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期末考》 分卷阅读1 书名:我在道观期末考 作者:绿琮 文案 身为道观见习生,不通过期末考就没法转正式道士了。 古代汉语就罢了,政治体育能理解,《黄帝内经》没问题毕竟医道不分家。 但是!为什么要考英语? 师兄沉痛地敲了敲黑板:“前两年有人找我们出境驱邪,不懂英语吃了不少亏啊!” “啥妖物还跑境外去了?” “吸血鬼。” “......” 又一次考试失利后,许靖远怒摔书:“老子以后带媳妇出去当翻译行不行!” 阅读指南: 1、求收藏。 2、想到啥再说。 3、【排雷】:配角有略微耽美戏份,剧情需要,小天使请自行选择啦~ 内容标签: 现代架空 异闻传说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靖远 ┃ 配角:孔令窈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怎么考也考不过。 ☆、新桃 许靖远一下飞机,就坐上了早就预约好的顺风车。 司机看起来忠厚老实,面上带着点憔悴。许靖远觉得他身上的气有点奇怪,不过也并没有太突兀的地方。 他现在无暇顾及他人,手机从开机后就没停下过震动。许靖远叹气,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 “……是,不会变卦了。” “……您放心。会回去看您的。” 挂了电话,总算松了口气。家里的老爷子中气十足骂了他一顿,最后还是得再三保证经常回去看他才算安抚下来。 不过短时间内是回不了的,他得加把劲,赶紧通过那坑死人的考试,成为正式道士才行。 桐市机场到他的目的地黎阳观大约二十分钟车程。许靖远接了老爷子的电话后,又回了几条信息,这才收起手机,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 机场修得比较偏,一路上好像除了连绵起伏的山峦,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许靖远又将视线拉了回来,落在前方。 每个司机几乎都会在车内悬挂一些饰物,比如佛牌吊坠之类的。有些人可能就单纯为了装饰,不过更多人是出于一种心理暗示,觉得这些开过光的佛珠玉串会保佑自己行车安全。 许靖远预约的这辆顺风车,也不例外地在车前挂着吊坠。不过他的吊坠很有意思,是枚桃符。 旧时候,桃符是在辞旧迎新时,在桃木板上写下“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挂在门首用来消灾灭祸的物事。当然也有画二神·的画像,张贴在门上,便是门神像了。到后来,则是衍生出了春联。 桃符确实是用于辟邪的,但甚少有人拿它当挂坠,毕竟挂于门首的桃木板又大又沉,只适合庇佑家宅安宁。并且,许靖远来桐市前了解过不少信息,知道桐市人其实并不怎么拜门神的。 “张师傅,你这桃符挺有趣啊。”许靖远趴到副驾座椅背,方便看得更细些。 张贵闻言露出一点笑意来:“是我闺女给我的。” 说完却又立刻收敛了笑容,嘴角带出一点压抑来。 许靖远瞥了他一眼,坐正了身子。他眼力好,已经看清了那枚桃符的样子。 桃符很新,大约七八厘米长,正面刻着神荼的画像和名字,四周和背面的花纹却很奇怪,一圈圈的,好像蜗牛壳一般,形成很诡异的纹路。 但这还不是最为奇怪的地方。许靖远刚才不过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些恍神,好像在那几秒间就陷入到奇异的空间去。以许靖远本身的实力来说,这实在不正常。 这枚桃符的来路有问题。许靖远在心中下了定论。 许靖远有心再了解几句。他直觉司机身上有事发生。不过还没等他出声,行驶的车辆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许靖远多年修行,这样的突发状况并没有让他措手不及,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位置上。张贵却有点磕到胸口。但他也不敢多停留,立马下车朝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许靖远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冲过来……” 许靖远直觉要糟。果然,一道大嗓门传了过来:“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开车太快撞到人,你还恶人先告状……” 许靖远扶了扶额,开门走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桐市方言听起来有点软,是像唱歌一般的调调。但是一旦被中气十足的女人用来骂街,那就实在是刺耳嘈杂了。许靖远听不懂那些话,不过看张贵脸色发青,想也知道不是好话。围观的人拿手机拍的,跟旁边人窃窃私语的,都有,却没人上去劝个架。 许靖远看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女人。她的摩托车摔得有点远,本人看着没什么事情,卷起裤腿露出渗着血珠的伤口,一手指着张贵,一手拍着地板,扯着 分卷阅读2 脖子直嚷嚷。 这里靠近三岔路口,女人就是骑着摩托车从路口冲出来的。许靖远知道那时候张贵已经放慢了速度,论理是不会撞上的,不过当时……他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飘过去。 他正想上去解围,有个女孩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明丽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声音一顿,好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转头看了那女孩子一眼,半晌才讷讷:“许老师啊,你给评评理,我明明被他给撞了,他非说是我冲出来的。” 张贵脸上却突然露出激动的神色来:“许老师,是我,高阳她爸爸啊。” 许觅夏是来接这次分配到学校的新老师的,人是接到了,半路却遇到了这事。她在人群外听着声音耳熟,这才来探个究竟。倒没想到,两个人都是学生家长。 张贵眼中冒出眼泪来:“许老师,我当时放慢速度了,可是,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了我家高阳,我就一走神……我也不知道咋就撞上了。” 许觅夏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来。她伸手去扶女人:“明丽妈妈,你觉得怎样?能站起来吗?” 女人讪讪地扶着她起来:“没事,就磕破了皮,我就是不满他一开口就说是我错。” 张贵不停地道歉:“是我的错,我走神了。您不要在意,我送您去医院看看。” 许觅夏看了他一眼:“高阳爸爸,我带明丽妈妈去看一下就好了。你一个人也不容易,高阳都昏迷不醒了,你还要赚钱去付医药费。” 许觅夏这么一说,周围人的眼神就都变了变,带上些恍然同情的神色来。 原来是自家小孩出事昏迷,当爹的伤心欲绝开车都走神了,却还要振作起来挣钱给孩子看病……实在是不容易啊。 张贵不停地道歉,那女人大概是才知道这事,颇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要张贵塞过来的钱,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周围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了。许觅夏安慰了张贵几句,这才想起了被自己忘在一边的新同事,连忙回过身来,找到那纤细秀美的女孩子:“孔老师,对不起,一时疏忽了。” 被称为孔老师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好像一棵纤细的竹子,正愣愣地盯着某处看。听见许觅夏叫她,忙应道:“没事,我没关系的。” “我们走吧,从这路口进去就是六小了。”许觅夏走过去,抢过女孩子的行李箱,拉着她就往前走。 张贵正跟许靖远道歉:“耽误您时间了,实在是对不起。” 许靖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相貌俊朗,因为常年修行,身上带着股异于常人的气质。原本笑眯眯的觉得让人很亲近,现在沉着脸,倒很有几分威势。 张贵以为是自己耽误了时间让客人不开心,只得一个劲地道歉。 “没什么。”过了半天才听见这位客人沉沉的话语,“是不是快到黎阳观了?” 张贵连忙点头:“就那个路口,你看,那上面有标牌。” 三岔路口上悬着告示牌,蓝底白字,上面是“桐市第六中心小学”,下面写着“黎阳观”,放在一起很有些喜感。 “走进去就是六小,沿着六小再走一段,就是黎阳观了。”张贵说,“那条路有点挤,车子不方便进去。本来到这里也该让您下车了,没想到……您自己进去吧?车费网上支付就行。” 许靖远点点头,从后车座拿过行李,顺手在手机上付了款。 许靖远腿长,又有心追赶,不一会儿就看见前头的两个女孩子。她们走得并不快。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穿着一身鹅黄连衣裙,外面还穿了一件蓝色罩衣。她扎高头发,发尾微卷,露出一段纤长洁白的脖颈来。脖子上有一条银链,许是也坠着什么挂饰。 许靖远放慢速度跟在后面,打量着那女孩子,眼中有些探究。 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子的。那位许老师出现后,张贵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让他决定再观望观望。不过看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才顺便看了下周围的人。 然后发现这个一直盯着某处看的女孩子。 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点震惊,又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看一会儿,就游离到其他地方,却又忍不住再调转回去,又直愣愣地盯着看。 许靖远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道电线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但这女孩子的表现…… 他心里一动,右手掐诀,在额头中间点了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校服裙,站在人群后头。 小女孩直直地盯着人群中间的张贵,脸上带着惶恐挣扎。她似乎想上前,又在畏惧什么东西。 许靖远一眼就看见小女孩跟张贵之间的亲缘线。 那就是张贵口中昏迷的女儿,张高阳吗? 许靖远坠在两个女孩子身后走了一段,倏然停下脚步。 他回过身。此处日头被建筑物遮蔽,很阴凉。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躲在阴影下 分卷阅读3 ,愣愣地看着许靖远。 许靖远皱眉。 小女孩并不是鬼,她还活着,所以并不惧怕日头,只是仍然会难受。但是生魂离体,是有时限的。她的魂体已经有些淡了,要是再不赶紧回到躯体,只怕就要彻底死亡了。 反正已经错过算好的入观吉时了。 许靖远大步走到小女孩面前,俯下·身子问她:“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哒哒哒又开文啦。 没写过的现代题材,然后又很需要脑洞……我坑我自己。 预收: 魏姜一直觉得自己是父母从山里捡来的。 因为她其实是一只熊妖。 为了不被赶出府,她努力当好武宁侯府的大小姐,大家闺秀,世女典范。 最好能一辈子赖在父母身边,不让别人发现她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她嫁人了。 新婚第二天,她在婚床上看见酒醒的大白狼。 魏姜感叹:“看来你也是被捡来的。” 李修颐日常觉得自己的小娘子乖巧软萌又护短,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到哭。 直到她随自己赴疆场,一巴掌拍扁三头突厥狼。 李修颐:“……娘子威武。” 食用指南: 1、没有妖怪,全员兽型设定,女主不知道。 ☆、旧符 第二医院虽说不远,但也要绕过六小和半个商业区。许靖远掏出手机导航,边走边问张高阳一些问题。 张高阳11岁,刚准备上四年级。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只是说起事来还有点迷糊。 张高阳和她的妈妈是一同陷入昏迷的。等她们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躯体躺在床上,但魂体却站在床边,并且回不去。 “妈妈好像不奇怪,看到我这样还很开心。她说等我们醒过来,要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我们醒不过来。”张高阳侧着头,似乎很努力地在回忆一些事情,“我们离开了家,想要去找爸爸。” 张高阳她们没有找到张贵。张贵的车子停在小区停车位,人却不在。她们靠近车子的时候,车里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 许靖远听到张高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想起了那枚奇怪的桃符。 “妈妈当时叫得好惨好大声,还把我推得好远。我能感觉到那道光要把我吸过去,但妈妈不知道做了什么,它没有成功。可是光消失的时候,妈妈也不见了。” 张高阳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我不敢靠近,害怕被吸走。可是妈妈不见了,我想妈妈……我就一直等在那,想等到爸爸。但是爸爸看不见我……我跟着他回到家,爸爸发现我们躺在床上……” 许靖远顿了顿脚步,大致猜到了后续。 张高阳和她母亲生魂离体,她母亲约莫是被妖邪吞噬了魂魄,所以,张贵看到的应该是昏迷不醒的张高阳,和已经死去的高阳妈妈。 许靖远继续抬脚往前走:“你爸爸车里的桃符,他说是你送的?” 张高阳摇摇头:“是小姨给的,但她和爸爸都说不能讲,跟别人只说是我送的。” 许靖远皱起了眉头。 “妈妈和小姨都会做桃符。她们刻的桃符都好好看。我也有一个,戴了好久的。之前链子断了,就放在家里。” 许靖远不再问,将张高阳的话在心里反复斟酌。 穿过定泽商业区,就是二院。张高阳对这里也不太熟,停步想了想,才往一栋楼飘去。许靖远手上提着不重的行李,将手机塞进裤兜,单手插兜慢慢跟着。 张高阳的病房在4楼。还没等他们走到,就听见尖利的叫嚷声。 “是我那间房子。”张高阳有些吃惊,许靖远也不再慢腾腾的,跨步上前。 小小的病房门口围满了人,不管在哪里,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都挡不住。张高阳并不受阻碍,直接穿过人群,许靖远仗着身高腿长力气大,也挤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小的单人病房,有些逼仄。床尾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侧脸对着众人。 许靖远却不在意那两人,而是将目光凝在站在病床上的小女孩。 她穿着病号服,头发蓬乱。输液滴管散落在一旁,估计是被暴力扯开,血顺着小女孩的手晕开。几个护士站在她跟前,伸手想去为她止血,却被她凶狠挠开。 她瞪着双眼,嘴角咧开,神情很是狰狞:“你们把高阳弄到哪里去了?” 床前的男人战战兢兢的:“高阳,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这里吗?你别吓爸爸。” 是张贵。 许靖远看了一眼飘在身前的张高阳,她也愣愣地看着站在床上的自己:“我,我醒了吗?” 许靖远没回答,床上的张高阳已经又厉声尖叫:“高阳呢?高阳呢?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把我扔了,你们害了高阳。素芳呢?我感觉不到素芳了,她去哪里了?” 许靖远一听,便知这个占据了高阳身体的生灵对高阳并无恶意。他便将视线调 分卷阅读4 转到那对男女身上。 同时身后的话语也飘了过来。 “这小姑娘,看着有点邪门啊。” “我看着是被上身了。不然叫个道长来看看?” …… 许靖远这下倒有些无力了。他知道桐市人敬鬼神,但没料到这些人看着这等怪事都没觉得害怕的,反倒谈得很是兴起。难道说被上身这种事在桐市很常见吗? 张贵身边的女人上前几步:“高阳,我是小姨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张高阳”俯下身,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小姨?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给素芳提鞋都不配的家伙……” 林素芬眼中闪过阴翳,尖声叫道:“护士,医生,我外甥女疯了,快把她绑起来!” 几个护士早在一旁着急了,听到这话便想上去,“张高阳”冲着护士伸过来的手便是一阵抓挠,在床上左扑右冲的,动作很是敏捷,像是某种小而灵巧的动物。 护士见她举止怪异,心中害怕,到底缓下动作。林素芬却趁机上前,抓住一块从“张高阳”口袋中掉出来的物事,抬手就要掰断它。 “张高阳”叫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仿佛爪子刮擦玻璃一般,让人耳膜一阵鼓动,脑袋都疼起来。 一只手握住林素芬的手腕。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林素芬挣了几下,挣脱不开,反倒被人将手上的物事拿了过去。 “还给我。”林素芬瞪着眼前的年轻人。 “是你。”张贵认出了这个半小时前刚分开的客人。 许靖远将那物事翻看了一下,看向林素芬:“这是张高阳的桃符吧。” 林素芬迎着他冷厉的目光,心中一颤:“与你何干。” 她指着“张高阳”:“这是邪物,你看她都疯了。” 但病房里突然很安静。刚刚还不停闹腾的“张高阳”往后挪动,缩在床头与墙壁的夹角。 许靖远拿着那枚桃符,走到“张高阳”旁边。她脸色煞白,发着抖,和刚刚凶悍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靖远将桃符放在她身边,低声道:“你回去,让高阳回来。” “不!高阳她……”她要拒绝,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张高阳的魂体从许靖远身后探出头来。 旁人只看那年轻人似乎对小女孩说了什么,她就闭上了眼睛。那年轻人在她头顶拍了拍,好像大人安抚不安的小孩一样。 许靖远将桃符又收了起来,笑眯眯地对一旁的护士说道:“好啦,快给她看看身体怎么样。” 护士心有余悸地看了张高阳一眼,见她睁开眼睛,脸上满是茫然。她看了看四周,好像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爸爸,小姨……” 张贵和林素芬脸色微变。两人相视一眼,张贵慢慢走上前来:“高阳,高阳你醒了吗?” 张高阳疑惑地看着他:“爸爸,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张贵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护士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小朋友,你生病了,住院呢。来,阿姨帮你看病好吗?” 林素芬猛然发现那个年轻人不见了。她慌忙示意张贵留下来看顾张高阳,自己则想出门去找许靖远。 但明明门口围着那么多人,却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出去的,又是往哪里走的。 “嘿,活神仙!”有个小伙子高声叫了起来。于是围着的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 许靖远沿着来路往黎阳观走。他手上握着一枚桃符。 这桃符很旧了,原本浅色的原木色裹上一层包浆,变成一种近乎墨色的深色。桃符正面是神荼,背面是郁垒,周围雕着回形纹,看起来古朴庄重。 张高阳口中放在家里的桃符,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身上。 许靖远戳了戳桃符:“你想说什么呢?保家仙?” 桃符里头没有动静。保家仙似乎耗费了太多精力,没有什么精神头。 保家仙,所谓胡黄白柳灰,被一些人家所供奉,为这些人家预知祸福,庇佑子孙。 这只保家仙,是黄仙,也就是黄鼠狼。许靖远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推测,它应该是高阳母亲林素芳这一支的保家仙,与林素芬可能还有龃龉。 林家姐妹都擅长制桃符。林素芳给高阳的桃符应该是保家仙的栖身所,同时用来保护高阳的。而林素芬给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桃符,应该是种媒介,用来吸食吞噬魂魄…… 许靖远想到这里,脸色便凝重起来。 他直觉林素芬和张贵有问题。但,他目前做不了什么。 许靖远苦笑一声。 他还是个实习道士。虽然他自小跟在云阳观观主身边修行,道法精妙,但只要他一天没通过道教协会的要求,他就拿不到传度证,成不了正式道士。也就意味着,他没法单独去解决这些问题。 按照道教协会的要求,每个想要成为正式道士的人,都要通过每年由各个道观举行的考试。协会的说法,修行如同学习,怎样才能检验修行成果 分卷阅读5 ?自然就是考试了。每一年为一个学期,平时私下的小测就不说了,大考即是期末考,通过就表明有了成为正式道士的基础了。 讲真。他天资聪颖,画符一学就会,道术一点就通。若要说考试,别说长跑五千米,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古代汉语拿手,《黄帝内经》倒背如流,就算是政治,好歹他长辈也在体制内,政治素养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谁知道天底下会有数学这玩意儿?谁知道为啥道教考试还要考数学?啊?丢个符还要算一下对手的距离再测一下从哪个角度丢符能稳稳落到对方身上吗?掐诀的话还要用到高等数学勾股定理吗? 打从开始参加期末考后,年年考试数学不及格的实习道士许靖远终于被师父踢出门,准备找个不考数学的道观落脚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数学的是我。 数学不及格的是我。 ☆、入观 黎阳观与六小就隔了一条街,有趣的是它的背后就是扶元寺。 许靖远站在黎阳观门口,仰头就能看见扶元寺里头高耸的佛双塔。想想还是挺好玩的。 黎阳观由灰墙围拢三面,正面是朱红大门,门大开,从外头看过去,能看见不大的庙观,青白石勒脚,燕尾屋脊,屋脊上夔龙拱璧。 许靖远走进去。 庭院角落种着枝繁叶茂的树,底下开垦出一片菜地。有条小黄狗懒懒地趴在树荫下,看见他进来也只是甩了甩尾巴,并不出声。 左侧有个小凉亭,石头雕琢的圆桌圆凳,几个老人家在里头低低地说着话。见了许靖远,还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大约也是将他当成香客了。 许靖远冲他们笑了一下,就进了观里。 他师傅,云阳观观主齐兴叶跟他说过,黎阳观供奉的是黎阳真人。若要翻道家典籍,是找不到这么一位神仙的,他是修行有成,有大功德于一方的道人,由帝王敬告上天,予以册封的。 在桐市,有不少原是历史上的人物,因为造福万民而被百姓拥戴,并在死后得到祭祀,最后由人间帝王册封,得到香火,从而在无数传说中占了一席之地。 黎阳观不大,进门就是主殿,眉目细长的黎阳真人雕像稳稳坐在正中,微微敛目看向脚下的香客。寥寥几个女香客跪在蒲团上,高举着香,闭目念念有词。 主位左侧是赤面髯须、举着钢鞭的王灵官,他是道教的护法神将。右侧同样是赤面美髯的神仙,却是武圣关羽,也是武财神。 主殿右侧有道门,穿过去是偏殿,供奉着土地公。 许靖远发觉放在胸前口袋的桃符在微微震颤。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动。 他暗自点头,知道这个保家仙确实是没有沾惹什么罪孽的。 道观能庇佑的不只是人,还有那些心存善念从不为恶的精怪。如果是沾了罪孽的妖怪,只怕刚进门,就要被王灵官打到魂飞魄散了。 许靖远从香筒里取出香,面对黎阳真人默默叩拜祝祷。日后他就要在黎阳观修行了,有时候可能还要借助黎阳真人的力量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承认? 不过那也得是他成为正式道士后的事情了。 上过香后,他刚想询问观主的所在,回身就看见有个道士站在他身后。 道士穿着蓝色的道袍,头上戴着九梁巾。他身形清瘦,面色却很红润,看起来很年轻,但一双眼睛里精光内敛,透着深谙事故的睿智和洞察人心的明澈。这显然是个有年纪的道长。 道长冲他笑:“是靖远吧?” 许靖远一怔,慌忙作揖:“可是吴师伯?” 吴兴德点了下头:“不怪兴叶总跟我夸你,确实是个好苗子。”他冲旁边经过向他问好的香客颔首,“你可晚了些时候到呢。” 许靖远说:“下车的时候遇到些事情,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 吴兴德转身,示意许靖远跟上:“是什么事?跟你口袋里那东西有关?” 许靖远心中讶异吴观主的敏锐:“是。” 他将桃符取出来:“这桃符里头住着保家仙。” 吴兴德看了一眼:“哦,林家的。” “您知道?” 吴兴德笑笑:“林家在这一带很有名的。他们家好几代都有女子传承巫术,是黄仙的宿主。” 像林素芳这类人,在桐市被称为神婆。她们平时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当有人要预测吉凶,或者询问些非人间事时,就会去找她们。而她们跟自家供奉的灵物掷笈询问后,如果得到认同,就会选上一个合适的时间,请灵上身,为人解答疑问。 桃符里的这只黄仙,已经跟了林家好几代了。因为天生对煞事敏锐,很是预测了不少祸事,使得林家在这一带很受欢迎。 “不过,林家有今天,也不单单是靠黄仙给的。他们家祖辈有巫的血统,本身能力就很强。他们制作的桃符,要论驱邪避凶之能,可不在我黎阳观的符篆之下。”吴兴德伸手接过那枚桃符,发出一声赞叹 分卷阅读6 ,“难怪黄仙要住在这里头,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就是有点可惜,这纹路好像被谁给截断了一条,好好的养身符废了。” 许靖远听到这里,心里一动。 巫向来是很神秘的存在,但也是很多人或妖物觊觎的对象。恰恰林素芳有巫的血统。不知道这件事与她的身份可有没有关系。 不过保家仙似乎陷入沉眠,有些疑问还没法理清,只有等它醒来再说了。 许靖远跟着吴兴德走到黎阳观主殿后头。 这里起着一层红砖房,依旧是燕尾脊,走在廊下,能看见雕花漆绘木构斗拱,很是精巧。 “这里是起居室。”吴兴德推开门,领着许靖远进去,“本来应该是你师兄安排的,不过你小师弟今天学校报到,他带着两个小的跟去了。” “是明越师兄?”许靖远问。 吴兴德笑起来:“你可不要这么叫他。反正已经到我黎阳观了,就叫他大师兄成了。” 许靖远暗暗发笑。估计挺多人将“明越”当成“明月”的,说不定还问观里是不是还有个“清风”呢。 “你小师弟叫吴泾,也还没传度,正在五中读书。一个礼拜也就回来一次。两个小娃娃今年刚要上小学,就咱隔壁六小,过两天也要去报名了。平时白天也就咱仨人在。不过……” 吴兴德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你先收拾收拾。明越他们也快回来了,等下一起吃饭。” 吴兴德随口·交代了几句,就留许靖远自己收拾了。那枚桃符倒也没拿走,又回到许靖远手上。 许靖远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这起居室又打扫得很干净,略微收拾一下,也就齐整了。大概是因为人不多,所以很宽松,每人都有一间房,倒是让许靖远有点惊讶。 云阳观是个大观,不说本身观中的弟子,就是挂单的道长也不少。人多,就免不了杂居一处。碰上睡相好的,真是谢天谢地。万一有个睡觉打呼的,那就很惨了。 许靖远略微拾掇了一下,就走出卧室,四处溜达起来。 黎阳观所在的位置,其实也算中心区域了。住宅区、学校、商业区、乃至车站,都环绕在四周。但不知是什么缘故,一踏入道观,就觉得很安静,风声里带着略微起伏的蝉鸣。 “铃……”许靖远愣了一下,发现是一街之隔的六小的铃声。虽然说还没开学,但设定好程序的上下课铃仍然在工作呢。 他绕过偏殿,走到院落。原本在凉亭的几个老人已经不见了,小黄狗依旧懒懒地趴在树荫下。 许靖远玩心大起,不由想去逗弄一下它。还没走过去,就见它蹭地站了起来,开始绕圈圈,兴奋地左窜右跳。 许靖远正在疑惑,突然听到两声清脆的童声:“阿黄——” 两个小孩儿从门外奔进来,扑住小黄狗,开始上上下下撸毛。 他俩穿着宽松的九分裤,上身是白色小T恤,歪戴着运动帽,一人抱着小狗的脖子,一人环着它肚子,边撸毛边小嘴儿叭叭的:“阿黄阿黄,有没有想我们呀?小师叔的学校好大好大哦,下次也带你去看……” 许靖远知道,这就是他大师兄的两个小徒弟,一个叫吴瑜,一个叫吴瑕。 他心念一动,转身看向门口,果然那里缓缓走来一个人。 “大师兄。”许靖远向他作揖。 吴明越一怔,又反应过来:“是靖远师弟?” 他大步上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对不住了,带两个小子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头叫两个小徒弟,“还不过来见过师叔?” 两个小孩儿放下阿黄,牵着手上前来,乖巧地行了个礼,又好奇地打量许靖远:“师傅啊,又有一个师叔?” “师傅师傅,这个师叔好好看,我给他当徒弟好不好?” 吴明越黑着一张脸,想给两个小徒一个爆栗,又不舍得下手,只好冲许靖远笑了笑。 许靖远一怔,发现人高马大的大师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非常可爱。 似乎发现许靖远的异样,吴明越收了笑,尴尬地咳了一声:“走吧,中午了,先吃饭。” 他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很是严肃了。 午饭很简单,白米饭,观里自己种的青菜,另有一盘子肉。他们属于正一道,戒律并不很严格。不过三个大人都没怎么动那盘肉,只两个小孩子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多让他们分吃了。 午饭后,许靖远与他们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来。说到每逢期末考,数学总是不及格。两个小孩就面露惊恐:“不及格的话就没法当道士了吗?” 许靖远悻悻:“是啊,真够坑的,学数学能干啥?术数?加减乘除也就够了吧。” 吴兴德说:“这数学嘛,跟道法一样,既精妙,又有其规律所在。学一学挺好的。” 许靖远可不敢反驳,只叫苦:“我就是学不会,那些教辅书我做了有这么厚——”他比划了一下厚度,“我可能跟它八字不 分卷阅读7 合。” 吴明越安慰他:“无事。虽然咱们观里同样要考试,但不考数学。不过你那么多年期末考都没过,可能要多待两年,多考过几次,才能达到综合分。” 许靖远问:“真的不考数学?” “不考。”吴明越斩钉截铁。 “那绝对没问题!”许靖远握了下拳。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远的flag立起来,顺便再挥一挥。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先打个滚求收藏再说。mua~ ☆、黄仙 当道士的日子说起来也算乏味。许靖远每天早早起床练武,跟吴明越一起将殿里殿外打扫干净,拜过黎阳真人和各路神仙,便开始做早课。 早课后是早饭,吃过后吴明越就拎着两小孩蹲马步去了。 黎阳观的规矩并不严。因为香客不多,也不需要一直留守值殿。许靖远左右也没什么事,揣着他的考试教材在正殿里头看。他们当道士的,旁的不说,注意力那是一等一的集中。一旦沉浸在一件事里,旁的动静是再难入耳的。 因此忽略了桃符的动静。 倒是提溜着两个小孩进来喝水的大师兄吴明越发现了。 “靖远,你那口袋里是什么动静?”吴明越推了一把许靖远。 许靖远这才发觉,将那桃符取出。 俩小孩也围了上来,双手捧着水杯好奇地看着。 然而桃符也只是震动了一段时间,黄仙却没有出现,再过了一会,也就平息下去了。 许靖远心念微动:“今天是什么日子?六小开学吗?” 吴明越点头:“对,9点报到。等下我得带着这俩小子过去。” “应该是张高阳要到学校里,它想去看看。”许靖远说完,那桃符就跳动了两下。 吴瑜好奇地看着跳动的桃符:“师叔,里头真的有黄仙啊?” 许靖远揉了一把他的头:“对。” 吴明越在他身前坐下来:“上次听你同师傅说了一些,可有什么猜测?” 许靖远想了想:“林素芬借口张高阳做的桃符,一开始应该是为了欺骗林素芬。” 据许靖远推测,林家觉醒血脉里的巫力后,应当是能制作驱邪的桃符。林素芳看到张高阳“制作”的桃符,以为她觉醒了巫力,所以在两人生魂离体的时候,显得很开心。因为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女儿能继承自家的血脉。 “不对。”吴明越摇摇头,“以林素芳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那枚桃符出自谁手。她和林素芬毕竟是姐妹,刻桃符的手法、上面蕴含的灵力,她都应该很清楚才是。” 许靖远这下也皱起眉头。 “那如果,有人刻意掩盖了这些破绽,或者说那桃符根本就是其他人做的呢?”吴兴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 “师傅。”吴明越忙站起来。 许靖远却是一拍手:“没错啊,如果那桃符是别人做的呢?陌生的手法和灵力,只要能让林素芳先入为主认定了那是张高阳做的,她就不会再怀疑。” 他肯定地下结论:“张贵,这个人肯定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师伯,你真厉害!”他双眼晶亮,像只小狗似的盯着吴兴德,只差要摇尾巴了。 吴兴德低笑一声:“等下你也跟着去六小看看,把黄仙也带过去。” 六小大门前的学府路挤满了车,许靖远两人带着两个小孩穿过人群,忍不住咋舌:“到哪都人多。” 六小是建国后不久兴建的,很有些历史了。原本就是个小学堂,这么多年来慢慢扩展,虽然现在周围都是大型小区商场,但占地竟也不小。 若要说它与其他学校有什么不同,大约是学校东南处,那座高耸的烈士纪念碑。 这事说起来与黎阳观有些渊源的。 事实上最开始的黎阳观就是坐落在这里。 当年,一群人部署了桐市暴动方案,向压榨桐市人民的党派军阀发起了攻击。失败后一些人逃到了黎阳观,被当年的黎阳观观主藏匿起来。但最终因叛徒出卖,连同观主在内的十二名道人,以及这些英雄们,甚至于附近无辜的村民都被杀害。 解放后,桐市人在这里建起了烈士纪念碑,埋葬当年的先烈。而黎阳观则迁往现在这个位置,距烈士陵不过一千米。两两相望,也算是互相守护,一起纪念当年的峥嵘岁月。 六小原本的位置与烈士陵还有些距离,几经扩建后,也将烈士陵纳入学校范围。家长们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忌讳,反倒乐呵呵的,觉得烈士英灵一定会保佑学校里的孩子。 吴明越带着他们,在烈士陵前叩拜。这举动并不突兀,不少家长也带着孩子做同样的事情。 这之后,吴明越和孩子们找教室去了,许靖远却去寻张高阳。 张高阳是今年刚升的四年级。她暑期昏迷的事情,不少同学都听说了,围着她好奇打探。张高阳自己是不大记得生魂离 分卷阅读8 体时候的事情的,只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似乎遇上过什么人。 但让她觉得伤心的,是她醒来后,才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不知道死亡是何事。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像是一道耀眼的光,还有母亲凄厉的叫她逃离的叫声。 许靖远依着桃符里黄仙的指示,上了一栋教学楼四楼。 说实在的,虽然是开学报到日,人来人往必不可少,但也实在是有点危险了。若有个心怀不轨的溜进来,恐怕谁也不知道。 许靖远停在402班走廊外,看向被同学围拢的张高阳。 怀里的桃符剧烈颤动。 张高阳好像有什么感觉似的,倏然抬头望向窗外,正撞进许靖远的眸子里。她一怔,想着这个人好眼熟。 桃符突然安静下来。 许靖远低声道:“怎么?不去打个招呼?” 他微靠着栏杆,微微垂着眼,整个人有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感。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娇柔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许靖远抬眼,看见那天见到的女孩子。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藕粉色半身裙,依旧是高马尾。一双眼清亮,眼尾微挑,但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里是教学区,不可以随便进入。请你出去。” 许靖远看她那副模样,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不过胆量倒也可以,虽然抱着教案的手掐得有点紧。 张高阳突然站起身走了出来。 她觉得这个人是真的眼熟。 “老师,他是我……是我认识的。”张高阳说。 孔令窈转头看张高阳,眼睛蓦地睁大:“是你!” 张高阳一愣:“老师?” 孔令窈脸色有些发白:“你叫什么名字?” 张高阳老实回答:“我叫张高阳。” 孔令窈有些紧张。她抱着教案的手悄悄隔着衣服,握了一下垂坠的饰物,好像从里头汲取了些许力量:“那,你们在这说话,就一会,老师要点名了。” 许靖远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就看着孔令窈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教室。 张高阳看着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哥哥。” 许靖远笑了笑。普通人生魂归体后,是会忘记她离体时所经历的事情的。但张高阳不愧是巫的后代,虽然她还不懂让自己保留那些记忆,但还是有些残留的印象存在。 “我去医院看过你。”他取出桃符,“这是你的,对不对?” 张高阳惊喜地接过,将它贴在怀里:“是我的。我回家后一直找不到它。原来是哥哥拿走了吗?” 许靖远摇摇头:“不是。我捡到的。” 张高阳抚着桃符:“这是妈妈给我的。”她眼神一黯,“妈妈,我没有妈妈了。” 许靖远有些头疼地看着哭了的小姑娘。 时不时注意着外面情况的孔令窈都快冲出来了。 许靖远感觉到了黄仙的呼唤。他一怔,半晌问张高阳:“高阳,这桃符,能先借我吗?” 张高阳愣愣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 “有些事情,要弄明白。”许靖远揉了一下她的头,“你放心,很快就物归原主。” 张高阳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人很信任。她只是又将桃符递还给许靖远:“要还给我哦。这是妈妈给我的。” 许靖远笑起来:“放心。我叫许靖远,是黎阳观的实习道士。你可以去找我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孔令窈开始点名了。 许靖远含笑看了那个时不时溜过眼神来的女孩子一眼,对张高阳说:“快进去吧,好好学习。” 他揣着桃符,又慢腾腾地往下走。 他有点搞不清黄仙的心思。 晚饭后,吴兴德在院落里摆了张旧式老藤椅,身边围了一圈大的小的。 吴兴德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年纪不小,经的事也多。偶尔也会同他们说起年轻时候遇到的一些事情。两个小孩子当作故事来听,吴明越和许靖远却是能懂不少事情。 吴兴德的故事正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黄仙不一起来吗?” 许靖远转头,见一只小巧玲珑的黄鼬蹲在门槛处。它身上皮毛油光滑亮,在月光下似乎反射着光晕。 吴瑜吴瑕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蹲下身冲黄鼬招手:“好可爱呀。快过来呀。” 黄仙翘着尾巴,矜持尊贵地踱步过来。 吴瑕伸手要抱,被吴明越一掌拍在手上:“胡闹。” 黄仙走到许靖远身边,一伸腿跳到他腿上,毫不见外地卧倒,尾巴将自己围拢起来。 许靖远伸出食指抚了一下它两耳间的位置:“黄仙?” “高阳的魂魄还很虚弱,我如果在她身边,会影响到她。”黄仙甩甩尾巴,将许靖远的手指挥开 分卷阅读9 ,“不过她那小人父亲和小姨,哼。” 它站起来,小小的脚踩着许靖远:“小子,你来帮我吧。” 许靖远扬眉。 这黄鼠狼不愧是狡猾的,当时在医院怕他怕得要命,相处了几天知道他脾气好,连小子都叫上了。 虽然以它的年纪,叫他小子是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家某个村的烈士纪念碑,就是在学校里头。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会组织步行过去献花什么的。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活动。 ☆、林家 许靖远指尖轻轻揉着黄仙小小的脑袋:“我很好奇。您不难过吗?” 黄仙微微眯着眼睛,显得很享受。听到这句话时,它晃了晃尾巴:“最开始的宿主过世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难过。虽然享受着一家子的供奉,但附身的就那一个,感受着她的内心,明白她所有的情绪,与她朝夕相对,即使是妖,也难免要生出感情来。 但是,她毕竟是人,且不说那些即便是黄仙也无法预测到的灾祸,纵然她一生平顺,终究还有老去死去的时候。这是天道伦常,谁也改变不了。 当这样的经历多了,就渐渐麻木了,不会再去思考为什么人会死去,为什么只能看着她们走向同一个归宿。 许靖远又问:“那么,为什么那么想见高阳呢?” 黄仙抬着小脑袋:“她是新一任宿主。” 很现实。保家仙的能力,与享受的供奉有关。没有宿主的时候,它们就无法为人预测吉凶,也就得不到人类的信仰。 “高阳没有得到正经的教导。”黄仙叹了口气,“我早同素芳说过这事,想让高阳成为我的宿主。但她觉得高阳还没觉醒,她想让高阳享受作为正常人的人生,等到她觉醒后,再告诉她这些事,让她自己来决定。” 许靖远点点头。他觉得这是正常人类的思维,也是一个母亲的满腔爱意。 “但是她那个妹妹,从小就坏心眼多。”黄仙在许靖远腿上绕圈圈,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引得旁边两个小孩儿的眼睛闪闪发亮,只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林家因为血脉的特殊,事实上每代觉醒的人都不少。但最终决定谁作为宿主的,是保家仙。因为觉醒的都是女子,所以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被保家仙选为宿主,便要将姓氏改为林。 林素芳这代,姐妹众多,觉醒的有不少,最终保家仙却只选择了她。与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觉得不服气,暗地里总耍些小手段,还将原本的父姓改为林,心思可见一斑。 林素芳自觉妹妹的灵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又从小疼爱她,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了愧疚感。即使黄仙同她说过妹妹私下的行动,她也不放在心上,只说是小孩子一时想不通,长大了就好。 等两人都长大成.人,林素芳又嫁人生女,林素芬果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时不时上门同姐姐聊天,一起出去玩,亲密无间,就似一对真正相亲相爱的姐妹。林素芳自然高兴得不行,以为妹妹终于懂事,更不会对她起半点疑心。 “人真是太复杂了。”黄仙甩着尾巴感叹,“其实素芳未必不知道林素芬的心思,可是她宁愿用自己去揣度别人,自己是君子,别人也是君子。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它一直在桃符里,自然能听到许靖远等人对这事的猜测。不同于许靖远等人的猜疑,它十分肯定必然是林素芬下的手。 林素芬大约是装得太久了,不耐烦了,最初想要保家仙的心思变了质,一心想要姐姐和外甥女的性命,连保家仙也在她仇视的范围内,从她当初想掰断桃符就能看出来。杀人犯法,但若借用妖鬼之手,就什么也查探不出来。这才费尽心思布置了这么一个局。 它们妖怪本身对于亲缘就淡漠,尤其像它这种自幼就有灵智的,在兄弟姐妹中就格格不入,等它成了精,它们早不知道过了多少次轮回了,因而对于林素芳所谓的姐妹情,它是无法理解的。 吴兴德在一旁笑了起来:“虽然说是太复杂,但也是因为这复杂,才让你流连不去,不是吗?” 黄仙哼了一声,不理他:“小子,怎样?要帮我吗?” “我只是个实习道士。”许靖远说,“按规定,我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黄仙也是知道这事的:“你们那个协会也是奇怪,考试这玩意儿是针对普通道士,像你这种天才应该破格录用才是吧?” 许靖远猝不及防被夸,顿时有些飘飘然:“大仙说的没错,都是那些人没眼光。” “咳。”吴兴德咳嗽一声,许靖远连忙收敛表情。 “那你找个正式道士陪着你一起。” 许靖远一顿。整个黎阳观就这么大,正式道士也就他师伯和师兄。师伯是不可能了,师兄……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师兄一整个管家,轻易离不开太久。 有陪着他出门降妖的机会,吴明越可能更想在家补衣服。人高马大的师兄 分卷阅读10 捏着小小的针缝衣服的场景实在给许靖远留下太深的印象了。 许靖远想了想:“我觉得,短时间内高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那枚桃符上。” “如果能知道那枚桃符从哪来的,再顺藤摸瓜,把威胁高阳安全的根源斩断,剩下的就好操作了。” 吴兴德和吴明越都点头,对于这思路表示了赞同。黄仙也想了想,点着小脑袋:“那我就先去盯着那桃符。” 保家仙在桃符里将养了些时日,出来时也拜了黎阳真人,又加上今夜月华正好,它的力量得了不少恢复。 “也是我不小心着了道。”小小的黄鼬直起身子,两个小前爪合拢在一起,对着月亮拜了拜,“有个凶家伙要对素芳不利,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解决掉。林素芬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趁隙而入。哼。肯定是张贵告诉她的。” 这只黄仙是对灾祸比较敏锐的妖怪,它察觉到了林素芳将有劫难,但它以为是那个凶怪引起的,却不料真正的劫难来自林素芳的亲人。 ——想到此处,它突然奇怪。怎么会那么巧?又或者说,那只凶怪,是不是也是林素芬计划里的一环? 月华如流水,笼罩这座渐渐熄了灯光的城市。小小一只黄鼬立在屋脊翘起的燕尾,虔诚地叩拜。 桐市人将月神称为月娘,她倾泻的月光,是对精怪的馈赠。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两个小孩子就牵着手往六小走去。离得太近,加上两个小孩又都是懂事的,吴明越就很放心地让他们自己去上学了。 黄仙昨夜并没有回到桃符里,早上起来也并未见到它。许靖远知道它是去盯着张贵了——那桃符应该还挂在张贵的车上。 许靖远依旧在大殿里翻自己的学习教材。不考数学的话,可真是轻松了不少。 吴兴德从他跟前走过,探头看见他在翻《黄帝内经》:“学得如何?” “还好。”许靖远回他,“理论上是通的,不过可没那个能力真去治人。” 吴兴德道:“医道不分家,你还要多加学习。” 想了想又说:“咱们观里有个精通医术的,眼下去中京参加交流会了。等她回来,让她多给你指导指导。” 许靖远这么些日子可没听说道观里还有其他人,不由有些惊讶。吴兴德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刚好有个香客抽了根签来求解,他就一手接签,一手背在身后,走到一旁给人解签去了。 中午俩孩子回来吃饭。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极为兴奋。吴明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人敲了一把手背,这才把人给制住。 如此过了三五日,而这期间,黄仙一直不见踪影。 吴兴德算了一卦,说是无事,许靖远也就放下心来。 第六天正好是周末。 许靖远如今是黎阳观起得最早的。他修习的那套武术与黎阳观不同,更为复杂,并且这么多年也都习惯早起了。 他打开大门——一道黄影突然窜入。 要不是那妖力比较熟悉,他差点要祭出符篆了。 “黄仙?”许靖远看着明显萎靡了不少的保家仙。它身上的毛色都黯淡了,豆大的小眼里盛满惊恐。 “是神力。”保家仙的声音有些尖利,“那枚桃符上的力量,是神力。” 所谓神力,自然与神仙有关。 许靖远诧异:“不可能,我没在上头发现神力。” 保家仙显然很笃定:“我差点被它伤到。是神力,绝对不会有错的,并且就是神荼的力量。” “神荼之力在于驱逐恶鬼,你虽是妖,却是不曾为恶的保家仙,怎么可能被神荼之力伤到?”许靖远仍然不信。 保家仙这会也有点迷惑了。许靖远的说法并没有错。关于神荼郁垒,一说两人是鬼域的看门人,又一说两人是东方鬼帝。但不论哪种说法,这两位都是驱逐恶鬼的神灵,是不可能对保家仙出手的。 “如果是真的神力,那么即使当时不被我所察觉,也不可能差点让我迷失。”许靖远沉吟,“这太奇怪了。那桃符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又在心里反复描摹那枚桃符的样子。 “你曾见林素芬刻过那样的桃符吗?”他问保家仙。 “没有。”保家仙摇摇头,“她刻的桃符和素芳差不多,只是上面的灵力不一样罢了。” “就像你栖身的那枚?” 黄仙点头。 许靖远左思右想,甚至将旧符掏出来看。 “若要说不同……”他的目光落在旧符背面的郁垒雕像上。 ☆、高阳 许靖远将自己画出来的桃符给吴兴德看。 饶是吴兴德见多识广,对这桃符也是一头雾水。 “说起神荼郁垒,二者几乎是同时出现,不曾分离的。桐市并不怎么信奉门神,但林家是例外。据说她们的先祖曾被恶鬼觊觎,是神荼郁 分卷阅读11 垒二神救了她,于是从那代起,她们开始刻二神的桃符,并且二神也将驱鬼之力借予她们使用。” “但常人若要买桃符,很少两对一套地买。林家就将桃符正反两面都各自刻上二神,也是让二神的神力不至于分散的缘故。” 许靖远若有所思:“所以,单一面刻神荼或是郁垒,神力仍然存在,只是会弱一点?” “没错。”吴兴德点头,“比较奇怪的是,黄仙能感觉到神力,而你却没办法。” “我怀疑那神力并不是神荼之力。”许靖远凝视着画,“雕像可能是误导。”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此外,那背面刻的到底是什么,也值得探究。”吴兴德说,“可能这刻纹才是幕后真凶拥有的东西,又或者,这也只是个迷惑误导人的玩意。” 许靖远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索性抛开了不去管。 黄仙受了次惊吓,心有余悸,躲在正殿角落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向黎阳真人祝祷,悄悄吸食一点分出来的香火。 几个常来的香客对许靖远也有些熟悉了,要解签的时候也会要他帮忙。许靖远性情直爽,有一说一,不像吴观主那样委婉,因此也有些人对这解签不满意的。不过多数人倒是喜欢这样。 “明明是解签,还要说得云山雾罩的,让人听不懂,那解签有什么意思啊。” “直接告诉我是好是坏,也省得我提心吊胆的。” “小道长解得可准了,上次说我有个小灾,果然有天早上忘了在烧水,出门买菜去了,半路想起来赶回来,差点把房子烧了。还好有惊无险啊。” …… 加之许靖远实在是相貌出众,这些香客多是些有了年纪的,平时就爱八卦一下,与旁人讲起他来就滔滔不绝,引得旁人很是好奇,黎阳观的香火一时倒旺了些。 许靖远窝在殿里学习的时间少了,身边常围着一群解签的人,有时候还要兼顾回答一下香客的八卦,老实说为什么要问一个实习道士有没有对象啊?虽然说他们正一派是可以结婚生子没错啦,但现在明明是在道观里哎,如果结婚了肯定就在家里头了啊。 停歇下来的时候,吴明越端着茶笑呵呵地走过来:“真是受欢迎啊,咱们黎阳观平时可没这么热闹。” 许靖远皱着一张脸:“桐市人真热情。” “哈哈哈哈。”吴明越在他身边坐下来,“这里是老城区,很多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感情深,对于外来者的接受度很高,就很热情。” “看出来了。”许靖远捧起茶喝了一口,眼角余光看见有个小脑袋在殿门口探着。 他隐晦地瞄了一眼角落,发现趴在那的黄仙直起身子,尾巴甩得很是开心。 “高阳。”许靖远唤了一声。 张高阳扭捏地走进来:“哥哥。” “你自己来的?”许靖远有些惊讶,“家里头能让你自己来?” “我给爸爸留了纸条。而且我把电话手表带上了。”她晃了晃手臂。 吴明越在一旁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笑的大师兄过分严肃,本来就身形高大健硕,沉着脸的模样更是能吓哭小孩。张高阳就有些害怕。 许靖远心中暗笑,招呼张高阳坐下来:“别怕,师兄就是长得凶了点,人很好的。他也是关心你。” 斜眼去看吴明越,果然耳根子有些红。 因为观里有两个小孩,放了不少零食饮料。吴明越拿了几包小饼干和一瓶牛奶,递给了张高阳。 张高阳有些局促,倒也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许靖远看着她小口喝着牛奶,黄仙已经无声无息地靠过来,就躲在张高阳的椅子下。 张高阳啜了几口,抬头看着许靖远,又看看吴明越。许靖远将桃符取出,放到她面前。 “物归原主了。” 养身符被断了纹路,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效用了,只是之前黄仙虚弱,习惯住在里头,这才让许靖远带回来。如今它满地跑,这桃符在哪里都无关紧要。 张高阳撰紧桃符,犹犹豫豫地开口:“哥哥,我是来拜拜的。” 许靖远一挑眉。 桐市的鬼神文化氛围过于浓厚,小孩子在家耳濡目染,其实也是听了不少事情的。虽然课堂上总是说不能迷信,但桐市人似乎很有将理论与实际剥离开来看的能力。 “发生了什么事吗?”许靖远轻声问。 张高阳皱着一张小脸,纠结着怎么说这事情:“我老是梦见妈妈。” 吴明越的脸上露出叹息的神色来。 “很奇怪,妈妈一直叫我跟她走。”张高阳说着,“我问妈妈要去哪里,可是她不说。” “然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就站在床头看着自己。妈妈一直喊我过去……梦里的我好害怕,但还是想去找妈妈。然后,就有又一个妈妈的声音,叫我快跑……” 许靖 分卷阅读12 远猛地站起来:“你又生魂离体了?” 他不等张高阳说话,右手掐诀凝神细看,脸上神色变幻。 吴明越倒是沉稳地坐着,若有所思。 “吱——”张高阳低下头,看见一只小小的黄色动物拉长身体,前爪搭在她膝盖上,乌溜溜的小豆眼直直地盯着她,好像很担心她的样子。 张高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只小动物好熟悉好可爱。她忘了刚刚诉说的烦恼,将小家伙抱起来横在手臂上,小声地问:“你是什么动物啊?好可爱哦。” 许靖远已经坐了下来。吴明越和黄仙都转头看着他。 他脸色有些沉郁:“果然生魂又离体过,还有妖邪在引诱她。” “她的魂体有些虚弱,容易被妖邪趁虚而入。”许靖远看着黄仙,“可能要用定魂符。” 张高阳抬头,茫然地眨着眼睛:“哥哥,你在说什么?” 许靖远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哥哥在跟人商量,怎么让你不做这个梦。” 张高阳一听,顿时开心起来:“可以吗?” 见许靖远点头,她笑眯了眼:“太好啦。” 许靖远低头与黄仙对视:“一旦用了定魂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是没法让你上身的。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如果不用定魂符,她的魂体很容易脱离躯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即使没有这些意外发生,你的上身也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 黄仙横趴在张高阳的手臂上,别人看来只见它被张高阳抚着毛,一副温顺享受的模样,但事实上它正与许靖远对话。 “不必多言,我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黄仙道,“她还太小了,我现在同她说这些事,她听不懂,也不会信。” “你用定魂符吧,我会跟林家本家沟通,让他们把高阳接回去。我会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直到她成为我的宿主。” 许靖远点点头。 定魂符是高阶符篆,画符的成功率并不高。许靖远禀过吴兴德,在吴明越的帮助下准备画符——如今是在黎阳观内,两位正式传度的道士都在,他的做法在许可范围内。 正在这时,张高阳的电话手表突然响起。 “喂,爸爸。” “高阳,你在哪里?”张贵的嗓门很大很急,许靖远他们都听得到他的喊声。 张高阳有些吓到,嗫嚅了两句,那边更是上火:“你说话啊,你在哪里?” 许是意识到自己吓到孩子,又放缓语调:“你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你是要急死爸爸和小姨吗?” 张高阳说:“对不起,爸爸,我在黎阳观呢。” “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们老师不是说这是封建迷信?你在那等着,爸爸马上到。” 许靖远笑了一声:“他倒是敢说封建迷信。” 作为神婆的配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非常力量的存在,况且在这次事件中,张贵不晓得到底充当了多重要的角色。 吴明越说道:“很正常。”他提醒许靖远,“她爸爸快来了,你要是不快点,等下他肯定要阻止你的。” 许靖远点头,由着吴明越帮忙准备朱砂符纸,自己则是去上香,请祖师加持。论理,他是未得传度的,本应不可以画符,但打从他尝试画符开始,就很少失误,并且成功的每一道符都非常灵验。齐兴叶在某些方面并不是非常拘泥于俗规的,直接让许靖远画符补充符库——在云阳观,他可是有符篆复印机称号的。 许靖远取出敕笔。他用的是自己惯用的。他画符时,吴兴德也悄悄出现,与吴明越站在一起,看见敕笔时,微微扬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反是看着许靖远的动作,时不时点头。他低声对吴明越道:“你这师弟真不愧天才之名,要我说,协会也确实是不知变通。” 吴明越看着许靖远一气呵成勾出最后一笔符角,明黄符纸上隐隐有金光流过。他点了点头,悄声问吴兴德:“师弟若是要单独行事,我看也是可以的,师傅以为如何?” 吴兴德眯了眯眼,并不答话。 定魂符本来应该烧化后和水吞入,但许靖远耳朵灵,隐隐听见门外有响动。他迅速取出符袋,将定魂符放入,交给张高阳:“把这个贴身放着,绝对不要丢掉,也不要让别人看到。” 张高阳问:“爸爸也不行吗?” “不行,小姨也不行。只要高阳做到了,晚上就不会再做恶梦。” “可是,我想看到妈妈……” 许靖远一怔,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保家仙:“别担心,妈妈会来见你的,而且也不会让你觉得害怕。” 张高阳露出笑容来。 “高阳!”张贵从外面冲进来,一眼看到许靖远,“是你……” 许靖远笑着点点头:“张师傅。” 他指着张高阳手里的桃符:“高阳来找我要桃符。说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 张贵不易察觉地松口气:“是,是啊,这孩子从小戴在身上的。所以当时才不想让你拿走它……”b 分卷阅读13 r   “好了,你爸爸来了,快回去吧。下次不要自己跑出来哦。”许靖远冲张高阳眨眨眼,“你妈妈会一直保护着你的。” 张贵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后方:“是啊,高阳,咱们走吧。” 张高阳有些不舍。爸爸出现之前,那只小可爱就跑掉了。她好想把小可爱带回家。可这是道观里养的。 她依依不舍地跟许靖远等人道别。 刚走出大门,她又蹬蹬地跑回来,凑到许靖远耳边:“哥哥,有一天爸爸送我上学,孔老师叫我以后不要坐爸爸的车。” 许靖远一怔。 “她说爸爸的车里有怪物。我偷偷听到她打电话的。我坐爸爸的车真的会很难受,可是爸爸说我只是身体不好。但是我坐公交车不会的。” 张贵又在外头喊她,她急忙跑掉了。 许靖远低头与蹲在他脚边的黄仙对视。 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会日更,但是可能更新时间点会跳一下,嘿嘿。 有一段时间,移动天天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儿童电话手表。 ☆、令窈 孔令窈在校门口帮忙维持秩序。 她长得甜美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同她打着招呼。 7点20分早读,7点是个高峰期,忙过十分钟,人渐渐少了,孔令窈也就慢慢松懈下来。 她微微转了一下脑袋。清晨的天空是种说不出味道的浅蓝,阳光是柔软的橘红色。对面屋脊两端向上曲翘,好似划破天空的燕尾,而再往前看,宝塔矗立,塔尖直指天空。 孔令窈嘴角露出笑意来。她喜欢这里,宁静,舒缓,每个人都努力地活着,却也不会忽视身边的美好,反而用心去领会,将一草一木都化成信仰。 一道黄色的身影闯入她眼帘。那是一只小小的黄鼬,跳起蹲到路边的石墩上,歪着小脑袋,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 好可爱!孔令窈在心中惊呼,而且在城市里,也会有黄鼬出现吗? 眼下没什么人,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你怎么会出现呢?小心被抓走呀。” 黄鼬歪着脑袋,也不怕生,孔令窈伸出手来:“我可以摸一摸你吗?” “孔老师,你在那干嘛呢?” 同在值守的老师走了过来。 孔令窈仰起头:“我在跟它说话。” 值守老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跟前,也蹲下去,仔细看了看,笑起来:“孔老师,你也太有童心了吧?跟蚂蚁打招呼吗?” 孔令窈一愣:“什么蚂蚁?我是在……” 她忽然脸色一变,看向依然蹲在石墩上的黄鼬。它懒懒地伸了一下腰,小豆眼盯着她,好像在笑。 明明它就在这里,但却只有她看得见。 孔令窈脸色煞白,拉起值守老师就跑。 “哎,孔老师,你怎么了?”值守老师一头雾水。 孔令窈不说话,直到进入校门,也没见那黄鼬追来,而等她回过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值守老师的埋怨了。 要说桐市哪里都好,就是精怪鬼神也忒多了些。就算是在学校里…… 她转头看向烈士纪念碑,那碑下坐着不少穿着旧式军装的人,额,鬼,正笑眯眯地看着来往的学生呢。 孔令窈定下神,决定自己要学着无视这些灵异事物的存在。 黄仙甩着蓬松的尾巴,细声细气地说着自己的见闻:“那个孔老师确实可以看见精怪的。她估计有阴阳眼。” 所谓阴阳眼,是种统称,在佛教称作天眼通。虽说也有后天经过训练形成的,但很少,出现阴阳眼的多是天生。至于如许靖远那种通过法诀等方法看到非常之物的,也就是俗称的开天眼了。 以孔令窈的表现来看,她的阴阳眼是天生的无疑了。 许靖远问:“你觉得,咱们直接去问她,张贵车里的怪物是什么,她会不会说?” “可能会报警吧?”黄大仙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这个年轻的小老师明显就是那种会自欺欺人的类型。 许靖远正在扫着院落。虽然说天气还挺热,但到底快入秋,有些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 闻言他苦恼起来:“也是。就这么贸然上去也很奇怪,而且上次她好像觉得我是个坏人。” 想了想又将事情抛到一边:“算了,有机会再问问看。你那边怎么样了?” 黄仙这下也有点愁:“我跟主家说过了,那边也派了人来接,但是张贵不同意。” 人类的律法真的很麻烦。虽然素芳已经死了,但是张贵作为高阳的父亲,他不同意将抚养权交出去,谁也没有办法。 “大概只有张贵死了,高阳才有可能回主家吧。”黄仙随口说了一句。 许靖远眸色变深:“大仙,说归说,你若是一时想不开 分卷阅读14 沾了那些罪孽,可就万劫不复了。” 黄仙甩着尾巴,嗖地扒着他的裤脚往身上爬:“知道知道,我就随口说说。” 它窝在许靖远的脖子上,好像一条围脖。 “话也不能乱说。”许靖远由着它,又刷刷扫起地来。 阿黄趴在树下,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没有两个小家伙陪它玩,它就显得很无聊。 许靖远瞧着阿黄的模样,悄悄地走上去,迅速解下“围脖”,将它往阿黄头顶一放。 “吱——”黄仙顿时炸毛,直挺挺滚到地上就想跑,被阿黄一爪子按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许靖远看着黄仙狼狈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 “臭小子,你找死——”黄仙在阿黄爪下挣扎,边发出刺耳的尖叫。 “阿黄很乖的,它太无聊了,大仙你陪它玩一玩哈。”许靖远拖着扫把走远,边走边发出大笑。 张高阳回到家,发现小姨也在家里,见到她就露出一脸笑意:“高阳回来了?” “小姨。”高阳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妈妈与小姨的关系很好,她小时候也是常被小姨抱在怀里逗的,关系也很亲密。 “快去洗手,过来吃饭。小姨今天特意做了鱼汤,给高阳补补身子。” 张高阳开心地去洗了手,坐上饭桌。 张贵也在,三人围着饭桌吃饭的场景,好像一家三口。 张高阳虽然吃得开心,但偶尔一抬头,看见爸爸身边的空位,眼底仍然划过失落。 “以前,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姨,四个人一起吃饭的,好开心。”她含糊地说着。 林素芬脸色微微一沉,瞬间又恢复了:“高阳,别难过。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以后小姨就是你妈妈,小姨会对你好的。” 她的语调有些怪异地上扬,显得有些阴厉。不过张高阳年纪小,也听不出来。 吃过晚饭,又做完作业,林素芬在外面探头:“高阳,晚了,你该睡了。” 张高阳的作息一向很好,闻言也只是应了一声,换上睡衣就爬到床上去。 林素芬伸手关了门边的灯,又将房门关上。 城市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纱,静谧地洒落。张高阳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时不时划过的光束——不知道是游乐场里摇来晃去的探照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最近还是会梦见妈妈,但是没有那种令她颤抖的恐惧感,反而觉得很温暖,想要靠近。 她闭上眼睛。想要快快入睡,再次见到她。 窗帘微动,一道小巧的身影窜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到床上。它踏着轻盈的脚步,蹲到张高阳身上,俯视着睡梦中的女孩。 黄仙伸出一只小前爪,轻轻拍了拍张高阳的额头。一道灵识悄然进入张高阳的梦境,在里头幻化成林素芳的模样。 那是黄仙记忆里的林素芳,和张高阳所想的一样,温柔美丽,永远带着笑容与真诚去对待任何人,是个再宽容不过的女子。 张高阳在睡梦中露出笑容来。她又看到了温柔的妈妈,她说要带自己去野炊,于是在厨房里准备着食材。 