景,若是她们参与权斗,一旦输了极有可能会输掉整个家族的前途甚至是性命,侥幸赢了,获得好处的是别家的王爷而她们则会阶下囚。所以,只有你陈姬才会卷入皇权争斗。” 陈姬听完,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周子依突然想明白:“陈姬以为,只要在画中做手脚,我们两人会互相猜疑,不管最后我们谁斗跨谁,她都算赢。” 何亦薇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陈柳音彻底失望了,她最后的期待已经完全破灭。这一场争斗中,她败下阵来,宫中不论输赢都不会影响她的结局。 “好吧!我输了!我承认不如你!”陈柳音起身欲走,却被景平峰拦下。 陈柳音大笑道:“这个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要杀要剐随你,我只想打扮得体面一些。” “我还有疑,你……”何亦薇想问的话太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柳音本已走了两步,突然止步回头,笑道:“那碗汤圆的毒是我让牛二下的,因为我骗她柔姬因你而亡。早知你会是我的绊脚石,我当时应该让你吃,而不是假意替你挡去灾祸换你信任。” 自己毒自己?怪不得当时岑大夫说毒不死却难以拔除。原来她早就算好。 “那老鼠也是我的安排,第一次你心慌意乱信了,没想你后来却防备于我。”陈柳音阴恻恻笑道:“不过你按那其中所言去看看,意料之喜哦。” “芷苒也是我逼的,我逼她帮杨漓做假证,一举两得,既害了你,又让王爷误以为是杨漓所为而疏远她。只是我没想到芷苒那么……脆弱。” “至于到底是谁跟我联手……”陈柳音笑呵呵道:“我不会告诉你,永远不会。” 陈柳音与朝堂势力相勾连,在王府里搅动风云,只怕除了针对她之外,也做下过不少恶行。她认了输,却不愿供出那人,也是仇恨在心,盼着能替她报仇。 陈柳音见她面色凝重,突然转头对周子依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我想问一句,这个王府里谁做主?王妃?还是何王妃?” 这句话,何亦薇用来将过杨漓的军,现在却被陈柳音用来将她的军。 周子依面色沉沉下令软禁陈姬,把银翘交给景平峰处置,而后沉着步子走了。 这一局何亦薇赢了,但是王府护卫和暗卫瞒过周子依全部听令于她,却是她输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从明日起,埋在淑妃宫里和梅苑的细作都将消失。 第二日一早,天微亮,周子依再次出现在了何亦薇的院子里。这一次没有丫鬟,也没有护卫,全是家仆,二话不说将何亦薇房内昨日已经整理好的物品全部搬走,足足装了三辆马车。 何亦薇揉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被拉出青竹院。此刻的周子依不仅不信任她,连护卫都不信任了,这样下去,作为王妃她将如何自处。 何亦薇好奇得很,问道:“王妃,妾昨日已经证明了清白,您也知道这是陈姬所为,为何还要逐我出城?” “这是淑妃娘娘的命令, 分卷阅读187 已经延后了一日,自然不能再留你。” 何亦薇无奈摇头苦笑,道:“一定要赶我走?” 周子依缓缓靠近,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何亦薇,你觉得你一切都没有做错,但你真真切切让我感到了害怕。我不知何时你就会来对付我,更不知如何才能防得住你。王爷宠你、信你,我便更容不得你。” 何亦薇也压低声音道:“您就不怕王爷生您的气,又去接了我回来?” 周子依笑道:“王爷正在养伤,没有精力管顾你,更没有机会去找淑妃娘娘收回此令。等过些时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第八十四章 密道情浓 晨雾渐散,城门初开。 何亦薇一行人出了峄城。 周子依急不可耐地赶走何亦薇,她赌的是李文煦不敢违逆淑妃之意。何亦薇坦坦荡荡离开了峄城,她赌的却是李文煦的一颗真心。 暖阳初升,城外五里,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丢下马车回去复命,空留她们三人和三辆马车。 何亦薇无语失笑,叹周子依突然在这个时候犯了傻。 谁料她们还在笑语晏晏,四周却突然冒出几个手持大刀之人,不由分说做势就砍。玖儿眼疾手快,拿起马鞭就挡。 可比她更快的却是王府暗卫。暗卫躲在暗处早就发现了这群人,只待他们出手当场擒获。谁知那几个人不过是峄城里的混混,收人钱财□□的亡命之徒。 