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提壶方大厨/方大厨》 第1页 [古装迷情] 《花间提壶方大厨/方大厨》作者:耳雅【完结】 文案 瑶柱花生猪手煲,黑鱼红枣南瓜汤。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锅茄子醋里脊。 鲅鱼肝、生煎翅,黄鱼豆腐爆腰花。绿豆酥、香薯球,腊肠煲仔茄汁饭。 ……相公,娘子叫你回家吃饭! 编辑推荐: 坊间传闻——不怕家有小恶霸,只要娶个好厨娘。 印证征服一个男人,首先征服他的胃。 年度最让人期待的美食言情香喷喷的锅塌茄子, 甜丝丝的甜酒酿,火辣辣的麻辣螺狮,娘子,馋死我了! 文案之文雅版: 一柄铜勺抚瑶琴,两根银筷敲玉铃,佳音却无韵。 文案之悬疑版: 小恶霸沈勇欢欢喜喜撩开轿帘,想扶娇滴滴的小娘子出轿,没想到,迎面来了一烧火棍…… 文案之简洁版: 方家大厨勇擒恶霸。 美食+温馨+一点悬疑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天作之和惊悚悬疑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一勺,沈勇┃配角:沈杰、方瑶、方寿……┃其它:美食文,温馨、悬疑 第1章 炒馄饨和烧火棍 早春,枝头绿树抽芽,房檐上的雪还没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气。 东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买卖最火的,当属早点铺子了,只是,平日总是被人簇拥的粥铺包子摊,今日却是冷冷清清。 整条北街上,唯独一家小茶棚,内外围满了人,里头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着碗,到门口蹲着吃。 也难怪,这是家馄饨铺子,老板是外乡人,租了这茶棚每天早上买馄饨,昨儿个刚开出来的。这馄饨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作料,总之,整条街都能闻着香味了,将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过去,恨得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直咬牙。 开买卖的是个丫头,也就十六七,长得还行,大眼睛,穿着合身的鹅黄袄,袖子卷着,看起来干练。 她手上麻利地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拿了个古怪的调子哼着个曲:天山曲曲粤云吞, 蜀地抄手鄂包面。 三鲜香菇猪肉笋, 夏至的面儿来冬馄饨。 吃馄饨的人听着小调,都觉得有趣,问她,“唉,小老板啊,你唱什么呢?” 丫头很爽利地回答,“自个儿编的,你们手里这馄饨啊,在天山一带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馅儿的;到了南粤,就叫云吞,猪肉馅儿海鲜馅儿的都有,经常就着面一起煮;蜀中一带叫抄手,多种食材做馅儿,有时候还要干撩出来炸,蘸酱吃;鄂州一带,都管那叫包面,有驴肉馅儿和牛肉馅儿。不过这馄饨啊,吃起来最考究的还是江浙一带,三鲜香菇猪肉笋,是说的馅料。” 好些来往的商贾和街面上的买卖人都听得一愣愣的,就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怎么对这馄饨那么了解?” “唉。”丫头一摆手,笑道,“不是只对馄饨了解,天下的吃食都了解,我叫方一勺。” 一听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问,“姑娘,你怎么就取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儿呢?” 丫头也不挑理,笑道,“我觉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刚刚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馄饨铺子前才真正的没什么人了,中午饭吃馄饨的人不多,有钱的都吃饭馆儿去了,没钱的也吃的饼子或者馒头,馄饨不管饱。 方一勺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准备收摊。 这时侯,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来。 方一勺抬头一看,就见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头发灰白,穿着体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只见他手里掐着指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头……就向方一勺撞了过来。 丫头伸手还挺敏捷,赶紧让开,躲过了老头,眼看着那他朝一张桌子撞过去了,方一勺赶紧扶了他一把,道了声,“小心!” 那老头突然一睁眼,一把抓住方一勺,连人都没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头这声吼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看着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头放开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满脸颓丧。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见他此时样子还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声问,“老爷子,有事啊?” 老头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丧着脸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着头脑了,就问,“什么大事?我能不能帮忙啊?” “唉……”方一勺不问还好,问了老头更加的愁眉不展,对她摆摆手,道,“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想想,看来啊,有救没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东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听得一愣,心说……哦,这估计是个有什么难处的人了,也就没再多问。让那老头独自坐着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边的灶台,还有十来个干撩的馄饨,是刚刚卖剩的。她走过去,起了个干锅,从碗里舀出一小块猪油放到锅里拌了拌,不多会儿,热锅上铺了一层薄油。油一热,她就抓起一把小葱花,往锅里一洒,用铲子翻了两下,瞬间……香气四溢。 第2页 老头一脸的愁容,但还是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了一眼……真香啊! 见锅热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将那几个馄饨倒进了热锅里头,没用铲子,只是拿着锅子的手柄,轻轻巧巧地翻了起来。不多会儿,馄饨就由白色变成了通身均匀的金黄色,上头还沾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 老头傻呵呵看着,有些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几下,立刻起锅放到一旁,将锅盖一盖,就听得锅里噼噼啪啪热油响,片刻之后,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将锅盖一掀,往热腾腾的锅里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转,芝麻粒儿就均匀地洒在了每一个馄饨上。 方一勺将馄饨起锅,盛入一个盘子里,就见黄澄澄的炒馄饨,下面的皮子起了壳儿,上面的皮子薄脆晶莹,还沾满了青白的葱花和芝麻,好看。 将馄饨放到托盘里头,方一勺又舀了两碗用来煮馄饨的清水肉骨头汤,再快手快脚做了个糖醋的蘸酱,一同放在了托盘里,端到老头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个蘸酱碟子给自己,另一个推给了老头,说了声,“老爷子,吃饭吧!” 老头有些发懵,问,“这是给我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从桌上的辣椒面缸子里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里。夹起一个炒馄饨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咔哧”一声,轻轻的脆响。皮子薄又脆,馅儿热腾腾的,往外冒着油润润的汤汁。方一勺嚼了两口,美滋滋眯起眼睛,“嗯……好吃!” 老头出门前是闷做愁肠,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可是叫这馄饨的味道一熏,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饿得有些晕了。 “我没叫吃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闷头出门,一个铜板都没带。” 方一勺笑了,道,“老爷子,吃吧,两人吃饭热闹。”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觉得,这丫头人真不错。他伸手夹住一个馄饨送了进嘴里……瞬间,唇齿留香。 “嗯!”老头紧着往嘴里塞第二个,边含含糊糊地赞叹,“好吃!绝世美味!” 方一勺看着他笑,道,“老爷子,喝汤,一顿好吃的,能让你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嗯。”老头点头,边喝汤边吃超馄饨,只会说两个字了——好吃! …… 吃完了饭,方一勺继续整理,那老头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详着她,若有所思,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老爷子,你有事要帮忙啊?”方一勺回头看到老头依然愁眉苦脸,就索性开口问他。 “嗯……”老头捏着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几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来问卦,佛祖说,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第一个撞上的就是贵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听着好笑,就问,“是我不成?” “对。”老头认真点头,问,“丫头,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为难,“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无财无势,老爷子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老爷子低头眼珠一转,抬眼道,“会做饭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会做饭,然后呢?” “丫头,不瞒你说,我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来我府上饮宴。”老头对方一勺道,“这客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别的好吃,非要吃些与众不同的菜式……我这不是愁找不到厨子么?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头命就得交代!” “这么严重?”方一勺也有些吃惊,心说是谁啊?那么霸道。 老头接着问,“丫头啊,我看你挺能干的……呃,你帮我回府烧一桌酒席吧?我给你五百两!” 方一勺眼睛睁得老大,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够我吃好几辈子的了老爷子。” “那你能不能帮忙啊?”老头似乎很着急,“我姓方,叫方寿,是后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说着,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县衙门还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骗人的,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方寿是这东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才来了这东巷府两天,就听人说起过了,还说方员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估计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头问,“我这事儿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缺银子,这买卖刚刚好,就道,“老爷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馄饨摊。” “不用!”老爷子伸手拽她,道,“我一会儿派人帮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来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涂就跟着老头儿走了。 …… 半个时辰后,方一勺拿着铲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里头。 眼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各种食材也都是新鲜刚买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个打下手的人,心说这方员外够小气的,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下人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顿饭五百两银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来才行啊!这钱留着,她日后可以开个饭馆子,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方一勺挽了挽袖子,准备热锅炒菜,给这方老爷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刚刚蹲下准备烧热灶台,就感觉脑后一疼,“咚”的一声……随即一懵,晕了过去。 第3页 方寿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站着看地上的方一勺,问身旁的儿子方淼,“看看她怎么样了,可别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头看了看,摇摇头道,“还活着,爹……这能行么?““哎呀。”老头对他摆手,道,“管他行不行呢,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时候还能多想么?”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声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这姑娘又没招惹我们。” “你以为我想啊?”老头瞪自家儿子,“这不火烧眉毛了没办法么?!” 正说着呢,门外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来啦,来啦!” 方员外一听,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对管家和儿子道,“来!快抬出去!” 第2章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脑后生疼,耳边呜哩哇啦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费力地爬起来,想要伸手摸摸脑袋……“咚”一声,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疼得她又是一懵。这回倒是清醒过来了,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觉得有些莫名。 环视了一下四周,方一勺发现自己身在一顶轿子里,颠簸的感觉表示轿子正在前行。外头唢呐吹的是百鸟朝凤,自己身上套着大红喜服,手边一块红盖头。脑后一个大包,刚刚被人砸的,脑门上一个小包,刚刚自己砸的。方一勺下意识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烧火棍,立刻明白了过来,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臭老头,我看你可怜帮你,你竟然暗算我,还把我弄上花轿,这是要嫁到哪儿去啊?!可别是什么山寨土匪窝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发现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锭银子,还有一叠银票和一封信来。 方一勺数了数,银子总共不止五百两,差不多有八百两了。最后拆开信一看,方一勺将烧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信是方老爷子写的,将这次事情的原委给方一勺讲了一遍:原来,这东巷府,有两个特别出名的人物,一个是才女方瑶,就是方老爷子的宝贝女儿。另一个,是小恶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独子。 方瑶知书达理才情横溢,是方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会医术懂星象,公认的才女。每年来方家求亲的人不计其数,但方老爷子都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他这女儿是要嫁给人中龙凤的。 沈一博,是东巷府的知府大人,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极受尊敬。只可惜家门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却偏偏生出了沈勇那么个不争气的。 这沈今年十七岁,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生非,强男霸女赌钱打架,没有一样他不做的……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要娶方瑶。 据说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个游方道士,给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说沈勇命里要娶一个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艺。只要这姑娘一进门,沈勇必然是改邪归正,而且从此飞黄腾达,将会有数不尽的富贵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几句话,不止得了好几十两的赏钱,还把沈知府的心给说活了。这姓方又有才艺的姑娘,说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瑶么?!想到这里,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门提亲,且连聘礼都直接送了,那架势,是非要娶方瑶不可。 所谓民不与官斗,虽说方老爷子家财万贯,但是也不能驳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儿商量商量。不料方瑶一听说要嫁给沈勇那个小无赖,立刻就要寻死,方老爷子甚是心疼,无奈,只得先将女儿送出城去,到姑妈家避难,自己留在府里想办法。 可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正在犯愁,突然就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求见,说能解他的劫难。于是,道士就告诉他,今日巳时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个姑娘就是救星,让她代嫁。 信的最后,方老爷子还跟方一勺说,她怀里那八百两银子,是将所有聘礼变卖后得来的,他们方家一分都不要,统统送给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长,方一勺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强强算是看下来了,事情也大致了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脑袋微微皱眉,这事情怎么说呢,方瑶如果真是个大才女,嫁给一个小恶霸,是有些浪费了。自己不一样啊,不过是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厨子,而且自己会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恶霸什么样子,如果太差劲了,大不了想办法逃走呗…… 方一勺也是个豁达人,还挺仗义,虽然方老头做事不太靠谱,不过她仰慕念书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罢,她收起银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帮你这才女一回。”说罢,伸手拿起一旁的红盖头来,往脑袋上一盖,轻轻撩起,透过身旁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就见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脚看着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情。 方一勺觉得有些好笑,这沈勇,究竟能坏成什么样子?怎么全城的人都讨厌他呢? 想着想着,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开轿帘子,左右喊“有没有人啊?” 一个媒婆赶紧跑了过来,道,“哎呦,新娘子啊,盖头不能自己掀开啊,不吉利!“方瑶遮住半张脸,问,“有炮仗没?赶紧往天上放几个炮仗!” “呃……炮仗出门前放过了,剩下的要等到进府才放了! 第4页 “不行!”方一勺道,“你现在就放,放七个,要双响的!不然这亲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点头答应,吩咐人,放七个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将擀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头一看,就见凳子下还有一个箱子……正是自己的行头。拉出来打开一看,刀子、铲子、锅子、勺子一样没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语道,“你在就好啦!” 将擀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时,炮仗之声响起……都是双响,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对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担心我没爹娘,以后嫁不出去么?这回你可放心了,女儿穿着大红衣裳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给我的这套宝贝,还收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您可就安息了吧,赶紧找个好人家,投胎去!” 说完,方一勺站了起来,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较清醒,晌午那顿酒一喝,立刻就糊涂赛神仙了,估计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罢,开开心心坐好,准备嫁人。 …… “少爷,换衣服吧,唢呐声音都听到了!” 知府衙门里头,一个少年拿着一件红色的喜服追着一个年轻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头发随意地扎着,样貌倒是不错,俊眉朗目的,只是带着几分痞气,眼神凶悍了些。他皱着眉头道,“接什么?要娶让他自己娶去。” “混账!”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沈知府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斥责沈勇,“方瑶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沈勇见沈一博还是有些怵头的,不敢回嘴,但心里仍是不忿,转脸看别处,道,“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够!”沈一博厉声道,“你说你值得哪个姑娘来配?!” 沈勇不做声,冷笑一声。 “给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从今往后,不准再胡作非为,听到没?!”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转身出去了。 沈勇忍着气,旁边的小书童走上来,道,“少爷……喜服。” 沈勇接了过去,换上,小声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么,老子吓死你!” “少爷……你想干嘛啊?”书童急了,见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厨房后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没多久,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少爷,不好吧!”书童着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啰嗦,敢多嘴说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书童惊得一捂耳朵,看着沈勇将老鼠藏在袖子里,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么样子!想到就痛快。 …… 轿子可算是到了门口,该新郎官来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红衣站在门前,一脸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看了,心说……咦?这就是沈勇么?挺一表人才的啊,怎么就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呢? 轿子停住之后,一番讲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随那些个媒婆喜娘们折腾,最后终于是礼成了,就该他伸手进轿子里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见轿门的帘子被轻轻挑起了一点,一只手伸了进来。她刚想伸手,却见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缩在那手心里,可怜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随后一挑眉——难怪叫小恶霸呢,一见面就想拿老鼠吓人啊?!方一勺摇摇头,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见过,还怕小耗子?!想罢,伸手将那小耗子提了起来,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里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块芙蓉饼给它叼着,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着芙蓉饼啃了起来,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对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头等着,左等没听到里头叫,右等也没听到里头哭,就纳闷了,心说,这姑娘莫不是个哑巴?还是眼神不好……或者是只猫?! 越想不觉得不对劲,沈勇撩起轿帘往里头一看……就听到“呼”一声……眼前黄光一晃。 沈勇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飞出的烧火棍,砸中了脑门。 …… 方一勺背着箱子,慢悠悠出了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觉得这未来郎君还是不错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着脑门上鼓起来的大包,一脸惊骇地看着方一勺,这新娘子头上盖头遮着半张脸……看不出难看,也看不出多好看来,眼睛倒还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着干嘛?!”说完,拖着懵了的沈勇进屋去了。 门口下人们面面相觑,媒婆有些纳闷,新娘子怎么成亲还带着烧火棍的?好奇伸手撩开了轿帘……就见一只灰色小耗子“噌”一声窜了出来。 “啊!”媒婆惊得一声惨叫。 …… 当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脑袋上的大包,一听说是新娘子打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第5页 沈勇可别提多郁闷了,被迫顶着大包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宾朋敬酒,自己却一杯都不让喝,他爹怕他撒酒疯,都给他换了水。这一圈酒敬下来,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这新娘子倒好,打伤了他,拜了堂就欢欢喜喜进屋等着了,自个儿在这儿受罪。 离开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将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后,他就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吃饱了再好好想想对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厨房门口,打鼻子一闻,沈勇心说……怎么那么香啊? 沈一博向来清廉,家里有银子但是不奢侈,厨子都是下人轮番做的,做的菜水准是参差不齐,今天的喜宴倒是请了个大师傅,但是人家应该早就走了吧?可现在厨房里头,还冒出来浓浓的香气……这什么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一手端着个小酒杯,旁边放着一壶酒,上面硕大的一个囍字…… 沈勇就觉得头有些晕,那不是交杯酒么?! 方一勺见有人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这一声相公一点都不娇滴滴,像是在叫阿黄,低头一看,果然阿黄在一旁啃骨头呢,还对着他摇尾巴。 “饿不饿?”方一勺问,“来吃东西。” 沈勇走了进去,就见方一勺眼前两盘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盘是蜜汁藕,一盘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记得没这两个菜。 “哪儿来的?”沈勇坐下,接过方一勺递来的筷子,伸手夹了一筷豆角塞进嘴巴里,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给他盛了一碗饭,道,“酸豆角最下饭。” 沈勇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响,这豆角都绝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尝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圆。方一勺给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着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开始就着酸豆角吃饭,巴不得连盘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心说——挺乖的啊,为什么说他不好呢? 见沈勇吃的高兴,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实地点点头,边嚼着边看方一勺,眼里多了一份惊讶。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爱吃这个。”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第3章 什锦粥和出师表 八宝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锦粥。 蟹黄包、椒盐卷、牛肉蒸饺韭菜盒。 花生酱、芝麻酱、荷叶孜然葱拌面。 双色糕、红豆饼、软泡油膜羊肠汤。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听到外头传来不成曲的小调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唱呢,怪好听的。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坐在大红锦被上,望着被褥上的金色龙凤图案发呆……昨晚上他就着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饭,后来方瑶又给他做了两个小菜下酒,见他爱喝酒,还从厨房里拿了一坛子好酒,切上姜丝煨烫了给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过今天早上倒是没头痛……后来他怎么睡着的来着? 起身穿衣,抬头看到墙上的大红囍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觉得丧气,稀里糊涂就成亲了,洗了把脸出屋。 院子里,就见伙计们正在扫尘。 沈勇好奇问,“干嘛?今天有客人?” 扫地的伙计看到了沈勇,眼睛睁得溜圆,“少爷,您怎么那么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早?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啊。”伙计道,“您看这天刚亮。” 沈勇也吃了一惊,他这辈子还不知道卯时的天是啥样子的呢,赶紧走到院子里抬头仔细看。 “对了。”沈勇想起来了,问伙计,“刚刚,你们一群人唱什么呢?” “哦,不是我们唱的。”伙计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厨房做朝饭呢,带着丫鬟们唱的。” “朝饭……”沈勇打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饭啊。”伙计揉着肚子,道,“少爷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艺。” 沈勇觉得有些好笑……这方瑶才不才女暂且不论……这做饭的手艺可是真好!想着,就抬脚往前厅去了。 刚到了前厅,就听到里头传来他爹娘爽朗的笑声,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心说——他爹还能笑成这样啊? 绕过屏风进屋一看,就见二老都在桌边坐着呢,方瑶陪在一旁给夹菜,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逗得他娘笑得直颤,一声儿啊,一声心肝儿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赶紧到桌边给他爹娘请安。 沈老爷子和沈夫人看着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们差不多,都张大了嘴问,“你怎么起来了?!” 沈勇摸了摸头,心说,你们怎么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来似的呢?! 方一勺给他盛出一碗什锦粥,撒上花生酱、白芝麻、肉松和葡萄干儿,递过筷子,又塞给了他一个椒盐卷。 沈勇还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呢,接过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说……昨晚好像连盖头都没揭,又只顾着吃了,没仔细打量过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难看,不过也没多好看,还是那句话,眼睛倒是挺大。 第6页 方一勺笑眯眯看众人吃饭,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儿,这么不像话,新娘子一大早就起来做朝饭,你连句问候都没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脸色难看,方一勺听到了,笑眯眯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点头,“瑶瑶好脾气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众人面面相觑,沈勇吃到嘴里的粥咳了出来,笑,“什么一勺啊?一勺粥还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么叫我,我大名儿就叫方一勺。” “不是说叫方瑶么?”沈老爷子有些纳闷。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听了点点头,也没多想……反正这媳妇挺好,知书达理又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看这成亲第一天,沈勇就起了个大早,好兆头啊。 “勇儿。”沈一博道,“一会儿吃完了饭,去书房念书,让一勺陪着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听念书他就头疼,又听说要方一勺监督着,心情更不好了,不过他也懒得跟他爹争辩,不然又该挨骂了。沈勇下意识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说……丫头,昨儿个还没分出胜负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才女,一会儿欺负死你! 方一勺叼着勺子喝红豆汤,见沈勇不时瞄自己一眼,心里也纳闷——这人,好像不喜欢说话,看谁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两口吃了粥,咂咂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碗递给了方一勺。 放一勺接碗,有些纳闷地看他,就见他摸摸鼻子,小声来了句,“再来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来,和沈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方一勺又给沈勇盛了满满一大碗。 沈勇吃着,心说,丫头手艺忒好了,做什么才女啊,做厨子得了。 吃完了饭,沈勇本来想出去玩,被沈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赶去书房念书了。 沈勇一肚子气走进书房,对着几卷经书发呆。方一勺环顾四周,看到满满一墙的书,不禁赞叹,“好多书啊……这些书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些破纸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继续看房间里头的稀罕东西。 “唉,大才女。”沈勇开口,“我爹让我写文章,你帮我写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过来问,“什么文章啊?我不会写的。” 沈勇干笑,“你不是才女么?才女这么篇文章都不会写啊?!”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把座位留出来给方一勺,自己趴在一边玩骰子。 方一勺见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神勇一愣,转脸看她,问,“你会赌钱啊?” 方一勺点点头,“骰子、麻将推牌九,我都会。” “当真?”沈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过骰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这可是稀罕东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这才女怎么跟个市井野丫头似的,就问,“唉,你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还会赌钱?” “我爹喜欢啊。”方一勺无所谓地道,“我从小就和他赌。” 沈勇眉头皱了起来,心说,方老头你个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闺女赌钱?!不过他倒是对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着脸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这样,咱俩赌大小,你输了,就给我写文章,我输了……嗯,我给你买个你想要的东西。” “行啊。”方一勺点头。 “你先来。”沈勇将骰子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里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一,豹子。 “哈哈。”沈勇来劲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手气是挺臭。这时候,就见沈勇拿过骰子,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六! “哇。”方一勺吃惊,问,“你故意扔的还是运气啊?” “嘿嘿。”沈勇将骰子接过去,问,“你说你要几点吧?” 方一勺想了想,问,“我想几点你就能扔出几点来啊?” “那是。”沈勇点头。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个给我看看。” 沈勇又将骰子放到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诶?”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后左右看着,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颜开,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输了,写文章吧!” 方一勺没办法,愿赌服输么,把骰子还给了他,问,“怎么写啊?” 沈勇将眼前的书翻开,道,“我爹让我看了好几天出师表了,让写个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头,问,“怎么写?” “就是你看了之后啥想法呗。”沈勇皱眉,“你不是才女么,写个出师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过书,“那我先看看。 刚看了两行,方一勺指着一个字问,“唉,这个什么字啊?” 沈勇凑过去看,道,“殂。” 第7页 “这个呢?”方一勺接着问。 “弊。”沈勇回答。 “这个?” “陟。” “这个。” “臧。” “这个。” “攸。” “这个……” “你有完没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抠抠耳朵,“你凶什么?大蒜叶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这个呢?”方一勺继续指,“念啥?” …… 随后半个时辰,沈勇给方一勺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出师表,念完之后,方一勺一句话差点让沈勇吐血,她问——这文章说的什么啊? 沈勇彻底愣了,问,“唉,我说你这才女怎么当的?”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该不是自己也不会?!” “你当我傻啊,一个出师表有啥不会的?!”说完,沈勇给方一勺详解了一遍出师表。 方一勺听完,问,“这位诸葛武侯他想说明些什么呢?”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啊,满篇废话。” “就是啊。”方一勺也点头,“可不就是满篇废话么,最后自己也说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别看这些了,多没劲,我们上街玩儿去吧?” 