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千语》 分卷阅读1 【古言】《君千语》作者: 华引初雪 文案: 多情将军与世家小姐在刀光剑影中的爱情与错过…… 百里肆赶到的时候,恰见她一身凉薄立于城楼之上。如瀑的青丝在凌乱的风中肆扬,苍白的脸色漠无表情,他看见她水眸轻合,嘴角含着一丝淡笑。 ++是解脱还是悲伤? ++未等他唤出她的名字,她已然如一只破碎的白蝶飘然而坠,错过与他重逢的刹那,留下半世神伤。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 ++来无影,去无踪。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千语,百里肆 ┃ 配角:君睦,君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刀光剑影中的爱情与错过 立意:看清自己的心,勇敢去爱 ================== ☆、思飞将 楔子 大风起,烟云涌。旌旗蔽,铁蹄鸣。 断戟枯骨,血染碧土。颓垣残壁,狼烟四起。 百里肆赶到的时候,恰见她一身凉薄立于城楼之上。如瀑的青丝在凌乱的风中肆扬,苍白的脸色漠无表情,他看见她水眸轻合,嘴角含着一丝淡笑。 是解脱还是悲伤? 未等他唤出她的名字,她已然如一只破碎的白蝶飘然而坠,错过与他重逢的刹那,留下半世神伤。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 来无影,去无踪。 骑下的踏雪马似通人性般,脱了缰地嘶鸣着向城门奔去,百里肆发狠地扯住了缰绳,血红着眼,嘶哑的声音穿过战火间隙的天空。 “以公主礼葬之!” 语罢,一声响亮的扬鞭划过天际,策马向西。 没有人看到他蛟龙海甲下飞泫的热泪,战场上不需要热泪,要的只有热血。 人世纷纷扰扰,谁又能有足够的力量去抵御万千风尘。 到底是她该问一句“为何让我遇见你?” 还是他该叹一句“为何你遇见的人是我?” “落花比汝尚多情。”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千言万语终是无言。 他知道她是自己一生的劫,入骨的殇。 融入血骨,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君千语。 一 思飞将 “风连西极动,月过北庭寒。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 清风若过,松柏摇曳。一只勺鸟扑棱棱从枝头跃起,掀起冬日懒散的阳光。 林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轻轻吟诵,树阴下一个眉目清朗的中年男人,手里携一束松柏,身后跟一个家童,手捧一托盘,盘中放着一壶清酒,两个佛手。两人一前一后,缓缓朝墓碑走来,男人中规中矩地在碑前磕拜,拿起盘中的松枝掸去碑上的灰尘,青石碑上的刻字逐渐明晰。 “汉将军李广墓”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李广。 “蒙古人已被逐出中原,也算了了我君家一桩心事,将军自可安息。” 男人跪在碑前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青冢中人听,若有所思地盯着墓碑看了半响,而后空灵的目光越过坟头,看向苍茫的天空,不再言语。 主仆二人在熹微的晨光中踱回松林,远远可见松柏掩映处,两尊已破损不堪的石马依旧,灰白色的石头上布着深深浅浅绿色的苔藓,太久没有人来了。 “后院的腊梅可开了?记得给二小姐折几支送去,二小姐最喜腊梅。” 二人辗转上街,姓君的老爷一面走着,一面吩咐身后的家童。 “我去教场,你去千红斋为二小姐买盒胭脂,要小而薄的金花胭脂,记得挑个漂亮的盒子。” 那家童应了声转身便走却又被老爷唤住。 男人顿了顿道:“给大小姐带根簪子吧,不拘什么样,明儿是上元节,好歹有个新东西。 ☆、遇狼 天阶夜色凉如水,残月挂枝头。 这晚北星尚亮,君千语就已穿戴整齐,背好了弓箭,翩然飞出窗外。待至后山半腰的一个山崖上,回头望见寂静无声的秦州城。 君千语一身藕荷色旋裙,上绣月白色暗花,腰间墨玉的佩环脱脱洒洒,凌然于风中,灵台愈发清明,定了定神朝蕲岭岗飞去。 蕲岭岗是出了名的狼岗,每月君千语都会瞒着父母跑去蕲岭岗,深信置身于险地,方能习有大成。况且如今入冬,山狼无食,常常下山祸害百姓,君千语此行也能缓解狼患。 提气御风而行,稳稳落在一冷杉顶上,耳边的狼嚎此起彼伏,俯首可见漆黑的地面上,闪着一双双莹绿的幽眸,透着野兽特有的精锐。 君千语 分卷阅读2 深深地调整呼吸,手指紧扣弓弦,丝毫不敢怠慢,闭目凝神。 少顷,倏地睁开眼,反手取箭,引弓,拉满弦。 离弦之箭“嗖!地飞出,下一秒一声凄惨的狼嚎响彻山谷。随后一声响亮的狼嚎,悠长地回荡在山谷间,是头狼发令。 君千语突觉脚下一震,立于冷杉上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才勉强稳住。 群狼奔走,黑暗中一双双莹绿色的眼睛快速窜移在林木间,无数枝干被撞断,夹着树叶的沙沙声,杂乱地充斥于耳间。 冷杉愈加晃得厉害,君千语只得旋身而下落于较粗的枝干上。群狼奔走,正是练习的好机会,未及多想,反手取箭,引弓射狼,又一头狼应声倒下。 一连射了三头,君千语已然觉得无趣,抬眼透过参差的杉叶,北星依旧,时辰尚早,不急着回去。 彼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幽鸣的狼嚎。 君千语愣了愣,蓦地生出多趣的念头来,不妨与这头狼一会,先前的小打小闹凭然乏味甚去,正想着便寻声飞向远处。 君千语寻着狼嚎飞至蕲岭岗的深处,在一粗枝上落了脚,且见方才的狼嚎已安定些许,零星地散布在四周觅食。正费力地寻找头狼,目光兀地被一双幽蓝的眼眸吸引住,神思瞬间凝聚,仔细辨认,这头狼比其他的狼个头大了一倍多。 随手折了段木枝,引弓放了支空箭试探,果然听见那狼警惕的嚎叫,君千语莫名一阵欣喜,麻利地取出箭羽搭在弓弦上,认真地将弓拉成满月,屏息凝神对准了那双蓝眸,“倏”地放箭。 夜色中那头狼猛然跃起,划出一道淡蓝的弧线,悄然落地。 君千语看着没入石碐中的箭羽,眉宇微蹙。 未中。 出人意料的是头狼竟未嚎叫发令,狼善谋,君千语虽不知这头狼要耍什么花样,但却觉得这游戏越发有趣。 君千语飞向一棵较高的树纵观群狼,却不见那双蓝眸,来回看了几遍也不见踪影。狼王不离群,定是在附近。 君千语一连飞过好几棵树,几近蕲岭岗的断崖边,正欲打道回府却蓦地瞥见西南方的一棵梧桐树下一双蓝眸,君千语握紧了弓箭,嘴角扬起一丝轻笑,莫不是方才受了箭伤离群独治吧? 如此想着,方才那一记落空之箭,心里才好受些。 见周围无其它狼,君千语便大胆地落地在梧桐树前,离那头头狼不过十米开外,那狼依旧一动不动。君千语不禁有些疑惑,方才那一箭真的有伤得那么重么?入石三分,它既然躲过了至多也是皮外伤,为何这般…… 正想着欲走上前去探个究竟,雪锦扬花的靴子踏在枯叶上,发出吱咯的脆响…… “啊!” 忽然脚下一空,陡然下陷,一冰凉带刺之物死死箍住了脚踝,用力向下拖去。 无数的枯叶随之倾入,君千语瞬间明白这是猎户捕猎的陷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 不妙! 君千语迅速反映过来,强忍着脚踝的剧痛强御轻功向一边的土壁靠去,凌乱的树叶刮过衣物外的皮肤,留下些许血痕,君千语对此毫不在意,紧靠着土壁暗自舒了口气。 枯叶纷纷落尽后,陷阱的底部显出排排铁针密布。 果然,她猜得没错!要不是她反应快,否则…… 君千语低头检查伤势,白色的靴子已浸染血色,锋利的捕兽夹刺穿了布料,直扣血骨。若不尽快处理,只怕这只脚废了也不一定。 君千语反手取箭,用锋利的箭头隔断捕兽夹的麻绳,扶着土壁才能勉强站立,想要再御轻功是不可能了,伤口愈发疼痛起来,鲜红的血沿着捕兽夹一滴滴地滑落在地,有愈流愈猛之势,只怕已伤及筋骨,或者,是其上有毒。 君千语有些心慌地靠在土壁上,闭目静心,保存体力。 贴着土壁清晰地听到地面上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猛地清醒,喉间一阵干涩,正欲开口呼救,上方传来一声长鸣的狼嚎,顿时周围响起高低起伏的嚎叫。 君千语的心骤然一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一点不错。 很快土坑上方便出现了一双双莹绿色的眼睛,是狼,而且…… 那双幽蓝的眼眸在狼群中格外显眼,月色下矫健的身姿丝毫不见方才的病态。 