何亦薇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幕后之人只能是早晨刚刚威胁过她的周子依。怪不得那几个车夫突然就丢下她们回去复命了。 她什么也没说,丢下马车跟着暗卫悄然返回峄城。进城的时候,暗卫借口一起进去容易引起关注,便让她们三人一个个经过城门。 谁想她当先进去,景平峰突然窜出来,带着她从小道绕走。不用问,她也知道是李文煦的安排。这一刻,只怕李文煦不信玖儿。 景平峰将她带到一处香铺,直接穿到后院,进到一间房内掀开床板指着一条黑黝黝的小道,“这条暗道直通梅阁书房。” 他递来一个油灯,又道:“属下……咳……不便与您在这狭窄小道中同行,您请自行……” 何亦薇愣了片刻,问道:“有何不可?” 景平峰面露苦涩笑意,“没有不可,王爷也没这个命令,但是咱家王爷在护您这件事上,心眼不大。” 何亦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景平峰也是极其了解李文煦,生怕他吃醋。她不得已笑了笑,举着油灯迈步而入。 密道仅可一人通过,空间极为狭窄,路途却不算太远,不过盏茶功夫,便已经到了尽头。何亦薇轻轻敲了敲尽头的石壁,不知开门机关在何处。 “轰咔”一声,头顶散下光影,怀彦冒头来看,又放下一个□□,引了她出去。 何亦薇上去才发现,所谓密道入口,还真如陈柳音所给的那字条一样。这可不是件好事。 她一回头,见怀彦一脸无措,略带尴尬抱怨了一句:“这么重要的密道,用来安排私会!” 何亦薇不好意思笑了笑,还在想怎么回答,怀彦又道:“我们忙着查凶手的时候,竟然被叫回来做这等‘大事’!” 这下何亦薇不敢说话了,怀彦这般抱怨定然真有急事在忙,只是因为他最熟悉书房暗道,李文煦才让他在此接应。 何亦薇任凭怀彦接过油灯带她去了李文煦房里。 李文煦正睡着,脸色还好,唇间也有血色。何亦薇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喜极而泣,却又怕吵醒他,便生生把泪水吞了回去。 李文煦“嗯”了一声,“你来啦。” 这句“你来啦”彻底击溃了何亦薇的心。这比千万句甜言蜜语都更有意义——李文煦在等她。 “听闻你昏睡了一天?”何亦薇轻轻抚了抚李文煦的眉,看着他缓缓睁开双眼,缓缓牵动嘴角,笑意弥漫。 “是有点昏,但是没有睡一天,都是装的。”李文煦道:“而且我也不愿浪费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 何亦薇听李文煦这么一说,有些心痛,又有些怅然。即使没有自己,李文煦也不会就此败下阵来。 李文煦却突然嘟哝着:“这次伤得重,起不来。” “那就别起来。”何亦薇满是心痛。 “可是……想抱你。” 何亦薇鼻子一酸,轻轻扑到他身上,又很怕压到他的伤。 李文煦呵呵一笑,道:“还想……亲你。” 何亦薇娇嗔道:“等你好了。” “好吧。”言语中有些不情不愿。 何亦薇实在不忍伤了他的心,便凑上前去,在他脸颊轻轻一啄,羞红了脸。 李文煦倒是十分心满意足的笑了,良久才道:“听闻自我重伤昏迷,所有人都哭得死去活来,你不管不顾,竟是连一滴泪都没掉过。” 她倒是想哭,可看着那些虚情假意 分卷阅读188 的哭泣就变成了想笑。但转念一想,李文煦这一番稍显责怪的话语,才是他对自己真正的在乎。人只在乎放在心底的人会有何情绪,李文煦也一样。 何亦薇不希望李文煦误解,刚想解释,却听李文煦道:“但是我知道,你很辛苦。” 何亦薇抬起头来,看着精神并不怎么好的李文煦,强撑着睡意,笑意盈盈。 “我知道,在我倒下的时候,你强撑着所有压力,忍住所有泪水,替我做了很多事,但依旧不得我母妃喜爱。” “你不知道!”何亦薇泪水滑落脸颊,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哭,但是我不敢,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人中龙凤,一定会吉人天相!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无助,一点都不知道你的计划,却要去猜测着设局,生怕走错一步让你输了全盘。” 这是何亦薇的真心话,她绝不愿相信李文煦一个谋划了那么久的人,在这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刻会遭遇不幸。 “我……知道……都知道”李文煦笑着,如夏日和风。 何亦薇见他那和暖的笑意,只觉得一切都值了,撒娇道:“知道就好。” 李文煦在极为困乏的时候,依然被逗笑。 “阿薇。