沈勇也无奈,道,“我爹会打人的。” “为什么打你?”方一勺不解,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儿就小恶霸了? “他不让我上街。”沈勇道,“让我念书。” “就念出师表呀?”方一勺更纳闷,“你不是已经会了么?” “他让我背出来,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让我写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你刚刚跟我讲的时候,不是也背出来了么?”方一勺拉他,道,“走,我们找他去,你背一遍,咱俩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间,正好撞上来看情况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对沈一博说,“相公他说要背书。” 沈一博一愣,心说,不是吧?这出师表他让沈勇背了半个月了,没见他背出来过……怎么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方一勺道,“背呀。”边看沈一博,“爹,背完了书,让我们上街去玩儿吧?” 沈一博想了想,毕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点头对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来,我就让你俩上街,正好去给一勺买些胭脂水粉,添置几件衣裳。” 沈勇刚刚跟方一勺讲了一遍出师表,自个儿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张嘴背了起来……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别的顺,一口气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这是他儿子么?! 方一勺高兴地对老头说,“爹,我们在外头吃完中午饭再回来!”说完,拉着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莫非真的是贤妻进门,就浪子回头了?!” 第4章 哈密虾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闹明白过来,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就一下子背出来了呢? 方一勺则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聪明啊。她来东巷府刚没几天,之前一直忙着摆馄饨摊了,也没机会逛逛,如今拉着沈勇,方一勺决定好好玩一玩,就问,“我们去哪儿?“沈勇见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没法去。” “你去哪里?”方一勺好奇,“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黄毛丫头去不得。”沈勇无所谓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皱眉,冷声又问了一遍,“你去哪儿?” “去窑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话没说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干嘛打人?”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这死丫头胆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妇儿,你敢去喝花酒?还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惊地看她,问,“唉,你一个大家闺秀还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么能不知道?我爹经常说!他也爱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擀面杖抽他,抽断好几根了,你有胆试试?!” 沈勇眉头挑的老高,心说……这方老爷子也太不靠谱了,难怪闺女这么凶悍呢,原来连老子都敢抽,何况我这个相公。 “唉。”沈勇缓和了一下脸色,掏出些银子来给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买什么买什么,我找我兄弟们玩儿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们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么像话!”沈勇板起脸来,道,“你是姑娘,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不能带你。” “好啊。”方一勺点点头,还没等沈勇高兴够,就听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诉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赶紧扯住方一勺,无奈叹了口气,“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买胭脂水粉。” “这还差不多。”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方一勺拉着满大街转悠。 第8页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像从来没逛过似的,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一脸的欣喜与惊奇。 沈勇在旁边看着,心里别扭,没有飘香院的晴儿好看。 正在想着,方一勺来到了一个卖耳环的小摊前,挑了两个,放在耳朵旁边,问他,“哪个好看?”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自己挑,我怎么知道?!” 方一勺眯起眼睛,沈勇感觉到一丝杀气,一惊,赶紧老老实实地伸手指了指红色的那对。 方一勺看着他笑了笑,对老板说,“要红色这对。”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来倒是还行。 方一勺拖着沈勇从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进酒楼坐下来吃饭,沈勇趴在饭桌上不停喘气,累死了,这丫头真难伺候。 “呦,这不是沈大少爷么?!”伙计赶紧上来伺候。 这些做买卖的一看到沈勇就头疼,这位小爷若是不高兴了,可是会踹凳子掀桌子的。乡里其实都挺反感他,但是无奈,沈一博老爷是个好官,大家都不忍心为难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计较,让他三分就得了。 “伙计。”方一勺叫伙计,“我们要吃饭,你给我上四个菜一个汤,还要两碗米饭。”边说,边问沈勇,“相公,你想吃什么菜?” 沈勇现在就知道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好说,“你点吧。” 伙计也是个有眼力的,赶紧就对方一勺道,“哦,原来是大少奶奶啊,您尽管点,我们楼里,有全东巷府最好的大厨!” “当真么?”方一勺高兴了,就道,“嗯……那我要一个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再来一个哈密瓜炒虾仁,汤么,给我来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还要一个八宝栗子饭。” “呃……”伙计有些傻眼,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个……姑娘,您点的菜,小店没有啊。” 方一勺一愣,问,“为什么?” “呃……”伙计摇头,“闻所未闻啊。” 方一勺不解,“你们这儿没有鳝鱼?” “有啊!”伙计点头,“不过我们有清炖鳝鱼、红烧鳝鱼、没听说过什么指天椒干烧鳝排。” 方一勺挠了挠头,问,“那鸡腿、蟹肉、肚片丝瓜呢?” “我们都有。”伙计道,“可是……没听说过这些菜啊,特别是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个甜一个腥气,放到一块儿能好吃么?” 方一勺一脸的不高兴,道,“我最爱吃的就这几个菜了,你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啊,还东巷府最好的大厨呢,骗人。” 伙计也有些不高兴了,心说……真是什么人娶什么媳妇儿,这方瑶不是有名的才女么,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乡里乡亲从来没见过,可听说是知书达理啊,怎么就也随着沈勇,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啊。 伙计想着,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说的那几样菜,估计得找宫里的御厨来烧了。” 伙计话刚说完,沈勇转脸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伙计赶紧不做声了,战战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刚刚听到方一勺报的几个菜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艺好,必然是能做出来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这伙计说没有,并且对方一勺的态度很不好……沈勇虽然并不是多喜欢方一勺,但这毕竟是他媳妇儿,那伙计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沈勇的火立刻就上来了,吼他,“怎么说话的你?!” “是是,小的态度不好。”伙计赶紧赔罪。 沈勇吼完,本来肯定要踹翻几张桌子的,不过转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会儿害怕了回家乱说,他估计又要挨骂了……可有趣的是,他回过头,就见方一勺睁大了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嘴角微微地挑着,似乎很高兴。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劲也不知不觉地灭了,问方一勺,“还吃不吃了?不如换一家店吧?不过东巷府就这酒楼最高档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转,对伙计道,“唉,伙计,我问你……你们的厨子真的做不出这饭菜来么?” “呃……少奶奶,我帮您去问问厨子和掌柜的吧,您稍等。”伙计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单手托着下巴等,心说等一会儿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转眼,见方一勺正笑眯眯看自己呢,样子怪怪的,就问,“看什么?”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胳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呛到了,不住咳嗽……这可新鲜,竟然有人觉得他小恶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说,“从小到大,我没少受人欺负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帮我出头了。” 沈勇愣了愣,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见方一勺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咳嗽了一声,小声嘀咕,“傻笑什么呢,喝茶吧。” 方一勺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两多粉色的干花来,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盏里,另一朵放进了沈勇的茶盏。 “这什么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这么丑?”沈勇皱眉,这什么美人菊啊,干巴巴脏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龙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龙井茶,能把涩味驱除,喝了不会口干舌燥,也不会越喝越没味道。” 第9页 沈勇有些怀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问,“如何呀?” “是蛮香甜的。”沈勇点头。 方一勺对着他傻笑,沈勇自顾自闷头喝茶,心说……这丫头还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这时,就见掌柜的和厨子跟着伙计走了过来,掌柜的给沈勇赔礼,道,“沈少爷,那菜我们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无奈,看沈勇,“相公,我们去别地儿吃吧?” 沈勇刚想回话,就听那大厨颇为傲慢地道,“你上哪儿都吃不到那样的菜,不是我说,蟹肉肚片煮丝瓜还有那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腥一素还都是凉的东西,能好吃得了么?!小丫头不要信口开河!” 方一勺听后,微微皱眉,道,“你这大厨真奇怪,你做不出来,不代表世上就没人能做,什么叫信口开河呢?” 大厨冷笑了一声,往旁边一坐,道,“呵……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出这东西来,小丫头就是没见识。” 沈勇早就看这大厨不顺眼了,就道,“唉,你怎么说话的,一口一个小丫头,这是沈夫人你知道么?!” “呵。”大厨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说什么?”沈勇站了起来,伙计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发起疯来,一会儿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厨一脸的看不起沈勇,道,“你们还别不信,今天谁给我做出了这菜来,我贾大华把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沈勇脸气得铁青,刚想动手揍他,就听“啪”的一声,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好!” 众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着那叫做贾大华的厨子,道,“我跟你赌,一会儿我就去做这几道菜,让掌柜的、伙计还有客人们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脑袋割下来,跪地给我夫君磕头,说十遍沈爷爷我服气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来呢?”贾大华笑问。 “做不出来,我给你磕头,叫你爷爷。”方一勺道。 “好!”贾大华拍桌子,“一言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柜的,“厨房在哪儿?” 掌柜的都看傻了,伙计赶紧带路,引着方一勺他们往后厨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后面,稍微有些担心,这贾大华可是皇上钦点过的大厨,所以他才那么横。平时别说他了,连他老子这厨子都不曾放在眼里,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错,可是……能行么?! 此时也算是饭食,好些人都在吃饭,一听说沈勇的新媳妇儿要跟贾大华厨子比厨艺,做几道从来没听到过的菜,都跟到后院来围着厨房看热闹了。 方一勺将灶台烧热,快手快脚处理了菜,贾大华本来撇着嘴在一旁看着,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动作,微微有些吃惊,这丫头似乎相当厉害啊。 随后,热油下锅,方一勺两个锅子同时用,一通翻炒,动作又快又好看,同时……香气已经顺着厨房的窗户飘了出去。 伙计在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不一会儿,方一勺就将那几样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哈密瓜炒虾仁还有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这几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闻着那味道看着那颜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也睁大了眼睛咽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来,道,“都尝尝吧,好吃不好吃。” 众人面面相觑,掌柜的示意伙计先吃,伙计抽了双筷子,夹起一筷子鳝排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问他,“唉,好不好吃啊?” 伙计没说话,找了张凳子坐下,快手快脚地将其他几份菜全都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边嚼边点头,掌柜的着急,问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伙计咽下嘴里的菜,道,“来碗米饭行么?” 掌柜的被他气死,抢过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饭了。其他食客们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脚上来夹菜,吃后纷纷惊叹,“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柜的,给我来一份这个菜啊!” 那贾大华厨子有些不相信,他抢过一双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虾仁……就觉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虾仁新鲜爽润……关键是这甜味到了虾肉里头,但虾肉的腥味却是一点都没出来…… “绝妙!绝妙啊!”贾大华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贾,磕头认错吧!” 贾大华一愣,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吃得满嘴流油,望天假装没看见他。 贾大华无奈,给沈勇跪下,磕头,“沈爷爷,我服气了。” 沈勇就觉得心情舒畅,比揍人一顿还痛快呢,这些人,平时哪个不是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来,见贾大华磕头认输了,就道,“起来吧,认错了就行了,我告诉你们呐,以后不准再说我夫君是恶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众人也愣了愣,随后,众人都笑着散去了,方一勺见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有些纳闷,回头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你瞎费什么劲啊,我都做了十几年恶霸了,你还想炒几个菜就说我是好人呀?” 第10页 方一勺听后,愤愤不平,“他们冤枉你,你怎么不说?!” 沈勇觉得好笑,“谁冤枉我了?我就是恶霸。” 方一勺生气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饭,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么?!”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刚刚办完公务回屋,就听到有下人来说,“了不得了老爷!” “怎么了?”沈一博冲出来问,心说别是沈勇又在街上闹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给少爷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睁大了眼睛,跟着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远,就看见方一勺手里拿着擀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说,你是不是恶霸?” “呃……”沈勇想挣扎但是挣不脱,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说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来,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问,“是不是恶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恶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门口,伙计问,“老爷,这有些不像话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别。”沈一博赶紧摆手,道,“让我痛快痛快再说,我想这么做都十几年了!贤媳啊!贤媳!哈哈。” 第5章 辣螺蛳和喝花酒 方一勺驯夫的下场,就是两人一起被沈一博罚跪祖宗祠堂两个时辰……倒也不是因为沈勇不长进或者方一勺太没规矩,而是刚刚下人来报,说是贾大厨那酒楼里头,十几个客人为抢少夫人做的一盘菜打起来了,伤了三个,还砸了好几张桌椅,要赔十五两银子。刚刚酒楼伙计上府衙要账来了,还说,不赔钱也成,让少奶奶给做厨子去,一天算一两,少爷洗碗。 沈一博听后就答应了,让一勺给去做半个月饭,然后沈勇给洗碗,不准再闹事。沈一博还让方一勺晚饭的时候把引发事端的那几个菜都做一遍,他尝尝,结果吃撑了,和老伴一起遛弯消食去了。 祠堂里头。 方一勺跪在蒲团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儿,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兴。 沈勇抬眼瞧见了,就到,“唉,你瞪我干嘛?我这可是陪你在跪,我刚刚还挨了顿打呢。” “挨打是你活该。”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沈勇跪着轻轻松松一点儿不累的样子,就问,“唉,你不累啊?” 沈勇干笑,“才跪两个时辰算什么?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为什么?”方一勺问,“你做错了事情打一顿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跪祠堂?” “因为我不怕疼,但是怕闷。”沈勇无所谓地说,“我爹那是找不着法儿出气了。” 方一勺眨眨眼,点头道,“嗯,这招够狠的呀,我也比较怕闷,不过我膝盖疼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见方一勺跪着的那个蒲团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盖上面估计没什么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盖下面的蒲团给她,道,“这个也给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么能让你跪地板,咱俩一样受罚的么。” “哎呀,你啰嗦什么。”沈勇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让你垫你就垫,那么多废话。” 方一勺看了看蒲团,翘起嘴角笑了,伸手接过来,扶着沈勇的肩膀站起来,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个蒲团上面,再跪下就感觉软了很多,方一勺笑眯眯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叹气,道,“我跟你说啊……你别再说我人好了,东巷府连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听得微微皱眉,道,“狗说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坏给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旧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觉得这丫头真的有毛病。 又过了一会儿,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么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着她瞧,就见方一勺斜眼看着自己的肩膀,半晌,沈勇才问,“你想干嘛?” 方一勺继续着沈勇的肩膀,道,“给靠下。” 沈勇歪着头看方一勺,道,“你个死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怕我呢?” “你说什么?”方一勺狠狠回瞪过去……沈勇就觉得刚刚被打的那些地方还有点疼,无奈叹口气,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满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后不打你了。” “当真?”沈勇吃惊。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飘香院看晴儿……哎呀……” 沈勇话刚说完,方一勺一擀面杖抽过去。 “你怎么随身带擀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气势汹汹的方一勺,伸手捂着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刚说不打的么?!” 方一勺继续靠着他休息,气哼哼道,“不准去飘香院!” “为什么?”沈勇道,“东巷府有银子有身份的男人哪个没去过?” 方一勺转脸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的?” 第11页 方一勺笑了一声,“三妻四妾和嫖是两回事。” “那你喜欢三妻四妾?”沈勇问。 方一勺耸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个,我就走。” “干嘛你走?”沈勇不解地问,“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应该正室赶走小妾的么?”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个我就敢找第二个。” “哇,这种话你都说,要不要脸啊?”沈勇看他,“妇道人家不要胡说啊。” 方一勺仰脸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别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别担心了,没瞧见么,我们沈家各个都是正人君子,每个都只娶了一房媳妇,我估计我爹死之前我是没机会娶第二个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头。” 方一勺听后,笑了笑,决定以后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说了,我去飘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还是摇头,“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么不讲道理?”沈勇生气,“我沈勇娶了媳妇之后就不敢逛飘香院了,这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妓女。” ……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过弯来,好像是听说过方老爷子早年丧妻……没想到,这方家大才女的娘亲竟然是烟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问,“这跟我去嫖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眯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问,“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识地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别扭,去飘香院的心思已经没了…… 又跪了一会儿,沈勇就见方一勺不靠着他了,似乎还有些生气,就没话找话地问,“唉,你娘真是楼里的姑娘?” “嗯。”方一勺点点头。 “那你爹怎么会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问,“你不也看上飘香院的晴儿了么?” “可我不会娶她啊。”沈勇道,“有头有脸的男人,谁会娶个那样的姑娘?不就是平日里玩儿玩儿么?”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儿也看不上你。” 沈勇皱眉,“别瞎说,晴儿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当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钱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后来跟了我爹那个穷光蛋。” “为何啊?”沈勇边问,边有些纳闷——方老爷子不是有名的财主么,对了,估计是年轻的时候穷困过。 “我娘说的,十个男人找你玩儿玩儿,只有一个人认真了,你就挑那个认真的,无论他的条件有多差,起码他的一颗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听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最后撇撇嘴,小声道,“我是问你爹为什么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听方一勺道,“我爹也说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儿玩儿,只有跟他来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够怪的。”沈勇摇头,问,“你娘怎么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过死前挺开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你爹后来娶了没?” 方一勺耸耸肩,“没机会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听后有些不解……方老爷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不过他倒好像是没再娶,估计方一勺说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这里,沈勇觉得没什么劲,看看天色,发现时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时辰了,回去睡吧。“方一勺被沈勇拉起来,用力跺脚,就觉腿麻得厉害,脚丫子一着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饿不饿?”方一勺问他。 沈勇想了想,道,“饿倒是还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间等着。”方一勺转身去厨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计一会儿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间里头,洗漱干净后钻进了被窝里等着。 不多久,方一勺提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关上门,也钻进了被窝,嘴里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问。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头上,将食盒放在了床头,打开,沈勇凑过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问,“这什么那么辣啊?” 方一勺笑眯眯,“麻辣螺蛳啊,大碗螺蛳满登登,汤水红来螺蛳黑,饱满泡椒圆滚滚,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蛳?”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蛳红色的泡椒,红黑相间,好看,闻起来特别辣,就问,“哪儿来的?” “不知道,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几把来煮。”边说,边将酒壶也拿出来倒了两杯酒,递给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过去夹螺蛳……嘬一口螺蛳,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头,“痛快。” 沈勇也有些馋了,喝了一口酒,发现是上好的花雕,满意地点点头,又夹起一个螺蛳也嘬了一口……辣到冲鼻子,就觉得舌头腮帮子都麻麻的,张着嘴,喷火一样的烫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问。 第12页 “嗯。”沈勇一个个吃螺蛳,就觉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欢吃这个。”放方一勺笑眯眯道。 “是挺过瘾的。”沈勇点头。 “她说,她这辈子就跟这螺蛳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针,帮着沈勇挑出尾巴没剪开,嘬不出来的螺蛳肉。 “这怎么比啊?”沈勇笑问,“也那么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里头都是软肉,一辈子缩着不敢见人,被拖出壳子了,就要牵出肠子来。” 沈勇愣了愣,继续嘬螺蛳,不过动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开心啊?” 方一勺摇摇头,“她每天都很开心,不开心了就吃这个麻辣螺蛳。” 沈勇又喝了口酒,转脸看认真挑一个螺蛳的方一勺,问,“你也不开心呀?” 方一勺笑眯眯吃掉挑出来的螺蛳肉,道,“现在好了。” 沈勇皱了皱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没真正的嫖过。” 方一勺立刻眉开眼笑,给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会儿,问,“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爹嫖了你就抽他么?他那么钟情你娘,干嘛还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顿了顿,夹着碗里头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没死前喜欢喝花酒,我娘死后他就喝闷酒。” 沈勇尝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边的泡椒,咝咝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该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后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颇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还挺懂事的么。”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贪酒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闹事……”方一勺说到这里,微微一愣,随即转脸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装疯!”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记住了,以后要是我再喝多了发疯,别给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两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满满一大碗的螺蛳,还喝了两壶酒,随后,头挨着头睡去。 次日大早,两人就跑去酒楼“认罚”了,沈母拉着沈一博悄悄进了两人的屋子,凑到了床边。 “唉,你干嘛?大早上的来看床?”沈一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伴儿。 “我看看有没有抱孙子的机会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开被子,“哎呀,老头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过来一看,就见白花花的棉布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几枚红色印记……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笑眯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凑过去闻一闻,那一股辣味呀。 第6章 塌锅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赶到了酒楼里头,就见掌柜的和贾大华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当然,楼里还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谓口腹之欲不可抵挡,果然么……就算这里的人对他小恶霸神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妇儿做的菜好吃,为了好吃的,一个个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见利忘义的东西啊。 方一勺跑进了酒楼,见掌柜的笑眯眯地等着,就道,“掌柜的,我来认罚了?” “唉……少奶奶这话太见外了,怎么能叫认罚呢,嘿嘿,是我们好口福,可以尝到少夫人的手艺。”掌柜的赶紧拍方一勺马屁。 方一勺摆摆手,道,“行了,做饭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柜的则是赶紧笑道,“当然,怎么敢让少爷洗完啊。” 贾大华在一旁撇撇嘴,道,“哼,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贾大华,就见他脸上不快,知道他因为刚刚给沈勇磕了头,所以有满腹的怨气,此人可见是小肚鸡肠。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见的,就是小气又记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声,道,“我相公是少爷出生,长那么大从没洗过碗,说不定洗一个就碎一个呢,掌柜的,你觉得合算就让他洗呗。” 掌柜的在市井摸爬滚打得久了,自然知道,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愿意让他洗碗。再说了,沈勇什么身份,他们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赶紧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们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认罚了?”贾大华还是不肯罢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给我打下手吧!” 贾大华皱眉还想争辩,可那些食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没啊?饿死了!” “对啊,我们听说你今儿个来做菜,连昨天的晚饭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来,道,“马上做,各位要点菜么?” “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有食客就问,“要我们从来没吃过的那种。” 方一勺一笑,“当然有啊。” “当真?”众人都惊喜,“那赶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点点头,“好嘞,那我就随便做了,大家等着吃吧!” 食客们一片叫好之声,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发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着方一勺进厨房做饭去了。 进了厨房,方一勺问,“掌柜的,你准备了什么食材?” “唉,少奶奶啊,这鸡鸭鱼肉、瓜果生蔬、虾贝鱼蟹、鲍参翅肚、柴米油盐、酱醋茶面,是一应俱全啊!”掌柜的嘿嘿直乐,“您随便做,我们就等着开眼界,享口福了啊!” 第13页 方一勺笑了笑,转脸,就见贾大华也跟了进来,知道他是来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柜的,我做菜的时候,讲究心情,看不顺眼的人在厨房里头,我做不好。” 掌柜的多机灵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贾大华的袖子,道,“唉,贾大厨,咱们出去等吃的去!”说完,强拉硬拽将人拉走了,留下了几个伙计等在外面,准备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发现大多是上好的,特别是红薯、番茄和腊肠。 沈勇见方一勺拿着食材,闻闻又捏捏一脸的专心,就问,“唉,你让我给你怎么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会的。” 方一勺笑着摇头,道,“相公你坐着吧,一会儿试菜就好了。” “试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让我吃?” “嗯。”方一勺点头。 “你一个人做啊?”沈勇问。 “嗯。”方一勺继续点头,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让我来就好了。” 沈勇干笑了一声,伸手摸摸后脖颈,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个混混命。” 方一勺回头,眯起眼睛看他,凶巴巴问,“什么!”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尽量。” 方一勺又笑弯了眼眉,沈勇摇头……他媳妇儿怎么情绪波动那么大啊! “唉。”沈勇见方一勺将一些食材挑出来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饿,就问,“你做的什么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瑶柱花生猪手煲,黑鱼红枣南瓜汤,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锅茄子醋里脊,鲅鱼肝儿、生煎翅、黄鱼豆腐爆腰花儿,绿豆酥、香薯球,腊肠煲仔茄汁饭。” 沈勇听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没听说过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还有几千样的菜式会做呢,慢慢做给你吃,保证好几年都不重样的!” 沈勇也被她逗乐了,笑道,“那我岂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说完话,沈勇见方一勺正盯着他看呢,就问,“怎么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说,“相公,头一回见你这样笑。” 沈勇尴尬,就听方一勺赞叹,“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头,夸男人好看!” 方一勺脸红红,转回去洗菜,嘴里嘀咕,“又不要紧,你是我相公么。”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无聊地坐在她身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开始炒菜……这锅子一热,香气就出来了,沈勇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不一会儿,第一道菜出锅,方一勺让伙计们出去分盘,单独给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递给他,道,“尝尝,塌锅茄子。” 