黄仙盘在张高阳身上,小小的脑袋埋在尾巴下,好像也在回味那甘甜醇香的美味。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窗帘高高吹起。 黄仙倏地起身,龇起尖利的牙齿,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叫声。 一团黑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黄仙从里头感觉到了庞大的妖气。它压低了身子,虽然恐惧到发抖,却也不后退。 很显然,那个背后人物出现了,它要来夺取高阳的魂魄。 黑影并不在意对它狺狺低吼的黄鼬,它轻飘飘地浮在高阳上方,妖气压得同样在它底下的黄鼬喘不过气。 黄仙尖叫一声,小小的身子腾空,带着信仰之力的爪子挥向黑影。黑影翻腾一阵,被撕开的部分又重新合拢。它仿佛意识到眼前有阻碍它的东西,化成一道笔直的线冲向黄仙,将它撞到墙上。 “吱——”黄仙痛苦地惨叫一声,滑落在地上。 这妖力并不是它能承受得起的,最痛苦的是这妖力里隐晦地掺杂着一丝神力——非常少,但非常坚硬锐利,戳得它五脏六腑都在痛。 似乎想要速战速决,黑影在冲击完黄仙后,直接投向张高阳。 “不!” 张高阳在梦中蹙起了眉。 妈妈在准备野炊的食物,但是突然地震了。家里晃得好厉害,妈妈跌倒了,撞在墙壁上。 “妈妈。”她叫道,想过去拉起她逃出去。 “快走,高阳,快……”妈妈痛苦地喊着,而整个家好像被什么撞上一样,剧烈震动。 高阳一怔。 她好像,在哪里听到妈妈这样喊着,就这么喊她快跑,然后消失在她眼前。 “不,不要……” 黑影冲向高阳,但在它触碰高阳的一瞬间,猛地撞上一道流转的金光,那金光带着无上的法力,瞬间 分卷阅读15 就消融了它一半的躯体。 黑影无声地翻滚着,迅速地从窗口冲出去。 门被推开,林素芬和张贵出现在门口:“高阳,什么声音?” 张高阳哭喊着从梦中醒来:“妈妈,别过去!” 她泪流满面,冲着张贵伸出手:“爸爸,车里有怪物,妈妈被吃了,救妈妈,快救妈妈!” 林素芬与张贵脸色丕变。 林素芬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要去抓张高阳。她不明白,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听刚才的动静,那家伙果然来了,但为什么张高阳还好好的,甚至记起了离魂时发生的事情? 她双眼赤红,表情狰狞如同恶鬼,张高阳一时吓得呆愣,身上无法动弹。 “啊!”伸出的手被什么灼烫,一道金光将她弹开。林素芬惨号:“你身上带了什么?” 除了那枚挂在脖子的桃符,也没有其他的了。 “黄仙!”林素芬咬牙切齿。 “素,素芬。”张贵颤声叫她。 什么东西跃到她肩上,她心一沉,僵硬地转头,看见一只嘴角染血的黄鼠狼。 黄鼠狼冲她咧咧嘴,低而尖的声音刺进她心脏:“将魂魄出卖给妖,小心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的时候,看我爸的杂志,里面有读者投稿。 其中有一篇是说有个人有阴阳眼,然后看到非常恐怖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对那篇印象深刻。 有时候想想,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确实挺恐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半神 许靖远从睡梦中醒来,下床推窗。纵使城市灯火如昼,那道划过天际的白色闪电依旧分明。 又等了一小会儿,轰隆雷声响起,却只有一下。就见沉沉云间雷电滚动,始终不见劈下来,又过了三五分钟,竟然就慢慢消散了。 许靖远挑眉,暗道这妖物果然厉害。 但掐指算了算,张高阳和黄仙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也就放下心来,又翻身上床睡觉去了。 接连几天都没有见到黄仙,许靖远在黎阳观的日子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骑着小电驴的邮政人员将报纸丢进道观外门,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报纸来啦”,也不管里头有没有答应,又突突地骑着车送报纸去了。 那些在凉亭闲聊的老人家就帮忙捡起来,递给个戴眼镜的老爷子:“来来来,快看看又发生什么事情。” “前几天晚上那雷是什么情况?好大声啊,也没听天气预报说到。这报纸有没有说?” 戴眼镜的老爷子姓李,知识分子出身。听见这话也就哼了一下:“能有什么事?这天气打打旱雷不是常有的?哪家报社这么无聊还给你写出来呢。再说了,这都过了几天了,新闻新闻,那得新才能让你闻懂吧。” 说完迅速浏览了一番报纸。 “哎呦,作孽哟。”他突然叹息一声。 老人家们就竖起耳朵:“咋回事咋回事?” “你看这报道。”他抖着报纸,“一男一女车内双双殒命,疑是因情互杀。” 这标题写的,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哎哟,到底说的啥事。” “你快说,快说。” 李老爷子仔细看了一遍:“这也没说什么,就昨天华林小区的保安,一大早的见有辆车停在路上没动静。那车挡道了,他就过去看看情况,发现一男一女死里头了。这是啥原因也没说呢,警察正查着。不过说很可能是这两人起了什么争执,把彼此给杀掉了。” 几个老人家唏嘘了一番:“这咋回事啊,渗人得很。咱这里很久没发生这种事了吧?” “这说起来也挺玄乎的啊,这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死掉吧?都没人听见呼救声的?” “我有个老姐妹住那,我打电话问问去。” 那老太太躲一边打电话去了,过了老长一段时间才神神秘秘地走回来:“哎哟,老可怕了。我老姐妹说,这事不寻常啊。” 这些老人家是真的闲。他们平常在家照顾小孩,现在孩子们开学了,就送他们来上学,顺便过来道观上上香,再坐着晒晒太阳,聊聊天,等孩子们下课,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生活太过单调,有点事就能翻来覆去说上两三天。 老太太喝了口茶水:“也是作孽哟。那男的跟女的,亲戚,姐夫跟小姨子。姐姐前阵子刚去的,这下两个人又没了,就剩个女娃娃,才上小学,也在隔壁六小。” “哎,可怜哟。” “我那老姐妹说,这事也是挺诡异的。哎,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刚走了没多久的姐姐,是个神婆,她们家神婆出身的。” “啊,你说的林素芳啊?” “咋,你们知道啊。” “哎哟,不说整个桐市了,就这祥平区,没几个不知道吧?咋回事?她人刚没多久,她男人跟妹妹也没了?” “是啊!”老 分卷阅读16 太太一拍大腿,“这林素芳走得本来就不对劲,她男人回去,发现她都没气了,娃娃都昏迷了很久。听说娃娃在医院里头被上身了。她家不是那什么,供着黄大仙的嘛,好像说她男人跟妹妹害了她。” “真的啊!” “我老姐妹说,那当妹妹的,三天两头往姐姐家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姐夫勾搭上了,合谋害死她哦。就前几天,对,打雷那个晚上,她们家就很吵闹啊,女人小孩的叫声,还有东西撞倒的声音,第二天旁边人问她家,还都说没事。结果昨晚,两个人就都没啦。” 老人家们絮絮说着,不时抽口凉气。他们比现在的小年轻更信鬼神,互相猜测着是不是林素芳供养的那只黄仙杀了那两人报仇。 许靖远耳朵灵,一走近就听了不少话。听说张贵和林素芬死了,他扬扬眉,走进凉亭里。 “快放学啦,爷爷奶奶们再不过去就来不及咯。”他笑眯眯地伸手整理放在桌上的报纸,“聊什么呀,都忘了时间了。” 李老爷子看了眼手表:“哎哟,真的晚了,快走快走。” 跟许靖远招呼一声,老人家们就相互扶着走了。许靖远往凳子上一坐,展开报纸。 报纸上写得很简单,用的都是化名,也就标题取得怪了点,内容就很正经地报道。 许靖远将报纸收起。他比较担心是不是黄大仙的手笔。 正·念着黄仙,耳后响起风声。许靖远转过身,准确地将黄仙接住:“大仙,你回来了。” 黄仙瞪着溜圆的眼睛,细声细气地:“这么多天,你也不说要去找找我。” 许靖远一笑:“我知道大仙没事啊。” “谁说我没事了。”黄仙泄愤般地在他手臂上踩着,“我的骨头都撞断啦,要不是我偷偷藏了不少好东西,还得再多休养上一个月呢。” 许靖远抚了一下它的小脑袋,语气里含着担忧:“真的啊?那现在怎样?我再帮你看看?” “算啦,没事了。”黄仙晃了晃尾巴,从他怀里跳出来,蹲到石桌上,“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跟高阳回林家去了。” 许靖远看着它。 “你给高阳的符,不是定魂符吧?”黄仙问。 确实不是。 许靖远原本确实是想用定魂符的,但是定魂符是高阶符篆,从画符到让高阳喝下,时间太短了,来不及。他寻思着那妖物一直想要高阳的魂魄,一旦高阳不跟它走,它就必定要袭击高阳。那就是反击它的最好时刻。 “所以你要我去保护高阳,甚至入她的梦?” “当然。高阳对她母亲很依恋,她很清楚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妖物诱惑不了她。而你会阻止那妖物入梦,即使不能成功,以你对林素芳的了解,你幻化的林素芳也更能留住高阳。” 黄仙看着他:“看在你对高阳好的份上,我不怪你骗我。” “谢谢你,大仙。”许靖远笑着卷了一下它的尾巴。 “那怪物是什么,我不知道,只能看见一团黑雾。林素芬可能是知道的,不过她不肯说。”黄仙叹了口气,“她的执念太深了,导致她将灵魂交给妖。她怎么不想想,她同样是觉醒了血脉的巫的后人,那怪物既然想要素芳和高阳的魂魄,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她是被反噬的?” 林素芬当时跟张贵在车里商量后面怎么做。张贵大约是后悔了,两人起了争执,就闹起来。黄仙一直跟在他们后头,当时就在车外看着。 那几天,黄仙一直守着张高阳。林素芬对黄仙束手无策,又找不到那怪物。计划被破坏殆尽,同盟又要瓦解,她哪里忍受得了,直接揪下桃符砸了张贵一脑门血。 那桃符本就是妖物吞食人魂的媒介,沾了血又怎么会毫无动静。林素芬当下就遭到反噬。张贵同时也被吞吃了魂魄。两人野心勃勃,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黄仙语气沉沉:“我要去救,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以我的能耐,也做不了什么。那枚桃符,也被黑雾卷走了。” 许靖远揉着它的小脑袋:“别消沉,大仙,你做得很好了。”之前担心是黄仙的手笔,如今总算松口气。 “小子,我比你大了几百岁。”黄仙挥着小爪子拍开他的手。 “好吧。”许靖远趁机多揉了几把,在黄仙炸毛前放开手,“高阳决定跟着回林家了?林家和你能保证她的安全?说不定整个林家也会成为那妖物觊觎的对象呢?” “上代同她说了,我也在她面前现身,她虽然还小,不是太理解,但是也决定要回去,好好学习如何成为我的宿主。”黄仙甩着尾巴,心情很好,“放心吧。林家毕竟传了这么多代,总有些傍身功夫。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 它小眼溜溜:“小子,那个符篆,再多给我一些吧?” …… 黄仙离开前,对许靖远说起一件事:“那个怪物,我怀疑它是半妖半神。” 它说得有些犹豫:“我不能确定,只能说是怀疑。它的妖气太重了, 分卷阅读17 但是,妖气里还带着神性。” 许靖远一怔:“半妖半神?” 这不能说不可能,但许靖远几乎没听说过这样的存在。 在记载里,有些神,他们既是神,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妖。比如说帝俊,比如说孔雀大明王。但他们总归是神,也不过是保留了一些妖的习性罢了。又比如说天上的某些神,堕落后成为妖,那神性就消弭不见,唯剩下妖力。 总而言之,妖力与神力,几乎没有共存的可能性的。 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物种进化何等神奇?既然人与妖结合能生出半妖半人,那妖与神结合又怎么没可能生出半妖半神呢?只不过没有妖和神会冒着消弭自己力量的风险做这事罢了。 妖与人在一起,妖力总会慢慢侵蚀人的生气,所以与妖在一起的人类,容易死亡,也就是俗话说的被吸了精气。而妖与神,那就是互相侵蚀,端看哪个的力量更强些罢了。这在二者看来都是不能容忍的。 本质上来说,妖怪和神仙都是一样的,崇尚力量,寡情寡欲。这世间,唯人类多情罢了。 黄仙离开了,听吴瑕吴瑜说张高阳也已经办了转学。许靖远等人并没有去探究张贵二人死亡的后续,他们开始忙碌起来。 中秋快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地告一段落~ 我老家的邮政就是这么送报纸的2333 ☆、中秋 桐市的传统节日,向来过得很热闹。 因为鬼神信仰的缘故,每逢节日,大大小小的庙宇宫观总是相当热闹。有些庙还会举行祈福法会。那就非常劳累了,吴兴德是不爱做这事的。 但饶是如此,他们这些天也是忙得前脚打后脚。等学校放了假,立刻就把两个小孩子,还有回来的吴泾揪过来帮忙。 吴泾今年十七岁,上的高二。对于新来的师兄,他并不惊讶,之前吴兴德已经同他说起过。比较不让人开心的是他想有个小师弟,谁知道来的还是个师兄。 许靖远也没来得及同吴泾多交流,他最近又多了个开光的业务。开光这事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程序一套一套的,麻烦得很。这是个批量业务,等中秋那天是要放在观里赠送给那些香客的。 其他人各自有要忙碌的事,就这样到了中秋。 孔令窈中秋假期并没有回去。她家在中京,一南一北,相距遥远,实在是麻烦。更何况即使她回去,面对的也只是空荡荡的家罢了。她父母的感情并不和睦,妈妈是个商业女强人,爸爸则是大学教授,两人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怕她一个人待在学校无聊,许觅夏就邀请她到家中过中秋。两人在这么段时间的相处中,早就成了好朋友,加上孔令窈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里——虽说有烈士英灵在,但想想也是有点怕怕的呢。于是欣然答应了许觅夏的邀请。 中秋这天,许觅夏早早地把孔令窈挖起来:“窈窈,带你见识见识咱桐市的中秋节。” 许妈妈是个勤劳的妇人,一早就做好了饭菜。孔令窈在餐桌前坐下,见上面摆满了菜,有芋泥、番薯饼、荷包蛋、小青菜、一小碟酱瓜和腐乳,还有盛好的白粥。 桐市在中秋节有敬田的习俗,用的芋魁和番薯,祈求风调雨顺,耕作顺利,五谷丰登。这习俗在市区里是少见的,但市以下的村镇,包括市郊的村子里都还保留着。 许家是从桐市下的洛丰村搬来的,如今虽然没有敬田的条件,但乡下亲戚不少。亲戚们提前一两天敬田,然后就将祭品给送过来,让许家摆在家中设的土地公神龛前,等中秋这天再取来吃。 许妈妈担心孔令窈吃不惯蒸熟的芋魁和番薯,还贴心地做成了芋泥和番薯饼。 许觅夏用小碟子帮孔令窈装了满满的芋泥:“这个稍微有点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先喝粥垫垫再吃,不然后面的就吃不下啦。” 许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不时用方言说句“多吃点,你们俩丫头太瘦了”。许爸爸个性爽直,用大嗓门问着许觅夏:“夏夏,等下去哪里?用不用爸爸送?” “不用啦,也就去扶元寺走走咯。” “哦呦,你是想去当肉馅哦。” “那,要不去文庙?” “文庙要傍晚去咯。傍晚有游街咯,晚上有花灯会啊。” “得啦,还是先去扶元寺吧,后面再说。” “爸爸帮你拟个路线,你们呢,先去扶元寺。那头不是有个中山路嘛,逛一逛。商家估计都做活动呢,你们去博饼,看看手气如何。然后去黎阳观,偏殿那个土地公,你们去拜拜。傍晚再去文庙看游街和灯展。” “哎,晚上得先回来拜月娘再走。”许妈妈插了一句。 …… 孔令窈咬着筷子头,笑眯眯地听着许家人一言一语地做行程安排。 这样的情景在她家中是从来没见过的,她习惯了做一桌子菜,然后自己一个人吃掉 分卷阅读18 。想去哪里,只能分别给两个人打电话,一个说“我多给你点钱,好好玩”,一个说“你自己多注意安全”,从来不会一搭一合地告诉自己哪里比较好玩。 她塞了一口芋泥,香腻甜润,果然十分好吃。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许家的神龛设在墙上,不算太高。许觅夏临要出门时,拉着孔令窈拜了拜:“走吧,今天玩个痛快。” 扶元寺不愧是桐市第一大寺庙,人群密密,往来如织。许觅夏拉着孔令窈在人群里穿梭,好不容易才抢了个蒲团:“来,窈窈,咱拜一拜。” 扶元寺占地大,拜庭两旁古榕参天,可能是年岁久了,虬结的根茎一半冒出地面,好像蜿蜒的小龙躯。大雄宝殿面阔九间,重檐歇山顶,殿内斗拱雕刻着莲花与飞天乐伎,着实精美。 正殿供奉大日如来,神容慈祥,法相庄严。 孔令窈天生能见异物,因而常被异物所扰,幸亏后来遇到一名高僧,赠了她一面宝镜,才让她免于被邪物缠身。所以孔令窈跪在蒲团上,看着这垂目含笑的佛祖,内心满是祥和感激。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这佛家密宗的最高神祇叩拜。 拜过佛祖,许觅夏带她去看佛双塔。 佛双塔有五层,里面供奉着两位扶元寺的得道高僧的舍利子。 “它原名是双佛塔。据说是两位僧人建起的,两位僧人圆寂火化后,在遗体骨灰中发现了舍利子。他们都是修行有成,又有大德的高僧,据说救了不少人,于是寺里就将他们的舍利子供奉在塔中。至于后来为啥叫佛双塔,听说是有个出名人物来参观,当时的接待一时口误说错了。但没来得及改正,这名字就在外头传开,以至于本地人也改了口。” 她们学着其他人,双手合十绕着塔行走了三圈,又去摸了摸塔门前的两只石狮子,这才离开。 扶元寺山门往前一百米,就是中山街。 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条街,街两旁满是各种店,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是所有旅行者必去的打卡地点。 中山街人头攒动,除了人声,就是两边店铺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孔令窈是听说过南方的一些城市里,在中秋这段期间摇骰子是不犯法的,今天也算能见识到了。 许觅夏拉着她窜进一家奶茶店,选了两杯招牌奶茶。桐市人都爱喝茶,奶茶店里用的茶是桐市某个县的特产,味道很是清甜。 等候的时候,她们就在一旁排队摇骰子,也就是许爸爸说的博饼了。 将六枚骰子丢进大红碗里,看红点数,仿照科举制度,依次有不同的称号,最高的自然就是“状元”了。 前边不时有人发出叹息或者欢呼,也有将骰子掉出碗外失去资格悻悻不已的。孔令窈看着觉得众生实在有趣,喜怒哀乐在此刻真是淋漓尽致。 她现在可期待轮到自己了,也不知道自己手气如何。 轮到她时,她双手捧住六枚骰子,合拢摇晃,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骰子丢入碗中。 骰子在里头滚动,许觅夏扒着她的肩膀,放缓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扰乱了骰子的路径。 大红碗中出现一片红。 “四个四两个一,啊啊啊啊,状元插金花啊!”许觅夏爆出一声尖叫。 小店里一片沸腾,后面的人涌上来看,纷纷发出艳羡的声音:“好旺的手气啊。” “好嫉妒啊,我也想这么旺。” “这妹子之后一年的运气肯定超棒的。” 服务员一脸笑容地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孔令窈:“恭喜呀!拿着这个小册子,上面联名的所有店铺今天都对你免费哦。” “哇!” “羡慕嫉妒啊啊啊!” ……许觅夏激动地握住孔令窈的手臂:“窈窈,超赞的,咱们今天一定要逛到够!” “要是能集完所有店铺的章,就能到街口·活动中心领一份奖品哦。加油!”服务员冲孔令窈比了个手势。 孔令窈终于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捏着小册子用力点头:“我知道啦,谢谢您。” 是个好兆头。她真的是很开心。 看来来桐市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她现在觉得超级超级愉快的。可能这里将会是她的福地呢。 两个女孩子精力十足,真的就从街尾逛到街头,也不顾腿疼,将所有的章都集齐了,顺带买了不少东西。反正免费不是?并且这些店里也能博饼,她们后面虽然没再摇过大点数,但一秀二举之类的不少,什么小纸巾小零食拎了一大堆。 街口走出去就是江滨北路。既然以江滨为名,那路的一侧自然就是江了。 江名石蛟,传说是刻在桥上的蛟龙有一天化身为真蛟,飞升成龙。于是本来的无名江就称为石蛟江。 许觅夏靠在栏杆上:“到了晚上,咱们去文庙。那里有座平桐桥,月亮当空,照在石蛟江。据说在特定时间,每一个桥坎都能映出一轮月,不过我是没见过的。” “一定很美。”孔令 分卷阅读19 窈迎着习习江风,轻声道。 “好啦!”许觅夏一拍手,“咱们去黎阳观。” 孔令窈一愣:“还要走啊?” “振作点啊窈窈,今天的活动才刚开始呢!”许觅夏拍了拍她肩膀,“加油哦,小同志。” 孔令窈只得认命地跟着许觅夏。她们将手上一堆东西寄存到街口·活动中心,打算晚点让许爸爸过来拿。 黎阳观的人比扶元寺要少些,主要是没有多少游客,但香客也是络绎不绝。孔令窈看了看,发觉来黎阳观的多是女子。 她跟着许觅夏进了正殿,排队去取香。 有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抱着几个香筒走过来。 孔令窈无意间一扫,顿时惊呼出声。 许靖远耳灵,听到惊呼还以为是香客出事,立刻转过头来。 正正对上孔令窈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暴露了老家。 顺便说一句,本文私设多,很多东西胡编的(虽然是老家,但是很多习俗啥的都不了解啊) ☆、听香 许靖远认出了孔令窈。他冲她点点头,又回身去放香筒。 想来她只是因为看到自己而惊讶。许靖远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去管她。今天不用解签,一应事务又都已经准备好,只要维持一下观内的秩序,小心火烛就行。相对轻松许多。 孔令窈见许靖远的举动,也暗自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没料到许靖远原来是个道士,这么说来,当时他去六小找张高阳,是因为张高阳灵魂出窍的事情吧? 她因为自身体质原因,多少也了解些事情,在看到张高阳后,就知道自己那天看到的不是鬼,而是张高阳魂魄离体。难道说当时是这个道士帮张高阳回魂的吗? 她是402班和一年级两个班级的英语老师,因为遇到了这事,对张高阳就多了几分关注,张高阳转校的事情,她私下也知道了一些,不过就不知道后头怪力乱神的事占了几分比例了。 许觅夏拉了下她的手:“窈窈,怎么了?你认识那个道长?” 孔令窈说:“开学那天他去找张高阳,被我撞见过。原来竟是个道长。” 许觅夏听到张高阳的名字,顿时压低了声音:“什么?他去找过高阳?那,高阳转学果然跟那些神神鬼鬼的有关了?” 孔令窈有点吃惊:“为什么?”她自己是看过张高阳魂体的,所以有所猜测。许觅夏又是为什么这么认为? “高阳妈妈是个神婆,能请灵那种。”许觅夏说道。 孔令窈恍然:“话说,夏夏,你都不怀疑的吗?请灵什么的……” “嗨,这东西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嘛。而且我毕竟长在桐市,从小听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啊,我虽然没遇到过,但当故事听也很有趣的。”许觅夏说着,“其实大部分人,要说深信不疑也是少的,有时候真的只是习惯问题。” 习惯这些古老的传说,习惯这些传承下来的仪式,习惯拜一拜也没有坏事。 不过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些习惯形成的信仰,才是支撑鬼神精怪成长的力量。 而他们回馈给人类的,就是尽量满足人们的祈愿,去保护他们不受妖邪的侵扰。 许觅夏带着孔令窈,从香筒中抽了一束香,数了24根,其余的放回去。 她分了一半给孔令窈:“四个神位,每个三支。” 所谓神三鬼四。敬神三支香。祭鬼则为四。 主殿拜过后,她们随着人流去了偏殿。 许觅夏教她:“等会咱们去土地公前上香,你记得跟他祷告。你有什么想问卜的事情,好好跟他说。说完了,咱就持香去殿外,听第一句入耳的话。” 孔令窈知道这个。这叫听香,以入耳的第一句话为依据,判别问卜结果。听香在各地都有,只是时间不一样。大多数地方认为正月初一去问卜听香是最准确的,但在桐市则认为中秋节最好。 她其实不大愿意听香。若是有个好结果也就罢了,最怕听到不好的话。不过想来这样好的日子,也不会有人说丧气话的。 这么一想,其他地区选正月初一听香是有原因的。正月初一绝对绝对不能说坏话,不然家里的老人家都要生气。那在那天听香,岂不是注定了有好兆头? 许觅夏已经闭上眼睛,低声祷告起来。孔令窈想了想,干脆也入乡随俗了。她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要问卜的,半晌才在心里问:“我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 睁开眼,许觅夏已经在等她了。因为要听第一句入耳的话,许觅夏也不敢讲话,闭着嘴巴吚吚呜呜的,示意她一起出殿。 刚才在殿内,好像有个隔绝声音的结界一般,虽然人多,却一点都不嘈杂。等到出了大门,各种各样的声音轰的一声就传了过来。 孔令窈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问卜,这才凝神去听声音。 有个大嗓门高声嚷 分卷阅读20 着:“真是见鬼了啊!” 孔令窈脸色一僵。 不会吧? 明明那么嘈杂,明明有那么多声音,怎么偏偏听到耳朵里的却是这一句啊? 我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 ——真是见鬼了。 所以,是不好的预兆对吧? 上午才刚博了个好兆头的孔令窈顿时蔫了。直到两人出了黎阳观,她还是有些怏怏的。 许觅夏乐滋滋的,显然她问卜的结果很让她满意。见孔令窈神色不好,她就小心翼翼地问:“窈窈,是问卜的结果不好?” 孔令窈还没说话,耳边就突然传来细小的声音:“见鬼啦,见鬼啦。” 她一愣。 “窈窈?”许觅夏见她停住,也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她。 “窈窈见鬼啦,窈窈见鬼啦。” 孔令窈深吸一口气:“我真见鬼了……” 她掏掏右耳。声音是从右耳传来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她并没有觉得右耳有什么异物,并且那声音也还在继续。 孔令窈回头看了一下黎阳观。朱红大门敞开,门口两尊石狮子眼如铜铃,充满威仪。 “不会是从观里带来的什么玩意儿吧……”她喃喃说着。 “玩意儿,玩意儿……” 好像一个抓着人话尾的复读机。 孔令窈牵起许觅夏的手:“陪我回去。” “哎,窈窈,不能走回头路的。” 孔令窈一怔,放开手:“那你在这等我,我有事要去找道长。” “哇,窈窈,你这样会倒霉的。”许觅夏看抓不住孔令窈,跺跺脚也追上去,“哎,到底是什么事。” 算了,倒霉就倒霉吧,舍命陪君子。 孔令窈在观里撞到两个小道童。 “孔老师!”粉雕玉琢的小道童同她打着招呼。 “吴瑕,吴瑜。”孔令窈是知道班上这两个小孩子是道观里的,不过从来没见他们的道童打扮,如今一看,还分外可爱。 “老师是来上香的吗?”吴瑜问她。 “老师已经上过香了。回来是有事情想要问道长。” “咦?是要找我们师公,还是师傅啊?” 孔令窈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师公师傅是谁。她就见过一个许靖远,却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嗯……我想找那个年轻的,很高的那个。” 许觅夏凑过来:“就很帅那个。” 她刚刚看到许靖远,深深觉得这人帅得很,也就比她偶像差一丢丢。 “哦——是靖远师叔吧。”吴瑕恍然,“老师你们跟我来。” 许靖远正拿着开过光的小葫芦赠送呢。孔令窈两人刚刚也来领过,不过那时候是吴泾在的。 “师叔师叔。”吴瑜像个呼啸而来的小火车,“孔老师找你。” 许靖远抬头,看见穿着长袖连衣裙的女孩子正看着他,脸上有点不易察觉的忧愁。她还是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不过虽然细瘦,却站得挺直。 “吴瑕吴瑜,你们俩帮师叔。”他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得到了他们会帮忙的承诺。 “孔老师,到后院吧?”许靖远问。 孔令窈自然是答应的。 一踏入后院,那繁杂的人声好像又都飘远了,只有树叶簌簌响动。 “我刚刚听香问卜。”孔令窈迫不及待地说,“然后耳朵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说话。我说什么,它就揪着话尾也说什么。” 许觅夏惊讶地看着她:“窈窈,真的吗?” 孔令窈苦笑一声:“真的。现在还在说呢。” 它在重复着“真的吗”。 许靖远也有些吃惊。说真的,他还没遇到过孔令窈这样好运的人。 “这不是坏事。”许靖远笑道。 两个女孩子一起看向他。 “这是耳边灵。”许靖远解释道,“真的非常少见的一种灵物,重要的是,它有预言能力。” “预言,预言。”右耳朵的细细的声音又响起来。 “孔老师刚刚听香问卜,听到自己问卜的结果了吧?”许靖远问。 听到这里,孔令窈脸色一黯。她长得娇甜,不开心的时候眉尖微蹙,就让人很是心疼。 看来是问到不好的结果。许靖远明智地没有再问,反倒说:“以听香来测问卜,其实不算太准确的。凡事总有两面性,听到好的结果,并不意味着接下来就一帆风顺,听到不好的结果也是同理。” 孔令窈这才觉得有些安慰。 “不过,有些体质特殊的人,也有得到绝对准确的答案的。” 孔令窈心里一跳,抬眼看向许靖远。 “事实上是这类人因为某些不知名的缘故,激发了某些灵物的觉醒。我们俗称这些灵物为耳边灵。它们附着在人耳边,形貌不一,喜欢学舌,不同的耳边灵也拥有不同的能力。不 分卷阅读21 过有个能力,是所有耳边灵都拥有的,那就是预言。” “听香得到的绝对准确的答案,不就是预言吗?或许是这样,才激发耳边灵的觉醒吧。”许靖远笑了一下,“不过耳边灵的预言能力有大有小,方向也不同。总的来说,对人并没有什么影响的。” 孔令窈心中满是挫败。绝对准确的问卜结果,看来自己的未来不可避免地要糟心。而这耳边灵…… “但它一直说话,实在影响我。”她皱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烦恼,但意外地,也十分可爱。 许靖远掐诀凝目,看了一下她耳边。孔令窈自己无法看到耳朵,又没照镜子,自然没看到,有个小小的好像她翻版一样的小人儿正挂在她的耳垂上,晃着两只小脚丫想往上爬。 是个能幻化的耳边灵呢。 许靖远指着她的耳朵:“这耳坠,能解下来吗?” 孔令窈迷惑地看着他。 “我给它做个窝。”许靖远笑起来,“让它住在耳坠里,平时会隔绝它学舌,关键时刻它能给你预警。” 孔令窈连忙摘下耳坠。 许靖远去忙活了,许觅夏则拉着孔令窈躲到一边:“窈窈,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好像在听天方夜谭?” 孔令窈并不怎么想瞒着许觅夏:“是真的。夏夏,其实我是天生的阴阳眼。” “……”许觅夏捂住嘴,半晌才小小声,“那,那你能看见……” “我可以。”孔令窈苦涩地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一直在思考听香的可操作性... 耳边灵这个灵感,来自于自己。有时候会突然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然后就想,如果有这么一个在耳朵边说话的小神灵,它应该是啥样的? ☆、预言 许觅夏是有些恍惚的。 虽然说自小就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假若不发生在自己或身边人的身上,也不会当真吧。 然而好友却说她有阴阳眼。而且不过是来拜拜,竟然搞出个什么耳边灵?听都没听过。 但她知道好友的品性,况且人家也不可能串通了道长搞骗局。 但转瞬她就兴奋起来,握着孔令窈的手臂,压低声音,兴奋地问道:“那,窈窈,你都看过什么?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情?” 孔令窈脸上满是无奈。好友的接受度也太高了。 她幼时看见这些东西,也同父母说过。爸爸是一点儿都不肯信,说她小孩子异想天开。妈妈倒是有些信的,她毕竟是商业人士,圈里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听了不少,但即使是这样,妈妈也只是对她说:“不要让人知道你能看见那些东西。你见到它们,就当作没看见,这样的话,它们也不会发现你。” 她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视而不见?即使是现在,她都没法完全做到。被缠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对许觅夏道:“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恐怖的事情倒是不少。” “大部分能被看见的鬼,都是有执念不肯离去的。其中一部分鬼,是死得冤又惨,那鬼相,你也是懂的。另一部分鬼倒是因为留恋人间的各种温情,他们很平和,但是一旦发现你能看见他们,就会缠上你,要你帮他们。” “我在中京长大,但轻易不敢去很多地方。害怕遇到那些鬼魂精怪。有些精怪会伪装成.人,我可能体质比较特殊,很容易撞上……” 许觅夏听到后面一脸同情:“窈窈,你能平安长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其实也还好,后来遇到一位大师,虽然没法帮我关了阴阳眼,但是给了我护身法宝。我虽然还能看见那些东西,但他们没法轻易发现我,也不会缠上我。”孔令窈说,“不过大师跟我说,要我一定要到桐市来。我也不知道原因,明明这里有那么多……” “虽然桐市精怪多,但神明也多。”许靖远走了过来,“因为信仰驳杂,在桐市,每个神明的力量都是均衡的,不会有打破平衡的情况。有时候一神独大,很容易滋生出邪神。又因为神明多,对于各类妖物都有遏制,让它们不敢轻易为恶。所以,你在桐市虽然会有所困扰,但至少安全。” 他伸出手,皎白的珍珠耳坠摇摇晃晃:“弄好了,我要请那小家伙过来了。” 刚才孔令窈在说话的时候,耳边灵就不停地在耳边重复着话语,想刻意忽视都难。如今听到许靖远说,孔令窈连忙站直了:“我要怎么做?” 许靖远伸出左手探到她耳边。距离过近,孔令窈忍不住想后退,又生生忍住。只是耳根子忍不住就一点点泛起红来。 许靖远唇齿翕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孔令窈突然觉得耳边一静。 许靖远缩回手,掌心向上,托着耳边灵。 孔令窈忍不住向他掌心看去,顿时发出惊呼:“它,它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许觅夏看不到,急得抓耳挠腮。 “是个能幻化的耳边灵。看来它很喜欢你,所以一出现就 分卷阅读22 化成你的样子。”许靖远笑道。 “喂……能不能让我也看到啊?我真的很好奇啊。”许觅夏终于忍不住开口。 “最好不要。”许靖远看了她一眼,“普通人没有加持,随便开天眼的话,很容易被脏物缠上。” 孔令窈顾不上听他们说什么。她看见那个跟她一个模样的小人咿呀叫着,显得很开心,投到耳坠里,一会冒出头,一会冒出脚。 “戴上吧。”许靖远将耳坠递给她,“不给你预言的话,它的话你是听不见的。” 孔令窈将耳坠戴上,又摸了摸,忍不住问:“它,它会预言什么?” “不知道。耳边灵的预言方向不尽相同,往后你会清楚的。”许靖远施了一礼,“小道还要到前面帮忙,两位善信,咱们走吧?” 他突然正经地做道家称呼,两人都有点不习惯。要不是他穿着道袍,很少有人会将他与道士联系起来。 她们跟在许靖远身后走出去,孔令窈突然听到耳边灵叫:“相公,相公。” ??? 啥玩意儿? “成亲,成亲。” …… 这小家伙从哪听来的电视剧台词? 走在前边的许靖远被人拦住了。 对方是对年轻男女,看打扮似乎是游客,手上拿着一张签文。许是看到许靖远穿着道袍,而其他道士都在忙碌,就将他拦了下来。 “道长,能帮忙解签吗?” 按理说今日是不解签的。不过游客不知道这个事。 许靖远也没推辞,拿起签文看了一眼,就笑:“恭喜善信了,好事将近。” 年轻人对视一眼,问:“道长为何这么说。” “虽然说有点波折,不过这次回去的话,双方父母都会各退一步,估计亲事也要提上日程了。”许靖远摇摇签文,“私奔不可取哈,还是不要看那些小说电视剧了。” 年轻人的脸色顿时通红,女孩子扭了一下手指:“道长,家里真的会同意?” “同意,同意。”孔令窈又听见耳边灵的叫声。 “放心吧。”许靖远将签文还回去,“我看看,下月廿八是个好日子,提前恭喜两位善信了。” 孔令窈和许觅夏站在后边,看着两个年轻人将信将疑地走开。 “有这么准的吗?”许觅夏嘀咕了一声。 孔令窈神色怪异,半晌才说:“准的。” “啊?为什么?” “耳边灵说的。”孔令窈揉了下额头,“我想它的预言能力,估计是恋爱或者姻缘……” !!! 孔令窈看了目瞪口呆的许觅夏一眼,突然展颜笑起来:“夏夏,以后谈了对象带给我看哈,我帮你看看能不能成。” ……许觅夏一言难尽。 这样的话,谈恋爱哪里还有乐趣…… 不过这小家伙的用语,好古早啊…… 孔令窈决定回去要教它开拓视野,学会现代语言。 明月高悬。 许觅夏和孔令窈跟着许妈妈拜月。在城市里就很麻烦,设个香案都没地方去。一楼的人家倒好说,搬个桌子往外一放,宽阔敞亮。楼上的就只好将香案设在阳台上。若是楼层密布一些,低层住户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是拜月还是拜楼。 不过城市里,月光本就被灯火掩盖,也只有夜深人静时,能从敞开的窗窥见那月轮。 旧时所谓“拾月华”,那是办不到了。 拜月后,两人又一次出门。 因为在黎阳观耽搁了些时间,傍晚没来得及去文庙看游街。 孔令窈有些遗憾,许觅夏却说:“游街很常见的,遇到哪位神明的生辰,尤其是境主公什么的,就会举行。你还要在桐市呢,不怕没机会。” 孔令窈想想也是,便将那遗憾放下,与许觅夏牵着手出去了。 许觅夏对鬼神之事兴趣大涨,缠着孔令窈说说自己的经历。孔令窈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挑着一些讲。 文庙的花灯会很出名,皆在于桐市的传承做得很好,有些老手艺人还在,新人也层出不穷。孔令窈打眼看过去,什么鱼鳞灯豆灯六角灯走马灯,张灯结彩,美轮美奂。 不过文庙实在太多人了,许觅夏突围了两次没成功,索性拉着孔令窈去平桐桥:“算了,中秋节就该赏月,赏什么花灯啊。” 平桐桥横跨江面,连接祥平区和康平区,是石蛟江上唯一一座不允许通车的桥。石蛟江在这里突然内缩,直接将两区的距离拉近。 许觅夏拉着孔令窈漫步在桥上。桥栏上雕刻着蛟龙的纹样,在雷电暴雨中昂首向天,似要扶摇直上,腾跃九霄。 “这里据说是蛟龙的尾巴。”许觅夏靠着栏杆往下看,“你看,就这里向内缩,是整条江最细的部位。” 孔令窈也趴在栏杆上,看着随水波荡漾的映月。 纵使桥上人多,也有不少人呼喝着拍照,但孔令窈不知为何,突然 分卷阅读23 觉得心里很平静。 明月当空,而城市渐渐沉眠。 夜晚是属于异物的时间。 他们在各个角落里——或是山顶大树,或是古厝屋檐,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约而同无一例外地仰首望月。 月华如链,有银色光团飘飘忽忽,乘风而起。 像是一个信号,生灵眼中熠熠闪光,扑向光团。 无声的厮杀隐没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孔令窈将耳坠放在窗台,月光悄悄钻了进来。耳边灵从耳坠里爬出来,沐浴着月光,舒服地抖了抖身体。 它的眼睛透过窗户玻璃,看见一团毛绒绒的光点。 “月华,月华。”它小声地叫起来。 然而有个巨大的黑影迅速地掠过,尾部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耳边灵躲到耳坠里去,瑟瑟发抖。 因而也看不见那黑影身上坠上了不少小东西,撕咬着它,让它痛苦地翻腾。 八月十五的月华,比平日的更美味,更营养。 ☆、宅灵 许靖远打了一套拳,神采奕奕地去开门。 他昨晚跟吴兴德看了一轮拾月华之战。至于吴明越,揪着吴泾和两个小家伙早早去睡了。 旧时桐市人们说的拾月华,是说八月十五当天,月娘会洒下月辉,而当中有不少的灵物,如果能拾到的话,终生受用不尽。 但对于精怪妖物来说,月华是它们天然的补品。传说中有不少狐狸拜月、黄鼠狼拜月的,都是它们在汲取月华。月华平日里都有,但很少,通过叩拜等方式实现祝祷,请求月神的怜悯,让她看到自己的虔诚,从而降下月华,这与人类平时祝祷祈愿的方式是一样的。 而到八月十五这天,人间对月的崇拜与寄念达到了顶峰,作为回馈,月神降下月华,供那些精怪修炼,也为那些最为虔诚的有缘人提供一丝机缘。 但这天的月华虽说多,到底也是僧多粥少。人类也就罢了,现在基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事,即使知道了也不会信。而妖物精怪之间就为了争夺月华相互厮杀起来。 作为道士,他们是不会阻止这些厮杀的。物竞天择,同样也是妖界异物的法则。 但这不妨碍他们去围观。 许靖远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家伙。那些动物成精的不消说,什么石头怪柳的,只有他想不到的。 “桐市人认为万物有灵,既然有灵,自然可以成神。”吴兴德笑呵呵的,“从前有条河,常年淹死走夜路的人。有一天河边突然出现火光,夜里走过去就可以借着火光看见河,从那以后晚上再也没有淹死过人。人们觉得有神灵在保佑,可是到底是什么神呢?” “那火光就在一块大石旁边,于是人们就说,那就拜这块大石吧。于是真的在石头上盖了个小龛,供奉起来。事实上并非是那块石头的缘故,但那石头享受着香火供奉,天长日久,竟然真的就有了灵,成了精。” 若要孔令窈来听这个故事,她肯定会觉得桐市人民很浪漫。 而对于许靖远而言,他只是沉吟半晌才说:“师伯,信仰之力如此可怕,难道不会催生出庞大的邪念吗?” “人还是有分寸的。”吴兴德说,“但,被信仰之力滋润的那些,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在桐市信仰驳杂,这你不也是知道的吗?还跟人家小姑娘说过。” 许靖远一愣,见师伯冲他眨眼睛,一脸促狭,不由失笑:“师伯啊,非礼勿听。” “关心弟子的终身也是身为师伯的职责呢。”吴兴德道。 他们看着月亮渐渐西沉,天幕隐隐透出微光,这无声的厮杀结束,而这附近也确实没有哪个倒霉人类卷入妖物的争夺,这才回去道观。 许靖远毕竟年轻,又有武艺傍身,耍套拳也就精神了,吴兴德却是撑不住,将事情交代给他和吴明越,回起居室睡去了。 许靖远开了大门。时间尚早,城市仍在昨晚狂欢的余韵里沉眠。 许靖远同师兄弟师侄们用过早餐,做了早课。趁着这空档赶紧再翻几页书。虽然说离考试时间还有好几个月,不过他这次可是准备一鼓作气搞定的,自然要早早准备好。 过了八点,陆陆续续有香客来。 小师弟吴泾没到大殿帮忙。他毕竟是高二生,功课也多,前两天帮着道观里的事,作业都还没做完呢。两个小师侄那是观里的吉祥物,经常被大妈阿姨们揉头捏脸的,尤其许靖远来后,观里香客增多,被参观的次数也多,两人都有些怕了,躲在后殿不肯出来。 吴明越和许靖远撑起一片天。 送走一拨解签的香客后,许靖远站起来扭头抖手。 这时从外头走进一个女孩子。 她二十七八的年纪,短发,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穿着简单,也就牛仔裤T恤衫。 她抬头看着黎阳真人的神像,神色有些犹豫。许靖远猜不透她是要上香还是 分卷阅读24 做什么其他事情。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走向香筒。 她可能没有上过香,许靖远看她从香筒里取了四支香出来。 “这位善信,敬神是要用三支香的。”他出声提醒。 女孩子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她一进门就盯着前方看,没发现坐在偏侧的许靖远。此时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又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啊,我不懂。” 她别扭地点香,又犹豫地站在其他香客身后,观察着人家怎么动作的,这才跟着上去,跪在蒲团上。 许靖远看出来了,这女孩应该是没有拜过任何神鬼的。 但又是为什么突然来道观呢?难道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吗? 他悄悄开了天眼,却也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 应该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 许靖远放下心来,正好又有人来解签,他也就将这女孩子忘在脑后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吴明越去做饭,香客也少了,除了几个刚好路过的游客。许靖远舒口气,正要从桌案下掏出书,就看见那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您好……”女孩子神情有些别扭,“您是这道观里的道长吗?” “我是实习道士。”许靖远回她,“还没正式传度。” 女孩子啊了一声:“那,那我要驱邪的话,找哪位道长?” “驱邪?”许靖远疑惑,“你身上没有邪灵的气息。我刚刚开天眼看过了。” 女孩子一怔:“真,真的有天眼这东西?” 许靖远道:“您若不信的话,为什么来上香呢?” 他指着椅子:“您坐。” 女孩子依言坐下:“我叫吴明芳。” 许靖远乐了一下,这名字跟大师兄还是本家。 “我是不信鬼神的,就算家里人都不在了,我也没去祭拜过他们。”吴明芳说这话时,脸上很淡漠。 许靖远点点头。 吴明芳见许靖远神色无异,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讨厌人们听到这话时露出的或是同情或是不赞同的表情。不过幸好,这位实习道士的神情很平静。 她想了想:“我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最近,我发现家里有点怪事。” 吴明芳不是本地人。她因为家庭缘故,早早就外出打工。她也不与家里联系,哪怕家里遇到变故,人都没了,她也不曾回去。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攒下钱,前段时间终于在旧江小区买了一套房,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室一厅,但终于也让她飘在半空的心沉淀下来,觉得终于有了个归宿。 旧江小区是个老小区,楼层多在6层。原本是没有电梯的,后来因为住的老人家多,不方便,业主就集资装上了电梯。 为了方便管理,物业统一在各个楼层装防盗门及入户电话。 吴明芳就是这么发现自家不对劲的。 “最开始的时候,快递员给我打电话,说在门口,让开门。但那时候我在上班,就跟他说把快递放驿站。对方问我不在家吗?我说是的,正在上班。然而他说……” 快递员说:“那刚刚是谁给我开门的?” 他在楼下按入户电话,门开了,才上的楼。 吴明芳当时不以为意,以为是快递员按错到隔壁户。 “之后还是快递员,不同的人,同样的意思,都说是家里有人给开了门,才上去的,结果上去敲门却没有反应,才给我打电话。” 她看起来有些惊恐,说完这些就忍不住咽口水:“如果是同一个人偶尔遇到,那还能解释,这么多人我就……我忍不住跟卖家和左右住户去打听。卖家在这住了十几年,没遇到什么怪事,也并没有人在家里死去或是生病之类的。邻居也是,说没遇到过什么怪事。而且,也没有入户电话串到他们家。” “我,我其实还是很不信的,但是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帮我盖被子。我睡相不好,容易踢被。当时睡得有点冷,就有点清醒,然后就……” 她似乎有点不想去回忆当时的情景。 许靖远很冷静地问她:“你看到它了吗?” 吴明芳顿了顿,摇摇头:“看不清,它很矮,本来应该是站在我床上的,发现我醒了,就蹦下去,没有影子了。” 她有点不想去回忆自己昨晚的心情,那种恐惧。并且她总觉得外面有什么声音。尽管月光皎洁,她也不敢掀帘去看。等到天亮,就出了门。 走到黎阳观也是意外,也不知当时是什么驱使她走进来,又在这里徘徊不去,直到坐在许靖远面前。 许靖远泡了杯茶给她:“别担心,并不是什么恶灵,你并没有被缠身的迹象。”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家里头那个,是宅灵。”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要到啦,祝你们安康~ ☆、安心 桐市人相信每一户人家都有宅基主的存在,它们保护这个家的平安,同时向城隍汇报家中人的功过是非 分卷阅读25 。 旧时家家独门独户,宅基主本就是土地上的灵,人们在他的土地上建房子,需要取得他的同意,入户后也要拜他,以示对他的敬重。 等到城市发展起来,一片土地上耸立无数高楼,每栋楼那么多住家,共同拥有一个宅基主,可以想见宅基主的忙碌程度了。于是这时候,宅灵就出现了。 它们等同于宅基主的分·身,分担宅基主在每一户人家的事务,也保护着家宅平安。 许靖远本是不知道这个的,他毕竟不是桐市人。是有一日他看见有个戴着小帽的小人同阿黄玩耍,要细看时却又不见。问过吴明越后,才知道那是黎阳观这片土地的宅基主,从而也知道宅灵这回事。 宅基主和土地神又不一样,它有可能是被束缚于此地的地缚灵,也有可能是路过此地而停留的灵,或者是被杀害的冤魂。所以,它虽然保护家宅平安,但也是很有性情的,如果你对它不敬,就可能遇到它作祟,那就很糟糕了。而宅灵作为它的分·身,在一户人家中就等同于它。 但吴明芳家的宅灵,似乎是个单纯体贴她的家伙,为她给快递员开门,为她盖被子。 吴明芳听了许靖远的一番解释,觉得受到了冲击。在昨晚之前,她从来不信这些,只当是愚昧世人的。倘若真的有神明,为什么听不见她的祈求,看不见她被摧残,为什么不拯救她?倘若有妖鬼,为什么不撕碎那些令人作呕的人?她从那个家中逃出来,就发誓再也不会相信那些鬼话,只有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许靖远说:“安心回去吧,拿个小矮桌或者小方凳,放碗米饭和酒,再弄点菜,请它吃一顿。敬酒一杯就行,喝酒误事。” 吴明芳微微张着嘴,这宅灵也过于人性化了吧?喝了酒也会跟人一样闹事吗? 许靖远又想了想:“你如果不想它再做这些事,就跟它说,它会听的。” 吴明芳咽了下口水,点点头。过了一会又迟疑:“不能,让它出去吗?不知道还好,一想到家里还有其他……那什么在,就感觉很别扭。” “那本也是它的家。”许靖远笑了笑,“再说了,既然知道这世上有其他东西存在,有一个灵保护你,不也很安心吗?万一有入室抢劫,它可是能帮你赶跑人的哦。” 虽然这话实在不好听……不过瞬间安心是怎么回事。 吴明芳觉得,他说的真对。 吃过午饭,吴泾就回去五中了。中秋假期终于是要过去。 孔令窈今天是要值班的,所以早饭后就辞别了许家,先回到了学校。 除了保安大叔,也就她一个了。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本地人,每逢节假日就都回家去。学校里冷冷清清的。 孔令窈四处逛了一圈,就坐在值班室跟保安聊天。 有个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孔令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开。 那个穿着松松垮垮旧式蓝灰色军服的小鬼,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大。身形格外消瘦,军服应该是改的别人的,在身上就显得很肥大。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为了保家卫国而上了战场并战死,她就觉得很难过。 小鬼走进来,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监控电脑上的画面,又蹲到孔令窈旁边,仰着头听她和保安大叔说话。 听到一半,他似乎对保安大叔的制服感兴趣,跑到他身前研究臂章。 保安大叔搓搓手臂:“好像温度又降了点。”他是桐市本地人,说话带着桐市口音,并不标准。 孔令窈看了兴致勃勃研究保安衣服的小鬼一眼,点点头:“是啊,中秋一过,就冷了。” 到了下午6点,保安下班,将值班室留给孔令窈:“孔老师,我先回去了啊。你注意点安全,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孔令窈点头:“放心。” 晚上本来是两个人值班的。但是另一位老师突然生病,连着后头请了几天假,一时排不过来。所幸桐市治安一向很好,孔令窈也就没再叫人帮忙,自己值守了。 她提着大型手电筒,仔细地检查一遍校门门锁,又到教学区转悠一圈。职责所在,即使害怕也要去做,更何况…… 她斜眼往右看,见那小鬼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难怪人家说有烈士陵墓在的地方就不用担心,果然很让人有安全感啊。 想了想,她回了宿舍,拿出一盒许妈妈亲手做的月饼,又往烈士纪念碑去。 她将月饼盒打开,放在碑前,轻声说:“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她听见好多声音欢快地说着。 糟糕,好像有点想哭。孔令窈赶紧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走了两步,她一顿。啊……最近玩得太过开心,好像,忘了做学习强国…… 小鬼好像也去吃月饼了,前方黑乎乎的,她也有点害怕呢。 听人说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驱鬼……孔令窈想了想,还是打开App,开了段视频。 “我国正处 分卷阅读26 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断朝着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孔令窈特意将声音放大,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学校里回旋。她就一边刷着积分一边壮胆,实在是美滋滋了。 掏出钥匙开门,顺手按亮电灯,孔令窈顺手关了后台,转身关门。 ……惊! 大大小小的一群英灵跟在她身后,闪着充满求知欲的双眼。听到声音戛然而止,还有英灵伸出手来想拿孔令窈手中发出声音的小东西。 孔令窈条件反射,一下子将门甩上。 捧着砰砰跳的心口,瞪着关上的门。 细碎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不继续放了呀?” “我还没听完,真好听,说得真好。” “要不要进去?” “那是个小姑娘,你一个大老爷们进去做什么。” …… 孔令窈视线下移,看向手机。 哭笑不得。 看来对付普通鬼会有用,可是烈士鬼魂的话,他们对于这些理论可是如饥似渴呢。在小学的话,这些比较深的东西,他们是听不到的吧。于是连月饼都不顾吃,全部都跟来了。 孔令窈又抬起头看向门。 有个小脑袋从门板上伸进来,正好对上孔令窈的双眼,又唰地一下缩了回去。 “小南,怎么样?小丫头在干嘛呢?” “姐姐,好像能看见我?” “不可能吧,真的假的?” “我刚刚探出头,她的眼睛就看过来了。” “肯定是巧合啦!” “你再去,你再去,你是小孩子,没事的。看她还放不放那个,那个新闻?” “算了算了,这么晚,小姑娘肯定要休息。咱们回去吧,回吧,啊。” 又过一会,外面似乎没什么声音。 孔令窈小心地打开门,往外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那群英灵。 她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不是滋味。 将那些恼人的思绪甩出去,她直起身,准备关门。 视线停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栏杆处的小鬼头身上。 小鬼头笑出一口白牙:“姐姐,你真的能看见我。” 孔令窈用小碟子装了个月饼,还有一块绿豆糕,放在书桌上。 名叫小南的小鬼好奇地在宿舍里转悠,东摸西摸的。 “没有见过吗?”孔令窈看他绕着一个平板转。 小南挠挠头:“看见学生拿过,可是不知道是什么。” 得找校长反映这个情况,小学生怎么可以拿平板到学校里玩。孔令窈想着。 “那,没有在其他老师宿舍看过?” “没有经过同意,得到邀请,怎么能随便进人房间呢。”小南说得义正言辞,“叔叔们可是教了我不少道理的。” 明明刚刚你还探头进来看呢。孔令窈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跟手机一样,可以用来上网。” “上网我懂!”小南兴奋地举起手,“就是用无线网络或者信号,去各种网站玩对不对。” 孔令窈夸他:“没错,你真棒!” 小南腼腆地笑起来。 孔令窈将平板打开,想了想,点进视频网站:“你想看什么呢?电视?动画?” “能不能放刚才那个?”小南说,“领导讲得真好啊,我还想听。” 孔令窈想着,万一再把那群大老爷们招来,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装作没看到小南失落的模样,在列表找了找,点了一部国漫。 将平板放到桌上:“你先看,吃点点心,我去收拾一下。” 可能是小南年纪小,而孔令窈打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就对这个所有英灵里最小的孩子心生怜悯,因而孔令窈对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将他当成普通小孩子来对待。 小南趴在桌上,对着月饼深吸口气。月饼外表看上去没有变化,但如果有人拿来吃的话,会发现它已经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摸摸小肚皮。真饱。刚刚在那边还要跟大家一起分呢,现在可以一个人独享。不过,这样子吃独食好像很坏啊。 小南陷入苦恼。 但很快,动画吸引住他的目光。 孔令窈整理着衣物,偶尔转头,能看到小鬼头趴在桌上,看得目不转睛的模样,小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孔令窈低笑一声,继续手上的活。 不知什么时候,第一集放完了。小南回过神来,转头去找孔令窈。 白色灯光有些暗,她坐在床边,细心地收拢一些小物件。 小南忍不住走过去,靠在她身边,环住她的手臂。 “怎么了?”孔令窈觉得半边身子有点冷,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姐姐真像我的姐姐。”小南低声说。 分卷阅读27 孔令窈没有接话。她觉得,如果说起来,那大概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抬手去抚他的头顶,所能接触的也不过是空气罢了。 “那,就把我当做你的姐姐吧。” 孔令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陷入夏天蟑螂恐惧的我,其实有在思考,如果有宅灵在的话,能不能帮我赶走蟑螂? 以及,每天都在学习强国。挑战答题真有趣。嘿。 ☆、写信 中秋假期期间,许靖远同家里打过电话。老爷子身体依旧康健,接起电话照旧是劈头盖脸一通教训,最后才别扭地问他国庆是否回家。 许靖远依旧拒绝了。 老爷子沉默许久,叹道:“你这样见天的不回来……我老啦,就怕走之前都没法看见你。” 许靖远轻笑一声:“爷爷,我替您算过,寿岁长着呢,好好玩吧。” 老爷子顿时一扫颓唐,继续吹胡子瞪眼:“你乱算什么?算人不算己,小心有违天和。” “爷爷啊,您好歹也是打过仗的,怎么还信这些。”许靖远调侃一下。 “嗤。你们现在这些小打小闹算什么?爷爷当初可是见过不少……”他顿了顿,“算啦算啦。你就当作人老了就迷信吧。” 许靖远听着老爷子的嘟囔,心里还是知道的。就如同当年的黎阳观观主救助那些革命者,那些岁月也有不少道家佛家弟子与人民一起共御外敌同守山河。有时候施展一些绝技,那也是可能的。 挂了电话,他更坚定自己要努力学习,抓紧通过考试。这样子的话,才能比较自由地去各地游历,也能常常回中京看看家人。 中秋过后果然渐渐冷了。香客好像也少了些,连经常在凉亭聊天的老人家都没来。 许靖远现在不看书了,边做事边叨咕默念,知识点倒是记得十分清晰。 他这天早上给阿黄喂食。小黄狗突然冲他叫了一声。 他感到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脚边戴着小帽的宅基主。 神明或灵体主动现身的话,通常是有什么事情要告知。许靖远蹲下身,伸手让宅基主跳到他手上。 “旧江小区那边的宅基主要我告诉你,那个女孩子出事了。”宅基主细声细气地说道。 许靖远一怔:“怎么回事?” 宅基主摇摇头,小帽两边的耳朵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宅灵说不清楚。” 许靖远想着上门去看看,能让宅灵传话,想必吴明芳的问题挺严重。 他正要说服师兄同自己出门,吴明芳却自己来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差很多。身形越清瘦,眼下也青黑一片。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许靖远甫一照面,就不自觉地蹙起眉。他隐隐觉得那气息有点熟悉。 吴明芳却是一看到他就一脸指责:“道长,你同我说那宅灵没有恶意。我都要被他逼疯了。” 许靖远一脸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听道长你的话,回去敬了宅灵,把一些事情同它说说,也确实就安静了。可是最近它跟疯了一样,大晚上我在桌前写东西,莫名其妙地笔摔了,纸撕烂了,要不就是水杯到了——我碰都没碰。” “有时候我在看信,它就扯我的信不让看。我又看不见它,跟它争,信都给撕两半。”吴明芳头疼似的揉着太阳穴,“而且半夜蹦到我床上把我踩醒——道长,它,它难不成作祟了?” 说起来吴明芳还是挺信任许靖远的,不然也不会再次上门。 她期待地看着许靖远,希望他给出一个解决方法,最好,最好是让那只宅灵离开。 许靖远摇摇头:“不可能,它要作祟,就不会让宅基主传话。” 吴明芳一愣。 “我正要去找你。它传话过来,说你出事了。” 吴明芳愣怔:“我,我能出什么事?还是它害我这样的,你看我都没睡好,黑眼圈都起来了。” 许靖远仔细地看着她:“你这次的状态,跟上次可差很多,连气息都有点不对劲。” 吴明芳顿时有些焦急:“这,这怎么说?除了它这样,我确实没有做什么其他事情。” “你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有时候你把什么不好的物事带回家,宅灵没法解决,就会用各种方式给你提醒。”许靖远冷静地说道。 吴明芳绞尽脑汁:“奇怪的东西?不好的物事?没有,我也不会去捡路上的什么玩意,也不爱交际什么的……”她摇摇头,“确实是没有,每一天都很平常。” 许靖远也有点发愁,还是应该去吴明芳家里看看才知道的。 他去找了吴兴德。 吴兴德并没有让吴明越跟他去,反是直接让他自己去。 “师伯,这不合规矩。” 吴兴德挥挥手,头也不抬:“你去吧,没事。师伯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什么 分卷阅读28 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都知道。” 吴明越此前说的,让许靖远独立去处理事情的提议,吴兴德其实是有放在心里的。 桐市离中京较远,道教协会的把控不是那么严,只要许靖远自己知事,行事分寸,让他自己出去办事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协会也不知道。 许靖远直到走出道观,还是有点迷糊。等回过神来,心中却是感动的。 他与师伯等人相处也不过一个月,他们却对他如此信任。 ——倘若知道吴兴德只是觉得怕麻烦又浪费资源,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吴明芳带着许靖远回家。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话题围绕着宅灵转。 吴明芳其实知道大约不是宅灵的问题,她没有感觉到恶意。人在面对恶意的时候其实是很敏感的,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恐惧感,也只是对宅灵的举动火冒三丈罢了。 许靖远试图从吴明芳的话语中分析出事情的不对劲。很快他就注意到一点:“宅灵撕你的信?” “对。我一个笔友的。”吴明芳说这话时,脸上有些微红,“它不让我看,也不让我写。” 她突然一顿:“……你说,会不会是它想通过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就像小孩子讨不到糖就哭闹?” 许靖远摇摇头:“你的宅灵听起来很靠谱。” 吴明芳没话说。 许靖远道:“其实它阻止你写信,也有点道理。你是在晚上写信的吧?” 吴明芳点头。 “有些地方有晚上不能写信的说法,说是妖怪会通过文字作乱,也有种说法是文字会成灵。” 吴明芳睁大眼。 许靖远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一下:“既然万物有灵,文字为什么不能成灵呢?”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是到了再说吧。” 旧江小区虽说老旧,物业安保却还是俱全的。保安估计与小区的人都熟了,见吴明芳带着个帅哥回来,还冲她开玩笑,弄得她很是尴尬。 许靖远倒是没多大感觉,四处打量着,时不时点头:“这地方风水不错。” 他闭目感受了一下,中心花坛处是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宅基主就在那里。 他在花坛边上留了道告知符,意思是已经收到宅基主传递的信息,现在过来探查,还请宅基主给予方便。 有朵花落到他手上,他低声说句“谢谢”,将那花别在胸前口袋上。 这是他的通行证。 吴明芳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 这间小小的一居室,窗明几净,桌上还摆了花,一进门就是一股馨香。 许靖远没有从家里发现什么古怪气息。 他开了天眼,看见宅灵从厨房低矮的橱柜里走出来。 这宅灵是个老人家的形象,很矮,不过到许靖远膝盖处。 许靖远蹲下来,将那朵通行证交到宅灵手里。 吴明芳就看见那朵花悬在空中。她盯着那花朵,在脑海里勾勒宅灵的形态。 许靖远低声同它交流:“你知道什么呢?是为了给她警示吗?” 宅灵仰头,慈爱地看向吴明芳:“我的孙女跟她一样大。” 所以那么照顾她。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觉得那力量很奇怪。她半夜睡着后,几乎都要离魂。如果不是我叫醒她,她的魂魄不知道会去哪里……” 许靖远心里咯噔一下。离魂,又是离魂。 是了,没错,那个气息,和张贵的那么像。 “是信吗?”他低声问。 宅灵点点头。 许靖远抬头看向吴明芳:“我能看看你的信吗?” 吴明芳一愣,有些犹豫。虽说信中并没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但她直觉不想拿出来。然而许靖远又很坚持:“问题肯定出在信件身上。那是救你的唯一途径。” 吴明芳被他这番严肃的姿态所震,几番挣扎后还是将信拿出来,但仍握在手心:“不会是信的问题的。他害我做什么呢?我们甚至都没见过面,只是相谈甚欢而已……” 而许靖远只是凝视着那堆信。他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那种潮湿的、带着腥味的味道。 他站起身来,沉静地将手摊开。吴明芳一噎,还是将信放到他手上。 信纸折成三折,材质与一般市面上销售的信纸倒是不一样。许靖远一摸就知道是极好的宣纸,暗道吴明芳的这个笔友倒是个讲究人。 打开信纸一看,不由扬眉:“毛笔字?” 吴明芳在一旁解释:“他家中是制墨的,自小就喜欢书法。当初说要写信给我的时候,还特意问我会不会排斥。怎么会呢,写得这么好看。” 她眼睛发亮,面色酡红,说起这人时带着发自内心的感叹与喜悦。 许靖远闻着那味道——从墨迹中散发出来的,古怪气息:“你有闻到这气味吗?” 吴明芳点头: 分卷阅读29 “当然,这墨真的好香啊。