君千语不由得冷笑,自己竟着了这 狡兽的道。素闻狼善谋,常假寐,今日这般倒是自己掉以轻心的后果。 反手解下箭袋,空荡的箭袋中只剩下三支箭,饶是她再厉害也无法凭借三支箭破狼阵,紧握着弓弦的手满是汗珠,脚踝的伤口疼痛难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狼群灵敏的嗅觉,一个个跃跃欲试,饥渴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猎物。 头狼忽而对月长嚎一声,倏地跳入土坑向君千语扑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咬破她的喉管,体内的嗜血因子被疯狂点燃。 君千语未来得及挽弓,只得侧身躲开,险险避过一爪。 分卷阅读3 头狼出阵,上方的狼群紧随其后,君千语将弓弦拉至最大射出。 一箭三狼,钉入土壁。 未及再挽弓,臂弯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脑袋猛然一阵眩晕,直向地面栽去,君千语作了最坏的打算,无力地闭上眼。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剑响,意料之中的惨痛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凄惨的狼嚎,君千语有些恍惚地睁眼,眼前赫然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与群狼相斗。 剑势变幻极快,剑刃未伤及狼嚎,剑气已将残狼的□□斩断,剑气凌厉却未伤及自己分毫,君千语心安了几分,看来者非敌。 黑衣人蓦地收剑回鞘,一手揽过君千语飞出陷阱,旋起层层枯叶,凌乱了夜色。 ☆、肆公子 徐徐凉风拂过被汗水浸湿而紧贴额际的墨发,束发的簪子不知何时散落,不知去向。 君千语无力地靠在陌生的怀抱中,鼻尖缭绕着淡淡的白檀香,心神渐渐安定,遥遥可见地面上剩余的狼群,莹绿色的幽眸犹未褪去凶光。 今遭若无人出手相救,她就真的要葬身狼腹了。君千语想起方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剧烈的疼痛让意识开始模糊,吃力地睁眼想看清那人的容颜。 “你是何人?” 那人好看的嘴角扬起一丝淡笑。 “肆儿,打小便这么叫的。” 声音煞是好听,清冽如山涧幽泉,落谷清明。 “肆……公子。” 君千语兀自说着,猛地一个惊觉想起了什么。 “你快放我下来。”君千语有些局促地说。 “何由?”肆公子对她的反应很是惊疑。 君千语本不是中规中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打小随着哥哥君洛习武练箭,对于“避嫌”这方面也并不是特别在意。然而是她这般爽快的性子,面对当下之景也无法做到不去在意。 男未婚,女未嫁,倘若继续任他抱着,出了林子到街上被人瞧见了可免不了闲话。 君千语在心里盘算着,以免辱没了彼此的名节。 “这嫌,我想着还是避一避的好。” 肆公子忽而一阵轻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抬眼,东方已露鱼肚白。 肆公子的凤眸灵动地一阵忽闪,目光变得有些深沉,嘴角的笑意未尽,声音温婉如水,有些玩笑又有些认真地看着君千语。 “那我就娶你吧。” 说罢腾出一只手替君千语挽了个发髻插上簪子。 君千语惊愣良久,未及回答,颈间传来一阵酸痛,浓浓的睡意瞬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肆公子低头看了看被点了睡穴的君千语,灿若星辰的眉眼生出几分温柔,加快了速度朝街上飞去。 ☆、君婳 皓白如霜的山月,此起彼伏的狼嚎,莹莹的狼眼,离弓的飞箭,肆公子的微笑,肆公子的——“那我就娶你吧” 昨夜的情景在脑海中朦胧闪过,君千语昏然惊醒。 “大小姐,你醒了!” 眼前是君千语的丫鬟碧落,满是欣喜地扶君千语起身,回头差人去前厅向君老爷与夫人禀告。 君千语接过碧落手中的茶杯,一阵刺骨的痛从脚踝传来,手中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泼泼洒洒,浸湿了绒被的边角,恰被匆匆赶来的母亲瞧见。 “我儿,终于醒了,伤口可疼得要紧?” 未及君千语回答,母亲合月夫人就已将大夫唤进来给她检查伤口。 君千语刚想说话却又见父亲君睦同妹妹君婳踏入房门,便倏地低下头错开了目光。 君睦看了眼君千语便携着君婳在一旁的茶案前坐下。 大夫检查了番君千语的伤势道:“大小姐乃习武之人,皮外伤已开始愈合,只不过捕兽夹伤着了筋脉,要完全愈合只怕还得养半个月。” “哼!” 君睦一声冷笑,阴沉着脸。 “自作孽!你且看看君婳,可让父母头疼过?!只有你尽是做些没头脑的事,也未见你箭技渐长!要不是……” “语儿已知错,你又何必如此?”合月夫人打断了君睦的斥责。 “这孩子迟早是被你惯坏的!” 君睦气结,拂袖而去,君婳张了张口却未言语,怔怔地看了千语同合月夫人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今日是上元节,乡射礼同晚上的花灯宴,你……”合月夫人看了看君千语的脚欲言又止。 “我去不成了,反正有君婳在,父亲定是很风光的。我只是有些想念哥哥罢了。” 君千语豁然一笑,不想母亲太过抑郁。哥哥君洛远在永昌,母亲身边不过一个千语罢了,至于君婳……说不得,说不得。 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母亲抚了抚千语的鬓发,眼眶有些泛红。 “你能这样想很好 分卷阅读4 ,以后莫再去那狼窟子,昨日要不是百里家的长公子出手相救,你要母亲怎么个是好?” 君千语看着母亲伤心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与心疼,兀自点头。 “晚上我差景初和水韵同你观灯,一样热闹的。” 合月夫人未再答话,向碧落关照了几句便离开了。 君千语出神地想着方才同母亲的对话,昨儿就她的人竟是百里家的长公子百里肆,那个曾率二千骑大胜羯人的百里将军。君千语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遇上这等厉害的人物,忽然转念一想,昨儿…… “碧落!” “大小姐有何吩咐?” “昨儿我回来是怎么个情况?”君千语有些不安地问。 “昨儿景初把我叫醒,说大小姐出事了,叫我赶过去,我出门时恰见百里公子抱着小姐穿过廊亭走来,差我去找大夫。后来老爷和夫人赶到,等大夫帮你处理完伤势就同百里公子去前厅议事了。” 君千语暗自舒了口气,还好父母没有看见她被百里肆抱着的光景,不然还不知道父亲会怎样罚他呢。 ☆、身世 天色渐暗,皓月当空。 街市热闹起来,路上遍布玲珑的花灯,渭河水面船舫如织,霓虹潋滟。 水声,琵琶声,觥筹交错声,船舫上的歌声…… 君睦照例是牵着君婳的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和她走在缤纷的花灯间,同她一起猜灯谜。合月夫人则由景初和水韵陪着跟在后面。 战火刚熄,黎民尚未从硝烟中缓过来,今年的祭祀较之太平盛世自然是清冷了些。 司冼捧着铜盆,奉币官捧着币帛,司爵捧着佳酿……大祭司揣着手站在伏羲像前一脸肃穆。乐舞的队伍站在后面,身披紫红色宽领大袍,头戴五粮冠,手执羽和龠。 羽龠蹁跹,君睦的目光掠过熙攘的人群,看着伏羲庙前的乐舞,感叹着蒙古鞑子造下的孽不知何时才能平复。 君婳抿了抿嘴角,乖巧一笑道:“如今修养生息是要紧之事,听说仍有几股鞑子蠢蠢欲动,一路南下烧杀抢夺,此番百里将军前来多怕是为此事而来。” 彼时,君千语一身浅青色对襟襦裙坐于庭院凉亭中,一壶清酒空对月,正用筷子敲盅击节,酒盅里月影颤动,将月光映在君千语脸上,清冽至极。 “咚”的一声脆响,远处一物飞逝而至,击起酒盅一阵泼洒。 赫然是墨玉的佩环,系于宝色丝绦上,绣一方朱字:语。 君千语抬眼望去,只见幽长的廊道中,百里肆翩然而至,水灰色直裰,笑靥清澈,凭然生出几分儒雅的书生气,完全看不出是驰骋沙场的浴血英将。 君千语微微有些惊愕,但不敢怠慢了礼数。 百里肆莞尔一笑,入座。 “肆公子不去逛花灯,来我这僻林子做什么?”君千语添了杯酒敬上。 “看多了,无趣。”百里肆接过酒杯,悠悠道。 君千语未接话,适才意识到京中子弟什么场面未见识过?又岂会在意这小小秦州之景,比之京城,差之甚远。 倒是自己愚昧了。 “我来秦州半月有余,常听人赞君家有奇女,单名一个婳字。