沈勇接过茄子来闻了闻,问,“这茄子怎么一股肉味儿还有蛋味儿啊?” 方一勺笑,“这菜啊,其实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将香菇、肉、葱、生姜一块儿剁碎,放上调料做成了馅儿,然后将茄子里头的茄肉挖出来,也剁碎放到馅儿里搅拌,再将馅儿塞进茄盒子里头,上锅蒸。”方一勺边做黄鱼豆腐,边给沈勇讲塌锅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锅,用鸡蛋拌面粉做成糊糊,把出锅的茄子放进糊糊里滚一圈,下油锅翻个个儿,变成金黄色的就起捞出来,又香又脆,外酥里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鸡蛋香,还有茄子的香软。” 沈勇盯着碗里那两个黄澄澄的茄子盒看着,伸手夹起一个,方一勺道,“小心烫啊。” 沈勇傻呵呵点头,吹了吹送入嘴里……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壳裂开,第一层是香酥薄脆的鸡蛋、第二层茄子是酥软香滑、第三层的肉馅儿汤汁浓郁,香菇和肉还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层鸡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着,不停地哼哼,“唔,尊好处。” 方一勺笑眯眯,将生煎翅出锅,放到一旁,门口的几个伙计已经打起来了,为了多吃一个茄盒子。 神勇将两个塌锅茄子吃完,咂咂嘴,道,“还有么,没吃够。” 方一勺道,“不急,留着肚子吃别的。”边说,边递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抬眼问方一勺,“唉,这不就是普通的煎鸡翅膀么?” 方一勺笑眯眯,道,“你先尝尝!” 沈勇尝了一口……愣住了,这鸡翅膀味道太特别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鸡肉很香,但是似乎又与一般的鸡肉不太一样……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软糯,最后还有些麻辣的感觉,等到吃完了,回味过来又满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两个鸡翅胖,问,“一勺啊,怎么做出来的?” 方一勺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长辈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叫了一声,“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应,给他送了一份醋里脊过去,“尝尝这个。” 沈勇接过来吃了一口……也是睁大了眼睛,本来,沈勇并不太喜欢吃糖醋味道的东西,但是方一勺这手艺太厉害了,而且这醋里脊和生煎翅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外头香脆得厉害,里头入口即化,味道在嘴里久久不去,让人忍不住想吃了一个又一个。 “怎么做的啊?”沈勇凑过来问,“看着就像是一般的糖醋里脊和生煎鸡翅啊。” 第14页 方一勺手里做着香薯球,边给沈勇解释,道,“看我这儿弄了那么多红薯没?” 沈勇点点头。 “很简单,将鸡翅膀和里脊肉先用刀子划开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过之后,肉就变软了,然后将蒸熟变得软糯了的红薯压成泥,将鸡翅和里脊放进去,不停地用钵碾。这样一来,肉的筋络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难嚼了,而且红薯也被压进了肉间的缝隙里,最后,表面沾上一层红薯再放到花生粉里滚一圈……上锅生煎,一会儿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么嫩了……真行啊! 门口,几个伙计喊,“少奶奶,还有菜么?前厅又打起来了!” 方一勺赶紧让端着黄鱼豆腐和瑶柱花生猪手煲出去,外头才稍微缓了缓。 几个菜都做完后,方一勺又弄了最后的一道腊肠煲仔饭,用新鲜的番茄做成酱,往上一浇,往外一端,就听到哄抢之声。 方一勺笑眯眯给沈勇递过去一碗,还打开腰间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东西来,拔出瓶塞,轻轻敲了敲,洒出一些粉末到饭上,赶紧收起来。 “这是什么?”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听说过,头一次听说天上椒,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椒啊?长在天上的?” 方一勺见沈勇嘴角有汤汁,仰着脸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闷闷地笑,问,“相公,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种椒么?” 沈勇摇摇头,道,“不少吧?” 方一勺点点头,道,“总共有一百多种椒呢。” “那么多?”沈勇吃惊。 “嗯,这些椒呢,都是长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这天上椒当真是长在天上的?”沈勇睁大了眼睛问。 方一勺一笑,道,“将这一百多种椒都集中起来,晒干后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惊不小,问,“这么多椒……在哪儿找来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这一小瓶子,这粉比黄金贵得多得多了,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东西,你快尝尝。” 沈勇赶紧点头,低头去吃那煲仔饭,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响……煲仔饭的米粒粒分开,似乎都让一层带着鲜美味道的汤汁包裹了,腊肠香酥,带着特别的麻辣味道,还有香菇小虾、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将煲仔饭的油腻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刚刚撒上去的那一点点粉末,辣得简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来,满地打滚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伙计再跑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让人撕破了,哭丧着脸喊,“还有么?好吃死啦!客人们不干了,说还要再吃一桶饭!” 方一勺差点笑喷了,道,“都改饭桶了啊?” 话音刚落,沈勇端着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来一桶。” 方一勺无语。 最后,方一勺见这群饭桶没个饱了,就索性将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给大家做了个金玉满堂大乱炖,又做了好些肉饼,让他们卷着五色菜丝,就乱炖吃……一顿饭下来,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来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气,大赞——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见掌柜的挣了个满盆满钵,就笑着凑过去道,“掌柜的,挣头不错吧?” “好好!”掌柜的眼眉都笑没了,一张脸就剩下褶子,不停赞叹,“少奶奶,奇才,您当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满意一笑,又跟掌柜的要了好些新鲜的红薯和番茄,准备带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着,笑了笑,方一勺这傻丫头,就知道做菜,到现在自个儿还没吃饭呢。边想,沈勇边看四周,一眼,扫到了角落里头的贾大华……就见他窝在墙角,手上拿着一个红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来想笑他两句,见他眼前一大堆空盘子,看来是没少吃……但是细细一看那贾大华的神情,沈勇突然觉得不对劲。 贾大华像是正在琢磨什么,不时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变换,似乎有些算计。 沈勇微微皱眉,心说……这大胖子在算计什么呢? 方一勺全然没有察觉,拿了一小框红薯跑来,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过那框红薯,问她。“唉,你饿不饿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沈勇一脸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个空地儿烤了个两个红薯吃起来,沈勇闻着,怎么方一勺烤的红薯都特别香啊? 见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递过一个红薯去,问,“吃不吃?” 沈勇接过来,剥了皮子吃了一口,烫得喘气,不过……真是香啊! “唉。”沈勇边吃,边对方一勺道,“那个贾大华,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方一勺一愣,问,“他要干嘛?” 沈勇耸耸肩,“谁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烦,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方一勺听后,嘴角又翘了起来,眼眉弯弯,点头说,“嗯,我们一起揍他。” 第15页 沈勇无奈,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见她还对着自己笑,沈勇摇摇头——傻兮兮,不过还蛮有趣的。 第7章 甜酒酿和人命案 自从方一勺和沈勇两人结伴儿来酒楼里做饭后,酒楼吃饭就得排队等位子了,老板数银子数得手都软了。 沈勇看着他笑得一脸褶子,觉得挺可恨,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银子。 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天气冷了起来,方一勺做完了饭,见大家还要,就给众人弄了一个热的点心——鲜虾甜酒酿。 江米糯米拌酒糟, 活虾热汤滚一遭。 金丝蜜枣蛋一个, 鲜虾酒酿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酿,自己留了一份后,让伙计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听沈勇嘴里嘀咕,“死财迷,有空非好好讹你一顿不可。” “对啊!”方一勺立刻点头,“是该讹他些银子。” 沈勇转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你……刚刚说讹他银子?” “嗯。”方一勺点点头,舀起一勺绵软香滑的甜酒酿,送到了沈勇嘴里,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辈子运气、福寿都是有个度的?掌柜的一下子挣太多了,这时候让他落开些,对他是有好处的。” 沈勇嚼着嘴里的酒酿,边点头赞好吃,张嘴示意还要,边问,“什么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勺,认真道,“我爹说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时候加起来也最多二十年,一个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个六七十岁吧,如果好运气省着些用,就会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脚一下子用完了,以后就爬不起来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个傻丫头,福气怎么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当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过碗里留下的那点酒酿都倒进了嘴里,咂咂嘴问,“怎么省啊?” 方一勺伸手,从脖子上拿下一条红绳来,上头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铃铛,递给了沈勇。 “这什么?”沈勇接过来看了看,皱皱鼻子,道,“烂银子做的怎么挂在脖子上啊?别人都拿来做脚蹬子的,一会儿我给你买个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妇儿怎么能戴银的东西?” 方一勺笑了,道,“这个虽然是烂银子,可是我爹亲手做给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过怎么送个烂银的啊?”沈勇不解,问,“要送就送个金的么!你爹也是不靠谱。” “本来,我爹是给我娘买金钗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欢最好的,人家都会买各种花式的银饰,或者不怎么纯的金饰,换着戴,我娘呢,就只买一个好的,真金的……别人都换了好几十个了,我娘戴的永远是那一个。” 沈勇听着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别啊。” “我爹好赌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没什么银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赢了一把大的,就欢欢喜喜买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钗给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赌坊,爹见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进去赌了。” 沈勇冷笑了一声,道,“赌棍身上就不能有银子。” 方一勺点点头,道,“我娘经常跟我说,男人么,不坏不好,坏了也不好,要睁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觉得脖颈后面凉风阵阵,赶紧回头,心说……方一勺的娘不会来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赌又好酒么?!就赶紧将话题扯回来,问方一勺,“后来你爹把剩下的银子和金钗都赌进去了?” 方一勺点点头,“对啊。” “然后呢?”沈勇问,“你娘生气了没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没什么优点,就是嘴甜,手艺好。” 沈勇问,“也就是会哄人了?” 方一勺点头,道,“所以说啊,男人嘴甜占便宜。” 沈勇也赞同,心说,飘香院的晴儿就比较喜欢王家的公子,因为那小子会哄人。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问,“你想什么呢?” “没……”沈勇赶紧摇头。 方一勺瞄着他,沈勇接着问,“后来呢?你爹怎么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块散碎的烂银子,他就找了个打铁的铺子,将烂银子砸扁了,然后做成了一个小铃铛。” “就这么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骂人不可!” 方一勺却摇摇头,道,“我娘当宝贝一样,一直戴着。” “这是为什么?”沈勇不解。 “我爹把这坠子给我娘的时候,对我娘说,‘娘子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一辈子的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呀?” 沈勇皱了皱鼻子,“就你刚刚说的那段?” 方一勺点点头,接着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这串烂银的坠子来,递给她,道,‘我若是送你一个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个,所以我把金的变成银的了,那样我以后就能每天都送你一个,送一辈子,你说好不好啊?’” 沈勇听完之后,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这话得记下,以后有用……” 第16页 话没说完,又见方一勺瞄他,赶紧问,“那后来,你爹每天都送了么?” 方一勺摇摇头,道,“自然是没有了,就送了这一个。” 沈勇有些丧气地撇撇嘴,“这男人,不带劲。” “对吧?”方一勺道,“不过,话也说回来,幸亏他当年送了这个东西。” “嗯?”沈勇不解,问,“怎么讲?” “后来,我家遭了难。”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当了,唯独这个烂银的坠子还留着,她经常说,‘人呀,一辈子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如果当年可以少要个金的,多留几个烂银的坠子,那就能给一勺多留几样传家宝做个念想了。” “呵。”沈勇听着觉得挺难受不过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将那串红绳子挂着的坠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后若是太顺利得意的时候,就看看这坠子,太难受苦恼了,也看看,福寿只要在顺利的时候省下一点来,总会留到困顿的时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着方一勺给自己带上那坠子……本来,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带这种下等玩意儿的,这拿出来叫人笑话。可是方一勺这几句话,让他不止戴上了,还鬼使神差地将银坠子塞进了里衣里头,小心翼翼地贴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见方一勺对他笑,沈勇突然意识到一点——呀,方一勺随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东西咱们就走。”方一勺边收拾东西,边对沈勇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讹那掌柜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刚刚还在外头叫高价钱呢,一份地三鲜炒海三鲜,竟然要了十两银子,那够买一车的食材了啊,真过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问,“唉,我问你件事情。” 方一勺转脸看他,“问。” “你是堂堂才女,嫁给我这个恶霸小混混,不觉得糟践自己?”沈勇不解地问,“连传家宝都给我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说了你不是恶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儿来了,道,“唉,你不准动手啊,我好好问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摇头,道,“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别讹掌柜的了,抽个空,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着脸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乐。 方一勺不理会他,继续收拾起东西,沈勇拽着她袖子问,“唉,说呀。” “说什么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欢我啥?”沈勇好奇地问,“给我做媳妇你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会挣钱、无父无母没有家业,好不容易有做饭的手艺,还惹来了一身的祸,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都不珍惜,到头来一无所有。我跟你说,最最最烂的男人我都见过。你这算什么恶霸无赖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问,“你爹那么差劲啊?” 方一勺点点头,道,“可是再坏又能如何呢?” 沈勇听得莫名其妙,问,“那……女怕嫁错郎啊!我若是你,绝对不会要你爹那样的混混啦!我也很坏啊,现在小,说不定到了你爹那样的年纪,比他还没谱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过没?” 沈勇皱眉,道,“大老爷们没事儿谁老哭啊,哭的是孬种!”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也觉得我爹坏透了,我以,绝对不能有这样一个男人……不过,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坟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思念我娘,没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还叫我娘名字呢,我当时就想啊,我以后,也要找这样一个男人,无论他多坏!” 沈勇愣了良久,才问,“你爹死了?那方老爷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识到把真话说出来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哦……方老爷子是你养父啊?” 方一勺瞄了神勇一眼,没做声,就点点头。 沈勇撇撇嘴,道,“难怪了,把你嫁给我都肯,我还说这老头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说话了。 沈勇又问她,“唉,那你不怨你爹么?他早早就舍了你。“方一勺摇摇头,道,“不会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么,一样的。““你倒是挺看得开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东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们去讹掌柜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厨房。 到了前厅,就见一群食客正在那儿猛吃呢,掌柜的没在,沈勇问一个正收拾碗筷的伙计,“唉,你家掌柜的呢?” “回房去了!”伙计道,“刚刚还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回到了后院,去掌柜的房里找他。 “铁定是藏银子呢。”沈勇道,“一会儿看看他究竟挣了多少钱!” “嗯。”方一勺点头,两人走到了大门口,沈勇抬手敲门,“掌柜的。” 门里没人答应。 沈勇微微皱眉,又用力拍了拍门,“掌柜的?!” 依然没人答应。 第17页 “不在么?”沈勇有些纳闷,方一勺问,“会不会出去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就见门上没落锁,就道,“门都没锁啊……”边说,边推门,但是门推不开,明显是里头落闩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么里头落闩?别是睡着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门,道,“唉,掌柜的!掌柜的?!” 正问着,就见隔壁的一扇门打开,贾大华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吵什么呀?” 同时,楼下有伙计也跑了上来,问,“掌柜的呢?外头有客人说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门,道,“门锁着,没人答应。” 伙计和贾大华都觉得纳闷来敲门……可半天,没人答应。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头舔了舔食指,对着木门上的纸窗户一桶,戳了个洞,往里头望了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惊,蹦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也凑过去,就着刚刚方一勺看过的洞往里头瞧……就见房间里头,掌柜的赫然坐在一张椅子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惊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贾大华也看了一眼,惊得大喊了起来。 “哎呀掌柜的啊!”伙计开始哭,贾大华听着烦躁,踹了他一脚,道,“哭什么啊!快去报官啊!” 伙计赶紧爬起来,哭着往外跑,连滚带爬赶去报官了。 贾大华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问,“你俩来找掌柜的干什么?” “呃。”方一勺没来得及开口,沈勇就道,“我们想来跟他说,明日不想来了,后日再继续。” 方一勺看沈勇,就见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着她腕子的手轻轻收了收,方一勺心领神会,就不出声了……也对,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说讹钱来的,那还了得么? 贾大华不解,问,“为什么?” 沈勇道,“我娘子说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贾大华点点头,却听沈勇问,“贾大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饭?” 贾大华撇撇嘴,道,“你们当我愿意啊,我这几天都是通宵在准备食材,不然你们那么多食材哪儿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这倒不是骗人的。 不多会儿,就听到楼下脚步声响,衙门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捕快沈杰。沈杰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干儿子,今年二十多岁,功夫非常好人也聪明,一直都帮着方老爷子破案,对沈勇也很照顾。 “少爷、少奶奶。”沈杰走了上来,问,“听说出了命案?” “对啊。”沈勇指了指房门上的那个洞,沈杰凑过去看了看,就皱眉,他又看了一会儿,道,“窗户是开着的,就叫了两个衙役,道,“走,从后头上!” “是。”两个衙役下楼,还有两个衙役等在门口,沈杰下楼前不忘对沈勇道,“少爷,快带少奶奶回去,别吓着了。” “哦,好。”沈勇点头,拉着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点点头,一肚子疑惑地跟着沈勇下楼了。 酒楼外头,食客们早就听说出人命案子了,掌柜的被人宰了,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层,议论纷纷。 见方一勺和沈勇出来,人们都围上去问。沈勇拽着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门口,沈勇蹲下喘气,道,“真晦气,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边,道,“那掌柜的,显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点头,“剪刀还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谁那么狠。” “剪刀?” 两人正说话间,后头突然有人插了句嘴,惊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来,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吓死人了!”沈勇喘着气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沈一博皱了皱眉头,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随后,脸色立刻缓和,笑容可掬地转向方一勺,扶着她的胳膊问,“一勺啊,我的儿,吓着没?来人啊,快给少奶奶炖珍珠末人参茶压惊!” 沈勇在一旁站着,气得眼皮子直抽,老爷子老糊涂了! 沈一博关照沈勇,道,“这几天别乱跑,好好陪着一勺在房间里头看书。“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哑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脸的不痛快,沈一博叹了口气,转身带着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赶去酒楼。 方一勺回头看着,问,“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么?”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么……不过东巷府好久没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见沈勇脸上不怎么高兴,就笑眯眯伸手挽住他胳膊,往里走,道,“相公,一会儿给你做几个小菜下酒吧,想吃什么?”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另外……沈勇就觉得方一勺楼自己的胳膊搂得挺进的,嗯……胸口还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第8章 全素斋和拜菩萨 人命案子虽然是大事,但毕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还是接着过,不用去酒楼做饭,沈勇就又要窝在书房里头背书了。 第18页 方一勺还挺好学的,坐在书桌边看书,只是认得的字太少,写的字也难看。 沈勇在一旁摇头,这才女还好没嫁给哪个才子,不然的话,那才子非得怄死不可,看她抓着笔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满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当夫子了,有不懂就问,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来了,他就悄悄跑去翻书,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给她讲,说完,见方一勺一脸的佩服,沈勇觉得挺痛快。 这一天吃过朝饭,沈勇在书房里打哈欠,想出门但出不去。这几天方老爷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为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沈杰跟沈勇说,让他这几天千万老实点儿,不然,老爷就该拿他出气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门,省得被揍了丢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边,嘴里嘀嘀咕咕地背着诗,边拿着一把刻刀雕萝卜。 萝卜水当当白花花的,方一勺几刀下去,就出来了各种形状,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摆,还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着也能解解闷,这媳妇儿手还正经挺巧的。 正在无聊,就见门口有人进来,沈勇赶紧端起书,然后再转头,就见进来的是他娘。 沈勇松了口气,放下书,沈夫人摇头。 沈勇是沈家三代单传,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爱,沈一博是严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慈母多败儿。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过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给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欢方一勺嘴甜,她这辈子尽听沈勇粗声粗气地管她叫娘了,头一回听个丫头甜腻腻挨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飘乎乎的。 “娘,你怎么来了?”沈勇问沈夫人,一般自己念书的时候,他爹都不让他娘来的。 “先别念书了,你俩一会儿有空没有?”沈夫人问。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俩陪我去一趟东山的长乐庵吧?” 沈勇皱了皱鼻子,“长乐庵不是尼姑庵么?才不去呢。” “做什么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门遇尼姑多晦气啊。”沈勇小声嘀咕。 “该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长乐庵的静怡师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耸耸肩,方一勺问,“娘,去长乐庵做什么?” “嘿嘿。”沈夫人一脸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里祠堂佛堂都有,那么多祖宗和佛像还不够您拜啊?还要上尼姑庵里头拜去?外头的神仙比自家的灵验还是怎的?” “呸。”沈夫人赶紧啐他,“童言无忌……你个小崽子,口无遮拦了啊,菩萨都是你说的?” 沈勇撇撇嘴,对方一勺使眼色——别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里头拜佛,又不愿意说缘由,铁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就道,“娘,您什么时候去?我和相公一会儿陪你。” 沈勇皱眉,方一勺眯着眼睛横他一眼,沈勇扶额叹气,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况两个都是女的,还是别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心说……嗯,勇儿还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妇儿那是好事情,表示心里疼爱呢。 想罢,沈夫人站了起来,想了想,拉着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帮为娘做两个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点头,“娘要带去长乐庵布施么?” “对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锅子煮多些。” “好嘞,我这就去做!”方一勺笑眯眯答应。 沈夫人捏了捏她脸蛋,满意地点头,这丫头什么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远有个笑脸,总是那么笑么滋的,从来不见她犯愁,这个样子啊,谁看着都欢喜,难怪勇儿最近连飘香院都不去了,看来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门后,沈勇趴在桌子上叹气,“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门,要出门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让咱们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萨么,你看看家里佛堂都多少菩萨了,文殊、观音、普贤、地藏,太上老君如来佛,都齐整了,还去拜?”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说娘会不会去拜拜,保佑爹爹快点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摇头,“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为什么千里迢迢去长乐庵呢,还要带着素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沈勇也有些纳闷,“城西铁佛寺、城南弥勒堂,哪个的香火都比长乐庵旺。” 方一勺一愣,问,“唉,长乐庵是拜什么菩萨的啊?” “送子观音么。”沈勇随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惊,蹦起来问,“会不会是娘有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方一勺道,“还有六十生的呢。” “不会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没有,能试出来!”方一勺说着,叫来了一个下人。 第19页 跑来的是个小丫头,叫莲儿。 方一勺对她道,“唉,莲儿,你拿了银子去买些李子呗?” “行啊,少奶奶。”莲儿刚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问问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买些,记得问她想吃甜的还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买。” “好嘞。”莲儿今年刚刚十五岁,也是个虎丫头,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里。 “夫人!” “慢点儿,怎么了?”沈夫人见她急匆匆跑来,就问。 “嗯……少奶奶说要吃李子。”莲儿挠挠头,问,“夫人要么?酸的还是甜的?” 沈夫人一惊,跳起来问,“酸的?” “唔。”莲儿点点头,记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却误会了,她刚刚听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听到“酸的”两个字,一颗心就猛跳——酸儿辣女啊!哎呀,他媳妇儿真是争气啊!赶紧就吩咐莲儿,“快去快去,买一筐回来,记住,要最酸最酸的!” 莲儿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夫人的牙行么?还吃最酸最酸的?不过她也没多问,小跑着上了街,找到卖李子的说,“唉,要一筐顶酸的!” 卖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说要找一筐顶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顶酸的那也难,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找来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帮着莲儿扛回了府衙里头。 莲儿将李子分成了两份,给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见李子送来了,就问莲儿,“夫人说要什么?” “哦,夫人要顶酸的!”莲儿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莲儿,你去看看,夫人有没有恶心,或者想吐之类的?” 莲儿眨眨眼,更加纳闷了,不过还是急匆匆跑去了,绕过院子,就跟想要回书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着鼻子的莲儿,道,“慢点儿,这是干什么去,那么急?” “哦,少奶奶让我去看……呃,吐……”莲儿虽然虎了吧唧的,但还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说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爷可别担心啊,所以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听了半截,听到一个“吐”字,就问,“恶心和吐?” 莲儿点头,心说,咦?老爷知道这事儿啊? 沈一博一跺脚,道,“快,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别让她多动了,要小心啊!”说完,转身就跑去找沈夫人报喜去了。 莲儿摸摸脑袋,就回方一勺哪儿回话去了。 “怎么样?”方一勺问。 “哦,回少奶奶,刚刚在路上遇到老爷了,老爷说了,恶心、吐,还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不让多动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晌才问,“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儿了。”莲儿回答。 方一勺点头,打发走了莲儿后,回头看沈勇,“怎么样?” 沈勇双眉之间打了个大节,嘀咕了一句,“老不尊!”边伸手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 “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则是笑嘻嘻道,“相公,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么呀?小我那么多岁的弟弟?” 方一勺点头,“那才好啊……走!”说着,将沈勇拉了起来,往厨房跑。 “干嘛去?”沈勇让她牵着跑,纳闷。 “做素菜么。”方一勺笑道,“顺便给娘弄个安胎的汤喝。” 沈勇哭丧着脸,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生娃,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啊,真看不出来,他爹平时一派威严,没想到那么不正经,还好意思说他呢。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看前面跑着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过身上也还是稍微有些肉的,穿着黄色的锦缎小袄,腰挺细,屁股圆圆……沈勇移开视线,心头热乎乎的……都没有同房,连嘴都没亲过,媳妇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厨房,先洗了砂锅,在里头炖上满满一锅党参板栗乌骨鸡。 沈勇瞅着挺有食欲,就凑过来问,“今天吃鸡啊?” “这个是给娘炖的!”方一勺道,“从今儿个开始直到娘把宝宝生出来,我都要每天炖补汤给她喝,她年纪大了要吃好一些,这样她身体好,宝宝身体也好,生的时候才不费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挺孝顺啊。” “那是。”方一勺边说,边开始洗菜。 沈勇这两天让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别人做的菜了,就问她,“唉,我们中午吃什么?““我多做些素斋,咱们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萨,要虔诚一点。” 沈勇一听吃素,脸都皱起来了,道,“没肉怎么吃饭啊……素菜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萝卜白豆腐么,没味道。” “谁说青菜萝卜白豆腐就没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斋,是能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来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脸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会儿试试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边继续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边,见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边站了站。 方一勺烫锅呢,见沈勇靠过来也没多想,就是往外赶他,道,“远些,一会儿热油该爆到你了。” 第20页 沈勇又凑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见沈勇也盯着她看呢,就一脸不解地问,“干嘛?” 沈勇觉得泄气,心说……这丫头傻呵呵的,都不解风情。 方一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边等着,一会儿就能吃了。” 沈勇无奈,方一勺赶阿黄的时候也这么说,怎么自己的待遇跟阿黄是一样的么?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沈勇就见脚边的阿黄在摇尾巴,这狗以前瘦不拉几的,方一勺来了没几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会儿,沈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方一勺炒菜,依旧是香气四溢,最奇怪的是,满屋子都是肉香鱼鲜的味道,这是跟那锅炖鸡串味儿了还是怎的? 