这是他最新研究出来的墨,他说第一块就用来给我写信了!”带着少女般娇俏的语气。 许靖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么重的腥气,她说很香? 他凑近了信纸,又深深呼吸——轰的一声,仿佛有雷声震入心神,魂魄都要动摇起来。 脚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许靖远清醒过来,发现宅灵正用一把拐杖戳着他的脚。 “谢谢你。”他苦笑一声,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又是那个半神半妖的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初中的时候交过笔友,那段时间真开心啊,去文具店挑选信纸也觉得好开心。 那时候有好多漂亮的信纸,各种图案,包括百变小樱的(对她印象最深嘿嘿)。 然而现在根本找不到好看的信纸了。而我的信,也不知道老妈收拾房间的时候给放哪了,怎么也找不着。 ☆、笔友 吴明芳的这个笔友,是她在网上认识的。对方就是桐市本地人,也是他邀请吴明芳到这个城市定居。 他叫王茗,住在延平区,家中世代制墨,最风光的时候曾经得到过朝廷的订单,也就是成过贡品。随着时代的发展,墨成了收藏品而非日用品,即使王家每一代都研究出新墨,但无法售出,也就没有价值。 到王茗这代,王家摇摇欲坠,守着制墨的工具与方子,却家徒四壁。偏王茗与当下的年轻人又不同,一心想要传承这门技术,从小也跟着研究墨宝。王父王母眼见再这样下去,全家都得饿死,就留了儿子在家跟着老爷子,自己外出打工,每个月汇钱回来。 吴明芳与他在网上相识,当时对方发表了一个帖子,满心孤郁,偏字里行间又乐观积极。吴明芳当时觉得两人是有点像的,只是自己并不如对方的好心态,忍不住就回帖倾诉一番。 没想到对方私信她。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王茗提出用写信的方式来交流。 写信这事,在现代很少见了。电子通讯高速发展,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可以搞定的事情,谁愿意费那个心思去写一封信呢?恐怕字都写不好呢。 但对方很坚持,并且要了吴明芳的地址,写了第一封信过来。左右折成三折的宣纸,充满墨香的飞扬肆意的毛笔字,在一瞬间击中吴明芳的心。 她开始认真地对待写信这回事。她初中辍学,文化程度并不高,王茗信中有些话她是不大懂的。但她这样的人,从小就有股韧劲,既然不会,就问,就学。每次去挑信纸,选择适用的笔,也让她觉得很惬意。她虽然没法像王茗那样用毛笔写字,但仍然认真地买了钢笔学习硬笔书法,细心斟酌着给王茗回信。 王茗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会夸吴明芳的字有进步,会在吴明芳倾诉苦闷的时候安慰她,还会讲些很有趣的小故事来逗她。最后,他对吴明芳说:“到桐市来吧,在这里住下来。你会喜欢这里的。” 吴明芳当时已经攒了一笔钱。她对于现在工作的城市毫无感情,这里每个人每天都忙忙碌碌,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对于王茗的邀请,她很认真地考虑,并在网上做了一系列功课,甚至亲自过来玩了一趟,终于下定决心到桐市定居。 但她来了这么久,其实还没有同王茗见过面。虽然告知王茗新地址,对方也对她的到来表现得很欢喜,但他却似乎没有来见她的意思。 直到吴明芳问起,王茗才告诉她,自己正在研究新墨。并且表示这次肯定会很成功的,一定有非常多人喜欢。 吴明芳毕竟不是象牙塔里的人,她很清楚王茗的选择,实在很难让梦想照进现实。但她自己本来就是在所有人不认同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知道怀有梦想是多么可贵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去打击王茗。 后来,王茗寄来的信里带了股陌生的香味。他在信中兴奋地告诉自己,他成功了,新墨最开始在网上售卖的时候,只有老客户买了一点,但很快就有大量订单涌进来——老客户拼命地夸新墨有多好用,最重要的是那香味好闻,并且能安神,效果非常好。 “我留下第一块新墨,用它给你写信。只要研开它,就能让我忘记所有烦恼,定下心神来同你说话。再等等,把这批订单解决,我就能去找你……” “但他还是没有过来。”吴明芳无奈地说道,“他太忙了。订单太多,连他外出打工的父母都回来帮忙……他的来信也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我也,不好去打扰。” 许靖远只是一言不发。 事态其实是有点紧的。吴明芳只是因为闻了信纸上的气味就有离魂之态,那么那些买了墨的人呢?王茗本人呢?他是知情的,还是被那半神半妖的玩意儿利用的? 最终他还是要了王茗的地址。延平区荔芒巷34号。他挑了挑眉。 十分有名的古民居群坐落地。 再往东,就是大海——那股许靖远闻到的腥气来源,是海的气息。 许靖远征求吴明芳的意见,将信件封好带回。吴明芳经过宅灵一事,到底 分卷阅读30 也有些害怕,又担心王茗,就想同许靖远一起去延平区。 她自然是笃定许靖远会去的。道长都很热心,不是吗? 然而许靖远表示要回去征求观主的意见。吴明芳眼中“你是没断奶的小娃娃吗”的疑惑都要溢出实质来了。 许靖远回去的时候,吴兴德正送一个中年人出来。 “老李头过世了。”吴兴德叹道。 他说的就是那位知识分子出身的李老爷子,平常总给其他老人家读报纸的。 许靖远愣了一下:“这么突然?” 李老爷子是在昨晚走的,也没什么征兆,早上家人起来,见他还未起,觉得奇怪。等去看时,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 “他家想把他送回祖祠停灵,想请我一起去超度。”吴兴德说。 许靖远犹豫一下,将吴明芳的事讲了:“……师伯你既然要出去,观里就剩大师兄,那我……” 吴兴德笑了一下:“你说那个王茗住在延平区?” 许靖远点头。 “那可巧,老李头家祖祠也在延平区。”吴兴德道。 许靖远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他就可以跟吴兴德一起去,顺便去看看王茗的情况。 许靖远换了一身道袍,拿上他的罗盘敕笔符纸,颠颠地跟着吴兴德后面跑。 他自来桐市后,就很少外出,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吴兴德原是要坐公交过去的,李家派了人来接,说是怕两人迷路。吴兴德也不推辞。 延平区与祥平区一江之隔,要过去需跨过顺安桥。这里算得上是桐市的老区,如今却荒蔽极了。许靖远触目所及,见沿路低矮的房屋,多是用大块石块堆建而成,缝隙用水泥填补。 李家派来的是李老爷子的一名侄孙,话不多,但见许靖远一直往外看,就也向他介绍:“这些老宅子都至少几十年的,再往里头的荔芒巷,那年代就更久远,有一片还是大宗族的祖宅。当年城市规划,本来这片都要拆除的,有些族老不让,村民也就抵制起来。后来政府规划,干脆将中心整体外迁,形成三个区,祥平区成了市中心,康平区是新兴科技区,就这延平区成了现在这模样。” 他叹口气:“别人都在发展,这里却死守着当年的宅子和规矩,这么多年越发凋敝。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有点成就的就留在新区不回来。人越来越少,也就大祭或者婚丧会回来。根毕竟还是在这里的嘛。” 许靖远问:“我看这里古民居这么多,很有开发成旅游区的潜力,怎么不弄呢?” “政府倒是想呢,那些老爷子不让啊。”李家侄孙撇撇嘴,显然对那些族老很不满,但到底是有修养的,言语里并不体现,“神神叨叨的,说外面的人不懂规矩,会惊了神灵和祖先。” 吴兴德一直笑眯眯地听着,闻言也不插话,许靖远倒是又往外看,从视线里掠过明显不同的建筑物,那应该都是供奉不同神明的庙宇。 李家所在的村落名观潮,从这里已经可以感受到湿漉漉的海洋水汽。村中心祖祠旁有棵巨大的榕树,根茎隆起,盘根错节,虬须垂挂,柱枝相连。那枝叶扩展,人站在下面仰望,蓦地会有遮天席地之感。 吴兴德两人在祖祠前下车,正见李老爷子的儿子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对峙。 “吴观主是个有能有德的道长,我爸生前也与吴观主极好,就让他来做这法事又有什么问题?” “不成。咱村里有规矩,做法事自然得由咱们村自己的神侍来做。” 许靖远听到这话,迅速看了吴兴德一眼,却见他仍然是笑眯眯的,不动声色。 所谓神侍,顾名思义,就是侍奉神灵的人。和道士、和尚一样,这里头有真有假。若要说起来,神婆也属于这一类型的人。 李咏平冷笑一声:“然后让神侍把我爸抛尸大海?” 许靖远一愣。 老翁敲了敲拐杖:“那是让他去侍奉神明,那是他的殊荣!” “谢了。我宁愿父亲一把火化了,骨灰投向大海,也不会让他死后还要被海里的鱼虾咬食。”李咏平绕开老翁。 “站住。你要这么做,你就别想开了祖祠让你爸进去。你们一家也再不用回来观潮村。”老翁怒喝。 李咏平转身,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师伯。”许靖远悄悄靠近吴兴德,“这村子这么古怪的?” 吴兴德也低声回他:“信仰不同,习俗也就不同。观潮村供奉的神与海有关,他们讲究死后魂归大海。” 许靖远若有所思:“与海有关啊,那……”他眼睛一亮,“师伯,跟我们要找的那个是不是有关?” 吴兴德笑:“海中生物万千,哪里能确定是不是与龙王有关?” 原来观潮村供奉的是龙王。 那边李咏平和老翁的争吵已经到了白热化。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啦,祝福高考生们~愉快地度过假期吧~ ☆、复生 分卷阅读31 以李咏平两人为中心,四周围了一圈人。这个村和其他村一样,年轻人都外出奋斗去,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可见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就是李家的子侄或是他们叫来帮忙的人。 有个老人上来劝阻:“平子,咱不要气,好好说。”又回头去说那老翁,“柯子,你一大把年纪,这脾气咋还这么死倔。” 他示意其他人将两人拉开:“咱慢慢说。阿保他是咱们这当年唯一考出去的,那是有文化的,不认同咱们的老传统那也是正常的。平子也没回来几次,不理解,咱慢慢讲就是了,有必要这么针尖对麦芒的嘛。” 他可能是辈分比较高,李柯和李咏平倒是挺尊重他的,倒是都把火气压下来。 李咏平说:“老叔公,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丧葬习俗,每个地方都有不同。只是我爸生前提过,说死后就火化了,骨灰是放家里还是撒大海,都可以,但就是不要直接入海。为人子的,老人家这点身后事都不能满足,那我还是个人吗。” 老人点点头:“你孝顺,大家都是知道的,你爸打电话回来可没少夸你。只是平子啊,咱这边,规矩不可改。这规矩总是要大于人情的,不照规矩办事,那不是乱了套?你这先例一开,咱观潮村以后的这些规矩,可就跟废纸一样了。” 李咏平梗着脖子:“这不合理的规矩,就是得废除。咱现在跟着国家走,国家提倡啥,咱做啥。” 老人看着他摇头:“你这孩子……” 正说着,那边又有车子过来。是装着李一保遗体的车子。 李家女眷哭哭啼啼地跟着抬遗体的人,一声声地叫。 许靖远和吴兴德一起看过去,吴兴德突然“咦”了一声。 “师伯?”许靖远疑惑地看他。 吴兴德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奇怪。” 许靖远横竖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又去看李咏平等人,那李柯已经拦在抬遗体的人面前,不让他们进祖祠。 一时间争吵声、哭喊声混在一起,喧闹宁静的小乡村顿时就闹腾起来。 吴兴德一直盯着李一保的遗体看。争执推搡间,有人手不稳,担架一下子翻到,遗体掉在地上。 “爸——”李咏平等人扑上来。他扶起李一保,怒视李柯,“你到底要怎样?” 吴兴德眼皮一抖,迅速上前握住李一保右手腕。 “道长?”李咏平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动,迷惑地看着他。 吴兴德三指扣脉,轻吐一口气:“他醒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咏平还要再问,却突然觉得掌下的身体一动:“哎呦,怎么这么疼。” 他身子一僵,看着他父亲睁开眼,看见吴兴德时还愣了下:“吴观主,你咋在这里。” 全场一片静默,又突然炸开锅,有人尖声叫道:“诈尸啊——” 李咏平目瞪口呆,明明当时已经确定父亲死亡,不禁没了呼吸,连遗体都有些僵硬了。也去过医院,医生也确定父亲死亡。怎么眼下——怎么会这样? 李一保茫然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怎么回事啊?” 他回头看见扶住自己的大儿子:“平子,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回老家了?” “爸……爸,真的是你吗?你,你没死?”李咏平颤颤问。 李一保抬手捶他头:“胡说什么?诅咒你爸呢?” 李咏平喜极而泣:“爸,真的是你,爸呀——”他搂着父亲哭起来。 许靖远震惊地看着这一出死而复生:“师伯,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兴德说道:“我刚刚看到就觉得奇怪。按李咏平所说的死亡时间,老李头的遗体应该要僵硬了。可是看他躺在担架上的样子,分明没有。” 许靖远暗自赞叹吴兴德的心细。 “那师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么是李家和医院都判断错误,要么是另外的原因。说不上来。”吴兴德摇摇头,“总之这超度是不用做了。” 一通兵荒马乱后,李咏平愧疚地过来道歉:“让两位道长白跑一趟……” 吴兴德笑:“不用客气,回头还是好好带你爸去检查一下。” 李咏平点头:“这是一定的。”他问两人,“两位道长是就要回去,还是在这多住几天?” 他们一家很少回村,这次来都来了,并且有些事还是要跟村里掰扯清楚,自然要多住几天。 吴兴德看了许靖远一眼:“靖远刚来桐市,平时总在道观里,这次也让他长点见识。” 李咏平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让我家丫头带你们四处走走。” 于是这几日就暂时住在李家。 李家丫头刚20岁,在本市上的大学。她其实也不常回老家,对观潮村可能比吴兴德还不熟悉,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但她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活泼时,见许靖远长相出众,一见面就缠上了,即使他们要去她不想去的地方。 分卷阅读32 “荔芒巷有什么好看的啊?那房子不就跟我们村一样的嘛?”李婉嘟囔着,坠在许靖远旁边,“这老房子都阴森森的,哎,道长,你们难道要去抓鬼?” 她顿时兴奋起来,开始绕着许靖远转圈圈:“这世上真的有鬼吗?有妖怪吗?他们都长啥样的?真的会从电视里爬出来?……” 许靖远面对熟人时话比较多,但在外头就不爱说话,实在是无法理解李婉怎么能对刚见面的人这么热情。 他求助地看向吴兴德,却得到师伯一个促狭的眨眼,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师伯,真是为老不尊。 好在荔芒巷很快就到了。 许靖远等人并没有先去找王茗,而是先在这里逛起来。 荔芒巷巷长大约200米,旧时有许多达官显赫之家将府邸建在这里。因是显赫人家,自然不同于观潮村那以石块砌成的房子,而是红砖绿瓦,屋檐上彩色瓷砖堆剪或彩绘花鸟,末端有高高翘起的卷草或鲤鱼吐水的装饰。 许靖远看着那装饰,感叹这里不愧是近海,连装饰都与海有关。 “卷草克火。”吴兴德也抬头看,“别看这里房梁多用木,自它建起,可从来没有失火过。” 李婉撇撇嘴。这里靠海,水汽丰沛,空气潮湿,要起火也难啊。还卷草克火呢。 她本来也是信这些的,但上了大学后,跟天南地北的人在一起,渐渐也被影响,对于任何一件灵异事件,都能找到科学的说法来解释,至于那些传说,当然只是传说了,谁还当真呢? 因而她对于那什么死后抛入大海侍奉神明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对道士也是不信的,不过是许靖远实在生得好,为了套近乎,就各种瞎问。其实她知道,哪里有鬼,哪里有妖?没看小道长都没回答她嘛。 两位道长似乎真的只是来玩的,200米的巷子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一半,不时摸摸墙看看屋顶,还拍照? 好无聊啊。 李婉百无聊赖跟在两人后头,东张西望的。 她眼尖,看到有户门虚掩着。 荔芒巷虽然看起来冷清,但房子多是有人住的。只是眼下这户显得很破落,残破的斗拱下吊着蛛网,门两边粘贴的对联也只剩下一点点残余,那门虚掩着,可是都落了漆,现出里头棕灰的木色。 她瞧着许靖远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就偷偷溜过去,想看看屋里头。 这间屋子果然是没有人的。推门而入,石砖上长满青苔,中庭虽然铺着红砖,但杂草已经从缝隙里长出,顶碎了砖头。左侧有口井,几乎要被杂草包围,若不是李婉看得细,必然是发现不了的。 今日阳光正好。中庭有阳光照入,明晃晃的,李婉却不自觉打个寒战,觉得那敞开的厅堂好像一个巨大的兽口,在等着她进入。 她左右看看,不怎么敢进去,便在中庭走动起来。 她曾听爷爷提起过这些古民居,每一个布局都有它自己的名字和意思。比如这个中庭,似乎是叫深井,这宅子一进二进的,也有什么名头。不过她是不耐烦听这些的,也听不懂。 脚边有什么突然窜出来,她吓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后来发现是只蚱蜢,这才拍着胸口笑自己大惊小怪。 她晃悠一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又探头探脑想去正厅。 这种民居的正厅,一般是奉祀祖先、神明以及会客的场所。李婉看过去时,见正厅正中摆着两张交椅并一张方桌,方桌正上方墙壁上还悬挂着匾额。年代久远,匾额上的字脱落,又落了厚厚的灰,缠着密密的蛛网,看不清上头写的什么。 李婉看着这幽暗的厅堂,心里头有点打鼓。但她又是个好奇的,总想这次回去后有个谈资可以跟朋友们说,几番犹豫后,还是踏进厅堂。 正厅后应当是有后轩的,李婉看见用来隔开空间的大扇木门,虽然木门已经掉了一大半。 好像外面的天光一下子灭了,厅堂里一时暗下来,显得越发阴森。李婉有点后怕,想要出去,但又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她,让她往里走。 控制不住地,她向着后轩走去。 许靖远两人回头,发现李婉不在。正在四处找她时,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上班了。 离下一个小长假还有好久好久。 ☆、悬梁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河中,水面泛起波纹。原本平静的荔芒巷突然就嘈杂起来,好像他们进入的画卷复活一般。 有人打开门,冲对门同样开了门的人家问:“哪来的声音?” “不知道啊。不会是……” 话音未落,两人互相看一眼。 “不会是那个宅子吧?” 许靖远和吴兴德迅速向着声音的来处跑去。他们本就没走远,一下就看见那扇敞开的破败大门。而左右原本紧闭的门户现在都已经打开,有人站在门口向那户宅子望,看见他们就嚷:“你 分卷阅读33 们是谁?谁在里头?” 许靖远想着要解释也来不及,便脚下未停,直要往里头冲。 那个发问的人急了,冲上来就要抓他的手臂:“你们不要乱跑,那里不能乱进。” 许靖远一个巧劲躲过他,嘴里说着:“有小姑娘进去里头了。”脚下也不停。 那人还要说话,却被别人拉住:“你看他们穿的道袍,是道士,不怕的。” “虽然是这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顿住,“算了,我们也进去看看。” “这,还是不了吧?” “她不会伤害我们的。”那人笃定道,跟在许靖远二人身后就进去了。 那要拉住他的人无奈,四周探出头看的人家也围了上来,大家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跟着走进去。 许靖远是在正厅门口遇到李婉的。小姑娘跌坐在门口,两手向后死死抓住木质门槛,两眼盯着前方,脸上表情扭曲恐惧。 “李婉。”许靖远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就要扑到许靖远身上哭,反让许靖远拦住,扶到一旁坐下。 荔芒巷的一些住户也跟在后头进来。 他们看着许靖远三人,脸上的神色说不上是什么,好像有不安,也有愧疚。 最先跟进来的那人走上前来,对吴兴德道:“道长,你们已经找到人了,就先走吧?” 吴兴德双眼一眯,并不答话。 李婉却抓住许靖远的手:“不,不能走,里面吊死人了。” 吴兴德迅速看向来人。 那人摇摇头:“小姑娘看岔了。” 许靖远站起身要说话,吴兴德拦住:“善人为何笃定是她看岔?” “这……”那人噎住,旁边却有人插话:“你们莫管,没有人吊死,快走吧。我们也是为你们好。” 李婉急忙道:“我没看岔,真的有个女人吊死在里头。里头好恐怖,有牌位,还有一口棺材。她就悬在梁上,好恐怖。你们信我,快报警!” “不行。”“不能报警。”住户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那人眼见吴兴德三人坚持,最终还是叹气:“算了,你们要看,就去看吧。” 吴兴德只道:“多谢。” 许靖远与他一同绕过掉了一半的后轩雕花木门,脚下一顿。 直对着他们的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竖直放立。明明外头的匾额桌椅地板都落了灰,这口棺材却仍然油光漆亮,仿佛每天都有人精心擦拭。 而左侧则摆着供桌,供桌之上是开着小门的龛,有倾倒的牌位露出一角。 而他们的视线并未停留在棺材或是牌位上,反而是看向半空。 木质房梁上,吊着个白衣女人。脸色青白,长长的舌头吐在外头,漆黑的长发绕在梁上,在她脖子上挽了个结。 许靖远问吴兴德:“师伯,这,不大可能吧?” 他说的是用头发将自己吊死之事。 “不是没有,不过房梁太高,操作性不大。”吴兴德冷静地说着。 “这是幻象。”许靖远伸出手去,却触碰不到白衣女。 李婉战战兢兢地挪进来,躲在两人后头。她已经竭力避免让自己看到这景象叫出声来,却在听到二人的话忍不住问:“你们的意思是,这是假的?没有人吊死?” 她抬头看着那飘在半空中的尸体,怎么看都存在。可要她伸手去摸,她不敢。 王恒跟着进来,看向房梁,神色莫名:“本来就没有。” 许靖远转头看他:“但确实有人曾吊死在这里,对吧?” 王恒点头,略微苦涩地开口讲述一段陈年往事。 这宅子原住着一户大户人家,主家姓王,为人和善,子孙满堂。 他第三个孙子娶了个媳妇。三孙媳长得好看,但没读过书,说话粗鄙了些。不过人是极好的,家中上下都很喜欢她。 三孙子结婚后不久,抗战爆发了。这一家子男儿个个血性,除了上了年纪的王老爷子还有年纪尚幼的小孙子,都上了战场。王老爷子和留下的妇孺也不闲着,救济穷人,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实在是个大善人。 被救的也都感念王家的恩德,所以在一些地痞流氓上门骚扰的时候,都帮着把人赶出去。 没多久,消息传来,王家男儿大多战死沙场,在那个年代,连尸骨也找不回来。王家上下哭声震天,可逝者已矣,生在那个时候,所有人的归宿大抵是相同的。 尸骨也没有,就只能立衣冠冢。王家让人刻了牌位,供奉在后堂。王老爷子天天让人擦着那口棺材,那是他早年为自己准备的。有时候还叹息:“这棺材啊,我怕是用不上了。也不知道我死后有没有人给我收尸啊。” 三孙媳常带着他小孙子跟在身边,每当这时就说有自己在。 没多久,侵略者登陆桐市。王老爷子早早让那些寄居家中的人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媳还有小孙子逃跑。他是不愿走的,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平白拖 分卷阅读34 累人。 谁料三孙媳也不愿走。她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当初答应了公公,要为您收尸,我自然就要侍奉在身边,等您过世后为您办理后事才对。” 王老爷子觉得孙媳这话真是说得挺像诅咒人的,但他哪里不明白孙媳的意思?孙媳一根筋,再赶她也是没用的。于是也就默许了。 侵略者的所作所为日渐传到耳边,王老爷子自知是躲不过的,却不愿孙媳出事。他让孙媳在棺材底下挖个洞,让她藏身,叮嘱她只要一躲进去,就千万不要轻易出来。 王老爷子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己前脚出去打探消息,后脚家里就让侵略者闯进去,好好一个孙媳妇被糟蹋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只看见那个说要给他收尸的傻孙媳一根白绫悬在后轩梁上,怀里还塞着他三孙子的牌位。 王老爷子把三孙媳放到他那口棺材里,闷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侵略者又来了。带头的是个曾经骚扰他们家被赶走的地痞,昨天没看到王老爷子,心中不忿,今天又过来,准备弄死他。 这一批侵略者没能活着从王家宅子里出去。他们上头派人找过来,进去后外头的人只听里面各种惊恐的叫喊,还有枪声,但过了不多久,所有声音都没有了,人一个也没出来。 后来又派了几次人进去,结果也是一样。侵略者心下也害怕,就逼着抓来的人进去。 那几个人进去后屁滚尿流地出来,说里头的人全死光了。有个白衣女鬼吊在梁上,看到他们进来就幽幽地哭。 侵略者哪里肯信?可是几人信誓旦旦,而那宅子里发生的一切又很诡异。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半夜有人偷偷摸进去,发现王老爷子跟一个鬼子倒在棺材盖上,两人手上握着的刺刀各自捅进对方肚子里。然而其他人的死状却大同小异,无一不是面部表情惊惧恐慌,身上却没有什么伤痕。 那些侵略者的尸体,都让他们扔出去了。王老爷子的遗体他们原本是要放到棺材里的,打开后才发现死去的三孙媳。而当他们帮忙收拾好牌位,想将王老爷子的遗体带出去时,回头看见白衣女幽幽地挂在梁上,好像还冲他们露出笑容来。 从此这里就没人敢随便进来。尤其后来市政规划的时候,原本有要拆迁的意向,但一来是村民反对,二来当年有人认为这间宅子无主,可以先从这里拆,结果一进去就看见悬梁的女人,从此再不敢乱动…… 王恒讲完这段,后轩一时寂静一片。李婉抬手擦了一下眼角,问:“那,那后来呢?他们家的人都没了吗?” 王恒静默一下,说道:“我是那个三孙子的后人。” 他没去看李婉诧异的眼神:“我爷爷临终前还念叨着回来,可惜没办法。我和我爸费尽心思,终于回来了,却只找到这么一座宅子。这里的一切,我都没敢动。我想她也不希望我动吧……” 他看向半空,突然问吴兴德:“道长,你说我大奶奶,她还守着这里吗?” 吴兴德沉默,许靖远却说话了:“没有。” 王恒一怔:“你说,没有?” “没有。”许靖远肯定地说,“这里没有她在。” 他进门的时候就发觉了,这里的阴气很淡,并不像是常年闹鬼的样子。而那仅有的淡淡的阴气,则在,房梁处。 “可是……”王恒结巴起来,“她,她明明在的,不然那又是什么?” 他指向悬梁的尸体。 许靖远看了吴兴德一眼,见他点头,便几步借力蹬在墙壁上,两下便蹿上房梁。 李婉愣愣地看着许靖远飞檐走壁。 “找到了。”她听见许靖远说。 许靖远轻盈地跃下来,将手摊开:“就是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次周末我在客厅做作业,外公在和爸爸聊天,讲到一些乡间怪谈。 其中就有这个悬梁的故事,说是有个老宅,别人一进门,就看见房梁上吊着个女人。 哇塞,难为我记到了现在。 顺便一提,宅灵的灵感,还是来自于我的经历。 对,不知道谁在家里给快递员开了入户门,那时候我正在上班…… ☆、王茗 他手上是一撮头发,油黑光亮,用红绳绑着。 李婉、王恒和跟进来的住民都愣愣地盯着那头发。有谁惊呼一声:“真的没了。” 其他人抬头去看,果然只见空荡荡的房梁,有破碎的蛛网在上面晃荡。 王恒结结巴巴:“但,但是,只有这么一撮头发,真的,能杀人吗?” 许靖远淡淡说道:“或许是被吓死的?” 事实上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能说得清楚了。或许真的是王恒的大奶奶厉鬼复仇,也可能是有人借鬼神之事杀了侵略者。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留下的痕迹早就一点点消散,唯一能肯定的是,王恒大奶奶早就不在这里。或许她复仇成功,放下怨念投胎去了,也或许,她曾经就在这里,最 分卷阅读35 后被其他妖鬼吞噬。 王恒仍然无法置信,他突然指着那口棺材,大声问:“既然如此,那口棺材又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我们不敢来打扰,也就没有来收拾,为什么那口棺材会那么干净?” 许靖远抬眼看他:“你确定没有人来过?你怎么知道呢?或许有人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进来?就像她。”他一指李婉,“如果不是她出声,你们谁知道她进来呢?” 王恒瞬间说不出话来。 许靖远眼睫微敛,又问王恒:“这头发,你们要怎么处理?” 王恒瞪着他,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在这里,只有他有资格来决定这撮头发,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烧了吧。”有道声音从后面响起。 许靖远等人抬头去看,见是个五六十岁上的男人。 “爸。”王恒叫着,上前去扶。 “烧了吧。”王恒父亲看着那头发,“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事情只要我们后人记住就好。他们应该好好安息,不被打扰。” 许靖远看了吴兴德一眼,见他点头,右手一握一摊,一股火焰从掌中燃起。 在惊呼声中,那撮头发燃烧起来,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走出王宅,李婉回头去看那沐浴在阳光中的屋子。翘起的尾脊好似那振翅欲飞的燕子,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大地,只能沉默地矗立,记录每一个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李婉转身追上许靖远两人:“道长,为什么只是一撮头发,却,却能让人看见那个呢?” “不只是头发,指甲、血肉、生辰八字……与你有关的一切都代表你这个人。你所见的障眼法、替身术,便是用的这种方式。比如画替身符,掺上被替者的血来画;又比如将生辰八字藏入木偶之中,木偶便是你的替身。” 李婉叫道:“我知道,这就是巫蛊。” 许靖远点点头:“对,巫蛊术,还有民间的打小人,本质上都是这种。所以才有生辰八字不要乱给的说法,将你的性命替换给别人,这种事情不能说少。” 王恒大奶奶当年的怨气应该挺大的,以至于这么多年后,头发上残留的阴气仍然能让人看见幻象。 李婉点头,又问:“那,那口棺材,真的是有人进去打扫吗?为什么他只清理棺材,却不打扫其他地方呢?” 许靖远表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吴兴德也只是冲她笑笑。 李婉心中咯噔一下,又开始剧烈跳动。 难道说…… 她仔细回想一下,突然想到,那宅子,她进去时地上落满灰,只有她走过后,才有脚印。 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她颤抖着:“那,那是谁……” “放心。”许靖远知道她是发现了,便安慰她,“里头没有阴气的存在,不是鬼。至于是什么……谁知道呢?或许有跟我们一样的高人,或许是另外的什么。总之它的目的并不是害人,这就足够了。” 万物存在皆有其理。道士的责任可不是将异物赶尽杀绝。 李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她试图用科学来解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无奈脑子里乱糟糟,什么定理也想不起来。或许……或许接受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门奇妙的科学也不错。玄学,也说得上是未知的科学吧。 时间已过午,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眼看时间不早,也就不再闲逛,找34号王茗家。 王茗家相比于其他宅子要小,小三间张,青石红砖,埕前种着小株酸桔。 这个时间点,屋门紧闭,应当是在休息的。 许靖远跟吴兴德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敲门。谁想还没上前,那门就打开了,走出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家。 老人家看到他们,眯着眼打量了一阵,乐呵呵地双手合十:“两位道长,是要进来坐坐?” 桐市因着信仰杂驳,普通人又不是很能知道各个宗教的礼仪,基本也就是用最简单的合十礼。 许靖远行稽礼:“善人,您可是王茗的家人?” 老人家一愣:“你们是来找阿茶买墨的?” 阿茶想必是王茗的小名。 老人家忙将他们让进去:“我是他爷爷。” 王爷爷领着三人进门去。 深井处铺着石头,很平整,零散摆着几盆植物。有啾啾鸟鸣。许靖远眼尖,看见隐在绿植后头的鸟笼。 “阿茶,阿茶。”王爷爷大声喊着。 不多久,有人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地走出来:“爷爷,什么事啊。” “两位道长找你买墨呢。”王爷爷说着。 王茗疑惑地看着许靖远二人:“你们怎么知道我家的?” 许靖远说:“吴明芳告诉我的。” 提到吴明芳,王茗的脸上顿时泛出光彩来:“你们认识阿芳?快,这边坐。” 王爷爷想把茶桌摆到深井。入秋后天气凉,屋里头总有 分卷阅读36 些阴暗。老人家喜暖,想晒点阳光。王茗却另外搬了椅子坐在阴凉处,搓着手问许靖远:“你见过阿芳?你是阿芳什么人?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李婉本来被王宅扰乱的心顿时被八卦充斥。两男一女,可不就是狗血剧情的开端? 许靖远问他:“你给吴明芳写的信,用的是新墨?” “对。”王茗这下更是高兴,“她告诉你的?她喜不喜欢那香味?要是喜欢,我就送一块墨给她,她总说她失眠。” 李婉插了一句:“失眠和送墨有什么关系?” 王茗解释道:“我的墨香能安神的。很多老客户都说效果一流。” 李婉一脸不置可否。 王茗也不在意,目光灼灼盯着许靖远。 许靖远避而不谈:“我能看看你的墨吗?” 王茗这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沉声问:“你们真的跟阿芳认识的?我问你阿芳的事,为什么你都不说?” 许靖远道:“因为我要确定,吴明芳的离魂是不是与你的墨有关。” 王茗一愣:“离魂?什么离魂?” 许靖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他脸上的诧异丝毫不作假。 可是许靖远仍然怀疑。以吴明芳只闻墨香就能离魂的情况来看,王茗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可是眼前的分明是个人,既无妖气,也无神力,普普通通,仍在人群里都不会被认出。 许靖远沉声将吴明芳遇到的事说了一遍。王茗和李婉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直到许靖远说完,才愣愣地问:“你在讲故事吗?什么宅灵什么离魂的,说得这么玄乎……不会是骗人的吧?” 王爷爷在一旁说道:“阿茶,别不信,宅基主是有的。爷爷小时候还见过咱家的宅基主呢,是个戴着官帽的小乌龟。” 王茗默了一下,李婉想起方才遇到的事,不由咽了口口水,对许靖远的话信了七八分。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认定是我的墨有问题啊。”王茗迟疑道,“我的客户没有人提起过。” “一来你的客户不懂离魂之事,他们所谓的安神,睡得香,可能就是离魂。二来,我有闻过你的信,确实那一瞬有异样。所以,我才希望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墨。” “阿茶,去拿过来吧。”王爷爷在一旁说着。他们这样的老人家最是迷信,见两位道长道骨仙风,言谈举止不俗,说的话又井井有条,心里早就信服了。 王茗还算听他爷爷的话,虽然满脸不情愿,还是起身进屋,拿了块墨出来。 许靖远在手中过了一遍。那墨平平无奇,凑近鼻端有股隐隐的幽香。许靖远事先有准备,在怀中放了一张定魂符。定魂符此符,若有离过魂的,以火化符和水而饮,能定魂;若放在身上,则能抵御摄魂,使神魂安定。因而他闻见墨香后,虽隐隐有所动,到底没像上次在吴明芳家,直接神魂不属。 他将墨交给吴兴德,吴兴德一闻,眉心顿时皱起来。 李婉看着那黑黝黝的一块,着实好奇,也凑过来。 一股幽香若有似无,探入鼻端。李婉下意识地深深一吸,只觉得全身舒畅,飘飘欲仙。 旁人眼看着她脸上露出迷幻的神色,渐渐变成一片空茫,眼珠子也直愣愣地不再动弹。 吴兴德低喝一声,将一枚长针扎进李婉颈后。 李婉低呼一声,回过神来。见所有人都看着她,王茗尤其瞠目结舌。 “怎么了?我刚刚……”她试图回忆刚才发生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明白了吧。”许靖远对王茗说道,“你在墨里加了什么?” 这话好像一个开关,王茗恍惚的表情瞬间凝重:“你问这个……是想要我的配方吗?” “你们三人演一出戏,说什么魂啊灵的,就想从我手中骗走配方,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王茗冷笑一声,“别妄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现在,请你们出去。” 许靖远站起来:“王茗,这不是小事。你卖出去的那些墨如果都跟这块墨一样,那么,那些买了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你清楚吗?这后果你能承担吗?” “别再拿这些东西骗我,你们就是想要我的配方而已。请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王茗站起来,就要过来推许靖远。 “爷爷,让他们走。他们就是看不得我们过好日子的,快。”他说完,立刻就往后堂跑去。 不一会儿就有一对夫妻奔出来,满脸警惕,却还是客气地对他们说:“几位快点走吧。我们还有事,不能招待你们。” 吴兴德拉住还要理论的许靖远,冲王家父母和王爷爷行了礼,施施然出去。 大门在面前闭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房间漏水,然后折腾了好久,昨晚终于彻底把房间打扫好了。 于是……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码字了,我的存稿啊呜呜呜。 今天开始继续! ☆、神谕 分卷阅读37 李婉看着紧闭的大门,愣愣地问许靖远:“现在要怎么办?咱们回去吗?” 吴兴德摇头:“再等会。” 许靖远也不说话。他素来不是那种过分咋呼的人,知道吴兴德拉住他肯定是有道理的。所幸他也不缺乏耐心,再等等又何妨。 李婉见二人身形不动,岳峙渊渟一般,没奈何也找个地方坐下,玩起手机。她这一天见闻颇多,实在想找人分享。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细微的吱呀声响起。许靖远神色一动,先是看向吴兴德,见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实在感叹师伯好定力。 墙壁处不起眼的地方开出了一道门,因为被攀爬的枯藤遮掩住,很少有人能够发现。王爷爷从那里探出头来,见他们还在,顿时笑开,伸手招了招。 三人走过去。 “我还当你们已经走了。”王爷爷轻声说着,“快进来吧。” 李婉实在好奇,一进门就忍不住低声问:“王爷爷,为什么你要让我们进来?你不怕我们是骗子吗?” 王爷爷背着手,走得不是太稳当,李婉忙扶了一把。 “我肯让你们进来,自然是因为我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王爷爷叹道,“虽然我一直安慰自己,但这人啊,还是不能自欺欺人。” 王茗一心想要制出完美的墨。即便是吴明芳也不清楚,他对于制墨的痴迷已经超出正常限度,也唯有一手拉扯他长大的王爷爷才知道。 这么多年,他为了制墨,尝试了各种方法和材料。有时候甚至用自己的血。他制出的墨,在王爷爷看来,已经比所有市面上他能见的都要好。他一边为自己的孙子骄傲,一边又懊恼于当初让他走上这条路。王茗的执念实在太深了。在王爷爷看来,为了制墨而伤害自己的做法一点都不值得。 但即便是这样,王茗仍不满足。他仍然四处去寻找制墨的材料,经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专往荒僻的地方跑。王爷爷心中担忧,却知道孙子的脾气,如何也不敢劝。 有一次他又外出,但第二天就回来了,还很兴奋地对王爷爷说,这次找到非常完美的材料,一定能够制出最好的墨。 那材料据说是在海边捡到的,约莫一个拳头大小的量,只要磨出一小点碎粉,就能制出散发着幽香的墨。王茗私下称这墨为海神。照他的说法,他在海边夜宿,梦见海神赐予他神物。后来真的在海边找到了材料。 “所以他其实是相信有鬼神的?”李婉问。 王爷爷笑了一声:“桐市里不信神的不多,在这荔芒巷,更没有不信的。” 李婉又想起王宅的吊死鬼幻象。 “然后呢?爷爷为什么知道道长他们说的是真的?” 新墨制出,王茗就兴奋地让他们试用。所有人都说这墨香很舒适,让人心平气和,而用这墨写出的字,浓淡适宜,似乎字都好看了几分。 但王爷爷却觉得不对劲。他想是不是自己老了,嗅觉失灵,为什么闻到的只有一股腥味?但后来他过敏了。 说来也是有趣,虽然长在海边,但王爷爷是个对所有海鲜都过敏的人,闻到一点腥味都觉得难受。 大约因为那材料是海边捡到的,或许就是海里的东西被冲上来,王爷爷对它过敏了。很是敬重老爷子的王茗便再也不让他动新墨,也不让他去制坊。 直到有一天晚上,失眠的王爷爷起夜,顺道去看看孙子是不是还在熬夜。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光皎洁,屋子里都亮堂不少。他看见孙子趴在桌上睡着,有个巨大的黑影将他笼罩住。王爷爷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阿茶”,那黑影立刻消散。可他冲上去时,发现孙子已经没有呼吸。 许靖远下意识地问:“可他明明……” “是啊,阿茶还活着。”王爷爷点头,“我不敢动,也不敢信,就守着他。天快亮,鸡啼第一声,阿茶突然就又有呼吸了。他醒过来,看到我高兴的样子,还很奇怪地问我怎么了。我不敢说,敷衍过去。他也没在意,反倒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墨。” “他那墨我是动不得的,一拿到手就过敏。我帮他找了找,他自己倒想起来,说是最后一点磨成墨汁了。” “可他的砚台里头,没有墨,只有海水。他还问是不是我给他倒掉,盛了水过来。他可能没注意,我却发现那是海水,而且腥味很重。除了我,没人能闻到。” “我在想,如果道长你说的离魂真的存在,那么那天,我阿茶没掉呼吸,是不是离魂了?那个黑影是什么?是不是他的魂魄被我吓到了?或者,那是海神吗?” 王爷爷长叹一口气:“或许不是海神,是海妖?为了吸食人的魂魄,让我阿茶做出这样的墨来,然后去夺走那些买墨的人的灵魂。那我的阿茶,他岂不是犯下了罪孽?” 年岁越长的人,见识越广。在整个城市和世界向着文明科技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这些被遗留在原地的人和事物,见证和记忆着曾经发生的说不出理由的故事。妖吃人,妖吞魄……那些由老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在王 分卷阅读38 爷爷这里,他做了见证。 天好像在一瞬间阴下来。一团乌云迅速飘摇扩散,风呼呼响起,带来腥湿的海的气息。 无人看见的海上波涛汹涌,连着那一片沉沉的乌云,仿佛天将将压下。 观潮村内的一户人家,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冲着正堂上的神龛叩拜。 袅袅轻烟中,神龛里神像的面目模糊不清,依稀能见额头上立着两根像角一样的东西。 老人已经很老了,她两颊内缩,皱纹层层,整个人枯瘦得如同骨架上披了一层皮。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又俯趴下去,额头深深磕在地上。 “神侍!”有人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老人脸上的皱纹都团在一起,冷冷地瞥向来人。 “变天了,变天了。”那人没注意到神侍的神情,反而一脸兴奋。 神侍脸色一变,匆忙爬起。她年纪太大,来人怕她摔着,连忙要扶。但神侍却步履如风,匆匆走到门口。 乌云翻滚,风吹得人都站不稳。然而神侍那枯瘦的身子却在风中稳稳当当地立着。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嘴里喃喃:“神谕,这是神谕。” 好像想起什么,她又一把推开跟随而来的那人,反身回到正厅。 原本笔直的青烟歪歪扭扭,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神侍急忙从龛前取出一对半月形对笈,拢在前额,口中念叨着什么,然后将对笈掷在地上。 一正一反。她所祝祷的事是正确的。 神侍又掷了两次,都是同样结果。 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来,喃喃道:“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她突然对旁边人吩咐:“去,把李柯叫来。” “龙王的神谕,降临了。” 孔令窈拢紧外批的小衬衫,躲在一处屋檐下。她旁边的许觅夏探着头看天:“这鬼天气,刚还大太阳,现在这么大风。等下别不是要下雨吧?” 她们趁着周末过来这边玩。 孔令窈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教的古建。孔令窈耳濡目染,对古建也有点兴趣。她从许觅夏口中知道延平区这边有古民居群,便想着要来一趟。 许觅夏虽说是桐市人,也只有在年幼的时候随父母到海边玩时,在附近逛过。见孔令窈想去,又担心她安全,便干脆陪着她过来。 小南倒是也想过来,只不过他如同地缚灵一般,轻易不能离开六小。为此还跟孔令窈闹了小别扭,直到孔令窈答应给他带当地特产。 她们是叫了的士过来的,原本想直接到荔芒巷。但孔令窈看到外头的民居也很有特色,便中途下车,随意乱逛起来。 孔令窈还随身带了个速写本,不时涂涂抹抹。许觅夏倒是只会拍照,拍了一会觉得这房子千篇一律,只在于哪个更破。无意中拍到孔令窈,顿时好似找到了练手材料,对着孔令窈就咔嚓拍起照来。 就这样到了下午,天色突然就阴下来,狂风大作,天幕似要垂下,让人看得心慌慌的。两人只带了一把小遮阳伞,担心半路下暴雨撑不住,于是先找个地方避雨。 又等了一会,风不见停,却也不见落雨。许觅夏掏出手机:“叫个顺风车吧。” 然而这里本就荒僻,又哪有什么顺风车可以打?而最近的公交车站,离这也有将近半小时的路程。 “咱们去搭公交吧。半小时,咬咬牙就到了,说不定这雨赶不上咱们。” 正说着,那雨就噼里啪啦下起来了。 许觅夏:“……” “夏夏,你躲进来点。”孔令窈拉了她一把。 许觅夏抱怨起来:“这天气什么情况啊,真的是。” “稍微等一等吧,可能一会就停了。”孔令窈温声细气地说着。 雨越发大了,打在屋顶,噼里啪啦的,脚下沟渠的水很快漫起,路边的草都被打折了腰。天地由雨幕连接,什么都看不清。 有铃声在雨幕中响起。 “哎,有人。” 这里不晓得是不是人都外出了,她们方才原是想找户人家进去躲的,却见家家门窗紧闭,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这才寻了一处屋檐站着。这会听到铃声,自然欣喜不已。 有束微光,与铃声一般穿透雨幕。许觅夏忍不住挥起手:“有人吗?帮帮忙啊。” 那铃声微顿,微光好像转向,往这边来了。 ☆、龙王 孔令窈与许觅夏坐在小三轮车后斗,顶着一张防油布。那雨砸在布上,又滚落在车斗里,慢慢蓄起一小滩水,又沿着低矮处往下流去。 这路挺颠簸的。许觅夏摇摇晃晃的,忍不住抱怨:“这也不把路修一修,鬼地方,都没人来。” 孔令窈笑了一句:“那来的咱们俩是鬼了?” 许觅夏伸手掐了她一把:“你净胡说。” 两人低声笑闹了一阵,又觉得这路程实在漫长。 摇晃了许久,三轮车停下来,浑 分卷阅读39 厚的声音响起:“你们先在家里休息一下吧。” 两人顶着防油布跳下车,跟在中年大叔的身后进门。 这是一间典型的古建样式。三间张,红砖白脚。因着雨天昏暗,屋里亮起灯,有些昏黄。 许觅夏握紧孔令窈的手,低声道:“这屋子,看起来好像鬼屋。” 孔令窈道:“别胡说,这种古民居就是这样的。只是这灯确实太暗了。” 虽然一路上并没法看到周围的建筑,但这里给孔令窈的感觉就是,落后。很难想象与祥平区不过一江之隔的地方,竟然是这么落后荒贫。 她们跟着大叔走进正堂。厅上供着神龛,点着香。隐隐的檀香萦绕在周围,倏浓倏淡。 有个老婆婆从侧边撩开门帘。 两个女孩子差点惊叫出声。 实在是这老人家太过老迈枯瘦,好似皮包着骨头,又在这昏昏的灯光里,实在叫人觉得自己误入恐怖片片场。 老婆婆打量了她们一番,瘪瘪的嘴扯出一丝微笑:“衣服都湿透了,换一身吧。” 她的语气温和,带着点关切。两人顿时放松下来,感激地道谢。 随着老人走过后轩,进了后堂卧室。 老人从一个大箱子里娶出两套衣服。都是一般模样。石榴红丝绸,薄纱上绣着流苏璎珞,胸前半臂勾勒出大朵的山茶璎珞绣花。着实美貌。 许觅夏小心地抚着衣服:“这也太好看了吧?” 老人笑眯眯的:“我这里可没有现在小姑娘爱穿的衣服。这绣裙可是老物件了,你们两个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穿上肯定漂亮。” 孔令窈莫名有些心悸,看那绣裙的样式觉得不普通:“婆婆,这是老物件,我们穿上,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老人浑不在意:“衣服坏了补一补,人要是生病可就难受了。快去洗洗换上吧。” 她说完,自顾自背着手退出去。 孔令窈与许觅夏对视一眼,许觅夏正要说什么,突然就打了个喷嚏。孔令窈便忘了心中诡异的感觉,推着她去浴间。 老人走到正厅,那里有个拄着拐杖的人在候着,见她出来就问:“神侍,这有两个小丫头,哪一个是……” “分不清就两个都送。”神侍在神龛前磕了个头,坐在李柯身边,“这种小事,用不着烦恼。” 李柯点点头,见神侍微微嗅着空气,突然道:“这雨还得再两小时才能停。” “那我这就去准备。”李柯应道。他对神侍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这场雨下得颇大颇久。孔令窈两人换过衣服,吃了一顿简陋的晚餐,才听外头雨声渐小。 老人看着她们穿着绣裙的模样,眼中露出一丝满意来:“果然是很好看。就是这头发得弄弄。” 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个女子,面无表情的,手上提着大大的盒子。 孔令窈两人觉得很是莫名。但那个女子力气很大,压着两个人坐下来,打开盒子。原来竟是个梳妆盒,里面各种发饰妆粉,那发饰十分复古,诸如白贝银蝶插梳,或是多宝珍珠流苏簪,等等,实在精美。 不等两人说什么,那女子灵巧地解下孔令窈的发圈,迅速为她绾发,戴上红宝石发冠。 对许觅夏也是如法炮制。 许觅夏怔怔地看着昏黄灯光下孔令窈的娇颜,喃喃道:“窈窈,我怎么觉得,咱们两个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 老婆婆站在一旁打量她们,边看边点头。 孔令窈越发觉得心慌,鼓起勇气问老人:“婆婆,这到底是做什么?” 老人坐过来,拍拍她的手背:“别怕,孩子。其实是咱们村有个庆典,想请你们俩扮一下龙王的新娘。” “龙王……的新娘?” “这观潮村呐,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啦。祖辈们传言,咱们村受龙王爷庇佑,什么天灾人祸,都不怕的。所以咱们村世代都信仰龙王爷。古时候呢,有龙王娶亲的说法,龙王看上村里的哪个女孩子,就将她送到龙王爷那里去,为此要举行很大的仪式。” 许觅夏脸色发白:“这,这是迷信。那些女孩子岂不是没命?” 神侍眼中闪过不满,又迅速敛去:“后来自然是没有这事的了。只是这仪式也流传下来,每到秋季第一场雨后,就要举行庆典。村民们去龙王庙祭祀,抬着龙王像和扮做龙王新娘的女孩子,从村里绕到海边,再回来。” “咱们村的年轻人呐,个个都是心野的,这出去了也就不回来,庆典也好多年都没办了。也是巧,这两天刚好有外出的村民回来,村里就商量着,再办一场庆典。你们两个小姑娘这时候来,可不就像是天注定的?也来跟咱们热闹热闹,看看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仪式是怎样的?” 孔令窈神色一动。她对古建感兴趣,自然也是知道,有时候这些建筑的落成,与它背后的民俗传说有很大关系。比如屋檐上的雕花泥塑,似观潮村这样的,必然会刻着龙行布雨。 一个地方的民俗,自 分卷阅读40 然都有其特色。若是能见识一番,也是开拓眼界的。只是…… “只是我们什么也不懂,扮做龙王新娘什么的……为什么不让村民扮呢?不是更知根知底吗?” “哎,老婆子都说啦,这些年轻人呐,个个出去了就不回来的。昨儿个回来的李家小丫头,今天一早就跟着黎阳观的两个道人不知跑哪去了,指望不上。这扮新娘也没什么技术,就坐在轿子里头,不说话就成了。” 神侍絮絮叨叨的,孔令窈却没再听到后面的话,而是只记着“黎阳观的两个道人”。难道说,里头就有那个告诉她耳边灵的许靖远道长?他也来这里了吗?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不由摸了一下耳坠,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涣散的心神收拢几分。 许觅夏却问:“黎阳观的道长?有没有一个很帅很年轻的?” 神侍眼神一凝:“你们认识?” “说不上啦。”许觅夏应了一句,问孔令窈,“窈窈,怎么样?要不要玩一玩?” 孔令窈有心拒绝,不知为何看着老人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不说话,许觅夏就做了决定:“行吧,这个新娘,我们当了。” 许靖远三人匆匆往回赶。 李婉一脚踩进泥坑里,差点扑腾一身,气得她破口大骂:“哪个傻叉突然要搞什么庆典?下雨天,大晚上,有毛病吧?” 他们在王家逗留一阵,王爷爷带他们看了制墨的流程。但那至关重要的材料却没见着,王茗将它藏得极严实。 王爷爷说会帮忙留意,必要时会将它偷出来,让两位道长看看。若真是妖邪,那定要早日除去。 也是在这时,他们遇到大雨。王爷爷不好留他们,却也不能看着他们淋雨,就想着等雨停了,帮忙到边上人家问问,让他们住一晚。 谁知道大晚上的,雨还没停,李婉接到爸爸的电话,让她赶紧和两位道长回去,说村里要举办庆典。 李婉浑不在意:“办就办呗。没理由我们还要参加吧?那么多人没回来呢。” 李咏平的声音却很凝重:“小婉,你把电话给吴观主,我有事跟他说。” 也不知道爸爸和吴观主说了什么,还没等雨停,他们就决定要回去。 李婉拗不过两人,只好借了雨伞雨靴,跟着走了。然而这里的路多是土路,就算有些比较修整的,也是人用小石子铺起来的,下雨一踩就往下陷。 李婉走得极为艰难,一不顺意就发起脾气来。 “雨停了。”许靖远仰头看天。 一瞬间乌云散去,露出如洗的夜空。天幕并非纯黑,好像有点流动的幽深的蓝。闪烁的星子陆续挂上夜空,潮湿的水汽里,秋虫萧瑟的吟唱响起。 天地一时除了虫鸣,竟然没有丝毫其他的声音。 吴兴德摆摆手:“丫头,没事的话咱们就快走吧。要不可能要出人命。” 李婉一惊。 吴兴德却不再多言,对许靖远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李婉在中间,就着手电的微光向观潮村赶去。 吴兴德耳边响起李咏平的话:“观潮村自解放后,早就没有庆典一说。今天突然匆匆忙忙提起,说是龙王的神谕,现在李柯已经带着人在操办了。我心中不安,偷偷打听,据说是神侍说的,还说有两个外来的姑娘是龙王的新娘。” “那两个女孩子,听说已经在神侍家里。道长,我从前听村里老人讲过,观潮村的龙王娶亲庆典,是真的将女孩子送到大海里的。所以解放后才会被废除。现在又重提,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将人丢进大海。你们快回来吧。我这边先撑着。” 湿漉漉的水汽里,路边草叶滚落颗颗水珠。好像隐隐有唢呐的声音。 如果现在有人仔细扒开草丛,也许会看见吹奏着乐曲的青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课本河伯娶亲,西门豹啥的,哈哈哈。我前段时间还在袁珂先生的书上看到了,真是古早的回忆啊。 闽南这边有龙王娶亲的故事,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哎,就知道那个新娘好像是崇武新娘。 那首很有名的“天黑黑,要落雨”,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 ☆、娶亲 李咏平正在和李柯吵架。 说起来也是他胆子大。李柯在村里的辈分并不低,而在这个只有上了年纪以及行动不便的人留下的村子里,他的话更算得上圣旨了。虽说有村委在,但有些时候,宗族势力之大,真的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李咏平就敢跟他顶。 “……你们还想像过去那样,把人当祭品?是都没听过西门庆咋的?还是以为国家法律管不到你们头上了?”李咏平拍着桌子冲李柯嚷嚷。 “你别冲我瞎叫唤。”李柯却是一脸平静,“龙王的神谕,由不得谁反驳。” “狗屁。你见过龙王啊?我拜了那么多神,哪个神要女人当祭品?别不是你们趁别人不知道,供个什么妖怪 分卷阅读41 伪神的,来干这缺德事!” 李柯敲了敲拐杖,不再理会他,反而转向坐在一边的李一保:“阿保,你儿子,你自己劝去。” 李老头原本坐在一边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听到这话,就长叹一口气,对李咏平道:“算了,平子,只是个庆典,哪里真的会要害人。” “爸,你又不是没听说过……” 李一保摆摆手:“那都是旧风俗啦,现在早就没了,也就是人凑在一起,做个仪式,热闹热闹。你看那俩女娃子,那气质看着也不像普通的,真出了事,咱们村能逃得了干系?放心吧,等下咱们一起跟着就是了。” 李咏平那颗心这才落了半分,转头却见李柯神色有些僵硬,不由又提起来。 他是相信他爸的,可对李柯这个土皇帝却是一点都不信任。在他看来,这个人典型是拜神拜疯了,拿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习俗当规矩。 信仰这东西,一旦走了歧途,那人就疯魔了。原本的心灵寄托成了得不到的不甘,整个人都扭曲成怪物。李柯就是这样的人。 但眼看着提着灯来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村民,他又没法再说什么。那些人眼里的责备不满快要凝成实质,有人甚至叨咕着“不要误了时辰”。他再如何不满,也不敢成为这个村的众矢之的。 你能跟那些被洗脑的村民们讲道理吗?不成的。 希望道长他们快点回来。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护着那两个女孩子。 孔令窈和许觅夏被两个女人簇拥着,跟在神侍后面。神侍看起来老迈,动作竟然不慢。她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孔令窈两人就着手电的光都走得颤颤巍巍,她却如履平地。 走过一条漆黑的小路,突如其来的光亮窜入眼帘。 龙王庙前搭起高高的祭台。祭台上堆满花朵,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些神像左右成列,彩衣红袍,也说不上是什么神祇。龙王庙的大门就在祭台后,好似坐居正中的龙王正透过大门凝视这村里。 看到她们过来,人群里猛地爆出一阵欢呼声,继而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欢快的乐曲响起,人们开始围绕着她们转圈唱跳,不时向她们抛洒些物事。 孔令窈两人被兜头砸个正着,许觅夏迅速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发现是些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玩意儿。 “真把咱们当新娘子了。”许觅夏笑嘻嘻地说着。 她是真心觉得有趣,甚至还想着要去陪人们跳上一跳。可惜她要去的时候,就叫两个陪着她们来的女人拉住了。 “不能下去跳舞吗?”许觅夏问。 女人面无表情,僵硬地摇着头。好似这喜庆的氛围并不能让她们有丝毫愉悦,她们的神情呆滞木讷。 不同于许觅夏的心大,孔令窈紧紧捂着胸口,压抑住自己的不安。 眼前的一切,似乎如此喜庆热闹,和每一个节日里的民间庆典一样。可是她就是觉得诡异。从最开始的雨,那个在雨中出现的三轮车,还有拿出婚服的奇怪老人家,到现在这场不见多少年轻人的所谓庆典,都让她觉得不安。 可是,好像自从许觅夏说出那句“这新娘子,我们当了”之后,她们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挣脱不开,逃离不去。 她唯有顺着这命运的脚步往下走,不知道会走向何处。 有人喊了什么话,正中央的人群里走出四个大汉。孔令窈凝神去看,见他们同那两个女子一样,面无表情,肢体僵硬。 他们迅速进入龙王庙。 神侍拉长声音:“请——龙——王——” 诡异的腔调在夜空中回响,孔令窈与许觅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许觅夏仿佛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害怕,悄悄向孔令窈靠过来。 四个大汉从庙里抬出龙王雕像。那是个方脸长髯的形象,凤目修长,额上有角,本该是和善模样,孔令窈却从那拉长的眼睛中看出一丝阴邪。 她抿抿唇,凝视着神像的眼睛,似要从里头看出什么。然而那毕竟只是泥胎罢了。 大汉将神像放在祭台上。 “请——新——娘——”神侍又唱道。 即使孔令窈两人百般不愿,也被那两个女人裹挟上了祭台。 神侍也慢慢登上祭台。 “吾神,侍者素娘,遵吾神告谕……”神侍跪在祭台上,慢慢地用古老的腔调念起唱词。 孔令窈试图去听,然而神侍用的是方言,夹杂着浓重的地方腔调,声音又时高时低,着实听不出来。她回头去看许觅夏,见她也是一脸茫然。 村民们跪了一地。李咏平即使不愿意,也被父亲拉扯着跪下来。他注视着两个女孩子。这等样貌在他们村里从未见过。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让神侍给看中吧。 孔令窈两人浑浑噩噩地看着观潮村村民的一系列祭祀礼仪,又茫然地被塞入花轿中。她们两人同乘一座。这花轿从外头看很小,然而真的进去后发现里头极为宽敞,坐两人绰绰有余,里头还摆着小盒子,盛放着些许小餐点与少许胭脂唇膏。 分卷阅读42 花轿被抬了起来。 锣声、村民们的交谈声……渐渐地,这些声音都小了,慢慢只留下些喘息声。宁静是夜晚的色调,不知名的秋虫吟唱渐渐取代方才的曲乐。 “窈窈……”许觅夏握紧孔令窈的手。 从原先庆典的欢乐气氛,换成这行进途中的沉寂,让她着实有些茫然与恐惧。仿佛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也许自己参加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庆典。 她想起自己曾听说的故事,顿时煞白了脸。 “龙王娶亲……”许觅夏喃喃道,“我怎么会忘了呢……” 她小时候随父母到海边玩。因为太过愉快而不想离开,于是偷偷跑到无人注意的地方,挖沙子建小城堡。 那时候是傍晚,晚霞如同轻纱,颜色就如同今日身上所穿的石榴红。 有个衣着怪异的人在旁边看了她许久,后来问她:“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子吗?” “新娘子是什么?” “就是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人。” 她还没有回答,爸妈就找了过来。即使想躲,也没地方躲,被妈妈逮了个正着。等她被妈妈臭骂一通后,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那个人了。 “妈妈。”她趴在妈妈肩头,悄声说,“有个人问我,要不要成为他的新娘子。” 谁知道妈妈神色大变,将她从肩头扒下来,一迭声问:“你有没有答应?” “没有。我还没说话,爸爸妈妈就来了。”被妈妈的脸色吓到,许觅夏老实回答着。 爸爸妈妈相识一眼,松了口气:“夏夏,绝对不能答应知道吗?答应了你会被龙王带走,爸爸妈妈永远也见不到我们家夏夏了。” …… 她从前或许不会相信,可她知道了孔令窈真的有阴阳眼,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妖怪存在。她想起这件往事的时候,也就想起那个怪异的男人,想到自己也许会被龙王带走,再也回不到人间。 “窈窈,我,我害怕……”她紧紧靠着孔令窈,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不怕,不怕,我在。”孔令窈竭力安慰她,哪怕自己也吓得不行。 她握着自己胸口那枚饰物,那位高僧给自己的护身宝镜。或许,或许它能帮助她们逃过一劫? 李婉叫住许靖远二人:“往海边去。” “爸爸发来信息,他们的仪式已经完成了,现在扛着花轿去海边。”李婉手中的手机发着幽光,照在她茫然的脸上。 吴兴德二人对视一眼,许靖远握住李婉的手腕:“对不住了,李婉,我们得快点。” 被他的手掌接触部分的皮肤变得如此滚烫,好像要蔓延到全身。李婉还来不及思考,顿时觉得身子一飘,整个人跟着飞快向前。 “啊——”她惊叫一声。 吴兴德笑了一句:“这轻身符,怎的也不早拿出来。” “我忘了。”许靖远闷闷回道。 草木在飞速向后退去,李婉从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好像在飞一般。 她的心怦怦直跳。 还有比这更不科学的事情吗? 在这样莫名紧张的秋夜里,李婉心中想的却是: 假如有这什么轻身符,那她的800米体测是不是能过关了?也许校运会还能报个1500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窈窈…… 突然发现,组合起来不就是下/药吗…… 我当时怎么想的名字的? ☆、婚礼 孔令窈一手握着许觅夏的手,另一手悄悄将轿帘掀起一条缝。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不知何时,村民们手中举着的火把灯笼手电都已经熄灭了。明明大家都在行走,但好像被消音一般,除了呼吸声,竟什么也听不见。 有点点萤火飞来,绕着人上下飞舞。萤火越来越多,拉成一条绵延的线,好似指路一般。可这已经是秋天,又是从哪里飞来的萤火虫? 即使这漫天绿光的美景轻易难见,孔令窈也觉得毛骨悚然,慌忙将轿帘放下。 “怎么样了?”许觅夏轻颤着声问。 “没事。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孔令窈不想吓到她,故作轻松。 空气里的潮湿腥气越发重,耳边开始听见海潮声。 夜幕之下,海潮翻卷上沙滩,白色波浪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又迅速褪去。远处似乎有朦胧的山脉隆在海上,偶尔有长直的光芒划破夜空,那大约是哪里的灯塔在引航。 李婉大口喘着气,钦佩的小眼神不时瞄着依旧长身玉立姿态飘然的两位大神。这狂飙了几里啊,她这辈子可没这么跑过。 许靖远闭着眼,海风扫过,风中带着些细碎低语。那是龙王的信使,在风中传递龙王娶亲的消息,请客人们前来宴饮。 吴兴德唇畔掀起笑意:“龙王啊——” 长长的送亲队伍出现在不远 分卷阅读43 处。 海浪在一瞬间翻涌滚动起来,哗啦啦击打礁石的声响好像能击金碎玉。 孔令窈两人被恭敬地迎出来。 “那是什么?”李婉指着远处惊呼。 在她们两人出现的那一刻,从海上接二连三亮起大红的灯笼,从远处蔓延到近处。