此刻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所以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嗯。”何亦薇点点头,知道这美好时光一不小心便会让之前所有努力化为乌有,再不舍还是得暂别。 “那……再抱抱我……回去吧。”李文煦笑道:“只许一会儿。” “好。”何亦薇乖顺地点点头,极为不舍。轻轻将头靠在李文煦的胸膛之上,隔着被褥感受不到温度,只能感觉到轻微的起伏,却让人无比安定。 何亦薇返回之时,怀彦在书房里忙着整理各处搜罗来的消息,她稍微驻足,笑道:“怀彦……” 怀彦耳朵一颤,怎的跟王爷有难事拜托时一个语气? 何亦薇笑着靠近,在他面前止步,“其实有两个事,我本想告诉王爷,但他如今重伤便不想扰了他心,想来想去,还是得劳烦您。” 怀彦心头一颤,怎么跟王爷有事相求时一样用了“您”? 怀彦忙起身行礼,“请何王妃吩咐。” “吩咐谈不上,就一件事。陈姬曾经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明了这密道入口和机关所在,烦您查一查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 她说得极为简单,生怕怀彦不耐烦。然后原路返回,安安稳稳回到香铺。 景平峰竟然还在房门口等着,见她出来,焦急的神色突然缓和,“何王妃,您院里的两位另安排好了,委屈您暂且在此住下,所需所用自有人安排。”他滞了滞又道:“属下还有要紧事……” 何亦薇汗颜,“去吧。”李文煦为了见她,把两个人都支来此处,她简直愧疚得无地自容。 虽然愧疚,可心里甜得如蜜。 这一夜,沉沉夏夜闷在心,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烦的。何亦薇实在是睡不着,悄然点了油灯掀开床板便钻进了密道。 到得尽头,却见那□□好好放着,正方便她上去。而那顶部的暗格也是轻轻一推就开,仿似怀彦并未关好。 她猫着腰从书房门探出头去,却见李文煦房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护卫,纷纷瞥眼朝她看来,可也仅仅是看着。 她讪讪一笑,那两人不自觉将脸撇开,仿若未见到她。 何亦这才明白,一路而来,从□□到暗格,再到这房门前的侍卫,大概都是李文煦安排过的。 她从两个护卫中间穿过,推门而入,又将门从内栓好,脱下染尘的外衣,钻进了李文煦被中,轻轻一靠,“昭郎,你的小猫想你了。” 李文煦下巴在她额间触了触,悄声道:“我也想你了。” 接连几日,何亦薇都是晚上悄悄来,天亮悄悄走,偶有睡过了头,护卫还会轻轻敲窗提醒。 等到几日后,李文煦稍微有了点精神,何亦薇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口:“昭郎,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那是皇上的试探?” 李文煦莞尔一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何亦薇甜笑撒娇:“没办法,你惯的。” “皇城护卫,有我的人。”李文煦平淡回道:“所以,早就知道皇上想试我,只是不知时辰和地点罢了。” 何亦薇惊道:“你当时想着护好他,就不怕我被波及了?” “不会的。”李文煦十分笃定的回答。 “因为暗卫?” “这你又知道了?”李文煦有些诧异。 “嗯。我强迫他们告诉我了。你给的命令是,若你我同在,护我不护你。所以当时,你已经身处险境,暗卫却因为我还安全便没有出现。” “可也正是这样,我才躲过一劫。如果当时暗卫前来护卫。”李文煦道:“皇卫恐怕真的会下手。” 皇家无情!何亦薇有些心疼,便毫不掩饰地拉住了李文煦的手。 李文煦用力回握了 分卷阅读189 一下,道:“所以你知道了吧,阿薇你才是我唯一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 “不止我。还有你的暗卫。”何亦薇笑道:“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介意他们听到,不是么?” 李文煦笑了笑,没有否认。何亦薇也笑了笑,脑中闪过一个玩笑念头,道:“那你说,你抱我、亲我,他们听到了会怎样?” 本以为李文煦会生气,或者脸红,没想到他竟是一笑,道:“那是看到的,不是听到的。” 这一次,换何亦薇害羞了。脸红着突然掀开李文煦被子钻了进去,那手便不安分起来。 李文煦忍不住低低□□,何亦薇凑在他耳边问:“那这样,他们听得到么?” 