实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凑过去看,“你做的什么呀?没用肉么?怎么那么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酱爆圆白菜,酱汁过油酱香飘,白菜裹酱味道鲜,根儿脆来叶儿甜。” 沈勇夹起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嚼着那些打着卷儿的菜叶子,真的就吃出香喷喷的肉味来了,一脸惊叹地看方一勺,“怎么会这样……” “再尝尝这个。”方一勺又递过一盘,道,“丝瓜香菇炒熏干,丝瓜去筋软又滑,香菇去根汤汁肥,熏干去腥赛熏肉。” 沈勇端着盘子吃,点头加哼哼,这豆腐绝了。 “翠玉锦囊滚面筋。”方一勺又递了一盘子过去。 “唔……”沈勇边嚼豆腐,边盯着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盘子菜看,问,“这不都是肉丸子么?” 方一勺笑呵呵,“少见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叶儿打结,锦囊是冬瓜丸子里头塞油豆腐,面筋里头裹上茄子,几种丸子都放到面粉糊糊里头一滚……下油锅一撩……味道胜过肉丸子好几倍呢。” “嗯嗯。”沈勇一边吃一边点头,心说,“以后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带上。” “宫保芋丝杏鲍菇、青菜粉丝豆腐果、雪菜春笋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闷土豆、蒜蓉海带西葫芦、上汤萝卜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将几个菜都炒好,起锅装入食盒,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第9章 茶花卷和长乐庵 晌午,往东山的小道上驶来了一驾小马车,车里坐的,正是赶往长乐庵烧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脸兴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车身,虽然小巧,看起来却很是结实稳重,车顶是拱形的棚顶,柔韧的藤条撑开一整张的牛皮,涂上黑桃木颜色的漆彩。车厢四壁是镂空的桃木雕板,花纹简单,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显出一种简单的精致。里头有两卷竹帘子,是用来挡风的,只是天不凉,阳光又暖,因此高高卷着。车轱辘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间的横轴是一整根的乌木。 整辆车子价值不菲却又不至于过于奢华,上等而非张扬,就好它的像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虽然也算年轻有为,但保持着一份文人的勤俭与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见这辆马车的时候,就很喜欢,上了车子,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沈勇也跟了上来,坐在车门口,对一脸兴奋的方一勺道,“有什么好摸的,我下次带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马车。” 方一勺抬眼,对沈勇笑,点头,“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帮子,这丫头怎么总是在笑,有什么事好让她如此高兴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现在真是万分感谢当年打晕她让她来替嫁的方老爷子,以前她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还有了疼爱自己的公婆,怎么能不高兴呢?! 马车一路颠簸,沈夫人在马车的座位上垫上了厚厚的垫子,还不停地嘱咐车夫,赶慢些、稳些,千万别颠簸。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果然有了么?! …… 车子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马车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车,仰起脸看了看长长的台阶,有些担心方一勺走上去会不会有事。方一勺见状,轻轻推了沈勇一把,对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却见方一勺对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个背的姿势……示意沈勇,背他娘亲上去。 沈勇反应过来了,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学好,不过对他娘还挺孝顺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儿子这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了,竟然心疼他这个做娘的!心里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说的,那个神道士说的……贤媳进宅,沈勇必然脱胎换骨!乐得眼圈都红了。 沈勇想走到前头去弯腰背,沈夫人却道,“那怎么行,娘老归老,还有把骨头呢,也不至于四十多岁就走不动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妇儿才是。” 沈勇转脸看一旁已经准备蹦蹦哒哒上山的方一勺,心说……她伸手比我还矫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紧,让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动!” 沈夫人见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赶紧拦,道,“慢点儿慢点儿,别乱动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当做那种娇滴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儿了不成?自个儿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第21页 “勇儿啊!”沈夫人沉下脸来,道,“从今日起,凡是有远路、陡坡、水潭,你都给我背着你媳妇儿走,否则就是不孝,听到没?!”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问,“为什么?”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都那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妇儿!” “我……”沈勇还想争辩几句,却见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脸来,沈勇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他娘要是发起脾气来,说不定也得抽他……只好叹气点头。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说……婆婆真好呀,怎么那么疼儿媳妇呢,自己真是有福气啊。 随后,沈夫人让莲儿扶着她,拄着拐杖上山,车夫提着两个大食盒在后头跟着。 沈勇无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弯下腰,“来吧。” 方一勺看看他,问,“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还行,不胖,个子属于偏娇小的类型,估计不能重到哪儿去吧。 方一勺见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凑上去,扒着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压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属秤砣的啊?这么点儿个子怎么那么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过都藏起来了,看不到。” “藏哪儿了?”沈勇好奇地回头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么那么凶啊。” 上方的台阶上头,沈夫人回头喊,“唉,你俩要打情骂俏等上了山慢慢来,快些,别耽误时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脸对沈夫人点头,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双手搂着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动了要记得告诉我啊,我下来自己走。” 沈勇鼻子皱了皱,道,“那我现在就走不动了。” 方一勺笑眯眯捏他耳朵,“什么?” “没……”沈勇长叹一声,继续往上走,心说,他爹给他找的是媳妇么?分明就是另一个娘…… 远在知府衙门书房里头审案的沈一博……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嗯,一定是个孙儿!” 好不容易,沈勇气喘吁吁背着方一勺上了山顶,将方一勺放下后,沈勇瘫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气。 再看他,就见他脸涨得通红,满脑门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来给他擦,莲儿也递上了水壶给他喝水。 沈夫人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候,长乐庵门口扫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赶紧迎过来道,“沈施主,烧香么?” 沈夫人赶紧对小姑子合掌行礼,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 “在的。”小尼姑点点头,道,“师父在里头坐禅呢,沈施主要见她么?” “对的对的。”沈夫人赶紧点头,道,“我先去拜拜菩萨,等师父坐完了禅,我们在叙谈。” “好呀。”小尼姑赶紧引着众人往里头走。 方一勺跟在后头,沈勇在一旁小声嘀咕,“尼姑庙就是荒凉,香火一点都不旺,菩萨肯定不灵。”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得罪菩萨啊。““切。”沈勇撇撇嘴……刚想说他才不相信,就被脚下突出的一个块石头绊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个跟头摔到了地上,好险牙齿没磕掉。 “小心点儿啊。”沈夫人在前头走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回头看被方一勺扶起来的沈勇,“这么大人了,都没个稳当劲!” 沈勇站了起来,膝盖都摔破了,方一勺赶紧给他拍拍,道,“天呀,阿弥陀佛,佛祖菩萨你们不要怪他,他无心的。” 沈勇也摸着后脑勺看左右,心说……没那么邪门吧……阿弥陀佛了啊! 进了寺庙里头……方一勺发现这里香火的确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观音,还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紧张,站得老远,一脸的不痛快……膝盖摔疼了,眼前还满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着方一勺进庙里去。 长乐庵的送子观音是白玉雕的,有别于其他佛像的庄严肃穆,这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说不出的和善,单手捏着佛家的兰花指,另一只手里,托着一个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可爱娃娃。 沈夫人拉着方一勺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菩萨,保佑他家可以添丁进口,子孙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从小就有个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时候,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许什么愿,却是会很开心。她总觉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时候,菩萨就能看到她的心愿,在她自己还没弄明白什么的时候,菩萨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了……于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时候都笑眯眯,拜完之后更是开心。她拜的每一个菩萨都很灵,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所以应该大部分的愿望,都实现了吧。 之后,沈夫人让沈勇和方一勺在庙里添香火、布施,再多逛一会儿,晚上留在这里吃斋菜,过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后,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没劲死了。” 第22页 方一勺见他膝盖上面还有擦破,就问了小尼姑,这附近有没有活水? 小尼姑说后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让莲儿和车夫布施,拉着沈勇去了后山。 “干嘛去?”沈勇兴味索然地问,“在原地等着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着他道,“你伤口里头都是泥,不洗掉以后该烂了。” “切,小丫头见识。”沈勇不满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后山的小溪边。 方一勺让沈勇坐下,将裤腿卷起来,自己则是蹲下掬起水,给他洗膝盖。 沈勇无聊地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地面,仰脸四外打量……就见这儿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还有一边是悬崖。看着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里,隐约有烟冒出来。 “唉,那里怎么有烟啊?”沈勇指着问方一勺方一勺转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的确有淡淡的烟冒出来,又不像是着火,烟还是比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别是火星子,一会儿要是真烧起来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给沈勇抱上了伤口,两人站起来,往林子里头走去。 拨开浓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里头一看……惊了一跳,就见在林子中间,有一个坟墓。墓前正有香烛在燃烧,地上还有烧成灰了的纸钱堆……冒烟的,正是那纸钱堆,可见是刚刚有人祭拜过的。 “晦气!”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问,“唉,相公,为什么这墓碑上面没有字啊?这人没名字么?” 沈勇笑了笑,道,“无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没什么好名儿,或者是作奸犯科之类,怕殃及子孙后代,又怕有人来翻尸捣骨,所以才弄了块无字碑。” “这么可怜啊。”方一勺自言自语道。 “这有什么可怜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这儿太晦气了!”说完,拉着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烛歪掉了。”说着,跑上去,将那坟前的香烛扶正,沈勇在一旁没什么耐心地等,却见方一勺盯着地面对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来看呀!” 沈勇凑了过去,问,“怎么了?” 方一勺指着地面,道,“你看这戒指,眼熟不?” 沈勇眯着眼睛蹲下去,就见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里头,若隐若现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这戒指玉质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线小心翼翼地裹起来了,看来是曾经断过的。 “咦?”沈勇盯着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来,吹掉表面的那层灰,又看了看,睁大了眼睛道,“这不是死掉的那个掌柜的手上戴的么?上次抢吃食时弄断了,金丝不还是你给他裹的么?” “对啊。”方一勺点点头,就觉得寒风阵阵,站起来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柜的鬼魂?” “鬼魂什么呀。”沈勇道,“鬼魂还给自己烧纸啊?再说了,案子还是悬案,尸体现在应该在衙门仵作房里头停着呢,怎么可能上这儿来?” “那……戒指怎么会在这里?”方一勺问。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许是,凶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让她吓了一跳,问,“干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着沈勇就跑,“别一会儿遇上了!” 沈勇无奈,没想到方一勺还有害怕的时候呢,就被她拉着跑回长乐庵去了。 …… 当天晚上,两人在长乐庵吃了庙里师父做的素斋,沈夫人跟静怡师太晚饭后,一起去佛堂坐禅了。 方一勺和沈勇没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们休息的房间里头,最后,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禅堂的大柜子里头。 这种柜子是出家的尼姑们平时用来放被褥的,很宽大,里头铺上铺盖,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头,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层,柜门一关,安静又暖和。 方一勺头一回睡这种地方,觉得挺新鲜,趴在枕头上,通过隔板间的缝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么呢?方一勺问。 “唔?”沈勇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饿了,没吃饱。” “谁让你刚刚只吃那么一点儿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远了,难吃。”沈勇不满地道。 方一勺听得眯眯笑,问他,“唉,那现在还饿么?” “饿啊。”沈勇点头。 “我们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轻轻推开柜门,探头看沈勇。 “现在上哪儿去找吃的啊?”沈勇道,“这里又比不得家里,清汤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里的茶花了没有。”方一勺问,“厨房里别的没有,铁定有面粉吧,我给你做茶花卷儿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听到这名字就来了食欲,一下弹起来……没提防上头是隔板,撞地“咚”一声,疼得他揉着头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门,摘了两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头去了。 方一勺惊喜地发现了发好的面,大概是准备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过了一团来揉。 沈勇按照她说的,将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将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里头,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子东西来,往面里洒了点,沈勇好奇地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第23页 方一勺笑眯眯,“胡椒面儿。” “唔,胡椒面儿还随身带啊?”沈勇好奇问。 “是我自己调配的,吃面吃馄饨的时候洒上一点,那味道就吊起来了!”说着,方一勺将做好的茶卷儿放到了蒸笼里头。 沈勇在一旁等着,方一勺还从厨房里头找出了一缸子腌菜来,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咸菜都比别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开了,蒸笼也开始冒热气,方一勺将蒸笼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进锅里拿花卷儿……烫得直蹦,不过还是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着急,“唉,你小心烫啊!” “呼呼……没事……嗯!”沈勇咬了几口,点头,“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渗透到了面里,咬在嘴里绵软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鲜味,沈勇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其味无穷。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个,和沈勇一起在厨房里吃了起来,转眼,看到了厨房外面有一棵银杏树。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树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对!”方一勺道“我去摘几颗下来,我们炒百果吃!”说着,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树。 沈勇哭笑不得,这哪门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头么,爬树掏鸡窝样样来! “等等!”沈勇将剩下的花卷塞进了嘴里,拉住方一勺道,“我来!” 说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几个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从小上房揭瓦疯惯了,爬个树是不在话下的,爬上去之后,摘了那么二十来个的百果,直接滑了下来。 交给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里,转身进厨房,放到灶台里头烘。 却听沈勇“咦?”了一声。 “怎么了?”方一勺抬头看他。 沈勇摸着脑袋,盯着灶台上的蒸笼看,问,“刚刚剩下的那三个花卷儿呢?” 方一勺抬头……就觉得头皮子发麻,脖梗子汗毛直竖,蹦起来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卷儿呢?” 原本还有三个花卷儿的蒸笼里……竟然是空荡荡。 第10章 十六宝和疯和尚 方一勺紧张地拉着沈勇问,“相公,是谁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胆么?连老鼠都不怕,这怕什么?”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种东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么,这里是庙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转念一想,“这倒是啊。”可是她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不知从哪儿,好像是墙壁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这半夜三更的,一声轻笑来得毫无征兆,沈勇和方一勺都惊得头皮刷凉。沈勇本来还好的,无奈方一勺惊得大叫了起来,沈勇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两人撒腿就跑……冲到了院子里。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头休息的尼姑们……毕竟这长乐庵也不大,就有两个小尼姑跑了过来,“哎呀,两位施主怎么了?” “有,有……”方一勺指着厨房,半晌也说不出个有什么来。 那两个小姑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拍脑袋,道,“唉,疯和尚,是不是你又吓唬人了啊?!快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疯和尚? 果然,小姑子们叫了几声,就见厨房旁边的一扇角门儿一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瘦和尚跑了出来。就见他个子不算矮但干瘦,年纪有个四五十岁了吧,满头灰白头发,咧着嘴,黑乎乎的手里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儿,咧着嘴嘿嘿傻笑……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谁啊?”方一勺不解地问一个小尼姑。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平时住在柴房里头的,时不时会偷施主们的吃食,你们别怪他啊,他疯病很严重的。” “哦……不要紧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觉得是人就行,差点吓出病来。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们,问,“呃,为什么你们尼姑庙里会有和尚啊?” 几个小尼姑年纪小也单纯,就道,“不知道呀,师太一直将他留在庙里住呢,他不怎么出来的,因为柴房和厨房是通的,所以应该是闻到了香味才会出来偷吃的。” “哦。”沈勇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脚。 沈勇揉着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着他对两位小尼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拉着人回禅堂去了。 …… 回到了禅堂的大柜子里头躺下,沈勇打着哈欠喊睏,方一勺则是趴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勇就听到头上咚咚直响,皱眉,“唉,你睡觉老实些呀,哪儿有个姑娘样子。” “睡不着。”方一勺小声嘀咕 “干嘛睡不着?”沈勇打着哈欠问,“冷啊?我给你条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个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闻到啦,那个什么师太啊,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偷偷在庙里养汉子。” 第24页 “你别瞎说。”方一勺认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装疯很容易的么。” “才不是。”方一勺赌气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闷头继续睡觉。 沈勇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见方一勺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抠抠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说睡就睡啊?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上层,方一勺则是单手托着腮帮子,侧躺在被褥之上,发着呆。 ……次日清晨,沈勇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头有撞钟的声音,还有木鱼和铜铃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柜子虽然挺宽敞,被褥也够厚,但毕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觉得全身筋骨痛,揉着后背和腰,问上铺,“唉,醒没?” 上头,没人回应。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本来还想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外头已经有念佛诵经之声音传来,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赶紧就爬起来,沈勇抬头望上铺一看,就见方一勺那个柜子的被褥都叠好了,可见是已经起床了。 沈勇来了几分精神,觉得肚子很饿,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几个花卷儿就更饿了,有些埋怨那疯和尚,好歹给他留一个啊。 沈勇伸了几下腿脚,跑出禅堂,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素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后后整个长乐庵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方一勺的踪影。沈勇觉得纳闷了,人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儿?正想着,他看到莲儿拿着两个素包子跑了过来,边啃边哼小曲儿。 沈勇叫住她问,“莲儿,看见少奶奶没?” 莲儿眨眨眼,道,“没见着啊,不是还没起么?老妇人说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皱眉,莲儿问,“少奶奶不见了么?” “呃……”沈勇摇了摇头,心说,这要是让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见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赶紧道,“哦,没……你让娘再坐一会儿,我们很快过去。”说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长乐庵,开始围着山找了起来。他边找边向路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穿着鹅黄袄的丫头。 一路打听一路找,沈勇从前山跑到后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哪儿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喘气,心说……这野丫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没影了,真是的……应该好好管管,这还像个样子?! 想归想,但沈勇还是知道得接着找,毕竟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丢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匀了气,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却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没有山阻挡的豁口,前方是一个陡坡,而远处便是整个东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东巷府现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个是县衙门、哪个是酒楼、哪个是飘香院,都一目了然……城中间那条东巷河蜿蜒回转,打了机关折弯流向远方的农田。田里,已经有绿油油黄澄澄的浪头在晨风中翻滚了。 沈勇站在那里,直看得心旷神怡,不禁伸起双手做了一个大字,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感觉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心也缓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回去继续找,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短的轻叹……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沈勇惊了一跳,四下寻找,没发现有人,不过他刚刚的确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 只见头上有一大片的树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树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若隐若现有一点鹅黄…… 沈勇一愣,皱眉顺着一旁的树干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树枝,往里头一撒么,果然!就见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晃着双腿,胳膊支在旁边的树枝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位置倒是看着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着,双眼看着前方,浓密的树冠里头,有一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一勺掰出来的。 沈勇看到她后,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很快,又有些闹不明白,这疯丫头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声。 方一勺正在出神,让沈勇一叫,还惊了一跳,转脸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来,往她旁边的树枝上一坐,不解地问,“你干嘛一大早上这儿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沈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正好可以看到山顶的庙门口。 方一勺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再说了,你找我怎么不叫唤啊?在庙门口喊一声娘子,我不就听到了么?” 沈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暗骂自己是猪啊,跑得腿都快断了,早知道喊一声多方便。 “你干嘛上这儿来?”沈勇见方一勺还在发呆,就问,“这里能看到宝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托着下巴继续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问,“唉,你干嘛昨晚上见了那个疯和尚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听到后,抬眼,吃惊地看着沈勇。 沈勇见她一脸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干嘛,我又不傻,这点都看不出来啊?” 第25页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脸看别处,脸上热热的,就问,“说呀。” “嗯……你昨天不是说装疯很容易么?”方一勺问。 “对啊。”沈勇道,“多喝几口,随便怎么发疯,别人都分不清真假的,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以前也这样,喝多之后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娘亲的银铃铛他认得了,别的都不认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来是……”方一勺摇摇头,“我刚刚起早了,就想出来逛逛…” “然后?”沈勇问,“就逛到这儿来了?” “我刚刚看到那疯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说。 “啊?”沈勇一愣,问,“他在哪里?” “我从庙门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为地方坐着呢,从树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这里……”边说,伸手指眼前哪个枝杈只见的树洞,道,“你看枝杈旁边已经抽出了好些芽了。” “这时别人特意掰出来的吧……而且应该是经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说,经常有人上这儿看来。”沈勇也发现了,道,“他是为了看前方东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皱皱鼻子,道,“不过哦,有一点很奇怪呀。” “什么?”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着那个洞,道,“这里看出去视野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树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从树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诶?!”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这里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楼么?” 方一勺听后一愣,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是啊……这里看酒楼好清楚呀。 “那个疯子那么多年都坐在这里看酒楼?!”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声问,“唉,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坟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觉得又有些发毛了,凑近了沈勇一点,问,“你是说……那个疯和尚是凶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们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爹吧,让他来处理?” 沈勇点点头,道,“不过最好马上回去。” “对哦!”方一勺也有些担心,“你想啊,他若是发现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害我们。” “呃……这我倒不担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过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无语…… 随后,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庙里,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门。沈夫人因为求的几个签都是上上签,因此心情极好,美滋滋就跟着两个小孩儿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说,方一勺道,“我给你烧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说。” 沈勇长这么大都没跟他爹正经说过什么话,就道,“我……他万一不信我怎办啊?” “怎么可能?你去说,我给你做顿好肉吃!”方一勺将沈勇推到了书房门口就跑了。沈勇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犹豫,就听方老爷子问,“勇儿,你在门口干什么?” “呃……”沈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道,“爹……我昨天……在长乐庵遇上些事儿。” “什么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从来没主动找他说过什么事情。 沈勇抬头看了看,就见沈杰也在,壮了壮胆。 沈杰想要出去,让爷俩自己说,却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关的。” “啊?”沈一博和沈杰都是一惊,这案子他们正没头绪呢。 …… 沈勇再从沈一博书房出来奔向厨房的时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赏给他的十两银子,他以前尽挨揍了,还是头一回得赏钱呢,刚刚沈一博还狠狠夸了他一顿。 沈勇想着,五两银子留着自个儿用,还有五两给方一勺吧。转念又一想,算了,自个儿留三两吧,七两银子给方一勺买个金的玩意儿戴戴,之前答应过她的。 离厨房还有老远,沈勇就觉得一阵酱香扑鼻,立刻……肚子里叽里咕噜猛叫了起来。 跑到厨房门口,只见一大群下人丫鬟们扒在厨房门口擦哈喇子,沈勇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个香啊,一闻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么肉啊?”沈勇凑过去看。 方一勺笑眯眯,道,“昨天府里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么?今儿做个全是肉的!三凉菜、三热菜、二点心、二汤锅、一热煲、一炒饭。”方一勺笑道,“十二个菜,用的是猪、牛、鸡、鸭、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宝” “呵,这名字带劲……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边将热菜出锅,边给沈勇讲,“三凉菜是红油肚丝、香辣牛肉、滇味凉白鸡,口味偏酸辣,所谓凉菜酸又辣,爽口又开胃么。” 沈勇叼着块凉白鸡直喊好吃,方一勺笑着盛热菜,道,“三道热菜是宫廷洋芋炖肉排,肉鲜汤浓洋芋糯;豆豉五香盐焗鸡,皮脆肉嫩豆豉香;红葱头闷牛肉丸,丸酥肉烂葱头辣。” 第26页 “嗯嗯。”沈勇现在只顾得吃和点头了。 方一勺接着往外拿点心,道,“点心一个是花雕牛肉蛋包,将上好的牛肉放到花雕里头研制,然后热油里头一滚,加上细细的葱丝和豆干丝,抹上牛肉酱,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烫啊。” “没……素……”沈勇边吹边吃,道,“好吃,继续说,这个是啥?” “还有一个是栗子糯米鸡,有鸡脆骨的裹在酱拌糯米里头的。”方一勺道,“两汤是,清汤篱笆鸭、八仙牛肉汤,最后还有一个无锡排骨煲,炒饭是葱香碎肉蛋炒饭。” 说完,方一勺双手一拍,对门口那些馋鬼道,“开饭!”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们在沈勇的带领下,一起答应,那声音又齐又响……震得门口的鸣冤鼓呀,嗡嗡响。 第11章 田螺盏和无字碑 沈勇一顿肉吃得极饱,舒舒服服地拿着一壶顺油水的茶,跑到院子里边溜达边消食。 方一勺也吃饱了,大大咧咧甩着胳膊出了厨房,问沈勇,“相公,爹爹怎么说?” “哦,对了!”沈勇一拍脑袋,也没回答方一勺,就是转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要跟去,却见沈勇边跑便对她摆手,“你别跟来,我有正经事要做,很快回来。 方一勺一听是正经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在院子里嘱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东巷府的金器铺。 “呦,这不是沈少爷么。”金器铺子的老板笑呵呵地出来招呼沈勇,“想买什么?” “嗯,买个金的吊坠,有没?”沈勇问,“女娃戴的那种。” “自然是有了……给谁买的?”掌柜的好事地问了一声。 “嗯……这个你就别管了,拿出来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觉得,若说是给自家媳妇儿买的,可能要让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柜的快些。 