云雾缭绕间,栈桥自海中延伸而来,沉重的脚步声敦敦响起,擂鼓一般击在人们胸口。 所有人瞠目结舌。可能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看见这样的场景。漫天萤火,星子灿灿。海上云遮雾绕,灯笼的微光下有庞大的身影在海中若隐若现,不同的低吟轻啸声传来,奇异地构成一组曲乐。 那踩着栈桥而来的身影渐渐显现,是只巨大的青色海蟹,背上顶着四面装饰着红纱的彩轿。 许觅夏傻了一般,睁着眼睛看着那巨大青蟹,半晌说不出话来。孔令窈大约是见得多了,倒勉强算得几分镇定。 而李婉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想起什么,急忙取出手机要拍照。然而夜间只能拍到模糊的影子,连那海上飘着的灯笼都只剩下模糊的光点。 海水涌动,又有什么东西从海里冒出。李咏平因要看着两个小姑娘,离海近,蓦地被那浮在海面上的头颅吓了一跳。 哗啦一声,金色鱼尾露出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洒了李咏平满身。咯咯娇笑传来,美貌的鱼人在海中转个身,对着他唱起歌来。 “泉客……”李咏平喃喃道。 泉客,又称鲛人,也称泉先。泉先织纱,名蛟绡纱,又称龙纱。看那在轿上随风而动的纱,水落不濡,可能就是泉客所织的吧。 传说泉客不仅擅长织纱,唱歌也如天籁,在海上最是能够蛊惑人心。眼下这一尾尾人鱼唱起歌来,海滩上的人们顿时浑浑噩噩,不由自主地爬起来,想往海中走去。 “龙王大人!”神侍的声音打断鲛人的吟唱,也让那些村民清醒过来。他们惶恐地匍匐在地,颤抖着听神侍的话。 “龙王大人。谨遵您的神谕,我将她们带来了。”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海滩上,回应她的是缥缈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铃声。 青蟹已经走上岸,屈起脚,稳稳落在海滩上。 神侍一挥手,那两个一路跟随的女子立刻挟制住孔令窈两人,要将她们送上彩轿。 一柄木剑横在几人跟前。 “道长!”孔令窈惊喜地叫出声。 许靖远一怔,仔细看向两个盛装打扮的女孩子。那左边的女孩如同一棵修竹,柔软的眉眼下漾起欣喜的波光,竟比那倒映在海中的灿灿灯火还要明亮。 “孔老师……”他讶异,“怎么会是你们。” “我……小心!”孔令窈惊叫一声,一只巨大的螯爪对着许靖远头顶直戳而下。 许靖远一退,右足在螯爪上一踏,几步就蹿上蟹背。他右手执剑,左手符篆,木剑在黄符纸上一戳,轰隆一声巨响,银白闪电从天边滚落,直直击到青蟹身上。 青蟹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玄雷符,请九天玄雷,诛天下妖邪。 观潮村村民目睹这一情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神侍却愤怒上前:“你是哪里来的野道?杀了龙王的值官,毁掉龙王的婚礼,你想被龙王降罪吗?” 许靖远看着神侍,唇角牵起微笑来:“不啊,我只是想看看龙王的真面目罢了。” 神侍脸色一变,那愤怒就好像瞬间收敛,变得平静无波:“凭你这小小野道,也想见龙王爷的真面目?” 许靖远歪着头:“我若是破坏了龙王的婚礼,龙王一怒之下,必然要出现降罪于我这小野道,那我岂不是就能看到了?” 他凝视着神侍,灯光照着他半边脸,明明灭灭,叫神侍说不出的心惊。而孔令窈凝望着他,只觉得他凤仪无比出众,连这瑰丽又诡异的婚礼也无法再引起她的注视。 “心动了,心动了。”她听见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耳。”她叫着她的耳边灵。 “嘻嘻,嘻嘻,窈窈心动了。” “爸爸。”李咏平尚在发愣,手臂却被人挽住。他回过头,看见一脸兴奋的女儿。 “丫头,你们赶上了。”他蓦地松了口气。 李婉点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兴奋无比:“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爸爸,原来真的有龙王娶亲,真的有鲛人……” 李咏平觉得自家闺女心大得有点过分。 “瞧……”许靖远看向海面,“他要来了。” 海浪一波盖过一波,漫天星子似乎被云雾遮掩,海面隐隐绰绰的山影越来越浓重,好像有巨大的妖物要显现。神侍愣愣地看着海面,眼角余光却瞄见一人立在青蟹的尸体上。 风吹动他的衣衫,几要与夜色相融。 神侍脸色丕变:“你……是你……” 吴兴德回过头来,冲着她温和地笑:“前辈。” “你怎么会在这里。”神侍从齿间发出质问。 “我 分卷阅读44 来看看,龙王。”吴兴德说着,末两个字几乎要含在嘴里听不清晰,但在神侍耳边却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她不由后退几步。 观潮村村民茫然地看着吴兴德,又看向神侍,发现他们一向敬重的老人一瞬间越发佝偻,只是夜色昏暗,看不清她灰败的神色。 铃声越发急促,许觅夏忍不住又往孔令窈身边靠去。唯有依偎着孔令窈,她才能感觉到安定。 “窈窈……”她脸色苍白,“他在喊我……” 你不来吗……我的新娘……你逃脱了那么久…… 许觅夏猛地捂住耳朵:“不!我没有答应你!我没有答应成为你的新娘!” 你答应了的……在神侍家中……我的神龛前…… “不是,不是,没有!那只是游戏,那只是庆典!” “夏夏,夏夏。”孔令窈死死拥住她。 海浪越发急促,却在涌到许靖远脚下时,就仿佛碰到屏障一般,又迅速退去。 轰的一声长吟,一只巨大的龟爪踏上沙滩。摇摇晃晃走上来的海龟背上,稳稳安置着椅轿,有乌发玄衣的男子高坐其上,四周围绕着举灯的美婢。 他的容貌瑰丽艳极,灯火下一双金色眼瞳闪着妖异的光芒。唇角勾起邪肆的笑意,仿佛不曾注意到周围的人,刚一出现,他的目光就落在被孔令窈拥在怀里的许觅夏身上。 “来。”他说着,冲许觅夏伸出手。 孔令窈牢牢将许觅夏护在怀中,瞪大双眼去看那高居座上的人。 男子眉头一蹙,露出不悦。他环顾一周,见除了许觅夏二人外,另有两个道士,以及一对形貌肖像的男女也立着看向他。 “真是失礼。”他冷冷地说着,“对龙王竟是这等礼数吗?” 许靖远早在他来之前就开了天眼,却看不出他的真身。他与吴兴德本以为是有妖邪假扮龙王,却没料到这男子竟然真的有神性。 他当真是龙王的继任者不成? 吴兴德踏前一步:“神君当真是龙王?” 男子脸上冷凝:“不然呢?” “据贫道所知,龙王已在几十年前飞升,他当年留下的继任者,如今虽应当孵化,却不至于已成长到如今这样。” 男子原本漫不经心的姿态顿时收敛,换做正襟危坐:“你是谁?” “贫道吴兴德。” 男子猛地扭过头去,与神侍对视,半晌掩唇轻笑:“是黎阳观的吴观主啊。” 他站起身来,一手背后,傲然道:“吾身自是龙王。” “不,你不是!” 护着许觅夏的女孩子突然出声。 她将许觅夏藏到背后,张开手,仰面迎着男子。她生来一付娇弱模样,有时候被鬼吓到还会偷偷躲着哭,却不知道为何在这诡秘秋夜里徒然生出无限勇气。 “你的原型,根本不是龙。你是妖,你是只海螺。” ☆、麒麟 男子的眼中闪过慌乱与讶异,不由得将目光放在孔令窈身上。 这女孩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若细看,能看见她右耳耳坠上冒出小小的灵体。 嗤,耳边灵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龙王真身,岂是你这小小耳边灵能窥见?” 他不知道孔令窈有着天生的阴阳眼,只当是耳边灵告诉她的。 而许靖远等人没有料到的是,孔令窈的阴阳眼竟然是可以看透妖邪真身。 不再多废话,许靖远右脚微开,以剑尖唤符咒,银白闪电划破长空,云层开始翻滚,轰隆雷声擦过云层。 海上风起,衣衫猎猎。观潮村村民神色惊惶不安,李咏平开始劝李一保逃走。 眼看就要有一场恶战。他心中是相信吴兴德等人的,但到底他们能不能敌过这所谓的“龙王”,他心中实在没个准数。 不论如何,再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一不小心就要变成炮灰。 李一保反应有些迟钝,倒也帮着李咏平劝起其他人。其实不必他们说,村民们早就想逃离,海浪越来越汹涌,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被浪头卷走。而这些出现的不知是神还是妖的异物,更是让他们惶恐。 这大约是叶公好龙。平日里有多恭敬虔诚,当它真的在眼前出现的时候,仍然忍不住要恐惧。 李柯却是不动的,只是看向神侍,盼望她拿一个主意。而神侍的目光只凝在“龙王”身上。 粗壮的紫色闪电直直落到海面,随着第一道雷的滚落,越来越多闪电伴着雷声落到海面上,激起重重水花。那些在海面上游弋的泉客发出惊叫,潜入海中。 男子在电闪雷鸣中巍然不动,唇边依旧挂着邪肆的笑意:“你就只有这等雕虫小技吗?” 他身上浮起淡淡金光,那闪电落在他上空,却在距他半米处被金光隔绝。 倘若林家的黄仙在此,必然要喊,这金光与击伤他的神力同出一辙。 许靖远神色 分卷阅读45 凝重。以龙王姿态享受村民供奉,不管如何都会让他拥有信仰之力,而这信仰之力转化为神力,就不是普通道法所能抵御的了。 而在孔令窈眼中,那只巨大的海螺将自己半缩在壳中,它背上的螺壳散发着金光,一圈圈螺纹不停抵御落下的雷电。 “龙王”已经一跃而下,同许靖远缠斗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雷电也不断击落在他周围,将许靖远也罩在雷电范围内。 孔令窈的阴阳眼穿透这雷幕,焦急地看向许靖远。 许靖远发现周围渐渐升起雾气。黑暗渐渐浸润原本被灯光与闪电照亮的这一方天地,“龙王”隐没,黑暗将视线侵吞,连自己的手也无法看清。 许靖远闭上眼,将真气集于额间。额上发热,心眼顿开。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宫殿。宫中悬挂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光辉,满殿纱幔无风自动。这里空寂,沉默,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 许靖远原地站了一小会,举步向里走去。 白色纱幔下可见一角床榻。他轻轻伸手要去揭开,却听见威严的嗓音。 “麒麟,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靖远伸出的手一顿,迅速将自己隐蔽在廊柱之下。 “是的,龙王殿下。我将会在您离开后,为您抚育小殿下,让他成为新的龙王。”阴柔而又充满虔诚的嗓音响起。这声音莫名耳熟。 室内静默片刻,许靖远略加思索,偷偷将头探出去。 金子雕琢的巨大床榻上,银白色龙躯盘绕,在它层层躯干守护之下,一颗圆润的蛋散发着淡淡银光。 榻前卧着一只软体动物。它浑身蓝紫,绕着白色环带,触角紫红。此时它仰着脑袋,触角颤抖着,似乎正虔诚地等待君上的命令。 银龙将脑袋搁在蛋上,温柔地磨蹭几下:“吾身为了孩儿,拼力压制自身修为,谁料还是到了渡劫之时。罢,是吾身与孩儿无缘。” 他直起身躯,庞大的威压倾泻,似乎要将那动物碾碎。 那动物趴伏在地,似乎在竭力抵御这压力,然而不多时,银龙已将威压收起,转而将一物掷在它面前:“既然你愿意,那吾身便将孩儿交予你。麒麟,吾身信任予你,你可莫叫吾身失望。” “是!龙王殿下!属下定然不辱使命,定会将小殿下养育成新龙王!”它捧起龙王赐予它的神物,小心捧在怀中,“谢龙王殿下。” 银龙不再理会它,而是将脑袋再次搁在蛋上:“吾的孩儿……” 许靖远的心眼蓦地一痛,一道稚嫩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救我……” 他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数道金光直袭眼前,他就地一滚,祭出罗盘:“引星阵!” 罗盘第一层为天池,二层为八卦,三层是九星,四层为天星。天星有二十四星官,众星布列,体生于地,精成于天,与二十四山相配合。 早在观潮村村民未到之时,许靖远与吴兴德已在海滩之上,依照罗盘二十四星官之位,仿二十四山位置,布下引星阵。星空无月,唯有借星子之力,或可消灭这妖邪。 海滩之上冲起二十四柱光束,雷息云散,漫天星子越发耀眼。星辉之力冲入罗盘,指针急速转动,淡淡银光聚起屏障,将金光一一消融。 “海麒麟!”许靖远断喝一声。 男子动作一滞,许靖远的符篆已经飘到身上。 “现!”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男子化身背顶螺壳的巨兽,被笼罩在引星阵中。 “海麒麟啊——”吴兴德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情绪,将视线落在那金色螺壳上,“那是……龙王的法螺。” 许靖远看着那螺壳,恍然大悟:“桃符上的蜗纹……” 没有想到,林家的桃符、王家的墨香……竟然与这所谓的“龙王”有关。所谓半妖半神,并非是因他由妖与神孕育,而是他以妖身承托神器。 巨大的蓝色海麒麟,背上顶着金色的法螺,两只紫红触角不停晃动,不知从何处发出阴柔压抑的声音:“竟然……让吾身遭受如此羞辱……” 海麒麟并非世人口中说的神兽麒麟,而是海中的动物,俗称海紫兔,也是海蛞蝓。海麒麟本身是无壳的,故而孔令窈才会将它错认为海螺。 它身上妖气与神力弥漫,偏神力压制妖气,让它有些痛苦地在海滩上蠕动。 许靖远与吴兴德何等聪明,一来一去早已猜测到事情的因由。 许靖远所见的幻境,虽不知是何人布下的,但却是真实的。上代龙王飞升前,将尚在蛋中的孩子托付给海麒麟,并留下法螺,以便海麒麟保护好小龙王。 而海麒麟贪婪,将法螺占为己有。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化法螺上的神力,但他毕竟是妖,随着他妖力渐长,法螺上的神力对他的压制越来越强。为了与神力相抗衡,海麒麟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来增强自己的妖力。 修炼毕竟要耗费漫长岁月,而海麒麟这样的妖,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于是他一方面擭夺龙王的信仰,另一方 分卷阅读46 面吞噬修炼之人的魂魄来增强妖力。或许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他产生了紧迫感,他开始借王茗之手,夺取普通人的魂魄。 而法螺虽压制他的妖力,在某种程度上却形成对他的保护。这种有违天道的修炼方式,本应当被天雷轰顶。可法螺是龙王的神器,龙行布雨,雷电不侵,法螺自然能帮他抵御住天雷。并且这么长时间,海麒麟对法螺的克化也不是没有成果的,所以攻击黄仙的妖力中,含了那丝让黄仙钝痛的坚硬神力。 一瞬间便想通所有事情,许靖远冷哼一声:“背主之仆,祸乱天道,竟还妄想称神。” 海麒麟直接将柔软的躯体往螺壳里一缩,坚硬的法螺轰隆隆冲许靖远撞来。 许靖远可不敢以血肉之躯抵御这神器。他左躲右闪,不停催促吴兴德:“师伯啊,快点想办法救命啊。” 吴兴德一边布着结界保护观潮村的人,一边去看引星阵。海麒麟虽在阵中,但引星阵最强之力应当在阵眼。许靖远看似左窜右跳,实则是要将海麒麟引入阵眼。但海麒麟毕竟不是个傻的,每每闪避开去,直让他在心中叹着功亏一篑。 他将视线转向神侍:“前辈,你可有什么方法?” 神侍冷冷看着他:“你问我?你不知我侍奉的是他吗?” 吴兴德笑起来:“前辈所供奉的,难道不是龙王吗?” 神侍沉默,半晌才幽幽叹道:“我不知道。” 吴兴德扬眉。 “他来寻我,说小龙王不知为何孵化不出来。他说需要更多的信仰……” 吴兴德点点头。他与神侍早年相识,知道她因为被上代龙王所救,对龙王虔诚无比。当年他们目睹龙王飞升,也知道龙王留有子嗣在。以神侍对龙王的忠诚,一旦知道小龙王无法孵化,必然要不顾一切。 “那个法螺,真是棘手啊。”吴兴德叹道。 孔令窈在一旁听到,犹豫着问吴兴德:“道长,要怎么样做才能打败他?” 吴兴德转头看着这个美貌的小姑娘,道:“他身上的法螺是神器,寻常道法无法对付,唯有引天星之力相抗衡。但是他不入阵眼,天星之力无法发挥最大,以现在的阵法,只能略微束缚他的动作,等到天亮,大概就无计可施了。” 孔令窈一急:“可如今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同他撕破脸,天一亮,他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吴兴德叹:“凡人之力,终究力有不及。”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是能直接将天星之力引到他身上,也不是不能成。” 孔令窈一愣。 海面波光粼粼,好似星光倒映其上。 她心中蓦地一动,将脖子上的挂饰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要说,我不会写打斗场面……趴窝。 今天工作忙,忘记设12点的存稿箱了。 ☆、宝镜 “道长,阵眼在何处?”孔令窈将视线投向许靖远与海麒麟缠斗处的左方,“是那里吗?” 二十四道光柱承天接地,星辉之力令罗盘灵力充盈不断。而光柱在地面延伸交汇之处,在孔令窈的眼中则散发着淡淡荧光,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漩涡,要将人吞噬。 吴兴德惊讶于她的眼力:“不错,那便是阵眼。” 孔令窈一咬牙,抬眼看着许靖远以木剑及符篆抵挡海麒麟。他的气息开始紊乱,脚下踏着的罡步似乎也有些散乱。 吴道长要支撑结界保护村民及背后整个桐市,而眼下唯有她能放手一搏。 孔令窈将许觅夏扶到吴兴德旁边:“夏夏,别怕,在道长身边很安全。” 许觅夏反手抓住她:“窈窈,你要做什么?” “我去帮道长。” “不,别去。你能做什么,你什么也做不了。” 孔令窈笑起来,那笑容里暖意融融:“记得吗,我博饼博到了状元。老天知道,我的运气超级好。我有预感,我会成功的。” 她挣脱许觅夏,冲阵眼跑去。 一出结界,激烈的风如同要将皮肤割开。那是法力相互碰撞造成的。孔令窈轻嘶一声,闪避着刮过来的力道。 吴兴德眯起眼睛,再一次感叹孔令窈那天生阴阳眼的神奇。 许靖远挡下一波攻击,余光看见孔令窈纤瘦的身体在风中艰难前行,顿时大惊:“孔老师,你出来做什么?” 又冲吴兴德大喊:“师伯,你怎么没拦住她!” 吴兴德没好气:“臭小子,你师伯要支撑这结界有多难,你不知道嘛?” “不知道!你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你就瞎扯。” 嗤。 吴兴德撇撇嘴。 怕什么?这丫头的命数虽怪,却贵。臭小子,你师伯这是为了救你。有这丫头帮忙,你得轻松大半。 孔令窈知道现在不可以让许靖远分心。她虽然无用,却也不是会帮倒忙的,只要 分卷阅读47 顺利到达阵眼,以宝镜反射天星之力在海麒麟身上,那么…… 她咬咬牙,不顾刮擦过来的法力,开始向阵眼跑去。 许靖远想抽身救她,却被海麒麟拦住,非但如此,海麒麟驱动法螺,金色神力直冲孔令窈而去。 若非是这丫头道破他非龙王,眼下他又何必卸下伪装。 许靖远大惊。他身上符篆不多了,随手一掏,竟多是替身符。然而此刻也顾不得,直接撒了出去。 “噗——”法螺不愧是龙王的神器,替身符被击中,许靖远只觉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一口鲜血喷出。 然而第二道神力已经轰出。 孔令窈在许觅夏的尖叫声中,冷静地双手握镜,镜面直冲神力来处。 卍字符散逸在宝镜四周,半空中响起空渺的偈语,金光为卍字符所钩织的网收拢,没入镜面。 许觅夏呆呆地看着孔令窈,女孩子站在星空之下,金色光芒笼罩在她周围,宁静慈悲而又坚毅。这是,自己的好友,处在另一个世界的,陌生的……好友。 “身毒宝镜……”吴兴德喃喃道。 孔令窈顾不上其他,迅速跑到阵眼边上。镜面朝下,接引入地的天星之力仿佛被什么吸引,瞬间直冲向镜面。孔令窈迅速将镜面左侧压,右侧浮起,星光折射,直冲海麒麟而去。 海麒麟在神力为宝镜消融时,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他想放弃,逃回海中去。 然而孔令窈的动作过于·迅速,许靖远虽受了伤,仍勉力封住他的退路。无奈之下,他将自己缩回法螺内,指望这神器帮自己抵挡住攻击。 天星之力如同银色脉冲,投射在金色法螺上。法力震颤,螺上法纹越发黯淡。 “丫头,那法螺与你的宝镜同出一源,可别毁了。将他收到镜中,消除罪孽吧。”吴兴德突然出声。 孔令窈茫然:“可是,我该怎么做?” “心随意动。” 孔令窈心中一动,默默闭上眼睛。她仿佛置身镜中,镜内是片荒芜的空间,除了燃烧的业火,什么也没有。 我要抓住他。孔令窈在心中勾勒出海麒麟的形象。 紫身白圈,软软绵绵,好像小虫子……啊,突然觉得后背发毛,好像有小虫子在爬。 重新想过。 空旷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一条软绵绵的海蛞蝓。 孔令窈猛地一睁眼,将宝镜对准海麒麟:“进。” 天星环绕,与宝镜之力形成金银交错的网,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得一声惨呼,天地同归于宁静。 海上升起的灯笼渐次熄灭,乱涌的浪潮与风平息,不知何处的灯塔仍在不知疲倦地指引航向,灯束不时划过天际。 观潮村村民瘫坐在海滩上,看得见隐隐绰绰的村人的身姿,一瞬间却不知身在何方。有人这才回过神,跳起来打开提着的手电。 光渐次亮起,因恐惧而压抑的声音窸窸窣窣:“这是,得救了吗?” “我们还活着吧?” 李婉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腕:“天哪,爸爸,我这是看到了什么。啊啊啊啊——” 她的兴奋似乎感染了村民,他们彼此搀扶拥抱,最终将视线投在最前方的几人身上。 孔令窈扶着许靖远,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吴兴德帮他把了下脉:“放心,年轻人血气旺,吐两口血算不上什么事。” 许靖远暗中翻了个白眼。以后要是再信师伯才有鬼了。当初见面的时候,还觉得师伯是个仙风道骨的,没想到混熟了才发现他属墨鱼的。师傅怎么没告诉他,师伯竟是这么个不靠谱的。 吴兴德确认许靖远没事,就将他丢给孔令窈,自己跑去找神侍。今晚之事不能泄露,不然必然要出事的。哎,都怪前辈太张扬,带了这么多人来,眼下可难办了。不然让靖远画点遗忘符,给他们喝了吧。 孔令窈担忧地问许靖远:“道长,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医院吧?” “没事。”许靖远撑起身子,“替身符帮我挡了一大半,这伤不算太重。” 他还有事要办。 “窈窈。”许觅夏走过来。 “夏夏。”孔令窈站起来,“没事了,别怕,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许觅夏眼中含着泪,最终却只是笑着捶了她一下:“你这家伙,明明就那么厉害,害我担心了那么久。” 孔令窈松懈下来,才觉得有些后怕,顿时脚就有些软了。她踉跄一下,被许觅夏扶住:“怎么了?” “我现在,腿软……”她苦笑一声,“当时真的不怕,可现在想想……” 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呢?被袭击的那个时候,又怎么能够那么冷静……毕竟,她从不知道这宝镜能有攻击力……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她靠在许觅夏肩头。她们俩也算是一对难姐难妹啦,方才她护着许觅夏,如今许觅夏撑着她。 不过她的眼 分卷阅读48 神仍然跟着许靖远走了。 许靖远站在海边,看到师伯和神侍已经开始安排村民离开。他示意孔令窈二人:“孔老师,你们也先回去吧。” 孔令窈站直身体,摇摇头:“不行,要回就一起回。道长你受伤了。” 许靖远还要说什么,李婉已经跑了过来,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没错没错。道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你还有什么神通没有施展吗?” 她举起手机:“我要拍下来!” 许靖远不理她。黑灯瞎火的,她能拍出啥来?恐怕她刚才拍的那些也都是一片糊。 那边吴兴德回头:“让那个小丫头跟着你,她的宝镜不错。” 许靖远没有办法,只好随孔令窈去。而许觅夏又必定是不愿与孔令窈分开的,李婉如今打开新世界大门,正摩拳擦掌要挖出更多东西,哪里肯走?连她爸爸的话也顾不得听了。 偌大海滩人走云散,竟就只剩下许靖远和三个女孩子。 幸好不是什么脚踏三船的修罗场。 许靖远想起他的幻象。幻象最后那道稚嫩的声音,说要救他。 或许,海麒麟所说的,小龙王无法孵化的事情是真的,但小龙王必定还活着,所以他才会向他求救。 那道声音,如今想起来着实有些虚弱了,也许是那个小家伙拼着最后的力气发出的求救。若不赶紧找到他,就麻烦了。 他回头看着孔令窈:“孔老师,你能不能问问那个家伙,龙蛋在哪里?” 龙蛋? 孔令窈茫然,却乖巧地没有多问。她取出宝镜,托在手心:“但我,怎么问呢?” “你方才怎么收服他,如今就怎么问他。” 所以说他们道士讲话都这么云里雾里的,方才那位来一句心随意动,现在这位要她照刚才的做。如果不是孔令窈本身莫名地有点悟性,谁知道要怎么搞。 孔令窈闭上眼睛,开始将自己的意识沉淀在镜中。 镜中空间有了点变化。重重锁链缠绕,将海麒麟束缚在业火之中。他的螺壳已经褪去,法螺被业火侵蚀,长年累月附着在其上的妖力被火舌舔去,被火灼烧的地方露出一点更盛的金光。 孔令窈见法螺并不会被火焚毁,看这架势也许还能帮它恢复原状,于是也不再管那法螺,转而看向惨叫连连的海麒麟。 也不知道是被天雷轰顶来得痛苦,还是被业火灼烧来得凄惨。 孔令窈不忍再看,撇开视线问:“海麒麟,龙蛋在哪里?” 海麒麟频频呼号,说话断断续续的,却带着一丝隐忍的快意阴狠:“呵,别想,别想从我这,知道,龙蛋的下落。” 孔令窈叹气:“为什么呢?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因果之说。你如果能够帮我们,也许能减轻一点罪孽呢?” 海麒麟却不回应她的话,反而一边笑一边惨叫,说不出的阴森可怕。他口中喃喃:“没有用,他不会让他孵化的。没有用……” 孔令窈一抖,睁开眼。天边隐隐泛起光亮,似乎能看见对面那个年轻俊秀的道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她那因海麒麟的惨状而升起冷意的心忽然觉得温暖。 “抱歉,我没有问出来。” 许靖远摇头:“我知道,像这种反派,总是要嘴硬到最后。不过没关系,正义永远属于主角。” 小道长,你看的电视剧小说恐怕也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前总是幻想,如果我有超能力,或者什么其他之类的能力,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大发神威…… 由此可见,从小我就是个虚荣的人啊哈哈哈。 在村人面前打怪也挺爽的,虽然我写得不爽。 但是事后咋整就是个问题了…… 文案排了个雷,可以看一下。 ☆、怪物 许靖远站在海边。天空慢慢显现它本来的颜色,海天交接处晕起大片橘红色朝霞。 他试图用心眼去寻龙蛋。 阖上眼,眼前一片漆黑,然而意识迅速漂浮延伸,从天空直探海中。那些摇曳的游鱼,瑰丽的珊瑚礁,再往深处,仿佛意识到被窥视的泉客四散躲入礁石中……更深处,是漆黑一片,有可怖的生物伺机而动…… 许靖远猛地睁开眼。 看不见。 昨天晚上那么轻易地到达那处宫殿,想必是有人助他。是小龙王勉力聚起的力量,还是,这里还有其他人物的存在? 然而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孔令窈已经奔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腕:“道长,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我们去医院!” 许靖远被她一扯,踉跄一步,才发现自己胸口剧痛无比,而口鼻处有鲜血不断涌出。许觅夏和李婉都被吓了一跳,唯有孔令窈竭力扶住他,想赶紧带他去医院。 许靖远这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勉强了。苦笑一声,他说着:“回观潮村吧。医院离这太远了,去找我师伯。” 他 分卷阅读49 往口中含了片人参。是临行前大师兄给的。不愧是管家师兄,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包裹好像传说中的乾坤袋,里头可真放了不少好东西。 回到观潮村时,孔令窈等人惊讶地发现,那些村民们好像无事人一样。论理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村民们不可能这般平静的。李婉觉得怪异,忙冲着一个婆婆打招呼:“兰姨婆,你们还好吗?” 兰姨婆抬眼看她:“啊,阿保家孙女啊。”她笑眯眯地,“去玩得开心吗?” 兰姨婆因为年纪太大,昨晚并没有跟过去。 “你们几个也是的,大家都回来了,你们还在海边玩。我看看,这是受伤了?”兰姨婆看着被孔令窈和许觅夏搀扶的许靖远,眼中担忧,“快带去给神侍瞧瞧,可不敢落下伤。” 李婉还要再说什么,许靖远冲着兰姨婆点点头:“谢谢婆婆。我不小心踩空,从石头上摔下来,崴了脚。这就去看看。” “快去快去。”兰姨婆连连催着。 李婉见许靖远他们走了,赶忙追上来,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他们都不记得了?” 许靖远道:“这事能传出去吗?不引起社会问题才怪了。估计是我师伯还有那位神侍做了什么。” “那,那是被消除记忆?还是被替换记忆了?我也会吗?”李婉着急起来。她不想……她才刚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鬼神,也才刚认识这么牛的几个人物…… 她决定了,等下如果神侍要对她做什么,她就发誓,死也不会说出去。 许靖远的伤势不算太重,吴兴德医术颇佳,神侍这边草药又都齐全,给熬了药,一口闷了,再睡上一天,第二天瞧着已经大好。 他走出房间,看见吴兴德等人正坐在小回廊上,不知说些什么。孔令窈和许觅夏也在,却是不见李婉。 “师伯,前辈。”他走过去,唤了一声。吴兴德笑吟吟地,示意他也坐。 神侍瞧来比之前更显苍老,那腰都快弯到九十度,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知道这桩事实在太大,不得不动用某些秘法给压下来。什么造成社会恐慌之类的她才不管,但村民们知道真正的龙王已经不在,势必不会再去信仰供奉它——这不是她这位忠诚的龙王信徒所能忍受的。 不管怎样,她的做法与吴兴德所想的不谋而合,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谁在乎呢? 许靖远犹豫一下,才对吴兴德道:“我在跟海麒麟缠斗时,曾经陷入幻境。我看到龙王托孤,最后听见小龙王向我求救。” 吴兴德还未说话,神侍已经惊诧地仰头看他,神色无比激动:“你是说,小龙王向你求救?” “对。我想我应该没有听错。”许靖远苦恼,“但我找不到。就算问海麒麟,他也不肯说。” 神侍的脸上浮起一层阴霾:“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欺骗了龙王殿下,欺骗了我……” 她转头看向吴兴德:“你,你们能帮我找到小龙王吗?” 吴兴德双目微敛,半晌摇摇头。 “为什么!”神侍的声音变得凌厉,“你明明能做到,当年……” “我做不到。”吴兴德低笑了一下,“我做不到,前辈。” 神侍似乎想起什么,微微一顿。她站起身,佝偻着腰,慢慢踱步进正厅,跪在神龛前。 神龛上的供像已经换过。那被海麒麟的邪气侵染过的神像,它早就不是龙王的化身…… 神侍一时悲从中来。 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起离开观潮村。 在许靖远沉睡的时候,吴兴德已经处理了不少事情。观潮村村民的记忆,荔芒巷里王茗的制墨原料和购买墨宝的客户名单…… 也不知道王茗到底是怎么想通的,自觉地将这两样东西交给王爷爷。吴兴德找过去时,他并不在家,王爷爷只是欣慰:“阿茶终于想通了,不枉老头子劝了那么久。” 吴兴德自是将此事当作是王爷爷的功劳。他此刻手中托着那块原料,这玩意儿透着隐隐的腥气,却没有什么妖力。不过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海麒麟被收入身毒宝镜中,这块由他自身分泌出的胶状结晶自然不会再有他的妖力附着。就算王茗再用它去制墨,也不会有任何用途了。 “回去可有的忙。”吴兴德笑,“这名单够长的,还得一一去核实有没有问题。” 许靖远点头,却终究忍不住:“师伯,我们就这么走了吗?那小龙王……” 吴兴德有些疲惫,却还是回答他:“靖远,有些事我们有心无力。神祇是会陨落的,这世间,每时每刻,都有不知名的神灵消失。我们……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许靖远有些黯然。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却无法去拯救它……所谓道,又究竟是什么呢? 孔令窈和许觅夏坐在两人身后,将这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轻轻握住胸前的宝镜,她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从海麒麟口中问到龙蛋的下落。 他定然,很想救那个小龙王。 分卷阅读50 她这边径自下着决心,那边厢许靖远已经打起精神,又去问吴兴德:“那家伙关在镜中,对孔老师不会有影响吧?” “你担心小丫头?”吴兴德回过一个了然的眼神,“放心,她只要不一时想不开把它放出来,就不会有问题。” “师伯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也就体质特殊点,本身没什么法力,怎么能驱动那枚宝镜啊?” “许是那镜子跟她有缘呢。” “佛缘啊?”许靖远犹疑了一下。佛家,跟他们好像关系不大好嘞。 “也许是另外的缘分呢?”吴兴德高深莫测。 墨鱼师伯要喷黑水了…… 许靖远明智地选择闭嘴。还是让师伯好好休息吧,看他眼下好大的黑眼圈。 王茗站在古榕下。 阳光正好。古榕枝叶繁茂,即使是在秋冬,仍不见多少凋敝之感。阳光穿透枝叶间隙,在地上落下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 他眯起眼睛,抬眼向上看,也不知是透过枝桠看天空,还是在看什么其他东西。 李术边跑边回头:“你追不上,小短腿。” “李术!”女孩子的尖叫远远传过来,“你再叫我小短腿,我打死你。” “略略略……”李术冲着后头扮鬼脸,一不小心撞到人身上。 “对不起!”他因惯性后坐,却被人及时抓住而避免摔了个屁墩。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先道歉。 “没事,要小心点哦。”王茗笑着松开手,又看向古榕上方。 “哥哥,你在看什么?”李术学着他往上看,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来这边玩的话,要小心哦。也许会被大怪物吃掉也不一定呢。”王茗低头,笑眯眯地说着。 “切,我们老师说,这世上没有怪物,都是迷信。”李术叉着腰。他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家里就个奶奶。奶奶成天烧香拜佛,啥也不管。李术才不信什么神佛呢,要是真那么有用,为啥不让爸妈回来。 王茗拍拍他的小脑袋:“你朋友追来咯。” 李术回头,见李琪文已经张牙舞爪地追上来,连忙嗷地一声,转身跑走了。 等他跑出一段距离,再回头去看时,已经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第二天下午,李术和李琪文放学回家。 他们是邻居,从小玩在一起。李琪文同样也是留守儿童,不过她学习成绩比李术要好许多,放学后总押着李术补习。 李术不怎么喜欢读书,因而常常在路上拖延时间。 两人打打闹闹经过了古榕。 “哎,不走了,躺会。”李术没骨头一般瘫在树下。 “懒死你算了。”李琪文撇撇嘴,跟着他坐在树下。 李术举起右手,五指张开,透过指缝看向榕树:“昨天有个大哥哥说,这上面有怪物。” “真的嘛?” “肯定是假的。”李术肯定地说着。 李琪文倒是犹豫了一下:“不一定呢。” 她说道:“庆典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睡觉,半夜惊醒了。爷爷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听到很恐怖的叫声,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你做梦了。”李术无所谓地说道。 “我没有。” “肯定是做梦。” “不是!” …… 两人争执一番,李术翻身坐起,气哼哼道:“那你是说,这世上有怪物了?” “我是说,可能有。” “那我就爬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怪物。” 李术脚下一蹬,把鞋子踢了,蹭蹭往树上爬。 “哎,李术,你下来,危险。”李琪文急得跳脚。 李术抱着树往上爬。他们这些乡野孩子,成天上树下河,掏鸟蛋捉泥鳅,爬个树根本不算事。 他得意地往下看。这树真的好高啊。李琪文在下面都变小了。 他仰头向上看,很快就要到顶端了,他会证明,这上面没有怪物。 “嘶——” 好像从哪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李术一怔,开始四下探寻。 “李术,你快下来啊。”李琪文又开始叫了,他听不见那个奇怪的声音。不管了,继续爬吧。 好像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从背后滑过去…… 李术浑身一僵,全身开始冒起鸡皮疙瘩。 气氛好诡异……原本这棵树上有好多鸟鸣,可是最近都没听到。老人们说鸟儿去越冬了。但是,怎么会这么安静? 不,这安静里头,似乎又传来什么声音。像是,什么在游动行走的声音…… “李术!”李琪文的声音一下拔高,变得尖利又凄凉,“快跑啊,李术——” 李术蓦地向右转头。 “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还是决定更新到30章 分卷阅读51 后就先暂停。 其实之后还有十几章存稿,但是自己越写越不对劲,最初一些想法都没掉了。想要做个修改。 另外就是9月初我还有一门考试(学渣作者去年考三科,只过了两科),挂掉的话我之前的两科成绩也作废了。 所以,就很抱歉了。 要是9月后还记得这篇文的话,那咱们就9月中下旬见啦。 另外,有在看的小天使留个评吧,我随机掉落点红包,聊表歉意。真的是很抱歉了! ☆、化龙 右边不知何时探下一个巨大的蛇头。金色竖瞳毫无感情地盯着李术,吐出的红色信子能清楚地看见顶端的分叉。 李术手一松,从古榕上摔下。这个高度下去,必然是要重伤的。 李术与李琪文同时惨叫出声。 李术突然感觉自己下坠的势头一缓,惯性甚至让他往上弹了两下。腰间被什么东西卷住。 他睁开眼,看见那头巨蛇挂在枝桠上,长长的尾巴卷住他的腰。那紧勒的触感,冰凉的,黏腻的,带着死亡的气息。 完蛋了。他心里想着,真的有怪物,我要被怪物吃掉了。 蛇向下蜿蜒,随着它的动作,被吊着的李术也向上攀升,好像一个滑轮。 李术低头向下看去,李琪文跌倒在地,皱着一张脸,丑死了,肯定是在哭。笨蛋,还不赶紧跑。要不叫人来也好啊。可是这么大蛇,万一来的人都被吃掉怎么办? “快跑。小短腿,跑快点!”李术喊着。 李琪文想说别再叫我小短腿。可是她说不出话来。眼看着蛇头离李术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吃掉他。 李术无暇再顾忌李琪文。蛇头已经很近了。他能够感觉到蛇的吐息。他屏住呼吸,呆愣愣地与蛇对视。 蛇张开巨口。李术从来不知道,原来蛇的嘴巴能张得那么大。这样子的话,可能一口就能把他吃掉吧? “不要!”随着李琪文一声悲鸣,蛇头突然一顿,又缓缓地合上了。巨蛇扬起头,好像在听什么。李术听见它嘶嘶的声音。好像在和谁对话。 蛇头又落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李术觉得他从蛇的眼中看到了委屈。可是不等他多想,蛇尾一扬,他仿佛飞起来一般,重重落到树枝上。 腰间的力量没了,李术趴在树枝上,看着大蛇蜿蜒,向着树冠的方向游去,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里。 他又趴了一会,感觉自己因惊惧而疲软的四肢恢复点力气,才在李琪文的叫声中爬下去。 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叫得那么惨?” 李琪文跌坐在地,紧紧握着李术的手:“蛇,好大的蛇。” 村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古榕树冠:“超大一只,差点把李术吃掉。呜呜呜……” 李术反倒镇定些,仔细地描述蛇的大小,想了想又说:“它的头上鼓鼓的,我总觉得,像要长角。” 村民脸色大变。有人慌忙将李术两人抱起:“走走,去神侍那,先给孩子压压惊,不然晚上要做噩梦。” 大蛇缓缓划过树枝,在一处将身子盘起来,小心地包拢住那个大大的巢穴。它用头蹭了蹭散发着淡淡银光的蛋,将脑袋搁在蛋上,合上了双眼。 这天天气格外反常。上一刻还星子漫天,下一刻雷云迅速聚拢,紫色闪电在云层中闪烁,雷一声大过一声。街上行人神色匆匆,瞬间路上都空了。 孔令窈从许觅夏家中出来。今天是许爸爸的生日,许觅夏邀请她到家中做客。原是想留她过夜的,但孔令窈想着要拿蛋糕投喂一下小南,就找了借口回校。 大雨哗哗地下起来。学府路有段路灯坏了,还没维修好,所幸路面平整,就算摸着黑也不会踩一脚水。 孔令窈打开手机电筒,撑着伞,晃晃悠悠地走着。 现在她倒是有点后悔。虽然说胆量见长,可这黑灯瞎火的,她还是很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啊。说好的城市里就算下雨天也人潮如织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段路毕竟不在商业区,肯定热闹不起来。 就着手机的光,她隐隐看见前边路灯下有团黑乎乎的东西。瞧那身形,像是个人。 孔令窈心中划过“午夜凶杀案”、“雨天劫杀”之类的词语,瞬间加快脚步。有时候异物倒不可怕,反倒是恶人更恐怖一些。 “等等。”快步走过那团黑影时,她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叫住。 孔令窈想跑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定住不动,只能看着那个黑影慢慢地挪到自己跟前。 兜帽摘下。孔令窈的眼睛一缩,看见兜帽底下的蛇头。 “我像什么?”蛇头发出声音。它很高,比孔令窈还要高出不少,大约是为了方便让孔令窈看清楚,它将头低下来,那吐息都清晰可闻。 孔令窈心中迅速闪过“讨封”的字眼。 雷雨天,成了精的动物…… 分卷阅读52 孔令窈深吸口气,仔细打量它。蛇是十分常见的土褐色,但在夜里看不分明,总觉得有墨色附着。比较让孔令窈在意的是,蛇的头部有两处鼓鼓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撑破出来。看着好像,好像会生出角? 她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答道:“像龙。” 说完就失笑。许是她这阵子天天入宝镜询问海麒麟龙蛋的下落,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但是,精怪的话,他们讨封,应该是想变成.人吧? 想到这里,孔令窈脸色一白。这下糟了,要是这蛇妖记恨上自己…… 但想象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蛇发出嘶嘶声音,听起来很是愉快。 “她说我像龙!”孔令窈听见蛇小小声地说着。 蛇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孔令窈手上:“照顾好它。” 孔令窈被手中沉重的触感一压,定睛看去,却是一枚光溜溜的,闪着银光的蛋。这蛋可比她所知的蛋要大许多,尖尖的顶部直戳她下巴。 闪电划破天际,借着那光,孔令窈看见蛇的头上迅速长出两只毛茸茸的角。它从衣衫中游出,昂首迎接雷电。它原本该是光滑的蛇腹长出了爪子,小爪子撑在地上,就像,一条小龙。 雷电劈落。 孔令窈尖叫一声,抱着蛋迅速后退。紫色雷电落在蛇身上,孔令窈能看见它皮开肉绽。 但是蛇毫不畏惧,仰头冲天嘶鸣。它的声音不再是蛇类那种特有的嘶嘶声,反倒慢慢地变成孔令窈未曾听过的,充满威势的吟叫。伤口在雷电中迅速愈合,又被劈开,渐渐地,它的背部被黑色鳞片覆盖。 孔令窈抱着蛋,震惊地看着蛇在她眼前蜕变,角似鹿、头似驼、爪似鹰。 雷电愈发密集,而雨势愈发凶猛。蛇在一片雷电中,突然腾空而起。它发出一声悠长的吟叫,在半空中蜿蜒盘旋,墨色的躯干融于夜色之中。 “万没料到能看到蛇化龙的奇景。”雨夜里有人信步走来。 “道长。”孔令窈听这声音耳熟,回过头发现是吴兴德。他身边跟着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正是神侍李素娘。 神侍李素娘听了李术形容的蛇,立刻意识到这条蛇即将化龙。她原是来黎阳观找吴兴德帮忙的,却不料蛇这么快就要度雷劫。更料不到的是,它竟然离开观潮村,到了黎阳观附近。也是这雷落到了此处,才让他们找了过来。而更令她惊喜的是—— 吴兴德与李素娘的眼神落到孔令窈怀中抱着的蛋。吴兴德眼中闪过笑意,而李素娘更是激动万分。只是夜里瞧不甚分明。 雷声渐小,而雨势渐缓。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又倏然离去,云层散开,露出漫天星子。 龙从空中垂下头,鼻子顶在蛋尖。孔令窈默默地想把蛋递还给它,而它却摇摇头,又将蛋推回来。 “这是小龙王。”它瓮声瓮气地说着。 这条化龙的蛇,是个修炼了许久的妖。它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后来,它的孩子没了,它就忘了修行,热衷于偷别人的蛋来养。 有一年,有个妖怪找到它,将一枚巨大的蛋交给它。 “不能伤害它,但也没必要多管它。”那个妖这么对它说。 蛇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蛋。它很大,肯定不是蛇蛋,也不是那个妖的蛋。但蛇不管,它将蛋放到巢穴里,每天环绕着它,嘶嘶同它说着自己的故事。 一开始,蛋一动不动。慢慢地,它开始有了回应。蛋中总是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让它忍不住想把蛋吞食了。可是那个妖怪很厉害,万一被他知道自己吃了蛋,那就惨了。于是蛇开始吸食蛋散出的气。 不知道是被吸食了气,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这几年,蛋开始虚弱。它不怎么回应蛇,这让蛇很难过。 它也许要死掉了。蛇这么想着。 蛇觉得是因为蛋没有进食。没有吃东西的话,肯定要饿死的。于是蛇想要捕食猎物给它吃。 但是,每当蛇想要捕食人类或是其他生灵的时候,蛋就制止它。 “如果你残杀生灵,你就永远只能是妖,永远不能化龙了。”蛋里细细小小的声音这么说着。 蛇这么多年吸食龙气,加上与龙同源,体内的力量已经足够它扛过雷劫,化身成龙。可是一旦造了杀孽,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蛇早就开了灵智,它只是一时糊涂了。于是它开始听蛋的话,很努力地吸食龙气,很努力地修炼。 “等到你成功了,你要帮我,把我交给能让我孵化的人。”蛋这么对它说。 而现在,它成功化龙了,于是,它将龙蛋交给了孔令窈。 孔令窈茫然地看着它:“但我,我怎么可能让小龙王孵化?” “我不知道。”龙瓮声瓮气,“它喜欢你,它说要在你身边孵化。” 龙没有再多话。它冲破吴兴德早先设好的不让其他人发现异状的结界,在空中愉悦地甩着尾巴翻着跟头,远远地飞走了。 孔令窈抱着龙蛋,将无辜茫然的 分卷阅读53 视线投向吴兴德和李素娘。 两人只当看不见,吴兴德对李素娘道:“看来海麒麟还是良心未泯。” “哼,不过是不想背叛主的罪名罢了。小龙王不在海中,得不到信仰,还要被蛇妖吸食龙气……他算定了小龙王不会孵化。”李素娘满脸怨恨。 吴兴德笑:“罢,罢。总归他如今罪有应得,小龙王也已经找到。等他孵化后,就能归位。加上那条化龙的蛇……今日可都是喜事呢。” 孔令窈弱弱地发出声音:“那个,道长……” 她将龙蛋递出去:“不然你们想想办法,让小龙王快点出来?或者让婆婆带它回去……把它供起来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孵化了吧?” 而两人只是看着她,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家里有个石雕厂,后面有很大一片树林。 家里在石雕厂里搭了小房子,就是个临时居所,石头的,顶棚用的好像是木板吧,记不大清楚。顶棚跟下边承接的地方中间是空的,所以晚上睡觉能听见老鼠在里头跑来跑去。 有个阴天,我躺在床上看书,猛一抬眼,看见一个蛇头在房顶,还冲我吐信子。 哇当时的惊吓可能是许仙看到白娘子的原型那样吧。 立刻就跑出去叫大人了。结果把房顶拆了都没见到蛇。我猜测是因为有老鼠,所以蛇才去里头抓老鼠吃。 有个夏天,工人抓到一条蛇,把它挂在树上,剥皮吃了。我没去看,据说很长。 生活比故事有趣,哈哈。 ☆、姜飞 吴兴德两人与孔令窈在六小门口分开。 李素娘因着见到龙蛋,精神似乎一下子极好,几步路走得飞快。反之吴兴德倒是慢悠悠地坠在她身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素娘突然问:“我仍是不明白,为什么小龙王会选择那个小丫头?” 吴兴德笑:“大约是某种传承或牵引?” 他转而说道:“你见过楚地那幅《人物御龙图》吗?” 李素娘一怔。 “想必是没见过的。”吴兴德笑一笑,“前辈,别再固守从前。现在发展太快了,有些信息你如果不及时抓住,很多机缘就错过,很多秘密就无法去揭开。” 李素娘嘟囔着:“这和你问我的有什么关系?” “我在电视上看到那幅图,就去了楚地。那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楚人充满各种幻想……你知道的,就如同梦想成真一样,幻想所造就的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啊,跑题了。我是说,如果你也看电视,或者上网,那些出土文物的信息,或者某个地方出现诡异事件,不就能比谁都快点知道吗?” “我想就算是龙王,也希望自己所庇佑的地方富饶,而不是死守着旧规矩,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吧。” 李素娘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把小龙王给那个小丫头没问题吗?她能守得住吗?” “放心吧。一则我们黎阳观,还有和尚们的扶元寺都在旁边,二则,你几时听过六小出事的?别看那些精怪法力强,若真要拼,它们可打不过学校里的英烈。” 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即使成为鬼魂,也要被称为英灵。他们身上的大功德与凛然正气,可不是寻常妖物能扛得过的。 孔令窈将龙蛋放在床上,满心郁闷。她戳了戳龙蛋,它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南在她旁边转了几圈,同她一样趴在床沿上:“姐姐,这是什么?” “龙蛋。里面有条小龙王哦。” “真,真的吗?这世上真的有龙?”小南兴奋起来。 “当然。小南不知道嘛?” 小南撑着小下巴:“不知道呢。虽然叔叔们会给我讲神话故事,但是我毕竟没见过呀。” “姐姐,你在烦恼什么?”小南问她。 “我要把小龙王孵出来。”孔令窈闷闷道。 “咦?怎么孵?”小南瞪大眼。 “我也不知道。”孔令窈郁闷地回想起自己问吴兴德二人时,他们那付高深姿态。 “用爱去感化哦。”吴兴德这么说的。 ……又不是什么中二少年漫。用爱发电搞不好都比这个可行。 孔令窈想着,为什么今日没有看见靖远道长?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给自己丢下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话吧。 被孔令窈惦念着的许靖远打了个喷嚏,蹲在酒店里玩手机。 他被师伯派出来,看看那些买了王茗的墨的客户如何。 开网店就这点不好,客人遍布各地。也幸亏这个墨没有大批量制作,只照着订单控量,否则凭他一人,不知道要走访到何时。 饶是如此,这些客人见到他也是满心不爽。任谁的信息被泄露出去都不会开心,何况并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如桐市这般信仰鬼神,而他又不能说墨有问题,这不是坑了王茗一家吗? 许靖远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才蒙混过去。也幸好他穿着常服, 分卷阅读54 若是穿着道袍,估计要被当作骗子打出去。 不过庆幸的是,他走访的这些客户,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这就更让人疑惑。海麒麟利用王茗,本就是要以墨香促使生人离魂,以便吞食魂魄。但这些人明明用了墨,却都好好的…… 向来敏锐的许靖远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但这又只是他的直觉。总之这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也唯有回去同师伯探讨一番才是了。 许靖远奔波了大半个月,终于回了桐市。 他一路风尘仆仆。应付各种不同人,想尽各种不同解释实在让他疲累。 黎阳观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天气越发冷,庭中落叶早被扫净,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地伸展着。阿黄仍旧趴在树下,见他回来也只是摇了一下尾巴。大约是嫌他没有两个小孩子有趣,阿黄鲜少同他玩闹的。 他入观,热气迎面而来,观里竟然人满为患。有认识他的香客同他打招呼:“道长,你去哪了,大半月不见人。” 许靖远露出整齐的牙:“外派公干。” 香客哈哈笑起来。 许靖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大师兄给叫过去:“快,帮忙。” 一群大汉拥进来,人群纷纷让开。他们走到供像前,许靖远这才发现,供像上系着粗绳,绳上绑着木担。 师伯一身法衣,在大汉们做好担像准备后,悠长而充满韵律的喊道:“请真人像——” 锣鼓喧天。 是黎阳真人的生辰。在这日,要请真人供像巡街,绕着桐市大大小小的主干道巡上一圈。 许靖远前期没有参与,很多流程也不清楚。吴明越就不让他跟着出去,让他留在观里。 许靖远眼看着人群哗啦啦如潮水一般,迅速跟在黎阳真人供像后出去。他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瘫。 降妖除魔都没这么累的。跟人打交道真是太辛苦了。 他放空脑袋,突然听见阿黄的叫声。 阿黄其实很少叫,要不观里人来人往的,每一个陌生人它都叫唤一下的话,那真的就吵翻天了。 不过眼下它的叫声倒也不是那种遇见危险的惶急,好像还有点亲昵在。 或许是熟人吧。许靖远这般想着,也不动弹。 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许靖远心神一凛,登时坐正。 那是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身量极长,眉眼幽深,唇色苍白。他长得很好看,但却很冷淡。一双幽深的眸子扫过来,竟让人有阴森感。 但让许靖远警惕的并不是他的冷淡,而是,他身上的血腥味。 太浓重了,简直就像从血海里滚了一圈。 而就是这样满身血腥的人,竟然进了黎阳观? 那人盯了许靖远片刻,就抬步向他走来。 “你是新来的?”他问。许靖远觉得他走路动作有点僵硬。 许靖远神色凝重:“是。你是谁?怎么能进黎阳观的?” 那人直直看着他,纯黑色眸子盯得人心里发毛。然而许靖远只是坦然回视,不见退缩。 “哦。”他半晌才恍然大悟一般,“你是,吴明越说要来的那个,许靖远。” 许靖远一愣。这人竟然是认识大师兄的? “我是姜飞。”他说。 姜飞? 但是,许靖远并没有从吴明越或是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啊。 许是见许靖远一脸茫然,姜飞想了想,又说:“我是吴明越的契约……妖?” 许靖远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完全没想到大师兄竟然有契约妖,而且还是个浑身上下满是血腥的家伙。他这是杀了多少人? 姜飞见许靖远震惊的模样,好像有些不理解,微微皱了下眉头,就撇下他自己往后院去。许靖远一时松懈,没拦住,见他果然对这里熟门熟路的,干脆也不去管。 能进入道观的妖,要么是善良的,要么,就是开了后门被允许进入的。 巡街结束后,许靖远跟吴明越问起姜飞。 “啊,他回来啦。”吴明越笑起来,“这次去得有点久啊。” “他真的是师兄的契约妖?” “是啊。怎么,你没开天眼看看?我们之间的灵契,你看得见的吧。” 许靖远笑笑:“那多不尊重师兄啊。” 吴明越带着许靖远去后院:“小飞前阵子出国去了。他对象在国外。” ??? 这还是个谈恋爱的契约妖,而且对象还是外国人? 许靖远的八卦心蠢蠢欲动。所以,姜飞是什么妖?他对象是妖还是人?看师兄这样子,估计也是妖吧。毕竟人妖殊途来着。 姜飞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手上掐着一朵花。花色鲜红,花瓣繁茂,是朵玫瑰。 吴明越看了玫瑰一眼:“你肯收啦?” 姜飞面无表情地将花收起来:“冬天无花,好看。” 意思是冬天没有这般鲜艳 分卷阅读55 的花朵,只是因为好看才收,而不是其他原因。 吴明越笑着揉了他一把:“小飞还是这么不可爱。”又说,“快放学啦,你去接吴瑕吴瑜吧。” 姜飞点点头,出去了。 许靖远实在好奇:“师兄啊,你怎么会收他当契约妖的?他满身血气哎……” 吴明越道:“虽满身血气,却救人无数。自来就有以杀止战的圣者,满身血气可不代表他作恶多端哦。” 许靖远一听便明白。 这姜飞,看来杀的多是作恶的人。这些人若不死,就要有更多生命逝去。所以天道给了他功德。 晚饭后吴兴德同许靖远说起龙蛋的事。虽说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讲过一遍,但许靖远有许多问题没得到解答。眼下又跟师伯探讨一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天恰好是周五,吴泾也回来了。 见几个大人聊完,吴瑕就哒哒跑过来,揪住许靖远的衣服:“师叔,咱们去看电视吧。” 道观里当然是有电视的。投影仪也是有的。美其名曰与时俱进。 不过通常只有吴兴德用来收看各种新闻,几个小孩子平时是没法看的,也只有到周末能放松一下。 吴明越叮嘱说不能看得太晚,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直到腐烂的青白脸在屏幕上出现,许靖远才知道他们看的是丧尸片。 “喂,小孩子看这么刺激的东西不好吧?”许靖远叨咕一声。 “这是锻炼胆量。以后出去见鬼就不会被吓到。”吴泾一本正经地说着。 好吧。想想也是有道理。真的见到的鬼,比电视里的丧尸恐怖百倍的也有。 于是跟着小孩子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半小时后…… “好无聊……”吴瑕在抠手手。 “一点都不好看!”吴瑜抱住许靖远的胳膊,“这个丧尸,还说跟咱们的僵尸差不多。哪里差不多了!又丑又不会思考。飞飞比他好看多了!飞飞还会说话,跟人一样!” ??? 姜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把我跟这玩意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没看过丧尸电影。 但我好爱看末世文。 ☆、初考 传说僵尸修炼成妖,变为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又称旱魃。成了魃的僵尸能飞,因而也称飞僵。 姜飞,就是飞僵。 姜飞的修为已经非常高了,至少从外形上,除了动作与神情有些许僵硬外,几乎与人无异。 许靖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一个妖物会成为吴明越的契约妖。不过大师兄的形象在他心中又高了一层。 姜飞在黎阳观中待了不久就离开了。之后便神出鬼没,时而出现时而不见人影。吴明越说他在桐市另有住处。 说起来他们也是极为奇怪的。虽说是契约主仆,可是看这架势倒是如同好友一般。 转眼入冬。 两个小家伙开始准备期末考。他们的课业简单,考试自然也是不难,对他们来讲实在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而许靖远在黎阳观的初考也快到了。 吴明越将一张A4纸放在许靖远跟前:“等小泾回来后,你们一起考。” 许靖远摩拳擦掌,将考试日程安排表拿起来:“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 嗯。15号上午古代汉语,道教史,ok的没问题;下午英语,政治思想,好的明白…… 等等! 英语?英语! 许靖远艰难地抬起头:“师兄……” “怎么了?”吴明越正拿着抹布擦窗棂。 “这个……”许靖远抖抖纸,“英语是怎么回事?” “啊?”吴明越茫然,“就,英语考试啊?” “不,我是说,为什么有英语考试?我在云阳观,我们不考英语的啊。” “可是黎阳观不考数学啊。”吴明越答非所问。 …… 见许靖远一脸便秘的神色,吴明越解释道:“每个道观的考试科目,除了协会硬性要求,其他科目比如英语数学地理这种,可以由各个道观自己安排的。云阳观不考英语,不代表其他道观不考的。” 许靖远瞪着日程表:“可是,为什么要考英语?” 数学还有点用,可是英语,能干啥?与时俱进?和国际接轨? “啊,本来咱们也不考的。这不是前两年有人找我们出境驱邪嘛,不懂英语可真的是吃了不少亏啊。”大师兄的表情有点沉痛,还有点,一言难尽。 驱邪驱到国外去?什么妖物这么牛还越境了。 “吸血鬼。”师兄说着,“哎,可把我和小飞坑惨了。” 这大约是师兄的黑历史,似乎怕许靖远刨根究底,师兄甩着抹布,溜达出去了。 留下许靖远一脸绝望。 他,压根没学过英语。一来是原 分卷阅读56 本云阳观就不考,于是也不曾学,二来家里老爷子不喜欢,当然,他自己也不喜欢。 感觉,可以不用考了。因为,他又要妥妥地挂科,继续当个实习道士了嘤嘤嘤。 吴泾结束期末考,回来后就看见垂头丧气的靖远师兄埋头在一堆旧教材里。 吴泾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是他从小学到高一的英语教材。 “靖远师兄,你做什么呢?” 许靖远面无表情:“死打底,英格丽是。” “哈?” …… 考试时间定在腊月十五,考生唯有许靖远与吴泾。许靖远接受一番英语考试的折磨,面无表情地在体育考试上揍趴了吴泾,然后获得了七科高分一科十分的成绩。 选择题靠瞎蒙也不止这个分数啊。 大概,跟数学一样,英语也同他无缘吧! 进了腊月,桐市就已经开始有过年的氛围了。从腊八开始的腊八粥,到腊月十六的尾牙宴,小年送神,二四扫尘……各种习俗,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 上香的人自然也是多了。 虽说如此,黎阳观的道士们还是找时间将观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孔令窈在回中京的前一天,抱着龙蛋到了黎阳观。 她一路走来,不少路人看着她怀里的蛋啧啧称奇,还有人问是不是鸵鸟蛋,有个小朋友甚至嚷嚷着那是恐龙蛋。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真相了。 孔令窈解释说是玩具,最后被看得落荒而逃,心中暗悔自己为什么不提个大袋子拎着。 她要回中京,自然是没法将龙蛋带走的。不说回家怎么同父母解释,光是机场恐怕都过不了安检。加之这么些时日,龙蛋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实在害怕将它给养死了。 许靖远仍然沉浸在考试挂科的丧气中,肉眼可见地萎靡着。 孔令窈一见他丧气的模样,就忍不住问:“道长,出了什么事?” 许靖远游魂一般机械地摇着头:“没事。” 孔令窈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说。” 她自觉也算同他共过患难,也许自己的宝镜对许靖远也有些帮助。道长如此烦恼,想必与那些灵异事脱不了干系,她也是能帮上点忙的。 虽然说,要经历那些事情很可怕,甚至在来桐市之前,她对于这些事情都是敬而远之,能避则避。但如今,似乎,感觉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呢。 许靖远摇摇头,问她:“孔老师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孔令窈将怀中的蛋一举,“这个,小龙王怎么办呢?我过年要回中京,没法带着它。” 许靖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幻象外的龙蛋。它很大,洁白圆润,散发着淡淡银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孔令窈说没法带它的时候,那银光好像更盛一些。 “那孔老师是想?” 孔令窈羞涩地笑了一下:“我想,能不能先寄在黎阳观?等我放假回来,就来接它。” 虽然说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去孵化龙蛋,但是,现在每天晚上都搂着它睡觉,要分开还有点舍不得呢。 话音刚落,她觉得怀里的龙蛋跳动了两下。 “咦?”孔令窈满脸惊讶,“它动了?这么久可没见它动过。” 龙蛋又摇晃两下。 许靖远道:“看来小龙王不想跟你分开。” 孔令窈坐在椅子上,龙蛋放在大腿处。她一手扶着龙蛋,一手在蛋顶尖部摸了摸:“抱歉呢,但我真的没办法带你回家。” 龙蛋往前倾,在她下巴处蹭蹭,似乎在撒娇。 “你没办法上飞机呢。也许他们会报警,然后把你带去科研所,然后对你各种研究,用针戳进去什么的……” 许靖远静静地听她絮叨,眼中不由染上笑意:“龙蛋很坚固的,针戳不进去。” 孔令窈脸上一红,有些尴尬。 许靖远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龙蛋:“现代社会真的很麻烦的,不要让孔老师为难,好吗?就在我们这里待上一个月,孔老师就回来啦。” 龙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人也不再说话,耐心地等。 最后龙蛋又蹭了一下孔令窈的下巴,跳进许靖远怀中。 两人都松了口气。小龙王还是很乖的嘛。 孔令窈想了想:“学校的烈士陵,能不能拜托道长也照看一下?里头有个孩子,叫小南。他有点任性,可能见不到我会不开心。拜托道长帮他送点甜食。” 许靖远看着她,脸上浮出笑容:“当然,不必担心。” 孔令窈连连道谢。她想多坐一会儿,再跟他说说话。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话题。毕竟他们只见过几次面,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这么一想,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正纠结着,许靖远突然问:“孔老师,英语好学吗?” 孔令窈一喜:“我觉得挺简单的。” 分卷阅读57 许靖远有些扭捏:“那,我要是想学的话……” “我教你!”还没等许靖远说完,孔令窈的话就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迫切,孔令窈脸上一红,扭了一把手指。 许靖远却没有注意到。他也是看到孔令窈,想到她是英语老师,这才出口问询的。其实他更不好意思,毕竟,这事说出来实在有点丢人啊。现在这个社会,就算是老人家,也能说上几个英语单词的。而他看了吴泾的教材一段时间,却只觉得比天书还难。 他尴尬地笑笑:“那,那就麻烦孔老师了。课外辅导时薪多少?我会照付的。” 孔令窈摇着头:“不用了,道长。你帮了我好几次忙,救了我的命。只是教你英语,不用再付钱的。” “这世上都有因果,如果你帮我,而我不付任何代价,到时候我可是会倒霉的哦。”许靖远自觉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说话也轻松起来。 “那,那好吧。”孔令窈答应下来,“寒假我就帮你订一下学习计划。道长,你现在的英语水平怎样?