李文煦咬了咬唇,应道:“若觉不对,会自行避走。”可那心思已经飘飘然。 “哦。”何亦薇突然止住动作,收回了手,“没意思,不好玩。” 这等要紧事,在她脑子里就是有没有意思?李文煦莫名焦躁,却见她一脸坏笑:“王爷可要快快好起来,然后……自己来找我。” 这话中听!李文煦朝她脸上一吻,抱着不放了。 第八十五章 你得逞了 何亦薇靠在他肩头,突然又问:“但是那毒箭……”皇帝有心试探,却没有必杀之心,为何还会有毒箭? 她心惊胆战,“你没想到有人会暗放冷箭?那支箭,是想杀谁?” 李文煦沉默良久,道:“没谁。”这句话很有意味。 何亦薇打了个冷战,问道:“昭郎莫不是用了和陈姬同样的苦肉计?” “嗯。” 只这一个字,何亦薇便彻底明白。李文煦早已知晓皇帝要试探他,便提前做下安排,让他自己的人借机用毒箭伤他,将皇帝的疑心引向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那……昭郎你的局,也包括在床上躺这些天?” “是。”李文煦笑道:“取信圣上很难的。” “可是那一箭差点伤到了心脉啊?”何亦薇突然惶惶,他才在鬼门关游走一遭,差点就见不到了。 “如若不然,这戏就不真了?”李文煦倒是淡然。 她哼了一声,埋头感伤。 “好了,我一并告诉你吧,免得你胡思乱想。”李文煦不知怎的突然想通,决定全都告诉她。 “我借圣上刺杀之局,以一出苦肉计引他怀疑太子,而且景平峰应该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圣上查便一定能查到。但如果不查,那便是我时机未到。” 何亦薇不由自主一颤,问道:“那个人是谁?” 李文煦叹气:“还不知道。陈柳音闭口不言,其他人个个都是死士。”他讲完,默了下去。 这个人不论是谁,都并非凡人。他能够在淑妃和李文煦身边安插这么多人,却又能令得这些人对他的事守口如瓶。若不是此番先怀疑上了陈柳音,哪里有这顺藤摸瓜的机会。 两人神思悠悠,默然了好一阵,心中各有所思。 李文煦突然道:“阿薇。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的么?王府里的你揪出来,朝堂上的让我绝不放过。现在,朝堂上的仇交给我来报。能不能答应我,就做回以前那个开开心心的人?” “我会听话的。”何亦薇小声应着,蹭在他怀里。她知道,皇权之争不是她的小伎俩能够应对。 何亦薇在他怀里腻着,突然道:“那王爷在那些日子里,一定过得很舒坦。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又睡……” “才没有!简直是度日如年。”李文煦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背上游走,“因为你只有晚上才来。” 她吃吃一笑,蹭了蹭他下巴,“我若白日也在,只怕你早就狠心使唤我了。”就像在去往闵州的马车上一样。 两人呵呵笑着,相拥而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何亦薇推门而出,却发现怀彦在外等着,一见她就道:“陈姬承认有暗卫与她私联,却只愿见到何王妃您才会开口。” 怀彦带着她直接往前院花园而去,到得假山后,一推便露出一个小洞口。 二人进到其中,怀彦轻轻一踢,一块石头移向一旁,一个暗道突然显露出来。 “这是王府暗牢,陈姬就在里面。她只想见您一人,切莫离她太近。”怀彦向后一退,守在了入口洞口。 原来王府里的暗牢竟是在这假山之下。的确是个好地方,层层下去,所有声音阻隔,又无人可以轻易发现。 何亦薇一边感慨此心思只有李文煦能有,一边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五十余级台阶之下,转个弯,但见暗室空间不小,壁上烛火通明。一女子被铁链锁住手脚,蓬头垢面,斜斜坐在角落一张草席上。 “陈姬?” 陈柳音闻声,先是一愣,才抬头看,恍惚片刻嘿嘿笑了起来。 陈柳音这一笑,却把何亦薇给惊吓到了。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双眼凹陷,全无神采,那个梅苑里最美的女人,竟然变得如此脆 分卷阅读190 弱不堪。 “你……回来了呀?”陈柳音嗓子极其沙哑。 何亦薇愣了愣,从一旁的桌上倒了碗水递给她。陈柳音也是愣了愣,接过一饮而尽。 沉默,无尽的沉默,在这烛火跳动中显得更加阴寒。 “你得逞了么?”陈柳音问道。 “那一方面?” 陈柳音凄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呢,就觉得你想要的一定都得到了,才会这般容光焕发。” 