掌柜的倒是误会了,心说,呵……所以说不是东西的就不是东西,一个媳妇儿娶回家了,还想着给别人买金器呢,不用问啊,一定是飘香院的姑娘。 “少爷,您给年轻姑娘买么?”掌柜的问。 “对。”沈勇点点头,“就十七八岁。” “那别买坠子啊,坠子戴着都看不到,要买就买金钗么!”掌柜的笑呵呵道。 “金钗?”沈勇听后,仰起脸来想了想,方一勺脑袋上的确头发不少,她自己盘的头也挺好看,就是也没啥拿得出手的首饰。 想到这里,沈勇对掌柜的说,“什么样子的金钗?拿出来看看。” “好好!”掌柜的欢欢喜喜拿出了金钗给沈勇看。 沈勇还没来得及挑呢,就见那掌柜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钗来,给沈勇看,道,“少爷,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道,“这个……会不会艳俗了点儿啊?” 掌柜的心说,给飘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艳俗点儿么。 “有没有干净利索点儿的?”沈勇问,“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头戴的,又尊贵,还比较讨喜的那样的?” 掌柜的听得云里雾里,心说……这飘香院什么时候来了那么个丫头?转念一想,就问,“唉,少爷,您这是不是买给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板,半晌才道,“对啊,怎么了?” 掌柜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说……呦!沈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这沈勇准备浪子回头了?!他可是正经没想到沈勇会跑出来给自家媳妇儿买金钗。 “少爷,我有好东西,您稍等!”说着,掌柜的进到了里屋里,不多久,拿出了一个瘦长条的锦盒来。这盒子颇为精致,用红色丝带系着,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 掌柜的将锦盒在沈勇面前打开,问,“少爷,看看这个。” 沈勇低头一看……就见锦盒里头是一只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钗。钗是纯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钗头,显得大方极了。沈勇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方一勺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就要这个了,掌柜的,多少银子?”沈勇问。 “不贵。”掌柜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两。”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皱眉……自己就得了十两赏钱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柜的似乎有些为难,道,“少爷,我没跟你要高价钱,我若是不诚心卖给你,我就不拿出来给您看了!” 沈勇有些犹豫,想了想,实在挺喜欢,就骂了声臭丫头,掏出自己的钱袋。他摸出了十两银子的银票来,加上刚刚沈一博给他的十两银子,一起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欢欢喜喜接了银子,帮沈勇将钗放好。 沈勇接了揣进怀里,转身准备走。只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旁边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这戒指和沈勇在长乐庵后山那个坟头见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识地凑过去看。 掌柜的笑问,“怎么,少爷还想买戒指?” 沈勇摆摆手,指着桌上那枚白玉戒指,问,“掌柜,这白玉戒指多少银子?” “霍,少爷,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两根金钗呢。”掌柜的回答。 “那么贵?”沈勇也吃惊。 第27页 转念一想,这掌柜的是不是骗人啊?就摸出自己随身戴着的传家玉佩来,问,“掌柜的,这玉值多少钱,你知道不?” 掌柜的接过来,眯起眼睛一端详,道,“上好的翡翠,二百两左右吧。“沈勇微微吃惊,这掌柜的说得很准啊,不是蒙人的!就又问,“对了掌柜的,前不久死掉的那个酒楼掌柜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银子,你知道么?” “哦……那枚戒指可值钱了。”掌柜的随口回答,“那可是古东西,至少好几百年的宝贝了,他就算肯卖啊,这一般人也收不起。” “这么贵?”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旧戒指罢了。” “嘿嘿……不瞒少爷您,如今人都死了,说他什么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柜的自己的东西。” “啊?”沈勇一愣,问,“那是谁的东西?” 掌柜的意义不明地摇摇头,道,“唉……不说也罢。” 这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买东西,掌柜的赶紧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满心疑惑地出了铺子,往回赶。 沈勇刚回到县衙门口,就看到沈杰带着好几个衙役匆匆赶出门来。 “干么去?”沈勇好奇。 “少爷,我们去抓犯人去。”沈杰丢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头,进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沈一博的书房,直奔后院。 “少奶奶呢?”沈勇问拿着一个苹果和一群小丫头们玩跳格子的莲儿。 “在厨房里呢。”莲儿回答。“好像说晚上要弄什么好吃的东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说,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还在嗓子眼呢,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都得变成大胖子。 怀里揣着那枚金钗,沈勇慢慢地往厨房溜达,心里想着,该怎么给方一勺才好呢?直接进去塞给她?好像显着是故意去给她买的似的……那不行,要那么不经意的才好呢。 胡思乱想着,他就走到了厨房门口,只听里头传来“咚咚咚”的剁馅儿声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馅儿包饺子么?就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馅儿,手法那个快啊。 沈勇就见两把刀上下翻飞,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闪进了厨房里头,往方一勺身边一站。 方一勺抬眼来看他,问,“相公,你回来啦?” 沈勇咳嗽了一声,“嗯……”低头看方一勺剁馅儿,问,“这是做什么呢?” “哦,刚刚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块儿剁馅儿了,一会儿做田螺盏给你们吃。” “田螺盏?”沈勇歪过脑袋有些不太明白,问,“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将田螺的肉先挑出来,和肉馅儿、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葱姜和芝麻,塞回田螺里头,上过蒸熟,再浇上汤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哦?!”沈勇觉得新鲜,看着方一勺往蒸笼里头放做好的田螺盏,就觉得又饿了,脑袋里却还是在想怎么将那只钗给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会儿,沈勇还是没机会给方一勺送金钗,有些着急,就问,“唉,你怎么就不戴个首饰什么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莲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的。”莲儿将盒子举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盒子来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盒子的首饰——什么朱钗啊、链子、耳环、头花……都很是精致。 方一勺又惊又喜,问莲儿,“老妇人给我的?” “嗯!夫人说给你戴。”莲儿回完了话,就跑出去接着玩儿了。 方一勺擦擦手,将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细地一样样拿出首饰来看,沈勇见那些都是他娘年轻时候戴过的,是好东西,不过都没有他买的那只金钗好看!毕竟二十两银子呢。见方一勺这种惊喜的神情,沈勇心里头觉得好玩儿,一会儿拿出来给那丫头看,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他就伸手进怀里准备掏出那个锦盒来,与此同时,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门口,就见从正门外头,沈杰他们推着一个挂着锁链镣铐的老和尚进来。 “诶?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方一勺问,“怎么就给铐来了?” 神勇也微微皱眉,低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很快,疯和尚就被推进了大殿里头。 沈勇抬起头,却见方一勺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呢。 “怎么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皱眉想事情的时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见方一勺美滋滋地接着说,“所以说么,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觉得耳朵发烫,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说什么呢,小丫头发花痴呀,一个劲夸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过神来,又问,“相公,你刚刚跟爹爹说什么了?为什么就直接把疯和尚铐回来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拉着方一勺跑到了衙门口,和来听堂的百姓们一起往里看。 第28页 就见那疯和尚依旧疯疯癫癫地,被押在了地上还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皱眉,小声对方一勺说,“这不是个疯子么,爹爹怎么审啊?” 方一勺也摇摇头。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问。 但那和尚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露着一排黄牙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皱眉,问沈杰,“你去了长乐庵抓到他之后,可曾找到什么?” “找到了。”沈杰拿着一条有血污的脏衣服,递给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发现了这一身血衣,还有一箱子银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证,一拍惊堂木,“和尚,你还不从实招来?!” 和尚依旧傻笑,不说一句话。 听堂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 “对啊,静怡师太收留的那个。” “原来是他杀了掌柜的啊。” “这人赃俱获,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可这人是个疯子啊……” 沈一博见他疯疯傻傻,一问三不知,就对沈杰道,“先将人收押,去请城中的郎中来,要三个,给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是!”衙役们带着人先下去,随后,百姓们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张望着,沈一博看到了两人,就道,“这次可多亏了你俩了,不然……还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机缘。”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问,“为何抓他?” “刚刚有人来报案。”沈杰道,“说长乐庵的疯和尚拿着刀追砍行人,老爷就下令将人带来,顺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道,“哎呀,莫非,他因为疯病,所以才随便砍人,也杀了掌柜的么?” “怎么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个疯子还知道从窗户进去?杀了人抢走了银子从窗户出来,还将东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这根本不通么!”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哦,相公好聪明啊!” 沈勇有些无奈,这丫头自己傻,还说别人聪明。 而此时,沈一博也颇有些惊喜地看着沈勇,道,“勇儿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疯和尚被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觉得有些晕,他爹刚刚夸他呢?!太不习惯了。 “我们晚上去一趟长乐庵。”沈一博道,“你俩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仰脸看沈老爷子,“晚上管饭么?” 沈一博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个小包袱,跑去厨房,将那些蒸好的田螺盏包起来一部分带着,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沈一博说先莫去敲山门,而是悄悄去后山看看那座无字的坟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头带路,沈一博和沈杰跟着,四人往林子里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个锦盒……什么时候送给丫头好呢? 到了后山,还未入林,忽然就看到里头有隐约的光亮传出来。 众人一惊,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兴奋——有人!现在在林间的人会是谁?必然是个知情人! 四人轻手轻脚走到了林子的外围,就闻到里头传出来了香烛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紧张,拉着沈勇的一条胳膊。 众人屏气凝神在外头等着……正这时侯,就听到里头隐约,有哭声传来。 沈一博皱起眉头,这哭声应该是个女人的,就示意众人——进去看看! 沈杰轻轻拨开了灌木,往林子里走去,众人跟在后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坟,坟前无字碑,贡着香蜡烛火,前面还有一堆燃烧着的纸钱,但是却没有人。 “邪门了。”沈杰四周围看了看,道,“有人离开的话,我应该能发现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边蹭了蹭,就感觉后背凉丝丝的,紧张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间微蹙,道,“刚刚分明有人在哭。” “会不会是风声?”沈杰问。 “不可能。”沈一博摇头,道,“我清清楚楚听到了,再说,这里又不是谷口,并无大风……必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杰说着,就拨开灌木,四下寻找了起来。 沈勇觉得没劲,就找了块石头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着他一起坐,警惕地看着周围。 而此时,沈一博正在那座无字碑前端详着。 沈勇摸了摸怀中的金钗,叹气……等晚上再给么?觉得没意思。 这时候,方一勺递过一个田螺盏给他,沈勇接过去,还是温热的。将田螺盏放到嘴边一吸……一大口的馅儿还有汤汁,他嚼了嚼,田螺肉与其他各种肉味儿都混在一起了,鲜香可口,嚼起来特别的过瘾,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这时候,就听沈一博突然轻呼了一声,对两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跑了过去,问,“爹爹,怎么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无字碑的反面。 两人凑过去一看,就见在石碑背面,写着四个字殷红的大字——血债血偿。 第12章 往生糕和苦命人 第29页 深夜无人的林子里,突然在一块诡异无字墓碑的背面出现了这么四个吓人的血字来,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连见惯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觉得毛骨悚然。 而此时,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阵沙沙作响,惊得三人赶紧抬头看。 才看到……是沈杰跑了回来。 沈杰急匆匆冲出了灌木,就见三人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问,“怎么了?”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拍胸口——吓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过了神来,问,“找到人没有?” “没有发现。”沈杰摇摇头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问,“你们觉得呢?” 沈勇耸肩,回答了两个字,“邪门。” 方一勺赶紧跟着点头。 “去庙里吧,我们拜会一下那位静怡师父。”沈一博转身,带着众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爷子身后,方一勺忍不住说,“相公啊,爹爹好威风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道,“神气什么呀,刚刚还不是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听后捂着嘴闷闷地笑,两人正在小声嘀咕,沈一博回头,狠狠白了两人一眼……只是这一回头,刚刚好看到,在身后的林子里,若隐若现的灌木后面……似乎是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沈一博喊了一声。 沈勇和方一勺都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过去…… 但是等他们看的时候,林子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哪儿还有人啊。 方一勺就觉得汗毛直竖,赶紧凑到沈一博身边,问,“爹爹,你看到什么了?” 沈一博也有些纳闷,他刚刚分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晃过去了……而且好像还是个女的。“众人面面相觑,满腹狐疑地来到了长乐庵的大门口,沈杰抬手,拍打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来,打开大门。她倒是认得沈杰,这人刚刚带着衙役,把疯和尚抓走了。 “官爷有何事?”小尼姑问。 “哦。”沈杰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这是我们知府大人,想找她问问话。” “在的在的。”小尼姑赶紧打开门,引着四人进屋,道,“师父在禅堂呢。” 众人跟着小尼姑来到了禅堂的门口,就听到轻轻的木鱼敲击之声。 小尼姑扣了扣门,道,“师父,知府大人来了。” 不多会儿,就听到那木鱼声缓缓停了下来,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看清楚了这位静怡师父的长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若论五官相貌,年轻时候应该也算是个标志的,只是瘦弱。不过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缘故,这静怡师父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之感。 “贫尼静怡,见过知府大人。”静怡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给她还礼,道,“师父多礼,我等打扰了,想请教师父一些事情。” “请进。”静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着沈一博等进入了屋内。 沈杰将门关上,站在靠门的地方,守卫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毕竟不是管场的人,找了个蒲团,坐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听着热闹,而沈一博则是坐在了静怡的对面。 众人都坐好后,静怡问,“知府大人,想问什么?” 沈一博开门见山,“关于疯和尚,以及长乐庵后山的那座无字坟的情况。” 静怡点了点头,“贫尼明白了,大人想先听哪个?” 沈一博想了想,问,“师父都知道什么?关于这两者?“静怡道,“大致的,都是了解的。” “这两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沈一博毕竟比较老练,一下子就听出了里头的门道来,追问了一声。 静怡笑了起来,道,“沈大人聪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么,就请师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说吧……” 静怡想了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就从那座无字的石碑说起来吧。” “好。”沈一博点头。 “那座石碑,是一个姑娘的。”静怡声音不高,开始讲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运悲惨,年纪轻轻,就死了。” 沈勇皱眉,方一勺听到了,挨着沈勇小声嘀咕,“真可怜。” 沈勇掐了她一把,皱皱鼻子——谁知道这老尼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里似乎有怀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见方一勺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瞅自己呢,就无奈地叹气摇摇头,心说,这老尼姑可信么?会在后院藏个汉子的尼姑,谁知道是什么尼姑? 两人正在眉来眼去,就听到沈一博咳嗽了一声,横了两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收敛了些,乖乖坐着听。 静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爷和少奶奶,相当恩爱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胳膊笑眯眯,沈勇则是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听了,也甚是开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尔么,自然是比较缠腻,失礼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师父不要见怪。” 静怡摇了摇头,道,“少年夫妻老来是伴,要好好珍惜。” 第30页 方一勺点点头,“嗯!” “师父,请继续说吧?”沈一博提醒静怡继续。 静怡点了点头,道,“这姑娘,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贤惠,就想着嫁一个好夫婿,可以托付终身。”静怡尽量简短地说,“她父亲很是贪财,就想着让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给达官显贵去。” 方一勺皱皱鼻子,似乎很是不满。 沈勇转脸看她,觉得有趣,这丫头无论听什么都特别认真,这种性子,应该挺好骗的吧。 “她与家中青梅竹马的表兄有一段情。”静怡继续低声说,“那表兄有学问,原本是寄宿在她家里,准备赶考的……两人日久生情。” 沈勇听着轻轻叹口气,怎么总这一出啊,戏文里见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伤春悲秋。 方一勺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对他“嘘!”她还要听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声了,接着听。 “姑娘的爹知道了这事情之后,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这侄儿是有些学问,说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亏了。”犹豫之间,他便骗他侄子,‘高中就成亲!’于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赶考了。无奈,这老头好赌,又有些家财,家里还有个漂亮的闺女,因此不少人惦记着他那份家业呢。”静怡接着道,“东巷府里头,原本有个恶霸,他知道这老头爱赌,就设计,让他输了个精光,抢夺他的家财。老头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一身债,赔不出银子就将闺女,许配给了那个恶霸。” “真过分!”方一勺不满地道。 静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赶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腾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后回来,姑娘家里已经没有了。老头据说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进了河里,闺女则是嫁给了恶霸,不多久便失宠,最后被休……沦落街头,没多久,便落脚青楼,等她表兄回来,那女子已经是青楼名妓了。” 众人都听得唏嘘不已,造化弄人。 “那恶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财,有了资本,便在这东巷府里头做起了买卖,没多久便开了一座大酒楼,改头换面了。”静怡道,“不过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沈一博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问,“那恶霸,该不会就是这次被害的掌柜的?” 静怡听后,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来刚刚在金铺里头,掌柜的说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时候,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莫非那个白玉戒指,也是那恶霸从姑娘家里侵占来的?”沈勇忍不住问。 静怡有些怅然地笑了笑,道,“钱财身外物,最珍贵的,并非是钱财二字。” 众人都点头,可怜的是那个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后来呢?”方一勺问,“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么?” 静怡笑问,“小姑娘,如此这般了,还让他们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静怡笑着摇头,“世态炎凉,人心是肉长的,却是硬如磐石。” 众人都皱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将是飞黄腾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前程呢?不过,他还是念及旧情的,花了些银两将姑娘赎了出来,给她在山中安置了一处房屋,让她在里头住下……自己则是走了。” “真是无情无义!”方一勺不满地道,“他哪怕带着姑娘一起走呢?!” “结果呢?”沈勇问。 “那表兄离开之后,仕途一直不顺利,也终身未娶,每每都会想到自己家乡的这一位表妹,也觉得亏心。”静怡道,“只是,等他终于良心发现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病死了。那姑娘时常来长乐庵烧香念佛,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死了之后可以葬在这长乐庵之后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这青灯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别人记住她的存在。” 众人听得直摇头。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声,问,“那我们刚刚听到女人哭……还有爹爹看到的那个女人影子……该不会是那姑娘的魂魄?!” 师父也笑了起来,道,“你们是不是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啊?” 众人都张大了嘴看着静怡,不停点头。 静怡笑了笑,道,“的确……最近可能那痴人总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如今痴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伤怀的。 “这痴人……是那疯子?”沈一博问。 静怡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疯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惊非小,就问,“那也就是说,的确是他杀了掌柜的,为他表妹报仇的?” 静怡想了想,道,“这其中的纠葛我就不知道了。” …… 众人从静怡师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过,事情已过去多年,当事的死的死疯的疯,也无从查证。不过如果静怡所言非虚,那么那个疯和尚,的确也是有杀害掌柜的的动机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经很晚,便别过了静怡,带着方一勺他们回府衙。 当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见了,摸了摸怀中那只金钗,觉得这个时候送给她,也不是太好……这种东西,应该高高兴兴地送才是么。 第31页 于是,两人也没说什么,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还惦记着送金钗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着,要不然,趁方一勺睡着的时候,给她戴上? 可是睁开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边床铺早就空了。 沈勇就纳闷了……他是猪啊还是怎么的,这丫头经常起来了不知所踪他都一点儿没发现! 无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当高后院门口,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来了精神,铁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跑进了厨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笼旁边往里头瞧呢,手上拿着跟筷子,不时地戳一戳。 沈勇玩儿心上来了,轻手轻脚跑到了她身后,在他耳边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惊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帮瞪他,沈勇大笑,耸耸鼻子闻了闻,问,“这蒸笼里头的是什么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哈?”沈勇有些纳闷,问,“什么糕?” “是用来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开了蒸笼盖……沈勇凑过去看,就见里头是一个个绿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么这个色儿?”沈勇好奇地问。 “这是艾草的颜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药铺里头有磨成粉的艾草卖。这糕点,大多是在清明节的时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纠结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虽苦,回味甜,糯米软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驱邪。” 说着,方一勺拿起一块来,塞进了沈勇的嘴巴里头。 沈勇嚼了嚼,的确,甜糯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别,配上那个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适。 方一勺用一个小食盒装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门,依旧去长乐庵的后山,到了无字碑前。 方一勺点上香烛,将用芦苇叶包裹的往生糕拿出来,放到了坟前。 沈勇见她蹲着给那坟里的死人摆放糕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就又伸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那个锦盒。 方一勺低着头,盘着的头发乌黑乌黑的,有几个发箍箍着,也仗着她年纪小,不然这装束,实在是朴素老气了些。 想到这里,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树枝,戳戳坟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转脸看他,就见沈勇正盯着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说那疯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报仇,就肯定没有疯,为什么要装疯呢?“沈勇此时心不在焉的,就耸耸肩,“不知道。““唔”方一勺点了点头,半晌,才不无感慨地道,“女怕嫁错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说了吧……那你怎么办啊?我也是恶霸!” 方一勺嘿嘿笑,横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说自己是恶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问,“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问,“是不是不舒服啊?找个郎中看看?” 沈勇盯着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说这丫头是拿话逗我呢,还是真这么想啊? 一看,就见方一勺傻呵呵仰脸看自己呢……沈勇叹了口气,摇头,“怎么就那么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着呢,让她推得身子一歪,赶紧扶住地面,“啪嗒”一声,怀中的锦盒也掉了出来。 方一勺眼尖看见了,就问,“这是什么?”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捡了起锦盒来,掸了掸上面的灰,递给她,道,“喏,给你的。” “给我?”方一勺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根在她看来,顶顶顶好看的金钗! 第13章 家七珍和因果报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头拿出那只金钗来,捏在手中细细地端详着,嘴角一直都挑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沈勇偷眼瞅着她,也不好表现得多在意她的反应,不然丢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阵子,才将钗递给沈勇,道,“给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见。” 沈勇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刚刚摸地了,脏!” 方一勺将钗又放回了锦盒里头,将沈勇的手抓过来,用袖子小心地给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见方一勺雪白的荷叶边衣袖上,沾了一块灰糊糊的印记。 擦干净后,方一勺将钗放到他手里,道,“给戴。” 沈勇翘起嘴角,仰脸看了看,就将钗斜插在了方一勺的发髻之中,端详了一下,点头,“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里头插了一点。 “唉。”沈勇拦她的手,道,“露在外头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万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摆弄了一阵子,觉得很满意而且绝对掉不了了,才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这天还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来,突然……余光就看到林子里似乎人影一闪。 第32页 沈勇一皱眉,猛地想到昨天静怡师父说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没出声,不然方一勺又该吓死了。不过沈勇有些纳闷,这会大白天能出来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没注意到,她还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钗的高兴中呢,她这辈子还没带过金钗呢! 沈勇装得若无其事,对方一勺道,“拜完了,我们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点点头,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刚走到了林子里,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对她示意噤声,然后两个人一起隐到了灌木丛里头。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怎么了相公? 沈勇对她眨眨眼——等着瞧呗! 方一勺歪过头,静静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丛里头。 不多会儿,就看到坟边的树丛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方一勺吃惊,沈勇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别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灌木丛后一个白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就见那女子年岁不大,大概就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朴素的白布衫,各自不高,样貌还挺干净,但是面黄肌瘦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 只见她走到了那座无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仔细地看着,就见她拿出来的是香烛之类的……随后,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里的往生糕。 小丫头伸手轻轻拿起一块糕点来看了看……发现手感还有些温热,犹豫了一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表情沈勇见得太多了,吃过方一勺做的东西的人基本都会有这种表情。就见那丫头快速地吃了一整块,似乎不够,又吃了一块……方一勺总共留了四块在那儿,小丫头吃到了第三块的时候,想去拿第四块,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将那块糕点放到了无字碑的上面,道,“娘亲,这糕点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了一眼,是坟里人的闺女……可是,静怡师父并没有提到当年那位表妹还有个闺女啊! 沈勇一挑眉,凑过去捂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道,“昨晚上在这儿哭的就是她么?” 方一勺点了点头——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边,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边……那意思像是说——包抄,别让她跑了。 方一勺觉得这丫头面向老实,而且刚刚看她吃糕点的样子,有些可怜。 沈勇皱皱眉头,轻轻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就点点头往左边去了。 沈勇往右边去,两人突然从草丛里冲了出来,沈勇喊了一嗓子,“别想跑!” “呀!” 还没等方一勺说话,就听那丫头叫了一声,搂着那无字碑哭了起来,“娘亲……”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么,干嘛吓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脑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头,见她还是很害怕,就道,“你别哭了,我们不是坏人。” 丫头依旧抽抽噎噎,方一勺打开了食盒,从里头拿出一块往生糕来递给她,道,“来,再吃一块。” 丫头犹豫了一下,见方一勺又拿出了几块来放在了她娘亲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着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脑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别怕,吃吧。”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搂住方一勺哭了起来。 沈勇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赶紧就退到一边去,不过……刚刚方一勺说她娘也死得早的时候,觉得心里头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阵子,小丫头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方一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头葬的真的是你娘亲么?”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道,“我叫妙石头。” “妙石头?”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这名儿比我那个还有意思呢。” 妙石头小声道,“嗯,师父说,我没爹,石头里蹦出来的,但是以后应该是个妙丫头,所以要叫妙石头。” “呵。”方一勺让她逗乐了,道,“这么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师父拿你当傻子骗呢?还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你娘哪儿来的?” 妙石头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头,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来是个傻丫头。 “呃,小石头。”方一勺突然想起来了,就问他,“你师父是谁?” 