要不要测试一下,我好有个底?” 许靖远一僵,尴尬地道:“那个,不用了,就零基础。” 孔令窈若有所思。她露出恬美的微笑:“那,我就按我的方式做计划咯?道长,我可是很严格的。” 许靖远想着,再严格还能怎样?学数学的时候,他可是头悬梁锥刺股都试过的。 许靖远送孔令窈出去时,正好遇到姜飞。 一见他的时候,孔令窈顿住脚步,双目微缩。 “姜飞。”许靖远打了个招呼,见姜飞的目光落在孔令窈身上,便想介绍一番,回头却见她垂着眼,身子有些颤抖。 他一怔,突然想起孔令窈的阴阳眼能看透妖物真身。 想必是被姜飞的真身吓到了。 他忙道:“这是姜飞,我大师兄的契约妖。他很好的,之前有去学校接过吴瑕吴瑜。” 孔令窈点点头,仍旧有些瑟缩地躲在他身后。 大概,是因为姜飞的真身比较丑?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和英语,永远的痛! ☆、救猫 孔令窈的视野里,对面这位长相俊秀神情冷淡的男子,皮肤青紫,眼睛极大,神色僵硬。若单看面目,倒也不至于惊到她,实在是他身上的血气煞人,几乎要在他背面凝成实质的血海。许靖远当时纯粹感觉到姜飞的血气,并未开天眼去看,若他看了,只怕也要倒吸一口气。 也无怪孔令窈恐惧。若不是许靖远解释,他又出现在道观里,孔令窈只当自己遇到了血魔。 虽然不明白这么一个妖为什么会是吴明越的契妖,但孔令窈并不去多问,亦步亦趋地跟在许靖远身后出了道观。 李婉从外门蹦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许靖远二人,慌忙兴奋地招手,急匆匆跑过来:“道长,令窈姐姐,好久不见啦。” 李婉当初对神侍百般祈求,终于如愿以偿,并未被篡改记忆。她回去后发现自己所录的视频全部乌漆嘛黑看不清,加之又答应了神侍不为外人道,于是也就真的不曾跟人说过那晚的事。 但她的好友也发现,她对于那些灵异事件开始抱持一种好奇又敬畏的心。当他们在嗤笑那些事,用各种科学角度去解释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附和,反而总挂着一股笑,以一种“你们这些凡人屁事不懂”的姿态看着他们。 后来他们发现李婉在网上连载漫画。 李婉在网上是小有名气的画手,画风清新,笔触细腻,尤其以描绘感情见长。可是这次却一反常态,画了一个玄学故事。 她一贯细腻的笔触仍然保持着,也因此,那画上精致的古民居,乃至其上蹲着的泥塑神兽都栩栩如生,而一进入剧情,那悬挂在梁上的女鬼就显得阴森可怖,恍如实质。 她的读者在下头嗷嗷叫,一边说着女神是不是被掉包了,一边催更。时不时还要冒出一句“道长超帅嗷嗷嗷”,“女神的爱都给了道长”…… 好友们十分不解,明明李婉对于这些事情很是抵触,怎么反倒画起这类型的漫画来?对此李婉只能回以高深一笑,暗叹唯有自己知道实情的寂寞。 放了寒假,她与好友们告别,返回桐市。在家里帮着忙碌了几天,终于抽空陪爷爷奶奶过来上香。在这之前,她很少来过这些寺庙宫观,每年都会被爷爷奶奶责备。今年她倒是积极得很,早两天就在提醒家人记得叫她。 不过与她相反的是,原本很是积极的爷爷却兴致缺缺,临行前更是要以自己腿脚不便来推脱,最后还是硬被奶奶拽过来。他们俩感情甚笃,奶奶去哪,都喜欢让爷爷陪着,否则还不习惯。况且上次他死而复生,李奶奶相信必然是黎阳真人的功劳,是他们日日供奉的缘故,眼下年关,定然是要去上香的。 李婉着急着想见到许靖远,跑得极快。也是她运气不错,竟然一下子就碰见两人。 许靖远自然还记得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笑着同她 分卷阅读58 打招呼。孔令窈对李婉其实并不熟,她本身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因而也只是回应一声。 三人站在外门处,李婉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上次你们走得匆忙,我都忘了问你们要联系方式。” 她拿出手机:“咱们加一下微信好不好?” 许靖远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留孔令窈的联系方式,也拿出手机:“孔老师,咱们加一下,我有问题也好请教你。” 孔令窈自然是愿意的。三人相互交换微信,李婉急不可耐地将两人拉了群。 孔令窈想了想,也将许觅夏加进群来。 “嘻嘻,四人小组成立。”李婉乐哈哈地改了群名。 咋咋呼呼弄完,她回头去看爷爷奶奶过来没:“他们好慢哦。” 李一保和他妻子走得极慢。他似乎有点闹情绪,在对面不想过来。李奶奶挽着他的手,低声劝着什么。 绿灯亮了。李奶奶似乎放弃劝说,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这边走。李一保还要闹脾气,被妻子回头瞪了一眼,立刻蔫蔫地跟过来。 李奶奶原也是知识分子出身,行为举止十分优雅,透着一股说不出味道的闺秀范。 见到许靖远,她微微笑起来:“小道长,我家婉丫头有没有吵到你啊。” 许靖远见到老人家,便习惯性地伸手去扶:“怎么会,她不吵。” 李奶奶笑着横了嘟着嘴的李婉一眼:“我家的孙女,我哪里不知道,她……”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几人回头,见一辆摩托车突突地开走,路边一只黄白橘猫躺着,身下晕着血,时不时抽搐两下,显然是被摩托车撞过来。 李婉惊叫一声,跑过去想去看看猫的情况。却不料竟被李一保拉着。 “别去,不管它。”李一保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来。 李婉一呆,觉得爷爷有点不对劲。他自来是个善心的,常常会喂小区外头的流浪猫,因而被不少邻居诟病,说因为他喂猫,导致野猫越来越多,夜里吵得人睡不着。但即使是这样,爷爷也不曾放弃那些流浪猫。 而如今,他对那只猫竟然如此厌恶…… “爷爷,那只猫惹到你了吗?”李婉小心翼翼地问。 李一保一怔,见妻子和孙女都看着他,不由露出个讪讪的笑来:“不是,这,你们看,道长他们已经去了。” 许靖远的动作比李婉还要快些。几乎是在看见猫的一瞬间,他就往那边跑去了。孔令窈反应也不慢,急急跟在他身后。 “喵……”橘猫虚弱地叫着。它似乎想要撑起身子,但完全没法动弹。 “别怕,小家伙,没事的。”许靖远低声哄着小心查看它的伤势。 孔令窈在一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他的眉眼褪去锋利,舒展着,温柔而多情。 他可真好看。而且还很善良。 孔令窈脸上一红,忽略耳边灵的叫唤,帮着许靖远托起那只橘猫。 “孔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宠物医院离道观并不远,孔令窈也没有先回去,而是跟去了。李婉却没有过来,他们本就是来上香的,她得跟着爷爷奶奶。 所幸橘猫并没有大碍。幸亏不是被轧到。撞击让它右后腿骨折,内脏也有出血,但幸好医治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许靖远将它留在宠物医院里,约好等它好些了再过来接。 “道长准备养它吗?”孔令窈问。 许靖远道:“万物有缘。既然遇到了,应该是我同它的缘分。” 他笑了笑,对孔令窈道:“猫这种生灵,也是有点灵性的哦。所以要养的话,可要尽心,否则,也会有祸乱的。” 孔令窈点点头。想起自家那颗龙蛋,天天在耳边嚷嚷的耳边灵,还有个嗷嗷跟在后头争宠的小鬼头,养猫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李婉上过香后,倒是没有立刻回家去。她将自己在网上画画的事情告诉许靖远:“……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就将那些事画上去,实在是很抱歉。但我很想留下些什么来,没有照片或视频也没关系,用一种方式去记录它……” 许靖远按她的提示打开微博,关注她的微博,刷起她的漫画来。 看到自己的身姿,他有些小得意:“虽然画得挺好,不过我还是应该更帅点。” 嗯?想不到你是这样自恋的道长。 许靖远将漫画翻完:“倒也没什么关系,网上这类型的创作很多,包括漫画小说什么的,就算你画上去,别人也只当是你的创意,并不会认为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总归你都化名了,我想也没什么问题。” 李婉得到他的许可,顿时开心起来:“那道长,你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快跟我讲讲,给我一点灵感,我要继续连载下去。” “敢情你加我微信是为了得到一个素材包。”许靖远开了个玩笑,“其实,你可以问问孔老师。” 分卷阅读59 “啊?” “孔老师见过的东西可能不比我少哦。”许靖远道。 李婉心痒难耐,低头就哒哒哒地发起信息。 没过多久,“亭亭向婉”又发了新微博。这次是小条漫,据她所说,是《有灵》的番外篇,讲的是道长cp的遇鬼小故事。 这小姑娘,已经不知道何时自己站好了cp。 许靖远因为挂科而生的颓然情绪,被孔令窈和李婉相继治愈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进房,翻开英语书。 …… 啪地合上。 反正也看不懂。等孔老师订好学习计划再来吧。 新年他不准备回中京。如果老爷子知道后肯定又要大发雷霆,可是……啊啊真的是好丢人啊,考试又没通过。明明为此付出十二分努力了……许靖远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滚了两滚。 “师兄啊,你有没有觉得,是因为你没有成为正式道士的缘分。”吴泾在他房里啃着小薯饼,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胡说。”许靖远坐起来,凶巴巴地反驳。 小师弟拍拍手上的碎渣:“反正你有课外辅导啦,我就不管你了。”他哒哒地跑去找小师侄们玩了。 吴泾与吴瑕吴瑜一样,都是自小被父母抛弃,被道观收养的。道观等同于他们的家。 许靖远又倒回去。怎么打电话跟老爷子说……好苦恼…… 除夕前他去宠物医院接猫。 猫已经大好了,见到他就乖巧地喵呜一声,舔着他的指头。 许靖远将猫从笼中抱出,搂在怀里。 宠物医院里似乎非常忙,许靖远同医生询问了几句注意事项,问他:“你们还不准备休息?” 医生苦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非常忙。有好多猫受伤送过来。”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抱着猫急匆匆跑进来:“医生医生,快救命啊。我家猫从十楼跳下来了。” 医生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起身忙碌去了。 许靖远准备回去,经过那个抱着猫的年轻人时,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那猫身上,有股奇怪的黑线缠绕着。 ☆、猫祸 “倘若你到了一些农村地区,进入比较茂盛的树林中,可不要被树上挂着的猫尸吓一跳。民间有种说法,死猫挂树头,死狗弃水流……” 赵江夏丢下手机,抱起趴在自己膝上的猫咪:“什么奇怪的风俗。猫咪怎么这么可怜,死后还要受风吹雨打……我才不会相信这玩意呢。” 她亲了猫咪一口:“芋圆,我们芋圆可要好好地活着,陪我好久好久呢。” …… 桐市的新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才算真正跨年。当然这也只是一种氛围,现在除了学生,哪里有企业愿意放那么长的假?初四一过,就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桐市,返程上班了。 许靖远救来的橘猫在黎阳观里适应良好。许靖远给起的名字,就叫做“橘子”。它生性娇憨,卖萌讨巧无一不会,上至吴兴德,下到吴瑕吴瑜,都喜欢得不得了,没过几天就给喂了个油光华亮,趴下去就是一小团猫饼。 不过橘子挺怕阿黄和姜飞的。与阿黄大约是天敌的缘故,怕姜飞却有些奇怪了,毕竟姜飞也很喜欢橘子,有时候还会拿东西投喂。 然而橘子一见到他就跑,有时候来不及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靖远猜测,是姜飞身上的血气冲到它。 孔令窈在正月十三这天回到桐市,许觅夏去接她,将她带回自家住。 孔令窈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许觅夏多少知道点她家的事情,猜测是她父母又吵架。但也不方便问。到底孔令窈是个体贴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不好让好友也跟着不开心,便也努力调整,终于到许家后,她又变成那个温柔贴心的孔令窈。 许觅夏心疼她,夜里同她挤在一个被窝里,念叨着要带她过元宵节。 两人叨咕了一阵,微信响了起来。 李婉:哥哥姐姐们元宵要不要来我们村过? 李婉:不会有海妖的,不要怕! 李婉:有个姐姐刚好元宵出嫁,很热闹的。你们一起来玩吧! …… 叮叮当当连发好几条。 许觅夏有点心动:“那边的婚嫁习俗挺有趣的,元宵节估计也有庆典。不如咱们去看看?” 她在那次龙王娶亲事件后,回来发了顿烧,做了几场噩梦,最后却神奇地对那地方一点芥蒂也无。 可能都是些心大到没边的。 她们俩还没有回答,许靖远的信息跳出来。 许靖远:好。带小龙王过去泡水。 孔令窈心中一跳,回道:好的。我今天刚回来。 李婉:令窈姐姐你回来啦!真巧!一定要来哦! 许靖远却没再回复。 孔令窈看着那个写着“ 分卷阅读60 道”字的头像,微微黯了眼神。她将手机往枕下一塞:“睡吧。” 桐市的冬天湿冷,那冷气似乎要冻进人骨头里,又因为没有暖气,坐在家中就算包裹成球也冻得不行。反而是出来走走更暖和些。 而元宵这天的天气着实喜人。天际高远,阳光温和而不刺目。 孔令窈与许觅夏去黎阳观撸了一把猫,跟许靖远一起打车去观潮村。 车上孔令窈将一本小本子递给许靖远:“道长,这是学习计划,你看看。” 许觅夏早知道孔令窈要教许靖远学英语的事情。她疑惑地问:“道长,你们道士也要学英语?” 许靖远说着:“不一定。我当年在云阳观是不学的,因为我们不考。但黎阳观说出境驱邪的话用得上,所以要学,要考试。” “道士也要考试?” “不考过的话只能是实习道士,得不到传度证。” 许觅夏讶异:“道长你这么厉害,竟然还不是正式道士吗?”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在云阳观,要跑来黎阳观,还要考英语?” 许靖远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云阳观要考数学。” 许觅夏正是六小的数学老师。 她噗嗤笑出声来。 “数学啊,数学确实不简单。相比之下,应该还是英语会好学一点。”许觅夏装作没看见许靖远幽怨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着。 李婉早早就在观潮村村口候着。 这次出嫁的姐姐是她本家的一个表姐。她一个姑姑嫁给外地人,生下一儿一女。前些年姑姑与姑夫离婚,儿子随了男方,女儿则跟着姑姑。 跟李婉一样,表姐赵江夏也很少回观潮村。但再怎么样,这里都是她们的老家,出嫁必然是要从这里出去的。因而姑姑与表姐趁着过年回来准备,连前姑夫和表哥也一起回来帮忙。 李婉和赵江夏算不上太熟,但两人年纪毕竟相差不大,一来二去也慢慢能说上话。李婉发现表姐的情绪算不上好,不过她也不放在心上。据说要结婚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婚前恐惧症。在她看来,表姐必然是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有点恐惧。这种事情,等到真的结了婚后就好了。 在村中,婚嫁乃是大事,值得全村人一起帮忙。幸而是过年期间,虽然有人早早离开了,但有些常年背井离乡的村民会多待上一阵子,等元宵过后再回去。因而这次村中参加婚宴的人竟是不少。又恰好是元宵节,李婉就想着让许靖远他们也一同过来,热闹一阵。 但此刻她脸上并不见喜悦,反倒有些焦急。 也是昨天晚上,表姐才找到自己,哭着对自己说撞邪了。 据她所说,她从回了观潮村后,就天天做梦。梦见自家那只叫做芋圆的老猫成了精,要求她不要嫁人。 “芋圆在节前寿终正寝,我亲眼看着它死去。可是今天早上,我看见它了。它就卧在我房间窗户对着的墙头,看着我……婉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呜呜……我真的好害怕。芋圆明明那么乖巧,它怎么会这样威胁我……” 李婉抱着她安慰:“没事的,表姐。你太想芋圆了,所以产生幻觉。不怕不怕,你是不是不想嫁,所以才梦见芋圆跟你说不要嫁?” “不是的,不是。我看见它了……”赵江夏趴在李婉肩头,突然惊叫一声,“啊——它出现了,它在那——” 她尖叫着将头埋进李婉怀里。 李婉艰难回头,看见一只矫健的黑猫从窗台一跃而下,绿瞳闪着幽暗神秘的光。 …… 李婉好不容易将赵江夏安抚下来。她拿起手机,想给许靖远发条信息,又想到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到了,似乎没必要多此一举。只是表姐此刻根本就如惊弓之鸟,片刻也不敢入睡。她索性也不睡,陪着表姐聊了一晚上。 等到天刚亮,村里的老人家过来帮表姐净面,她才溜出来,站在村口等三人的到来。 好在许靖远等人并未让她等太久。 在听李婉讲述了赵江夏的事后,许靖远直接问:“她怎么处理猫尸?” 李婉一愣。 “猫有九命之说,若它死后埋入土里,地气会使它魂魄重返,变为猫鬼。”许靖远解释道,“你表姐她,是不是把猫尸埋进土里了?” 李婉摇头:“我不知道,没有问她。” “那等下问问吧。”许靖远道,“咱们可能要快点,万一猫在婚礼上捣乱,那就麻烦了。” 许靖远他们到得有些晚了。搭起来的大棚里一片狼藉,碗碟碎了一地,桌椅都翻了。来帮忙的村民离得远远的,赵江夏被她妈妈搀扶着,一副快晕倒的样子。不少只猫在他们周围上蹿下跳,喵喵叫唤。 孔令窈拉了许靖远一把:“在那。” 她指着棚顶。一只黑猫立在棚顶,像只小豹子一般,冷冷地扫视着底下的人。 许靖远皱眉。黑猫最邪,而这只重返人间的猫鬼,已经能在光天化日下现形。 不过也幸好如 分卷阅读61 此,村民们才不会再经历一次记忆被改。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只能领头猫,带着其他猫扰乱了婚宴。 不过村民们的说法也开始众说纷纭,但大抵认同,约莫是赵江夏一家惹了猫,才招来报复。 许靖远抱着龙蛋走近。龙蛋上的神气令黑猫瞳孔一缩,后退了两步。 许靖远问赵江夏:“能不能联系到人,将猫尸挖开带来?” 赵江夏打着哆嗦:“你,你说什么?” 李婉忙道:“表姐,这是黎阳观的道长,很厉害的。他说是你直接将猫尸埋土里,导致它返魂变成猫鬼……” 赵江夏脸色苍白:“那,那个民间风俗是真的?猫,猫死后要挂树上吗?” 李婉忍不住皱眉:“表姐,你知道?那你怎么还……” 赵江夏嘴唇直哆嗦:“芋圆陪了我那么久,我,我不忍心它死后还要被风吹雨打……”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许靖远:”道,道长,能不能让它好好地回去?我,我真的不想它死后还不得安宁。“ 许靖远摇摇头:“你当初如果不把它埋入土中,现在的它已经入轮回了。因为魂魄被迫返回尸身,它现在的怨气极重,不能再拿它当你原本那只听话的宠物了。” “找个人,将它的尸身请出带来吧。我来为它超度。” 赵江夏看着站在棚顶,以一种冷漠怨毒的眼神看着她的黑猫,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之后我要认真学习了,争取今年考过。 考不过我也不考了,考试真是费人心神。 说起来,有些证如果能早点考掉的话,你们就努力争取早点考掉啦哈哈哈。 工作后记性超级差的惹。 9月见! ☆、性情 黑猫眼看着他们毫无动作,又往前踏了两步。许靖远轻斥:“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天地间有清风徐来,仿佛浊气尽荡。孔令窈等人跟在身边,恰好听见这句咒语,只觉身上忽轻。而黑猫厉叫一声,几步窜出墙头,不见踪影。那些野猫没有首领,也都纷纷散去。 赵江夏母亲按捺下惊惧的心,示意女儿回屋做准备,自己则去招呼村人帮忙。李婉挽着赵江夏进屋,又眼巴巴地示意许靖远三人一起。于是一行人跟着进屋去了。 赵江夏神思不属,等到许靖远再提找人挖猫尸的事情时,才恍惚地摇着头:“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这次我要结婚,她们也都过来帮忙。实在是找不到人。” 李婉也道:“就算是有人,在这大喜日子,让人把猫尸带回来,似乎也不大好。” 她倒比从前更忌讳一些了。 许靖远暗道也是,但又忧心赵江夏的婚礼出现波折。因而李婉请他一起参加婚礼时,便也一口答应下来。他原是想带小龙王去泡泡海水的。 临近正午,却还不见迎亲的新郎。赵江夏一直恍恍惚惚的,大约是在想着她的芋圆,赵江夏母亲焦急不已,走进走出,嘴里念叨着是不是出事。她从见到黑猫那一刻开始内心的忧虑就不曾消去,大喜的日子出现不祥预兆,她惶恐于女儿日后的生活是否真如所想般完满。 终于她忍不住坐到赵江夏身边:“丫头,要不这婚,咱不结了?” “你疯了?”赵父在一旁惊道。 赵母没理他:“谢泉什么都好,但他那家庭我是十二分不满,是你执意要在一起的。眼下婚还没结成,就出了这档子事。那芋圆……这个先不说,这都要误了吉时了,他们还没到。这是对咱们有意见?” “说不定路上耽搁了。”赵父说着。 赵母白了他一眼:“你别打岔。你就瞅着他有钱,巴不得你女儿给你找个摇钱树。” 赵父脸上红了又青:“你,你真是……”说不下去,甩袖便出去了。 孔令窈等人觉得有点尴尬,戳了一下许靖远,想先避出去。赵母却转身拉住许靖远:“那个,小道长?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道长,反正小婉说是就是吧。你要不然给算算,我家丫头这姻缘,到底能不能结?” 许靖远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婚礼当天要算姻缘的,一时有些愣怔。赵江夏扯了下赵母衣衫:“妈,你别闹了。” 她脸上太过忧愁,赵母一时不好再说,陪着坐下来。 突然有人从外头冲进来:“出事了出事了。” “呸呸呸。”赵母跳起来,“大喜日子,别胡说。” 她一边不满意婚事,一边倒是各种忌讳。 “哎,真出事了。他们迎亲的车子开过来,咱们这本来路就不好走,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婚车就给侧翻了。” “啊!”屋里人都惊住了。 “人有没有事?”孔令窈忙问。 “那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新郎断了腿,现在没法过来,得送医院去。”那人说道。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遇到这事啊。”赵母急得 分卷阅读62 团团转。 那人挠着脑袋:“那个司机说,看到有个小孩子在路上,都快撞到了,这才猛打方向盘。可是……除了他好像没人看见。” 屋里人的心都猛地跳了一下,饶是那人也嘀咕起来:这新娘子这边有猫大闹宴席,新郎那边半路车祸…… “别是撞了什么邪吧。”他嘀咕了一句。 赵江夏的脸色已是煞白,她茫然地看向许靖远:“道长……” 许靖远蹙着眉头:“论理,猫鬼是会缠着旧主,却不会对别人造成威胁。你先生他……” 许靖远顿了顿:“他跟芋圆之间发生了什么?” 赵江夏神色一变。许靖远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那位名叫谢泉的先生,恐怕对芋圆做了什么,导致自己也成了猫鬼的报复对象。 “看来并不是单纯因为死后被埋土里……赵善人,如果不找出它这样报复的原因,恐怕事情难以了结啊。”许靖远说道。 赵江夏抿着唇,良久才道:“妈,先取消婚礼吧,眼下这情况也没办法继续了。” 她抬眼看着许靖远:“道长,我们过去看看,路上边走边说吧。” 许靖远微微诧异,觉得赵江夏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方才那股惶惑不安与哀婉脆弱都慢慢褪去。 他以目光询问孔令窈等人是否一起,孔令窈冲他微微一笑:“我们也来帮忙吧。” 李婉更是直接挽住赵江夏的手臂。 出事地点离观潮村已经不远了,赵父赵母留下收拾残局,赵江夏也没有换衣服,直接就和他们一起往外走。 “我与谢泉是大学同学,他家境良好,品学兼优。当时他追求我的时候,我虽然对他有好感,但碍于家庭缘故,并不敢答应……” 门当户对这回事,不只是在古代,在现在这个社会也是一条默认的准则。谢泉对赵江夏的追求,其中掺杂了多少家庭阻力,也不必去多说。只不过像女生这样感性的动物,为一个人长久的坚持总会有感动的时候。赵江夏最终还是拗不过谢泉的攻势,答应同他在一起。 谢泉与很多男生不一样。他虽然家中富裕,却一点也不骄纵。他温和大方,聪明机智,还很有爱心。芋圆就是他在一次外出中遇到的流浪猫,被他捡回来养的。 “那天他就把芋圆揣在怀里带回来,也不顾它身上多脏,一进门就对我说‘我们一起养儿子吧’,把我妈吓一跳,以为我们……”似乎是回忆起往事,赵江夏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还有些红晕。 那时候的谢泉,在她的记忆中是世间最最完美善良的存在。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了。 他变得很奇怪,一会儿对她很好,一会儿脾气又很差,为不明所以的小事责骂她。他也不再跟她一起抱着芋圆玩耍,不再说这是他们儿子,反而离得远远的,以一种十分厌恶的眼神看着芋圆。 芋圆因为是被谢泉救回来的,就十分黏他,每次他一进家门,芋圆就颠颠地跑过去蹭他。若是以往,谢泉肯定一把将它抱起,埋进它肚子念叨着“好儿子”,可是之后的他,只会毫不客气地将芋圆一脚踢开。 芋圆被踢了几次,终于不敢再靠近,只好离得远远地冲他叫唤。但即使是这样,谢泉也仍旧会一脸厌恶,甚至对她提出丢了芋圆的要求。 赵江夏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也不明白谢泉为什么会这么厌恶芋圆。后来她发现,谢泉对所有的猫都讨厌。以前他们遇到流浪猫的时候,谢泉总是要蹑手蹑脚靠近,投喂些小吃食,现在只会拉着她远远绕开,口中骂骂咧咧。 赵江夏陷入对恋人这般巨变的迷惑之中。之后的某一天,当她从公司回家,发现芋圆死了。它倒在玄关处,口鼻沁出血来,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泉当时不在家中,可赵江夏知道他是回去过的。她是个精细人,所有东西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摆放得整整齐齐。那天谢泉的家居拖鞋位置不对,玄关地垫上还有土渍。 她抱着芋圆哭了很久,打电话去问谢泉,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死就死吧”,冷漠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赵江夏说完,隐隐能看见那些等在路边的茫然的迎亲队伍。 “婚期是早就定下来的,可是芋圆的死让我觉得很可怕。他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呢?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像芋圆一样?这样想的话就觉得非常害怕。可是今天这一出,让我觉得,或许,我心里并不想嫁他,不想嫁给现在的这个谢泉……” 许靖远一言不发,孔令窈与许觅夏却也不好说什么。本身就不是熟人,况且感情或是婚姻这回事,只要不是当事人,谁都说不上话。虽然几人都觉得这样的前后转变有些奇怪,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在追求女孩子的时候,伪装得多么善解人意多么美好,追到人之后就原形毕露的多得很。 赵江夏走上前去,对着迎亲队伍深深鞠躬:“麻烦大家了,大家先到我家吃点东西吧。眼下出了这种事,婚礼肯定是没法进行的了。但也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 分卷阅读63 ” 她见众人讪讪的,就强撑着笑:“先去垫一垫吧。再麻烦哪位大哥送我们去医院,我得去看看。” 就有人站出来:“我来吧,我刚吃饱过来。你们其他人先过去吃点东西。” 坐在车上的时候,许靖远终于出声:“刚才那辆车上,确实有猫鬼的气息。” 如果芋圆真的是谢泉弄死的,那么它成为猫鬼后,阻止赵江夏嫁给谢泉,甚至报复谢泉让他受伤,都在天道许可中。只不过若它要了谢泉的性命,那就太过了,它自己必然也是要接受因果惩罚的。 赵江夏听许靖远解释一番,良久才道:“道长,不要让它再受苦了。让它好好轮回,投个好胎吧。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她捂住脸。 司机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什么猫鬼什么投胎?这些人在讲故事? 许靖远边摸着袋子中的龙蛋,边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在没有挖出猫尸的情况下超度猫鬼。说实在的,这活有点难度。若要直接将猫鬼打到魂飞魄散,那是很容易的。问题是,这只猫鬼并没有罪大恶极到那种程度。 算了,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叩首认罪,考完试后就浪得飞起,加上太久没写整个手生,干脆就不动弹了。 最近总算捡起了自己的良心嘤嘤嘤。 不过感觉手感已经不对了。 再叩首! ☆、猫主 延平区原本有个小医院,但大概是这里实在荒僻,开了没两年就迁至康平区。乡下的小诊所,谢泉家自然是信不过的,直接送到祥平区二院去了。 恰是之前张高阳住院的地方。 几人下了车,谢过司机,便去询问谢泉所在。赵江夏穿着中式新娘服,倒是引来不少目光。前台护士一见她便知是来寻刚刚出事的那位新郎,便将诊室指给她。 里头医生正在诊治,几人便也没进去,恰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叨叨着。 赵江夏神色一黯,低声说:“那是他妈妈。” 只听里头谢母念叨着:“早跟你说他家姑娘要不得,你非不信,这婚还没结,你就给冲撞成这样。儿子啊,听妈的话,跟她分了吧,啊?” 谢泉并没有回应,时不时听见闷哼声,大约是医生在确定腿伤的位置。 谢母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你看看你,从你跟那丫头在一起,你就诸事不顺。家里的生意我不提,你也没插手,就说你自己那小破公司,啊,一点业务也没有,你还忙里忙外。她呢?帮过你什么?问过你什么?你上次过劳昏倒,差点猝死,她都没出现!” 赵江夏睁大眼睛,下意识捂住嘴。 “妈,你说这事干什么。我没让小夏知道。”谢泉强忍着疼说道。 “我不说我就要气死了!”谢母的声音突然抬高,“你都不是昏倒,你直接没了呼吸你知道吗?啊?医生都给我下死亡通知了你知道吗?你就知道护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你妈?啊?我们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倒是好啊,你醒来就只知道维护她,那我们呢?……” 赵江夏的表情一片空白,她想进去,却让李婉拉住。 “姐,别去了。伯母现在一肚子火,你去也是挨骂。要问还是私下问吧。”李婉低声劝着。 许靖远却是在听到谢母的话后,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 他忽然想起李婉的爷爷李一保。那也是明确被告知死亡的人,却在要入祖祠前复生过来。还有那王茗,也是这样的复生之人。 谢泉的腿伤得不算太重,打了石膏就被推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赵江夏等人,他一愣,脸上浮起笑容:“小夏,抱歉,吓到你了吧?” 几人看着他。若这样看,实在看不出他是赵江夏口中那个杀了黑猫芋圆的性情大变的谢泉,反倒是她所说的温和善良的形象越发鲜明。 他伸手拉住赵江夏:“我的手机好像落在车里了,没及时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打个石膏休息几天也就好了。我们回去继续婚礼吧?” 谢母刚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只是斜睨着赵江夏。 赵江夏也不看她,慢慢蹲下来与谢泉视线齐平:“阿泉,我跟宾客说,婚礼先暂缓。” 谢泉倏地张大眼:“为什么?我没事的,婚礼可以继续。” “你这样,确实是不方便。而我也有些事情没有考虑清楚。”赵江夏缓缓道,“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吗?” 谢泉的眉眼瞬间变得冷漠,突然他冷哼一声:“所以,你是后悔了?你不想嫁给我了?” 谢母虽说不想让他俩在一起,却更不想看到自己儿子被拒绝,当下冷笑:“怎么?这是另攀了高枝,嫌弃我们家阿泉来了?” 她的目光在许靖远身上溜了一圈,心中暗赞这人的样貌气度,倒是越发笃定赵江夏是变了心。 孔令窈触到她的目 分卷阅读64 光,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忿来。她默默向许靖远靠近,附到他耳边说话。谢母一见,眼中的鄙薄更盛。瞧来这两人倒像是一对,赵江夏这是准备当个小三呢? 赵江夏却也没留意她的话语和神情。她知道谢母自来不喜欢她,也早学会了屏蔽来自谢母的恶意。 “我见到了芋圆。”她低声说着,看见谢泉的瞳孔骤然缩紧,“它带着一群猫,将我家搞得乱七八糟。” “你在胡说什么,芋圆已经死了。”谢泉咬着牙,从齿缝中憋出话来。 赵江夏注视着他:“不管怎样,芋圆已经成为我俩之间的结。我解不开。我想再好好考虑这件事情。而最近,你要小心。它,也许会来报复你我。” 谢泉没有说话。他应该去反驳的,告诉她这只是她的幻想,芋圆死了,不会来报复他们。 可是他只是沉默。 赵江夏起身:“你要住院,还是回去?我送你吧。” 谢泉说道:“二楼17号。” 他家在梅市,往返不易。索□□了几天住院费,稳定后再走。 一行人沉默着向电梯走去。 路过拐角处时,突然有放置着体检采样的架子倒下来,直直倒向赵江夏二人。 “小心。”许靖远身手敏捷,堪堪将架子撑住。那上面的样本却都掉落下来。也幸好是用塑料采样瓶装着,否则那一堆排泄物砸到身上,也是够可怕的。 几人心有余悸,李婉却是忍不住抱住许觅夏的手。 “猫……”她说。 黑猫蹲坐在楼梯台阶上,一双幽绿的眼瞳看着他们。 “芋圆。”赵江夏低唤一声,想走上前去。 “喵——”黑猫顿时跳开,拉长身子作出攻击姿势。 嘈杂声传来:“怎么回事?什么倒了?”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会把采样架弄倒的!” 护士和保安跑过来,对他们怒目而视:“要是把病人的样本弄坏,你们可是要负责的!” …… 一通忙乱解释后,再回头,又哪里能看见黑猫的影子。 安顿好谢泉,赵江夏并没有久留。但她也不想回去。这一场乱七八糟的婚宴,就这么虎头蛇尾无疾而终。 李婉陪着她,两人坐在医院的长凳上。她抹着脸对许靖远等人笑:“元宵佳节,原本小婉是想请几位好好玩的,没想到却让我给拖累了。” 许靖远摇摇头:“这也是一种缘分。” 赵江夏愣怔了一会,问他:“道长,能不能,把芋圆召唤过来?我想试着跟它沟通一下。” “不用了。它出现了。”许靖远淡淡看着不远处隐在花丛下的黑猫,“不过我想,你和它是讲不通的。” 这只猫鬼的出现,一是埋葬方式不对,地气引发回魂,而肉身被拘禁,致使魂魄怨气滋长,化为猫鬼,二则它生前有怨,想要复仇。两股怨气一叠,早就冲淡生前对主人的眷恋,只留下报复的欲望,又怎么会听得进去赵江夏的话。 而要阻止猫鬼复仇,让它早日投胎轮回,除了挖出它的尸体超度外,剩下的方法,也只有—— 许靖远想起在不久之前,他从吴兴德处学来的玄蕴咒。 所谓玄蕴咒,是与诸路仙真神将结缘,日后法成之时,可得其相助。 吴兴德教他的,却也不是正经的玄蕴咒,是他自己琢磨后研究出来的,本意与召唤差不多,乃是借助真神或灵体的力量,甚至召唤本体来帮助自己。 若要降服猫鬼而不伤其根本,那么唯一能借助的便是—— 许靖远将龙蛋递给孔令窈,双手掐诀,口中默念:“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兹有猫主,以感我书。” 他以手作笔,在空中虚划,符脚收尾,仿佛有金光绕过,许靖远断喝一声:“猫主下降,以昭其冥。” 仿佛察觉到危险,黑猫缩起脑袋,四肢不断向后退去,想夺路而逃。 然而有什么东西阻住它的去路。 黑猫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什么揪起,而那危险的气息让它丝毫不敢动弹,耷拉着脑袋拉长身子被人托在了怀中。 它浑噩的、充满怨气的脑袋似乎一轻,好像清明起来。它仰头去看托住自己的人。 那却是个猫首人身的神明,头戴将军冠,冠上紫金长羽翎,身穿铠甲,腰间佩剑。他注视着黑猫,瓮声瓮气:“这是哪里来的小猫鬼,怨气还不小。” 几个女孩子早已惊呆,许靖远却跨前几步,拱手行礼:“见过猫将军。” 猫将军俯视着许靖远:“是你召唤本将军?” 他上下打量一番,讶异道:“你这小道士,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啊。” 许靖远笑道:“无计可施,才出此策叨扰将军。劳将军走这一遭,小道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他将事情同猫将军说过一遍,道:“它到底不该再因报复之事而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分卷阅读65 它主人也希望能让它好生进入轮回。将军主天下之猫,想来它能听您的劝。” 猫将军大大咧咧盘腿坐下:“本将军见天在那神庙里,都快发霉了。你让本将军走一遭,倒是能松乏松乏筋骨。” 他问黑猫:“小猫鬼,你有什么冤要说的?” 黑猫喵喵叫着。 “他断了一条腿,也算了结因果了。这事可就到此为止吧。” 黑猫又叫了几声。 “你的女主人看起来也不会嫁给他,放心吧。” 黑猫着急起来,在猫将军的手上猛踩两下。 “你说他不是之前那个他?”猫将军一愣,“什么意思?” 他抬起脑袋,冲黑猫所指的位置嗅了两下,顿时掩住口鼻:“呕——这令人讨厌的气味。” 许靖远在旁看得奇怪,问猫将军:“将军,这猫鬼,说了什么?” 猫将军道:“它要继续报复,这事本将军是不允的。稍后我带它走,你去将它超度了,也就罢了。不过,它说那个人类,不是之前那个人类。” “什么意思?”许靖远眉心一跳。 倘若谢泉不是原来那个谢泉,那么,是他的躯体被孤魂野鬼占据,才导致他性情大变吗?可是刚才他并没有察觉到鬼气,孔令窈的阴阳眼也没看到什么其他东西。 猫将军沉吟片刻,歪头问许靖远:“最近有不少野猫到我庙中,说很多猫被人打伤打死。你可有听说?” 许靖远一怔,顿时想起他在宠物医院看到的那些猫。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浪一直爽,等到写文的时候脑壳都要揪破了。 最近在家办公,感觉比上班的时候要累。 但是让我再宅上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游灯 夜幕渐渐降临。远近灯光亮起,便连医院廊下都挂起了花灯。 桐市灯俗由来已久,灯烛之盛闻名遐迩。至元宵佳节,万灯齐挂,长街一望如同星河,而花灯如星子,其华灿灿,其光灼灼。 李婉及赵江夏没有再回去观潮村,打电话简略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一应事务都交由赵父赵母处理去了。说是逃避也罢,赵江夏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去收拾那一摊子事。不过从赵母的电话来看,观潮村村民也并没有多议论这事。在他们心中,或许元宵节的游灯更重要吧。 所谓游灯,若从大范围来看,便是游街。有的村子做了十分别致的龙灯,众人合备龙头龙尾,中间插进各家各户的灯笼,全村人擎着这条巨大的灯龙,绕村游、行。便是在桐市市区,也有所谓踩街活动,举着灯笼游、行不说,还有化妆成各种人物,沿街表演的。每当这时,街两旁就挤满了人,欢声笑语不断。 李婉陪同赵江夏,孔令窈拉着许觅夏,几个女孩子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潮,仿佛波浪一样,被前拥后挤,进退全靠旁人的力气。孔令窈倒是觉得挺新鲜有趣的,其余三人却有些难受。她们也算自小经历这些,觉得每年也就这样,除了热闹,也没什么其他的。 “有趣,有趣。”一只大手将她们提溜出来,四周响起惊叹声。 孔令窈回头去看,竟然是那位身穿铠甲的猫将军。他身形高大,提溜着她们的样子就好像提溜着几只小猫咪,还是那种揪着后脖子的拎法。 “哇,这cos的什么?猫神?”旁边有人大声问着,也不时响起手机拍照的声音。 孔令窈原本在惊讶猫将军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然而环顾一周,发现周围的人只有感叹的,竟然没有人产生疑惑或恐惧。 她想起方才踩街走过去的一堆堆奇形怪状的人物,突然之间能够理解了。 猫将军转头对着旁边的许靖远道:“我也去里头玩玩。” 许靖远笑着点点头。 猫将军便拨开人群,汇到游街的队伍中。立刻有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孔令窈等人跟在许靖远身边,听他说着走过去的这些都是什么神明或者精怪。比如那有马牌鸣鼓开道,由八人大轿抬着的是城隍,轿前还有执香童子和鬼判;又比如那位身穿盔甲,手中执剑,左脚踏龟右脚踏蛇的,是玄天大帝。还有那紫姑、井神、羽衣人、方相鬼,等等。 孔令窈听他如数家珍,忽然问道:“道长,这些究竟是人扮演的,还是……” 她又抬头看了一下跟人谈笑风生的猫将军,突然有种那些游街的人与猫将军是同类的错觉。 许靖远一眨眼:“你猜?” 几人悄悄倒吸口气。 许靖远笑道:“没有那么多。很多神明是很忙的。比较闲的一些小神灵或者精怪会混进去,比如那个方相鬼,还有那边那个夜叉。看见那个人脚下的小家伙没有?那是域,成语含沙射影说的就是它。” 游街时太过热闹,各种人气鬼气灵力庞杂交糅,孔令窈一时分辨不出真假也是正常的。 许靖远这么一说,不光是孔令窈,其他几个女孩子顿时也兴致勃勃 分卷阅读66 地围过来询问。一开始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加上周围人多,倒也没被听见。只是当许靖远在跟他们介绍那些神明精怪时,周围的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一时间好像都在听许靖远科普了。 李婉又逮着一个陌生的扮相问了许靖远半天,这才心满意足:“我从小就见这些游街人,觉得每年都是一样的,好无趣。这下总算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了。” 其他人也在心中点头赞同。桐市的神怪信仰太多,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那么多神究竟都是做什么的。这个小伙子倒是如数家珍,清楚得很。他这么一解释,一说这个典故,可真让人觉得长见识呢。 等到游街队伍过去,人群便轰的散开。大型游街结束,接下来便是个人的游灯啦。 所谓个人的游灯,也就是点上一盏灯笼,走街串巷。桐市这边惯常用的是传统的纸灯笼,在中间的小铁片上固定一个小蜡烛,点燃后缓缓提起它到处走。纸灯笼五颜六色的,有的还会画上简单的花草图案,烛光通过纸透出来,朦朦胧胧的,实在有种梦幻般的陶醉感。 孔令窈被许觅夏塞了一个纸灯笼。年轻的闺蜜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窈窈,不要害羞,大胆上。” 孔令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用力一推,差点摔到许靖远身上。许觅夏挥挥手:“道长,照顾好我们窈窈,我们三去买点东西,晚点江滨路见。” 孔令窈顿时明白闺蜜说的是什么意思,俏脸一下涨得通红。她尴尬地站直身子:“抱歉,道长,我……” 许靖远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他随手也买了一个蓝色纸灯笼,提在手上:“孔老师,咱们去哪里?” 孔令窈一愣,心中倒是升起雀跃之感。 “咦?”许靖远突然一顿,手向孔令窈耳边伸来。 孔令窈一怔,脸轰的一下如同番茄一般,无措地垂下头,手软得连灯笼都差点握不住。 “你的耳边灵好像挺不安分啊。”许靖远说着。 孔令窈那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凉下来,好像四肢都在发麻。她苦涩地抬头,看见许靖远手上托着她的小耳,将它放到龙蛋上。 龙蛋一直被放在布袋子里。它太大了,抱着它的话总是要引起话题,索性放在袋子里,谁也看不见。 小耳趴在龙蛋上,好像在跟龙蛋对话。 “走吧。”许靖远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提着灯笼。 孔令窈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为方才自己那一瞬间的自作多情感到难堪和尴尬。 街上人流如织。每人手上都提着灯笼,纸的、塑料的、电子的,有的还唱着歌。廊下灯火与手上烛光相应,光影在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都不说话,都不说话。”小耳小小声地跟龙蛋说着。 龙蛋略微跳动几下。 “噫,难过,窈窈好难过。” 许靖远突然侧头问孔令窈:“孔老师,春节过得愉快吗?” 孔令窈一怔,唇畔牵起温柔的笑意来:“嗯,很好呀。” 许靖远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不用勉强自己笑的。” 孔令窈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却是笑得更开心。 “我知道,没有勉强。” 我的情绪,你似乎也是有注意到的呢。 “窈窈笑了,窈窈开心了。”小耳又小声地说起来。 许靖远感受着手上龙蛋的跳动,忍不住将袋子挂在手上,大拇指与中指一扣,在龙蛋顶上弹了一下:“这么重就不要乱跳了,小心掉地上做龙蛋液。” 龙蛋顿时大幅度摇晃起来,直要往他身上撞。 孔令窈慌忙要抱住龙蛋,龙蛋突然往旁边一甩,孔令窈扑了个空,直接撞进许靖远怀里。 !!! 她手上的灯笼掉到地上,倏地一下火舌舔上糊纸,瞬间灯笼燃成灰烬。孔令窈手足无措想要从他怀中逃走,却好像被什么定住手脚,动弹不得。 她的额头抵着许靖远的胸膛,好像能感受到那怦怦的心跳声。他的衣服上缠绕着一股檀香,悠远绵长。 孔令窈,快起来。她对自己说。可是,没法动,根本无力动弹。好像一块软绵绵的年糕,与他贴合着无法分离。 耳边响起许靖远的轻叹,好像是他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 “顽皮。”这么一声宠溺温柔的埋怨,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手脚瞬间被去掉束缚。 孔令窈像根小弹簧一样,迅速从许靖远身上弹起。她张口结舌,双颊通红,看着许靖远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跺跺脚,转身跑了。 “哎,孔老师。”许靖远顾不上落在脚边的燃尽的两个灯笼,向前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无奈地叹口气,他开始大力敲打龙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枉费她对你那么好。” 龙蛋不动。龙蛋装死。 许靖远揉了两下额头,忽视掉自己被孔令窈靠近的一瞬间那紊乱的心跳:“算了,还是先找她吧。” 孔令窈那样的体质, 分卷阅读67 在这不少神灵精怪混在人群中的夜晚,可是相当危险的。 城市的喧嚣渐渐褪去,独留那轮圆月高悬夜空。 谢泉坐在轮椅上,从窗外望去,看见那一轮月。他唇角泛起笑意,从怀中掏出一枚木雕,将它摆放在窗台上。 月华与风精缓缓汇入木雕中。 “喵呜——”室内突然响起一声猫叫。 谢泉脸色大变,劈手将木雕塞入怀中,调转轮椅。 一只皮毛光亮的黑猫卧在白色床铺上,它身后则盘腿坐着天下猫主。猫将军半眯着眼,一手轻轻抚着黑猫,一手搭在膝盖上。 “真是讨厌的味道。”猫将军说道。 谢泉缓缓垂下头:“猫将军。”他的声音变得分外诡异,像是嘶哑的妇人音。 猫将军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本将军不管你们的事,不过,如果你们再随意伤害猫的话,那就别怪本将军大开杀戒。” “谨遵将军之命。”谢泉低声说着。 “记住你的话。”猫将军的声音似乎已经远了,谢泉抬起头来,床铺上一如之前的整洁,仿佛方才上面卧着的猫鬼与神明只是他的幻觉。 “唔。”谢泉喉间一甜,又觉得口鼻处有热流划过。他随手抹了一把,手上尽是血渍。 真是记仇的猫鬼,在猫将军的制止下,都能偷偷阴他一把。 谢泉不在意地将自己推到床边。 还真是有点后悔,杀了那只猫,惹来猫主的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的时候,元宵节会去村里的长坡上游灯。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出来。 最开始是纸糊的灯笼,压成一个扁扁的,点上蜡烛后提起来,就是一个长长的灯笼。 后来买那种电子的,会唱歌,外面有时候会画仕女图,十二钗什么的。 今年的元宵节因为疫情是在家度过的,但是仍旧窝在家里哈哈。 ☆、换魂 元宵后,赵江夏便不曾再和谢泉见过面。而谢泉也并未找她,两人仿佛一对陌生人,丝毫看不出曾经将要共同步上婚姻的殿堂。 谢母忍不住在谢泉面前抱怨赵江夏,却被他打断:“妈,之前你不是讨厌我们在一起吗?现在应该开心了吧?” 他的神色看起来阴郁,谢母却不疑其他,只当他是因为赵江夏而心情不好。眼见儿子神色不虞,谢母也不敢再多说,转而与他商量出院的事情。 谢泉看着她:“妈,我想在桐市定居。” 谢母神色大惊:“你不会还想要跟那丫头复合吧?我不同意。” 谢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仍然柔声道:“她是要回梅市的。” 谢母松了口气,想了想:“也好,先在这里买套房,把你的腿养一养。总归两边不算远,往返也不是大事。” 谢泉笑起来,伸手抱了她一下:“谢谢妈。” 谢母倒是满心欢喜起来。自从因为婚事而与儿子生分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同自己这般亲近了。 李婉则陪着赵江夏回到梅市。她们学校开学晚,还有一礼拜的假期。担心表姐心情不好,她自告奋勇跟着赵江夏回去,还带了记着超度芋圆的方法的笔记本。 许靖远那晚回去后,就去找了吴兴德,将他所知的事情捋了一遍。两人心中隐隐都有了猜测,谢泉所谓的死而复生,应当是被上了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同样死而复生的李一保还有王茗呢?或者还有其他这样的人吗?谢泉三人复生的契机是什么?他们中有什么共通的东西? 而凭着许靖远的能力,竟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侵占了谢泉的身体,那么这东西,应当是十分可怖的。 在不知不觉间,一个人的躯壳里便换了一个灵魂。这样的事情若是细思,便会觉得毛骨悚然。当所有人的灵魂都被侵占后,世界将是怎样的?根本无法想象。 而,原本的灵魂,是被吞噬,或是入了轮回?即使他们最后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将它驱逐出来,那这些人,还能存活吗? 也因此,这件事情成了黎阳观的大事。许靖远与吴兴德,甚至于姜飞都开始外出探寻。至于大管家吴明越,他开始网购各地的报纸,上网浏览各种论坛信息,企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猫鬼一事,许靖远自然是没有彻底放开的。他心中隐隐有预感,在这件事情中,猫应当是极为重要的,甚至于那位猫将军也许都知道些什么。 但他已然抽不开身,所幸超度猫鬼一事并不算太难。芋圆已经被猫将军带走,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猫尸挖出,用符咒为它超度,将它悬挂在树上。 这事谁都可以做。 李婉便自告奋勇。 她俨然是个玄学迷,早看不出当初对这些事嗤之以鼻的模样。 赵江夏在梅市郊外租了一套房子。 梅市市内房子租金高,但郊外却是很便宜的。赵江夏租的这套房子是自建房,主人家搬到市内居住,便将这套房子 分卷阅读68 出租。 当初她与谢泉两人在这里租房,本是因她当时做着自媒体,需要一个大而清幽的环境。而谢泉当时正在创业,又苦于被家庭阻力所扰,索性一起住到郊外来,清净自在。 不过后来谢泉渐渐忙起来,她又找了新工作,其实两人已经不怎么过来住了。谢泉在市区有套房子,他们一起住在那,连同芋圆。 芋圆死后,赵江夏待在谢泉的房子里就觉得很难过,于是又搬到这里住,也将芋圆埋在这附近。 芋圆葬在一棵梅树下。梅市之所以以梅命名,就是因为它遍地都种着梅树。晚冬,梅花渐落,洋洋洒洒落在那个小土包上,好像给它盖上一层小棉被。 赵江夏怔怔地看了许久,这才小心地将那些梅花捧起放到一边,用小铲子将小土包挖开。 芋圆躺在盒子里,尸身一点变化也没有,就好像这么多天,它不过是躺在小盒子里睡着了。 李婉看着表姐难过的模样,叹了口气:“表姐,后面的事情我来吧。” “喵呜。”柔软的仿佛在撒娇的猫叫声。 赵江夏惊喜地回过身,看见那只蹲在地上歪着头看她的猫。 “本将军打算让它做我的猫判官。”猫将军将黑猫拎起,放在肩头。 好像被召唤了一次后,猫将军就喜欢上在人间浪的感觉。无事时他会化成大猫在外行走,这次约莫是为了商量猫判的事,竟然还跟到梅市。 李婉和赵江夏哪里懂,虽然听起来似乎对芋圆不错,不过专业的东西还是要问专业人士。于是转身就对许靖远打了电话。 许靖远的声音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还有些失真,但语气里藏不住的惊喜:“成为猫判,半只脚就踏入神籍。恭喜了。” 也算因祸得福,即便是去转世,芋圆也不一定能投到好胎。而跟了猫将军,享受他座下的香火,自此踏入另外一条道。 猫将军看着赵江夏也止不住的喜意,哼了一声:“跟着本将军自然是好的,还需要去问那个没毛的小道士,你们也真是蠢。” 赵江夏觉得这个看起来高大的神明就是一只傲娇的大猫,她抱着装着猫尸的盒子,仰首问:“等超度好芋圆后,我请将军吃一顿吧?” 猫将军抖了下耳朵,身后的尾巴不自觉摇了起来:“凡间的食物,我看也没什么好的。” 不多久后,李婉看着化成银灰大猫,埋头在猫食盆里吃得抬不起头来的猫将军目瞪口呆。芋圆小小的身子在食盆周围绕圈,挤不进去不说,还时不时让大猫的大尾巴扫开。 真可爱! 两个女孩子捧着脸,内心尖叫。 李婉忍不住拿起手机录视频,神明也真香,嘻嘻。她觉得自己的漫画又有了新题材。 饱饱吃了一餐后,大猫卧在沙发上,双眼半睁半阖。还未上任的猫鬼芋圆悄无声息地跟在赵江夏身后,随着她忙碌的身影奔波。 赵江夏在床上铺一条大浴巾,将一些零散的小东西往上放。 李婉看着她收拾:“表姐,你真的决定分手了?” 赵江夏一顿,低声问她:“小婉,你听到猫将军之前的话了吧?” 李婉点点头。 借魂、换魂……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 “现在想想,他确实……根本就不是我的阿泉了。”赵江夏手下不停,李婉却能看见有小水珠滴落在她手上。 李婉没有再问,而赵江夏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当初谢泉送她的那些小东西。她自然不会将这些丢掉或者寄回,只是睹物难免思人,也许到未来的某个时间,她能够放下心中的芥蒂,甚或者,等那个侵占了爱人身体的魔鬼被赶走,他还会再回来吧? 李婉陪着她,将那些小物件一一分类。忽然她一怔,伸手拿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小小的墨条,丝毫不起眼。她鬼使神差将墨放到鼻端,深深一嗅,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江夏看到了她的动作:“这是我买来给阿泉的。” 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总会愣怔一会。李婉猜她是在回忆当初得到这些小玩意时的情景。 现在也是如此。她拿过李婉手中的墨:“阿泉那阵子太忙,可是越是忙,精神越是亢奋,整晚整晚睡不着。我在网上看到人说这个墨有安神的作用。虽然将信将疑,不过总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就买来试试。别说,效果还真的不错。” 李婉吞咽口水:“是哪里寄来的?” “哎?说起来,好像是咱老家那块。荔芒巷吧?” 李婉手一紧。 她拿起手机,对着墨拍了张照片,发给许靖远。 赵江夏看着她的动作,顿时也紧张起来:“小婉,这墨,有什么问题吗?” 李婉强笑:“没有,我就是看着不错,拍一下好TB找找。” 赵江夏道:“我把地址给你就是了。不过好像他们家没再卖了。” “是嘛。”李婉敷衍几句,匆匆跑出房间。她怕自 分卷阅读69 己再多说两句就要露陷。 许靖远曾经说过,这个墨有问题。不知道它对于谢泉的影响有多大。如果……是它害了谢泉…… 那么怎么能够让表姐知道,让他们成为如今这样的源头,其实可能是她自己? 许靖远的信息很快到了:在哪里发现的? “表姐家。她买了送谢泉的。” 许靖远一怔。所以那份名单不全吗?他当时探访的人里头并没有赵江夏和谢泉。 “把它带回来吧。”许靖远斟酌良久,敲下这句话。 谢泉用了王茗的墨。王茗自己也是用过墨的。这就是共通点。 得到李婉一个ok的回复后,他又想了想,输入一句话。 “你爷爷有没有买过墨?” 李婉看着这行字,突然脊背发寒。 死而复生。那天看到橘猫被撞后一脸的厌恶。 以及不再去喂小区里的流浪猫,反而整天关在卧室里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爷爷他,也被换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觉得好平啊,木有一点波澜…… 而且还好跳跃2333,这习惯真是难改 今天天气不错,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疫情已经过去了。但是一上网,又好多丧丧的消息。 还好有小说帮我们排解寂寞,对吧。 ☆、找人 孔令窈在灯下批改作业,小耳趴在龙蛋上不知道说着什么。小南有些惧怕龙蛋上的神力,干脆趴在孔令窈身边看她改的作业。 歪歪扭扭的蚯蚓文,他也看不懂。孔令窈倒是想教他英语,不过小南觉得那念起来跟咒语似的,也不爱学。孔令窈便另外找语文老师借了书本,教他认字。 小南学得快,如今也能看点画册,回去还会给大叔们讲故事。 龙蛋在床上蹦了两下,孔令窈没注意到,它索性从床上蹦下来,趁着孔令窈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蹦进她怀里。 依恋般地蹭了一下孔令窈的下巴,龙蛋烦恼于自己无法开口,而小耳的灵力不足,都没法帮它传话。 被嫌弃的小耳委屈地低下头。就算它能传音,因为许靖远的缘故,也没法向孔令窈传递除了预言之外的话语呀。 “怎么了?”孔令窈一手握笔,一手温柔地抚摸它的顶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噗嗤笑道:“该不会是在黎阳观过得太开心,都不想回来了吧?” 龙蛋气哼哼地蹦了两下。 笨蛋。要不是为了你,我哪里愿意待在那里!只有我在黎阳观,你才能找理由去找我,然后才能跟许靖远接触好吗! 孔令窈没听到它这番心思,但说的话倒像是应和它:“道长最近很忙呢,都不在观里,也没法照顾你。所以还是要委屈你跟着我啦!” 笨蛋笨蛋。跟着你才不委屈。 孔令窈用龙蛋撑着下巴,继续批改作业,思绪却不由飞远。 原本说好要为他补习英语的,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元宵夜的尴尬仿佛并没有消除。虽然后来许靖远还是找到了自己,但回去的路上两人总是沉默着,好像挺别扭。如果那时候自己说点什么,可能就不会这样吧?说起来,明明当时厌恶于谢泉母亲的怀疑而暗搓搓地做小动作好像宣誓主权,但面对他的时候怎么又那么弱,连话都不怎么敢说? 孔令窈越想越羞恼,禁不住闭着眼睛死命晃头,好像这样能将羞恼感甩出去一样。 等睁开眼睛时,发现小南站得远远的,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顿时尴尬了。 心思有些混乱,索性拿去手机。置顶头像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字,好像看着它就能看见那人正经的模样。但其实他有时候还挺自恋,偶尔也会脱线。可是正经的时候真的很可靠,让人很安心。 “事情还顺利吗?”孔令窈问他。 “有点发现。很快回来。”没过多久,那边的回复就发过来。 孔令窈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瞬间就定下来。将手机放在一边,怀里揣着龙蛋,专心修改作业。 等他回来,培训课程就能安排上了。 许靖远确实是有点发现。他早先就怀疑当初那批买墨的客户有问题,于是极有目的性地去探查。加上李婉给他发的照片,他越发确定,和王茗的墨绝对有关系。 回到黎阳观,吴兴德等人已经在等他了。 他也不废话,将记录一摊:“八成人都出现性格大变,厌恶猫的问题。他们家人讳莫如深,有几个悄悄对我怕是中邪。我问他们有没有出现死而复生迹象,有些人犹豫很久,跟我说有。” 吴明越也拿出本子:“我翻了近半年的报纸,还去各地论坛看了一下,确实有几篇报道。” 《进火葬场前苏醒,家属痛斥医院罔顾人命》、《豪门争端反转,懦弱大少突变霸道总裁》…… 许靖远随手翻阅几篇,深吸口气:“看来 分卷阅读70 ,还要再找一趟王茗。” “我去吧。”姜飞沉声道。 仿佛想起什么,吴明越笑了笑:“让小飞去吧,他熟。” 荔芒巷仍旧是之前是之前的模样,一冬不曾让其萧瑟半分。 王恒提着水桶,准备去清理老宅。 他是从父亲口中听到那个关于大奶奶的故事,而父亲又是从何处得知的,他并不知晓。 但他每每想起时,总觉得那个大奶奶十分可怜。可若要说可怜,那个年代又有谁不可怜呢? 虽然黎阳观的道长已经将那束头发烧毁,但父亲仍然选择让这间旧宅保持原样。 “即便人不在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也需要有东西去承载,让后人去铭记。”父亲这样说着,“阿恒,有空多去打扫打扫,别让它荒废了,但,也别破坏它应有的样子。” 王恒看着门前匾额。因为时常来打扫的缘故,之前那蛛网盘结的模样已经不见了。 他放下水桶,拿出抹布,细细地擦起门框。 “你好。” 有古怪的腔调在耳边响起。 他抬头。看见廊下站着一个人。 这人的身子很高,他眯眼望去,觉得约在一米八以上。他穿得很古怪,黑色宽檐帽,遮住半边脸的墨镜,一身黑色斗篷,领子立起,将下边脸也遮了个严实。如此看来,一整张脸竟是完全看不清的。 “请问,姜飞,在,这里吗?”那人问着。他似乎是个外国人,讲话的腔调很怪异,说话一顿一顿的,带着生涩感。 “姜飞?”王恒摇摇头,“这里没有姜飞。我们这一带,姓王的比较多,没听说姓姜的。” “怎么,会呢?他说,他就住在,这里。”那人别扭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看了看。 王恒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白,是那种丝毫没有血色的白。而他似乎很怕太阳,努力地将自己藏到廊下阴影里。 “你,看。”他将纸递过来,“这个地址,没错吧。” 纸上写着荔芒巷05号,王永财。 王永财,是那位受人尊敬的老爷子,他的太爷爷。 王恒诧异地看着纸:“地址是这没错。” “这个,人。”那人指着王永财的名字,“是姜飞的恩人。他,收留了姜飞。” 王恒咋舌。 他忍不住道:“这个王永财,是我太爷爷。要是姜飞是被他收留的,那姜飞肯定不在人世了吧。” 那人摇头:“不会,他就住在这。” 王恒觉得跟这个人讲不通。而且这么一副古怪模样在这里,别是有什么企图吧?或者,他是个疯子? 王恒推开门:“总之,这里没有姜飞,你去别处问问吧。” 那人却跟着挤进门:“我,不信。我自己,看。明明有,他的味道。” 仿佛一瞬间,那人就从门口到了正厅,消失在王恒的视线里。 “喂,你别乱进别人家!”王恒跟着冲过去。 却见那人在后轩,抚着那如同新棺一般的棺材:“你还说,他不在这里。这里,明明是,他的家。” 王恒身子一僵,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人进了后轩,仿佛觉得轻松许多。 “你们这里,太阳真大。”他将帽子和墨镜取下。 他一头金发,瞳孔是海水般的蓝色。皮肤极度苍白,甚至能看见眼周青色的血管。 “我有点,渴。”他盯着王恒,缓缓拉下披风的领子。青白的唇瓣微启,露出两颗尖利的犬牙来。 “您这么热情,是否能,给我一杯血喝?” 王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外国男人,他的眼睛好像天空或者海水的蓝,里头盛着满满温柔。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只能看着男人优雅地走近,缓缓靠近他的脖颈,甚至于那冰凉的犬齿已经靠上颈动脉…… “你还要再尝尝玄雷轰顶的滋味吗?”一道声音冷冷响起。 犬齿一顿,迅速抽离。王恒听见男人欢乐的嗓音:“哦,honey,我的甜心,我找到你了。” 姜飞冷冷地抬脚,将扑到面前的男人踢到一边。男人蹲在角落,委屈地嘤嘤嘤:“honey,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们,国家,好严!我差点,被泼了黑狗血……你还这么,冷淡,呜呜呜……” 姜飞不理他,走到王恒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王恒身子一松,差点委顿在地。他扶着膝盖,颤栗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个面目英俊的中国人,虽然冷了点,可是他触碰自己的手是热的。这是个活人。 “他,他……”王恒指着外国男人,“他是吸血鬼!” 姜飞瞟了他一眼:“他是个中二病患者。” “啊?” “脑子有病,喜欢演戏,装吸血鬼。”姜飞翻个白眼,“你先回去吧。” “不……”王恒还没回过神来,却下意识反驳,“这里是我们家老宅。 分卷阅读71 你们为什么要进来。” “来祭奠故人。”姜飞淡淡说着。 王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老宅,回到家的。他浑浑噩噩在心中反复思量,突然浑身一抖。 故人……什么故人…… 是王老爷子,还是大奶奶……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了。而那个人,他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姜飞又将黏到身上的某吸血鬼踹开:“爱德华,你够了。” “嘤嘤嘤。” 姜飞有点头疼。 这个人简直是他的克星。 如果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神明,他也不会招惹上这么个家伙。 当年他跟着吴明越出境驱邪,就是抓的爱德华。这家伙在老家折腾不够,还偷偷摸摸踏上华国,做了不少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国家跟他老家打好招呼,安排了吴明越过去,想着就是僵尸与吸血鬼某种程度上也是同类,应该能制住爱德华。 谁知道这家伙当初在华国时,不仅伤了不少人类,连神明都招惹上了。那位掌管同性姻缘的神明本身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家伙,说是给爱德华赐福,不就是给他一段同性姻缘吗? 这倒也罢了,鬼晓得那位神明在想什么,竟然直接将他俩拉在一起! 不就是从前不知事,说过他长得像女孩子,竟然就这么记仇,用这么个法子报复他! 又一次将爱德华从身上撕下去,姜飞面无表情地咬牙:“兔儿神,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就是文案排雷的由来啦。 不过后续并不会有太多着墨。 明天要去上班了嘤嘤嘤,在家蹲久了就真的很排斥上班,明明在家办公也做得不错啊! 昨天天气好,然后从昨晚开始到现在还一直在下雨。早上躺在床上听雨声,一点也不想爬起来。 ☆、到访 许靖远很快就见到回来的姜飞。 他颇有些讶异:“这么快?” 姜飞道:“没找着人。” 王茗爷爷说,从王茗将客户名单给了之后,他就关了网店,又外出去了。想必又是去寻制墨的材料。 