又是一阵沉默。何亦薇心底生出一丝同情和不忍。看着如今的陈柳音,她心底感慨,如果当初败了的是李文煦,那受苦的就会是他们。 这一刻,她突然极其理解李文煦当初跟宋煊说的那番话。一旦开始了皇权争斗,就再也无法停止下来。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好在现在他们处于上风。 最后,何亦薇叹了一口气道:“为九王卖命值得么?” 陈柳音眸色一动:“原来你都知道了呀?”。 “现在才知道。”何亦薇是诈她的,所幸得到了答案。 陈柳音突然愣怔,转而又笑:“我上当了呢?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何亦薇的确是猜的。她笃定要对付李文煦的人,一定是最有机会争夺太子位的人。因为只有扫除李文煦,九王才能一步而上。 “呵呵。”陈柳音莫名傻笑。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 “呵呵。”陈柳音又笑,只是多了一丝怨念。 何亦薇见她思绪涣散,心中不忍,语气柔和地问道:“明明是你要见我,你想告诉我什么?” “突然……不想说了。”陈柳音站了起来,整理了衣衫,又捋了捋头发,道:“我就是想知道,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 何亦薇听出陈柳音话外之音,问道:“我不懂,你为何恨我?我从来没有对你怎样。” 陈柳音咬牙切齿道:“我恨你,恨之入骨。论家世你我同样低贱,论才情你我同样无能,论相貌你根本不如我。你一无是处!可是从你进到王府以来,王爷眼中便只有你,你凭什么?” “就算你恨我,你对付我就好了,为何要害王爷?”何亦薇也跟着她提高声音,“你帮九王对付王爷,莫不是移情于他?” “没有!才没有!”陈柳音叫嚣着站起来,铁链随之叮当作响。 何亦薇见陈柳音有所犹疑,又道:“在你心中,视王爷为何?是夫君?是位高权重者?还是普普通通的路人?你因爱成恨,只能说不够爱!” “我不爱,谁也不爱,因为没人爱我。”她朝何亦薇而去,可铁链限制走不了几步便被拉拽倒地。 陈柳音在地上匍匐哭泣:“七王也好,九王也罢,我一个都不爱。我只是想站得高一点,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瞧不起。” 陈柳音拉拽不动,终于放弃,斜斜坐起,又道:“我让九王承诺于我,等他登上那个位置,给我贵妃之位,我不要他恩宠,只要荣华富贵和高高在上的荣耀。” 爱恨情仇,只不过是世人最基本的牵绊。如果自己是陈柳音,只怕也会有同样的伤心和无助,只是她不会选择伤害李文煦。 何亦薇一声叹,不再言语。 陈柳音却笑:“你是不是在心底嘲笑?笑我不如你,我不够聪明,不够心狠……” “我没有嘲笑。”何亦薇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突然又道:“你真正的错是,你对王爷的情还不够深。我本与王爷心生隔阂,却终究能够放下当初种种。我与太子妃也有嫌隙,但为了王爷依然可以合作。” “那这算是我的错么?”陈柳音情绪激动,她感受到了何亦薇的责怪。 “当然不!”何亦薇道:“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在当初选择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向王爷报复。这便是我能得王爷真心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陈柳音心思混乱,又刻意想要为难,定然不会如实相告。她缓步而行,不打算继续追问。 陈柳音在她身后低低哭泣,在她一脚踏上石梯的一瞬突然道:“那个人……三个月前成为王府暗卫,职责是守护梅阁。” “嗯。” 她迈步而上,陈柳音却突然道:“其他的我不想说了,我求你,让他们给我个痛快,让我早早了结吧。”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这不由她来决定。 “九王给我的承诺是他亲笔所写,那日在你茶室被你拆穿之时,我抠开了坐垫塞了进去。” 何亦薇顿步,沉默一阵才道:“我会转告。”她承诺了,帮陈柳音早早结束此生,愿来世顺遂。 何亦薇从暗牢出来,将陈柳音的话转给怀彦,忍不住又忧心起来。这明里暗里,哪里有什么清闲日子可以过啊。 他们二人绕出假山,原路返回,刚走几步,却突然迎面撞上她怎样也不想遇见的人。 周子依和杨漓。 杨漓胎像不稳,近日身体欠安,每日早晚周子依都会督促她散步强身,哪想这时刻刚好竟然撞 分卷阅读191 在了一起。 