那日在林中巡查恰救你于险境,后又拾得你簪子,自以为你便是君婳姑娘,且后才知……你是她姐姐。” 百里肆顿了顿轻笑道。 君千语手中的筷子凭然落地,清明的声响回荡在幽静的长廊中。 她清楚地记得那根簪子上挂着春芙绣牌,上刻一个“君”字。也难怪百里肆会误会,君婳的光环足以将她淹没,鲜有人知君家还有一女,唤名君千语。 “今晚君婳在凤舞阁献舞祈福,你不去?” 君千语大方地扯开话题,不去深究百里肆的话。 百里肆摇了摇头,狡黠一笑。 “以后有的是机会,君婳的事我沿途不过是听闻市井之言,多有夸大,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君千语本是爽快的性子,可偏偏是问她君婳的事,而且这问的人还是百里肆。不知为何心口堵得慌,手指抚过墨玉的佩环,没来由的心头一阵感伤,自己或许还是挺喜欢百里肆的。 恍惚间又想起他说“那我就娶你吧。” 君千语甩了甩头,不再深想,有模有样地摆出一副说事的样子。 “十六年前的一天,君睦,也就是我的父亲,午后照例是背了手上山闲逛,在绵软覆着厚叶的小径上走着,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凉,忽而听见身后有笃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一只牝鹿走在君睦的脚印上,抬头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他。此鹿有九色,君睦不敢伤它。数月后的一个雨夜,君府门口传来了哀哀的鹿鸣,老管家颤颤巍巍去开门,只见一只怀孕的母鹿躺卧在门口。管家让丫头叫来君睦,君睦一眼辨认出是上次山上见到的那头鹿。牝鹿看见君睦,温柔地叫了声,旋即诞下一个通体晶莹的女婴,最后化作纷飞的花瓣消失得 分卷阅读5 无隐无踪。君睦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君千语饮了口酒水继续说下去。 “倾盆大雨蓦地停滞,瞬间万籁俱静,女婴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一笑,细声说道:‘归去来兮,胡不归!’自此与其他婴儿并无两样。君睦听懂了女婴的意思,蒙古鞑子将被驱逐出中原。后来蒙古人跑了是有目共睹的事。” 百里肆给君千语斟满了酒,淡定地接下去。 “一日君睦在书房看书,听得后院吵闹,不久艺师便前来禀告君睦,二小姐在后院跳舞引得彩蝶翩飞,异香扑鼻。此时二小姐才八岁,君睦自是惊喜,一直未给她取名字,只因为是牝鹿所诞而一直唤名鹿儿,见她起舞的天真烂漫,如诗如画,君睦便将鹿儿更名为君婳。我说的,可对?”百里肆笑问。 君千语有些蓦然,含糊地应道是。 这时碧落一路小跑来,传话说君老爷让厨子做了元宵,让君千语过去。正撞见君千语同百里肆在一道,愣了愣才缓过神来。 “同去吧。” 君千语起身欲走又转身对百里肆道。 ☆、误会 百里肆欣然跟上。 二人行至醉花厅,君睦、君婳还有合月夫人都已入座,见到百里肆也是一惊。 君睦连忙起身请百里肆入座,一番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之类的官话,君千语默默入座,低头兀自吃着元宵,却明显觉得寒意袭身,余光瞥见君婳看着自己的复杂眼神,便浑身不自在,匆匆吃了几口就借口退下了。 君千语躺在床上,盯着帐顶上火红的合欢花案发呆。 兀自想起百里肆的轻笑:“自以为是君婳姑娘……” 心里顿感酸痛,久积的泪水肆意地滑过眼角。 他要娶的是君婳。君千语在心底冥想着,却越发难过,如果没有君婳…… 屋外传来悠悠的箜篌声。 雨恨云愁,江南佳丽。水村渔市,孤烟细缕。 天际征鸿,遥行如缀。平生凝睇,谁凭栏意。 君婳的歌声穿过堂院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晴朗烂漫,胜比浮世之上的天籁之音,袅袅未绝。 君千语忍不住寻声而去,却只是远远地立在醉花厅的合欢树下,太湖石后静静地望着。 今日君婳是精心打扮过的,白底嵌金的双层锦衣,妃色暗花蝶戏牡丹的百褶裙,梳百合髻,发间别一朵青莲。 君千语远远地看着百里肆为君婳斟了杯酒,又同父亲说笑,君婳害羞的笑靥,美得惊若天人……一席皆欢。 君千语怔怔地转身踱步回去,心里是何等的悲伤,自己反倒是余赘。 她不是君婳,她不过是红尘间一株再普通不过的合欢,在盛夏绽放满树的火红,待他经过时,不经意地洒落在他的肩头。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因为她不是君婳。 心中的殇愈发浓郁,想起那日百里肆替她挽簪,不自觉地拔下发上的簪子,这簪子本不是精工细作,尾端都未磨圆。 脑海中闪过方才席间百里肆看向君泽充满情愫的眼眸,手不由得紧握,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刺痛,簪子无声地抗议,狠狠扎了君千语的手,君千语愕然低头,手心一道红印,像是眉心的红点。 君千语不愿再想下去,抬手拭去遗挂在眼角的泪珠,朝厢房走去。 ☆、花钿 因脚伤的缘故,君千语一直在家中,恍时已过了十来天。多常是碧落陪着在院子里闲逛,好让伤口痊愈得快些。 一日,君千语回到厢房,在门口换下木屐,听得百里将军送来了糕点,百里肆不知从何知道了君千语爱吃糕点,遣下人去扬州买了各式精美的糕点送来君府。君千语躺在软榻上安心享用着杏蝶酥,打量着桌上各色的糕点,欣然笑着。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碧落愁眉不展,看着君千语,满眼的心疼与担忧。 君千语疑惑地看了眼碧落,含糊问道:“怎么了?” 倘说君千语同君婳是亲姐妹,却无半分情分可言,倒不如君千语同碧落主仆情深,情同姐妹。 “今日百里家的长公子原是上府提亲来了,提的,是二小姐的亲。”碧落说得很是犹豫。 君千语吃着酥蓦地顿了顿,却又豁然一笑。 “恩,挺好,百里公子一表人才,同君婳是极相配的。也好了了父亲一桩心事,替君婳找了个好人家。” 语罢又拿起一大块薄荷怡 向嘴里塞去,不见半分神伤。抬手又去拿百果酥,却被碧落一手握住了臂腕。 “小姐……,你是极喜欢百里将军的对吧?” 君千语怔怔地抽手,低头看着腰间的佩环不做声。 “小姐,碧落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他……” “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不等碧落说完君千语就朝门外走去。 初春的天气,蓦然下起绵绵细雨,君 分卷阅读6 千语怅然撑伞,转身走向杨柳依依的河堤。 “其实你不必与你妹妹比较。” 百里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君千语一惊,却未停驻脚步。 “譬如你眉心哪一点红,很妩媚,是天然的花钿,这是你妹妹所没有的。” 君千语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木屐轻响,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旋,几近溢出。 彼时,父亲将君婳抱进家时,君千语年岁尚小,不明白那些复杂的人情,然而父亲却已经开始担心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他重重地指着君千语的眉心,立下誓言:“若对你妹妹鹿儿做出任何伤害之事,必以同样的惩罚还及彼身。” 眉间一阵刺痛而过,君千语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眼,依稀看见镜中的自己眉心多了一道尖细的红色印记。 父亲明白没有什么比嫉妒更可怕。 后来君千语也明白了,没有什么比嫉妒造成的伤害更深。 若干年后,君千语依旧和年幼时一样懵懂混沌,不知攀比说事妒恨,虽然不及妹妹君婳聪明伶俐,但也纯善温厚。有时候父亲看见她眉心哪一点红,也会有些愧疚。 可惜,百里肆自然是不晓得这红点的渊源了。 “千语姑娘。” 君千语欲离开却被百里肆唤住,她不敢转身,脸颊上一道道苦涩的泪水滑下,飞旋的泪珠融入雨水,滴入土壤,无隐无踪。 “最后一次唤你姑娘,以后就要叫你姐姐了。” 君千语怔住,终是无言,径直走出了河堤。 ☆、临战 三天后,永昌传来消息,溃逃的鞑子由沙洲进入陕西境内,鞑子豢养的猎鹰很厉害,生猛迅疾,迟迟未能剿灭。哥哥君洛捎信给父亲说李将军的箭到了报国的时候。 君睦眉头紧锁,捏着信来回踱步。百里肆也连夜造访君府,同君睦深谈到半夜。