从王茗爷爷的描述来说,王茗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许靖远总觉得线头就在他身上。 吴兴德在旁边突然问:“海麒麟是否知道些什么?” 许靖远一愣。 他们似乎都将海麒麟遗忘了。 许靖远出门的时候,在观外遇见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蹲在墙边,也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脸冲着观门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人。 许靖远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他默默开了天眼,看见那个人敏锐地往自己这边一看。 “honey~” 许靖远恶寒,看着那人朝自己扑过来,还没等自己动作,就倒飞出去。 姜飞收回长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去办事。” 许靖远茫然地看着姜飞将那人拎走。是他眼花吗?两人身上的姻缘线是什么情况? 孔令窈上完课,又留下来辅导了一下作业。出了教学楼,便看见许靖远站在一棵树下,看见她就挥手。 来不及思考什么,她脸上露出恬美的笑容,一路小跑过去:“道长,你怎么来了?” 许靖远道:“我有事情找你。” 孔令窈脸上一阵红:“那,去我宿舍?” 许靖远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看着自己的烈士英灵。 虽然寒假的时候来送过几次祭品,但这些英灵好像挺担心自己对他们的孔老师做什么似的。之前听说他是孔老师的朋友,一个个眼神都不对劲,现在又好像围观猴子一样…… 孔令窈也发现了,颇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道:“道长是我朋友,有事来找我的。” 她因为小南的关系,同这些英烈也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个个都是古道热肠,平时觉得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利,就拱在自己身边保护。 为首的英灵挠挠后脑勺,笑起来:“没事,没事,我们就看看。” 他们果然没跟着两人走。不过许靖远听到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到底是不是孔老师的男朋友啊?” “我觉得挺像的。看起来合适。” …… 是太过寂寞无聊吗?怎么八卦在哪都有? 孔令窈的宿舍收拾得很干净,里头虽小,但一应东西俱全。许靖远一进门便看见放在床上的龙蛋,它大约是怕孔令窈的同事突然进来,于是直挺挺地装着一个完美的抱枕。 察觉到令人熟悉的气息,它一个鲤鱼打挺滚直了,冲着许靖远的方向蹦过来。 许靖远抱着它掂了掂:“小龙王,你可又重了。” 龙蛋猛地往上一蹿,差点磕到许靖远的下巴。 “好了好了,不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破壳啊?”许靖远摸着它的顶部。 分卷阅读72 本王怎么知道?浪费那么多年力气给那只蠢蛇,都让它化龙了,一时半会能补得回来吗! 孔令窈泡了杯茶。桐市茶文化盛行,但孔令窈没什么时间学,因而只是备了茶包。 “道长忙完了吗?是准备开始培训了?” 许靖远顿时有点狼狈:“呃……暂时还没法开始。我来是有其他事情。” 孔令窈心中失落,又勉力振奋:“我能帮得上忙吗?” “当然。”许靖远将事情经过讲给她听。 当初海麒麟以海神之名,将他的涎液结晶交给王茗,令王茗产出的墨具备使人离魂的契机。 当时只当海麒麟是为了吞噬人类的魂魄,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也许是海麒麟与什么妖物勾结,他吞魂,妖物侵魂;或许海麒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妖物趁那些人没了魂魄后占据他们的身体。 不管怎么样,海麒麟这必然是有点线索的。 孔令窈听他说完:“所以道长想让我问问海麒麟是否知道这事?” 见许靖远点头,她颇有些苦恼:“我觉得他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 之前问他小龙王的事情,他就不曾讲。孔令窈有些讨厌他,之后便不曾再进入宝镜内。 “试试看吧。或许他被困一段时间,就想通了呢。” 孔令窈进入宝镜中。 法螺已经重新焕发出金色的光芒。它静静地躺在黝黑的土地上,仿佛被人遗忘。孔令窈看着它,突然心中一动,将它握在手中。 海麒麟看起来则比之前狼狈许多。业火先是销蚀他的罪业,之后便会灼烧他的灵魂。倘若他一直在宝镜之中,或许有一天会重新获得一个澄净无比的灵魂,但也或许从此灰飞烟灭。 他有气无力地看了孔令窈一眼。 这一眼让他瞪大眼睛:“你,你找到小龙王了?” 见孔令窈点头,他沉默良久,半晌才冷哼一声:“呵,还当他多有本事,原来……” 孔令窈想起之前海麒麟也提过这个“他”,忍不住问:“他是谁?” 海麒麟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嘲讽:“他啊,他是至高无上的神。” 孔令窈见他不准备往下说,便转了话题:“海麒麟,那个侵占他人躯壳的妖物到底是什么?” 海麒麟瞳孔一缩。 之前许靖远特意叮嘱她这般询问,并将海麒麟可能的反应讲了七七八八。孔令窈一见海麒麟如此,立刻便知海麒麟是知道这事的。 “是什么?我知道你知道。”孔令窈逼问。 海麒麟却只是冷笑一声,重又闭上眼睛。 不管孔令窈再如何说,他也不曾动弹。 孔令窈挫败地睁开眼,正对上许靖远关切而期盼的眼神。她心中一热,又难免苦涩地想着他只是为了尽快知道是否探知到真相。 她冲许靖远摇摇头:“他知道,但他不说。” 许靖远早就猜到多半会是这个答案。他倒也没什么失落的,慢慢探究,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看向孔令窈手中握着的法螺。怀里的龙蛋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扑上去。 许靖远将龙蛋递给孔令窈,孔令窈茫然地接过,却见龙蛋亲昵地蹭了手上的法螺一下,之后法螺金光大盛,金色法力源源不断涌入龙蛋中。 “看来前任龙王留下的法器,并不仅仅是保护小龙王而已啊。”许靖远笑道。 孔令窈感觉到小龙王的欢喜,自己也开心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她忙对许靖远道:“海麒麟提过另外一个……神或者妖?” 她将之前与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照他的说法,这个神不想我们找到小龙王,到底他和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 当年将龙蛋交给蛇妖的应该是海麒麟,他想夺取小龙王的位置,但又不能将之杀掉。交给蛇妖,虽然留下嘱咐,但妖言不可信,也许海麒麟认为蛇妖会将龙蛋吃掉。 谋杀下一任龙王,自然是有悖天道,即便海麒麟日后成神,也会被天道所弑。借由他人之手,不必沾这因果,自然百利无害。 这是他们此前的猜测。 但如果从海麒麟方才的话来说,是另外有人要他将龙蛋交出去。 海麒麟的野心,是他自己选择的,还是被人撺掇的?或许是他有野心却没有胆量,然而这个幕后者蛊惑了他,给他希望? 这个幕后者,真的是个神明吗?还是个,冒充神明的妖物? “放心,他有动作,最后就总会露出马脚。”许靖远安慰孔令窈两句,就站起来,“孔老师接下来还有课吧?我就先回去了。” 孔令窈有心挽留,又没有什么借口。旁边沐浴着法螺法力的龙蛋一顿,蹦蹦哒哒跳到许靖远身上。 “嗯?小龙王怎么了?” 蹭蹭,再蹭蹭。 “不想我走?” 没错! 许靖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那,我再留一会?” 分卷阅读73 他抬头问孔令窈:“孔老师方便吗?” 孔令窈笑起来:“没事的。大课间,离下节课还有点时间。” 她在一旁准备下节课的教案,许靖远则是抱着龙蛋,低低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孔令窈偶一抬头,见阳光照过窗棂,小小的圆斑投射在许靖远脸上。她意外发现,许靖远的睫毛竟然很长。 抱着龙蛋,低头说话的许靖远真是,温柔啊。好像,充满着母性的光辉哈哈哈。 孔令窈被自己的脑补闹到笑出声,许靖远抬头茫然地看她。 孔令窈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掩饰:“想起一个笑话来。” 室内重又安静下去,孔令窈摩挲着教案,怔怔看着许靖远。这也算是一种岁月静好?记忆里,似乎也曾看过这样的场景呢。 是妈妈陪着幼年的自己玩耍,而自己偶尔回头看见原本应该伏案写教材的父亲就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和妈妈。 孔令窈在一瞬间,将自己和许靖远与父母亲重叠在一起。 这感觉让她脸色发白,以至于许靖远同她告别,她也再生不起那怅惘的情绪来。 许靖远回到黎阳观,大师兄正帮人解签。他想起姜飞的事情,便在一旁等着,待他解完签后便上去问。 吴明越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好笑。 “那个吸血鬼,确实是小飞的对象。不过这事说来,怎么说呢……还挺……” 姜飞与吸血鬼爱德华的姻缘线,是被强行捆绑上的。始作俑者,便是桐市掌管同性姻缘的神明,那位被人称作“兔儿神”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必须承认自己不会写感情戏…… 算了,其实我啥都不会写,哈哈哈。 ☆、木雕 兔儿神在桐市的传说中,是掌管同性姻缘的神明。据说他原是凡间人物,因为恋慕同性却不可得,反被那人所杀,幸得阴司怜悯,封为兔儿神。大约是因着自己的这番求不得,他为同性之恋赐福,但性情却也变得颇为古怪。 他长相秀美,却不喜欢旁人说他像女子。姜飞当年初见他,就是将他误会做是女儿身,一时口快,就被小心眼的他记住了。 吸血鬼爱德华在华国浪荡一段时间后,又偷偷返回他老家。谁也不晓得在那个期间他是怎么招惹上兔儿神的。等吴明越和姜飞接受委托,去追捕爱德华时,姜飞直接被这个人高马大的外国妖物抱了个满怀。 吸血鬼是追捕到了,其实也用不着他们出手,这家伙黏着姜飞就跟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也是回到黎阳观,吴兴德帮着占笈,询问了黎阳真人,才知道两人都因为招惹了兔儿神,被他捆上姻缘线。 许靖远听着吴明越讲起这段往事,总算理解大师兄那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心情。好好的契约妖就跟吸血鬼谈了恋爱,任哪个道士也受不了啊。 说起来,僵尸和吸血鬼是同一个物种吗? 而且,原来本地神明也管得了外国妖怪啊…… 吴明越又看了许靖远一眼:“之所以观里设了英语考试,除了上次我们出去遇到阻碍外,也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小飞他对象。” “哈?” “总不能爱德华回到小飞娘家,却没人能跟他对话吧?”吴明越笑道。 师兄啊……你对于丈母娘这个角色扮演似乎挺满意的。 可是我不想学啊!那个什么爱德华中文不是讲得挺好的吗! 许靖远八卦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阴影覆盖,要不然撂挑子不干,先去找孔老师补补课再说? 李婉临返校前,趁着爷爷奶奶外出的时候溜进书房。 自从观潮村回来后,爷爷李一保就越变越奇怪。从前他很喜欢出门溜达,跟其他老人说话聊天,如今却一门心思窝在家中,成天不知道在书房里捣鼓些什么。 奶奶看不下去,从不吵架的老两口终于红了脸,最后还是奶奶在家人的帮助下占据上风,每天都将爷爷拉出去走上一个小时。 书房不大,进门后便见占了一面墙的书架,上头满满的书。她将视线移向另一面的书桌,却被桌子上方墙壁上设的小龛吸引目光。 桐市几乎家家设有神龛,但基本都设在宽敞又常有人活动的大厅。神明也需要人气,若是在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慢慢地这个神明也会被遗忘,继而消失。 于是书房所设的这个小龛就显得怪异。瞧来只有爷爷一个人在供奉,上头甚至连香炉也没有。 李婉探头看,见小龛里头放着一枚木雕,眉目不甚清晰,好像笼着层雾气一般,只那衣饰雕刻繁复,体态瞧来风流,令人遐思这定然是个美貌的神明。 李婉试图从之前所看的地方志和风俗书的记忆中翻找出这位神明,但想了一圈,也没觉得有类似的记载。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顺手发给许靖远,就在书案上翻找起来。 许靖远的回复挺快:“这空神龛有问题吗?”b 分卷阅读74 r   李婉惊出一身冷汗,点开发出的照片,果然照片里的小龛空空荡荡。她猛地抬头,那木雕神明仍然在其中。李婉只觉一瞬间自己似乎被一道目光凝视,顿时惊叫一声,迅速跑出书房。 家中无人。她站在大厅里,盯着那扇敞开的房门,好像下一秒里头就要蹿出什么怪物。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抖抖索索地挪过去,小心地将房门关上,半点也不敢往小龛的方向看。 家里是不敢待了。她迅速拿起钥匙,跑出家门。 许靖远看到李婉时,她仿佛受了惊吓,唇色有些苍白。见到他时她只是有气无力地道:“等我拜一拜再说。” 说完便取了香,跟香客一起跪在蒲团上叩拜起来。 之后才跟许靖远去了后院,将事情说一遍。 她是画手,要画那木雕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一会就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体态风流男女莫辨的形象:“也不懂为什么看不清面目。” 吴兴德倒是知道:“这是有真身下降。” 凡间所塑的神明供像其实是神明的耳目,聆听信众的祈祷。这供像自然只是人们想象中的神明形象,他的真身是不是这样的,可就不一定了。 有些信众十分虔诚,神明为了满足他们的祈愿,会下降至他们家中的供像,引导他们实现祈愿。因为真身的模样与供像可能相距甚远,信众眼中所看的下降真身的供像就会模糊不清,其实也是神明不泄露自己真面目的一点小手段。 “那,那刚刚,那个神明其实是下降供像,就在那里看着我?”李婉问道。 “九成可能。”吴兴德说着,“你的手机拍不出他也是正常的。这对神明算得上是侮辱。如果你去各个庙宇,应该也会听到不能正对神像拍照的劝告。如果遇到脾气不好的神明,可能会折福的。” 李婉脸色一白。 “那,那我去给他道歉?可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神。” 吴兴德等人也瞧不出来。这事说起来也很是奇怪。李一保偷偷设了这么个神龛,供奉着一个说不上是什么的神明。联想起他也在死而复生的名单里头,就不禁让人觉得他供奉的神明也有问题。 “被偷偷供奉的,约莫不是什么正经册封的神。你家另外还有供奉的神明吧?放心,他们也会压制住他的。” 倘若是个正经神明,请神后一起放进家中的神龛也是没什么问题的。要另外在小房间设一个,可能是什么野神,或者因为某种原因刚成形的灵。就比如吴兴德曾经提过的那块受人供奉的大石。 李婉虽说得了吴兴越的保证,但因为那道目光带给她的恐惧实在太大,让她仍旧心有余悸。吴兴越便又安慰她:“你出房门时,他并未阻拦你,便是你家供奉的神灵对他起着压制,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许靖远道:“要不我给你画张符?” 他的符篆之力李婉是曾见过的,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 她怀中揣着封纸包好的符篆,心虚虚地往家走。 到家时爷爷奶奶已经回来了。 奶奶悻悻地看着关进书房的爷爷:“糟老头子,成天捣鼓些什么玩意,出去也魂不守舍的……” 李婉看着面上嫌弃话语里却藏不住关切的奶奶,心中一酸。那个慈祥可爱的爷爷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这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孤魂野鬼,却还日日与家人相对,享受所有人的关怀。 她仿佛直到现在,才有爷爷已经不在了的认知。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奶奶抱怨了几句,她便强笑着过去搀扶她:“奶奶,不气了,也许他有什么事呢。” “爷爷”却是叫不出口的。 她将多求来的符递给奶奶:“奶奶,黎阳观的靖远道长画的。他的符可灵啦,我给咱家每个人都求了,你要好好收着哦。” 奶奶笑着拍她的手:“你这丫头,从前老说什么不能迷信,现在倒自己跑去求符了。” “这不是耳濡目染嘛。”李婉吐吐舌头,看着奶奶将符放进怀里。 不管那家伙有什么目的,有道长的符在,总能护着些。可恨她很快就要开学了,不知道同在屋檐下的家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虽然吴道长说没有问题,而且他们也会赶紧解决掉这件事,但心中这隐隐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 李婉心神不属,老半天回过神来,发现奶奶架着老花镜,在看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 “超市的促销传单吗?”她顺口问。 奶奶随手甩甩单子:“不是,是什么新教派的宣传。” 她将传单放在桌上,起身准备去煮饭,嘴上不停:“什么真一教真一神,至高无上的,一听就知道是唬人的。我都不想接,你爷爷非要拿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婉一听是李一保非要带回的,立刻就留了心眼,探身取过那张传单。 这传单设计简直瞎人眼,大红大绿,粗框黑体字,“真一神”“唯一”等字样还有边框大大圈起,加上感叹号。 分卷阅读75 李婉翻到背面,是个新教派的介绍,大致是说真一神是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神,它将取代所有神明,为人类谋福祉。 李婉都懒得吐槽,这种什么见鬼的教派,好歹也把这个什么真一神解释清楚,它怎么诞生,有什么功德之类的……就这么几句空话,就想洗脑人嘛。 若是在其他地区还好说,在桐市,信仰驳杂,每个神明在传说中都还能兼顾其他神的业务,为了谁是正统都有人争吵辩论,居然还能有人来宣传什么唯一的真神,怕不是想被打。 “公共场合传教是犯法的。”李婉嘟囔了一句,“打110吧。” 她冲厨房的方向喊:“奶奶,这传单哪里拿的啊?” “桐周路,旧市场那——”奶奶的声音混着翻炒菜肴的声音传出来。 “哦——”她应了一声,打开手机。 举报先! 尽好公民应尽的职责后,她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中仍旧忐忑。想了想,还是将那张传单拍下来,发给许靖远。 “那人执意要带回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意。” 见许靖远回了个“ok”的手势,她才暂且放下心,将那传单放到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复工了,路上人多了。 一旦开始工作,找哪个时间点码字就成了烦心事。 只是放假的话,我也没有每天写上万呀哈哈哈。 ☆、捡骨 许靖远正愁眉苦脸地翻着孔令窈给他的英语学习计划和先期课程。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在他眼里比鬼画符还难辨认。 吴明越走过来:“靖远,可有空?” 吴明越是让他出去买些符纸朱砂的。元宵节赠送了大批符篆出去,库存就有些见底了。 “我立刻去!”这一声答得中气十足,许靖远从椅子上蹦起来。 实在怪不得他,要怪就怪孔老师的魔鬼计划。 他正要走,橘子从门口进来,绕着他脚边转圈,长长的尾巴环住他的脚脖子。 许靖远忍不住俯身逗弄它,玩了一会干脆抱着它出门。 恰在门口遇见个美貌无比的人物。 他穿着极为简单的白T,男性化的打扮,却有一头长及腰际的乌黑头发。丹凤眼微微弯着,含了笑意。若要用语言来说他的外貌,偏说不上来,但从周围走过的人都愣愣瞧着他,还有双脚打架来个平地摔的。 许靖远前不久刚听完八卦,警惕心正盛,一遇着这样的人物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怀里的橘子却很喜欢对方的样子,忍不住伸出爪子向对方探去。 美人脸色一僵,避开橘子的动作,嘴里嘟囔着:“和那傻大猫一个样子,吾厌恶得紧。” 许靖远按住橘子的爪子,对对方的身份再肯定不过了。 “那个,大神您怎么来了?” 美人眼风一斜:“小子这话,是不欢迎吾了?” “您误会了。”许靖远僵着脸笑。 “嗤。”兔儿神看着他的脸色,“放心,你那姻缘又不归吾掌控。”说完扭身就往观里走。 许靖远暗暗放下心,本要跟上去,又见姜飞和爱德华远远地过来。 这下可不大妙。 许靖远想着自己还是走为上策,立时便抱着橘子开溜。 街上那原本浓重的年味慢慢淡去,又恢复那虽有秩序但略显了几分清冷的日常。许靖远自觉来到黎阳观后的这么长时间里实在也是忙碌,难得有这般闲心,就沿着桐周路慢慢逛起来。 忽然听到前面一片嘈杂声,看去时见围了不少人。他好奇心起,几步走上前去。 却见前方围着的人群一阵慌乱,都往两边退开去。许靖远疑惑之间,迎面兜头一盆黑乎乎的东西泼过来。 “喵!”“哗啦!” 许靖远茫然地站在路中,顶着一身腥味浓重的不知名血水。橘子早就在血水泼过来前就从他怀里跳出去,也不知他这个自来身手矫健的道长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失手,被泼了一身污秽之物。 “道,道长。” 许靖远在这附近还是有点名气的,那泼水的店主忙不迭地跑过来:“这,我不是故意的。您怎么这时候凑过来……” 许靖远苦笑一声。今日大约不宜出门。 “没事,是我一时恍神没躲开。这是怎么了?” 店主支吾两句,许靖远瞧他无意说,便摆摆手:“我先回去换换衣物。” 等回了道观,将身上带着的东西都取出来,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符篆也罢了,左右还能再画。 但是那根惯用的敕笔,却也染上污秽,毁了。 许靖远的敕笔,是他刚入门时,在师父的指导下独自完成并开光的,虽说不是多么贵重的笔,但陪他多年,事实上也沾染了不少灵气。如今被毁,一时间却也找不出什么可替代的。 分卷阅读76 许靖远叹口气。 他今日真是诸事不宜啊。 晚饭后与师伯师兄说起,两人安慰他一番,又说有家两人常去的古董店,里头有不少好东西,或许可去淘一番,说不定能寻上称手的。 许靖远应下,又问兔儿神来做什么。 吴兴德正色道:“他说觉得最近有些古怪,不少原已牵好的姻缘线突然断了,探查过后却又没什么异样。” 虽说神明极少在人间游荡,兔儿神却是不同的。他极爱在人间行走,偶尔也会做出几件打抱不平却也无伤大雅的事情来。 许靖远问:“可是与换魂一事有关?” 吴兴德点头:“我问了几个人,果然是在我们整理出来的名单当中。” 许靖远不禁有些焦躁:“若不赶紧解决,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他想起兔儿神在门口说的话:“师伯,兔儿神与猫将军可熟?” 吴兴德一怔:“熟倒是熟的,只不过是见面就打架的熟。” “我觉得猫将军或许知道些情况,还想着是否能让兔儿神问问。”许靖远说着。只是若照吴兴德所说,这个想法可就没用了。 “最近倒没怎么听说有猫被害的事情。猫将军只管猫的事,人类如何,他是不在意的。”吴明越说道。 许靖远见吴兴德也点头应和,心下叹气。但他到底不甘心,又给李婉发了信息。 李婉倒是回得快,说猫将军和芋圆常在赵江夏家中晃悠。赵江夏是爱猫之人,厨艺又好,两只猫神每日都享受极了。 许靖远叮嘱李婉,让她帮忙问问换魂的事。李婉自告奋勇说会说服赵江夏帮忙——对于赵江夏而言,谢泉的事必定还是心中的刺,一时半会放不下的。她对于谢泉被换魂一事,肯定也有满心疑虑。 谁知道几天之后李婉就打来电话,说并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猫将军似乎不爱管这闲事,赵江夏每每说起来,它就埋着头装睡,到后面干脆就不来了,连带着猫判官芋圆也不出现。 许靖远到这时也毫无办法,只好先放下这事,专心学起英语来。 不知为何,接下来一两个月内却是风平浪静。李婉每日询问家中的事情,又一一告知许靖远,道是李一保除了拜那木雕像外,其余竟均同以往无二。 而猫将军在消失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带着芋圆出现。赵江夏也不敢再多问什么,殷切地当着铲屎官,直把大猫养得油光水润。 至仲春与暮春之交,街上陆续摆出各种纸扎品。白面小人穿着纸扎的红绿衣物,还有竹篾子搭成房子,在外糊上各色薄薄的彩纸。一沓沓纸钱、金纸,还有仿纸币造的天地钱,也算得上琳琅满目。 转眼便是清明。 许觅夏送来的春卷让吴瑕吴瑜两个小家伙吃得精光,许靖远只分了一小口的量。 清明节甚少有人到观中上香的。这本是个祭祖的节日。倒是前两日有人来请吴兴德,麻烦他算个捡骨的好日子。 捡骨,是复葬的一种形式。火化还未推行的时候,桐市便流行拾骨葬。在人死后入土安葬三、五年,甚至更久,重起死者遗骸残骨,另行埋葬。 这种在外人看来颇为奇诡的习俗,现下也慢慢消失了。来请吴兴德算日的这户人家要起的,是一位曾祖辈的人物。据来人说,每年都在她坟前掷茭杯,询问是否可以捡骨,却每次都得到否定回答。 总算今年连掷三次,均是圣杯,这才赶忙来请。 许靖远对这风俗着实感兴趣,便问吴兴德是否当日能同去。那户人家倒是热情得很,连连邀请。吴兴德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许靖远当初从机场进入市区,所见的绵延不绝的山,名叫福阳山的,几乎就是桐市先人的葬身之所。旧时桐市人每逢清明,便要早早起床,从离自己较近的路口登上山去扫墓,若是祖宗多些,从山这头到那头,走上一日也是可能的。 这户要捡骨的人姓康,能拍板做主的康老爷子瞧来也有个六七十岁,身子骨却极为硬朗,走个山路也是虎虎生风的,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都赶不上他。 许靖远坠在他们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 吴兴德选的日子,是清明后二日。眼下目之所及的地方,苍翠间掩映着些红红绿绿的纸钱,还有些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着光。 许靖远眼尖,时不时能看见几棵盘根错节的树下堆在一起的陶瓮。有的瓮上还压着石头。那叫金罂,便是用来装要进行二次葬的尸骨的。 有个康家的小年轻指着一处放着金罂的地方:“前天扫墓,那家烧纸钱把瓮给烧了。” 他身后年纪较长的家人啪地一下打偏他的手:“别乱指,小心手指让人舀了去。” 那小年轻撇撇嘴,和其他年轻人对视一眼,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康家曾祖的墓地在半山腰,不算太远。道路前两日就被清理过,只余了两旁的相思树。在一棵大树下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几个金罂,康老爷子解释说是几位曾祖辈的骸骨,因要等 分卷阅读77 今日拾骨的曾祖一同下葬,便一直放在这里。 康老爷子让家人摆上供品,点了香,瞧着香燃了一小节,便从篮筐中掏出一对半月形的茭杯,蹲在地上喃喃问询起来。 连掷三下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顿时开心地令人将供品撤去,招呼来帮忙的人起坟。 这一下可是大工程。康家的小年轻们有的不耐烦等,有的则是心里畏惧害怕,不一会就一个个开溜了。 康老爷子忙着起坟的事,好一会才发现自家小孩们都不见了,顿时就要生气。亏得旁边的家人劝了,才叹气说着:“我是怕他们小孩家不懂事,万一去哪个坟前冲撞了就糟了。” 那家人劝着老爷子自去忙,自己转身打电话叫小孩们回来。 过了段时间,陆续有人回来,而那棺木也已经起出。许靖远暗自告罪一声,走上前去细细看康家捡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到后面发现自己把掷杯(博杯、掷茭杯)写成掷笈…… 我们这边呢,与神明或者先人沟通的东西,是两枚半弧形的板,一面平一面凸,平面可以相合,称为杯。当你要向先人或神明询问事情的时候,就拿这个杯,问你想要问的事情,掷在地上。 如果是一个平面一个凸面,就是圣杯,是好的意思。两个平面,是笑杯,表示还没决定,犹豫。两个凸面自然就是不好了。 不过我百度了一下,这个是道教的问卜仪式。但我们这边是比较盛行啦。 ☆、镇墓 起棺后,年轻人都纷纷往后退,唯有许靖远往前走,倒让他们都惊讶不已。许靖远面目俊朗,打扮与一般年轻人无二,因而即便长辈告知过他是黎阳观的道长,却也没人在意。 此刻这么一踏步,倒真让人发现他的不同。 有小姑娘想喊住他,被其他人拉着手扯回去。 尸体腐化后有瘴气,因而开棺后也只是放着,人都退到一边。许靖远站在康老爷子旁边,问着捡骨的一些细节。康老爷子一一说明了。 所谓捡骨,需将遗骸从头到脚捡起,一一清洗,再由脚到头放入陶瓮中,择吉日葬入选中的墓地中。 “当初这块墓地就请人看过了,是块风水宝地,就想着直接葬入原址。那些个祖宗里头,我爸是要跟我妈一起合葬的,其他人就在旁边另外安葬。但这还得跟他们问问看愿不愿意呢。”康老爷子说着。 “石料都运上来了,在那。”他指着一堆石块,“那墓碑可是请有名的手艺人做的。” 许靖远跟着康老爷子走过去,那是块黑色厚重的石碑,表面光滑,雕刻着逝者名姓及生卒年,又用金粉细细涂抹。 许靖远的目光落在正中的“项公XX”。 见他不说话,康老爷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笑起来:“道长是觉得这个姓氏很奇怪?” 许靖远点点头:“毕竟您姓康……” “我们家啊,比较特殊。活着的时候呢,姓康,死了之后就要改为项姓。据说祖上原来是荆楚一带的,因为得罪了贵族,举家逃到这里,改项为康,隐姓埋名逃过死劫。但是人总要有根,姓就是我们的根啊。落叶归根,人死了也要返回故土去。” “我们是回不去啦,但是把姓改回去,阎王的生死簿上就有人,到时候也能带我们回故乡走一趟吧。” 康家在墓地上搭起灵棚,从捡骨到重新下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许靖远想着自己也该回去了,就同康老爷子打了个招呼。正要离开时,当时那个手指别人金罂的小年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许靖远瞟了一眼,顿时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过去。 小年轻正跟兄弟们手舞足蹈:“看这个,像不像犀牛?就是雕得有点糙。” 康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着:“小六,你去哪里?你再去随便捡东西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小六吐吐舌,正要说话,手上的雕像被人接过去。 “喂,你干嘛!” 许靖远凝视着雕像许久,半晌才抬眼看小六:“你在哪捡来的?” “关你什么事啊?还我!”小六伸手去夺。 许靖远抬手躲过小六的动作:“这是镇墓兽。你带回来,是想让自家变成坟墓吗?” 小六一怔:“什,什么镇墓兽……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梗着脖子,“别以为我不懂,镇墓镇墓,这么小一只怎么镇?肯定要那种跟门口石狮子一样大的才可以吧!” 许靖远挑眉:“你还有点研究。” “那是!”小六得意起来,“怎么说也是桐市人。虽然我不信这些。” 许靖远似笑非笑,转身走向康老爷子:“你还是乖乖带我去比较好,要不小心被家法伺候。” 镇墓兽是用于保护亡魂安宁的一种冥器,战国时以楚墓的鹿角型木质镇墓兽最为出名,汉代时则为犀牛型,其后又有复合式镇墓兽型。镇墓兽有大有小,高的约有1米多,矮的也有二三十厘米。 但如小六带的这个约莫15厘米,能够握 分卷阅读78 在手上的镇墓兽,还是少见。 小六带回来的镇墓兽,材质颇为特殊,似金非金,四肢直立,头上有角,果然形似犀牛。许靖远之所以肯定它是镇墓兽,除了其外形和基座外,还有那缠绕其间的尸气。 小六被康老爷子训了一顿,蔫哒哒地带着许靖远往山里头走。 发现镇墓兽的地方是个背风的山坳,密密麻麻地长满许靖远说不出名字的枝叶荆棘,也难为小六能发现这么个地方。 “这里。”小六指着一处凹陷,“我是不小心跌进来的,然后在这个坑里发现了这个。” 许靖远小心地踏过去,也不看那处凹陷,只盯着山壁看。 小六狐疑地看着他,嘴里嘀咕:“到底要干什么,神神叨叨的。” 许靖远大步向前,手上用力,将那覆盖山壁的藤蔓扯下来。 小六呆呆地看着山壁,什么也没有。他又看向许靖远,倒见他笑起来。 “果然。”许靖远说道,“是封土。” 封土,通俗点来说就是坟包。 这里怕是有座古墓。说不定还是座汉墓。 古墓在桐市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目前所知的古墓,基本在很早的年间就被盗墓贼搬空了,仅官方意外发现的一些被保护起来,有的还在旁边建了庙,当作神明一样祭拜。 这座古墓看起来相当隐蔽,但是,本该位于墓道的镇墓兽都能被捡到,里面估计也被掏空了吧。 许靖远暗自叹息一声,将镇墓兽恭敬地捧在手心,轻柔地放在山壁前。 他右手两指夹着一张黄符,左手端在右手掌间,嘴中轻道:“小孩无知,叨扰亡魂。若……” 他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手上黄符忽地燃起来。与此同时,一阵仿佛刀剑擦过石壁的令人齿酸的声音在脚底下响起。 “卧槽!”小六浑身僵直,不敢置信地看着许靖远手中燃起的黄符。他明明没见到什么打火机火柴之类的玩意儿,怎么能自燃?还有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 许靖远退后几步,神色肃穆地看着黄符燃尽。 “招惹上大家伙了。”他说。 许靖远回了黎阳观。 他劝着康家人回去,每人给了道护身符,又将康小六直接带回黎阳观。老实说他并不认为康家会有什么问题,那个大家伙并没有很大的凶气,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吴兴德听许靖远说完事情经过,又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许靖远道:“我怀疑他在求助。” 吴兴德扬眉:“怎么说?” “如果是凶邪,小六肯定没有逃脱的可能。他不仅逃脱,还捡了不应该在墓外的镇墓兽,怎么看都像是要将人引过去。” “或者是想要引更多人去?或者是希望过去的正好是你我这样的道士,反而能让他吃饱?” “不会。”许靖远摇头,“实在是没什么凶邪之气。” 吴兴德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相信许靖远的判断。 “你准备如何?” 许靖远将那镇墓兽放在桌上:“希望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吴兴德失笑。黎阳观是道观,如果真是许靖远说的大家伙,是进不来的,托梦也不行。但有这么个介质,也许能让许靖远到此一游? 许靖远吃过晚饭,窝在房间里跟孔令窈视频上课。他仿佛一个复读机,机械地跟着孔令窈读着abcd,半点也不走心。孔令窈觉得好笑:“道长,你这样的学生,我通常是要罚抄写单词100遍的。” 许靖远这才振作起来。 康小六摸过来:“道长跟女朋友视频呢?” 孔令窈在这头闹了个大红脸,许靖远一哽,敲了康小六一把:“胡说什么。叫孔老师。” “孔老师好。”康小六冲着视频招招手,也没细看,就拉着许靖远:“道长,白天那事究竟啥情况?你快跟我说说,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我跟你说了你才睡不着。去去,别打扰我学习。”许靖远低头看着那堆蝌蚪文。 “道长啊,救救孩子啊……”康小六死缠烂打,闹到最后孔令窈也好奇了:“道长,我也很好奇。” 许靖远叹气:“孔老师,三个月后我又要考试了。” “讲完再继续吧,不然这么下去可能什么事也做不了呢。” “孔老师说得对!”康小六狗腿地奉承一句,眼汪汪地看着许靖远。 许靖远没办法,只好再讲一遍。 “所以说,那个古墓里头,有那什么?那是什么?鬼王还是僵尸?”康小六觉得许靖远在忽悠他,“然后它要向人求助?道长,你蒙我的吧?” 许靖远抬眼看他,正色道:“当然是蒙你的。” “嘎?” “符纸自燃不是很正常吗?你网上搜索一下就知道方法了吧。那什么声音,当然是山风的声音了。” “嘎?” 分卷阅读79 “去睡觉。” 康小六莫名其妙地看着被关上的门,觉得自己更加晕乎。 许靖远回到桌前:“好了,继续……” 他抬头,看见孔令窈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道长……” “怎么了?” “那里真的有大家伙吧?” “嗯。”许靖远点头,“说不上是什么。小六本来也不信这些,说清了他到时候闹着要跟去就麻烦了。” “不会有危险吗?”孔令窈忧虑道,“你之前的伤……” 那都多久以前了。许靖远失笑,难为孔令窈还记得。 “没事,我不会随便出手的。今晚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来找我。”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孔令窈认真地说着。 “当然!”许靖远拍了下掌,“好了,果然打岔一下精神好了不少,我们继续来上课吧。” 他这边说着,一看见书本上的文字,立刻又像被放气的气球一样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评价我写文一股性/冷淡风,哈哈哈。我自己都跟她们吐槽过写得太平。 生平最怕的就是改变,偏偏很多事情都得去改变。 ☆、寻物 许靖远将镇墓兽放在枕边。 镇墓兽放置的地点,并不一定是墓道,有些也会放置在墓主的脑袋旁。许靖远虽然同孔令窈说的是看对方会不会寻来,但实际上,是他要通过镇墓兽去往那个墓室。 旧时也有这样的传说,某人半夜离魂,走出家门,清晨返魂,同家人说。家人不信,他就将自己一路所见的说得清清楚楚。家人去查,果然是真的。 又有传说,有人离魂后浪得忘乎所以,回来的时候让孤魂野鬼给占了身子,自己倒成了孤魂野鬼。那自然是不忿的。这样的人通常也有那么点神通,于是上了别人的身,与“自己”对骂起来。 这样听起来倒好像是什么粗俗的乡野逸闻。 但说明离魂一事其实相当危险,若无人守着,躯壳让旁的什么东西占了去,保不齐就回不来。 许靖远如此大胆,也不过是因着在道观中,有神明庇佑罢了。 他躺下去,只一息便进入甜梦乡。 再睁开眼时,却是在瞧来庄严古朴的大殿中。 他双膝沉沉跪地,耳边是古怪的腔调,然而他却听得分明。 “……与人合污,至太子亡……斩……” 他从浑噩中清醒,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墓主的记忆里。这记忆大约并不完整,因为他面前的画面迅速褪去颜色,转眼间他身处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里,手握刀戟与人缠斗一起。 那是眉目贵气清朗的男子,瞧来温和,眉间却自有一股旁人不可及的傲气与锐意。 “殿下,走……”他趁着刀剑相交,低声对那人说道。 那人一怔,继而应道:“多谢。”几招虚晃而过,在甲兵的护卫下退走。 而眼前又忽然一阵摇晃,便是晴空烈日,人声嘈嘈。最后感知的,不过是黑暗,和穿过脖颈的剧痛。 许靖远猛地一睁眼。 他的双眼正对着骷髅头颅黑洞洞的眼。 那头颅被一具无头的骸骨夹在左腋下,正对着他,亦即原先镇墓兽所在的位置。 “你来了。”骷髅头的嘴上下张合,发出咔咔的声音。 好像明白许靖远要问什么,他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要人帮我找一样东西。”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和那些小人同流。殿下,殿下啊……”他黑洞洞的双眼中突然流出血泪,霎时间整个墓室黑雾腾腾阴气缭绕。 “你要找什么?”许靖远问。 这一声好像是关起这个古代幽魂怨气的开关,他迈开脚步,全身骨架发出咔咔的声音,在棺木上坐下来。 “天子笔。” “我要找的是天子笔。” 许靖远醒来时,晨光尚熹微。他侧头看向枕边,那只镇墓兽化成细细的碎屑,闪着幽深的黑芒。 他反复斟酌梦境,最终还是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汉时,未央宫,长安街巷。 天子,太子。 冤死。 那便是,巫蛊之祸了。 墓主应当是事后被问罪的官员,他或许忠于天子,却不忍太子蒙冤,放了水。但太子最终还是死了,围剿他的人被痛失爱子的天子下令处死。 而墓主大约也是有忠于他的人。他被人带回这个当时的蛮夷之地,并修建了坟墓下葬。但是含冤而死的怨气令他久久无法/轮回,终日期盼着沉冤得雪。 许靖远起身将镇墓兽的粉末用布包好,早课时将之放到香炉上绕了三圈,之后小心收起来。 吴兴德问他可有头绪。 他摇头:“天子笔,那可是几千年前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跟着那位帝王 分卷阅读80 埋入陵寝里。” 《西京杂记》载:天子笔管,以错宝为跗,毛皆以秋兔之毫,官师路扈为之。 这样的珍宝,就算出现恐怕也被上交国家了,哪里能寻到。 “那位要这天子笔做何?” 许靖远说着:“他是没说,我倒能猜出来。他的罪行是天子亲判,若要洗去这冤屈,必然需要天子亲赦其罪。天子不可寻,金口无法开,自然也只有天子笔可以用了。” 吴兴德目露赞赏:“靖远,你这头脑,实在是灵光得很。” 许靖远虽然打小被夸,倒仍然是学不会收敛,一被夸那尾巴又摇晃起来,脸上满是骄矜得意之色。 吴兴德就敲他脑袋:“你倒是得意上了。我却有个找笔的方向,你倒是猜猜?” 许靖远一怔,忙上去帮吴兴德捶肩膀:“师伯,我没猜出来,你快告诉我。” “你再仔细想想?” “师伯啊,你是不是西游记看多了。” 吴兴德拍了一下他脑袋:“什么话。” “你讲话那调调跟唐僧似的。都0202年了,就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吧。” 吴兴德吹鼻子瞪眼:“滚滚滚。” …… 最后还是敌不过许靖远的缠功,问了他一句:“你想想身毒宝镜。” 身毒宝镜,在与海麒麟一战时孔令窈所用来引天星的宝镜。 许靖远恍然。 仍然是《西京杂记》中记载,宣帝被收系郡邸狱时,手臂上系着身毒国宝镜,这宝镜可以照见妖魅,佩戴它的人有神明庇佑。宣帝崩后,宝镜就不知所踪。 “但是,毕竟也没有记载,宝镜和笔是在一块的……” 吴兴德眯上眼:“此是机缘,不可泄露。”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把握吧师伯…… 许靖远走后,吴明越抱着一堆香烛过来:“师傅。” “师弟对你很怀疑啊。” 吴兴德背着手慢慢走出道观:“那是他的机缘。” 吴明越将香烛放入立柜中。他已经习惯了师傅这样,但也忍不住想,难怪世人总觉得佛道骗子多。要么是佛曰不可说,要么是天机不可泄露。 “对了师傅,康家那个小哥?” “让他打扫下大殿,静静心再回去。” 孔令窈下课后才将静音的手机取出,打开锁屏便看见许靖远发的短信。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红起来。 伸手拍拍脸,她将教案整好抱在怀中,向校外走去。 许靖远靠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偶有这样闲下来的时刻,开眼仔细去看四周,就会发现那些躲躲藏藏的小东西。 可能是浮在阳光中贪婪吞吐日精的小绒毛怪,也有躲在屋檐下偷偷看着过往行人的黑雾状精怪。 旧宅的门铺首,从那穿环的地方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手掌相对,手指紧紧交握,好像这样就能把门牢牢守住,不会被打开。 许靖远耐心地看着,感觉自己的心沉静了下来。 而当他回首看向校门时,那个纤细的女孩子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走过来,阳光仿佛为她铺了一条道,她的头发上都有轻盈的光芒在跳跃。 不经意地,被那笑容撞了一下心脏,轻轻痒痒,说不出的骚动。 孔令窈走到许靖远身边:“道长。” “孔老师。”许靖远迅速回神,状若镇定地压下心中的麻痒,“下课了?” “嗯。你等久了吧?”她四处看看,“我们到奶茶店去?” 许靖远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教案和书,孔令窈略微不好意思了一下,但深知许靖远的君子行为,也没再推辞。她走在许靖远身边:“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许靖远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当下将事情细细讲了一遍。他原本觉得一开口就问天子笔似乎有些无礼,没想到孔令窈听完微微一怔:“天子笔?” 那模样倒像是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这下许靖远真的是要惊讶了。他师伯这么神?随便一说就指对方向了? 孔令窈想了想:“我有点印象。” 她抱着杯奶茶,无意识地咬住吸管,露出思索的情态。明明正是让人焦急的时刻。许靖远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唇上。 被吸管压住中线而两边略鼓的下唇,还有咬住吸管的洁白如贝米的牙齿…… “啪!” 孔令窈吓了一跳,抬眼看许靖远两掌贴在脸上:“道长,你这是?” “有蚊子。”许靖远淡淡说着。 蚊子落在脸颊两边吗……孔令窈想着,又渐渐出神。 “想起来了!” 她脸上雀跃:“大师给我宝镜的时候,曾经给我另一个盒子,说它跟宝镜同出一处,所以一同给我。我打开过,是只笔没错。” 她有些羞赧:“我那时候还小,被爸爸逼着 分卷阅读81 学毛笔字,看到毛笔就不喜欢,就把那盒子收起来了。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天子笔。” 如果是同出一处,或许是同出身毒,又或者,其实是当年同为天子所用? “你有带来吗?”许靖远问。 孔令窈边想边答:“没有,当时放到家里抽屉,这么多年搬了几次家,我能确定没丢,但具体放哪里还要找找。” 她看向许靖远,不等他说话:“周末如果没有安排的话,我回中京一趟,一定找到它。” 许靖远看了她良久,忽然露出仿佛火苗一般热烈的笑容:“那就麻烦啦。” 孔令窈双耳一烫,耳边灵又在她耳垂上荡秋千:“嘿嘿,嘻嘻,心动,心动。” 不知道说的是孔令窈,还是许靖远。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个情节,不要与史实挂钩哟。 ☆、安王 告别孔令窈后,许靖远慢慢往黎阳观走去。一入山门,就看见几个老人家坐在凉亭里说话。 天气渐暖,老人家们也陆陆续续出来活动,黎阳观的凉亭又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橘子如同大爷一样横陈在石桌上,摊成一块饼。它时不时伸爪跟逗弄它的老人玩耍,有时候勾住人薄薄的线衣,还会娇气地喵喵叫。 许靖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由露出笑容来。 橘子正与人玩闹,突然间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门口跑。许靖远还当它发现自己,蹲下身来准备迎接猫咪的飞扑,结果橘子一个拐弯从他身边绕过去。 “啊!” “橘子!” 许靖远匆忙回身大喝,橘子一个刹车,委屈地蹲坐在地,扭头看他。 许靖远一看,那个脸色铁青的人,正是李一保。 “啊呀,老李头啊。”凉亭里的老人纷纷招呼着,“你好久没来啦,过来坐啊。” 李一保双眼盯着蹲在地上的猫,僵硬地回道:“不了,我还有事,这就要走了。” 老人们又挽留了几句,李一保还是连山门也没进,匆匆就走了。 许靖远将橘子抱在怀里,边安慰着委屈直叫的猫边思索着。看来这占据人身的不知名物是个怕猫的生物,所以才千方百计要除掉猫吗? “道长,把橘子抱过来啊。”老人们招手。 许靖远抱着橘子走过去,跟老人们闲聊几句,状似不经意地问:“李大爷好像挺久没来了。” “嗨。”有个老爷子挥手,“别提他了,一天到晚古里古怪的。” 见许靖远和其他人好奇,他便说道:“他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洗脑了,加了个什么真一教,最近经常在旧市场那块给人宣传。” “不是吧?李家那老姐姐不是信道的?” “谁知道呢,说的那些话一听就假,他还很认真。难不成这有文化的人之前不信这些,老了后还跟人不一样?”老爷子说着,“别人的爱好,咱也管不了。就是可惜咯,这好好的老兄弟咋感觉越来越远了。” 许靖远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看着重又聊起家长里短越说越兴奋的老人们,拿出手机搜索了真一教。 网上还挺多内容的,说法更是五花八门。许靖远瞧着有些时间都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最近的也是一两年前,也没有关于桐市的信息,猜测网上所说的真一教应该不是桐市这个新兴教派。 他陪着老人们坐了一会,就起身去帮师兄画平安符。 惯用的敕笔不能用后,用其他笔就觉得不顺手。只是虽然时时留意,也没找到适合自己的,这么想着,许靖远就觉得最近事情都不大顺利,难免有些丧气。 他敛神画完十几道符,搁下笔松松肩骨。 “呜汪。” 许靖远回头,看见阿黄驮着头戴官帽的宅基主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阿黄,谁给你解绑的?” 宅基主立在阿黄脑袋上,拱手作揖:“本官有事来找你。” 许靖远蹲下来伸出手,让小人跳到他手上。 “本官感觉不到旧江小区的宅基主了。” “不知道是它被压制住,还是被消灭了。总之都不是好事。你快去看看吧。” 旧江小区,就是吴明芳所在的地方。 许靖远猛地起身。 与吴明芳有关的,就只有王茗了。 他匆匆赶到旧江小区。保安对他倒还有印象:“道长,你这么久不来,我们明芳可要被人追走咯。” 他后来知道许靖远是黎阳观的道长,却还老是保留着最初那个认为两人是情侣的印象。 许靖远问他:“果然有人跟吴明芳来往?是不是个长得挺清秀,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对对对。”保安笑道,“道长你这是着急了?说起来那个人跟你还有点像,不是外表,是那种感觉,就,对,气质,我老婆说那气质不一样。” 许靖远心里一动,谢过保安,向小区里去。 分卷阅读82 他站在花坛前,闭目感知,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神明气息,内心顿时松了口气。 宅基主虽称不上是什么厉害的神明,但它们背后可是城隍。倘若宅基主出事,以城隍统领一城之力,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修行之人可都是要被训斥的。 但能压制宅基主的神力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他取出明符,脚踏罡步,坛中花朵摇曳,风自东来,形成漩涡,逐渐向西推进。在某一个点仿佛撞上什么,他睁眼看去,大喝一声,空气中似乎响起鸣金之声,另有一个风涡旋转成形,与他的相触角力。 许靖远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持正抛出,正中相交缝隙。一声仿佛水沸后的尖锐气鸣,少时风息叶止,唯有一朵明黄的花朵飘飘忽忽,落在他肩上。 “不愧是黎阳观的高人。”清朗含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许靖远转身,看见那个初次见面时躲在阴影处的阴郁男子,此刻如同江上穿透薄雾的阳光一般,瞧不甚分明,却又带着温度。 许靖远双手空无一物,与他相对。突然有微凉的温度触在脸上,他微微一怔,略侧过头去,看见一个花精般的戴官帽的小人。 小人坐在他肩上,双手揪着衣服防止自己滑下来,瘪着嘴满怀怨念地看着对面。 王茗笑起来,拱手弯腰,行的竟然是个再规范不过的古礼:“我借宅基主宝地休养,又不欲旁人知晓,委屈宅基主,还请原谅。” 宅基主似乎敢怒不敢言,转身趴在许靖远脖子边不说话。 许靖远小心地摸了他一下,看向王茗:“你到底是?” “你猜猜看?”这个顶着王茗皮囊的人促狭笑着。 “猜不出来。”许靖远干脆道,“反正跟那些占了别人身体的不是同类。” 他顿了顿,又说:“那东西被你赶出来了?” 王茗一拍手:“黎阳后继有人了。” 能直呼祖师名讳的……许靖远心思一动,语气恭敬了几分:“您是哪位神明下降?” 王茗笑笑,示意许靖远同他一起走:“安王。” 许靖远一哽。 那不是他们老对头? 安王爷,上安宫供奉的神明。传说他是掌管桐市水域的神明,所谓海有龙王,江有安王。 至于老对头,倒不是说安王爷,而是上安宫。上安宫与黎阳观同为道府,颇有些你争我夺的架势。若不是两宫分属不同区,那可有好戏看。 安王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许靖远不露声色:“安王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安王道:“自然是跟你正查的事情有关了。” 他停下脚步,正色问:“你可知在这江上,从古到今,埋葬过多少人?” 那些不慎落水溺亡的、被人谋害推入江中死了的、被所谓宗法惩罚浸猪笼的…… 冤死的枉死的,横死的惨死的……这样大的江河,这样涛涛的烟波,掩埋了多少污秽。 而这样的污秽,又会滋生多少不知名的幽物? “所以,那些占据人身的东西,是从水里出来的?”许靖远忙问,“那是什么?水猴子?” 安王摇头:“水猴子可没那本事。” “能使生命转化、灵魂复苏的水中生物,你们人间称作寄生的,那个半人半鱼的东西。” “鱼妇……”许靖远喃喃道,“怪不得怕猫……” 鱼妇,传说中颛顼死而复生变化而成。也有人猜测,是鱼寄生到死去的人的身体上,与之化为一体,以另一种形态生存于世。 “葬身江底的人,与江鱼化为一体。他们不甘永生于幽暗的水底,偏要行走在阳光下。失去灵魂的躯壳便是他们的宿主……”安王叹道,“水底下正蠢蠢欲动。” “那么安王爷呢?身为掌管水域的神明,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谁在您眼皮子底下将鱼妇送上人间?”许靖远沉声问着。 安王沉默半晌:“上安宫有内鬼。” 之前上安宫进行了一场修葺。 安王爷的金身被请至偏殿,主殿围绕着房梁和墙壁进行了修整,包括墙上十八层地狱壁画都重新绘制。 等金身被重新请回主殿时,被人放在房梁上的法器启动,打了安王爷一个措手不及,壁画里头的鬼差成形,一窝蜂要拿他入地府审讯。幸亏安王身上信仰众多,以信仰之力抵过重击,灵体逃离上安宫。 许靖远不禁皱眉:“这么说来,您的金身……” “恐怕已经碎成粉了。”安王苦笑道,“那帮人倒是瞒得紧。” 安王爷金身被毁,是多大的事。这么久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出,该说是上安宫的道人厉害,还是…… “说不定被鸠占鹊巢了。”许靖远喃喃道。 他问安王:“您可有救人的方法?是不是只要驱逐鱼妇就行?” 安王摇头:“那些人的魂魄离体,被鱼妇趁虚而入。若当时就能把鱼妇赶走,让他们回魂,那还 分卷阅读83 有救。现在这么久,恐怕早入轮回了。” 许靖远猛地握拳,又松开。他早已有这样的猜测,因而并不大震惊,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如果他当时再机警一点,动作再快一点的话…… 安王瞅了他一眼:“莫自责,这本是本王的责任。” “这是自然。”许靖远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安王爷也要将那些寄生虫驱走才是。谁知道他们会对肉身的亲人做些什么事来?” 安王一噎,摇头叹气:“本王自是想的,可惜有心无力。” 他拍拍许靖远的肩膀:“你若帮我除了上安宫的妖邪,让我重归正位,那才有可能。” 许靖远拍开他的手:“想得倒是美,你那些徒子徒孙能让我进去才怪。” 安王哈哈一笑:“看来你是答应了。” 他上下打量许靖远一番,笑道:“不急,你还缺样东西。那十八层地狱的壁画鬼可不是好对付的,等你的敕笔拿到了再说吧。” 许靖远一愣,有心要问这话怎么说,安王却已经摆摆手走开去:“回去吧。” 许靖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他究竟是在哪里休养?不会是,吴明芳家吧? ……这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神仙,不会也玩仙凡之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复工后觉得这周老漫长了…… 别人的小说怎么都这么好看! ☆、敕笔 若要说许靖远对于安王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他眼中,安王身上所散发的金光确实是神明所有的清正,加之宅基主虽然郁郁却不敢多放肆,这怀疑便去了一大半。 只是兹事体大,到底还是要同师伯说一声。 吴兴德却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缓缓点头:“我还奇怪那个老道怎么这么久没上门讨骂,原来是出了这等大事。” 他口中的老道自是上安宫的观主了。 “师伯,咱们要去吗?” 吴兴德道:“你着什么急,安王爷不是说了吗?你的敕笔没到,办不了事。” 许靖远眉眼一耷拉:“我明天就去淘。” 吴兴德似乎要说什么,想想还是闭了嘴。许靖远又问:“师伯,这个安王爷可不可信?” 他是想问这个安王是不是真的。 吴兴德笑:“你说呢?” 啊啊啊,又来。这个师伯跟师傅真的一点都不一样,什么都是让人猜。 许靖远索性不理他,自去休息。 第二天开始果然满桐市跑,大大小小的街店都被他如同过筛子一样筛过去,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奔波了几天,连犄角旮旯里躲藏着的小精怪都被他认了个全,也没找到趁手的,难免有些丧气。 已是黄昏。半边天空呈现橘红颜色,有鸟声啾啾。 孔令窈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道长,我回来了。” 不等许靖远答话,她开心地道:“我找到笔了,你快回来看看是不是天子笔。” 他回到道观时,孔令窈正同吴兴德说着话,听到动静时抬头,娇嫩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像朵芙蓉花。许靖远忍不住也冲她回了个笑容,倒让孔令窈红了下脸。 “咳。”许靖远也忍不住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快步走到吴兴德身边。 桌上放了个小匣子。古朴低调的棕黑色,纹路也没什么特别。若是拿到外头去,谁也不知道里头可能藏着宝贝。 “《西京杂记》里头说,笔匣用各色宝石、玉璧、翠羽装饰。真想看看到底是多么值钱的东西。”许靖远描摹着木匣纹理,笑着说道。 “快打开看看是不是。”孔令窈倒是比他心急。 许靖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 一支笔躺在匣中。它看起来平平无奇,棕色笔身,笔毛呈暗红色,约莫是长期沾朱砂所致。但若如古籍所载,并未见笔端宝石。 可许靖远一见到笔,就觉得心剧烈跳动起来,脑中唯有一个声音,便是“拿起它”! 他小心地双手将笔捧出,灯光照在笔身,仿佛有层流光闪动滚过。若细细看去,那棕色笔身上实则有错金云纹,虽因年代久远而黯淡不少,但若在光照之下,却似熠熠生辉。 吴明越不知何时端着一碟朱砂和符纸过来。许靖远仿佛陷入某种玄妙的境界,毫无所觉却分毫未错地铺开符纸,点上朱砂,自符头至符脚,一气呵成。至收笔时,天边惊雷滚过,纸上朱砂鲜红艳丽,隐有金光流转。 吴兴德等到许靖远收息,才抚掌道:“天子朱批,天地玄动,果然是天下至宝。” 孔令窈这才敢出声:“道长师傅,这是天子笔没错吧?” 吴兴德点头,慈爱地看着她:“你这丫头果然机缘深厚。想来当初那位高僧也是个极具慧眼神通的,老道倒是有心见上一见。” 孔令窈羞涩地笑笑:“能帮上道……许道长就好。”她又略 分卷阅读84 微迟疑了一下,“自那之后,我就没见过那位大师了。” 吴兴德笑笑,看向许靖远:“靖远,感觉如何?” 许靖远才从玄境中脱离,此刻脸上背上汗涔涔的,却觉得轻松无比:“师伯,我感觉它就应该同我一起。” 吴兴德笑:“所以,你的敕笔自也不必寻了,这不就到了吗?” 许靖远一怔:“不……这不是我的。”他看向孔令窈,想到自己在这笔的拥有者面前说那样的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孔老师,抱歉。这笔先借我用一下,到时候还你。” 孔令窈笑起来:“道长,真要说起来,这笔我只是代管。当年大师就有说过,它真正的主人总会出现的。你有这层感悟,我想也不用猜,这笔肯定是你的。” 许靖远还要拒绝,却感觉握在手心的笔如有温度一般,而他自己根本也舍不得放手。他沉吟片刻:“罢了,我且先用着,日后……便日后再说吧。” 孔令窈高兴地点头。她两日奔波,找笔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一想到这是在帮心上人的忙,又觉得振奋无比。 “那,明天要去帮那位……大人物?道长难道,要进到那墓中?”她很想同许靖远一道去,但明天是周一,肯定是不成的。 许靖远拿起放在一边的符:“不用进去墓中,只需用这天子笔写下赦帖,与这道符一并在他墓前烧了便可。” 他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去做些准备。”松松肩膀,只觉得骨骼嘎吱作响,“后面可还有硬仗要打。” 他口无遮拦,孔令窈倒又揪心起来,忍不住就问:“又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许靖远想着总将孔令窈牵扯进来,也不是件好事,慌忙摆手:“是之前那事,有点眉目。我再查细些。”他见孔令窈神色担忧,不由脱口道,“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话出口就有些后悔,但眼看着孔令窈皱起的脸重新绽放,却又有一种诡异的舒心感。 吴兴德与吴明越相视而笑。 许靖远第二天便又去了福阳山。路过康家的坟地时,看见那里已经新起了墓,墓碑上还有个肚子圆鼓鼓顶上尖突突的像塔一样的东西。想来已经请人做过风水了。 他对康老爷子印象不错,不由过去绕了两圈,见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地往山上去。 那处山坳依然如同当时一样,没什么人来过,也没有什么阴气。这位冤死的将军,生前定然是个正直的人物,在墓中苦等上千年,也不过求一个公正罢了。 对这样的人,许靖远心存敬意。 他花了些时间将封土周围的荆棘草叶清理干净,点上一柱清香。 从袋中掏出黄表纸,另有个铃铛,右手一摇,清越的铃铛声传出老远,顿时有风呼呼吹入,山坳里仿佛一下子就暗下来,乌云沉沉的。 许靖远眉眼不动,见香燃了三分一,便将黄表纸点燃,又把昨天画好的符咒放进去。轰的一下,火极大极烈,向上蹿起有半米高,又倏地矮下去,落了一圈灰烬。 许靖远手执敕笔,似在空气中画出云篆一般。风更烈,隐隐地似有鬼泣之声,他大喝一声:“我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天子御朱批,但令速轮回。” 尖鸣声呼啸而过,地上灰烬被风卷起,在半空旋转三周。许靖远左手一挥,那灰便乘风悠悠而去,继而风净云散,这山坳里的幽深气息一扫而空,有阳光穿透层层枝桠落进来,鸟鸣虫唱之声仿佛也近在耳边。 许靖远双手负在背后,施施然走出山坳。 他前段时间有些抑郁的心情这会又好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总不会到最后都没有出路。 他笑自己,虽然算半个出家人,但到底还是不够洒脱啊。 回道观时,师伯和师兄也没问他如何,好像他就是会成功一样。倒是师兄说起了康家小六,大概是被当时不敬的那家祖先给缠上了,病了几天,昨天才好起来,今天就奔着观里烧香了。 许靖远听完直笑:“确实也该受点教训,别人坟前不敬,山上也敢乱跑乱捡。” 他寻思着康小六应该那时候就受了点阴气影响,才能被鬼将军给当作目标唤了去,捡了那枚镇墓兽。 “我今天看到他们那个祖坟,修得不错。想来是他家祖宗去说情,不然可不是这么简单能好的。” 吴明越点头:“我看也是。脸都青了,可怜的。死磨着要了枚符。胆子倒也不算小,还问我你是不是到山上那个古墓去了。” 许靖远一笑,将这事抛到脑后。 他现在可要抓紧把鱼妇的事处理了。 而在那之前,还要解决安王爷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就去怂恿吴兴德:“师伯哎。” “何事?” “咱们什么时候去上安宫踢馆啊?” 吴兴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踢馆,你的修身养性呢?” 许靖远嘿嘿一笑,换了个说法:“师伯啊,我来桐市都这么久啦,还 分卷阅读85 没跟同道中人论过道呢。听说上安宫的同道们个个道法精妙,师伯何不带我去见识见识?” 吴兴德看了他半晌,想骂又舍不得,最后只能笑出声来,随手用拂尘敲了下他手臂:“你师父肯定不是因为你总考不过才把你赶出来的。我看他是被你给烦得受不了才把你扔了。” 许靖远不服气,张嘴要反驳,想了想还是装傻卖乖:“哪里有,我明明这么听话。师伯啊,这我也没见您跟别人论道过,您这么厉害,肯定没人比得过你吧?让我看看您舌灿莲花舌战群道的场面啊。” 吴兴德给他整的乐得不行,又坏心眼想听他各种彩虹屁,许靖远愣是磨了小半个钟头,总算才让吴兴德松了口。 一溜烟跑到庭院去扫地。师伯真可怕,宁愿扫地板也不要再面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痛经痛醒,基本上都没睡了。 今天是残血状态。 ☆、壁画 吴兴德这日穿得极为精神,靛蓝的崭新道袍,戴得板正的九梁巾。见许靖远清爽周正的一个小伙子,虽没穿道袍,但那模样气度甩人几条街,不由点头:“那老道底下就没几个你这么精神的,给你师伯长脸了。” 许靖远嘿嘿一笑,提醒他师伯:“师伯啊,修心,修心。” 上安宫在康平区。康平区是桐市的新兴区域,各种高新技术企业、文创园等都在这里。 但即便如此,寺庙宫观仍然不可少,康平区出名的两个宗教地,一是上安宫,一是罗东寺。二者相距不远,便如黎阳观与扶元寺一样。也不晓得是不是桐市的特色。 两区颇有些距离。许靖远二人出来得不算早,到上安宫时约莫11点,正见上安宫人来人往。 吴兴德一哂:“一时不见,香火旺了不少。” 主神灵体在外,宫庙香火却比之前更盛,看来许靖远所担心的鸠占鹊巢成了现实。 上安宫坐北朝南,庙宇高耸,纵深向上递高,依次山门、两廊、前后殿。屋檐上拱状青瓦,阳光下似有灵光。 吴兴德来过上安宫多次,熟门熟路地带着许靖远往里走。路上碰见上安宫的道士,无不是稽首行礼,但面上神色又古怪得很,似怒似忧。 吴兴德大概是见得多了,丝毫不见怪,随手抓着个小道士问:“胡老道在哪。” 小道士涨红脸:“师傅在后殿……” 吴兴德放开他:“嗤,又在摆弄他那两盆花。” 许靖远冲那青涩的小道士笑笑,颠颠儿跟着吴兴德往后殿走。 上安宫几经翻新改造,规模甚大,许靖远估摸着至少得有个1000平米左右。吴兴德带他往里走,顺便同他解释主殿旁所供奉的神灵。路上香客不绝,神色虔诚。 后殿深井处种满了花,唯有中间一条小道。有个须发皆白的道人在道上行走。说是行走,脚下或左或右,没个章法。 “老道,还在琢磨你的花间罡步呢?”吴兴德袖手走过去,那道长口中嚷着:“哎哎,别乱了我的步子。”边说着也不回头,右手朝左肩伸过,挡开吴兴德突然的出手。 哦哟。 许靖远站在廊上,看着两人接连过了几招。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两人收手,毫不客气地互损了一番,胡道长才转过身来:“这小年轻带了什么法宝来?一身光可闪花人眼。” 许靖远暗叹道人的敏锐,恭敬地拱手行礼:“小道靖远。胡师伯好。” “兴叶说的那小子?过来过来。” 他招手让人过去,上下好一番打量:“好小子,不只是宝贝,这功德也不少。兴叶这家伙,怎么这么个好苗子丢吴老道你那去,我可得跟他唠唠。” 吴兴德冷哼一声:“丢你这还不给你带偏了去?你这观主当的也是够可以,妖邪堂而皇之享受香火,你倒是一无所觉。” 胡道士却突然大怒起来:“好你个吴老道,平日你说什么我也就忍了,你现在还编排到安王爷头上了!” 许靖远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吴兴德却也跟着嚷嚷了起来:“我编排什么了?