何亦薇呆呆愣愣,立在当处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搪塞过去又不至于将李文煦的秘密讲出来。 谁知怀彦却冷静行礼,“王妃,杨王妃,怀彦奉王爷之命接何王妃回府。” 周子依一听脸色沉沉,却没有发作。自她那日得知杀何亦薇不成,便知道是王府暗卫将人救走,她便已经放弃阻止,只是没想到李文煦伤还没好便把人接了回来。这才几天,便不打算给淑妃面子了? 杨漓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回道:“回来就回来吧,王妃,算了吧,王爷自己定夺。” 何亦薇百般不解,怎的杨漓突然像变了个人。 杨漓却对她笑笑:“说来也是我以前太骄纵,我想陷害你所以假意摔倒,没想差点失了腹中胎儿。这几个月想得多了,突然信了因果循环。” 末了,两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转身走了。 何亦薇痴痴然而笑。这往日里杨漓瞧不起周子依,周子依防备着杨漓,没想现在竟然还越发亲近了。 “其实……”何亦薇小声问怀彦:“这不会是王爷刻意让你安排的吧?” 怀彦闷声点了个头,他最近埋怨的很,王爷回到那心思纯净的模样,是好还是坏? 何亦薇痴痴一笑跟着发呆,冷不防手里突然窜进来一物,一低头见到一张笑脸从她身侧冒出,一只小手拉着她的手。 “红豆?”自她重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女娃,那脸依旧粉扑扑煞是可爱。 何亦薇忍不住蹲下身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引得小女娃咯咯笑。 “红豆,走了!”周子依突然发现红豆对何亦薇不排斥,突然便怒了,急冲冲回身拉走红豆交给一旁的丫鬟,怒道:“既然王爷有心接回何王妃,本王妃也该当顺了王爷的意。不过,还请何王妃恪守本分。” 何亦薇眼睛一眨,我逗弄红豆怎么就不恪守本分了? 周子依没给她继续疑惑的机会,“自今日起,何王妃禁足于青竹院,直到王爷伤势痊愈。” 又是禁足! 第八十六章 此生不渝(终) 何亦薇终于接受了禁足的命,乖乖待在了青竹院里。下午,云萱哭哭唧唧回来,说玖儿以后都不来了。 何亦薇知道,从此以后,云雾山庄和她只怕真的江湖相隔。 两人各自郁闷,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又各自躲进了被子里。夜色沉沉,梦正当时。 一晃几日过去,李文煦伤势好了很多,便经常借口走走,走到青竹院来。为避免周子依生气禀告给淑妃,倒也不敢过分亲昵,只与何亦薇在院门口隔着虚空闲聊。可每次走的路途不过盏茶功夫,聊却能聊上一两个时辰。 秋意渐浓,太后寿辰在即,在外的王爷纷纷返回峄城。李文煦也带上周子依赴了回家宴,自己将接回何亦薇的事向淑妃坦白了。 皇上在侧听了却高兴地赞她胆大,又夸奖又赐下美食。淑妃虽然有气,却也无奈,最后一声不吭算是将此事敷衍了过去。 太后寿辰当晚,李文煦携周子依前去贺寿,晚宴到一半,李文煦却被匆匆抬了回来。 何亦薇一听吓得心神俱失,刚刚奔到院门,怀彦却气呼呼赶来,当头就是一句:“还真分不清孰轻孰重了!王爷让我来转告何王妃,他没事!” 前半句是怀彦的抱怨,后半句才是李文煦想让她知道的。 怀彦见何亦薇哭得泪眼朦胧,不得已将晚宴上的事情和盘托出。 “今日晚宴,圣上当众宣布七王敕封为闵王,两月后前往闵州封地。可寿辰之上,突然又现刺客,王爷因为着急救驾牵动了伤口,如今伤势复发,岑大夫正在救治。” 怀彦一口气讲完,半点没有停歇,更好似一点也不忧心,突然又补了一句:“当然,这是大家都能见到的。”而后头也不回又嘀嘀咕咕抱怨着李文煦不分轻重缓急走了。 何亦薇愣怔在院门前,突然咧嘴笑了。这世上有几个人是敢对李文煦抱怨的?怀彦是其中一个。但既然他能如此,就证明李文煦真的没有大碍。 可李文煦又躺在梅阁里了,一躺三日,何亦薇见不得也问不到,惶惶难安。到了夜里却更是难眠。 何亦薇悠悠叹息,却听得轻敲窗声。那灯笼光映照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奔到窗前,以最快速度开窗:“昭郎!” 李文煦突然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道:“你的情郎来了。”他手一撑准备从窗翻进来,却突然捂着胸口喘道:“开……开门!” 何亦薇开门将他迎进来,刚刚关门却被人推在门前欺身吻上。 不是伤重么?力气这么大?她用力推开,满眼关切,张口就问:“不是伤又重了么?” “重了!”