送走百里肆后,君睦在窗边一直坐到了天明,清早便把君婳叫到了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君睦唤丫头来召君千语过去的时候,君千语正吃着枣糕,听见父亲唤她,少不得擦了嘴巴整理一番才去前厅议事。 父亲坐于堂前,神情严肃。 “探子来报,鞑子就在明州以南,刚刚抢掠了明州逃出城外,数日便可抵达秦州城。我们君家先祖从君祁开始,携箭戍守边疆,忠君报国,今日鞑虏乱华,你们的哥哥又远在永昌,所以守城的重任就交给了我。百里将军带兵出城搜索,你们两个同他一起去。” 君千语张口结舌,抬头问:“那君婳的婚事……” 君睦疼爱地看了眼君婳道:“待剿灭了鞑子,战胜归来,立刻成婚。” 君婳低头不语,百褶裙上已被泪水浸湿一大片,良久才点了点头。 君睦带着两个女儿来到祀堂,从灵位前取出一支箭,箭头已经生锈,箭尾刻着秦隶的“李”字。 三人焚香,朝着这支箭拜了四拜。 母亲合月夫人不舍君千语去打仗,儿子远在永昌,千语是她唯一的慰藉,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连夜为君千语赶制了一套便于作战的短装,袖口紧收的白色短上衣,一条绛红色旋裙。君睦和君婳的衣服都不曾这般细心过,转后又为君千语蒸了一笼木樨酥带着路上吃。 “这是去打仗不是出游!你和曾对君婳这么好过?!何曾见君婳如此贪嘴过?!” 君睦不满地斥责道,合月夫人盯着君睦的眼气得发颤。 “你也知道这是去打仗!你又何曾对千语这么好过?!又何曾听千语抱怨过?!” 君睦气结拂袖而去,君千语在外边听得动静急急忙忙地跑来,恰逢父亲气冲冲地走出来,怒目瞪了君千语好久,君千语所在一旁,半句不敢言。 临行前,母亲牵住君千语的马,在庭前折了条柳枝插在千语的箭袋中,抚摸着千语的头,泪眼朦胧。 君千语给母亲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牵马离开。 ☆、猛禽 三人策马西行,后面跟着君家的家兵,远远看见百里肆在城门口迎接。百里肆意气风发地下骑汗血宝马,对着君睦拱手相迎,又看了眼君婳莞尔一笑,眉眼间风华流转。 百里肆领军三百同两位姑娘走在前阵。 三人一路无话,走了大段路也不见有何敌情,百里肆也着实尴尬,回头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只好自顾向前。 直到晌午,队伍已行至断岱山,距秦州边界还有两三百里的样子,军中粗茶淡饭,百里肆怕她们吃不惯,特地遣人打了野味来。 三人坐在荒郊外搞搞的土堆上,沐着初春时下的暖阳,一旁的士兵安置着马匹与军粮,准备在此停歇。 “野外不比府中,你们俩就将就着过吧。” 百里肆边说边料理着烤火的土鸡。 君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飘散在微风中。 “呵呵,我们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弱女子,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别有一番韵 分卷阅读7 味。” 百里肆淡然一笑,这样的君婳可爱中带着明媚。在抬眼望向君千语,却早已不知去向。 君千语独自走在枯黄的干草上,直向天边走去。 这里太过荒凉,以至于君府中的腊梅都开了,这里却还是不见半点新绿。 这是天上突然划过一声凄厉的猛禽长唳,似是鹰类。 君千语骤然警觉,停住了脚步,愕然地看着天空。 那猛禽在天空盘飞着,长唳不断,君千语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反手取箭挽弓欲射,突然臂上被一物击中,君千语吃痛,待看清是何物颇感意外。 她不是该和百里肆再一起么。 君婳上前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牛角弓,慢吞吞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不惹它便是。” 君千语担忧地看了眼空中的禽类。 “我看这东西不像是中原的禽类,怕是遗溃鞑子的猎鹰。” “不急,”君婳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逃得了一回,逃得了第二回么?” 君婳看着那禽类飞远,最后化为一团黑影消失于天际,又收回目光瞥见君千语,轻蔑道:“再说了,那么远,以你的臂力能射到么?走吧,肆要我找你回去,商量君策。” 君千语不去计较君婳的刻薄,她知道妹妹一向是这样没有十全的把握,不会赫然出手,即便是从小在赞叹声中长大,她也依旧是沉稳慎重的。 回到营帐中百里肆已开始布置安排,根据探子来报,鞑子大约有二百多人,猎鹰十八只。百里肆负责带兵杀敌,□□手以及君千语主攻猎鹰,而君婳负责猎杀头鹰,头鹰死,鹰群皆乱,到时候歼灭鞑子就容易许多。 这一夜过得安稳,翌日清晨军队出发向西搜索。 天不似昨日明朗,阴沉的云密密地布在天空,晦明莫测,空气十分压抑。 君千语静静的骑马而行,打量着天际的烟云,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百里肆也一脸严谨,长年的作战经验让他清楚地感受到此时眼前平静的景象下,暗流汹涌。 军队行至一高地前,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唳划破天际,一个黑影破云而出,接而空中响起无数声相同的鸣叫。 是鞑子的猎鹰! 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紧绷,准备迎战。 百里肆立即下令后撤,天上的数只猎鹰已迅猛俯冲而下,一时间猝不及防,数位士兵落马,环高地上又响起震天的呐喊声,鞑子们骑骥而下,欲将百里肆的军队包围。 转眼方才寂寥的荒野已变为热血的战场,百里肆带军杀敌,一次次地欲突破重围,却总是被猎鹰击退。 鞑子的猎鹰性情凶猛残暴,锋利的鹰爪可以轻易隔断人的喉管,而尖利的鹰喙更是能准确无误地啄瞎人的眼睛。一时下来,百里肆的军队已折损颇多,而他自己也有些应顾不暇,既要杀敌又要提防猎鹰的偷袭,身上已多处挂彩。 而君千语所率的□□兵战事也不容乐观。百里肆率军背围成圈将□□手护在其中,虽暂时无生命之忧,却难以射中猎鹰。鞑子的猎鹰训练有素,又是久经沙场,身手极为敏捷老练 ,速度迅猛胜流矢,想要射中极为困难。 君婳负责射下头鹰,而那头鹰每每只充领头的百里肆,一连射了七箭都未中,君婳的额上布满了汗珠,君千语第一次在君婳的脸上看到了慌乱无措的表情。 那头鹰再次俯冲而下,但这次却未向百里肆冲来,竟直直向君婳扑来。 猎鹰的速度极快,不等君婳挽弓,锋利的鹰爪竟直取君婳的脖颈,宽大的翅翼用力扇动着,轻易将君婳从马上拉起带上空中,直向高处飞去。 “君婳!” 君千语惊叫道,立即尽全力向那鹰飞去。 百里肆听闻尖叫皆是一惊,却缠于战事无法脱身。 虽已初春,而疾风刮在脸上依旧寒冷生疼,君千语挽弓,怕伤着君婳,迟迟不敢放箭,那鹰加快了速度拉开了距离,君千语瞄准了鹰头。 流矢自其羽令上擦过,又未中! 那鹰猛地撞向君千语,尖利的喙直向君千语的眼睛戳去。君千语机灵地一个翻身躲过,伸手去拉鹰爪下的君婳。君婳的手死死护着脖颈,手背已被鹰爪抓得鲜血淋。 几近够到之时,那鹰有猛地一个俯冲,利喙指向了君婳的眼睛。 君千语急速追上去,来不及挽弓,君千语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扎进了猎鹰的脊背。那鹰吃痛,一记惨唳后便松了鹰爪。 君千语旋即接住君婳向地面着落。 彼时百里肆不受头鹰干扰已杀出了一条血路,鞑子见头鹰归阵,群鹰皆从,局势已然转变,随即收兵离去。 ☆、疗伤 百里肆率军退守断岱山,一行人马在山地扎营。 天色愈发阴沉,如同落入池塘的墨水,轻易地晕开,刹那间,阴暗中带着诡异的美。云层深处传来闷沉的雷鸣,山野间的风更 分卷阅读8 烈,更野,肆虐地吹着营帐的布帘,送入刺骨的寒风。 君千语放下手中的药膏掀帘而出,头顶上空猛地滚过一记惊雷,倾盆大雨骤然降至。 “她……还好么?”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雨声,却恍惚间听见一个熟悉的男音,清冽如溪,君千语偏头看去,只见百里肆站在身旁。 “皮肉伤,不要紧。” 君千语淡淡地说着,却不知为何心里泛着阵阵酸涩,这种感觉她似乎从未体会过。 百里肆颔首,眉宇微舒,上前掀帘欲入。 “她还睡着。” 君千语急急说道,说完后自己也是一愣,不知自己怎么会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而心又为何一阵狂跳。 