你倒是让我瞧瞧安王爷如何?” “走!我倒要看看你见了金身能说出什么来!” 两个人都怒气冲冲的,许靖远左劝也不是,右劝也不是,乖乖缩在后面当个哑巴。 只是心底还在琢磨着,这争执来得毫无道理,难道说两人平时就是这么论道的? 上安宫主殿人流密集,执香的香客个个都将香举过头顶,以防烧着别人。 殿顶抬梁穿斗,殿中近门处有天井,摆着铜铸的香炉,香客们小心地将香插入炉中。有些随家长来的小年轻,或是旅行的人绕着天井四周的回廊边挪边看,时不时跟同伴说些什么。 许靖远踏入殿中,抬目看去。金身安坐大殿正中,方脸长眉,垂目众生。左右有虾头人身的虾兵或是鬼脸人身的夜叉拱护,倒让许靖远想起孔令窈那儿的小龙王。 悄悄开天眼看去,金身四周灵光熠 分卷阅读86 熠,不含半分邪肆之意,与他所见的安王灵光确实极为相似,但,多少仍有些不同。 安王的灵光清正,乃是金中泛青,这灵光却是金中带红,仿佛玉中沁血,让人不安。 许靖远只微略瞟了一眼,不敢多看。灵宿金身中,若是被发觉可就不妙了。 他转而去看四周的壁画。 壁画所绘的,是十八层地狱。青面獠牙的是狱中鬼差,铁链锁身的为入狱之人。从第一层拔舌地狱,至第十八层刀锯地狱,从左面墙壁,至右面墙壁,一面九层。那被行刑之人面目痛苦恐惧,青鬼冷酷无情,栩栩如生。而那刑具分明,画功精细,瞧来令人不寒而栗。 许靖远缓步慢行,细细看了一圈壁画,又走回血池地狱的位置,细细看了许久。 许是看得久了,那血狱旁的鬼差似乎转了一下头。 “啊!”旁边有女孩惊叫一声。许靖远收回目光,看向旁边,见一个女孩子拉着身边男孩的手,“那个鬼好像动了!” 男孩拉了她一把:“小声点,你吓到别人了。” 他注意到许靖远在看他们,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对女孩说:“你盯着看太久了。人的视觉可是会骗人的,眼睛疲劳的话,看物体容易晃动,自然就当作是物体动了。” “这样嘛?”女孩嘟囔了一下,被男孩子拉着走了。 许靖远低下头,扯了下嘴角。他又看了血池一眼,回身去找他师伯。 吴兴德已经在一边侧门等他,胡道士在他旁边嘟囔着什么。见许靖远过来,吴兴德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等会给你赔礼道歉成了吧!” “把靖远小子留我这住两天。”胡道士借机提要求。 “想得美。”吴兴德翻了个白眼,“去,中午在你这吃。还不赶紧准备。” 胡道士踢了他一脚,被避开,这才气哼哼地通过侧门往后殿走。 两人在上安宫吃过午饭,期间吴兴德跟胡道士拌嘴不下十次,拳来腿往不下五次,点评小道士的功课一个比一个毒舌……许靖远看着都不忍心,觉得自己坑苦了这些师兄们。 吃过午饭后,两人被胡道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跨越两区需渡江。上安宫离江边距离不算远,两人准备走过去乘车。 路上吴兴德问许靖远:“可看出什么?” 许靖远点头,又疑惑道:“我都看出不妥,胡师伯总不至于……” 吴兴德笑了一声,语气也松缓下来:“那老道,没发现才有鬼。” “他若没发现,自然会质疑我的话,却不会这般暴怒。有这般动作,只能说明他发现了什么,却没法直说,只好借机让我们去看。” “弯弯肠子,心思倒多。”他嘲讽一句,语气里却颇有些关切。 许靖远点头。他也觉得胡道士的反应不合常理,若是这样,倒说得通了。 “那金身虽有灵光,却不甚清正,但要说妖邪之气,也是没有的。我猜测这也是一位神明,来路可能正,中途却走歪了。”许靖远边想边说,“但那十八层地狱壁画,要费点功夫。” “怎么说?” 安王掌管水域,论理上安宫与地府并无关联。为何会有十八层地狱的壁画,也是为规劝信奉者不可为恶,亦不可轻贱自身。这大约也是安王见着水下掩埋的罪恶与疾苦,特意入梦要求工匠绘制。 但万物皆可成灵,这壁画日日在上安宫中,与安王爷同享香火,自然而然便生出灵来。那灵自有奇特,竟与地府相连。 灵身接两界,又因着自身特殊而极喜地府,自称壁画鬼。它一身可化万鬼,寻常人物奈何它不得,更不知道从哪来的机缘,竟弄了地府中的一官半职,归于阎君座下。它称得上是一座小型的十八层地狱——化万鬼捉了魂或灵去,就关在这画中的十八层地狱里遭受刑罚。 这些前因许靖远是不知道的,他只看到了后果——那血狱里关着的恰是个有大功德的人,而这样的人,不该在那里。 许靖远猜测,这幅壁画成了精,要么是自我决定,要么被人所用,关了人的灵魂进去。虽说重新绘制过,但画中人那样精细真实的神色,实在太不寻常。唯有一点能说明,那就是那些痛苦恐惧是真实存在,真实呈现。 等他看到血池地狱后,更确定这一点。这也是壁画鬼百密一疏,偏巧抓了个功德金光满溢的人进去。这样的人的魂魄有功德护体,气场不同,便是身陷血狱,也能庇佑他周全。因为那副画,是唯一受刑人表情不同于别的画的。 平和,甚至悲悯。 而那个血池边的鬼差,想来便是壁画鬼本鬼了。它抓了一个这样的人,必然是对他不满,想要百般折辱他,让他如其他受刑人一样露出恐惧。但这个人偏又不如它所愿,他自然要盯着,尝试各种方法,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实在是不好办啊。”许靖远长叹一声,“我现在实在很怀疑自己的运气。我在云阳观那么多年,甚至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了一段时间,也没遇上几个精怪 分卷阅读87 。一来桐市,不说精怪了,神明也遇着几个,这会又跟地府扯上点关系了。” 这壁画鬼跟地府没有点关系他才不信。 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新的一周!今天还是要元气满满地写文~ ☆、沟通 许靖远找到安王爷时,他正坐在旧江小区的花坛前晒太阳。 见到许靖远时,安王爷抬着眼笑:“怪不得说凡人好,这阳光晒着可真舒服。” 许靖远行礼,颇有些好奇:“神明没法晒到阳光吗?” “自然是可以的。”安王爷拍拍身边,示意许靖远坐下,“只是感觉不一样。” 他思索着:“灵体触碰阳光时,会感受到日精的力量。但人体接触,那种照在皮肤上的感觉是真实的,有温度,和力量什么的没有关系。” 许靖远似懂非懂地点头,转头看看四周:“吴明芳没跟您在一起?” 安王爷挑眉:“怎么?你还真像那个保安说的,对她有心思?” 许靖远无力:“我有什么心思,我是怕您动了心思。” 安王爷沉默半晌,转开话题:“你去上安宫了?” “跟我师伯走了一趟。安王爷,你对当初袭击你的可有印象?” “那法器似阴非阴,有地府之气。另则有那壁画鬼,难缠得紧。” 许靖远忙问:“那壁画鬼是什么来历?” 安王爷如此这般解释一番,许靖远只是皱眉:“竟然都跟地府有关,那鸠占鹊巢的神难道是从地府来的?” 安王爷奇道:“竟是神?” “桐市神明太多,除天道封神外,另有人间帝王册封的,也有民间百姓自发信仰而凝聚神格的。那家伙虽有神性,力量却不算太大,或许是因信仰而成。” 安王爷沉默良久,冷笑着说:“你的意思,本王输给了一个不知哪来的杂毛野神?” 许靖远倒没畏惧他的威势:“阴沟里翻船正常得很,安王爷没必要恼火。他那法器我没见过,倒是壁画鬼该如何解决,安王爷有没有什么想法?” “它有阎君封诏,不能随便动。最好是禀明阎君,由地府解决。” 许靖远站起身,双手合掌:“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安王爷了。” 安王苦笑:“我如今可没有多少法力。” 许靖远看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要我来做?”他摇头,“小道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能见地府主宰。” 安王爷不由点头:“你说得对。我要见都不容易,何况是你。” 虽然挺有自知之明的,但被这么一说,还是有点不开心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片刻,各自转开头。 哼。 一朵花落到许靖远肩上。 “呜。”花精样的宅基主出现在许靖远肩头,伸手抱住他脖子。 意外的,许靖远似乎很受这个宅基主的喜欢。 许靖远忍不住将它捧在手心,被它抱着手指头蹭了蹭。 对了! 许靖远眼睛一亮。 宅基主本就要将属地上的大小事务汇报给城隍,而城隍亦有掌所辖之人生死之职。若由宅基主与城隍汇报,而由城隍告知阎君,那么…… 他忙将这心思一说,安王爷也点头:“可行。” 许靖远忙将宅基主托到眼前:“小神灵,可能帮小道一个忙?” …… 看着宅基主消失在眼前,许靖远松口气:“希望一切能照设想走。” “如果不行呢?”安王爷问。 “如果不行……”许靖远咬咬牙,“我要是直接泼个漆把画毁了可以不?” 安王爷呆住,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么个流氓的主意。 好半天,他才放声大笑起来,好像刚刚压着的沉重感一扫而逝:“你啊,你竟然能有这么无赖的想法。我是劝你不要。你们人间不是有什么保护古迹文物的法律?你一油漆下去,可能要坐穿牢底。” 许靖远悻悻地坐下来,揪起花坛边的草叶:“我也就那么一说,就算可以,我也不敢。这一油漆下去,画是毁了,里头的魂要怎么办。” 安王爷仍旧在笑,好不容易停下来,温和地看着许靖远:“靖远,你明明身有灵宝,怎么想不起来用呢?” 他点点许靖远胸口:“天子笔,紫薇帝君凡间所用之物,比得上多少神灵,你当真不知?” 许靖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放在胸口衣袋的敕笔:“这么牛?” 倒是让安王爷哭笑不得了。 …… 直到回到黎阳观,许靖远还有些飘飘忽忽的。本来以为只是人间帝王的笔,万没想到那位竟然是紫薇帝君入凡。就算是他在凡间时用的,那也是件不得了的法器啊! 一时之间又有点怀疑自己,这宝物拿到手 分卷阅读88 也太过容易,顺当得他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面对黎阳真人的金身,跪在地上,深深拜下。 额头与冰凉的地砖相贴,各种纷乱思绪渐渐平息。 万物皆有其缘法,所有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来到他身边的人与物,必然有其缘由。无需疑虑更不必惊惶,安心接纳即可。所谓道,难道不是自然? 起身回头,吴兴德正站在他身后,慈祥地看着他:“靖远,可有所得?” “是!”许靖远笑应。 吴兴德欣慰地拍他肩膀:“既然这样,考试就认真点,争取今年拿到证。” !!! 许靖远原本的意气风发顿时遭受天打雷劈,正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气焰被浇得只冒青烟,成了蔫哒哒的鱼。 “师伯啊,不然,咱不考英语了呗?” “你说呢?” “是……”许靖远蔫了吧唧地跟在吴兴德后面,往后殿去。 安王爷的灵体还没修养好,与阎君的沟通尚还需要时间。许靖远寻思着若是地府这边能解决是最好的,毕竟还有个疑似地府灵器的存在。若是不成,反正他已经知会过了,到时候简单粗暴点,先灭了壁画鬼,再砸那个伪神的金身。 是伪神。神明一旦走入歧路,那与妖邪也没什么区别。说个伪字,仍以神相称,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不过眼下,啥都跟他没关系。英语单词依旧是认识他而他不认识对方,能说个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and you已经很不错了啦。 许靖远许道长,荣升孔令窈老师最愚笨的学生没有之一。 这边孔令窈头疼地批改完许靖远的作业,忍不住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笔去推立在桌上的龙蛋:“哎,这么下去,道长的从业资格证又要拿不到了。” 龙蛋左右晃晃,如果它能出声的话,一定会大笑嘲讽那个笨蛋。 没有情商也就算了,连智商也没有,真的是没救了。 哎,温柔可爱的孔老师为什么要看上这么个笨蛋呢。 小南趴在孔令窈旁边,看着上面的红叉:“我看道长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多错。” 孔令窈忙说:“道长当然是很聪明的了,只是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比如我就不擅长画画啦。道长其他的都很厉害的,也就是英语比较不擅长。” “还有数学。”小南曾听孔令窈说过许靖远来桐城的原因,他得意地说着,“我虽然也学不好英语,但我数学很厉害的哦。” “当然啦,小南真厉害!”孔令窈夸他。 龙蛋不开心了,滚动着身子直往孔令窈怀里钻。 “对了,还有我们的小龙王,也很厉害的。这几天又重了点,是不是力量又增强了?” 小龙王开心地蹦跳,表示没错,很快它就能出壳了!又怕砸坏孔令窈,跳了两下就靠在孔令窈怀里不动。 暖暖的,舒服! 小南羡慕地看着龙蛋。他现在对龙蛋的畏惧稍微小了点。有时候孔令窈去上课,他们还会一起玩。 孔令窈摸了两把龙蛋壳,又将视线调转到许靖远的作业上。还是忍不住叹气。 拿起手机,戳开和他的聊天记录。 ——道长…… ——孔老师,作业改完了? ——嗯…… ——有没有进步一点啊? ——……有一点点进步。 ——太好了!孔老师还有没有什么安排?或者要再做一份? 这么看起来好像还蛮热情的,但是手机屏幕前的他应该皱着一张脸,嘴里念叨着“不要再来了”吧? 孔令窈坏心眼地笑着,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飞舞。 ——道长真有干劲。我这边还有5份小卷子,等下发你?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静止,又正在输入……如此反复,孔令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恐怕正在后悔自己发的客套话吧! ——开玩笑的。说到试卷,道长能不能把黎阳观的试卷给我看看?也许能够总结点套路。 ——明天!马上! 这下子可是秒回了。 孔令窈抱着龙蛋躺回床上,翻滚两圈,又按起手机。 ——道长,再问个事。是不是真的能画考试符?对考试真的有用吗? ——!!!多谢提醒!我到时候考试一定画它十道八道放在身上! 嗯?这么说还真的是有? 孔令窈对考试符的威力表示怀疑。真的有用的话,这么多年许靖远会没想到吗? 倒不是许靖远没想到,而是他师傅不允许啊!发现考试符一律按作弊处理!严格得令人发指。 师傅的凶残程度让他忘记考试符这玩意儿,而现在……这不师伯师兄都没说过嘛。而且师伯师兄都觉得他应该被破格录取,想必这个小小的灵符无伤大雅…… 被孔令窈提醒 分卷阅读89 想起这个作弊神器的许靖远冲孔令窈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关网睡觉。至于对面的孔令窈是个什么反应,他是没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认真地检查how are you有没有拼错。 不知道你们以前有没有看过一部动画片,叫《我是小甜甜》。 有一集女主要考试,她又没复习,于是用她的法器(忘了叫啥了)给铅笔加持,然后考试的时候就是铅笔自己在动。 哇我当时可羡慕了。 要是有考试符我绝对买它三五十个。 ☆、不死 许靖远梦见自己终于考过,不止是英语拿了满分,数学也终于及格了。师傅和师伯都笑呵呵地恭喜他,孔令窈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结果他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子的英语试卷。 把他给吓醒了。 还没等他平复自己的心情,门外传来师伯的呼喊声:“靖远,快起,出事了。” 他一个激灵,匆忙起床打开门,师伯举着手机冲进来:“胡老道出事了。” 胡道士凌晨的时候给吴兴德发了一条短信,只一个救字,什么也没有。吴兴德夜里习惯手机静音,竟是到早上醒后才发现。 两人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匆就往上安宫去。这下却不敢像之前在观潮村那样使什么符,好在这个时间街上的士很多,招手便有一辆。 两人坐在车上,神色沉沉。时间匆忙,甚至来不及知会安王爷,也不知宅基主与城隍那边如何。两人心中都觉不是太妙。 清晨路上车少,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即便如此,到了上安宫也是40分钟后的事。然而本就已经晚了许多,两人下车后倒是将浮躁的心都沉静下来,警惕地打量四周。 清晨的上安宫在微微晨雾中显得更宏伟神秘。清晨的橘色阳光分出一缕,照在正殿中线的屋瓦上。 太过于安静,就显得诡异了。 上安宫的道士们跟许靖远他们一样,也是要晨起做早课的。如今这个时间,山门外原应是干净齐整,哪像现在仍有杂枝残叶。那应有的锻炼时的呼喝之声,也全然不曾听见。 两人相视一眼,谨慎而缓慢地向前走去。 走到门前,大门忽然洞开。山门与正殿相隔的廊间不复那天看到的清正气象,反而是黑雾弥漫,鬼气森森。 “好大胆子。窃据正神正殿,敢以妖术害人!”吴兴德拔出背后桃木剑,指着鬼气中最浓郁的一团怒喝。 鬼气发出桀桀怪笑,倏然收拢,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他双手执着锁链,声音阴恻恻的:“你的死期已至,让我看看该安排进哪一层地狱。” 许靖远冷哼:“你非判官,又非阎君,生死簿不在你手,我俩的生死谁能做主。” 厉鬼一张血淋淋的嘴仿佛要咧到脑后,发出可怖的笑声:“等到真神降世,地府就要归我掌控……” 他的锁链兜头罩来,吴兴德与许靖远向两边避开。 “小心。那是锁魂链。”吴兴德高声提醒许靖远。心中不免惊讶,这壁画鬼究竟有多得阎君心意,竟然连锁魂链都给了他? 凡人如果被锁魂链碰到,魂魄即会被它锁走,到时候就要受壁画鬼宰割。 许靖远和吴兴德小心避开,却一转身的功夫,那正殿里飞出无数面目相似的厉鬼,有的执着棍棒,有的拿着刀叉,有的拖着锁链。 壁画鬼能同时身化万鬼,每个都是真身,又每个都不是。如果要彻底毁灭它,只有毁了壁画。 吴兴德趁着与许靖远靠近时对他说:“我来拖住他们,你想办法进正殿。” 许靖远点头。虽然担忧吴兴德,但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两人可能都会被勾了魂去。那个拿着锁魂链的壁画鬼躲在这些厉鬼中,一个不小心怕是要翻船。 他手执符篆,仿佛天女散花一样,将符疾射入四周。厉鬼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他趁着间隙往里冲。 “靖远小心!”吴兴德猛一回身,见一鬼拖着锁链往许靖远背后砸去,不由大喊。 许靖远耳中分辨着急传来的风声,往旁边避去。然而那锁链仿佛有眼睛一般,竟然随着他闪避的路线而去。 糟了!许靖远在心中暗呼。 他咬咬牙,回过身拿出天子笔,指望借紫薇帝君遗留的帝王之气挡上一挡。 哗啦。 那锁链在半途被一只苍白的手截住。 青鬼桀桀笑着:“你的魂魄,就投到火域去吧。” 然而穿着立领黑袍的男人牢牢地握着锁链,分毫不动。 “怎么回事?你的灵魂为何不出窍?”青鬼大惊。 “这个,什么,缩混脸,是什么?”爱德华扯着锁链,“比教会,绑我的,铁链,紧。” 姜飞一腿扫开一个举着狼牙棒砸的厉鬼:“爱德华,认真点。” “Honey,你好帅!”爱德华将锁魂链一抖,青鬼倒飞出去。 许 分卷阅读90 靖远躲过一劫,匆匆说了句“多谢”,埋头就往正殿去。 他知道锁魂链对姜飞和爱德华都没用。所谓不死之身,可不单单是他们坚硬如铜铁的身躯。以怨为食,以血为生,只要这世上仍有人的存在,他们就会永生。 有飞僵和吸血鬼帮忙,吴兴德这边会轻松很多。反倒是他许靖远。正殿里不止有壁画鬼的本体,还有那窃据主位的伪神。这个不知名的神或许正在面无表情地窥视这场杀戮。 许靖远到了正殿门口,反倒缓了脚步。他将天子笔握在胸前,左手执符前探。 殿门被一点一点推开。 颈后汗毛突然竖起,许靖远脑中分明感觉到直逼眉心的危机。身体的反应要更快,双手迅速上举,手掌朝前,符笔冲向殿中。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许靖远后退一步,勉强维持着法器相撞造成的冲力。那物一击不成,立刻飞遁开,在半空腾挪。 许靖远立刻想到安王爷说的似金非金的法器。 “该死。”他低咒一声。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什么准备也没有。甚至连这上安宫的道士现在到底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 那伪神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打算,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吗? 许靖远心里飞速盘算。不知名法器在虎视眈眈,而不解决壁画鬼,外面的三个助力随时有可能出事。到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只怕会被一网打尽。 许靖远紧盯着半空中蠢蠢欲动的法器,脚下慢慢挪动。眼看着那法器又要冲过来,他右手手指一推,将天子笔塞进袖口,迅速从衣兜掏出一个瓶子来。 玻璃瓶在半空划出莹润的弧度,直直跟法器相撞。撞击让玻璃瓶碎裂,里头装的满满的黑狗血全洒在法器上。 嗡。 法器发出一阵嗡鸣,直直落到地上。 那是许靖远先前备好的。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给壁画鬼泼个漆比较合适。油漆是不敢的,可能真的会被抓走。黑狗血就不错啊,又能驱邪,又好清理。 “便宜你了。”他眼睛盯着伪神金身,脚下不停慢慢走上前,将法器捡起。 金身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 殿外的万鬼齐齐哭嚎,鬼哭声直击心中,让人连魂魄都震荡起来。许靖远暗道要糟,只见万哭声中,数十条青色影子扑进来。 许靖远将那沾了黑狗血的法器往带头的厉鬼身上一扔,急速退到壁画前。预先安排好的道具先用上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安王是不是在忽悠他。 天子笔从袖口滑落,他凝神注目,身心仿佛迅速进入玄妙之境,正在与天子笔连通。 而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几秒时间,许靖远已抬手执笔于空中书写,铁画银钩,泛着金芒的字现于虚空中,融于壁画内。 写的是个“封”字。 仿佛有阵疾风飞掠而来,厉鬼们哭嚎得越加分明,又一个个地消融,最后仅剩那个牵着锁魂链的青鬼。 “不……真神大人,救我……”他的呼嚎还未停止,就如同被漩涡卷入一般,消失在壁画里。 吴兴德等人抢入殿内,恰见许靖远脱力地瘫倒在地。 吴兴德急忙上前扶住他:“靖远,没事吧。” 许靖远努力支撑着抬起身:“那个伪神……” “跑了。”姜飞冷淡的声音响起。 许靖远艰难地回过身,只见那供堂之上空空,哪里还有什么金身?再一看四周,原本栩栩如生的壁画黯淡晦暗,仿佛一瞬间经了几百年。 “胡道长他们……”许靖远知道这是追不回那伪神了,眼下却是那些道人的性命要紧。 吴兴德扶着他靠坐在墙上:“你在这休息,我去看看。” 姜飞将那掉落在地的法器扔到他怀里。 许靖远靠着墙休息了会,抬手将那法器拿上来看。 这法器沾了污物,散发着腥臭。没被黑狗血沾到的地方呈现灰青色,摸上去很斑驳。 他反复翻看,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不管怎样,这么一件法器让他放倒,也是他交了大运。 黑狗血并不是会对所有的法器都有用的。若是如笔之类以木制成的法器,又或是如画、纸这般的灵物,它能派上大用场,但若是金银铜之类的,那便毫无用处了。 这灵物其质非金非铜,又有阴气,灵气可伤一位正神。就这么让他给毁了,实在可惜。等下与师伯问问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够挽救的话,那就…… “好好的不死木,竟然就这么毁了。”一道仿佛从地底传来的浑厚的声音响起。 许靖远一凛:“什么人?” 熟悉的花香传来,许靖远蓦地放松:“宅基主。” 花精宅基主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他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神明。 神明穿着红色官袍,怒目含威。 “城隍爷。”许靖远喃喃。 城隍含笑看着他:“你很好。” 分卷阅读91 “不敢。”许靖远动动肩膀,“城隍爷有何指教?” 城隍大笑:“你这是怪本官来得迟了。”他指着许靖远手中的法器道,“罢,本官就给你赔个礼。这不死木你拿回去吧。” 许靖远想翻白眼。这本来就是他的战利品,怎么就变成赔礼了。 城隍爷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这是不死树的树枝,寻常不可流入凡间。你得这一根,尽够了。” 《山海经·大荒南经》中记载,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甘木就是不死树,传说不死树能使人长生不老,也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死国的人就是吃不死树的枝叶,才能长生。 许靖远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不死木仿佛一块烫手山芋,急忙向外一扔:“我不要。” 城隍哈哈一笑:“放心,天地间也难再出一棵不死树。你将它种下,它的枝叶自然可以入药治病,却没有长生的能力。” 他止住笑,转身看向壁画。那上面扭曲的人面鬼脸,仿佛临死前的定格。 “贪心不足啊。随本官去见阎君吧。”城隍袍袖一挥,一道黑影从壁画中飞出没入其中。他又道,“余者皆随我回去,细数功过。” 许靖远知道那些被抓来的魂魄会有各自的归处,如此也能放下心。他有心问阎君可知有那么多命不该绝的人被占了躯壳驱了灵魂,但城隍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摆手止住他的话。 “安王也该归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跟妈妈去家乡的境主公庙拜拜,太矮小了,就算把香举高也没啥用。 有一次被人撞到,烧掉了半边眉毛呜呜呜。 我如今眉毛稀少肯定是这个缘故,哼 ☆、洗脑 吴兴德让姜飞他们先带许靖远回去。 上安宫的道士们并没有什么大碍,那伪神或许有某种计划,但来不及做。胡道士的那个短信虽然没有被及时看到,但他们赶来的速度恐怕也打乱了伪神的步子。 许靖远有些脱力,安静地由姜飞背着。爱德华有些不满,哼哼唧唧地拉着姜飞的衣角闹情绪。恼得姜飞一脚将他踢得老远。 许靖远闭着眼,听着他们一路打打闹闹。他昏昏欲睡,却想着自己如今这生活着实是丰富了许多。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与他们面对面走过,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一点交集也没有。那么生活应该没什么乐趣吧。 人能活在世上,能遇见不少奇迹,也能经历各种平凡。倘若失去生命,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任何人,无论是人、妖、还是神,都没有权力去剥夺他人的生命。既然这样做了,那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 安王爷的归位并没有那么迅速。金身被毁,他的力量基本失去了大半。重塑金身虽说不是件难事,但同样需要时间。 许靖远去找他时,他仍旧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的一棵树下发呆。 许靖远问他在想什么。 他幽幽叹气:“一时之间成了人,竟然不想回去了。” “您不是由人成神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久到已经记不清了。父母亲朋,是否成亲生子。属于人类的情感在经年累月中褪去,而能用公正到甚至有些残忍的心来看待世间的种种。 凡人的烟火,凡人的阳光,凡人的一切,如果不是用凡人的身躯来体验,根本也无法再回忆起。 许靖远约略是能感觉到他的不舍。如果要他说,当人确实比当神仙要好。除了无止境的生命外,神明还有什么呢。每天高高坐在庙宇里,面对芸芸众生的祈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微不足道的想法,却又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仰而努力倾听。 不过,万事万物在这世上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各司其职才能让所有事情不脱出轨道。安王爷即使再不舍得,也不能长久地混迹于人世。 但有一件事,却是要好好解决的。 “吴明芳的事,安王爷准备怎么做?” 王茗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那个藏在他躯壳里的是个水中爬出的生物,而之后见到吴明芳的,却是安王爷。 吴明芳对于王茗的感情,他们俩都是心知肚明的。现在这个情况,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当初安王爷没有来见她,或者她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放下,但…… 许靖远并没有多问。每个人的选择他都无权干涉,只不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让他擦屁股了。 回道观的途中,他被塞了一张传单,小姑娘笑容满面地冲他说着:“帅哥,您有信仰吗?真一教了解一下?” 这名字听着耳熟。 他将传单展开来看,小姑娘见他有兴趣,立刻凑过来:“我们这个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宗教哦,真一教信奉的是真一神,是世上唯一的正神。现在的信仰那么驳杂,什么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都能成神 分卷阅读92 的,怎么可能嘛,都是洗脑的。真一神是天地之子,能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她见许靖远盯着传单看,忙用手指在传单上划拉:“你看看,好多有名的人都信仰真一神。这个,AB集团的总裁,出了一块地皮建真一神庙,这个这个,大学教授,他可是考据详实,证明我们真一神的来历哦,还有这个……” 许靖远听着小姑娘如数家珍一般将传单上的大人物一一介绍一遍。 很巧,这些人他都知道。 那些被鱼妇占去了身躯的,可怜人。 他握着传单,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从耳畔消失,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他在想出现在上安宫的伪神。他记得壁画鬼曾经说过,等到真神降世,他就能掌管地府。 那个真神,和这个真一神,是同一个神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是说,鱼妇也好,壁画鬼也罢,他们同为真一神所操控。那么目前,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发展信仰吗? 这么说来也可以理解。成立一个宗教,收服更多的信众,信仰的增多能让他的力量更强。这本来也是多数成神者走的道路。只是正常的神明,都是在帮助凡人的过程中,逐渐累积起这种威望和崇敬,而这个真一神靠的,是洗脑? 洗脑了那些愚鲁的妖物,再由这些妖物去洗脑旁人。这个伪神的力量看起来不大,心思却缜密得很。 “哎?帅哥?帅哥,你在听吗?”小姑娘晃着他的手臂。 许靖远笑道:“我听着呢。”他晃晃手中的传单,“小姑娘,你们这个教,怎么加入啊?有什么程序没?” “没有的没有的!”小姑娘眉开眼笑,“只要您信仰真一神就可以啦。我们周六都会有聚会的哦,到时候您可以过来看看,会有神迹降临的!如果您能带来更多信众的话,那就更好了。” 许靖远同她问明了地方,笑着冲她挥手道谢:“我一定会来的。” 黎阳观里,阿黄正绕着某个地方转圈,时不时探爪想扒拉一下。 不死木被种在它的狗窝旁边。这个传说中的灵物太过霸道,它一入土,这块地上的菜和树就全都枯死了,累得姜飞和爱德华帮着清理了一波。如今这块地上光秃秃的,瞧着挺丑。 “阿黄。”许靖远一进门,就看见阿黄探出的爪子被弹开。 黄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老实说,因为姜飞的关系,许靖远总觉得黎阳观里的东西都不是寻常的,甚至想过阿黄会不会也是什么契约兽之类的。不过目前来看,阿黄可能就是有点灵智。 “不要随便摸,那东西危险。”许靖远话音刚落,就听见嗡的一声,好像有无形的声波传来。他慌忙跳开,刚才站立的地方被刮出一道坑来。 ……果然是霸道又记仇。 许靖远一直不能理解城隍为什么将不死木交给自己。按道理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应该收回去才是。不过既然有便宜能占,为什么还要纠结呢? 他也不去管阿黄和不死木,心里想着周六要去真一教的老巢探探底——这可必须要乔装好,毕竟里头可能会有老熟人。 比如李一保,比如谢泉。 等到周六他要出发时,身后跟了个尾巴。 孔令窈、还有她抱着的小龙蛋。 孔令窈是特意来找他的。眼看着他的学习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孔令窈也有些心急。她原本是想来找许靖远商量一下改进方式,顺便带小龙王出来散个心,结果刚到就撞见要出发的许靖远。 问明原因后,孔令窈二话不说就要跟上。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与许靖远的生活实在隔得很远。她如同每一个平常人,中规中矩地生活、工作,虽然阴阳眼令她看到其他人难以遇见的刺激,给她的生活带来一点小涟漪,但与许靖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生活奇妙玄幻,充满惊险刺激。而她总不能时时陪着他,不能看他飒爽的英姿,不能帮他避开危险,甚至于他受伤这种事,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这种时候,突然觉得很沮丧。如果能一直在他身边,那有多好。 她要陪许靖远去真一教时,许靖远是拒绝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去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让孔令窈受到伤害的话,那么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但孔令窈坚持,并且将自己的身毒宝镜和小龙蛋的法螺都拿出来:“我和小龙王都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道长分心的。” “但是……” “拜托了,道长,让我也去吧。我想……我想跟你一起去。” 孔令窈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心思喊了出来。 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低着头囧得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许靖远愣愣地看着她的头顶发旋,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耳朵却也通红起来。 他一向胆大直爽,现在对于孔令窈的话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知道自己心里对孔令窈是 分卷阅读93 有喜欢的,对于孔令窈的心思,他或多或少也有那么点察觉。 这样的女孩子,善良而又勇敢,有谁会不喜欢呢。 正因为喜欢,才舍不得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才想将她放在安全的位置,想去,保护她。 但是,如果她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那对她也不公平吧。 而且,他其实内心里,也是渴望她站在自己的身边的。渴望着,她的陪伴。 许靖远深吸一口气。 女孩子半掩在头发中的耳廓已经越来越红了,倘若他再不说点什么,也许她就要羞窘到逃脱了。 “那就一起去吧。”他说。 然后他看见孔令窈猛地抬起头,娇嫩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继而露出羞涩而又充满喜悦的笑意。 “我们一起去。”他重复道。 “好!”女孩子冲他重重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先吐槽一下自己的感情线。 我本来以为我老家吧,大部分人都是拜神拜佛的,不过过年回去的时候讨论起来,妈咪跟我说,有不少信上帝的。我感觉还蛮神奇的,因为我老家那个小山村吧,根本也没教堂啊? 然后有个还蛮说不清的小八卦,是说有个婆婆信了上帝,想说死后照jd的教义走,但家里想按传统丧俗办。最后按哪一个,我也不知道了。 ☆、源头 临行前,许靖远将橘子也捞在怀里带走。这个小家伙,指不定是个鱼妇探测器呢。 孔令窈怀里抱着龙蛋。她这颗硕大无比的龙蛋实在显眼,不得已做了点伪装。在蛋壳上画上眼睛,黏两条细长的手臂,再围上小裙。 形象,实在像极了什么动画形象。 “小南给打扮的,他最近在看喜羊羊。”孔令窈这么解释。 许靖远恍然,所以是跟黑大帅在一起的那颗蛋?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最近流行《小猪佩奇》。 两个人,一个抱着伪装成蛋蛋玩偶的小龙王,一个rua着猫,怎么看怎么像要去玩耍的年轻小情侣。许靖远还特意寻了顶运动帽戴上,越发青春洋溢。 小姑娘说的地方在西湖公园附近,吴泾上学的五中就在那。 这个地点着实让许靖远皱眉。西湖公园旁边是住宅区,对面是五中和私立嘉成小学,都是居民聚集的地方。小孩儿三观尚未成型,初高中时又逢叛逆期,若是一不小心被洗脑了,那掰回来可就麻烦了。 并且这一块离黎阳观和扶元寺都远了点,脱离两个宗教之地的辖制,私底下也不晓得这个真一教发展成什么样子。 许靖远与孔令窈说话间,见三三两两的人往前聚集。两人心知是到了地方,忙跟上去。 那是在西湖公园南面,某个原本是教堂的地方。祥平区因为是老城区,不怎么接受西方的教义,那教派随着康平区新兴起来,就跟着迁移到康平区,旧教堂就遗留下来,算作一处旅游观光点。只是真一教如何拿到这个地方的,也是个问题。 橘子不知是看到人多还是怎么的,在许靖远的怀里闹腾起来。许靖远赶紧挠它下巴:“橘子乖,等下就放你下来。” 他们跟着人往教堂走,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笑容满面,瞧起来温柔可人,男的却是脸色阴沉,看起来又极为孔武有力的样子。 等到他们走到门前,许靖远几乎要按不住橘子。它盯着那两人,脚爪拍着许靖远的手臂,不停地喵呜叫。 那两个人早就看到许靖远抱着猫,一时都有些紧张。见他们走近,女人就略微镇定地走过来:“不好意思帅哥,不能带宠物进去的。” 橘子探爪去抓,女人惊慌地往后退:“抱歉啊帅哥,您能不能抱它走远点?我有点怕猫。” 许靖远低声呵斥橘子,将它撸顺:“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你别怕,橘子很乖的,它是喜欢你才跟你亲近。” 女人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没关系的,但是我们还是不能让宠物进去。” “真的不行吗?”许靖远装可怜,“橘子就跟我的儿子一样,离开它我会受不了的。再说我把它放在外边,它要是跑丢了怎么办?” “您可以……” “我又真的很想见到真一神!听说他真的会降临,而且有神通!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过得很不顺的。考试怎么也考不过,临到快毕业被赶出来,现在有家也不能回……如果真一神能帮我解决的话……我一定天天供奉他,我还可以出香火钱,多少都可以。我们家在中京还是有点头脸的人家……”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女人左右为难,又不敢上前接触,又不舍得放弃这么个潜力股信众。 那男人却在这时走上来,拉了下她的衣袖。与此同时,孔令窈也靠过来,轻轻挽住许靖远的臂弯:“道……阿,阿远,蛋蛋有动静。” 小龙王跟橘子几乎是一个模样,若不是孔令窈抱的牢,都快跳出来。 分卷阅读94 “吃……吃的!”几乎是在孔令窈说话的同时,许靖远听到了细细的声音,“好吃的,小鱼干……” 许靖远不动声色地叨叨,偷眼去打量那两个所谓的守门人。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他和橘子身上,反而对着孔令窈怀里的龙蛋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们在这耽搁得有点久,后面的人就不满起来:“前面的到底在干嘛?还走不走了?” “就是啊,不走就让我们先进啊!” “没错,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 许靖远目光一闪,越发可怜巴巴:“就让我们进去吧,我一定看好我的猫……” 在人声中,那女人一咬牙:“你们进去吧,一定要小心,别让猫乱跑。” “我会的我会的,谢谢谢谢。”许靖远一迭声地道谢,拉着孔令窈就往里去。 那两人目送他们进去,女人低声问道:“你确定,那是龙气?” “没错,我曾经跟大人去过……不会有错的。” “但龙蛋不是已经被……” 男人冷哼一声:“海麒麟那个废物,嘴上说得好听,让他弑主,恐怕也不敢。大人也是太轻信他了。” 女人顿了顿,又迟疑道:“但那两人既然跟龙蛋在一起,难道,是道门?” “你怕什么?不就是两个人类,大人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了。我们要是能拿到龙蛋……那才……” 二人的对话已与许靖远孔令窈无关。他们正往教堂内部走去。 现在改由孔令窈抱着橘子,许靖远抱着龙蛋。许靖远低头,似乎在跟龙蛋对话,而孔令窈则完全陷入自己刚刚那般亲昵地称呼许靖远的回忆中,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 虽然说是情有可原,但其实不过是情不自禁。 “喵呜。”橘子进来之后,又恢复平时的乖巧,一条尾巴轻轻地拍打着孔令窈的手臂。 孔令窈回过神来,深吸口气。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可是要来帮助道长的。 “道长,怎么样?”她轻声问。 许靖远眉眼含笑:“好事,可以跟小龙王对话了。” “真的!”孔令窈惊喜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同小龙王说说话。 “不急,回去后再说。它倒是对那些鱼妇感兴趣。”许靖远笑道,“估计是当成小零食了。” 他点点橘子的鼻头:“你们俩都是一样的德性。” “喵呜。”橘子睁着温润如珠的眼睛乖巧地看着他,小龙王倒是狠撞了一下他胸口表示抗议。 “孔老师,你发现了吗?” “什么?” “那两个人,知道这是小龙王。” 孔令窈大惊:“怎么会?就算同是水中生物,他们也不可能会接触到吧?”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听说过、或者感受过,甚至是见过小龙王。”许靖远眸色幽深,“你不觉得,其实有些线已经连起来了吗?” 孔令窈迅速思考着。从来到桐市后,她可以说是经历了不少,而所有这些奇遇汇集起来…… “海麒麟!”孔令窈小声道,“海麒麟说的那个他,那个至高无上的神。” 许靖远点点头。 一切都串联起来。贪婪的海麒麟想要独占龙王留下的法螺,这个所谓的真一神用某种方式忽悠了他,同时要他杀了小龙王。海麒麟或许还有那么点良心,将龙蛋交给了蛇,要它不必管,但也不能吃。不,或许不是海麒麟,而是真一神的要求。至于原因,许靖远猜想,或许他想知道,吸食龙气的蛇的结局会是怎样?是被天道所灭,还是飞升化龙? 而与此同时,王茗拾到的制墨的材料,成了真一神手下鱼妇侵占他人躯壳的引子,在人间为真一神建立起新的教派,引导人们的信仰之力。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最开始,高阳家那个会吞噬魂魄的桃符,又是谁给的呢?恐怕跟这位真一神也脱不了干系吧。 把所有的线捋在一起,其实不过是,试验而已。 试验到底哪一种方法,能够让真一神快速地变得强大。是吸食神明的灵气,还是吞噬修行之人的魂魄,或者是依赖人间的信仰。 孔令窈听着许靖远的分析,只觉瞠目结舌。 “但是,目的呢?”孔令窈问,“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这些方法,看起来都在走捷径,为什么?” 许靖远笑起来:“我如果知道,也不用分析这些了。左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神明的修行与我们是一样的,根基不稳,最后总会自食恶果。” “但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肯定会有更多人遭殃吧?”孔令窈急切地说道,“小龙王,李婉的爷爷,江夏姐姐的未婚夫……还有这里这么多人,未来会有更多人。他们沉迷在真一神为他们构建的虚假谎言之中,变得偏执愚昧不听人言,到时候的话,要怎么办?” 许靖远深深地看着她。 他们站在走廊拐角处,耳边能听见人群嘈嘈之声。有 分卷阅读95 光自屋顶彩窗洒落,迷离如同幻境。 孔令窈的神情里满是急切和担忧,眼底的光像是小火苗一般,灼热明亮。 她很柔弱,也很善良,可是她一点也不软弱。 许靖远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她的眉眼。手指下的肌肤温腻如同白瓷,随着他的指尖移动,仿佛要烫出火来。 “没事的,我会好好解决的。”他郑重说着。 孔令窈看着他,觉得心跳得好快。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向自己保证的,他对自己所做的…… “孔老师。”许靖远放下手,凝视着她,“以后每一天,都请教我英语吧!” 以后的每一天。 未来的每一天。 一直。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的某一天,跟我妈咪讨论一个鬼生问题。 如果一个人,离婚再婚,等他/她过世后,是跟前任还是现任呢? 因为我们那吧,人过世后,是要扎个房子烧掉请他/她进去住的。 然后我就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哈哈哈。 ☆、混乱 如果让李婉或者许觅夏听到许靖远这样的告白,可能要跺脚骂一声“直男”。 这算是告白,还是只是长期指导的邀约啊? 然而孔令窈却有些愣神,心扑通扑通跳着,嘈杂得仿佛有人在耳边咚咚擂鼓。这样的疑惑根本不曾出现在孔令窈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她就明了许靖远口中的那个含义。 她一手托着橘子,一手握拳放在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压住她跳个不停的心脏。 “我……”她开口,剧烈的心跳似乎让她口干舌燥,以至于说话都干涩起来,“我……” “快点快点,等下好位置就没了。”跑动的脚步声传来,孔令窈顿时愣住,有人从他们身旁蹿过去,留下一串呼喝声。 许靖远无奈地笑:“我选了个不好的时间和位置。” “先去看看情况。”他揉了一把孔令窈的脑袋,转身要走,却被孔令窈从后牵住手。 “我答应你。”女孩子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每一天。” 许靖远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他反手握着女孩子的手,向着人群走去。 似乎是嫌弃占位置,原本排满的桌椅被全部撤出,只留下一片空旷。最前头垒起高台,放上巨大的香炉。三根粗粗的香点燃着,散发出一股幽静的檀香。那香若有似无,仔细去嗅的话,并没有什么香气,然而忽略了它时,又仿佛什么勾勾搭搭的小妖精一般绕过鼻端,留下一抹怅然。 原本吵闹的人群一旦踏进,就好像按了开关键的机器一样,一下子沉静下来。里外仿佛是两重世界。 许靖远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有些皱眉。他自己是不怎么在意,但让孔令窈挤在一群人中,实在是难受。但孔令窈反倒不在意,拉着他就往人群里走:“咱们已经被注意上,还是稍微躲一下吧。” 许靖远压低帽檐,任由孔令窈牵着,插进一群中年男女中间。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间教堂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许靖远和孔令窈暗自咋舌,没料到真一教已经有这么多信众了。虽说不过是一间教堂,莫说比不过扶元寺的人流量,就是他们黎阳观的香客也要比这多,但这个真一教毕竟是个莫名发展起来的教派,还是在桐市这样宗教势力基本稳固数十年的地方。想想就有点可怕。 不知道从哪传来一阵钟声。比之扶元寺的钟声,它似乎更为清越,缺少那种厚重感,但又直直刺向心间,让许靖远心中一个激灵,瞬间戒备起来。但他四周看去,却见信众个个嘴角含笑,脸上露出迷幻色彩,好像听到的不是警醒世人的钟声,而是传播福音的天籁。 孔令窈向他身边更偎依了一些,悄声道:“这钟声听着好古怪。” 许靖远拍拍她胳膊,两人互相靠着,暗自警觉。 两侧侧门忽然打开,数十人鱼贯而入,直奔高台。同一瞬间,两人怀里的猫和龙蛋都激动起来,蹦跳摇晃着想要冲上去。 台上的人立刻就注意到,锐利的目光向这边扫过来,许靖远能感受到那目光中含着的恶意与贪婪。想来那两个守门的应该将龙蛋的事情告诉过这些人了。 也好。他原本还担心这些鱼妇混迹于人群之中,他不好找,没想到他们倒是高调,一个个趾气高扬的。 他冷静地抬起头,与这些人对视。 修道之人,其身正,其眸清,那些妖物又怎么敢长时间和他对视?纷纷扭过头去。 但这样岂不是证明他们势弱?有人眼珠一转,阴恻恻地笑着:“你们中间,有信仰其他神明的卧底混进来。抓住他们,真一神会给你们赐福。” 人群顿时哄然,所有人都左看右看,贪心于真一神的赐福,想着要亲手献上那个与自己信仰相悖的混蛋。 许靖远冷哼一声,伸手揪过孔令窈手中的橘子:“橘子,看你的了。” 橘猫用与其体型不相符的身手蹿出,在人群脚下穿行 分卷阅读96 。它本来是野猫,性子要凶很多,又在道观里混着,莫名地就有种跟其他猫不一样的气,此时雄赳赳地飞奔过去,几步越上高台,冲着离它最近的人就是一个飞扑。 “啊……”那是个妍丽的女子,惊惧让她的容颜扭曲,有一瞬间仿佛半边脸颊有鱼鳞闪现。她跌倒在地,橘子一只猫爪抵着她的脖子,发出一声甜腻腻的猫叫。 美味的食物。 凌厉的风声传来,橘子敏捷地跳开,冲着手握棍棒的人喵喵叫。 那人明明长得一派温和模样,此时眼底都是戾气,生生将那股温和气质冲淡。他面对着橘子,好像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谢泉。”许靖远看着那个人。 察觉到对面这个食物散发出来的恶意,橘子压低身子,原先温驯的模样褪去,野性十足的一面露了出来。 许靖远还要再看,周围人已经发现他的不对劲,慢慢地围上来。 “刚刚就觉得他不对劲了,在门口的时候堵那么长时间。” “那只猫就是他的,竟然放猫来捣乱我们的聚会。” “抓住他们,献给真一神!” …… 许靖远与孔令窈背靠背站着。背后的身躯在轻轻颤抖,但又带着暖人的温度。许靖远低声交代她:“抱好小龙王,它会护着你的。” “嗯。”孔令窈应声。 “我劝你们不要冲动,伤了我的话可是要负责的。”许靖远冲着人群道。 人群里发出一声嗤笑:“小子,你什么身份。该不会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的吧?正好,我看你也不像个好的,咱们也来扫黑除恶一下?” “没啥身份,社会主义接班人。”许靖远淡定地拿起手机,“你要不怕,等我打电话叫人。” “你叫,你叫,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有个啥本事。” 高台上橘子上蹿下跳,躲避着谢泉的袭击,时不时在几个鱼妇的脸上练习梅花桩。孔令窈心中暗暗担忧,又想着许靖远到底有什么主意,怎么还敢挑衅这些人。 “喂。”电话似乎接通了,“110吗?我举报,有邪教组织聚众洗脑!” !!!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孔令窈简直要笑出声来。她想起之前许靖远跟她讲过,想给上安宫的壁画泼油漆。 道长有时候真的是很可爱啊! 台上的鱼妇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谢泉回身大喊:“抓住他!” 人群哄地一下拥上来,许靖远揽着孔令窈四处闪躲:“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跑,等下警察来了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别听他的,快抓住他!”谢泉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橘子趁机一个纵身,咬住他握着棍子的手。 “啊!”棍子滑落,谢泉恶向胆边生,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橘子。 “喵呜。” 一声拉长的、娇嫩的猫叫,却仿佛惊雷一般在谢泉耳边炸开。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一只黑猫蹲在香炉边沿,一下下地舔着爪子,那幽幽的绿眸盯着他,一丝情绪也无。 “猫……猫……”鱼妇抱团缩在一起,瑟瑟看着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数十只猫。 信众好像也被这场景惊呆,不知所措地停下对许靖远二人的追捕,愣愣地看着高台。 谢泉猛地闭上眼睛。 完了。他心中想着。 炉中的香燃得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就烧了二分之一。浓烈的香气散逸在空气中,人群似乎变得平静而浑噩。 “回去。”他下达指令。 许靖远并没有阻止人群的离开。这些鱼妇对于人群的洗脑尚不充分,到底是时间紧迫,但是那控制人群的香…… 他瞄了一眼香炉,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拔掉一支带走。 相比起食物,橘子似乎更为好奇突然出现的同伴。它颠颠蹿上香炉,凑到黑猫身边,试探着伸出脚爪。 黑猫舔着脚掌的动作一顿,嫌弃地挪了挪位置,蹲坐着看向谢泉。 “芋圆。”谢泉道。 “喵。”叫本座猫判。 “喵呜?”猫判是什么?橘子推了推芋圆。 芋圆并不想理它,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泉。 谢泉左手捂着被咬伤的右手腕:“猫将军呢?” 凭空出现在香炉上的大猫懒洋洋地顺着香炉边盘了一圈,好似给香炉圈了个围脖:“找本将军何事啊?” 谢泉抿着唇:“你答应只要不伤猫,你就不管的。” 猫将军的尾巴唰唰地划拉着:“本将军确实没管啊。” “那这些……” “你们认不出来吗?这些,都是被你们害了的小猫鬼啊。” “……” “真是受不了,一股子腐烂的腥臭味,不在水里好好待着,偏要上来恶心猫。”猫将军嫌弃地掩了掩口鼻,站起身来,又将橘子抓过去,“你这小家伙这么蠢,这种恶心玩意儿也想吃?” 分卷阅读97 橘子乖巧地垂手不动,任猫将军拎着。龙蛋在许靖远怀里跳了起来。 “哦?”猫将军挑眉看过来,“这个声音……” 看到龙蛋时,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异:“这么快?” “猫将军!”谢泉见猫将军无视了他,忍不住又唤。 猫将军已经纵身跳到许靖远身边:“本将军说得不够清楚吗?被你们害死的小猫鬼要找你们复仇,本将军也没办法。为了小猫鬼们能顺利投胎,本将军只能将他们带来了。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去吧。” 他变回猫首人身的形象,绕着许靖远转了一圈:“小龙王长得这么快?就是这品味也不怎么好。想吃小鱼干,让江夏做不就好了,那种死了几百年的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小龙王也不知道在跟他争什么,最后直接让他接了过去,一猫一蛋自个儿对话去。 孔令窈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就好像你绷紧一根弦,以为情况已经危急,但最终只等来一场闹剧。 她不由想着那个真一神,如果他在看着这一切,是会吐血呢?还是吐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面临脱纲的危险。 ☆、鱼妇 谢泉在路上飞奔。 沿路撞到什么人,什么东西都不管,只需要逃离。 然而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那只黑猫总是悄无声息地跟上,形影不离。 他咬着牙,再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芋圆下手。但,那是他的本性,是根植于内心深处对猫的恐惧…… 有人从旁边小径走了出来。 “让开!”谢泉喊道。 但那人却停下来面向他,唇边挂着一抹舒展的笑意。 “你……”谢泉停下脚步。 他知道这个人,那个帮他们获取了躯壳的人。但是他身上的气息,那种比猫更让人敬畏的纯净力量…… “喵呜。”黑猫跟了上来,乖巧地蹲到一边,默默地垂下头。 “谢谢你,小猫判。”安王爷淡淡地笑着,眼睛却只看着谢泉。 “安,安王爷……”谢泉颤抖着退了一步。 “你该回去了。”安王淡声说道。 凭什么? 谢泉几乎要发出呐喊。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能比他们多活那么久,甚至一生也没有得到惩罚?而他们不过想要复仇,这样的天理循环也不可行吗? 安王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他背着手,缓缓踱步上前。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律:“这么多年,你从没想过复仇,是什么勾起你心中的欲念?”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你要找的人早不知在哪里,你现在所做的,和当年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泉又后退了一步。区别?要什么区别?只要能够复仇就可以了,若是不行,就将这片土地搅得天翻地覆,这难道不是当初他与那幽物融为一体时的期望吗? 安王凝视着他,长叹口气:“罢,纵使你执着如此,本王也不能放你在这人间。” 他面对惊恐的谢泉,伸出右手。柔和纯净的金光自手中散逸开来,谢泉却仿佛看到什么毒药一般只想转身逃离。 “喵!”芋圆在旁边发出不满的叫声。 “不!”谢泉惊叫道。 他感到有什么在将自己从这身躯里抽离,这拉扯感分明,让他觉得剧痛。在这剧痛中,他恨恨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他的另一幅样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被人从岸上推搡入江。 冬日,江水寒凉刺骨。被绑缚的手脚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沉没,水淹过口鼻,窒息感让人那么痛苦。 她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她确实是死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知到一切,还能听,还能看。 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来猜猜,她是为啥死的?” “谋色害命?” “行为不检?” “别是跟你一样,被下毒的吧?”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在正前方盯着她。 “我保证不是被毒死的。”骷髅头郑重其事地说着,“你们看她的皮肤都没有发青发黑,哎,可惜了,找不到一个像我这么独特的鬼。” …… 这片水域不知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论理他们应该去投胎的,但总有那么些特立独行的鬼并不愿意。于是掌管这片水域的安王为他们划出区域。 她第一次看见安王时,他站在江汀上,沉静地与浮出水面的她对视。 “你要留在这里吗?”他问。他束着发冠,眉目清朗舒展,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值得让他忧愁。 “我可以吗?”她问。 “当然可以。只是,你能保证吗?”他慢悠悠 分卷阅读98 地说道,“这里是一片净土,留在这里,你的那些仇恨怨念再不必想起。如果有一天,你与那水中秽物合流,我会亲手将你除去。” “如果,如果我放不下呢?” “那就去地府面陈阎君,请他为你做主,然后轮回转世,再不是此世之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她是恨着那些不顾她辩解,以所谓宗族名义将她沉江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上岸去,一点点折磨他们,将他们拖入水中,让他们感受被水淹死的恐惧。 可当时,似乎是安王那种亲和的神力,让她觉得,放下也没什么不好,也许,她仍然可以亲眼看着那些人遭受报应。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所诱惑,将自己与那些散发着腥臭的家伙合二为一? 她被神力从谢泉的身躯里扯出。安王将那一小团光点托在掌心,长长叹了口气。黑猫芋圆走过来,绕着他的脚转了一圈,仰头看着他的手掌。 安王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你的仇怨也算报了,我自会将她送往地府,不必再赶尽杀绝。” 芋圆有些不满地叫了几声,又蹲到谢泉的身体旁边,依恋地蹭了几下。 “有人晕倒啦!”似乎有人发现这边不对劲,边叫边跑过来。 安王早就躲到一边,他心知现在被发现的不过只是谢泉的尸体,他的灵魂早就已经…… “咦?” 芋圆也发现了不对劲,冲着一处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猫判,这就把你主人还给你。”青面獠牙的鬼差伸手将一团光晕往谢泉身上拋,而冲过来的人已经将手撑在谢泉肩膀上:“喂,你没事吧?醒醒?” 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安王与鬼差对视,那鬼差冲他拱拱手。 “这是……” 鬼差瓮声瓮气道:“被囚禁在壁画里的灵魂。” 安王惊讶地睁大眼。 鬼差又说着:“阎君说,安王爷失职,竟未发现壁画的问题,令我随安王爷一起,收服鱼妇后,将未至死期的魂魄送返。安王爷,之后阎君会有什么惩罚,我也不知晓。” 安王沉默良久,只是苦笑:“本就是我的失职,还要劳阎君帮忙……走吧,先找我应付得来的解决了再说。” 与孔令窈并肩而立的许靖远看着冲进教堂的警察,冲孔令窈眨眨眼:“深藏功与名。” 孔令窈噗嗤一笑。 小龙王似乎挺喜欢猫将军,被猫将军抱走,于是回去的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人和橘子。 橘子早没了那股闹腾劲,此时窝在孔令窈怀里蔫哒哒的。 沿途有不知名的绿植,上面开着细碎的小白花,好像碎雪。隐隐的幽芳萦绕在身边,恰如那等纤细缭绕的情绪。 许靖远同她讲起鱼妇。 这种生物其实原本并不存在,但就像信仰能成灵,祈愿的人多了,他们就出现了。 鱼妇本意是失去亲人的人的执念化成。有些人并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人已经过世,总是幻想他们还存在,于是鱼妇就出现,寄生在尸体里,好像亲人复生一般。 但并不是所有失去亲人的人都有这种执念的。于是应念而生的鱼妇找不到寄生者,它们化生为江鱼,游弋于水中,与丧生于水中的可怜人结合,仍以鱼妇称之。 游离于人世之外,只在水底生存的鱼妇自然渴求来到陆地,它们本就是为寄生而存在的。枉死之人的怨念催生了它们的渴求,原本以人的执念为信号而寄生的鱼妇开始想办法寄生。 “如果在这时候,有人因不满自己的现状,强烈希望改变自己,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这样的话,鱼妇就可能会趁机侵占他的躯体。当然这种情况很少,毕竟在灵魂未离开身躯的时候,其中的契合度是很难被鱼妇这样低等的妖物所打破的。” 孔令窈静静地听着,这时候才问:“所以才需要有外力,让灵魂离开自己的身体?” 许靖远赞许地点头:“孔老师,你很有天分啊。要一起修道吗?” 孔令窈笑:“这样的话,我也应该去修佛法吧?毕竟是从高僧手中得到的机缘呢。” 许靖远摇头:“不行不行,你去修佛,那不是得当尼姑?那还怎么嫁给我。” 孔令窈冷不丁被他的话吓到,说话都不利索了:“谁,谁要嫁你……不是,怎么就……” 许靖远猛地站定,垂头看她:“刚刚不是答应了吗?” “跟我在一起。” 孔令窈红着张脸,说话轻声细气:“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 孔令窈抬起头来,看着许靖远专注的目光。紧张的心似乎略微平静下来,她摇头:“没有,没什么但是。” “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没有真实感。”她一手托着猫,一手无意识地划过猫软绵绵的背毛。 许靖远轻轻握住她那只划拉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孔老师, 分卷阅读99 我很喜欢你。” 掌心里的手轻颤了一下。 “我能明白自己对你是喜欢的,虽然我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感情。但你也要原谅我,对于如何跟喜欢的人相处,我一点经验也没有。” 孔令窈悄悄转头去看,他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通红通红的。 “我可能没选好地点和时间,甚至告白的话都说得好像有歧义,你能明白并且答应,我实在是,很高兴。以后,我有什么做错的,或者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就直接说,我会改正,会努力做好。可以吗?” 孔令窈顿住脚步。许靖远也停下来,转身面对着她。 女孩子甜腻腻地笑着,双眼亮晶晶的:“那我现在可以提第一个要求吗?” “你对我的称呼,我想可以换一换了。” 许靖远看着她,不由跟着她笑起来:“令窈。” 作者有话要说:  阿江的新活动感觉参加不了呢,哎,毕竟我又懒又没脑洞。 ☆、医偶 许靖远看到报道上写的“疑似虐猫,被数十只猫寻仇”之类的话,倒是颇为理解。 信众已经离开,警察赶到时只看到鱼妇被猫围攻的场面,自然只能这么说。毕竟所谓邪教,连影儿也没见。 倒是过了两天,又有几篇知名人物突然晕倒住院的消息颇为引人关注。 许靖远在这天接到李婉的电话,小丫头在电话里咋咋呼呼:“道长!道长!我姐夫回来了!” “?”许靖远一头雾水,小丫头的姐夫是谁? “谢泉,就江夏姐姐的未婚夫!”小丫头难掩激动,“姐夫他正常了!猫将军说,他的魂回来了。说是什么壁画锁了他的魂,命不该绝,被阎王送回来的!” “什么!”许靖远惊讶,“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猫将军亲口说的。道长,你说,我爷爷是不是,是不是也会回来?”小丫头激动得快哭了。 许靖远踱了两步:“你别激动,我先问问。” 他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驱逐鱼妇的,原本的想法是等安王爷出手,在那之前他负责搅乱鱼妇的计划。如果谢泉的本魂回归,那意味着占据他身躯的鱼妇已被赶走,所以是安王爷出手了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依然保持着王茗模样的安王看起来憔悴不少,一进门就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他斜眼看着堂上的黎阳金身,撇撇嘴:“你们这位道祖成日里就知道修炼,万事不管,倒落得轻松。” 