李文煦又把她揽进怀里,“我想让皇上看到的结果罢了。四王九王救驾有功,我……什么能耐都没有。” 又一次,李文煦在皇帝面前选择了示弱,让他放下戒心 分卷阅读192 。可这一次差点把她吓得魂都丢了。 李文煦盯着她汪汪泪眼,有点好笑地问:“我之前受伤也没见你这般焦急?” “那个谁来给我传话的?好好罚他!跟我说的是:‘王爷奄奄一息被抬了回来!’” “哪里奄奄一息了?”李文煦轻拍胸脯,“壮实着呢,力气大着呢!” 何亦薇白了他一眼,“伤好了么,就瞎拍!” “啊哟——”李文煦捂着胸口踉跄,“伤重,痛——” 何亦薇还以为他是真的痛,扶着他就往床边去,谁知刚刚靠近床沿,他立马抱住她一同滚倒了上去。 李文煦一把拉过被子将两人蒙在其中。何亦薇双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两人鼻尖相触,都是冰凉,碰在一起微微发痒。 他的手极其不老实地摸上了她的腰,带着缓缓地呼吸,道:“让你担心了。” 她把手凑了上去,刚刚好在他鼻尖一点:“那你怎么补偿?” 他握住那柔柔凉凉的手,发出了一声得意的笑。 柔帐香浓浓,锦被意迟迟,佳人红鸾动,春宵同相依。 等第二日何亦薇醒过来,盯着帐顶发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是伤重么?昨夜怎的那般荒唐? 她拉过被子蒙着头偷偷傻笑。 李文煦府中养伤实乃借口,倒也不用刻意假装卧病在床,便钻进书房。 是夜,怀彦给他沏茶,又止不住抱怨:“王爷难得清闲,竟然又废寝忘食。” 李文煦接过茶,手一颤,突然笑了:“怀彦怎的突然像个怨妇?” 怀彦眼睛一翻,“王爷越活越年少了,这玩笑也开得?” 李文煦哈哈一笑,讨好般道:“是是是,以后不开这玩笑了。九王给陈姬的承诺信如何?” 怀彦将那信摆上桌,“查过了,的确是九王亲笔,但这个不好设局。不论何种情况下被皇上看到,都会因为陈柳音是你的妾女而怀疑中了你的计。” “那边算了吧。”李文煦将那信纸顺手在烛火上烧了,“没有这个同样能对付他。” “王爷——”曾福火急火燎奔进来,咚一声便跪在了书案前,“天大的事!” 李文煦冷冷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大事,自去领罚。” “绝对大事!”曾福抢过怀彦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就在刚刚,皇上下诏,废除太子!” 李文煦眉头一动,与怀彦互看一眼,冷静如常? “不算大事?”曾福挠了挠头,又道:“那……皇上即将前去秋猎,着四王和九王伴驾呢?” 怀彦夺过曾福手中茶杯,“罚你今日不准吃完饭。” “怎么了?怎么了嘛?”曾福不明所以,略带气恼地叫嚣。 云萱却突然出现在门外,“云萱给王爷请安。”她抬起手上一物,又道:“何王妃让奴送来这披风,说深秋渐凉,王爷小心身体。” 曾福跳出去接了又回来,趴在书案前,又问:“到底怎么了?我不懂啊?” 李文煦接过才发现,这就是当初何亦薇用来引他夜夜去相见的披风,不由心中抹蜜,顺手打开,在曾福刚刚问完的一刻,砰一声将其按在了书案之上,脸色瞬间僵硬。 怀彦和曾福面面相觑,不知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曾福少年心性又起,探头就去看,李文煦突然揽过抱在怀中瞪了他一眼,“这天大的好事,该当与人分享。” 二人刚想问询,却见他已经起身,喃喃自语:“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对,明日再说。”然后把包裹抱在怀里,浑浑噩噩走了。 曾福一脸惊愕,怀彦却嘟哝了几句,吹灭烛火拽着人离了书房。 李文煦一路匆匆而行,直奔青竹院而去。何亦薇的屋内烛火悠悠,门却半掩。 他一进门,把包裹往桌上一丢,抱起何亦薇放到桌上,就怒:“丫头,你是不是越来越恃宠而骄啦?” 何亦薇故作不懂,一双大眼颤颤看向他,“怎么了么?我让云萱代我去关切下昭郎,做得不对?” “对。”李文煦伸手掀开包裹,将里面事物用手指拎了起来,“给我送小衣,就不对。万一被人看了去可怎么好?” 何亦薇闷声一笑:“王爷不喜?那好吧,以后不送了,王爷请回吧。” “回?你招惹我,竟然就想这么算了?”李文煦讲完便把人揉进了怀里。 她是越发会撩动他了,而他却越发离不开她。 两人腻了半夜,李文煦才想起那件天大的事,一一都告诉了她。 “昭郎你呢?不去随驾?” 李文煦闭目养神,轻轻回了一句:“养伤,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大不了把暗卫都留给母妃,你我同去闵州,逍遥自在。” 