百里肆闻言一怔,颇有些尴尬地放下了半掀的帘子,自己虽与君婳一定下了婚约,可在礼成之前入她房中,任是不妥,方才着急她的伤势竟也忽略了礼数。 如此想来,百里肆也未注意到君千语的反常,莞尔一笑,附身做了个揖。 “那我先告辞,待她醒来命人通报我一声。” 君千语望着百里肆消失在大雨中的背影,心中又是何等的悲凉,他的眼中从来都只有君婳,又怎会注意到她染着血色的残袖。 君千语回到帐中却见君婳已醒来,一双灵眸盯着自己,泛着难掩的怒色。 “为何是你出手救我?” 君婳问得莫名其妙,君千语未答,自顾取了纱布给自己绑伤。 “你若期待我道谢,那恐怕要失望了。” 君婳冷笑,眉眼间透着高傲之气,目光又倏地凄厉。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来救我!” 君千语指尖一顿,纵使知道以君婳高傲的性子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可却未料到她刻薄至此。君婳向来好强,这次被她所救反倒成了其人生中的大耻大辱般。 君千语利索地绑紧纱布打了个简单的回扣结,回首看向君婳淡淡道:“你既醒了,一会百里将军前来,方才那般样子可别让他瞧见了是好。” 君婳气结语塞,杏眼瞪着君千语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君千语胸闷难耐,掀帘出帐,遣小厮通报百里肆后便骑上踏雪马扬长而去。 清脆的鞭响一声又一声,君千语不顾风雨地扬鞭又落下,骑下的踏雪越行越快,如同一瞬白光飞驰于荒原上,飞溅的泥水斑驳了铁蹄,却又很快被雨水涮洗。 天边浓云隐去远处的山头,光景一截截暗淡,漫天浮云渐渐被雨水化开,又不断一点点滴入浓墨,呈现出虚空的景象。 疾风骤雨似乎能舒缓烦闷的心绪,君千语很是畅快地轻笑,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永远不要回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子,学不来仙人般的豪迈洒脱。 他扰乱了她的心,又岂是今日烦忧。 ☆、关怀 待君千语回营,营中早已过了开灶的时间,众军士见她一身狼狈而归皆是一惊。 君千语不以为然地瞥了眼空空的饭桶又牵马而去,不出所料,也无需惊讶,有君婳在,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百里肆抬头看着脸色泛白的君千语淡然地转身离开,湿透的衣袍包裹着纤瘦的身子,背影格外凉薄,而左袖的残角显出大片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水红色,帮着松松垮垮的纱布,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抽痛,原来她也受了伤。 百里肆收回目光又对身边的君婳淡淡一笑,低头吃饭,而君千语凄傲的背影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不去看看你姐姐?” 彼时,君千语回帐换了身衣服,解下松散的绷带,伤口经过雨水的浸泡已有些发白泛腐。 君千语架刀猝火,挽袖执刀利索地刮去臂上的腐肉,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让精神麻木。执刀的手不断颤抖,下手却一刀比一刀狠利,血漫皓腕,君千语愣是没吭声。 “你这样子还能挽弓么?” 身后蓦地传来君婳冷冷的话语。 “我若说不能可不是随了你的愿?” “怎会?我只怕你会给肆添乱。” 君婳伸手将一瓷瓶置于桌上。 “这是上等的金疮药,你拿着用吧!” 君千语淡然拿过,拔开塞子上药,白色的粉末被迅速染红。 “我不管你和肆曾有过什么交情,但现在我希望你明白,他已经和我订了婚约,我不望……” “不希望他关心别的女人,对吗?” 君千语打断了君婳的话,嘴角闪过不明味的苦笑,果真不出她所料,这药是百里肆让她送来的,以君婳的冷僻性子,何曾会对人关照。 “你多虑了,若没什么要紧事,回帐早歇吧,明儿鞑子不会安定的。” 台前的红烛焰影狠狠一晃,一阵凉风袭身,君千语知道她是走了。 百里肆你既已选择 分卷阅读9 了君婳又何必再…… ☆、弑鹰 战事来得比君千语预测得更早。 夤夜,朦胧的月色在浓云中若隐若现,帐外的鼓角声已响彻天际。 鞑子突袭。 君千语冲出营帐时,百里肆早已率军同鞑子厮杀起来。 借着暗淡的月光可见天空上盘旋着巨大的黑色物体,凄厉的叫声似乎要划破苍穹,那是鞑子的鹰群。 混战中不断有将士被鹰袭击落马,君婳率□□兵射鹰,而形势迟迟不见好转。 君千语攥紧了手中的雕弓翻身上马,狠狠抽了一鞭,踏雪一记长鸣,如同一道雪白的剑影刺入黑压压的敌阵。 没错!是敌阵! 君千语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单骑长驱直入地闯进鞑子的军阵,穿过了百里肆军队的保护圈。一身白衣雪骑,如同离弦的箭羽射向鞑子的列阵。 “千语!快回来!” 混战中百里肆瞥见君千语的踏雪在刀光剑影中一闪而过,狠狠砍下一个鞑子的头颅转身对着君千语的背影吼道。 话音未落,将士手中的箭羽就齐刷刷地向敌阵射出,百里肆咬了咬牙,深深的看了眼被黑暗渐渐淹没的白色身影,转身投入又一轮厮杀中,不忍直视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脑海中全是踏雪上那义无反顾的倔强身影。 君婳怔怔地看着敌阵上方漫天箭羽,不自觉地喊出了十六年来从来没说过的那两个字:“姐姐!” 而这些身处于敌阵中的君千语都没有听见,耳边只有猎鹰的长唳同鞑子兴奋厮杀的呼喊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射下鞑子的头鹰! 君千语听闻身后呼啸而过的箭羽飞矢,满不在意地冷冷一笑,在决定冲入敌阵的那一刻起,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成功。 君千语灵巧地闪躲在箭雨中,即使尽全力提速闪躲,凭她的功力也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一阵箭雨过去,君千语的脖颈,衣襟,脚踝一多处划伤,然未中一箭已实属不易,算是万幸了。 方才箭镞如雨鞑子的猎鹰不敢靠近,而眼下君千语完全暴露在猎鹰的视野内,容不得片刻停留,君千语勒紧缰绳,夹紧马背,反手一剑刺穿从身后偷袭的鞑子的胸膛,鲜红的血浆喷涌而出,染红了君千语的衣襟。 战场上要顾虑的哪有那么多,虽是初次上阵杀敌,君千语也无半分女儿家的扭捏。 头鹰自高空中俯冲而下,君千语全身的毛孔都在希冀着,她感受到体内血液的沸腾,生死的瞬间,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成功!许是常在蕲岭岗与狼练习的缘故,君千语此时骨子里竟暗涌着豺狼般野性的嗜血的饥渴。 日光强烈,猎鹰的身影在高空中被烈阳灼烧成黑色的焦点。君千语却定定地看着那个黑影迅速放大,靠近,手上再无动作,仿佛周围的厮杀都与她无关,天地间不过一人一鹰的生死较量。 猎鹰离君千语不到半长的时候,速度已经快如闪电,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百里肆的军队中想起一阵惊叫声,然而君千语却未注意到,她眼中只有那头猎鹰,除了一线生死的考虑,在无杂念去关注其它。 君千语躲过密布得可怕的箭雨惊艳了百里肆、君婳一众人,然而刚舒缓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都屏息,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小姐!” “姐姐!” 一时间叫喊声震耳欲聋,响遏行云。 然而此时,一道银光白甲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入黑压压的敌阵,未及人们看清是谁时,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人们认为君家大小姐必死鹰手,化为鹰爪下一缕孤魂的时候,君千语突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而那只正全速向下猛冲的头鹰竟来不及反应,直直重扑在了马鞍上,君千语飞悬在空中,毫不犹豫地拔出最后一根箭,拉满弓弦,瞄准射出! 