妙石头摇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沈勇问。 “师父不让说。”妙石头小声嘀咕,我该走了,边站起来,看了看她娘亲墓碑上的两块糕点,有些犹豫。 方一勺拉住她,问,“小石头,你跟我们说,你师父是谁?“妙石头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是个傻丫头,就说,“唉,小丫头,听说过什么叫吃人嘴短么?” 妙石头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无奈转过身,心说……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却听到一个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第33页 就见一个人走出了林子——静怡师父。 “师父……”妙石头小声叫道。 静怡点了点头,沈勇问她,“师父,你昨晚可没跟我们提起她。” 静怡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也猜到,迟早会被你们发现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问,“这个孩子真是她闺女?” “嗯,石头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儿……她被丈夫抛弃,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 沈勇皱眉,心说,他老子有毛病么?女娃多好啊,生儿子多恨得慌,闺女乖巧懂事又孝顺……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泄气了,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听着静怡继续说。 “她娘和她流落街头,让我救了,后来他娘将这孩子交给了我养,自己出去挣钱送来。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她也不会去青楼。”静怡道,“只是,她始终不想让孩子知道有个她那样的一个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诉她也不见她,死了也不让写名字……我将她葬在了这里,是为了让丫头每天都能来看看她。” 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这世上,为什么就有人那么惨呢。”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师父……出家人不能骗人的吧?“静怡脸色微微一变,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勇问她,“酒楼老板……是你杀的么?“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见他一脸认真,便也转脸看静怡师父。 过了良久,静怡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头,“是。” 这回答一出来,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过是想诓她一把,没想到老尼姑太老实,一诓就说实话了。 静怡道,“我早知道有瞒不住的那一天……疯和尚不过是为我顶罪而已。” 随后,沈勇和方一勺带着妙石头和静怡师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听静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原来,疯和尚并不疯,只是因为表妹的苦难遭遇而自责,他住在这里,为的是守护这丫头。虽然妙石头是酒楼掌柜的女儿,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个好姑娘。疯和尚每天坐在树上看酒楼,一是的确心中有恨,二是为了要提防酒楼掌柜的。 他装作疯疯癫癫的,经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过是想给妙石头弄些零嘴儿。 沈一博听得皱眉,摇头叹息。 “可是纸始终包不住火。”静怡道,“那天酒楼掌柜的来烧香,偶然看到了妙石头,因为石头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发现了。他要将石头带回去,于是,疯和尚就和酒楼掌柜的打了起来。疯和尚不过是个书生,掌柜的以前可是个流氓……他将疯和尚打伤了,扬言说过几日来接妙石头,我们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烧了我的长乐庵。” 沈勇听着,心说——比我还恶霸啊。 “疯和尚伤了,石头吓坏了,我当时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带着剪刀下了山。”静怡道,“那天酒楼人很多,掌柜的见到我后就悄悄带着我上楼,他以为我要和他商量将石头还给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话都没说,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皱眉摇头,“怎么如此糊涂,为什么不来报官?” “一念成魔……”静怡苦笑了一下,问,“你们可知,我捅了他后,他说什么?” 众人都摇头,在他们心里,这掌柜的坏事做尽,乃是十恶不赦之人,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他指着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宝,说,‘这个带走……给石头,我对不起她娘。’还跌跌撞撞帮我推开了窗户,让我从那儿走。” 方一勺听得心里难过,问,“他是良心发现了,想要接妙石头回去好好照顾的吧?” 静怡点了点头,“我浑浑噩噩便拿着箱子回来了,将银两给了疯和尚,让他带着石头赶紧跑,去个别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说不行,让我照顾石头比较好,毕竟石头跟我有感情,于是,我们就提心吊胆地熬着。不多久,你们正好来了,所以疯和尚才会演了那么一处,他洒在衣服上的,那是猪血,还特意在墓碑后面写了血债血偿,为的就是让你们怀疑他。昨晚你们在林子里看到的人就是石头,她因为找不到疯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坟边等,但是人没来,她便在那里哭。后来发现你们来了,她就躲起来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来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说过,若是晚上去有人发现她了,就装鬼吓唬他们。” …… 这一下,案子终于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皱眉,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说公事公办,老尼姑杀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话没说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烦别人干扰他查案了,他总听人说,有人因为干扰他爹审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来也想听听方一勺的意见,没想到让沈勇拦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别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听了如此压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气,他咳嗽了一声问沈勇,“勇儿,你说,这案子怎么判?” “呃……”沈勇愣住,心说,糟了糟了,殃及池鱼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为人,铁定是大公无私啊,还能怎么样?徇私枉法他是最烦的了必然是秉公办理了。想到这里,沈勇就想开口,却感觉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第34页 沈勇低头看,就见方一勺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说——你给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关起来了,那石头该多可怜啊。 沈勇愣住,就听沈一博崔问,“说呀!” 沈勇犹豫了一下,叹气,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过头对他爹道,“那个……爹,杀人是应该偿命……不过静怡师父杀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么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皱眉,问,“救人?” “对啊。”沈勇道,“当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们母女,后来又代为照顾妙石头,她们母女说不定都死了,这难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就道,“接着说。” 沈勇见他爹没骂人,胆子也壮了些,就道,“那酒楼掌柜的虽然现在被人害了,但他当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点点头,道,“你痛快些说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说白了,当年酒楼掌柜的若是没使坏,石头和她娘也不至于那么悲惨,她娘不至于死,石头也不至于被静怡师父收养。静怡师父要是不收养石头,也不会被酒楼掌柜的发现,酒楼掌柜的若是没发现,也不会因为抢女儿而惹来杀生之祸,可万事的源头,还不就是因为掌柜的弃了石头的娘么?!说来说去一句话——因果报应!” 沈一博一愣,盯着沈勇傻了。 沈勇道,“这报应到这里我觉得就算了解了,如果还要让静怡师父去蹲大狱,那石头就又少了个疼她的人,她得罪谁了?” “相公!”方一勺搂住沈勇的胳膊,“你好聪明啊!” 沈勇转脸看她,心说,喂,你不要紧吧,我这个叫胡搅蛮缠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时,沈一博则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摇头道,“好好……好一个因果报应!静怡听判。” 静怡跪下听判。 “你杀人有罪,罚你关十年。”沈一博就见沈勇和方一勺的脸都拉了下来,便接着道,“不过,不用你蹲大牢,关在佛堂里吧,常伴佛祖左右,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方一勺咧开嘴笑了,沈勇也挺高兴,转脸,就见他爹正皱眉看着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赶紧收敛,心说……哎呀,老头儿不会记仇吧,别一会儿又让跪祠堂啊。 不过……之后沈一博并没有让沈勇跪祠堂,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沈夫人听说了妙石头的事情后,心疼不已,考虑到她一个黄花闺女留在尼姑庙里始终也不是个事儿,沈夫人就跟静怡商量,留妙石头在衙门里。让她跟着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人字,而家里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头饿得面黄肌瘦的,等过些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受苦。 静怡自然满口答应,疯和尚也恢复了正常,他曾经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托人给他安排了个账房先生的活计,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 原本焦头烂额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报应就一天的云彩就散了……不久之后,这个故事传遍了整个东巷府,所有人都觉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对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后,沈勇依旧在晌午的时候奔向厨房,就见门口依然扒着一大堆的丫头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头这几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进进出出都跟着,一口一声姐姐,非常喜欢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当了亲妹子,好好照顾着。 沈勇凑过去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儿个要庆祝石头来沈府,吃了这顿饭,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问,“那吃什么?”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凑过去闻菜味,妙石头也伸长了脖子看。 “这七珍并不是说七道菜,而是说七种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炖、烩、煎、炸。”方一勺不紧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儿:家常七珍不寻常, 炒爆蒸炖烩煎炸。 丝瓜米线炒鸡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雕蒸乳鸽, 雪梨银儿炖肉汤。 丝瓜茭白烩鱼肚, 酱香豆豉生煎鸡。 江南蜜味炸鹌鹑, 一家合来,万事达。 第14章 鱼头锅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发现和往常一样,方一勺已经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别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对着镜子梳好一会儿头,沈勇经常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对着镜子在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钗。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会笑一笑,然后继续睡,心里会想——小丫头心性,过几天,再买几个值钱的给她戴。 洗漱之后,沈勇走出卧房想往厨房跑,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方一勺。 就见方一勺的身边是石头,再旁边是莲儿,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张着嘴看着天空,从高到矮,从大到小,怎么看怎么有趣。 沈勇也仰起脸来,看了看天空,就见今日晴空万里,但是云很低,还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走过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么呢?” 第35页 方一勺回过神来,低头看沈勇,挽着他胳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云彩一片片的,像什么?”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什么?”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头和莲儿,“你俩说呢?” “豆腐!”石头回答。 “鱼肉!”莲儿也回答。 沈勇叹气——两个丫头都在想什么? “做豆腐吃吧?”石头凑过去挽住方一勺。 “做鱼肉吃吧?”莲儿也仰着脸看方一勺。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方一勺叽叽咕咕地说自己想吃什么,沈勇叹气……那两个丫头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这几天努力地给石头补,已经胖了一圈了,现在看起来也不面黄肌瘦了,可以时常去长乐庵看静怡,疯和尚也不疯了,总买好吃的送来给她,因此石头最近总是傻笑。 她和莲儿年纪一样,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现在两人住一个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两个小妹子一样地喜欢粘着她。大概方一勺也是从小没什么玩伴,因此经常跑她们屋里去,三个丫头围着桌子吃东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鸳鸯鱼头锅吃吧?”方一勺道,“有鱼有豆腐,有鲜有辣!” “好啊!”莲儿和妙石头都拍手。 这时候,沈夫人房里的丫鬟巧儿跑来了,道,“莲儿石头,夫人让你们去上朝课呢。” “是!”两个丫头山雀儿一样跑了。 沈夫人现在每天都叫莲儿和石头两个丫头去她那儿住大半天。一来是两个丫头年纪都小,应该学些东西,二来,那天沈勇跟她随口提了一句,说两个小丫头总粘着方一勺。 沈夫人听出来沈勇是吃味儿了,就有意将两个丫头支开,让他和方一勺多些时间相处。 见人走了,方一勺问沈勇,“相公,想吃鱼头锅不?” “嗯。”沈勇点头,问,“要多大一条鱼?” “这个鱼头锅可要三种鱼一起做呢!” “三种?”沈勇有些纳闷,问,“不是一整条么?” “才不是。”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要花鲢鱼、鲶鱼、还要草鱼,这三种。” “哦?”沈勇皱了皱眉头,问,“这三种鱼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这三种鱼么?” 沈勇搔了搔腮帮子。 方一勺笑着说,“花鲢鱼头大味美,所以鱼头要用花鲢鱼的。将鱼头从中间分开,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浓汤的,这就是所谓的鸳鸯锅。花鲢鱼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较腥气,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鱼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黄澄澄。” “哦。”沈勇边被方一勺拉着往外走,边问,“那鲶鱼呢?” “鲶鱼肉鲜美又肥嫩,是做鱼片的最好材料。黑鱼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够肥,用锅炖容易老,没有鲶鱼那么好。将鲶鱼剔骨,切成肉片儿,先在热油里头打个滚,然后直接撩出来,等到鸳鸯锅热的时候放下去一烫就成了!肥美鲜嫩。”方一勺拉着沈勇到了厨房,拿出特意给他做的煎饼,让他当朝饭吃。 沈勇拿着煎饼咬了一口,就觉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间有土豆泥和着虾仁和火腿肉,还有新鲜的黄瓜丝,裹着方一勺特制的牛肉酱,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条,咬一口满口香……沈勇就觉得他这辈子估计吃不了别人做的东西了。 “嗯,那……草鱼呢”沈勇边嚼边问。 “草鱼的肉比较活。”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吃,边给他倒出一碗鲜豆浆来,道,“将草鱼剔骨,剁成片后炸成爆鱼,然后回汤……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点头,道,“叫管家买鱼去!” “唉。”方一勺笑眯眯道,“我跟官家要银子了,鱼我去买,你陪我吧。” 沈勇皱眉,道,“哪儿有方家少奶奶亲自去买鱼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们好几天没出门了,再说了,我也不去市集买。” 沈勇有些纳闷,“不去市集……那去哪儿弄鱼?” 方一勺道,“我们去河边,找渔夫们买最新鲜的。” 沈勇一想,点头,“行,我陪你去。” 自从沈勇帮着破了上次酒楼掌柜的那件案子之后,沈一博便不关他的紧闭了,可以随时出去,但是禁止去飘香院、赌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当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现在没什么心思去飘香院了,倒是会偷偷看方一勺换衣服;赌钱有方一勺陪着他玩儿;喝酒的话,只要他想喝,方一勺会偷偷给他买,或者索性去厨房拿,然后两人窝在被子里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会将酒坛子处理掉,用熏香将屋子里的酒味赶走,谁都发现不了。 两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边走去,那一带有不少渔民,好多鱼贩子和酒楼都直接上那儿买鱼去。 两人刚出了城门,就听身后有人叫,“唉,沈少爷,这是去哪儿啊?” 方一勺听到声音后,转脸,就见沈勇皱了皱眉头,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别理他。”说完,接着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这人大概是沈勇讨厌的。 “唉!”这时候,后头跑上了一个人来,拦住了沈勇,道,“怎么了沈少爷,不认得我了?” 方一勺抬头,就见那是个和沈勇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束发,腰间白玉腰带,手上拿着象牙股的折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贵。只是他歪着嘴,两个袖子卷得老高的样子,看着不怎么正经。 第36页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们都说呢,让飘香院的姑娘们啥时候跟您讨教讨教,是什么能耐,把沈大少爷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一听到飘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会他,拉着方一勺往前走,心说……拿方一勺跟飘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来还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吴六,找死啊你?!” 那个吴六见沈勇一脸不善,退后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归正了么,这东巷府谁不知道,还帮着破案呢……不过啊,这一日是贼就日日是贼,狗改不了吃屎听过没?!” 方一勺听到了,转脸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别理他,走!”说完,拉着她走了。 吴六见沈勇不理他,跳着脚道,“沈勇,你等着,敢背叛我们,早晚收拾你!”说完,愤愤地跑了。 “相公,那个什么人啊?那么讨厌?”方一勺不满地问。 沈勇撇撇嘴,道,“别理他,那小子叫吴六,是吴员外家的儿子,他舅舅是京里的小官,所以横着呢。” “那他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东巷府有三霸,一个是吴六,还有一个是王龙贵,他姐姐是京城里头哪个大官的小妾。” “嗯,然后呢?第三霸是谁?”方一勺问。 “你相公我呗。”沈勇道,“我们以前都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有一次闹翻了,就没什么来往。” “为什么事情闹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们看上哪家的丫头了,说要去抢了,我没什么兴趣,不肯跟他们去……在说了,他们家老子是谁?我家老子是谁?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亲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着他胳膊,笑眯眯道,“你才不会。” “谁说的?”沈勇瞄她,“你没听他说么,狗改不了吃屎。”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龙凤!”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着他道,“以后,别跟他们玩儿,我跟你玩儿!” “嗯。”沈勇点点头,“你比他们强。”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里那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跟着方一勺一起到了河边。 正巧,渔夫们拉了一大网兜上来,里头鲜灵活跳一大堆鱼,方一勺说要买三条,渔夫们都让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裤腿进去,沈勇拦住她,道,“这种粗活我干吧,你说要哪条,我给你抓。” 方一勺点头,然后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渔民都看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小恶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么那么疼媳妇儿呢? 有几个渔民就跳下去帮他抓。 沈勇摔了好几跤,终于是把方一勺要的鱼都抓上来了。 用草绳将鱼儿们穿好,沈勇提着,方一勺给了银子,挽着沈勇往回走。 “这样提回去不会死掉么?”沈勇问。 “不会的。”方一勺拉着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两人刚要进城,就看到前头拦着三个人。 沈勇微微皱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见那三个人都穿得挺体面的,一个正是刚刚的吴六,还有一个个子高的,另外一个麻子脸。 方一勺低声问沈勇,“他们是谁?” 沈勇皱眉,道,“高的那个是王龙贵,那个麻子脸叫徐麻子,是两人的跟班,马屁精。” “他们想干嘛?”方一勺问,“相公,他们要是敢找麻烦,我就好好教训他们!” 沈勇摇头,对方一勺道,“你别乱来,我应付就好,一会儿不准插手听到没?”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头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严来跟她说话,就乖乖点了点头,接过了沈勇递过来的三尾鱼。 “呵呵……沈大公子。”王龙贵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得意地看着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两散货费来,咱们以后两不相欠,不然的话,我们可跟你不客气!” 沈勇冷笑一声,道,“你要银子让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么,找我干嘛?” 王龙贵让沈勇一句话堵得脸都绿了,方一勺在后头暗自叫好——骂得好! “沈勇,你横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过我们三个?”吴六嚷嚷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种来啊?” 三人听后,对视了一眼,徐麻子仗着胆子说,“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别忘了,你打人还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罚!”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样,怕打架还出来混?回家吃奶去!” 吴六胆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龙贵脾气上来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们,揍他!” 随后,三人就拿着棍子朝沈勇冲过来。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皱眉,她会些功夫,一般两三个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沈勇不会……双拳难敌四手的! 不过,那吴六就是个没用的孬货,光会嚷嚷不会打架,徐麻子也没用,唯独王龙贵挺狠,但是沈勇比他还很。他和王龙贵缠抖,死命抢他的棍子,不去理会王麻子和吴六,被王麻子打了两下,但是沈勇已经抢过了棍子,狠揍王龙贵。 第37页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相公不是孬种,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个最厉害的! 眼看着沈勇蛮劲上来了,拿着棍子乱抡,王龙贵加王麻子两个都受不住了,而此时,三人身上也都有了伤。 吴六在一旁看着着急了,他坏心眼上来了,就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妇儿啦……哎呦!” 他的话一出口,沈勇先是一惊,回头……就见吴六的胳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拧到了身背后。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鱼抽他,骂道,“敢欺负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脚揣在王贵的屁股上面,抢过他的棍子,她长年炒菜手上有劲儿,拿起棍子狠狠对着王贵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贵他们只听说这沈少奶奶是个才女,以为弱不禁风呢,今天一看,果然个子挺小,而且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来找茬,没想到……这哪儿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们这群恶霸为祸乡里,今日姑奶奶为民除害,割了你们的舌头,挖了你们的眼睛,让你们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妈呀……”王龙贵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平时逗个鸟儿撵个狗,虽然胡作非为偶尔强男霸女,但欺负的都是老实人。如今方一勺拿出来的是她平时对付山贼土匪时候用的段子,这不吓死三人了么,三个小恶霸丢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丢了棍子,过去扶沈勇。 沈勇揉着伤了的脸,一脸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帮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样的!咱们一对二,二对三!赢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凑过去看。 “嗯……你吹吹估计就不疼了。”沈勇低下头来说。 “嗯!”方一勺也没多想,赶紧仰起脸来吹……刚吹了两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帮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着方一勺震愣,沈勇笑着就跑,“臊丫头,不知羞,亲男人!” 方一勺红着脸直跺脚,“你……站住!” 两人追着就往回跑。 不过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见沈勇脸上有伤,微微皱眉,还没等两人开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饭!” 沈勇也没争辩,转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对沈一博道,“是吴六他们拦着他要散货费,还用棍子打他,相公才还手的!” “打架就该罚,这是规矩。”沈一博嘴上说着,心里倒是有些吃惊,原来打的是那几个小混混啊。 可是话刚说完,就见方一勺板起脸,鼓着腮帮子瞪他,道,“公公不讲理!”说完,跑了。 沈勇站在原地,有些发懵。 身旁沈杰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爷真的变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几个小恶霸,让他们不敢再找少爷的麻烦。” 沈一博叹气,“还不知道呢,就好了几天而已。” “咳咳。”沈杰咳嗽了一声,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爷又聪明,学东西也快,身体还好,学到二十多岁,铁定文武双全了。”说完,转身走了。 沈一博摇头……唉,都向着他。 当晚,沈夫人在房间里抄佛经,见沈一博拿着食盒进来了,赶紧兴匆匆地问,“当家的,今天吃什么?” 沈一博将食盒打开,就见里头简单的一个炒蛋一份炒青菜……还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这什么呀?”沈夫人这几天让方一勺养叼了,看着那些菜直皱眉,这不是方一勺来之前的伙食么?就问,“媳妇儿身子不舒服?还是出门了?” 沈一博叹了口气,端着饭碗吃饭,道,“媳妇儿生我气呢,今晚不给做饭。” “呦~”沈夫人也吃惊,沈一博就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该!让你不分青红皂白罚儿子,我还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问,“你心疼我还是儿子啊?” “去!”沈夫人笑着白他,“老没正经。” 当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里头,房门关着没人,他便又赶奔厨房……果然,打门口就闻到香味了。走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锅子里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闻,那个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用身子挡住锅子,“……爹爹……” 沈一博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一张小纸条递过去给方一勺。 方一勺接过来,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这地方住着个老头子,叫莫凡堂,沈杰的功夫就是他教的,这不会功夫就跟人打架,万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则是转身走了。 方一勺低头盯着纸条瞅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头继续将鸳鸯锅出炉。这一大份鸳鸯锅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让人送去给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给下人们做宵夜,最后一份,方一勺拿着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闻到香味了,饿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给他筷子,两人一起坐在蒲团上面吃了起来。 第38页 这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石头和莲儿的声音。 “莲儿,你怎么把被子忘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石头,你怎么把酒放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然后,两个丫头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开门,就地上放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一坛子好酒。 …… 当夜,两人裹着被子,趴在蒲团上面,吃着鸳鸯鱼头锅,边喝小酒。 方一勺问,“相公啊,我们在祠堂里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会不会生气?”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间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对着我们笑呢。” …… 吃完了饭,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别出去了,怪冷的。”边说,边爬起来,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问她,“冷不?” 方一勺摇头。 沈勇又问,“冷不?” 方一勺继续摇头。 沈勇叹了口气,掀开被子,问,“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钻过去,缩进沈勇的被子里,靠在他胳膊上了。沈勇将那床被子也拉过来给她盖上,之后,两人头靠着头,笑眯眯睡去。 第15章 咸汤圆和小胖偷 次日大早,方一勺从被褥里钻出来,见沈勇还在睡,就伸手推他。 “嗯?”沈勇翻了个身。 “相公。”方一勺继续推,“起了,我们出门吧?” “唔?”沈勇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问,“去哪儿啊?” “去找个人。”方一勺道,“叫莫凡堂的。” “什么麻烦汤啊?”沈勇困惑地眨眨眼,“又是新菜啊?” “你就知道吃。”方一勺伸手掐住他鼻子,道,“起啦,爹爹昨天告诉我的,说沈杰的功夫就是莫凡堂教的。” 放一勺的话说完,沈勇倒是没动静了,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方一勺,觉也像是醒了,问,“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道,“爹爹的意思像是想让你去跟高人学功夫吧。” 沈勇微微皱眉,翻了个身蒙头盖被,“不去。” …… 方一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沈勇只是不喜欢念书,学武什么的他会很愿意去呢,没想到他竟然不想去,而且好像还有些不高兴。 “相公?你不想学呀?”方一勺伸手摇摇他,“学了功夫就不怕人欺负了。” “不去。”沈勇倒是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方一勺眯眼睛,“干嘛不去?不去不做饭给你吃。” 沈勇又闷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看方一勺,“为什么一定要去?” 方一勺眨眨眼,“学功夫啊,按照爹爹的说法,那个莫凡堂应该是个世外高人吧,跟他学学能耐,以后不让人欺负呗,再说了,有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好的。” 沈勇叹了口气坐起来,道,“你也想我以后能出人头地,跟爹爹一样好啊?我不是那块料。” 方一勺听后,有些不解,“你这样挺好啊,我没说你不好,这跟练功夫有啥关系?” 沈勇听后看了看方一勺,问,“你真觉得我没有不好?” “是啊。”方一勺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总说自己是恶霸不好。” 沈勇盘腿坐好了,看方一勺,道,“哦……那就去学好了,现在走么?” 方一勺听得有些想笑,挨着他坐在被褥上面,问,“相公,那你刚刚干嘛不想去学?” 沈勇想了想,道,“男人干嘛非要文武双全,有才有功名才有人喜欢?” 方一勺愣了愣。 “这跟女人非得才貌双全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才嫁得出去,有什么分别?”沈勇有些不满地道,“这世上才多少文武双全和才貌无双的?凭什么我沈勇的老子是沈一博,我就要跟他一样好?” 方一勺听完后,盯着沈勇看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道,“嗯,我知道了,咱们不学了。” 沈勇倒是有些吃惊了,问方一勺,“你不怕我一辈子都游手好闲的?” “你哪有。”方一勺笑眯眯道,“人么,又不是为别人活的,文武双全、文武单全、文武不全都不要紧,咱还有其他优点呢。” 沈勇听后,微微笑了笑,道,“那是你小丫头没见识,等你长大些,就不会这样想了,正经丫头都不喜欢游手好闲的。” 方一勺闷闷地笑了起来,道,“相公是笨蛋。” 沈勇瞪了她一眼。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道,“你跟爹爹闹脾气呢?” “没。”沈勇也双手托下巴,道,“他就想我文采能跟他一样好,然后功夫跟沈杰似的,日后跟他一样考功名做大官,忙忙碌碌一辈子,然后再生一个更好的儿子……儿子再生儿子……就这样代代相传的,我们沈家就光耀门楣了。” “嗯。”方一勺歪着脑袋看他,问,“那你呢?你希望怎么样”? 沈勇用一根手指头戳着地面,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不过我不想按着他帮我想的那样过日子。” “为什么?”方一勺问,“有人帮你想好了不是很好么?” “那有什么好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道,“算了,想了也没用,去学功夫吧,下次再遇到那三个小子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说完,往院子里跑,边对方一勺说,“娘子,我早上想吃甜的。” 第39页 “好。”方一勺点点头,“我做桂花芝麻汤圆给你吃。” 沈勇美滋滋洗漱去了,方一勺则是托着下巴发呆,良久才微微皱起了眉头,歪着头想心思。 院子里,沈勇用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洗脸,边洗边哆嗦,甩甩头。水珠子挂在他额前硬邦邦的头发上,被清晨的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沈勇给自己泼了两把水,再用一块干帕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清风一吹,他痛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方一勺在房间里见了他的举动,微笑了起来,也跑出去,学着他的样子用凉水洗脸,冻得哆嗦了两下,再用湿漉漉的手心拍拍脸颊,觉得神清气爽。 转脸,方一勺对沈勇道,“相公,去学功夫吧!” 沈勇看看她,就见方一勺弯弯的眉眼对着他笑。 “嗯。”沈勇点了点头,“吃完饭去。” 方一勺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去厨房做汤圆了。 后院的门口,正巧经过的沈杰靠在墙边,单手摸着下巴,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出神,随后,他摇了摇头,溜达去沈一博的院子了。 院子里,沈一博正在打太极。 “大人。”沈杰走到他身边。 “嗯?”沈一博正在做一招转身十字腿,随口问,“勇儿他们起了没?” “起了。”沈杰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大人。” “嗯?”沈一博见沈杰似乎有话要说,就来了个弯弓射虎式,抬眼看他,却见沈杰笑了笑,对他道,“教子无方。” …… 沈一博一个趔趄,差点没闪了腰,抬眼看沈杰,问,“什么?” 沈杰抬头看天,“今天吃汤圆。“ 沈一博叹气,“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沈杰摇摇头,“唉……不说也罢。”说完,转身晃晃悠悠走了。 沈一博被他弄了个一头雾水,心说,沈杰怎么了?教子无方……别是沈勇又干什么坏事了? 想到这里,沈一博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头,方一勺正在做汤圆呢,第一锅已经煮好,盛了两碗,让沈勇给他娘送去。 沈一博到了厨房门口,见方一勺正在忙碌,沈勇不在,就缓步走了进去。 “爹,早!”方一勺准备下第二锅,道,“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好。”沈勇点点头,又道“一勺啊,爹问你件事情。”。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看沈一博,“爹爹什么事?” “勇儿最近几天怎么样?”沈一博问,“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爹,为什么那么问啊?” “呃……”沈一博想,方一勺也不是外人,就道,“刚刚沈杰突然跑我这儿来了,说我教子无方,我就想会不会是勇儿又闯祸了?” 方一勺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笑什么?”沈一博不解地问,“勇儿真闯祸了?” 方一勺用大勺子将圆滚滚的汤圆盛出来,放到碗里,道,“爹爹,这汤圆可好呢。” 沈一博凑过去看了看,笑问,“怎么有大有小?” 方一勺笑,“大汤圆,大滋味,皮薄馅儿多芝麻香。小汤圆,小滋味,皮厚馅儿少江米糯。甜汤圆儿,咸汤圆儿,甜鲜香糯是团圆。” 