何亦薇轻轻一叹,总觉有些遗憾。 天明时分,李文煦慌慌张张穿衣,活像偷情被人发现一般,刚刚开门,却听得被子里的人忽而娇滴滴问了一句:“昭郎,今夜我穿什么颜 分卷阅读193 色的小衣啊?” 李文煦心间一颤,侧头去看,见美人香肩半露,冲她娇笑,止不住压低声音斥道:“不穿!” 何亦薇嘻嘻而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如此,日复一日。何亦薇禁足青竹院,当真是一步未出。可耐不住李文煦夜夜都往青竹院跑,还是悄悄的,夜幕落便去,晨光起便走,像极了两个暗中私会的人。 可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到得最后,周子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 一月之后,杨漓诞下麟儿,王府一片喜色。何亦薇也开心地去探望了下小孩,虽不是己出,却同样欣喜。 与此同时,皇上归朝,特意召见李文煦。待得他前脚回到王府,圣旨便接踵而至。 大昱七王李文煦,守得云开见月明,被封为太子。 这一刻,何亦薇才知道,李文煦所说的“听天由命”是何意。 皇帝早就对李文煦放下戒心,动了立他为太子的心思,奈何他膝下无子,如果提及定在朝堂上遭到质疑,所以借口秋猎带走了两个呼声最高的王爷,给李文煦留下了安稳。 皇帝一得知梅苑新添麟儿,便立马回朝颁旨。这天命,便是新生小儿。 当夜,王府里欢天喜地,却少了两个人。 李文煦牵着何亦薇的手在瑞桥上看着来往行人,突然问她:“等老了,我恐怕没法陪你来这里给人送姻缘,因为我得在那皇城里守着天下人。” 何亦薇靠在他身侧,笑了笑:“昭郎今日带我出来不只是说这个吧?” 李文煦侧头看她,看得极其仔细,突然问道:“你这次为何不问我?不觉得我这太子之位来的蹊跷?” 何亦薇认真想了想,笑道:“大概知道,一个不争不抢的王爷,一个没有朝堂势力的王爷,一个不会让皇上感觉到威胁的王爷,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李文煦笑着勾了勾她鼻子,“聪明!最重要的是那些都是表面,比如你见过的莫北鸣,比如丞相周铭,其实早就已经在暗地里站到了我这边。而且还会有更多人跟随他们。” 何亦薇眉间一颤,问道:“王爷为何告诉我?” 李文煦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耳语,“我想让你知道,九王李文佩不会活着回到封地。” 他承诺过的,说道定会做到! 李文煦稍稍让了开去,又道:“聪明人要向我表忠心,就会替我扫除障碍。” 何亦薇泪花颤颤,拽住了李文煦胳膊,“好,我懂了,我等,到那一日昭郎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两人望着桥下倒影,眼看灯火逐渐暗淡,偎在一起你抠我手心,我挠挠你后腰,好不惬意。 闹着闹着李文煦突然一本正经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在搬入皇城之前做。” 何亦薇不知他为何突然正经,也收敛了玩闹之色。 李文煦突然一步跨出桥栏,轻轻拉着何亦薇的手,借她的力站着。 “阿薇,此生幸运,便是与你相识相守。这一番曲曲折折,你我终于能重回当初。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此生不渝。” 讲完,他就从瑞桥上跳了下去! 何亦薇扑倒栏杆上往下看去,李文煦正在挣扎,大口呛水。不会水还跳! 护卫跟着噗通入水,将他救起。 何亦薇气冲冲奔过去,抱住人就晃,“干什么!干什么!都不会水!”她简直气坏了!学她?他都不会水? 李文煦咳着水,一脸讨嫌地笑着:“再摇,吐了!” 听他这么一说,何亦薇心软了,止住了动作,却止不住心慌。 “为什么?为什么嘛?”何亦薇急得哭了出来。他表白,她懂,可是跳进水里又是为什么? “如你所说,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文煦笑意盈盈,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我爱你,想把你受的苦也受一遍。” 何亦薇委屈地含泪抱住他,重重一吻,吓得周围护卫手忙脚乱转开头去,还有一个转身太快没站稳踉跄了好几步。 她理都没理周围人的反应,在他耳侧娇羞低语,令得他心发颤,脸发红。 “回……回府!立刻!马上!” ——本文完——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