箭羽深深地射入头鹰的脊梁骨,最后一声凄厉而又悠长的鹰叫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猎鹰噗地一声从马鞍上滑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死了。 君千语恍然间只觉浑身无力,头脑一阵眩晕,身上软绵绵的,只有左胸口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几近要跳出胸口,让呼吸难以平静下来。 君千语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寒料峭的寒风刺骨地沁入衣衫,做好了摔死的准备,方才挽弓的手上伤口再次生生撕裂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觉在疾风中竟然有些沁凉的舒缓,苍白的脸颊上,嘴角挂着淡淡的无憾的笑意。 冲入敌阵的百里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飞向君千语,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急速下坠的君千语,旋身而下,又稳稳的落座于马鞍上。 君千语惊得睁眼,只见百里肆俊逸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怀抱熟悉而又陌生,君千语想起那日在蕲岭岗的事,同样的危险处境,没想到他会出手相救。 每当她危险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可是君千语明白他爱的人是君婳,他给的温柔不过是误会一场,而此次的出手也只是因为道义上的原 分卷阅读10 因不能袖手旁观。 即使这样,君千语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傲胜 头鹰死,鹰群一时间阵脚全乱,就连鞑子也瞬间溃不成军,他们靠的就是鹰群才能一路南下无阻,鞑子迅速撤退,百里肆将君千语紧紧护在怀中,一路杀回军阵。 这一仗虽是猝不及防,但也算速战速决,告捷。 回归阵中后,君千语强撑着软绵的双脚从百里肆的马上下来,讪讪地错开君婳复杂的眼神,不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君千语抬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空荡荡的敌阵上,踏雪马听话地奔来,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染红,被硝烟熏黑,被泥浆染浊,就连马鞍上都残留着头鹰的鲜血和残羽。 “你自己能骑马吗?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百里肆担忧地拉住君千语的手臂,君千语一阵吃痛,他的手正好抓住了方才的流矢划过的伤口,君千语不由得皱眉忍下,嘴上却依旧语气平静。 “不劳将军费心,还是小妹的伤势要紧。” 君千语说完吃力地翻身上马,一记扬鞭向敌阵的方向而去,百里肆没有再说什么,眼神有些发怔,他这是怎么回事,竟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君千语来。 身后马上的君婳脸色从方才百里肆出手相救的那一刻起就不对劲,听闻君千语的话语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君千语来到头鹰的尸体旁,猎鹰的肋骨处还插着那把簪子,簪子插得极深,春芙绣牌的字样完全没入骨肉,只露出半个“君”字,淹没在头鹰厚厚的羽毛中,不细细看是不易察觉的,想必鞑子也并未发现头鹰的伤,如果不是头鹰还带着伤,只怕今日她是无法幸存于鹰爪之下了。 君千语扶着马背,缓缓下马,蹲在头鹰的尸体前打量着,伸手拔出了那根簪子。虽说是不能再戴了,但毕竟是父亲这么多年来送她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甚至做工简单粗糙,但是君千语却是十分珍惜的。 君千语拔出簪子后倏地怔住,瞳孔蓦地放大,死死盯着鹰背上的箭羽,惊得跪坐在地。 猎鹰脊背上的箭羽分明不是君家的,箭羽末端再清楚不过地刻着秦隶的“李”字。 这支箭是上次父亲从祠堂取出,贡拜的李将军的箭! 君千语颤颤地取下背上的箭筒,箭筒中空空如也,原来她只有一支箭了!怎么会!就连母亲临行前在她箭筒中放的柳枝也莫名不知去向。 “为什么这支箭在你身边?父亲怎么会把这支箭给你?!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身后突然传来君婳不理智的怒吼,君千语回头蓦然地看着君婳渐渐扭曲的脸,一分胜过一分的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和手中的箭。 “就算不给我,这支箭也是要传给哥哥的,你早晚都得是百里家的人,而哥哥远在永昌,父亲自然不会把箭给你。” 君千语淡然地开口,她虽比不上君婳聪明机灵,但这点缘由还是猜得透的。 君婳诡异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君千语一眼,调转马头回去了。 君千语用力拔出了那根箭羽,扯下一段残袖小心的拭血。 此刻,她是欣喜的,这么多年来,她终于胜了君婳一回,终于让母亲风光了一回,终于可以让父亲看得起自己一回。 她要骄傲地告诉哥哥,那只头鹰是她射下的。 ☆、横死 君千语立下大功,战事暂时告捷的消息早已传回了秦州城,当日城中就解禁,百里肆的军队归城时,所有的百姓都夹道相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君家大小姐立下了大功。 百里肆送两位姑娘回君府,父亲君睦亲自在门口迎接,将君千语扶下马。 君千语的笑脸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凝住。 君府上上下下一片白色入眼,房梁上挂着长长的白绫,就连门口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的祭灯,门堂中摆放着一口黑色的玄棺,白色的祭花盛放,待君千语看清堂中高台上摆放的碑位,瞬间两脚一软,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自胸腔中发出一声沉痛至极的悲鸣。 “君睦之妻柳合月之位” 黑底白字深深地刺痛了君千语的双眼。 “千语,你母亲她……” 君千语跪在地上痛苦不已,肩上搭上一只手,君睦复杂地看了眼她,欲言又止,眼中是满满的愧疚与悔恨。 “她是为何而死?” 君千语狠狠抬袖抹去脸上肆意的热泪,冷冷问道。 “你走后你母亲一直很挂念你,整日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最后在你射下猎鹰的前一天,郁郁寡欢而终。” 君睦说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呵,是吗?” 君千语冷笑道,母亲分明是被父亲和君婳逼死的。 这么多年来,母亲从父亲那里受的苦还少吗?因为父亲偏爱君婳,看的颜色还少吗?母亲的积 分卷阅读11 劳成疾又岂是她走的这几天造成的? 也罢,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什么也无究了,君千语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让母亲知道她是她的骄傲。李将军的箭是她君千语亲手射入头鹰脊背的,她君千语不比君婳差! “千语,爹对不起……啊……额呜……” 君千语跪在母亲的灵柩前,头顶上方传来父亲愧疚的声音,可是不等他说完就听见他痛苦的呜咽声,伴随着一记流矢划破寂静空气的声音,“砰”地一声钉在棺材上。 君千语发觉异常,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的父亲瞪大双眼望着自己,嘴角不断涌出鲜血,一寸寸地将身上素白的祭衣染红,刺目的鲜艳。 君睦的手颤抖着抬起,捂住左胸口的血窟窿,表情扭曲到了极点,挣扎着想要回头看,却蓦地浑身一僵,眼珠瞪大得血丝膨胀,整个人如木头般僵硬倒地。 君睦倒下的那一刻,君千语的视线不再受阻挡,目光骤然狠利地穿过灵堂,定格在外庭的女子身上。 