沈一博笑着接过一碗,舀起一勺尝了尝,道,“嗯,一勺啊,再给我来些小的,大的太甜倒牙,小的刚刚好,咸的也要。” “那怎么行?”方一勺不给盛,“规定了,一个大的配一个小的,吃了甜的不准吃咸的。” 沈一博一愣,问,“还有这种规矩?谁定的啊?” “汤圆他爹啊。”方一勺回答。 “咳咳。”沈一博好险被汤圆噎住,吃惊地问,“汤圆还有爹?” “可不是。”方一勺道,“汤圆他爹可不讲理了,自己是汤圆,就不准儿子做圆子,自己豆沙馅儿,就不准儿子芝麻馅儿。” 沈一博端着碗看着方一勺有些发懵,觉得儿媳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半晌才问,“汤圆的儿子,那不就是汤圆么?” 方一勺一挑眉,问,“凭什么?” 沈一博道,“那龙生龙凤生凤……汤圆总没法生出饺子来吧?” 方一勺一挑眉,挖了勺肉馅儿,弄了块面团压扁,手指头一翘两搓三捏,掐了一圈荷叶边儿,往手中一托给沈一博看。 就见手心里头,有一个饺子形的汤圆,方一勺将那汤圆往热水里一放,问“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一博将最后的几口汤喝完,放下碗,问,“行了,你们一大早究竟想说什么?” 方一勺抬眼看沈一博,问,“爹,沈杰说您教子无方,您怎么不想自己哪儿教子无方,而偏要想相公犯错了?” 沈一博一愣,眨了眨眼。 方一勺将其他的汤圆也下到热水里,滚了一滚后盛起来放到了沈一博的碗里,道,“唉……大汤圆就知道告诉小汤圆该怎么做,却从不问问小汤圆自个儿想要怎么做。” 沈一博托着汤圆碗,舀起那个饺子汤圆塞进嘴里,外头是软糯的皮子,里头是鲜美的肉馅儿,放在一堆甜汤圆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候,沈勇从外头进来了,本来欢欢喜喜的,见沈一博也在呢,赶紧收敛了笑容,道,“爹,早。” 第40页 “嗯。”沈一博的脸上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沈勇凑到方一勺身边,问,“能吃了没,饿死了。” 方一勺给他盛起一碗,边问沈一博,“爹,还吃不吃?要汤圆还是饺子?” “呵呵……”沈一博干笑了一声,赶紧端着碗往外走,道,“够了够了,我端去书房吃。”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沈勇纳闷,问方一勺,“还有饺子?” 方一勺笑眯眯,用帕子给他擦嘴角。 “是不是真有饺子啊?”沈勇问,“你就给爹开小灶可不行。” 方一勺又给他做了几个肉馅儿的汤圆,煮好,盛起来放在他碗里,道,“相公,爹爹是甜的汤圆。” “咳咳……”沈勇咳嗽了起来,有些好笑地看方一勺,就听方一勺接着说,“你是咸的汤圆,但咸的也是汤圆,也好吃。甜汤圆不懂,是因为他没咸过,倒不是他认为咸的就不是汤圆了。” 沈勇愣了。 方一勺端起另外一碗,也吃了起来,道,“我就喜欢咸的。” 沈勇低头托着碗继续吃汤圆,吃得呼噜噜直响,嘴角高高翘起,吃完了自己的,还去抢方一勺碗里的。 门口一群饭桶咬着手绢等少奶奶下汤圆,不够吃啊,少奶奶煮的白水都好喝! …… 吃饱后,两人一起出门去找莫凡堂。 沈勇揉着肚子,问,“那个莫凡堂年纪好像不小了吧,我听沈杰说起过。” 方一勺想了想,道,“我的功夫都是跟一个疯道士学的,唉……可惜找不到那道士了,不然让他教你就好了。” “疯道士?”沈勇好奇。 “嗯!”方一勺点点头,道,“小时候一次进山挖野菜,遇到了只大野狗追我,我就捡了根树干打它,正巧有个老道士在树上呢,他教了我几招,我按照他的方法把那狗打跑了。后来我给他做了几个好吃的,他就又教了我好几招……那道士可厉害呢。” “是么?”沈勇摸了摸下巴,“才教了你几天就那么厉害了?那如果教了你老久,你现在岂不是个女侠?” 方一勺笑眯眯道,“那老道士挺逗的,他说,功夫、才情啥的,够用就好了,多了少了都是麻烦。” “嗯,这话在理!”沈勇点头。 两人正走着呢,突然,一旁弄堂里有一个小娃儿冲了出来,一头撞上沈勇。 这小娃儿挺胖,沈勇被他撞得腰疼,伸手提住他脖领子,“小胖墩,你稳当点。” 那小孩儿抬头看到了沈勇,赶紧喊,“有鬼啊,有鬼追我啊!” 这娃娃嗓音挺亮,周遭好些人都听到了,纷纷凑过来问,“谁追你!” “鬼啊!鬼!”小孩儿像是吓坏了,指着身后嚷嚷,“在那里!” 众人都盯着他身后的巷子看了起来。 可是小巷里空荡荡,哪儿有什么鬼啊,众人都笑,觉得这小胖娃说谎。 那娃急得直蹦,道,“真的!我看到啦,穿白衣服,披散着头发,舌头老长!”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那小胖墩气得跳脚,道,“好,你们都不信,我报官告诉知府大人去!”说完,转身就跑了。 方一勺见小孩儿往着府衙相反的方向跑远了,就想告诉他衙门在另外一边。沈勇拉住她,道,“算了,就一个小毛孩子,说不准是看错了吓的,大白天的哪儿会有鬼啊。” 说完,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酒楼的时候,方一勺道,“相公,我们去拜师学功夫,要不要带点见面礼什么的?” “嗯……”沈勇想了想,道,“那带一坛好酒去吧。” “我也这么想。”方一勺点头,沈勇掏钱袋,一摸…… “哎呀!”沈勇跺脚。 “怎么了?”方一勺让他吓了一跳。 “那个死小鬼是个偷儿!”沈勇气急败坏地说,“栽了栽了!老子钱袋让他摸了!” 方一勺问,“里头有都少银子?” 沈勇气呼呼道,“倒是不多,就五两。”沈勇暗自庆幸,幸好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呢,上个月的也拿出十两给方一勺买了金簪子,不然就亏大了。 “还好不多。”方一勺道,“报官吧?” “那怎么行?!”沈勇气呼呼道,“让人知道我沈勇被个小娃儿偷了,以后不用在东巷府混了。” 方一勺忍笑,“小地痞偷了小恶霸。” 沈勇有些郁闷地看她。 “算了,破财消灾么。”方一勺挽着他继续往前走。不多会儿,两人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近郊的一处农舍。 农舍前后左右都是大片的菜地,中间一条长长的小田埂,小院里有三间小瓦房,屋外围着一圈儿篱笆墙,墙里是片小院落,院中两棵高高的泡桐树。 方一勺拍了拍门,问,“有没有人啊?” 问了两声,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谁啊?” 沈勇微微皱眉,声儿有点熟、。 “我们来找莫凡堂莫老爷子的。”方一勺道,“是沈老爷让来的。” 过了半晌,就见门一开,有一个小胖孩儿手里拿着半只烧鸡边往外走边嘀咕,“来啦……” 小胖孩抬头,沈勇和方一勺也抬头……两厢目光一对视,都愣住了。 “好啊!”片刻之后,沈勇蹦了起来,“原来是你个偷儿!” 第41页 小胖孩一见是沈勇,“妈呀”一声,转身就跑屋里去了,关门落闩。 沈勇翻过篱笆墙就追进去,“冤家路窄,今儿个好好教训你!” 追到门口,门被锁了,沈勇拽门,“小混蛋,快开门!” “你才混蛋呢,不开不开就不开!”那小娃娃还挺横,躲在门里就不出来,还拿话气沈勇,“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别是你自己掉银子了,小气包。” 沈勇气得喘大气,就要踹门。 方一勺在门口看得直摇头,也跟着翻墙进去,伸手拦住要踹门的沈勇,小声道,“相公,我有法子引他出来!” 第16章 芙蓉鱼和知耻勇 沈勇看方一勺,“什么法子?” 方一勺凑到沈勇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沈勇失笑,“这主意好!”说完,退后了几步,道,“娘子,你带火折子了没?” “带了。”方一勺点头,“相公,你要干嘛?” “我烧了他的房子!”沈勇道,“把里头的小胖墩弄成小烧猪,我们吃了!” 方一勺忍笑,她去弄来了一捧树叶和枯草,在院子门口堆了一小堆,沈勇蹲下,用火折子点。 这些路边的树叶子大多都是半干不湿的,被火一点……火没起来,烟就起来了。 小胖墩在房间里头闻到了烟味,赶紧嚷嚷,“你们别乱来啊!我报官抓你们!” 沈勇一挑眉,道,“偷儿还报官?好,你出来,我先赏你一顿屁股!” 方一勺边用袖子往房门口赶烟,边道“烧着了!相公,把窗户也点了!” 小胖墩就见烟顺着门缝进来,赶紧跑到后窗户,打开窗户就往外翻,嘴里嚷嚷,“师父!师父有人放火呀!”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师父? 方一勺想了想,赶紧踩灭了那些树叶子,用土灰埋了。 沈勇见她用手扒拉地,赶紧拉她起来,道,“脏了。” 方一勺甩甩手,拉着沈勇就院子,翻过篱笆墙在外面等着。 沈勇皱眉,“怕什么,教出这种偷儿徒弟的师父,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方一勺摇头,“他师父说不定就是莫凡堂呢,仔细爹爹打你。” 沈勇不满。 不多会儿,小胖墩从屋后扭搭扭搭地出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大人。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有些纳闷,他师父没跟来给他出头啊? 小胖墩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看看沈勇,道,“师父让我来给你赔罪。” 沈勇和方一勺一惊,心说——这老头本事怎么样不知道,不过人还挺靠谱啊。 就见小胖墩打开了腰间的小钱袋,伸手掏了一样东西出,捏在胖胖的小拳头里递过来给沈勇,道,“这里五两银子,还给你。” 沈勇伸手去接。 小胖墩手一松…… “啪嗒”,一条胖乎乎的蚯蚓落到了沈勇的手上。 沈勇没什么准备,见了吓得一蹦,手一甩,蚯蚓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小胖墩边拍手边笑,对着沈勇道,“大笨蛋!”说完,转身就跑。 方一勺也气够呛,“这小胖子太过分了!” 沈勇翻篱笆墙跑进去就追,心说,抓住你后非狠狠抽一顿屁股不可。 可这小胖墩别看胖,动作相当的敏捷,一面跑,一面还逗沈勇呢,沈勇就是抓不住他。 方一勺一看就明白了,这小胖墩有些功夫,就想去帮沈勇一起抓。 小胖子急忙喊,“人多欺负人少,本来就大人欺负小孩儿,要脸不要脸啊!” 沈勇对方一勺摆手,“娘子,你别管,我来!” “哦……”方一勺只得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沈勇抓小胖墩。 …… 于是,沈勇从晌午,一直抓到了太阳下山。 最后,小胖墩跑不动了,沈勇也跑不动了,两人坐在地上喘气。 沈勇指着小胖墩道,“你……你等着,等我歇够了,非要抓住你不可!” 小胖墩坐在地上笑,“有本事你来呀,师父说了,你哪天抓到我了,让我给你认了错,他就教你功夫。” 方一勺问,“你师父是莫凡堂?” “是啊。”小胖墩挑挑眉,一脸得意地说,“师父功夫可好呢!不过啊,我师父门槛高,他才不要废物当徒弟呢,我也不能要个废物当师弟!” “臭小子!”沈勇来气,站起来又要追,小胖墩伸手拦他,道,“唉……你急也没用,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抓到了把我打个半死,我也不会给你认错的!” 沈勇磨牙。 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背,让他消消气,边问,“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说。”小胖墩瞄了瞄方一勺,道,“小媳妇儿还挺好看的呢,我叫莫冬冬。” 沈勇听这小孩儿竟然嬉皮笑脸跟方一勺说话,骂了一声,“小流氓” “大流氓!”莫冬冬说着,捡起几块泥巴丢沈勇。 沈勇躲开了两块,还有一块砸在脑袋上了。 莫冬冬一看又闯祸了,赶紧转身跑进屋子去。 沈勇撇撇嘴,不满地说,“这是谁家孩子啊?!” 方一勺走了过来,蹲下给沈勇擦脸,擦了几下……发现越擦越脏,翻过自己的手来一看,才想起来刚刚扒拉过地面和树叶子了,赶紧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第42页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问,“干嘛?” 方一勺摇头。 沈勇有些无奈地叹气,随后,他一个翻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后头走,“我去找那老头去!” 方一勺赶紧跟上。 沈勇气匆匆走到后院,前前后后转了个遍,没见着人。 “人好像不在。“方一勺对沈勇道。” “不用找啦。”这时候,院子一旁的窗户打开,莫冬冬趴在窗台上道,“我师父是世外高人!” 方一勺问,“冬冬,你师父哪儿去了?” 莫冬冬不答反问,“小娘子你是他媳妇儿?哎呀,那么好姑娘跟着他太可惜啦,要不然你跟我吧?” “我打死你个小流氓啊!”沈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耳朵,“这么点儿大小就耍流氓,将来还得了?” “哎呀……”莫冬冬没提防,被沈勇揪住耳朵了,疼得直嚷嚷,抓住沈勇的胳膊,一口咬上去。 “嘶……”沈勇赶紧抽了手,瞪他。 莫冬冬也回瞪,一大一小两人在院子里头又呛上了。 “走。”沈勇瞪够了,就伸手拉住方一勺的手腕子往外走,“咱不学了”,莫冬冬在后头嚷嚷,“唉,你不学了啊?我师父功夫可好呢!” “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沈勇不满地道,“自己也肯定是个老不休,不学!” 话没说完……就感觉脚腕子一疼,像是被什么么扎了一下,沈勇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 “嘶……”沈勇揉了揉小腿,一看,就见地上有一块小石头子儿。 方一勺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枚磨得光溜溜的飞蝗石,她皱眉,对着四下喊,“谁暗箭伤人?” 四外没人回答,就听莫冬冬笑呵呵道,“嘿嘿,看来我师父还挺中意你呢,你若是不能制服了小爷,这辈子就别想出去咯,给我家做苦工吧。”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沈勇道,“我不想学了还不成啊?” 莫冬冬肥嘟嘟摆了摆,“自然了。” “你们这里是黑店啊?”沈勇起来拍衣服,接着往外走,又一颗石子射过来,方一勺眼疾手快,一脚踹开。只是,这石头子儿的劲很大,方一勺把石头踹开了,脚趾头也疼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对沈勇道,“相公,这人功夫很高。” “呦,小娘子还练过啊。”莫冬冬嘿嘿笑了笑,打个哈欠,道,“小爷睏了,先去睡会儿,对了,前院有菜地,菜该收了,然后把地翻一遍,洒上菜籽,后院养了鸡,水缸里有鱼。” 沈勇双眼瞪得溜圆,“让我种地?” “嗯哈……”莫冬冬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道,“快点儿吧,我也饿了。” 沈勇气得说不上话来,方一勺拍拍他,道,“只是收菜杀鸡么,我会,我去。” “等等。”沈勇拉住方一勺,将外套脱了交给她,道,“你别动,我去。” 方一勺接过他的衣裳,道,“我会。” “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啊?”沈勇撇撇嘴,道,“再说了,是我学功夫又不是你学,你坐下歇会儿。”说完,跑菜地去收菜了。 方一勺在后头笑眯眯跟着,心里受用,刚刚沈勇那句“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听着比那些个甜言蜜语都入耳呢。 不过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沈勇一个大少爷哪做过这些,深一脚浅一脚弄了一裤腿的泥,好容易才从地理拔了几把“韭菜”上来,方一勺接到手里一看,也没忍心告诉他,这是葱…… 莫冬冬跑来看见了,跳着脚骂沈勇,说这菜地他种了小半年了,让沈勇踩了,要他赔钱。 沈勇正在气头上呢,扔了菜就追他去了。 方一勺摇了摇头,下地收了几棵菜,又到后院老母鸡的肚子底下摸出两个鸡蛋,去水缸里头撩出一条鲜活鲫鱼来,回灶房做饭。 沈勇和莫冬冬在外头闹累了,都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喘气,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莫冬冬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沈勇白他一眼,道,“我娘子做的饭菜天下第一!” 莫冬冬听后,摸了摸下巴,道,“霍……你这娘子哪儿捡的,这么好丫头怎么跟着你那么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呢?” 沈勇来气,“要你管。” “我说,你还真是的。”莫冬冬凑过去对沈勇道,“你功夫不会,学问不成,前途没有,家底有限,脾气还差,种地都不会,以后怎么照顾你娘子啊?莫不是想吃软饭要她照顾你?!” 沈勇皱眉,不言语。 莫冬冬一挑眉,道,“你想啊,天底下多少能人呢,就好比我,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到时候,你媳妇儿人也大了,觉得你没用,肯定跟别人跑。” “放屁!”沈勇火腾就上来了,翻身爬起来又要打他。 莫冬冬道,“哎呀,你怎能就听不得真话呢,你说,你自己哪点配得上你家小媳妇儿?” 沈勇愣了愣,不说话了。 “嘿嘿……你不就是那知府的儿子沈勇么。”莫冬冬坏坏对着沈勇笑,“谁不知道你是个小恶霸,扶不起的刘阿斗。” 沈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小胖子字字都戳他心窝子,伸手拽住他脖领子。 莫冬冬也不怕他,道,“你跟我横有什么用,就知道打架,打架还不会功夫,活该一辈子受气被人看不起。” 第43页 沈勇一把将他推开,愤愤然转身走了。 等沈勇走回了院子,莫冬冬揉揉脖领子,问,“唉,老头,这样子能行么?” “呵呵。” 这时候,从一旁的树林子里传来了一声轻笑,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莫冬冬摸着下巴点头,“嗯,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沈勇就是只犟驴子。”说话间,林子里晃晃悠悠走出了一个胖老头,“你师兄说得一点儿没错,这小子以前是个小无赖,没啥在乎的,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不过现在么,他在乎他的小媳妇儿,男人一旦有了在乎的女人,就有救了。” “嗯。”莫冬冬托着腮帮子出神,“那媳妇是不错,我也想要一个……哎呀。” 话刚说完,莫冬冬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烧栗,抬头不满地看老头,就见胖老头瞪他,“快去办事……对了,听说他媳妇手艺好,给我留一份晚饭啊!” 莫冬冬撇撇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进屋去了。 莫冬冬进了灶房,就觉得打鼻儿香,凑过去问,“小媳妇儿,你做什么了?” 方一勺笑了笑看他,道,“清蒸芙蓉鱼,韭菜盒子,油焖尖椒,有米饭和玉米窝头。” 莫冬冬咽了口唾沫,见正中间那个什么芙蓉鱼,怎么那么好看呢……黄澄澄的。赶紧伸手夹了一筷子,吃了两口,睁大了眼睛道,“乖乖,小爷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的鲫鱼,这鱼肉怎么这么有嚼头?我平时吃都是软趴趴豆腐似的,还有刺儿。” 方一勺笑着给他盛饭,道,“鲫鱼最鲜嫩也最难做,一来是鲫鱼刺多,不好去骨,容易卡,不易食。二来是鲫鱼容易熟,一熟了容易软,鲜味散,骨刺软。最重要的还是火候,要刚刚好才行。” “哦……”莫冬冬笑嘻嘻,“小娘子好能耐啊!” 方一勺笑着吃饭,却觉得沈勇不太对劲。 平日她菜没上桌沈勇就抢着吃了,可是今日却似乎是提不起兴趣来。 方一勺以为他嫌没肉吃不下去,就给他往碗里夹菜,道,“相公,今日将就着吃,明日我杀鸡。” 沈勇回过神来,看方一勺。 “切。”莫冬冬边用芙蓉鲫鱼的汤拌了饭,呼噜噜往嘴里送,边道,“惯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早晚福气散。” 话说完了,沈勇也没心思吃饭了,说他饱了就进屋去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问莫冬冬,“相公怎么了?” “谁知道啊。”莫冬冬将剩下的芙蓉蛋端过去,道,“不吃我吃,哼!老爷们还要人惯着啊,没出息。” …… 当晚,沈勇一句话都没有,躺在床上发呆,方一勺睡在他身边,没多久就睡着了。 沈勇转头看了看方一勺的睡脸,就觉得心神不宁,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次日清晨,方一勺照例大清早起来准备做朝饭,却见旁边的床铺空了,有些纳闷,沈勇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她赶紧披上衣服跑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中无人,她又转到灶房,还是没人。方一勺有些急了,又往屋外跑……出了院子一看,愣住了。 就见前院那两块菜地,原先种下的菜都被收上来了,分门别类整齐地放在一旁,地也被翻过了,松松软软。沈勇站在菜地中间,一身泥巴,正盯着地面看,手里拿着一把菜籽,像是在琢磨什么。 方一勺跑过去,“相公。” 沈勇皱眉,道,“你别下来,一脚泥。”方一勺接过他手里的菜籽,道,“菜籽直接洒就行,洒开些。” “哦……”沈勇点了点头。 方一勺伸手用袖子给他擦擦脸,笑问,“相公,朝饭吃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道,“要吃得饱的,饿死了。” “嗯。”方一勺拉着沈勇往外走,觉得,他相公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房间里头,莫冬冬托着腮帮子趴在窗口看,眨着眼睛对身后的胖老头说,“师父,沈勇性子真拧呀。” “呵呵。”胖老头伸了个懒腰,“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第17章 麻烦宴和待琢玉 方一勺做的早饭,沈勇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似乎是饿狠了。 方一勺给他夹菜,沈勇边吃边点头,“好吃。” 莫冬冬在一旁看着,叼着筷子心说,这沈勇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啊?他忙了一晚上收菜翻地,是怄气,还是说悟到师父的用意了呢? 沈勇直吃得打饱嗝了,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对莫冬冬说,“唉,小胖子,跟你师父说,我想跟他学功夫。” 莫冬冬眨眨眼,道,“我师父说了可以收你啊,不过你要让我给你赔罪。” 沈勇一摆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哈?”莫冬冬不解地歪过头看沈勇。 沈勇一挑眉,“你道不道歉无所谓,我不跟你计较,你让老头出来,我要学功夫,时间不够使。” 方一勺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两人沏茶。 莫冬冬搔搔脑袋,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道歉。” “对啊。”沈勇点头,“不用道歉了,我不计较了。” “不是……”莫冬冬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道,“师父说,一定要我道歉才收你!” 第44页 “所以我不要你道歉了呗。”沈勇一脸认真地说。 “你……你是死心眼还是故意的啊?”莫冬冬急了,一蹦三尺高。 沈勇一挑眉,道,“你才死心眼呢吧,都说了不要你道歉你非给我道歉,你不是死心眼是什么?” “我……”莫冬冬说不过沈勇,蹦脚道,“你……你根本改不好,你就是个小无赖。” 沈勇挑起嘴角一笑,“我说小胖子,你讲不讲理?你偷了我五两银子,我追到了也没打你,我娘子做菜给你吃了,我还帮你们收菜种地,如今你师父逼你跟我道歉我都说算了我不计较……你还说我是无赖?你出去随便找个不傻的人来评评理,看看究竟谁无赖。” 莫冬冬听着自己也有些晕乎,就琢磨,我师父也缺心眼儿,怎么出那么个招啊?!这沈勇是个小滑头,没理还能辨出三分理来呢,更何况这次好像的确是自个儿没理来着。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微微笑了笑,没说话,挨着沈勇坐下,沈勇伸手拿过杯子,给方一勺也倒了杯茶,边对莫冬冬说,“我事情忙,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我就想每天来练功,你让你师父出来吧,咱们拜师。” 莫冬冬噘噘嘴,道,“嗯……你等着。”说完,跑了。 方一勺端着茶杯对沈勇笑眯眯,“相公真聪明!” 沈勇干笑,“耍无赖他还能耍过我么,我都耍了十几年了。”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嗯。” “我无赖你还高兴啊?”沈勇看她。 方一勺喝了口烫烫的茶水,道,“是他们先无赖,对君子才要君子么,对付无赖啊,就要比他更无赖!” “嗯。”沈勇笑了笑后,随后又开始出神。 方一勺见他有心事,就问,“相公,你怎么了?” “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找个文师父。”沈勇摸了摸下巴。 “找文师父?”方一勺笑问,“学学问么?” “啧……”沈勇似乎有些为难,道,“以前爹爹也给我找过几个夫子,一天到晚让背书,我就烦背书!再说了,背书能有什么本事?现在我想学些东西,不过我这性子是肯定改不了,喜动不喜静,让我背书我铁定还学不了。” “那跟夫子们说说……让他们给讲讲故事成么?”方一勺问,“我以前路过学堂的时候,经常趴在窗边听夫子们讲故事,讲得可好了,有人间百态也有历史典故啊。” “呵。”沈勇挠了挠头,道,“别说这样的夫子少……就算有,人家也不肯教我了。” “为什么?”方一勺不解,“咱们又不是不给银子,干嘛不教你,你那么聪明?” “我之前把一个老夫子的胡子燎了,还把一个夫子尾巴骨摔断了,然后……”沈勇耸耸肩,“他们好像都说好了,谁都不肯教我了,只好我爹爹自己来。” 方一勺失笑,问,“尾巴骨怎么摔断了啊?” “哦……我就往地上扔了几根竹筒,那夫子踩到后,一屁股坐地上了。”沈勇无所谓地说,“我坏着呢。” “这也没什么啊。”方一勺有些护短地道,“哪个男孩儿小时候不皮的,小时候皮不要紧的,长大定性了就好了呗。” “那我若是一辈子都定不得性呢?”沈勇问。 方一勺眨眨眼,不解地看他,“你不是已经定性了么?” “哪儿有。”沈勇干笑了两声,“我若一辈子都这副没轻没重的样子呢?”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仰脸笑眯眯,道,“没轻没重的比较活络,虽然容易闯祸,但是为人有趣些。太有轻有重的呢,比较死板,不会闯祸但是稳重些……有趣和稳重只能选一个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有趣的…” 沈勇听得出神,道,“我爹就从小就很懂事,据说一路一帆风顺地走上来的。” “不可能呀。”方一勺摇摇头,道,“爹爹不跟你说而已吧,他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很皮的,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 “阿嚏……”衙门里,沈一博就感觉脖子后头一凉,打了个喷嚏,身旁沈杰赶暗自念了句——长命百岁,明日天晴。 沈一博揉了揉鼻子,问沈杰,“勇儿和一勺还没回来啊?” 沈杰摇摇头,道,“没,我师父说了,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少爷,让他定定心。” “呵。”沈一博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能收拾得了么,别反倒让他收拾了才好。” “嗯?”沈杰不听明白,问,“什么?” 沈一博抬头一挑眉,“嗯?没什么。” 沈杰眯起眼睛,心说,神神秘秘的。 …… 沈勇听了方一勺的话后,觉得有趣,就问她,“为什么不可能?” 方一勺眯起眼睛,“你是他生的呀,一定像他,没有完全也有个一半的。” 沈勇笑了笑,“这倒是。” 这时候,莫冬冬回来了,道,“我师父说了,还是要你让我道歉了才收你做徒弟。” 沈勇忍不住皱眉头,心说,这老头真不讲理。 莫冬冬眯起眼睛,又得意了起来,道,“嘿嘿,沈大少爷,你这回还有辙没辙呀?要是没辙……嗯,帮我把院子扫了吧,嘿嘿嘿。” 见小胖墩一脸的得意,沈勇有些来气,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突然道,“冬冬啊,跟你商量件事情怎么样?” 第45页 莫冬冬挺喜欢方一勺,凑过来说,“小娘子,什么事?” 沈勇伸手弹他脑门,“离远些,看不清啊?” 莫冬冬揉揉脑门,瞪了沈勇一眼。 “这院子呢,还是你扫,我们去买菜,中午给你做一顿好的。”方一勺笑道,“然后你就给我相公道个歉,好不好?” 莫冬冬想了想,道,“那行啊……可是,我可得吃贵的吃好的啊!” “行!”方一勺爽朗一笑,“抱在我身上!”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意思是不用那样求他,却见方一勺对他眨眨眼,沈勇心中一动——丫头莫非是有什么主意了?“随后,莫冬冬美滋滋打扫院子,方一勺拉着沈勇出去买菜。 “娘子,干嘛求那小胖子,总有法子的。”沈勇有些沮丧地说。 “等不了了。”方一勺道,“等来等去不耽误你么,放心,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 方一勺一路走,一路给沈勇讲,听得沈勇哈哈大笑。 …… 当天上午,莫冬冬就眼巴巴地在厨房等着,直到将近晌午了,方一勺和沈勇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莫冬冬撇撇嘴,心说,不就买个菜么,用得着那么恩恩爱爱? 沈勇将篮子放到了灶房里头,方一勺就开始洗菜做饭。 莫冬冬好奇地凑过去看,问,“唉,小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这可是宫廷酒席,等着吧。” “真的呀。”莫冬冬哈喇子都快馋出来了,乖乖在一旁等着吃。沈勇依旧给方一勺打下手。 方一勺快手快脚地将菜洗了又切了,食材都准备好后,点灶生火,起油锅做饭……片刻之后,香气四溢。 莫冬冬在厨房里闻着馋得慌,觉得还是去等。 到了院子外面,肩膀就让人拍了一下,抬头,看到了莫凡堂站在他身边。 “师父,你也给馋出来啦?”莫冬冬咽了口唾沫问。 莫凡堂肚子咕咕直叫,道,“乖乖,这小媳妇儿怎么那么能烧菜啊?!这冲着她的手艺也要把沈勇给收了,那每日可有口福了!” 莫冬冬拼命点头,“是啊,会做饭,长得还好看。” …… 两人在外头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就听到方一勺轻轻脆脆一嗓子,“开饭啦!” 莫冬冬瞧了瞧他师父,道,“喏,我可去了啊。”说完赶紧往里跑,莫凡堂急得在后头喊,“唉,给我留点儿啊!”想了想,也跃上房顶跟了进去,心说……先看一眼这菜长啥样子。 莫冬冬冲到了院子里,就见石头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哦酒席,打鼻一闻,香得他都有些想飞了,小胖子乐呵呵地坐下,就想大快朵颐。 方一勺却没给他筷子,而是问他,“冬冬,知道这是什么宴席么?” 莫冬冬赶紧摇头,问,“什么呀?怎么那么好看啊?” 方一勺笑了笑,道,“这宴席啊,有个官名儿,叫麻烦宴。” “哈?”莫冬冬愣了愣,问,“麻烦宴?还有这名儿呢?” “对啊!”方一勺点头,“这总共三十多个菜,菜名儿连在一起正好一首诗。” “哦?”莫冬冬来了些兴致,问,“啥诗啊?” 方一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麻烦诗! 麻饭老头麻饭土, 小仁德枝卜酱里。 头饮仔鲜炸耳后, 白翅饭雀乌稻蟹。 球刀切海巴仁溜, 小卜药鲢老卜鸺。 ……” 沈勇翘着嘴角喝茶,莫冬冬被臊了个面红耳赤,屋顶上莫凡堂也有些挂不住,心说……这姑娘嘴咋恁刁呢。这诗念着有些岔音,但是冷不丁一听,说的可不是:麻烦老头麻烦徒, 小人得志不讲理。 偷银在先诈而后, 白吃饭却无道谢。 求道歉还把人留, 小不老脸老不休。 ……羞臊人呢! 莫冬冬瞄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哪儿有这种菜名啊?” “怎么没有啊?”方一勺不紧不慢地一道道开始报菜名,“(麻)辣豆腐、蛋包(饭)、(老)鸭炖芋(头)、(麻)油三鲜(饭)、香菇(土)鸡煲,这五道菜是头一句。(小)葱炒虾(仁)、(德)州扒鸡、荔(枝)肉片儿、萝(卜)莼菜汤、(酱)爆(里)脊肉,这五道菜是第二句。鱼(头)豆腐、豆浆西米(饮),蛤(仔)茄子、(鲜)虾(炸)木(耳),红烧猪(后)脚,这五道菜是第三句。小葱拌(白)豆腐,鸡(翅)炒(饭),山(雀)炖栗子、(乌)骨鸡煲、(稻)香炒(蟹)肉,第四句。红薯(球)、(刀切)馒头、(海)米锅(巴)虾(仁溜)扇贝,第五句。(小)萝(卜)炒山(药)泥、(鲢)鱼豆腐、(老)萝卜熬汤、烤(鸺)鹠!” “怎么样啊小冬冬?”方一勺报完菜名,问张大了嘴巴的莫冬冬,“你愿不愿意吃这顿饭呀?” 莫冬冬愣了片刻,哭丧着脸往凳子上一坐,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那天是老头指使的……我不干了,要吃饭!”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又去拿出了几个菜来,道,“这诗还有一句呢。” 莫冬冬傻呵呵看了看,问,“啥?” 方一勺一笑,道,“醋溜(带)鱼、(灼)海鲜、(普)洱(玉)米糕、(白)菜炖(凉)粉,红焖(狮)子头——带灼普玉白凉狮。” 第46页 “哈哈哈……” 方一勺的话音刚落,就听房顶上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方一勺和沈勇仰脸望过去,就见房顶上坐着个胖老头,摇着蒲扇连连点头,“好,好个待琢璞玉,拜良师!” 第18章 醉甜虾和体己话 莫凡堂让方一勺的一顿麻烦宴给逼出来了,并且爽快地答应了收沈勇这个徒弟。 众人落座,方一勺让沈勇给莫凡堂奉上了拜师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师礼了。 从今以后,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饭,然后上莫凡堂这儿来,晚上练功,练完了睡三个时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这样不耽误工夫,今儿个就开始。 众人都觉得这安排甚好,欢欢喜喜地吃了饭。 方一勺手艺绝好,莫冬冬和莫凡堂两人敞开了大吃一通,直呼过瘾。 饭后,方一勺拉起沈勇,说先回家跟长辈说一声,然后整理些东西,吃过了晚饭再过来。见莫凡堂和莫冬冬盯着自己,四只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会给你们带晚饭来的。” 莫冬冬和莫凡堂赶紧点头。 沈勇有些无奈,又是两个饭桶……不过搁在方一勺手里,似乎人人都能成饭桶啊。 离了莫凡堂的家,两人缓步往回走,沈勇不时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见她似乎心情甚好,脸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脸蛋就白,眼睛也大,虽然不能说上倾国倾城,但是眉梢眼角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着方一勺,方一勺发现了,就问,“怎么了,相公?” “没。”沈勇赶紧收回视线,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嗯……这次,多亏了你。” 方一勺听后,浅浅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气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着,过两日,再给她买些好东西,让她高兴一下。 两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说了一声,沈勇也没细讲,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认了莫凡堂当师父了,以后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练功夫。 沈一博点了点头,沈杰可纳闷了,等沈勇走后,他不无感慨地说,“少爷真行啊,我还当师父至少折腾他半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看着沈勇往外走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这小子,走路的时候胸膛挺起来不少啊,人也精神了点,莫不是开窍了? 下午,方一勺押着沈勇回房睡觉。 沈勇无奈,“大中午的,哪儿睡得着啊?” “不行!”方一勺认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只好躺倒,任方一勺给他盖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帘离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脸一红,“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 沈勇翻了个身,空出些床铺位来,对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帮他把头上的发冠解下来,道,“你自己睡,我去准备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来,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旧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听话,也甚满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沈勇翻了个身趴在被褥里头,“嗯……想吃虾。” “我做醉甜虾给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练功,稍微喝点酒,去去寒。” 沈勇看着她,点头,“嗯。” 随后,方一勺给他放下了床帘子,转身出门。 沈勇撩开一点点床帘,看着方一勺走出去,关上门,才有些不舍地放下帘子,单手支着下巴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呆,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还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头,又不是飘香院里的姐儿们,又从小没娘,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想到这里,沈勇琢磨着——要不然,让娘找个机会跟她说说? 沈勇在被窝里边打滚边胡思乱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门,并没有奔厨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书房,她知道刚刚沈勇只是跟沈一博说了拜武师父的事情,绝对没有提自己还想要拜个文师父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门边,往里头看了看,就见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轻轻敲了敲门,探头往里头看了看。 沈一博见方一勺来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来,进来。” 方一勺走了进去,见沈杰也在呢,就对他笑了笑。 沈杰给方一勺行了个礼,知道她大概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沈一博说,就先告辞出去了。 沈一博让方一勺在桌边坐下,拿了茶水和点心过去,跟她对坐,伸手给她剥桔子,“一勺啊,这两天辛苦啦,跟着勇儿东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没有,我走不动了相公会背我。” 沈勇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那就好啊,还像个话。” 方一勺接过沈一博递过来的桔子,吃着里头甜丝丝的蜜桔瓤儿,开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就答应着。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是可以即学到学问,又不用整天坐在学堂里头背书的呢?” 沈一博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一挑眉,笑着点头,道,“呵……这世间万物都有个付出与回报,不寒窗苦读,如何能有金榜题名呢”? 第47页 “那……读书人万万千,真正能金榜题名的也没有几个啊。”方一勺道,“我觉得,读书明是非懂善恶是第一位的,然后最好是能学些能为,比如说,我看很多人能作诗对对子,但是我觉得,这些学了也没什么大用处,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学问。” “呵。”沈勇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头见识,这学学问还分有用没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旧问,“那,爹爹,有没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会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学学问,但是不想被关在家里背书。我觉得,如果关着他,他一点儿都学不到心情还不好,倒不如不关他,让他学一点儿是一点儿,相公聪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问,“一勺啊,你也是个古怪丫头,勇儿这么个浪荡子,怎么在你眼里都是优点呢?” 方一勺眨眨眼,“那相公的确是有很多优点啊。” 沈一博苦笑摇头,“那你说说,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外,还会些什么?” 方一勺听了有些不高兴了,道,“爹爹不好这样说啊,相公样貌好,人也聪明,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我见过的人里头,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才见过多少人?其实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闯北,三教九流……” “对,勇儿的确相貌好,人也聪明,但是人好看不能当饭吃,聪明没学问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怎么给人捣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正经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听后一愣,琢磨了一下,觉得有趣,问,“没正经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点头,“就好像我,若是让我绣花,我铁定做不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让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东西。相公也如此啊,让他背书,他不喜欢,所以背不出学不到东西,可您看上次静怡师父那个案子,相公多聪明?” 沈一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问,“那勇儿想做什么?”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现在还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会儿,道,“嗯……倒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问,“有这样的夫子么?” “我有个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当年一起赶考,他名落孙山了,他就不错。”“方一勺听了,皱皱鼻子,道,“爹爹你这么这样,找个名落孙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头,这能考上的未必各个都有学问,而考不上的人里头,不一定就没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也是,就问,“那这人真有学问?” “他叫苍满云,在东巷府南天街的巷子里头,有个算命的摊子,他每天早上会去六味茶馆儿说书,中午摆摊算命,下午又去药王庙给穷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带着勇儿去,看能不能跟他学学。” 方一勺听后倒也是有了些兴趣,就问,“他又算命又说书的,能跟他学什么呢?” 沈一博叹了口气,“这个么……不如你和勇儿都去问问,那老小子估计能给你么想出些什么名堂来。” 方一勺笑着点头,站起来,跟沈一博道了谢,就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就见莲儿和石头跑过来,“少奶奶~~” 方一勺见两人小山雀儿似的,跑得满头汗,就问“怎么了?” 小石头和小莲儿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着一个小篮子,说跟着方一勺出门买菜去。 方一勺笑着带两个丫头出了门,买了好些柚子和鲜虾,还挑了两坛子花雕。回到厨房开始做醉甜虾,边做,方一勺边琢磨,要跟一个算命先生和说书先生学些什么呢?总不能跟着学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阵子,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半梦半醒,就感觉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觉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搓了搓……嗯,怎么粗糙的?之前感觉还挺嫩。 正在纳闷,脑门上就被人敲了一记,“要死了你,睡个午觉还做春梦呢?” 沈勇听着耳熟,睁开眼来一看…… “娘。”沈勇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怎么来了。” “唉,我问你啊,一勺那肚子怎么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让口水呛着了,抬眼看沈夫人,问,“娘啊,你说什么呢?” “一勺不是有了么?”