许靖远哪里敢接话,泡了杯茶递给安王:“安王爷最近在忙什么?” “你会不知道?”他啜了口茶,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刚刚才听人提到。”许靖远问,“果然是壁画鬼?” 安王爷点点头:“我原当他抓的都是死期已至的,没想到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阎君说我失职,一点也不错。” 许靖远沉吟:“既然是这样,那他口中所谓的真神,也就是那位真一神了。” 兜兜转转,所有的事都是源出于这位伪神,实在也是让人不愉。 安王爷转手为自己续了杯茶:“我神力尚未全复,眼下只能慢慢处理那些蠢物。你仍是要上心,那伪神百般计策不成,肯定还要再闹出点事来。” 许靖远点头:“放心,小道自当全力以赴。” 其实他还蛮想问王茗的灵魂怎样的。不过……还是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安王爷走后,许靖远给李婉回了信息,想了想还是将观里的事交给吴明越,自己去找孔令窈了。 他这次倒是十分认真地去学习的。 虽然学不了多久,就开始认真地画他的考试符。 南方的天气热得快,五月温度便极高,薄薄的春衫都有些撑不住。 秦素衣带着两名学生刚踏出车站。 她面目姣好,柳叶弯眉,樱桃小口,原是娇妍柔婉的模样,偏偏向来没个笑模样,表情十分淡漠。阳光有些炙热,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的眉头却皱也没皱,不像两个学生,一个立刻撑起伞,一个嘴里喊着“这里也太热了吧”。 她们刚从中京过来。 火车站里人潮涌动,出了车站再看,街上的行人就少了不少,许是因为临近中午。车倒是多的。 有个学生伸手想要拦车。 秦素衣开口:“不用了,就几步路。” 学生讪讪笑着:“我还以为很远。” 秦素衣没回答,学生吐吐舌头,向另一个做了个鬼脸。两人嘻嘻一笑,都在心里叹息:老师人美,医术又高明,就是实在太冷淡了。 秦素衣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天空。 “老师,怎么了?”学生跟着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好奇发问。 “哎,你怎么回事?”前方突然传来惊呼,三人往前看去,见一人倒在路边,有人蹲下身要探看。周围的人大 分卷阅读100 多从火车站出来的,要么站在原地往那看,要么就要往前围去。 秦素衣和两个学生快步向前跑去:“让一让,我们是医生。” 人群迅速让开。 躺在地上的是个中年男人,此刻双目紧闭,正不停地打摆子。 “不会是羊癫疯吧?”旁边有人嘀咕着。 秦素衣纤长的手指搭上男人的手腕,极致的白,优雅如弹琴的动作,瞬间吸引旁人的目光。 “是中医啊。” 一个学生翻开男人的眼睑,另一个则试图让男人张口。 “弦细数,舌苔黄……”秦素衣心中默念,学生也开始向她汇报起来:“患者舌苔黄,边缘齿痕重……” 突然那男人身体一阵抽搐,口中吐出秽物来。 周围人群大声惊呼,纷纷退开去。 “清理。”秦素衣低声喝道,素手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针袋,冲着患者穴位便扎。 学生动作麻利,几下就从行李中掏出保鲜袋及手套,动作轻柔地捧起男人的头,小心地帮忙清理秽物,以免堵塞呼吸道。 三人好一阵忙碌,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及近。患者颤颤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 “您还好吗?”秦素衣问。 患者双眼茫茫的,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为首的见到秦素衣时一愣,“秦老师,您回来啦?” 秦素衣点点头:“针到后再拔。动作小心点。” “好的好的。”来人用力点头,“老师,您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要先回家一趟。”秦素衣跟着医护走到救护车边,想了想,低声对那人道,“这病有点古怪。你们回去小心点。” 又顿了顿:“做好防护,小心传染。” 那人一惊:“难道会……” “不太确定。”秦素衣眉目依旧清冷,“做好准备就是了。”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刚刚那片快速移动过去的阴影,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靖远正窝在大殿一侧看书。 中午时分,昏昏欲睡。观中除了他们,也没旁的香客,正适合偷懒。奈何他答应了孔令窈,必须要努力学习,不能作弊。只好硬着头皮啃骨头了。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年轻的声音由远及近:“原来老师的家在道观里啊。” “老师是道医吗?” 许靖远抬了抬眼皮,见三个年轻女孩从大门走进来。 为首的沉静稳重,后面的两个瞧来青春活泼。 他眉头一挑,迎向为首女子看过来的目光。 “咦?”后边的女孩小声道,“好帅,是道观里的人吗?” 许靖远放下书站起,冲对方行礼:“几位来上香?” “许靖远?”女子反问。 许靖远心中明了,得了,又一个跟道观有渊源的不知是妖是怪的。 “是。您是?” “秦素衣。” 许靖远等着她往下说,谁知道秦素衣已经转过身去,迎向从侧殿走来的吴兴德:“师傅!” 吴兴德笑眯眯地看着她:“素衣回来啦,这一趟去得够久啊。” 秦素衣拉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还好,学了不少东西。” 学生之前从来不曾见她跟人如此亲密,一时都有些愣神。好在秦素衣很快就转头叫她们:“这是饶云,这是林俏,邱老先生要我带带她们。” 吴兴德冲两人打招呼:“刚下车,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两个学生乖乖点头,许靖远不等吴兴德发话,就带着她们向后殿去。 大师兄已经做好饭菜,像是早就知道秦素衣会回来一样,今天的饭菜丰盛了不少。 饭毕后两个学生去客房休息,吴兴德等人坐在后院泡茶。 许靖远听了半晌才恍然想起来:“素衣师姐就是之前师伯说的,那个精通医术的?” 吴兴德笑:“才想起来?” 秦素衣是医偶成精。 她本来是陪葬品,是个人体经脉漆偶。随墓主下葬不久后,墓就被盗,她也流落在外。 偶有一日,因缘际会得了机缘,有了灵智,在人世行走,悬壶济世。 她同吴兴德,其实并没有什么师徒名分,毕竟她的年纪说出来可要吓坏大多数人。乃是当年她的本体漆偶被人窥破,落入对方手中,是吴兴德出手相助,不然她现在早就灵识全无,消散人间了。 因此秦素衣才称吴兴德为师傅,实在是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她虽然经历千年,却悲天悯人,以医救世,生性单纯,吴兴德看她也不像看千年老妖,反倒跟照顾小女儿一样。 秦素衣虽然没什么表情,在旁人面前一副高冷模样,对着吴兴德时却总不自觉地语气兴奋,像个小姑娘似的。她絮絮说着些参加交流会时遇到的有趣故事,跟几位老先生学习现代医 分卷阅读101 学的小兴奋…… 吴明越和许靖远几乎插不上话,看着秦素衣面无表情却语速飞快地说话,吴兴德含着笑时不时点头。 这让许靖远想起他妈妈和外公相处时候的场景。 嗯……还真是天伦之乐呢。 秦素衣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略微有些迟疑:“师傅,我刚路上遇到个病人。” 她想了想,从头说起:“我出车站的时候,感觉地上有阴影飘过,那种感觉……” 像是很久以前,在某个村里,出现了疫鬼时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完结,卡文卡到痛不欲生。 从这章往下写的时候我还蛮忐忑的,因为特殊时期。但确实这个情节我去年就想了,医偶的伏笔也是在前几章,所以还是写了。 写到后面还是应该再叮嘱一句,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故事就只是故事,不要当真哈(灵异神怪应该也不会有人当真吧) 医偶的灵感来源就是老官山汉墓的人体经脉漆偶啦~ ☆、疫鬼 秦素衣成精多年,在她经历的岁月里,也经常会遇到大疫。 洪涝之后,或是大旱之年,或者是战争过后,尤为容易。 有的疫病是因为环境的影响,有的则是人的习惯。 但有时候,是因为疫鬼。 疫鬼并不是单一形象,有时它是老人,有时它是小孩,有时是妇人,有时是男子。它可能是手持长戟的庞然大鬼,甚至有说它是寄居在螃蟹里的小物。 但凡疫鬼出现,若是小的,可能仅在临近那么几家出现疫病,若是大鬼,市肆寺观死尸枕籍,满目疮痍,千里萧然。 秦素衣就曾经在一个小山村里遇到疫鬼。那是个肤色青白的童子,站在村口直勾勾地瞧人,看到秦素衣时就露出阴森森的笑,扑上来抓她的手。 秦素衣本为医偶,虽化人形,却不会受疫鬼所侵。但那个村子里的人最后都因疫鬼而死,彻骨的体寒、随即而来的高烧、上吐下泻、神志不清……他们在痛苦中死去,当时的秦素衣却无法帮他们分毫。 也是那次,秦素衣知道自己的无能。她开始行走四方,行医救人。每到一处,她就寻找当地的医者,去学习,去讨论。她也收徒,将自己的针灸术传给徒弟们。她是人体经脉漆偶,再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人体经脉的运行,也没有人比得上她对针灸的钻研。 她一直看着,时间的流逝带来更多她未知的疾病,人与天命的斗争从未止息。她有时候都会感慨人的顽强,即使每个人的生命都这么短暂,但他们总是生生不息,每一代都在沿着上代的路继续前行。 见秦素衣有些愣神,吴兴德咳嗽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秦素衣眉眼依旧不动,轻声说道:“那片阴影飘过的时候,那种阴冷的感觉,跟那个小疫鬼抓住我时的感觉一样。” 吴兴德沉吟:“疫鬼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出现,眼下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怎么会突然现身呢?” 许靖远现在已经什么事情都要跟那个真一伪神扯到一起:“是那个伪神干的吗?” “要驱动疫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吴兴德说,“疫鬼原是孤魂野鬼,到后来也被收服,成为瘟神的属兵。如果没什么特殊的情况,是不会出现在人间的。” 许靖远心中却总觉得伪神可疑,但眼下重要的却不是这个:“如果真的是疫鬼出现,那可真的是麻烦。师伯,咱们得做好准备。” “光靠咱们是不够的。”吴兴德摇头,“大疫将临,能扭转乾坤的,岂是个人之力?” 他转向秦素衣:“素衣,若要从专业角度去说服人,也只有你了。” 秦素衣点头:“我明白的,师傅。” 她起身:“我先联系一下医院的情况,等两个丫头休息好后,我们就过去。” 吴兴德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去了正殿。许靖远跟过去,见他跪在黎阳真人金身前,取出杯珓,每掷一下,眉头就锁得更紧。 良久,他停下动作,长舒口气。 “师伯。”许靖远走上前,低声唤道。 “没事。”吴兴德又恢复成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靖远,命虽定,运却不一定。师伯我占卜还成,但每出手十次,总有两三次最后的结局不同,你可知为何?” “人是很奇怪的。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结局,有的可能就会坦然接受,有的却总想与命运争一争。不同的想法会产生不同的岔路,自身的气运也会改变,最终的结局自然就不一样。” “师伯我占笈从来只信八分,剩下两分,是生机。” “既然生机仍在,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这日清晨时起,空气就有些潮湿憋闷。教室里极为闷热,学生们纷纷将窗户大开,但在老师激情讲课的声线中仍有些昏昏欲睡。 张高阳有些心烦意乱。 她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每次出现心慌,就总 分卷阅读102 有事要发生。黄仙曾说这是属于巫的直觉,是留存于她体内的巫血对于危机的预测。 张高阳猛地站起身来。 讲台上老师一愣,她捂着肚子弯下腰:“老师,我,我肚子疼。” 她一向乖巧,老师也不觉得是她说谎,忙叫她去校医那。张高阳谢过她,装作步履蹒跚的模样出了教室,一进入他人的视觉死角,立刻拔足狂奔。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不顾保安的诘问,警醒地巡望四周。心中的慌乱并没有因为奔跑而消散几分,反而更加沉重,像是此刻潮湿的空气形成无形的手,狠狠拽住她的心脏。 从南边街角飘来一团阴影。张高阳看不分明。她本身并没有阴阳眼,只能凭借自己的血脉感受到一点异样。 “高阳。”一道尖利的叫声在她脑海响起,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变成一种如同野兽般的锋利。 “疫鬼。”从女孩口中吐出让人不甚明白的词语,她甩开保安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桃符。 “同学,你到底要做什么!”保安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现在却严肃得紧,“上课期间,你跑出来,还想到校外去,你对得起自己和家人吗?” 张高阳一个纵身,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如同轻巧的猫一般跳上自动阀门,站在上面将一枚桃符挂在校门横梁正中间。 “你做什么!下来!危险!”保安惊慌失措地大喊。 张高阳盯着那枚晃动的桃符,听到保安的喊声,才回过头来:“我如果不这么做,所有人都危险。” “不要将它摘下来。”女孩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神态仿佛某种狡黠神秘的小动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高亢,“你也不要出去。” 身躯庞大的疫鬼缓缓地踱着脚步过来。它的眼如同铜铃,全身青色,手中提着一把长戟。它很高,比校门都要高出很多。 保安看着张高阳蹲在门上,仰首看着某处,仿佛在跟一个虚空中的人对视。他狠狠打了个冷颤,觉得气温突然下降。 门上的桃符无风自动,突然快速旋转起来。 “叮”的一声,仿佛金属与金属碰撞。 保安看着那桃符疯狂摆动,张高阳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她从怀里又掏出几枚,在门上连缀成排。她一挂上去,桃符就疯狂旋转。 保安背靠着墙,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将自己缩在角落,脑中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爷爷曾经给他讲过的鬼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桃符的旋转渐渐停止,张高阳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当桃符全部静止的时候,咔嚓一声,最先挂上去的桃符碎裂成两半。 张高阳从门上跳下,心疼地捡起桃符。 她看向保安,露出乖巧的笑容来:“我能借个电话吗?” 许靖远接完张高阳,或者说是黄仙的电话后,大师兄吴明越也刚放下手机。 “小泾那也出现了。”吴明越眉头紧锁。 许靖远还没说话,电话又响起来。 这回是孔令窈。 她声音压得很低:“阿远,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小南和前辈们都聚在一起,小龙王也有点不对劲。”孔令窈说着,“我刚下课,跟他们一起到校门口了,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过来。” 许靖远走出庙门,仰头看天。天幕沉沉,仿佛要压塌下来。 “小心点,令窈,不要离开小龙王他们。”他嘱咐道,“是疫鬼。” 他不准备去六小帮忙。有英烈和小龙王在,疫鬼进不去。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他心中笃定必然是伪神的手笔。 从嘉成小学,到五中,六小,都是学校。 小孩子身体弱,又都是家中的宝贝,一旦出事,绝对会造成混乱。 疫鬼哪里有这样的逻辑,必然是伪神在背后操控。 他必须找到伪神,只有解决这个源头,一切才能回归正道。 挂掉电话,他回身看着跟着走出来的大师兄。温和敦厚的师兄冲他笑笑:“你自去吧,别担心。师傅已经去联系其他道友,我的医术也还行,放心。” 许靖远点点头,抄起桃木剑和罗盘往外冲。 半路上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依旧中气十足:“臭小子,总算知道给老头子打电话了?” 许靖远一路飞奔,气息却半点没变:“爷爷,你们待在家里,小心出门。” “出什么事了?”老爷子戎马一生,分外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他的话有问题。 “我不太确定其他地方会不会有,但桐市出现了疫鬼。”许靖远沉声道,“接下来桐市可能有场硬仗。” 老爷子那头有茶碗碰撞的声音:“疫鬼?你是说,要有瘟疫?” “我会找到源头的。”许靖远回答。 那边静了一会:“靖远,有什么需要做的?” 许靖远闭了闭眼。他并不 分卷阅读103 想把家里牵扯进来,但是,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一小次举动,都有可能改变进程。 “爷爷,关注一下桐市的动向。” 他相信这个城市,相信这里的人,也相信这个国家,为此他会做一把利剑,劈开那些魑魅魍魉。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工作好忙,差点忘了放稿。 写到后面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啥了,就……感谢还在看的人哈哈哈。 ☆、王船 近海水汽浓烈,仿佛呼吸间都带上水珠。村庄里一片忙碌,几个大汉抬着纸竹扎成的如同真人大小的纸偶,将它们送上木制的大船。 不少外地来的游客围在一旁,有的拍照有的讨论,啧啧惊叹。 李素娘坐在一旁,看着游客指手画脚的模样就觉得来气。祭典祈福是非常严肃的事,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一个个跑来看热闹,还这么嘻嘻哈哈的,实在让人不快。 自从她认同吴兴德的观点,试着向外看后,村子里的人越发胆大,几个小年轻还策划着将村子变成民俗村,一有这些传统祭典就在什么网上发帖,招呼了一堆人来。李素娘觉得自己这些人简直成了被观赏的猴,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 这次也是。 时临五月中,观潮村恰有送王船的习俗。 所谓王船,就是瘟船。旧时卫生条件落后,瘟疫横行,人们谈瘟色变,供奉瘟神。每到五月中,各村扎起船,在船上设有神座和供具。船有纸船,糊上五色绫纸;也有木船,大小和真船相差无几。如果是纸船,则扛着船游街,到海边焚化;若是木船,也不焚化了,只将船送入海中,任其漂没。 观潮村所制的王船是木船,长三丈,高二尺,放上纸扎的瘟神,个个凶狠狰狞的模样。周围围绕各种器用杂物,桅杆上装饰彩绸纱巾,看起来非常精致。 李素娘又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游客,觉得气闷,索性将脸扭到一边,不再去看。 村老来请她带领祭祀,她摆摆手:“你们去吧。” 村老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再劝,领着村民先在船头祭祀一番,继而拿起鼓槌,在一面锣上敲了三下。 船头船尾各站了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听到锣声,齐齐喝了一声,将王船抬起来。 他们需要抬着王船绕村子走一圈,再将王船送入海中。 观潮村一村行送王船祭,规模较小。如果是在旧时,各个村社都出船,还要设醮大傩,排宴迎宾。等到送王船时,成群结队,锣鼓喧天,彩旗扬扬,喊呐喧闹。蔚为壮观。 但因为日子越来越好,瘟疫早不能威胁人们的生命,送王船这样的习俗其实已经很少有地方会举办。就连观潮村,基本也是几年举行一次,所有的花销都是村民捐的。 老人们不爱动,又走不了太远,后面的游街和送船出海也就交给年轻人去。因着有那么大一群游客兴冲冲地跟在后面,还胡乱跟着唱歌,看起来倒也是声势浩大。 远去的人群似乎带走热闹的气息,潮湿的空气越发让人心情抑郁。李素娘看着天空,无端地有种心慌感。 古榕上突然惊起飞鸟,尖锐的鸣叫划破长空,蓦地就多了份渗人的感觉。李素娘转身回了屋,到神龛面前掷杯。她如今供奉的是小龙王,虽然小龙王还未出壳,但这份微薄的信仰也是一点养料。作为回馈,小龙王偶尔也会给她回应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六小里,孔令窈抱着龙蛋站在校门内。英烈们一改往日的模样,成阵立在门前。那是战场上浴血拼杀出来的金戈之气,正气浩然,寻常鬼魅不可侵入。即便是最年幼的小南,亦是满脸坚毅。 孔令窈紧张的模样过于引人注意,何况手中还抱着龙蛋,课间在操场活动的老师和学生都忍不住看过来。有学生嘻嘻笑着私下说老师的幼稚,也有老师直接走过来:“孔老师,你在这做什么呢?” 孔令窈刚要回答,眼角瞥见一抹巨大的阴影,不由脸色大变。 “孔老师,你不舒服吗?”那老师看她脸色苍白,慌忙要扶住她,“是肚子不舒服?”所以带着个抱枕捂着? 孔令窈摇头:“没事的。”她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外,又转头看操场上蹦跳着的学生,“林老师,让学生们回教室吧。” 林老师说着:“这会上课铃还没响,叫也叫不动。” 孔令窈抿着唇。她听许靖远说来的是疫鬼,如果让它进来的话,那这里必然会成人间地狱。所以,绝对不行。 但是,她要怎么做?如果说疫鬼可以交由英烈们解决,那么她要做什么?如何让学校里的人不外出,让他们乖乖待在这个保护圈里?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等到放学,会有那么多孩子要回家去,一出门就会撞上。可是她无法阻止,难道她要去跟其他人说,外面有疫鬼? 孔令窈将唇咬得发白。 “铃……”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学生们尖叫着 分卷阅读104 往教室跑,仿佛潮水一般。她转身面对教学楼,看着那些乖巧坐在教室里的身影,觉得内心煎熬无比。 怀里的小龙王感受到她的情绪,细细的嗓音安慰着她:“不会有事的,让我来解决它!” 孔令窈摸着他尖突突的蛋尖,抬头看向似乎可以遮蔽天幕的巨鬼。 不远处的扶元寺突然响起钟声,沉稳浑厚,与此同时,又一道清越的钟声响起,似是与它相呼应,那是黎阳观的钟声。钟声一起,疫鬼就仿佛被什么撞击一般,庞大的身躯向下一沉,单膝跪在地上。 这只巨大的疫鬼瞧不清面目,它的身躯被团团黑雾笼罩,每一团随着它的动作都在向外溢散。孔令窈的阴阳眼清晰地看到那些黑雾缠绕在路过的飞鸟身上,那鸟儿的动作顿时迟缓起来,好像被什么压住,扑腾了几下就往下掉。 两道钟声愈急,虽急却依旧一重一轻丝毫不乱。钟响一声,疫鬼身上的黑雾就削弱一分,看着好像缩水不少。 疫鬼被这钟声压制,不由暴躁起来。它的长戟敲向地面,支撑着身躯往上抬。它扭头看向校门内,空着的手向孔令窈伸过来。 “嘶……”缠绕在手指上的黑雾被英烈们的功德金光消融,孔令窈后退一步,强作镇定。 她抬手将挂在胸前的身毒宝镜翻出来。 业火能烧万物,她要让这只疫鬼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疫鬼再次狂怒起来,它仰头发出无声的嘶鸣,孔令窈看见它身上的黑雾在急剧膨胀。 但突然间,这股膨胀的黑雾突然扭曲翻腾,似乎在与疫鬼做着什么争斗。 怀里的小龙王讶异:“怎么会有信仰之力?” “哐……”小龙王似乎听到祝祷声。 这个时候祝祷,真是毫无眼色。小龙王腹诽。然而如今能给出他一丝微薄的信仰之力的人类就仿佛是稀世珍宝,他不能丢弃。好在目前的局面用不上他,他便专心将神识分出到李素娘设立的供像上。 不过几分钟,孔令窈就听到他略带惊喜的声音:“竟然在这个时候送王船。” 送王船其实是人们对于瘟神的信仰习惯,祈求瘟疫远离。有些疫鬼会被这信仰所惑,不由自主附身于王船的纸偶中,随海远离,或被焚于火中。 不过这个疫鬼瞧来很有实力,不是会被轻易迷惑的主。倒是它身上的黑雾……看来可能是吸附在这疫鬼身上的小疫鬼,恰好被观潮村的王船所惑。 疫鬼被三面夹击,收拢不住这些小疫鬼。眼看着它们纷纷散逸逃脱,它再次仰头嘶鸣,将长戟一横,横扫一片。 小龙王沉沉道:“周围的人家危险了。” 孔令窈双手一紧:“怎么说。” “如果有在外的,怕是会染上病。” 孔令窈再顾不上什么,翻手将宝镜对准疫鬼。察觉到秽气的宝镜发出一声嗡鸣,孔令窈心随意动,在心中默念一声“业火”。 旁人无法看见的火焰从镜中射出,如同阳光一般劈开潮湿沉闷的水汽,即使是在上课的人也不由觉得身上一轻,空气似乎干燥了几分。蜿蜒的火舌舔上疫鬼的身躯,迅速向上燃烧,疫鬼发出痛苦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舞动翻滚。孔令窈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巨大丑陋的鬼物在虚空中化为虚无。 她稍微松口气,迎着小南钦佩的目光:“前辈,麻烦你们在这守着,我要出去帮忙。” 为首的中年摇摇头:“孔老师,你不能去。” “疫鬼不是只有一只,你出去后可能会遇上危险,而我们也有可能守不住这里。” 小龙王也跳了跳:“别出去,外面现在应该有人染病了。” “但是……” “如果你出去的话,他们放学要回家怎么办?家长要进来接人怎么办?刚才疫鬼那一击,周围的人恐怕都危险,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可是一旦不明真相的人进出,这个安全界限就被打破了,孩子们也会危险的。” 孔令窈不再说话。她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但是,要怎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她咬咬牙,转身向行政楼跑去。 怎么说都好,现在的关键是,让孩子们待在这里。中午,至少这个中午不能让他们出去,也不能让人进来。 她默默地寄希望于许靖远,希望他找到那个源头,或者他有办法……她心中如此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爱人必定有这个能力,而他给予自己的莫大勇气,让她能够忘却自己的胆怯,去承担属于她自己的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写得痛不欲生甚至想鸽的一天。 被朋友说:儿子都要生出来你去想塞回去。 ☆、协作 秦素衣放下电话,长舒口气。她环视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医护,冷声道:“就照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做好防护,一点也不能松懈。” 她平时虽然面无表情,但对人总是温和的,如今声音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静沉重,让众人都感 分卷阅读105 觉到一丝异样。 “有那么严重吗,老师?”有人悄声问了一句。 秦素衣看了他一眼:“作为医生,对于任何病情都不能掉以轻心。做好防护是对自己以及他人负责。把事态按最紧急的去看,无事固然是好,有事的话要用什么承担后果?” 医护们神色一凛,个个点头。有小护士敲开门:“秦老师,准备好了。” 秦素衣同样一身防护。她虽然并不怕人间疾病,但要融入普通人就必须这样。听到小护士的话,她挥挥手:“你们各司其职。林俏,你去导诊台,注意点跟那位病人一样病症的。” 还没进到诊室,电话就追了过来:“老师,有相似病患。” 秦素衣心里一沉,这么快。 “分开送诊,小心防护。”她吩咐着。眼下她的工作就是尽快分析出病因,最初的防治需要交给其他人。 “老师。”林俏的声音有些紧张,“这里好些人都眼熟。” “我觉得,像是我们在火车站时,在旁边围观的人。” 秦素衣停下脚步。 现在封锁交通的话,还来得及吗? 她再次打出电话:“秦先生。” 电话那头的男子声音沉稳:“秦老师,你说的事情我们正在讨论。” “我们医院已经接到相似病患,且我的学生说,是当时在第一例病患周围的人。” “当真?”对面的声音拔高。 “我让她再次核实。秦先生,这事需要早下决断。” 对方静默半晌,开口:“我们有流程……” “非常时期。”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昭示对方还在。 “我知道了,秦老师。我们会协调好的。” 秦素衣松了口气。临挂断前,她忍不住问:“秦先生,您就如此信任我吗?” 对方爽朗的声音里透出一抹笑意:“秦老师以为一次救命之恩就能让我做多大让步?与其说是对秦老师的信任,不如说……” 对方顿了一顿:“把所有坏的可能性扼杀在初始阶段,才能保证这片土地的完整。我只是对这里的人负责罢了。” 秦素衣被口罩遮住的唇畔掀起微小的弧度。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贪图财富的、欺软怕硬的、愚昧无知的,动荡时代的人性不足以多言,但那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的人让她铭记良久。不顾朝廷严令开仓放粮的,顶着丢官风险赈灾的,深入灾区的……还有那些穷困到死也要分出一粥一饭的,沉默着帮忙的…… 是因为这样,这片土地上的血脉才在不停地涌动,不停地传承,而她们这些精怪,也愿意为此付出自己漫长的时间,陪同他们往下走。 许靖远手执罗盘站在一处燕尾檐上,罗盘指针漫无方向疯狂摆动。他面上不显,心里头却焦急得很。 站在高处看去,四方都有黑雾弥漫,不时有灵光闪烁。那是灵物在与疫鬼对抗。疫鬼的疫病不止会感染人,其他动物生灵也会。有些修炼成精的生灵,稍微弱一点的碰上疫鬼,也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活下去,与疫鬼相争是不可避免的。 扶元寺和黎阳观的钟声一前一后一重一轻,不知响了多久。有人好奇,纷纷打探,更有甚者直接打道前去。 突然听见警车及救护车的鸣笛声。 许靖远一怔,这么快? 叮。是手机收到短信。 他打开来,略扬起眉,唇角泛出笑意来。 竟然是提醒市民不要外出,疑有传染病出现的短信。 他收好手机,望准一个方向,开始飞奔。 只要这个庞大的机器开始运转,那么情况就不会太糟。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他这个非专业人士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孔令窈的脑袋瓜迅速转动,指望着再搜刮出点什么理由来让校长答应暂时封校。无奈校长圆滑老辣,孔令窈在他的质疑下节节败退。 “直接给他下命令得了。”怀里的小龙王用灵识同她说道。 “不可以。”孔令窈摇摇头。 “校长……”她还要再说,电话铃响起。校长伸手阻住她说话,接起电话。 没说两句,他神色一正:“您说封校?” 不由看了孔令窈一眼,见她两眼放光,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好的,我明白了。”这通电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校长听着冷汗涔涔,挂了电话后只打量着孔令窈:“孔老师,你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孔令窈慌乱点头:“对,是……”她扯了个借口,“我有个朋友在医院……” 校长摆摆手:“去,还有点时间,叫人来开会。” 医院里,秦素衣将采取的样本郑重地放入箱子里密封好,递给一队人马:“千万小心,尽快送到中京。” 来人身姿板正,气势逼人:“放心,保证安全准时送到。” 秦素衣点点头,转头对视频那头的人 分卷阅读106 说道:“教授,这边立刻出发,还要麻烦您尽快分析。” 白发的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放心,一定。素衣啊,这边已经联系好一批医护人员过去,你们自己当心些。” 秦素衣点头:“我们会的。” 她的一身医术都来自传统医学,但她从不排斥接纳新的知识。现代西医有传统所不及的优势,至少在分析病毒成因上,她做不到。疫鬼每次带来的病症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消灭掉疫鬼,只要不明其因,就永远只能在防护上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办法治疗。 深吸一口气,她开始低头查看手中的病历。她是这家医院资历最高的医生,虽然过于年轻的外表实在让人怀疑。 李婉是在网上看到桐市封城的消息。官方很负责任,从原因到细则,写得清清楚楚。看完之后,李婉悬着的心反倒放下来了。跟家里通完电话后,她开始上网搜寻医疗用品,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打算给家里寄过去。 她打开微信,看着她的四人小群。有一阵子没在上面水,倒有些不习惯。她将网上的链接发过去:大神们,注意安全啊! 倒是都没回答。 不过李婉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事情吸引过去了。网上莫名其妙开始有奇怪的言论,说桐市人不讲究的话都是轻的,还有什么天谴,什么侮辱神明的后果之类的话。 李婉的大号画画,小号掐架,一见这些就暴脾气披挂上阵,战力十足喷了一顿爽。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排查的人员开始不停地送疑似病例过来,秦素衣带着医护们扑在病人身上。孔令窈和其他老师一起给家长发信息,同时安抚茫然失措的学生们。干道设起路障,偶尔有抢夺物资的冲突又很快被解决,人们开始缩在家中疯狂地从电视和网上寻找讯息。而一条条的命令急速地传达下去,又一条条向上汇报,仿佛输送血液的血管,循环往复。 孔令窈在学生间穿梭,镇定地安慰着每一个人:“不用担心,只是暂时留在学校。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能回去。所有的问题都告诉老师,老师会努力帮大家解决……” 小龙王并没有跟她在一起。它心中有股预感,自己到了出壳的时候了。 但它没有告诉孔令窈。脆弱的人类小崽子比较重要,它可是小龙王,不需要有人护在身边等它出生。 天空开始暗沉,一摞摞厚厚的云层快速聚集,紫色雷电在云层中翻滚涌动。教室里的学生惊慌地捂住耳朵,抬头去看沉沉的天幕。孔令窈察觉到什么,起身站到廊上。 小龙王身上系着的小袋子里放着从海麒麟手中夺回的法螺。紫色电光闪起的瞬间,法螺就撑开了结界。旁人发现不了,只能看见一道粗壮的电光直劈操场。 “啊!!!”女孩子们尖叫起来,抱在一起。这感觉实在令人恐惧,被通知封校,看着黑云压城,雷电耀目,让人想起末世文的场景。 “别怕别怕!”孔令窈和其他老师忙回去安抚学生。孔令窈担忧地回望了眼操场。结界能阻挡旁人的目光,她却能清晰看见。这紫色电光是冲着小龙王来的。 就像当初那条找她讨封的蛇一样,小龙王怕是要出壳,才引来雷劫。 但眼下唯有靠小龙王自己来承担,她帮不了它什么。 天气的异样让人们的心里生出异常的恐惧。桐市人但凡有些异常,就容易联想到鬼神之事。又不能出门去往寺庙道观,好在家家几乎都设有神龛,老人家心慌意乱之下,都在家中祝祷起来。 这样的异常自然也会被人发到网上去,那些暗中引导的人纷纷冒出来,满口神谕惩戒信仰。不少人驳斥这言论,却也有不少人附和。李婉最初掐架掐得狠,之后却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这些人神神叨叨,又像另有所图。 她这样的冲浪高手要去寻根究底是很容易的,网上的关联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是有痕迹。李婉抽丝剥茧,循着这些人的发言记录搜来找去,最后还是发现了问题。 这些人所信仰的,都是真一神。 她那曾被寄生的爷爷曾信仰过的真一教。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写流水账了,微笑ing 迫切想完结。 我再也不断更了,就算断更也不能那么久呜呜呜。 好多想法都没掉啦。 ☆、出世 李婉这个人行动力极强,立刻就翻出自己之前注册的另一个小号,卧底进去。她心中兴奋,感觉自己就像是要捣毁敌人老巢的正义使者。 一入群就被人拉着问这问那。李婉混迹网上多年,本身又是个极有脑洞的人,顺着来人的话或者不动声色或者撒泼卖惨,将自己塑造成亲人生病无人搭理的小可怜。她本就是桐市人,说起话来竟然滴水不漏,很快就赢得这些人的信任。 这些人自然都是信仰真一教的。在他们的描述里,真一神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只要信仰他,就能得到他的庇佑,不必害怕病痛加身,也不必 分卷阅读107 担忧天灾人祸,不仅生前能享各种福分,死后还能各有福报,飞升成仙。 李婉心里吐槽着,既然死后都能飞升成仙,那什么真一神怎么就是唯一的神了。这种话跟信教后肉身可挡子弹一样可笑,可惜还是有这么多人信。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李婉自己也信鬼神的存在,包括很多桐市人也是,但在他们的观念里,并没有要依靠鬼神来做什么的念头。信仰好像只是一种习惯,或是一种祈愿,人们更多的还是自己做出选择,最多在犹豫的时候问问神明,祈求一个心安。 如果要将今生来世全部寄托在神明身上,就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作为人存在的资格一样。 李婉还来不及去思考自己如此双标的吐槽,她的目光被群里的信息吸引。这些人在热切地讨论着集会,集中在一起祈求真一神的降临,祈求他驱赶自己这些信仰他的人们身上的病痛。 李婉暗骂这些人不知死活,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加入群聊之中,不着痕迹地套取集会信息。 一边手速极快地将这些信息往四人小群汇报。 许靖远抽空看了信息,原想去集会地点,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寻思着这个时候一旦聚集,肯定会被警察直接劝走,况且如果真的集会成功,真一神出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出手。因而直接让李婉报了警。 雷云聚集时,他正在一处檐下,随手驱散了一只小疫鬼。门铺首松开握得紧紧的小细手,悄声向他道谢。 “如果不是你的话,它就要闯进来了。”铺首轻轻道。 许靖远笑笑:“你很努力啊,坚持了好久。” 小细手扭了扭,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吗?”它问。 “在找那些疫鬼的头头。”许靖远说,“他可能是个神明。” 小细手捂住门环,好像在惊讶一样:“是神明放出了疫鬼吗?” “他是个伪神,本来可以成为真正的神明的,却走入歧途。” 门铺首笃笃敲着门板:“我可以帮你问问呢,如果他藏在谁的家里的话,那肯定能问得到。” 许靖远笑起来:“那样的话,我就先谢谢你呀。”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是整日里吸食日精的小绒毛怪,每天都漂浮在空中,从这里荡到那里。 许靖远在寻找敕笔的时候,跟这个城市的小精怪都混了个眼熟。他转着圈作揖:“那就拜托你们帮忙啦!” 话音刚落,劈下来的紫色电光吓得小精怪们都尖叫起来。许靖远望着那个方向,心中感叹如此不巧。也不知道小龙王这次出世是福是祸。 在这么大的城市里寻找一个狡猾的伪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许靖远的罗盘在各处精怪现身后就处在混沌阶段,以他的卜算能力又实在找不到伪神的所在,只能一路帮着驱散疫鬼,一路寻找。 绕了大半个城市,不知哪飞来的小绒毛怪大声呼唤他:“找到他啦!” 小南牢牢护住孔令窈,焦急地看着不断耀出金光的操场。 小龙王之前被蛇吸食掉部分龙气,原本需要在有灵之地慢慢温养。偏它极为喜欢在孔令窈身边。也幸好孔令窈自身就有灵气,又拿回了前任龙王的法螺,让它补足了不少。但到底灵气还是少了些,以至于它到前些时候才能与人灵识对话。 这雷劫来得不是时候,他们甚至不明白小龙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世。但既然天雷已成,便无可逃避。法螺撑开的结界帮它避过部分雷劫,有些则直直劈到蛋壳上。 但龙这一族,本来就是得天独厚,它的蛋壳竟然能吸收掉部分雷电,转为自己的养分。天雷仿佛也知道自己成了养料,越发一道快过一道,一道密过一道,接二连三轰然而下,将六小的学生吓得放声大哭。老师们实在也是心力交瘁,只得将门窗关上,窗帘拉紧,开着灯好一番安慰。 孔令窈陪同任课老师将学生安抚好,吴瑕吴瑜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她:“孔老师,小龙王在度雷劫吗?” 孔令窈点点头。她心中实在担忧,又无可奈何。吴瑕眼珠子一转,抓着孔令窈大声道:“孔老师,我饿了,我想吃面包。” 孔令窈一愣,见他冲自己不熟练地wink,顿时明白他的用意。她温柔地摸摸吴瑕的头,满含着谢意:“我知道啦,老师这就去买。” 她冲任课老师点头示意,推开门跑出去。 雷劫声势渐缓,她心中的弦刚要放松,突然又见一道夺目的紫光划过天际,直劈而下,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连地面都震颤起来。雷声过后,不知为何,她竟清晰地听到一声“咔嚓”声,仿佛是蛋壳碎裂的声音。 她小心地靠近小龙王,眼看着它的蛋壳裂开,一只小爪子从里头探出来。 孔令窈惊喜极了,想着要上去抱起它。 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叫声:“危险!危险!别去!别去!” 是小耳的声音。 她一顿,眼前突然金光闪烁,法螺撑开 分卷阅读108 结界挡住了什么,发出一道令人齿酸的摩擦声。 又一声轻微的细响,是结界出现裂痕。 小龙王躲在摇摇欲坠的结界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吃着蛋壳。结界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件红衣,束上高高的马尾,一圈火红的纹焰从左脸蜿蜒而上爬至额头,看起来妖艳无比。偏他又神色淡漠,万物于他眼中仿佛蝼蚁。冷漠与妖艳融为一体,倒让人心中有种诡异之感。 孔令窈右手成拳压在胸口,借此压抑自己见到这男子之后的恐惧感。她分明知道他不是人类,偏偏自己的阴阳眼又看不透他的本体。若要说是神明,他给自己的感觉却全然没有神明的神性,就连姜飞的血气都比他的气息更让人安心。 男子略略横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情绪,随即淡漠撇开,看向小龙王。 他举步向小龙王走去,孔令窈一惊,踏前一步,第二步却再也迈不出去。 小龙王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捧着蛋壳埋头苦吃。它刚出壳,又刚度雷劫,最后那道可是实打实地劈到它身上,眼下正是虚弱的时候,蛋壳好歹能补充一点力气。它心中念叨着这个伪神抓的好时机,恐怕早就在一旁守着,伺机而动。 “不要……”孔令窈惊慌地喊着。 男子在离小龙王一米处停下。守在小龙王前面的,是被这片土地所铭记的英灵。 男子的神色略有变动,他轻轻蹙起眉:“尔等不是吾的对手,让开。” 回应他的是一片肃杀的沉默。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吾不愿伤害尔等,速速让开,否则别怪吾出手。” 为首的英烈冷声问:“是你带来疫鬼?” “没错。” “残害我们的同胞,却妄想我们给你让路?” 伪神冷笑一声:“吾可没想残害他们。只要他们认吾是唯一真神,吾自然会为他们消去病症。” “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伪神慢慢地收回手,将之背在身后:“自然是,做这世上唯一的神。” “唯一的神?” “没错,唯一的神。”伪神露出倨傲的笑容来,“没有什么掌控生死的地府,没有什么掌管姻缘的神明……所有人只需要知道一个神,就是吾,真一神。” 真正的,唯一的,神。 众人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话,露出讶异的神情来。 孔令窈定了定神:“那么,那些神明呢?你要除去他们?你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伪神冷冷地看着她:“只要吾吃了小龙王,便可以了。” 他说着,孔令窈只觉眼前红影翩然,伪神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身前。 惊恐间,有个小身影在眼前迅速幻化,一声短促的叫声后,孔令窈见一个面目跟她相似的女孩子被伪神掐住脖子举起来。 孔令窈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小,小耳!” 英烈们暴喝出声,仿佛吹响冲锋的号角,向伪神袭来。 “小南,照顾好孔老师。” 小南迅速跑到孔令窈身前,护着她向后退。 “小耳。”争斗间,畏于英烈们的功德金光而不得不闪避的伪神伸手将耳边灵往旁边一甩,孔令窈惊呼不及。 有悠长的吟息从天际传来,一股风从孔令窈耳边穿过,让她不由眯起眼。似乎有什么勾住她的衣服,将她带起,飞掠向前。 孔令窈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东西投入她怀中,她低头一看,小小的幼龙盘着一只小小的昏迷不醒的耳边灵,扒在了她身上。 耳边响起了悠长而又苍茫的龙吟,雾气在眼前劈开,所有的东西都在迅速变小急速后退。 她被龙抓在爪上,不知要飞向何方。 ☆、言灵 龙吟遥遥掠过天际,李素娘站在村口,担忧地望向远方。送王船的队伍刚回来,就接到市里的通知。有些村民原是要闹的,李素娘多少知道点分寸,立刻就要求宗族按照规矩办事。 原本热闹的村里顿时冷清寥落,连游客都被接走送去酒店隔离。李素娘心中暗自庆幸村里赶了巧,多多少少也帮了小龙王一点忙。然而现在听着呼啸而过的龙吟,心中却不由打鼓。 龙将孔令窈放在沙滩上。它将她环绕在中间,巨大的龙吻轻轻顶了她一下。 孔令窈犹豫片刻,将手放到它的鼻头。她能认出来,这是那条向她讨封的蛇所化的龙。 “谢谢你救了我们。”孔令窈向它道谢。 龙高兴地喷了喷气,长长的龙须随之晃动:“你是我的恩人。” 小龙王跳起来:“我也是你的恩人!” 龙的声音带着笑意:“是的,也要多谢小龙王。” “难道你最该谢的不是吾吗?”冷漠的声音从后传来。 孔令窈心中一紧,龙迅速昂起头,将他们护在盘起的身子里。 “若不 分卷阅读109 是吾将龙蛋给你,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化龙?”伪神远远站着,海风烈烈,扬起他红色的衣衫。 龙没有说话,小龙王却嘎嘎反驳:“不过是把它当作试验品,好意思以恩人自居,真是不要脸。” 它说话奶声奶气的,若是在平时孔令窈只怕要搂起来揉揉捏捏,眼下却只想捂住它的嘴。 伪神气性应当不错,竟也没有驳斥小龙王的话,反而慢悠悠地说着:“人类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你也不是君子,你就是个伪神。”小龙王牙尖嘴利。 这句伪神似乎戳中了他的痛点,让他面容一冷,周身的气场都沉了下来。海面上渐渐翻涌起波浪,丈高的浪头一个接一个。 小龙王“咦”了一声:“他竟然也是海里出来的吗?” 谁能比龙更知道海的一切?伪神在小龙王眼前卖弄御海之术,本如小巫见大巫。奈何小龙王现在不过是刚破壳不久的小奶龙,虽传承未断,幼小的身躯却不足以承受这份庞大的传承,眼下是什么也做不了。但从它那份传承里,却也找不到关于伪神的什么讯息。 它本应对海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 天上下起了雨。龙为孔令窈撑起结界。它长长的躯干腾空而起,在云海雨雾中翻腾,穿过伪神降下的一道道灵力袭击。巨大的龙尾向伪神拍打而下,却被躲开,击碎了附近的礁石。 一时间沙滩上尘土砂石翻滚,波浪汹涌澎湃,龙的身影在尘土巨浪间翻腾涌动,伴着阵阵龙吟,仿佛天地即将倾覆。孔令窈小心地托着耳边灵和小龙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龙:“它能不能赢啊?” “很难。”小龙王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它的话音一落,龙发出一声悲鸣,从空中直直坠落海上。 孔令窈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差点流出来:“它,它会不会死?” 小龙王的声音里满是冷静:“放心吧,龙族没那么脆弱。只要不被抽皮拔筋,轻易不会死的。” “现在我们要担心的是,我们会不会被吃掉。”小龙王用尾巴绕住孔令窈的手指,“他过来了。” 伪神并没有去追击受伤的龙。他那双冷漠无情的眼向这边扫来:“吾并不爱吃人,太过酸臭。不过这丫头看起来有点灵力,味道虽然比不过小龙王,想必也不会太差。” 孔令窈抿着嘴不说话,小龙王从她手中直起身子:“你是海中物?” 伪神一怔,罕见地笑起来:“是,也不是。” 他的出现也说不上离奇,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已。这世间成灵的方法千千万,最为特殊不过的是因言灵而产生的灵。“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神呢?记也记不住。若是只有你一个神就好了。”那个孩子托着它,郑重其事地说着,“如果只有你一个神,那么就是真一神啦,真正而又唯一的。” 他因为这么一句话而成灵,在混沌间莫名地有了供奉。感念于那个孩子对自己的恩情,他一直依着那个孩子的祈愿,帮他实现所有可能的愿望。而人的生命只有数十年,他却可以存活千载。当年的孩子成了老人,最终也要走向消亡。 老人临死的时候,他现身见了他一面。弥留中的老人脸上露出跟当年一模一样的神情:“果然,世上如果只有你一个神的话,就好了。” 他因为这句话而陷入虚妄之中。当那个人离世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能人或事能激起他的兴趣,唯有那句话,就像那个人的遗愿一样,无论如何也想达成。 要成为唯一的神,自然只有抹灭现有的神。以他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做到呢?尝试了那么多种方式,唯有人类的信仰才有用。得到信仰的神会迅速增长力量,而失去信仰的神则日渐虚弱甚至消散于世。只有将人类投注于其他神明身上的信仰夺过来,他才能实现这虚妄。 思及久远的往事,他脸上浮起怀念之色。孔令窈趁他不注意时,已悄悄将宝镜和法螺握在手中。她的依仗不多,却也不愿束手就擒。 卍字符起,将孔令窈包裹其间。伪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丫头,你这宝镜不错。” 他想起某个曾被关入壁画的澄澈灵魂:“你们佛家的灵魂都不错,可惜了,不是那么好吞。当初原想用地狱血池抹去他的佛性,最后却让他投了地藏去。” 他想到那个满身功德,惯爱悲天悯人的灵魂,发出一声遗憾的喟叹:“当时若是吃了他,吾也不至如今日。” 轻柔绵长的灵气从颈侧袭扫,伪神从容退开,躲过泛着灵光的剑锋。 许靖远一击不成,变换招式,又从他左侧身子刺过。伪神脚步如蜻蜓点水,看似缓慢却十分灵巧,每次都险险避开许靖远的招式。 “你倒是话不多。”伪神轻声道,“可真难得。” 许靖远又是一剑横斩:“对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伪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孔令窈焦急地看着两人缠斗。她着实担忧。以龙的力量都不足以与伪神抗衡,许靖远不过是个人,怎么 分卷阅读110 能成? 小龙王晃晃脑袋:“把法螺丢出去。” 孔令窈下意识地扬手,将法螺丢出。法螺在空中迅速变大,兜头朝伪神罩去。 伪神右手一扬,袍袖抽打在法螺上,仿佛有千钧之力,顿时将法螺抽到一边。孔令窈一顿,心中念头如电急转,一扬手将身毒宝镜也丢出去。 “令窈!”许靖远喊着她的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偈语响起,卍字符如影随形缠绕在伪神周围,而法螺也为这一脉相承的灵气所激荡,不时从各个方向压制伪神。眼见着卍字符已将伪神绑缚住,许靖远的桃木剑已经直向他胸口而去,突然间背后海水激荡,水幕将伪神与众人隔绝,从伪神脚下的沙滩上冲起道道水箭,向众人刺来。 许靖远身手矫健,早在水幕遮蔽时就发觉不对劲,等水箭四射时,他已将孔令窈抱在怀中,迅速躲避。 小龙王道:“失策,金生水,反倒让他更胜一筹了。” “阴阳五行吗?”许靖远边躲边问,“既然如此,要用土克?” “又没有土性法器。”小龙王紧紧巴在孔令窈手上。 寻一处礁石,将孔令窈放下,许靖远微微一笑:“即使没有,也要想办法造啊。” 他从怀中掏出天子笔,又将桃木剑横在胸前:“以木化土,可成。” 他颇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下天子笔,随而将之一抛。天子笔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落地即生根,迎风而长。许靖远掏出符篆,撒向半空,符篆悬在空中,绕他转动。年轻的实习道士双手握着桃木剑,剑尖冲身前符篆刺下:“玄雷招来。” 玄雷劈开层层水幕,直直落到天子笔生成的树上。熊熊烈火腾然将树包裹住,许靖远心口一痛,勉力咽下一口血。 伪神心中大震,莫名有慌乱之感。被雷火点燃的树散发出磅礴的气势,是他不曾遇到过的强大力量。但好不容易走到这步,要放弃却也实在不甘心,他咬咬牙,驱动海水向雷火木袭去。 龙从海中蹿出,吞吐掉一部分海水。海水势竭,刚一浇到雷火木上,就已被蒸发大半。 孔令窈见雷火中树木为帝气所绕,这样的烈火都没法烧焦一点躯干。她心念微动,从身毒宝镜中召出业火。业火能焚万物,有它加持,火势更盛,终于更向里侵袭一分。 许靖远再次和伪神缠斗在一起。他被天子笔上的帝气反噬,没法靠得太近,只用符篆消磨伪神的精力。伪神心神不定,总想阻拦火燃木,一时之间竟然也被许靖远绊住脚。 轰隆一声,仿佛参天大树倒塌,天子笔在雷火与业火双管齐下中终于碎裂开来,委于沙土之上。火势渐小,而沙滩上逐渐浮现起巨大的兽形。一条黄色的土龙从树扎根的地方冒出,一口吞掉仍在燃烧的火。它的身躯逐渐向上拔起,最后尾巴一甩,虬尾好似鸱鸟。 小龙王大叫:“是鸱吻。” 鸱吻左望右探,沙土形成的身躯迅速游走,冲着伪神张开了大嘴。不堪许靖远符篆骚扰的伪神狼狈躲开,试图用水冲开土龙的身子。 然而墨绿的枝干从虬尾开始向上蜿蜒,将鸱吻牢牢护在里头。许靖远没有想到天子笔竟有如此神通,虽被火化为土,却在土中保有木的属性。土能克水,而水又生木,一势弱则一势强,互为补充,竟然相辅相成,谁也奈何不得。 鸱吻平生好吞,莫说是水中生物,即便是火也照吞不误。何况许靖远舍弃天子笔,原是为压制伪神,也算是有了怨。习性使然,旧怨在身,不用许靖远出手,它已经追着伪神连连张嘴,只想着将他一口吞下。 许靖远自己却也没办法再动作了,他单膝跪地,桃木剑撑着他的身子。孔令窈惊慌地跑上来扶着他:“阿远,怎么样了?” 许靖远摇摇头笑:“没事,天子笔同我闹脾气。” 孔令窈虽然没有经历过法器反噬,倒也知道危险:“你那举动分明是要摧毁它。一定伤得很重吧。” 许靖远握着她的手:“别担心,它也舍不得伤我。你看看,它在冲伪神发脾气呢。” 鸱吻追着伪神,好像闹脾气随便发泄的小孩子,虬尾不停拍打,龙首摆来晃去。它时而用枝干团团护住身子,时而又散成沙土避开伪神的攻击。因着是紫薇帝君下界所用的笔,帝气虽在燃火中散了些,却也不是伪神所能抵挡的。不过数十分钟,伪神已经狼狈不堪。 而在许靖远看来,鸱吻原可以更快地解决伪神。只是如今它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只把伪神当作掌心里的玩具,不玩过瘾是不会放手的。 这么些日子以来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 而心神一松,便压不住翻涌的气血,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毫无感情地码字……我以后不写这种有打斗的场面了,两方都很弱智。 最弱智的还是我自己。 明天完结。 ☆、终曲 许靖远醒来时,一室静谧。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有浮尘上下舞 分卷阅读111 蹈。 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手腕上环着一枚玉镯。龙首与龙尾相衔,怒目张口。许靖远伸出右手抚了一下镯子,那龙便松开鸱尾,啪的一下打在他手上。 “好大的脾气。”许靖远笑了笑,揪着鸱尾从下往上抚。这由天子笔化成的鸱吻大约真的很喜欢他,没两下就软软耷拉在他手上,松松圈住。 许靖远进了大殿。庙门关闭,整个黎阳观空落无声。他正想往外走,吴明越却从外头进来了。 “醒了?”吴明越见到他,脸上便是一喜,“饿不饿?我给你热下饭。” 许靖远跟在他后面进了厨房:“师兄,伪神呢?” 吴明越将放在桌上的饭菜重新放入锅中:“你那么放心地晕过去,不就是知道他逃不掉?” 许靖远挠挠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实在撑不住。”他下意识地用手去绕那个手镯,“这小东西霸道得很,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拿火烧它,结果可快把我五脏六腑都给震伤了。” 鸱吻狠狠给他的手指来了一口。 吴明越笑:“还不是多亏了它,不然可就糟了。”他手下不停翻炒,“那伪神被它打出原型,乃是一棵红珊瑚。师傅送去城隍庙了,那是他们神明之间的事,咱们插不上手。” 他瞄了许靖远一眼:“你怎么没问问孔老师怎么样了?” 许靖远嘿嘿一笑:“那我当然先打过电话了。” 龙将孔令窈他们送回来,至于许靖远,鸱吻可不容许其他人靠近。孔令窈担心学生们,将小龙王和耳边灵都留在黎阳观,趁着六小还没发现她离开,又悄悄地返回去。 她固然担心许靖远,但她对于许靖远又有种天然的信任感,一向觉得他神通广大不会出事。且她又是个责任心极重的,半道丢下学生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能接受。 许靖远吃过饭,又在院里绕了一圈,逗着阿黄玩耍了一趟,才见吴兴德回来。 “师伯。”他忙凑上去,“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疫鬼倒是都没了,瘟神将它们带回去。但那病可不好处理。”吴兴德的脸色不大好,他也是奔波劳碌了好一阵,“素衣那边也没个好消息。” 他接过许靖远泡的茶:“排查后发现不少人有症状,还好严重的不多。但是这些人如果没有好好医治的话,再发展下去可就麻烦了。” “病源有发现吗?” 吴兴德道:“还未。素衣说已经送到中京的研究室去了。” 许靖远还要再问,电话响起。他看着是老爷子打过来的,连忙接起来。 “爷爷。” “事情解决了吗?”老爷子神色严肃。 许靖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却是国家的事情。” 老爷子眉眼一舒:“放心,咱们可不打败仗。” 就着眼下的形势又聊了两句,许靖远问他:“爷爷,那边的研究结果出了没?你有没有关注?” 老爷子说着:“自然是有的。八百里加急,一下飞机立刻就送进去了。但这种东西我也不懂,他们说的一堆什么公式什么因子的我听得稀里糊涂。搞不懂。就说没那么快能分析出来。” 许靖远皱着眉头:“不抓紧的话,恐怕老百姓的性命……” “我知道……哎,但这也急不得,一步错必定步步错。那些小年轻和老家伙们个个都拼了命似的,我看着也不好受。” 许靖远忙安慰他几句,挂了电话后就对着院里空地发呆。 吴兴德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他顿了顿,又说,“无论如何,人类的命运总还是要自己把握,神也无法插手改变多少。” 许靖远笑起来:“我知道的,师伯。事实上,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人可以没有神明,神明却不能没有人。人都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 如果我许一个愿望,神明就能帮我解决的话,我又是什么呢?总不能称为人的。大概可以称为残废吧。所谓神明,其实只是人的心中的那道光,人失去了光,神也就失去了生命。 妄图成为唯一的伪神,其实一直不曾想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的存在,来源于那个小小的愿望,他为那个愿望而活,但许下那个愿望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完全迷失了自己,在迷途中割离了自己与人类的关系,再要用非常手段去取得人类的信仰,也已经难以达成了。 许靖远站起身来:“好了,师伯,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可以,要不我去素衣姐姐那当个志愿者?” 吴兴德笑:“你的医术如何?” “理论还成。”许靖远垂头丧气。师伯当初说要让素衣姐姐教自己的,可是没想到一回来就撞到这事。 “你先歇着吧。我约了几个老家伙,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去照顾病人也好,去收集物资也罢,总有你能做的事情。” 许靖远乖巧点头。吴兴德进去后,一只幼龙扭扭捏捏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窈窈为什么不让我跟她去!你快把我送过去 分卷阅读112 她那!” 许靖远点点它的小角:“眼下可进不去学校。” “又不用你进去。你把我带到校门口,我自己去找她。” 他们一人一龙幼稚地拌着嘴,鸱吻有些不高兴,顺着许靖远的手臂往上爬,盘到他的脑袋上。 阿黄突然汪汪地叫起来。 阿黄其实很少叫唤,一般它叫,意味着有什么事。 许靖远顶着鸱吻,揪着小龙王走过去,见阿黄绕着一处团团转。 是当初栽下不死木的地方。 许靖远蹲下来,惊喜地发现不死木竟然长出一个小芽。 “不是不好种吗?这才多久,就发芽了?”许靖远伸手去戳,那小芽一晃,抗拒着他。 许靖远还要再戳,小芽又向上晃了晃,好像在同什么打招呼。许靖远一愣,觉得脑袋上一轻,鸱吻从上面滑落下来,绕着小芽盘了一圈,龙吻顶着小芽碰了一下。小芽晃动,竟然伸出两根小叶片,抱住龙吻。 鸱吻伏平身子,身下慢慢渗出带着墨绿的沙土。沙土绕着小芽满满一圈,鸱吻从沙土中游动出来,软软挂在许靖远手腕上,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 许靖远看着在土中欢快摇晃着的小芽,心中恍然。这不死木是看中自己这小东西的灵土。 “真是半分用也没有的吃货。”许靖远吐槽道。 小芽一顿,仿佛生气起来,剧烈地晃动着。它现在可不敢得罪许靖远,谁让他是灵土的主人。但是不能说它没用啊! 于是许靖远就看着小芽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从一个指节大小,长到他的腰际。 小树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许靖远是听不懂的。然而他手上的小龙王想了想,还是踏着小云朵腾空起来。 它绕着小树飞了一圈,嘴一张,一股甘霖浇落。小树舒服地抖动起来,越发伸展开去。它的枝干开始抽条,枝条上又长出叶片。 哗啦啦。哗啦啦。 小龙王伏在许靖远肩膀上:“它说,用它的叶子可以医治百病。” 许靖远一怔。 “只要拿它的叶子泡水,让那些染病的人喝了,就能痊愈。”小龙王道,“它可是不死树呀。” 许靖远看着不死树。初长成的小树沐浴着阳光,骄傲地伸展着。它曾经是古代的帝王贵族们梦寐以求的不死灵药,如今也可能是人们的救命灵丹。 许靖远笑笑,轻轻抚摸它的枝干:“如果真的万不得已,就请你贡献出你的叶子吧。” “至于现在,我们需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发现和改变。就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吧。”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观里奔去:“师伯,说不定那病毒是海里带来的呢?” …… 疫情过去后已经是盛夏了。经过所有人的不懈努力,加上许靖远的提醒,果然从样本里分析出了海里带着的病毒物质,最终研究出药物。如今生活恢复如常,而许靖远的考试也到来了。 许靖远悄悄将一张考试符折好放进口袋里,心虚虚地走进考场。 跟他一起考试的还有吴泾,凑热闹的吴瑜吴瑕,以及英语主考官爱德华和陪考员姜飞。 脸色惨白的吸血鬼露出尖尖的犬牙,将考卷一一发放:“认真考哦,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跟着姜飞那么长时间,中文也开始溜溜的。许靖远怀疑这家伙很有语言天赋,毕竟中文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了。 但是没理由这家伙这么快能学好中文,他在孔老师的“调、、、教”下还不能考好英语吧。 他往考场外瞄了一眼,娇颜如花的女孩子趴在窗台上看他,见他看过来就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回以一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题。 哦哦哦,这个题型他会,令窈讲过。还有这个,这个单词也背过。 许靖远眼睛噌亮,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提起笔刷刷地写着。 稳了稳了,这波稳了,及格不是问题,搞不好还能高分。许靖远心里美滋滋。 时间到后,他满脸兴奋地提交试卷,冲着外面的孔令窈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孔令窈也露出笑容来。 “咳。”爱德华收好卷子,又发下一张白纸,“接下来是听力和口语考试。先听力,我来念,你们听写。” 嘎? 许靖远懵住。不是,之前没考啊? 爱德华开始慢条斯理地朗读起英文来。许靖远忙低头,努力拼写着听到的单词。 他想骂娘。 口语考试的时候,许靖远满脸呆滞,听着爱德华问:“Who are your idols?Why?” 许靖远张口。他在想有谁能当他偶像?他想说自己没有偶像,但是,这句话怎么表达来着? 脑子短路了,啥也想不起来了。 爱德华看他呆滞的模样,笑嘻嘻地冲姜飞抛了个媚眼:“我的偶像就是我家honey啦~” 姜飞一脸惨不忍 分卷阅读113 睹,摔门而出。 许靖远走出考场,茫然地看着孔令窈。女孩子担忧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会考口语……下半年还有一次,咱们再努力?” 许靖远疲惫地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不要了,老子不考了。” “但是不考的话……” “老子以后出国就带媳妇儿当翻译!”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最后的小天使们,虽然我写得不咋滴,但还是谢谢你们有看甚至评论啦! 写文对我来说,可能是更多让我感受到自身的不足。 不管怎么说,断更那么久又捡回来,即使中间忘了很多东西,好歹也努力圆掉了,开心。 下一本希望能有更多的进步。 mua~ 另外不要吐槽口语考试的幼稚,因为那真的是我的经历……我当时真的想不出自己的偶像因为根本没有,但是出来后我想着,为啥我不说我没偶像呢???感谢老师让我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