君婳一身大红色的襦裙,在白色的绫布中显得格外诡异不祥,如鬼魅,手中握着的牛角弓嗡嗡作响,犹保持着挽弓射出的姿势,而眼前倒下的父亲背上插着君家的箭。 君千语嘴角轻挑,没有多想,反手拔下头上的簪子使出全部功力掷出。 外庭的君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尖利细长的簪子正中眉心,穿脑而过,如同一只破碎的血蝶直直向后倒去。 百里肆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转眼间尸横两命。 ☆、出丧 一日之内,君家就只剩一个千语,一个君洛。 山色空蒙雨亦奇,空中飘着绵绵细雨,卷而又舒的黑云飘忽不定,苍穹的末迹隐现白光。 一行人抬着三口黑底白花的棺材上山,君家的祖坟在青平山的后山。 君千语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头,一身煞白的孝衣,发上斜飞一朵白菊,单手挽一个篮子,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撒下一串串纸钱。 白花花的纸钱随风乱舞,飞升至空中,与苍茫的天色融为一体;挂在葱茏的松柏枝头,不断摇曳;落入泥土中,染一身风尘泥泞,还有的飘坠入山谷,不知所踪…… “你不应该杀她的,她是你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君千语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家丁们将棺材一口接着一口,小心翼翼地放入事先挖好的坟坑,百里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君千语明白他的话,哥哥君洛远在永昌戍边,一年不过回家一两次,从今起这个偌大的君家都得要她一人撑着。 可是她又能撑多久? 君千语想起小时候为父亲所逼立下的誓言:若对你妹妹鹿儿做出任何伤害之事,必以同样的惩罚还及彼身。 君千语知道她活不过十天了。 “或许我正真想悼念的只有母亲罢了。” “你杀她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嫉妒吧?其实你已经不比她差了,甚至更胜于她,又何必要做这么绝?” 百里肆冷冷说道,君千语一愣,却懒得解释。 纵使那天她当着他的面杀了君婳,他也没有冲动地取她性命给君婳报仇,但是她知道百里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这么做。 既然他无法爱她,恨她也是好的,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她。 君千语蓦地放声大笑,笑得声泪俱下,五脏六腑间都生腾出由衷的苦涩感,下意识地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那根因染了血而在原色上微微泛红的簪子。 民间流传的江湖鬼道有这么一个说法:斩杀过深怨恶咒灵魂的器物会泛红,斩杀的越多,颜色越深。 君千语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何从小养尊处优,拥有无数人艳羡光环的君婳,会有这么深的怨念仇恨?她到底还有哪里是不满意的?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没有的?是她艳羡的? “慢着!” 百里肆走后,君千语突然厉声喝止住正往君婳坟中埋土的家丁。 “大小姐有何吩咐?” “把二小姐的棺木迁葬到山脚。” 君千语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杀父之女葬入君家的祖坟,牝鹿所诞的君婳体内流淌着禽兽的血液,也同样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兽本不当与人为伍。 “大小姐,这……好歹二小姐是君家的人,这……” “她不是君家的人!立刻迁坟!否则休怪我无情。” 君千语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但是她再也不会对君婳手软了。 君婳的坟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迁到了山脚,自此后常听人传闻有哀哀的鹿鸣从山脚传来,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破城 君千语忙了一天,回府才得知百里肆已经带兵回京。 君千语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离开是早晚的事,鞑子重创归逃,君婳香消玉殒,百里肆没有理由在秦州停留下去。 短短几十天发生了太多事,君千语想的太多,无 分卷阅读12 暇顾及的也太多,然,直到听说百里肆离开的消息,君千语还是不可遏制地有些失落,以后不会再相见了吧? 竹溪、柳堤、亭台、水榭,庭院曲折,草木葱茏……君千语打量着偌大的君府,本来就清冷,在她遣散了过半仆人后越发空寂,了无人气,那幽暗潮湿的拐角,树荫下,仿佛随时会闪出一个鬼魅的剪影,让人瘆的慌。 君府上上下下都伺候她一个人,着实太浪费了。 君千语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哥哥在永昌戍边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她的生死除了母亲和哥哥又有谁会在意?千语不希望自己的事成为哥哥一辈子的心结,能晚一天知道就晚一天。 君千语本以为自己已是笼中鸟,井底蛙,能做的事只有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自己接受毒誓的惩罚。 这些日子关于君家的传闻在秦州城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君千语早已不在乎那些流言,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君婳,她都不愿再去计较太多,至少她现在不想。 或许她早已习惯了被遗忘,就这么被世人众说纷纭,君千语似乎并不反感,至少世人知道了君家并不是只有君婳一个女儿,至少她君千语不用再生活在君婳的阴影下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天,但她也心满意足了。 然而命运弄人,君千语并没有如愿地过完最后安定的日子,这一瓢静水终是被打翻。 百里肆归京后的第九天,知府的县令十万火急地敲开了君府的大门,久不见客的君千语难得露面。 谁也想不到遗溃的鞑子竟然不要命地卷土重来,直攻秦州城,百里肆一走,秦州兵力大减,君家便成了唯一的希冀。 君千语没有多言,立刻调拨了人马去护城,又遣人北上八百里加急捎信给百里肆,秦州告急! 夜色仓皇,残月如钩。 熊熊的烈火如同一把利刃刺进秦州城,四下里的风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君千语远远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 君千语看着护城河的水大片大片被染成暗红色,倒映着潋滟的火光不断跳动着,点燃水中微红的月影,惨烈而诡异的美。 颓垣残壁,战马哀鸣,流血漂橹,伏尸无数。 君千语一马当先,斩将夺旗,一时间士气大振。 秦州繁华的街巷瞬间变成了人间修罗场,君千语戎装在身,厮杀于城门前,手中的剑不断挥舞,斩杀刺穿一个又一个嗜血的身体,这些鞑子都是不要命的死士,拼杀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死不休。 君千语挥剑的手几近麻木,身后是英勇善战的君家子弟,身前是如狼似虎的残暴鞑子。 残破的旌旗在血色与硝烟混杂的空中飘扬,那一弯残月在黑云中沉沉浮浮,一如既往。 四面八方连绵不绝的边角声,震耳欲聋。 面对这些怎么杀都杀不完,性情异常暴戾的鞑子,君千语心中暗暗生疑,此事必有蹊跷。此番攻城的鞑子数量远远超过溃逃之军,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就剧增援军。还是说断岱山一战鞑子是故意佯装输逃,待百里肆离开后,秦州兵力减弱,再伺机发起攻击,一举攻下秦州?! 君千语心里一沉,若鞑子真的保存实力的话,再这么下去破城是早晚的事! 突然凄厉的长唳贯穿硝烟弥漫的战场,是鞑子的猎鹰! 很快一个个黑影出现在空中,低徊盘旋,活脱脱的狩猎的姿态。 君千语竟然忘了还有鹰这回事,鞑子的猎鹰训练有素,虽然失去了头鹰的领导,但攻击起来也凶猛非常。 君千语执剑单骑杀出重围,翻身立于飞驰的踏雪上,足尖用力直向高高城楼上飞去,稳稳落在高檐的龙角上,凛然之姿衬于如墨的夜色中,银白的战甲齐肩如苍龙展首,俨然是久经沙场的将领。 独立于高处环视战场,入眼皆殇,残破的战袍,疲惫的身躯,迟钝的战马……城下墨黑的身影,远远多于君家子弟。君千语看了眼前方展翅俯冲的猎鹰,神情愈发凝重,深深地闭上眼吸了口气,复又 睁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利。 君千语定了定心神一声令下,城楼上出现排排整齐的□□兵执弓而立,蓄势待发。 “放箭!” 君千语不再犹豫,即使明知道城下还有君家子弟也不得不做出顾全大局的抉择。 茫茫箭雨下一只又一只猎鹰从空中坠地,鹰唳中夹杂着人的惨叫声,鞑子倒下的同时,剩余为数不多的君家子弟也随之葬命,玉石俱焚的悲壮,君千语怔怔地看着一轮又一轮的箭羽洗礼下,城门前尸横遍野。 眼中有炙热的液体涌出,手中的剑不断颤抖,浓稠的血液沿着刀刃缓缓滑落,滴落在灰黑色的石砖上,绽放出一朵朵红梅,刺目惊心。 鞑子的死士们涌向城楼,铁质的钩绳死死扎入残墙,牵绳而上,如同黑色的蚂蚁般爬上城楼。 远处的火烧破了天空,连残月都因之倾泻,君千语望着护城河翻涌着冰冷的血水,似乎听见了枯蝶在烈火中焚烧发出脆裂的卷响,枝干断裂离开根系,付水东 分卷阅读13 流……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挣脱,不受控制,耳边阵阵死亡的哭嚎,那样清晰,撕心裂肺的清晰! 箭羽耗尽的那一刻,城破了。 朱红色的玄铁城门被鞑子攻破,杂乱的马蹄声迫不及待地冲入城中,踏碎秋日里寂静沉睡的落叶。 城前的土壤湿润而暗红,如此艳烈,那些埋下的血和骨,沉寂在这沉痛的黑夜中,有的血土甚至生出浅浅的碧色,那种令人发瘆的碧绿色,仿若暗夜中残狼的眼睛,闪着莹莹的绿光。 君千语颤抖着抬手解下白盔银甲,举手投足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其说是慵懒,不如说是绝望。 她一直在等,等那个人一身银光白甲率军策马而来。 他是她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君千语想她怕是等不到他来了,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疯狂杀戮的鞑子们似有一瞬的惊愣,城楼上的人脱下盔甲分明是一个女子! 偌大秦州城领兵抗敌的主帅竟然是个女子! 君千语立于城楼上,静静地闭上眼睛,连嘴角的笑意陡含着浓浓的苦涩,褪去血甲后一身锐利的白,横眉冷眼。 梦醒影碎,未见凄切。 退路早已没有,心也再无挂念,,宁化作一忠魂,不做刀下鬼。 君家没有输,只有亡! ☆、情冢 百里肆收到军报后连夜率军赶回秦州,到达之时整个秦州城都已成为一片火海,熊熊的烈火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迎面飞驰而来。 雪白色的马鬃上血珠飞溅,百里肆一眼便认出那是君千语的踏雪马!百里肆毫不犹豫地飞身跨上踏雪冲入滔天的烈焰火海中,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君千语!踏雪通性识路定能带他找到君千语。 可惜,他终是没来得及救下她。 这场仗胜了,百里肆抱着死去的君千语在城门前坐到天明,头顶的黑云被狂风吹淡,天色微亮之时一个惊雷滚过天际,沉闷了太久的阴云终于覆雨滂沱,秦州城的火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中转瞬即熄,大雨可以洗涮烟火,可以洗涮鲜血,却永远无法洗涮痛苦的回忆。 雨一直下,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在地上溅起浑浊的血泥,上天的哭祭,祭奠血战中的孤魂然而除了君家那个老的不能再老的退职管家,天底下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今日的雨大得一如君婳出生那夜的雨,如虎啸龙吟般恨不得颠覆整座城池。 在这场惊世骇俗的大雨中,城楼前后鞑子的尸体在一点点变化,先是升腾起淡淡的黑烟,在黑烟消失之时陡然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疯狂扇动着翅膀朝青平山的后山飞去。 百里肆正惊讶于眼前幻化的一切,大雨戛然而止,天地静若太古,百里肆缓缓抱起君千语,眸色骤然一深,这种情形!难道是…… 突然一声响亮而哀绝的鹿鸣响彻天地,绵长而幽咽,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天地间,久久不绝于耳。 无数墨蝶劈天盖地地飞向君婳的坟墓,灰白色的墓碑上方悬停着白光的口,墨蝶如柱灌入光口,当最后一只蝴蝶飞入,光口才凭空消失,自此,这坟也再无异样。 百里肆像是明白了什么,棱唇间绽放出一抹复杂的笑,放眼远处高耸的青平山,心间说不出的五味杂谈。 君婳至死都不肯放过君千语。 这样的君婳让百里肆感到陌生,至纯至善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丑陋心脏。 君婳死的时候他有过悲伤,却怎么也无法对君千语下手。 至此百里肆才明白,也许他真正爱的人从来不是君婳,他从来没有爱过君婳,不知不觉中走进他心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君千语! 他担心君千语受伤,在君千语身处险境时他会冲动地不顾一切,他会心疼君千语的所有……他的记忆中满满当当都是千语。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他却有些力不从心,看到君婳的时候,心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为什么会连自己爱的是谁都分不清?! 直到亲眼看着君千语从城楼上跳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瞬然停滞,窒息的感觉压迫着胸腔,他没来由的心痛几乎让他眩晕。 百里肆抱起君千语策马扬鞭直向君府去。 回到君府的时候,府中的灵堂白绸都未撤去,倒是省了一番重新布置的功夫,府中的仆人都散了。 君家累世名门到这一代,竟只剩下一个君洛了。 “小姐!小姐!呜呜呜呜……” 行至□□,拐入君千语的厢房,一个丫头坐在台阶上愣愣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来人,蓦地哭喊着冲到百里肆跟前,使劲地晃动君千语。 百里肆微微一怔,本觉得这丫头有些面熟,又听她唤君千语小姐,方想起是君千语生前的贴身丫鬟碧落。 “去街上买口最好的棺材。” 百里肆说着将三锭黄金放在碧落手中,眸中沉痛的神色几乎吞噬了所有的情绪。 “将军有 分卷阅读14 所不知,我同小姐情同姐妹,小姐此番出战实则是做好了归天的准备,小姐小时被老爷所逼立下毒誓,若伤害君婳,必定还至彼身。所以就算没有这一战,小姐今日也必死无疑。另外,小姐有东西留给将军。” 碧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哭着递上。 百里肆接过打开,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夜狼残,白梅香。 月上枝头,君上城府。 君许一诺,君等无期。 斩落黄泉下碧涛,为君翻覆血甲兵。 落花比汝尚多情,与君千语,终是无言。” 读罢,百里肆顿觉有什么东西在指尖涌动着,兴奋地破指而出,一阵剧痛过后,一只血色的蝴蝶在指尖冲出,那血蝶在飞出指尖的那一刻瞬然变成通体墨黑的蝴蝶,展翅而飞消失在苍穹的尽头。 百里肆蓦地一阵狂笑,笑得泪流满面,这一切都是君婳下的情盅!他被君婳下了情盅! 怪不得!怪不得啊!他明明爱的是君千语啊!他爱得一直是千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君千语,入骨之殇,永世轮回,难忘难守。 人间一梦,镜花水月,到头成空,终是无言。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