沈夫人问,“我等着抱金孙呢。” “上哪儿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没圆房。” “什么?”沈夫人睁大了眼睛蹦起来,问,“你说什么?没圆房?” 沈勇搔搔下巴颏,点头,“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时那股子痞子劲儿都上哪儿去了啊?这么大个囫囵媳妇儿放在身边,你怎么就不知道圆房啊。” 沈勇面红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说啥呢,一勺还小。” “小什么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爹那么不是玩意儿啊。” 第48页 沈夫人让他气笑了,伸手戳他脑门,“你为什么不圆房啊?赶紧给娘生个孙子啊。“沈勇见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盘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会。” “要她会做什么,你会不久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脸更红了,道,“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总得你情我愿。”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愿她嫁你做什么?” 沈勇又搔搔头,觉得也是那么个道理,就问,“那我怎么办?” 沈夫人一挑眉,问,“你想不想啊?” 沈勇脸红得跟个虾子似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沈夫人可是乐了,笑道,“你自个儿想就好,来,娘跟你说!” 随后,沈勇凑过去,沈夫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听得沈勇红着脸点头。 沈夫人走后,沈勇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的时候,沈勇赶紧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见莲儿和石头一人举着两串小木棒进来,木棒上面串着一排透明微微有些朱砂色的虾。 “少爷。”莲儿和石头给沈勇行礼。 沈勇看了看她们手上的吃食,好奇问,“这是什么?” “少奶奶做的,醉甜虾,可好吃了。”莲儿道。 “是么。”沈勇来了精神,赶紧往后院跑去。 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食盒里头放吃食呢,沈勇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说法,别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搂住先亲两口……不过沈勇有些手软,想了想,觉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声儿,冲上去,一把搂住。 “啊!”方一勺惊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胳膊,往后一拧。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听出声儿不对来了,转脸看他,“相公,怎么是你啊。” 沈勇揉着好悬没被拧断的胳膊,道,“娘子啊,你手怎么那么重啊?” “谁让你进来都不吭声的啊,吓死人了。”方一勺给他揉揉胳膊,沈勇泄气……差点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来,张嘴!”方一勺边给沈勇揉胳膊,边塞了一只甜虾到她嘴里。 ……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觉得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没有了。 “这虾新鲜,拿回来时候,洗净了先放到花雕里头醉!”方一勺笑眯眯道,“把柚子汁液榨出来,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浆,筷子一搅,能拔出丝来就算是成了,再将醉好的虾放到浆里头一滚,用细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觉得甜津津的虾肉又鲜又嫩,再加上花雕的香味,比喝酒还过瘾呢。““我给师父他们也做了一些,晚上带去。”方一勺收拾着东西。 沈勇边吃边问,“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点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刚刚……”沈勇吃着虾,犹犹豫豫地说,“娘说想抱孙子。” 方一勺脸一红,继续拌糖浆,“唔。” “你……觉得呢?”沈勇问她。 “嗯。”方一勺点点头。 “嗯什么啊?”沈勇凑过去问,“要是行的话,咱俩那什么……” 方一勺不做声。 沈勇蹭蹭她,问,“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摇头。 “不肯?”沈勇问。 方一勺又摇摇头。 “为什么啊?”沈勇追问。 方一勺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个甜虾到她嘴里,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说,不逼你,反正还小呢。” 方一勺嚼着虾笑了起来,沈勇见她笑了,就认真问,“娘子……为啥不肯,能告诉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实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里塞了个甜虾,道,“我懂了。” 第19章 乳鸽松和惜真情 方一勺一直想,如果当时沈勇跟她说,“我明白了”,或者“我知道了”,她可能都没有那么感动。 可沈勇说的偏偏是,他“懂。” 她以前也从未钻研过,懂与明白之间究竟有何差异,又或许,是一个懂字来得更快更直接些,所以听到后,鼻子就酸了。 幸好沈勇给她塞来了两个甜虾,甜蜜的滋味缓解了一下那酸酸的感觉……方一勺眨眨眼,对沈勇挤出一丝笑容来。 沈勇抓抓头,看别处,道,“一会儿就走了吧?” “嗯。”方一勺点头。 “骑马去?”沈勇问。 “好呀。” “唔……我去牵马。”沈勇说着,往后走。 方一勺也整理食盒,却听沈勇说,“对了。” “嗯?”方一勺抬头,沈勇凑过去在她嘴角飞快地亲了一口,随后转身就跑……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然后一蹦蹦地跑去牵马了。 方一勺抹抹脸,被亲到的那半边脸上还是烫烫的,挑起嘴角,轻轻笑。 …… 等方一勺走到门口站定,就听到一声马嘶声,转脸…… 沈勇一身白衫身形挺拔,骑着一匹大马远远向她跑来,袖袂轻扶长发轻扬……方一勺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相公是个好男子。 第49页 “上来。”沈勇伸手接过了方一勺手中的食盒,交于左手提着,又伸右手去拉她。 方一勺一扫心中刚才拿一阵隐隐的酸楚,笑容也明朗了起来,一手住着沈勇的手,一手扳住马鞍,蹬了一脚上马石,轻轻巧巧飞身跃上马背。 “搂紧啊,别掉下去。”沈勇回头笑着对她说。 “才不会!”方一勺双手搂住沈勇的腰。 沈勇一笑,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拽着马缰绳,一甩…… 那马儿甩甩头,往前踱步,慢慢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门,前方便是无人的官道,沈勇回头看方一勺,“睡着没?” “哈啊~”方一勺打了个哈欠,“快了。” “那醒一醒?”沈勇笑问。 “嗯。”方一勺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沈勇重重一甩马缰绳,踩着脚蹬子一踹马屁股…… 就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飞奔向前。 …… 太阳落山前,沈勇他们来到了莫凡堂的家门口,莫冬冬早就拿着根稻草蹲在土墙边等着了,他为了等方一勺带来的晚饭,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早饿急了。 果然,方一勺带来了醉甜虾,吃得师徒两人眉开眼笑。 莫凡堂边吃着醉虾就边让沈勇练功夫了,神色也不想平时那般和蔼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刚开始就是练体力,又累又没意思。 莫凡堂说沈勇身体不够结实,以后每天先练力气,提着水桶沿田埂跑,一跑就是两个时辰。 方一勺可心疼坏了,问莫凡堂,“要练得那么苦啊?” 莫凡堂瞅瞅她,道,“哈,我还以为你这小丫头挺精明呢,怎么这时候心软啊。” 方一勺皱皱眉,心说……那是我相公,自然心软的! “我跟你说,”老头摇摇扇子,道,“这为人妻啊,就要舍得驯夫知道么?别惯着他,好吃好喝喂着是一回事,但是要让他上进就要严厉,别怕他吃苦。男人吃点儿苦没什么,年纪轻轻的,睡一觉就好了,懒不得。” 方一勺一脸狐疑地看他,问,“师父你不是男的么?怎么知道那么多为妻之道啊?” 老头撇撇嘴看别处,就听身旁莫冬冬插嘴,“嗨,年轻的时候被师娘管的呗。” 莫冬冬的话说完,方一勺就闷闷地笑,老头脸通红,举着扇子追着小胖子打。 方一勺赶紧溜过去给沈勇擦汗,“相公,累不累?歇会儿?老头让冬冬引走了。” 沈勇边跑边说,“没事儿……对了娘子,晚上有宵夜吃不?饿啊!” “哦!”方一勺赶紧点头,“有的,我去给你弄!”说完,又给沈勇擦擦汗,跑了。 方一勺趁着夜还没全黑,就去了趟村口的小市集,那里有好些猎户们摆的夜市。 她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卖野味的小摊儿,那里有鸽子买。 所谓一鸽顶十鸡,别看鸽子小,肉可是大补,只是吃着又怕不饱。方一勺买了三只鸽子提在手里,又在集市上面转,想着该怎么做这鸽子呢?晃着晃着,就看到一个小摊儿卖松子。 方一勺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立刻就去买了一斤松子儿,又买了棵大白菜,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方一勺提着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沈勇还提着水桶在田埂上面跑着,边跑,还边往路口的方向看。见方一勺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跑过来道,“娘子,以后咱们早上买了带来,你别晚上一个人走。” “嗯。”方一勺盯着神勇看,就见他一张大花脸,笑问,“怎么弄成这样啊?”边给他擦。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莫凡堂在远处喊,“唉!不准偷懒啊!不然再加你两圈!” 沈勇赶紧一吐舌头跑了。 方一勺见沈勇练得虽然苦,但似乎并不厌烦,也松了口气,只要练得高兴就好了。 方一勺往院子里走,莫冬冬眼巴巴凑过来,问,“小娘子,你晚上做夜宵吃?多晚啊?我不睡了等着!” 莫凡堂也往方一勺手上撒么。 方一勺笑了笑,问莫凡堂,“相公什么时候能练好啊?” “再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莫凡堂道,“跑完后能歇一会儿,然后我再教他些拳脚套路,之后就可以睡觉了。” “那就一个时辰后吃宵夜。”方一勺将鸽子给了冬冬,道,“帮我杀了,把脏器挖出来血放尽,用热水褪毛。” “好嘞!”冬冬拿着鸽子就跑了。 方一勺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院子口正好有些灯光的地方,这样可以看到沈勇,也可以看见手上的活计。 莫凡堂好奇地凑过来看,见方一勺正剥松子呢,剥出来的松仁放到小碗里,就问,“一勺呀,吃松仁呀?” “一会儿做菜用。”方一勺一颗颗剥。 “你一会儿做什么?”老头好奇。 “乳鸽松,听说过没?”方一勺笑问。 莫凡堂赶紧摇头。 “也有做鹌鹑松的,不过鸽子比鹌鹑补。”方一勺给他解释,“将松仁过油浸熟,然后鸽子肉去骨剁碎,把松子仁和鸽子肉加上葱段儿、姜米、还有其他切碎了的菜粒放到一起,搁上少许酱翻炒。米饭闷熟出锅,葱粒放进热油锅里爆香,加上鸡蛋和米饭,一起做个蛋炒饭。起锅后,将蛋炒饭和刚刚炒得的鸽子松仁放在一起,加上少许香油拌。最后,用烫熟的白菜叶子包上拌好的饭做成饭包,就成了乳鸽松了。” 第50页 莫凡堂听得直咽唾沫,跳起来就催,“沈勇,傻小子你跑快些,还有四十圈,给我半个时辰跑完!” “啊?”沈勇边跑边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有些吃惊,这沈勇身体忒好了,这都跑了那么久了,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啊什么?”老头瞪他,“你媳妇儿在这儿等你呢,你不怕她冻着啊?” 沈勇眨眨眼,就见方一勺正笑眯眯坐在小板凳上剥松子呢,觉得夜风是挺冷,就点头,“哦,好!”然后加紧了步子,跑得更快了。 莫凡堂点头,“嗯……可造之材。” “对吧。”方一勺边剥松子边笑道,“我相公那是顶好的。” “呵。”莫凡堂蹲下瞅她,“看把你个丫头美的,夸相公脸都不红。”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忙。 老头给沈勇数着圈数,不多会儿,莫冬冬就回来了,告诉方一勺,“鸽子已经杀好了,放到厨房里头。” “好!”方一勺的松子也剥得了,拍拍手,拿着那一碗松子仁,转身进厨房烧菜去了。 莫冬冬看了看地上的一小堆松子壳,撇撇嘴,哼了一声。 “你干嘛?”莫凡堂不解地看他。 莫冬冬噘起嘴,道,“凭什么呀,那么好个媳妇儿便宜他沈勇了。” 莫凡堂哈哈大笑,道,“谁让你小呢,你若再大个十岁,不就能跟他抢了么。” “切。”莫冬冬坐到一旁的土堆上生闷气。 老头说话声音不低,沈勇正好跑到跟前,听了个清楚明白,心说……抢?!谁敢跟他抢他家娘子?!转念一想,得好好练功,这样子以后没人能跟他抢方一勺!想罢,跑得更快了。 “霍。”莫冬冬单手托着下巴道,“沈勇小子身体真棒啊,这样子还不累?” 莫凡堂嘿嘿笑着瞥他一眼,“都说了你还小,毛都没长齐,知道啥?” 莫冬冬跳起来又跟他师父干架。 沈勇跑到只剩下两圈的时候,就闻到了从后院传来的阵阵香味……三人的馋虫就爬出来了。 莫冬冬在一旁狠命催他,“快啊快啊!还两圈,饿死了!” 沈勇也是玩命跑,满眼都是方一勺捧着吃食笑眯眯端上来给他的样子……跑得都飞起来了。 方一勺刚刚将乳鸽松出锅,又拌了三大盘子凉面,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莫凡堂、沈勇和莫冬冬三人挤在门口不进不出地卡住了。 方一勺无奈摇头,将饭菜往桌上一放,道,“吃吧!” “咔嚓”一声,门框裂了…… 这乳鸽松塞进嘴里,才知道究竟有多好吃,乳鸽肉瘦,但是味鲜美,方一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那肉,又软有嫩、里头的其他菜都剁成泥了,和蛋炒饭、松仁一起送到嘴里,香糯软脆,好吃得几人都想把自个儿的舌头一起嚼劲肚子里去。 方一勺挺偏心,还给沈勇留了小灶,她将饭食分了四份,自己不吃,都塞沈勇嘴里了。 看的莫冬冬牙齿酸,一个劲啧啧,发誓以后也要找个方一勺那样的好媳妇儿! 莫凡堂在一旁笑他。 沈勇顶着大花脸,这几个时辰跑得他都快累死了,还好方一勺一顿宵夜补元气,立刻又活过来了。 吃晚饭歇了好一会儿,莫凡堂带着他上院子里头学拳脚招数去了。 冬冬帮着洗碗,毕竟不能白吃人的饭还要人刷碗。本想趁洗碗时和方一勺套套近乎,可是方一勺跑出去跟沈勇一起听莫凡堂教课了,恨得冬冬牙痒痒,边洗边念叨,“以后,也要找个厨子!也要找个姓方的闺女!” 沈勇虽然背书不行,但人极聪明,也好动,莫凡堂教他的招式很快就学会了不说,还举一反三呢。 老头甚是欣慰,教完一套拳,便让沈勇练习,自个儿则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沈勇直练到四更天,方一勺来催了,才回屋子里头洗漱睡觉。 泡进方一勺准备好的热水桶里头,沈勇舒服地喘了长长一口气。 方一勺给他洗头发,脸红红。 沈勇回头看见了,趴在浴桶壁上问,“娘子,要不要一起……哎呀。” 话没说完,方一勺泼了他一头水,举着瓢问,“你再说!”那样子凶巴巴,不过脸红彤彤的,还正经挺好看。 沈勇笑嘻嘻不说了,任方一勺给他洗头发。 练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等一个热水澡泡完了往床上一躺,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连翻个身都累。 方一勺给他揉肩膀,道,“这第一天练得也太狠了,以后每晚三更前睡,咱们又不去考武状元,练得差不多也就好了。” “不行……”沈勇两个眼皮打架,已经有些迷糊了。 “什么不行啊。”方一勺给他盖被子,道,“多练几天不也一样么,累病了怎么办?” “早点练好……”沈勇翻了个身,含含糊糊说,“咱俩就能早点……嗯……” 方一勺脸通红,用拳头砸了沈勇一下,不过他已经睡着了。 方一勺也躺下,靠着胳膊,侧脸盯着沈勇的脸看,伸手戳了戳沈勇高高的鼻梁,笑眯眯——他家相公就是好看! …… 次日清晨,沈勇就觉得天旋地转的……耳边方一勺的声音在叫,“相公相公,起床了。” 第51页 “嗯?”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酸了,昨儿个练得太狠了。 “起床了,我们去喝茶。”方一勺道,“晚了该赶不上了。” “茶?”沈勇不解地睁开眼睛,看眼前已经穿戴妥当的方一勺,就见她手上还拿着个小食盒。 沈勇有些心疼,昨晚上和自己一块儿睡下的,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便问,“起那么早?” “我们去城里的六味茶馆儿喝茶吧?” 沈勇觉也醒了,抬眼看方一勺,问,“去茶馆?喝你泡的茶不就好……” “不行!”方一勺拉他起来给他梳头,道,“六味茶馆有书听呀!” “听书?”沈勇更加不解了,好端端的听什么书?还非去茶馆听。 “你想听什么啊?”沈勇揉着肩膀边打哈欠,“三国还是岳飞啊?我花银子给你请老师傅来说?” “不行。”方一勺摇头,“一定得去六味茶馆。” 沈勇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方一勺有事,便也不再问了,片刻后,就听沈勇突然开口,“娘子啊。” “嗯?”方一勺催他,“你快穿衣服。” 沈勇抬眼看了看她,笑问,“你……给我梳头,扎个髻还盘起来做什么?” …… “哎呀……”方一勺一看也愣了,她给自己编头发编惯了,忘记沈勇是男的……不用盘起来,赶紧给他拆。 “嘿嘿。”沈勇笑,“第一次给男人梳头啊?” “去。”方一勺不搭理他,把他头发揉乱,“你自己梳!” 沈勇拽着她袖子不放,“你给梳,你就当粉丝或者米线那么摆弄吧,别忘了搁葱花。” 方一勺让他逗乐了,拆了他的发髻给他重新梳。 沈勇嗅了嗅旁边的食盒里头有香味,轻轻打开盖子一看,眯眼一笑,伸手拿出一个葱油花卷儿来,掰开,吃了一口,“嗯!”边往方一勺嘴里送另外半个。 梳完了头发,方一勺拉着沈勇,一人叼着一个花卷儿跑出家门,去六味茶馆,找那位名落孙山却据说很能干的文师父去了。 第20章 臭豆腐和乾坤肚 方一勺和沈勇去了东巷府的市集,兜兜转转,好容易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六味茶馆儿。 沈勇一肚子糊涂,只见这茶馆古朴,门框漆黑匾额陈旧,里头只零星几张桌子,客倒是满的…… 两人走进去,茶香怡人,门面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窗面儿强,正挨着城内一条小河,凭湖听风,也算雅致的,就是河对岸一洗马桶的大婶儿,让这雅致之中又添了那么点儿市井味道。就好像这香浓龙井味里参杂的,门口烧饼摊子上的油条味道。 方一勺拉着沈勇在茶馆里头转了转,就有拿着铜茶壶的伙计跑来问,“两位,找熟人还是喝茶?” “喝茶。”方一勺问他,“这里是有个说书的苍满云老爷子么?” “哦……说书的老云头啊,在后头的九曲桥上呢。”伙计给方一勺指路,“穿过后面的门廊子,有个九曲桥,那儿也有座能喝茶,老云头在那里说书,不过进去要每人给两个铜板,送一叠花生米,茶水另算。”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沈勇给银子,道,“我们上那儿听去。” “好嘞!”伙计搭着手巾在前面引路,伸手打帘子都拿着范儿,看样子是个好唱曲的。 帘子不厚,就是一层布加一层木珠帘儿,却是挡住了一片天地。 方一勺和沈勇走上帘子后头的九曲桥,就听到前头传来了隐约的说书声。 说书人嗓音干哑,不过听着倒也不别扭,正在念着垫场:幸得君王带笑看,莫偷安。 野心狼子也来看,漫拈酸。 悄眼盈盈恋所爱,尽盘亘。 却教说在别家欢,被他瞒。(1*) …… 方一勺和沈勇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找了个空桌坐下,抬眼看,就见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正在说书。 老头身形瘦高,微微有些水蛇腰,还有些驼背,远远看,像是打了三道弯,灰发灰须,瘦脸盘儿高鼻梁,年纪倒是比沈一博大了不少,得有个六十多吧,不过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挺俊的。 那老头正说得起劲呢,“……这人啊,念个书做个营生,能不能有显贵,都要看个时运。不是说有学问有力气,就必然能通达的。就算你天生一副富贵命,在时运没来的时候,也只能走背字儿。咱今儿个,咱们说说这杨贵妃……”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老头儿说的是隋唐呀,估计是安禄山进宫见贵妃的那个段子。 老头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细细道来,时不时还插上两句笑话,逗得茶客们哈哈大乐,又插两句品评的词儿,听得茶客们唏嘘。 方一勺暗中观察沈勇,就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心说,有门儿! 讲了有小半个时辰,苍满云讲到关键时候,就止了,来了个且听下回分解,弄得那些茶客意犹未尽,乖乖给银子还琢磨着明儿个再来。 老头则是捧着盘子挨桌收铜板。 收到方一勺他们这桌时,沈勇给了他一两钱的散银子。 老头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了看沈勇,笑道,“多谢少爷打赏。” 沈勇笑了笑,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溜溜达达走了。 方一勺想要叫住他,却被沈勇拉住了。 第52页 方一勺转脸看他,沈勇笑问,“唉,你老实说,这老爷子什么人啊?”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道,“你还挺精明呢,那是爹的同窗。” “霍。”沈勇有些吃惊,问,“同窗混那么惨啊?” “爹爹说他大才!”方一勺道,“还说他能教你学问。” 沈勇微微一愣,摸了摸下巴,“你……跟爹爹说了?” “唔。”方一勺拉住他的袖子,道,“老头像是要走了,我们去跟他说?” “等等。”沈勇按住方一勺,想了想,道,“别直接就说……咱们试试他。” “试?”方一勺不解。 “你想啊,谁知道他能不能干?咱们先跟着他看看再说。”沈勇道。 “跟踪他?”方一勺睁大了眼睛,“不好吧。” “唉,去看看再说!这人万一没能耐呢?到时候拜了师父还逃不掉!”说完,拉着方一勺偷偷跟着老头……出了茶馆儿。 苍满云随意地托着一双布鞋在街上瞎逛,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沈勇和方一勺远远跟着,就见老头先去酒楼买了一小坛子酒,边喝边惬意地接着逛。 “呵。”沈勇忍不住道,“他比爹可活得自在多了。” 方一勺也笑。 两人跟着老头来到了街市角落的一条小巷子外,就见老头晃悠进小巷子,拿出钥匙开锁,推开一扇小木门。 沈勇和方一勺偷眼瞧着。 “这里估计是老头的家吧?”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头。 “出来了!”沈勇一把拽过方一勺,躲到了墙后,继续看。 就见老头搬着张桌子往巷子外面走……两人赶紧闪到一旁的书画摊子旁,假装看书。 苍满云搬出了凳子椅子,还有一个卦番,往路边一坐,看来是摆摊算卦。 “算卦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瞅方一勺。 方一勺点点头,“听说,下午还去药王庙看病呢。” “呵……”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道,“这可新鲜,说书、算命野郎中……这还大才?” 方一勺噘噘嘴,“爹爹说的。” 沈勇正在皱眉,就听苍满云笑着问,“两位小朋友,跟了我一路,可是要算命?” 沈勇和方一勺下意识地对视做了个鬼脸——这老头还挺警醒呢。 方一勺低声问,“怎么办啊?” “怕什么?”沈勇道,“正好让他算算命!”说完,拉着方一勺过去。 沈勇往苍满云面前一坐,方一勺站在他一旁,好奇地看着老头桌子上的东西、一个龟壳、两枚铜板、一罐子竹签儿,还有两个弯月形的木块儿。 苍满云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笑问,“少爷想要算什么?” 沈勇想了想,道,“算我什么时候得贵子吧……哎呀。” 话没说完,辫子就让方一勺扯了一把。 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红着脸恶狠狠瞪他。 苍满云可是笑了,道,“少爷挺着急啊,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得贵子了?” 沈勇微微皱眉,回头对方一勺使眼色——看吧,一点儿不准! 方一勺也有些纳闷,对老头道,“谁说的?已经成亲了。” “成亲?”老头嘿嘿笑了笑,道,“这取的是亲,嫁的也是亲,巧是巧,可是亲非亲,对不对?” 沈勇听得云里雾里,方一勺可是心里咯噔一下,亲非亲?老头莫非知道自己是代替方瑶来嫁人的?“沈勇听不太明白苍满云说的是什么,不过貌似是说他和方一勺的亲事有什么问题,就有些恼怒,正色道,“老头,你算得不准,我成亲了!” “嘿嘿。”苍满云端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道,“莫急莫急,我也没说这亲事就不好,放心,此乃金玉良缘!” 沈勇听到金玉良缘四个字,心中一喜,看了方一勺一眼,方一勺脸上还是红红,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那……再问问前程。”沈勇又对老爷子说。 “行啊。”老头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东西,问,“小少爷要用哪个算?” “嗯……”沈勇看了看,伸手拿起竹签桶来,道,“就这个吧。” 苍满云点头,示意沈勇晃竹签桶,晃出一根竹签来就行。 沈勇以前跟他娘烧香也是求过签的,就拿着签筒,“哗哗哗”地晃了起来。 …… 啪嗒一声,落出了一根竹签儿来。 老头一看,略微吃惊,就见那竹签儿不是单独一根,而是两根叠在了一块掉出来的,似乎是粘在一起了。 “呵……”老头笑了笑,摇头,“小少爷命挺好啊。” “哦?”沈勇笑问,“何以见得?” “有贵人相伴左右,怎能不好?”老头儿拿起那两根竹签,发现是竹签上面毛了,豁开的竹线勾在一起,一晃就一起掉出来了。 “贵人?”沈勇挺好奇,“什么贵人?” “嘿嘿。”老头略带神秘地一笑,道,“这贵人啊,乃是你的命数,她在则你富贵,她失则你不顺,因此啊,要牢牢抓住。” 沈勇听了个一知半解,方一勺也苦思冥想,沈勇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么?那可得看紧了,会不会是莫凡堂老人家? “那贵人是谁?”沈勇有些不甘心地问。 “唉,天机不可泄露。”老头摆摆手,“以后你自然知道。” 第53页 沈勇觉得不太甘心,也没问出这老头究竟有才没才来,想了想,就又问,“那有没有劫难的?” 老头笑了笑,道,“人生谁无劫难?” “时运呢?”沈勇接着问。 “人生谁无时运?”老头接着喝酒。 “说了等于没说!”沈勇有些不满。 “这人生本来就是说了等于没说啊。”老头笑呵呵跟沈勇扯,“我若说你迟早会死,这也是说了等于没说,可你能说我说的不对?” 沈勇皱眉,心说,自己已经够能扯的了,没想到这老头比自己还能扯。 方一勺轻轻地拽了拽沈勇的袖子,道,“相公?” 沈勇刚想说话,却听苍满云突然问,“你是不是姓沈啊?” 沈勇一愣,抬头看他。 苍满云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和沈一博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那么像呢……果然是父子俩。” 沈勇有些吃惊,他爹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子? 苍满云笑着站起来,“一博早先就写信给我,问怎么能把你给管教好了,说你跟他年轻时候一样不长进。”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心说……不是吧?不是一直都说他爹从小规规矩矩,聪明过人勤学苦练的么? “来,上我院子里坐会儿。“苍满云带着两人往家走。 方一勺拉起性不甘情不愿的沈勇跟上。 进了院门,才发现四周几间房舍,中间一座小楼,楼里满满是书。 “好多书啊。”方一勺惊奇。 “唉,沈家媳妇儿,听说你饭菜做得好?”苍满云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好,你给我们做个中饭去行不?”苍满云问她。 方一勺立刻明白过来,苍满云有事情要和沈勇单独聊,就点头转身跑了。 沈勇站在院子里不说话,老头往院子中间的石头凳子上一坐,问,“怎么?想要学能耐?” 沈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要拜我为师?”老头问他。 沈勇似乎有些嫌弃,就问,“您老人家会的都不靠谱。” “哦?”苍满云倒是被逗乐了,就问,“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 沈勇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究竟想要干什么,就问,“那你觉得呢?你能教我些什么?” “呵呵。”苍满云点头,“好小子……自然是教你能耐。” “我跟着莫凡堂老爷子学功夫,那能看得出来,一招一式实打实,可我跟着您学什么?”沈勇问,“吟诗作赋我没兴趣,我以后也不会去说书算卦,更不会当土郎中……”沈勇叹气,“你说我这肚子空空,往里头填什么好呢?” “哈哈哈。”苍满云乐得哈哈大笑,道,“小子无知,不晓天高地广!” 沈勇微微皱眉,“那你说,我肚子里填什么?“老头朗声一笑,“傻小子,男人的肚子里,填的不是学文也不是酒菜。” “那是什么?”沈勇不解。 苍满云一挑眉,“乾坤!” 沈勇一愣。 “胸中有锦绣,腹内有乾坤。”苍满云一脸从容地道,“不用头上有金冠,不用身上着锦袍,天下之事,尽在掌握,运势命理,信手拈来。” 沈勇心动。 “小子,你媳妇不在,我不妨将刚刚算的那卦都告诉你。”苍满云忽然正色道,“不出一年,你媳妇儿必有大劫,你不救她,她就是个死。” 沈勇一惊。 “如何?”苍满云问,“学是不学?” “学!”沈勇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问,“我媳妇儿什么劫?” “嗯……说不好。”老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此劫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你……你可想好了,金玉良缘是好,一个不小心,可是亡命鸳鸯啊。” …… 方一勺到了后院的厨房,找了找,发现厨房里头就几个烧饼,还有一块肉,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鼻子好使,闻了闻,低头又找了起来,很快找到了缸里的臭豆腐和两个咸鸭蛋。 方一勺笑了笑,将肉剁碎了拼上咸鸭蛋的蛋白,加上葱花和姜丝拌好,炒成了香喷喷的肉酱,。 咸蛋黄直接放上锅子蒸熟。 臭豆腐捞出来洗净,将烧饼放到灶台里头烘燥,取出剖开。臭豆腐下锅油炸……哗啦啦一响,炸成了金黄色香酥松脆,捞起来夹进烧饼里头,倒上肉酱汁,然后再将蒸熟的咸蛋黄取出来,捣碎后碾成粉状洒在烧饼里头。 到了前院,就见沈勇和苍满云在石桌边对坐着,苍满云依然摇扇子喝酒,沈勇却是神情凝重。 方一勺将臭豆腐夹烧饼递过去给两人,挨着沈勇坐下,问,“相公,怎么了?” 沈勇转脸看她,脑袋里都是刚刚老头说的——一年之内,你媳妇儿必有大劫。 想到这里,沈勇一张口咬烧饼,边吃边道,“老头,吃完了咱们就开始,你让我学什么?” 老头嘿嘿笑着赞叹,“沈家媳妇儿,我吃了一辈子臭豆腐夹烧饼了,还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 方一勺笑了笑,就听沈勇道,“那是,我娘子厨艺天下第一。” 沈勇话音刚落,老头就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沈勇大笑,“老头,慢点儿吃,别一会儿把舌头也吃下去了。” 第54页 苍满云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中却是计较——原来,这大劫就出在厨艺天下第一上面么? 正在寻思,就听沈勇追问,“唉,老头,问你呢,接下来怎么学?” “简单。”老头笑呵呵回手一指自己的那一幢小藏书阁,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给我把这楼里的书都看了!” “咳咳……”沈勇一口肉酱直接就窜进肺管子里了,捶着胸口猛咳嗽。 方一勺给他拍背,边睁大了眼睛看老头,问,“这里有上千本书吧?怎么可能呀?” “怎么不可能?”老头一挑眉,道,“你爹科举前,一个月看了三千本书!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几个字吓住了不成?”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沈勇三两口将烧饼吃完了,用水往下送,道,“他能看一百,我就能看两百!” “好!”苍满云笑着点头,“你迟早比你老子有出息!” 沈勇奔楼里看书去了,方一勺左右看了看,赶紧跟上。 苍满云摇摇头,掐指算了算,笑着摇头,“老沈啊老沈,你这生的不是龙也不是虫,是个麒麟啊……哈哈。” 沈一博在家中啃着方一勺昨晚给他们做好的点心,惬意地看着书,就觉得……左耳朵怎么那么烫呢。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隋唐演义》第八十回安禄山入宫见妃子高力士沿街觅状元——右调《太平时》 第21章 一品饺和金镯子 自从拜了两个师父之后,沈勇就开始变得很忙碌。 每日早晨吃了方一勺做的点心,沈勇就要赶到城里苍满云的藏书阁看书。 一天两百本,这书看得,真跟打仗似的。 方一勺一本本帮着沈勇挑,沈勇一页页地翻,起先就跟囫囵吞枣似的什么都没学会。方一勺问他今日看了些什么,沈勇只能说出个书名,和那么几句印象特别深的。 但是渐渐地,沈勇似乎适应了,书上的那些个字儿也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边看,他还边琢磨书中说的东西。 方一勺每日陪着沈勇,除了做一日三餐,就是看书练功。 沈勇不舍得她熬夜做宵夜第二天还要起早,宁可晚上饿着,也让方一勺早些睡。 只是这样子半个月下来,方一勺就发现沈勇瘦了一圈儿,虽说身上变得硬邦邦结实了不少,但她还是心疼。 于是,每日睡到半夜她都醒,给沈勇做吃的。 莫冬冬也跟着沈勇一起学功夫,起先他没觉得沈勇怎么厉害,但是只练了几天,冬冬就累得受不了了,不禁暗自赞叹,沈勇对自己真够狠的啊! 莫凡堂对沈勇的聪明和能吃苦非常满意,时常扇着扇子问莫冬冬,“唉,知道怎么看一个人以后有没有出息么?” 莫冬冬摇头。 “就看他肯不肯让自己吃苦!”莫凡堂一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谁都会说,但不见得谁都会做!” 莫冬冬皱皱鼻子,哭丧着脸问他,“你是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 莫凡堂哈哈大笑,“谁无缘无故自愿去吃苦啊?当然是有所求的!” “那沈勇小痞子求啥?”莫冬冬好奇地问。 “嘿嘿……”莫凡堂只是一笑,看了眼在一旁陪沈勇练功的方一勺。 …… 忙碌的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沈勇看完了两千本书,功夫也练好了基础,还学会了三套拳,身体也够结实,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这一天,苍满云对沈勇道,“该看的书基本看完了,你先休息两天缓一缓,后天再上我这儿来,我们开始第二步。” 沈勇赶紧点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这回该带方一勺回去住两天,好好歇歇。 从苍满云家出来后,趁着天还早,沈勇带着方一勺去集市。 他省下了两个月的月钱没花,准备给方一勺买个金镯子。 方一勺听后自然是高兴的,挽着沈勇的胳膊一起上街,边问,“相公,中午想吃些什么?” “吃饺子吧?”沈勇高兴,“我突然想吃饺子。” “饺子啊。”方一勺一笑,“我有拿手的一品饺!” “一品饺?”沈勇好奇,问,“一品大员吃的饺子?”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这一品饺啊,就是饺子里头的宰相爷,肚囊宽敞,好东西多!” 沈勇听得来劲,就问,“那具体是怎么样?” “这一品饺就是饺子大荟萃。”方一勺笑眯眯道,“我最拿手的有几十种饺子呢,今日都做了,放到一起吃,像是海米鲜蛋饺、韭菜粉丝饺、百合虾仁饺、微辣酸菜饺、鲅鱼煎饺、三鲜水饺、甜辣煎饺、猪肉水饺、鲜扇贝饺、菊花蛋饺、冰花煎饺、酥油饺、香芹饺、萝卜鸡肉饺、荠菜水饺、翡翠炒饺、猪肉豇豆饺、香酥煎饺、冬瓜羊肉饺、香菇酱肉蒸饺、麻辣豆腐饺……” 方一勺报菜名儿报得高兴,沈勇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赶忙道,“打住打住,馋死我了,不许报了,咱们快买了回去做!” “嗯。”方一勺一笑,“要买好些肉呢。” 大概是日头比较高,天也亮,沈勇就觉得方一勺那一笑有些晃眼,晃得他晕晕乎乎,拉着他媳妇儿的手,悠哉哉地往前走,好不畅快。 两人先去了金铺,金铺的掌柜的见沈勇今日拉着自家娘子一块儿来了,而方一勺就戴着那枚金钗,便会心一笑。 第55页 “少奶奶就是贵气。”那掌柜的嘴甜,凑上去道,“这金钗也就少奶奶戴着合适。”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明白了过来,问,“这钗是掌柜的这儿卖的?” “对啊。”掌柜的笑呵呵道,“二十两银子呢,沈少爷连价儿都没还,给少奶奶戴的,就该买最好的!” 掌柜的原本是想为沈勇长长脸,这小媳妇儿若是知道自家相公为了她出手大方,必然是高兴的。 沈勇也觉得挺有面子,不料想,方一勺听到之后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那掌柜的问,“什么?一支金钗你卖二十两银子啊?” “呃……”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不算贵了!” “谁说的!”方一勺很是心疼,“二十两银子有多大一块儿呢?你这跟金钗才多少重?糊弄人。” “呵呵……”掌柜的擦汗,心说,这小媳妇儿够精明的啊。 沈勇拉了拉方一勺,道,“算了,买都买了。”边对掌柜的道,“我今天想买个金镯子。” “哦!”掌柜的赶紧点头,“有新货有新货!”说完,进去里间拿。 方一勺道,“相公,待会儿我非好好杀杀他价不可!把上次的补回来。”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其实……二十两也不算贵。” “怎么不算贵?”方一勺认真道,“我以前卖馄饨,三个铜板才一碗,还要扣去本钱,卖一碗挣不到一个铜板,这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上好久了!爹爹的俸禄来得不易,不好这样花!” 这话沈勇似乎以前听他娘讲起过,不过方一勺讲起来更入耳一点,赶紧点头。 方一勺还是觉得不合算,那个金钗原来那么贵呢?!难怪沈勇后来大半个月都没买东西,月钱都用里头了。 “来啦。”这时候,掌柜的捧着一个托盘出来,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各色锦盒,“两位随便挑,这可是上好的金镯子,京城里来的名贵货,朝里头的妃子们都戴这样的。” 沈勇拉着方一勺过去挑,就见这些金镯果然雕工精细,有龙凤镯、牡丹镯、百花镯、八宝镶玉镯、攒珠彩金镯、镂空金丝镯……五花八门。 沈勇微微皱眉,他一个个地看,“都不好看,老气,富贵得有些傻。” 掌柜的直乐,道,“沈少爷好高的眼啊,这些算是好的了。” “掌柜的,这一个多少银子?”方一勺拿起其中一个金色龙凤镯问。 沈勇瞧了一眼,这镯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样式太富贵了些,不适合姑娘家戴,倒是挺适合老太太的。但是他也没多问,只要方一勺喜欢就行。 “哦……这个四十两!”掌柜的笑呵呵道。 “啊?”方一勺皱皱眉,“这些金子顶多就值二十两。” “嘿嘿!”掌柜的笑着道,“金子是只有二十两,可这一龙一凤的雕工,也要二十两呢!” 方一勺放下,有拿起另外一个百花镯子,“那这个呢?” “嘿嘿,三十两!”掌柜的笑。 “这个也顶多二十两?”方一勺道。 “主要是做工呀。”掌柜的笑呵呵地道,“这百花可不就十两呢么。” “哦,那……这个呢?”方一勺伸手,指了指一个光溜溜,没有什么镂刻但是很实在的金镯子,问。 “哦,这个二十两,这个金料子足啊!” “这样啊……”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笑问,这个龙凤的镯子,龙凤的做工就要二十两啊,那一只凤凰的做工是十两了?““对”掌柜的点头 “这个百花镯,百花也是十两?”方一勺看了看,接着问,“也就是说,要一半的白花儿,就是五两?” “对。”掌柜的继续点头。 “这纯金没雕花的,要一半重,就是十两?” “是。”掌柜的一直笑呵呵。 “那我要这龙凤镯半个做工,百花镯半个做工、纯金镯子半份的金子。”方一勺笑眯眯道。“二十五两。” “半……半个?”掌柜的有些糊涂了。 “嗯。”方一勺点头,“这龙凤镯子,我只要那只凤的做工,十两。百花镯子,只要这一半儿百花的做工,五两,然后纯金镯子太大了,我要它一半,十两。”方一勺笑眯眯道。 “嘶……”掌柜的急得抓耳挠腮,觉得方一勺没算错,但是又觉得自己亏了,“这个么……” “相公,给银子,我们定下了,要一只团花彩凤镯。”方一勺笑道。 沈勇也让方一勺搞糊涂了,本来打算花四十两银子买一个呢,没想到还省下十五两。 “少奶奶。”掌柜的赶紧摆手,“我……我算错了!” “怎么?”方一勺问他,“哪里错了?” “哦……”掌柜的赶紧道,“算错啦!这龙凤镯子,凤凰雕工要十五两,那百花图案,一半的百花也要八两呢。” “这样啊。”方一勺点点头,道,“那行啊,我不要凤凰了,要那条龙,五两,再要另外一半的百花,二两!总共十八两,团花金龙镯。” “我……”掌柜的好险咬到自己的舌头。 沈勇在一旁已经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掌柜的最后道,“那个……龙也是十五两,另一半的百花也是十两啊。” “哦,”方一勺点头,道,“那好啊,你那龙凤镯子除去龙和凤的做工三十两,那也就是说,金子十两,百花镯子也去掉刀工,留下的金镯子还是十两,纯金的镯子是二十两,我花四十两,买你这三个金镯子,不要雕工,你给我打个大的,实在富贵镯。” 第56页 “呵……”掌柜的抽了一口冷气,好险没厥过去。 半晌,掌柜的受不住了,摇摇头道,“我的少奶奶,您也太能还价钱了。” 方一勺看了看掌柜的,问,“掌柜的,爽快些呀,三种法子,你挑哪种卖?” …… “唉,挑哪个我都得赔本儿啊。”掌柜的叹气,道,“上次那金钗啊,我是卖贵了些,这样吧,您也别折腾我了,三十两银子,我给您个好东西。”说玩,掌柜的转身到了里间,拿出一个黑色的檀木匣子来。 匣子打开……就见里头有一只金灿灿的雕花镯子……花样虽然不是很繁复,但是看起来极其名贵精致。也是梅花图案,和方一勺头上那只金钗正好凑成一套,又贵气,又大方。 方一勺一眼就喜欢上了。 “怎么样少奶奶?”掌柜的笑,“三十两,这可是我赔本的价钱了,加上您头上那支钗,总共五十两,一个铜板我都没多挣您!” 方一勺有些犹豫,三十两呢。 “买了。”沈勇看着那镯子就喜欢,伸手拿起来,拉起方一勺的手,捋起袖子给她戴上,满意地点头。 方一勺胳膊白,戴了这一枚金镯子,煞是好看,富贵又雅致,说不出的合适。 沈勇爽快地掏银子,掌柜的称了银子后,还要找三两,方一勺却道,“掌柜的……你这梅花图案的金饰,都是配套的呀?” “对啊!”掌柜的笑着点头。 “那……有耳坠子没?” “有!”掌柜的道,“正好还有一对耳坠子,边说,边拿了出来。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过来看了看,道,“这样吧,三两银子别找了,送这对坠子给我吧。” “呵……”掌柜的又一口冷气抽回去,道,“这不行啊少奶奶,这一对耳坠子十两呢……”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又将头上的钗拿下来,道,“那我要四十两,买你那三个镯子不要雕工,这钗你也退掉,我拿二十两手工费找工匠重新打一套新的去,我还省十两呢,说不定还能多个戒指。” 沈勇就看到掌柜的嘴角直抽。 …… 最后,两人从金铺出来的时候,方一勺头上戴了梅花金钗,手上有梅花镯,耳垂上挂着梅花耳坠,还给沈勇要了一个碧玉貔貅的腰饰,总共只花了三十两。 掌柜的哭丧着脸送两人出来,心里琢磨……这丫头以后了不得啊,这要是干买卖谁能算得过她?! 喜滋滋的方一勺挽着沈勇去买了食材回府衙……到了府门口,却看见围了好些人,都仰着脸看墙上的皇榜。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问。 沈勇皱眉,“估计是出事儿了,寻人或者悬赏捉拿犯人。” 方一勺也凑个上去看了看,就见一排有好几张皇榜,她离得远看不到上面的字,却见榜上的画像,竟然都是小孩子。 “出什么事了?”方一勺问一个看热闹的老汉。 “唉……作孽啊,最近东巷府开始丢孩子了!” “丢孩子?”方一勺皱眉,“多大的孩子啊?” “六七岁、十来岁的都有。”老汉摇摇头,道,“前前后后不到三个月,已经丢了五六个了,这不,衙门找呢。” “娘子,进去吧。”沈勇拉了拉方一勺,边往里走边低声道,“前两天听沈杰说了,据说周边好几个州城都有丢孩子的,这案子都惊动宫里了。” 方一勺跟着沈勇进屋,两人先去书房见沈一博。 沈一博桌上一大堆卷宗,沈杰、师爷还有好些衙役捕快都在忙,一个个脸色严峻。 方一勺和沈勇没敢打扰,去给沈夫人问了安,就到厨房做吃的了。 沈勇最近身手练得好了,力气也大,帮着方一勺揉面。 方一勺边准备馅儿,边道,“相公,你说,那些偷啊盗啊的,有些是侠客劫富济贫,也有些是实在穷困得活不下去了铤而走险,很多都情有可原,可唯独这拐子,太可恶。” “可不是。”沈勇将面团揉来揉去,道,“六七岁的孩子都不小了,被拐走了必然还记得自个儿的亲身爹娘,生离死别的,那些个拐儿不是人。” “嗯。”方一勺点头,开始包饺子。 …… “哎呀。”方一勺边下饺子,边道,“冬冬岁数是不是差不多啊?又是个小胖墩怪可爱的,没事还老往外面野,得看着他些啊,被拐跑了师父可得哭死了。” “呵……”沈勇直摇头,道,“就那小霸王,谁能拐走他啊,别被他拐了才好呢!” 方一勺想了想,也笑。 两人将饺子做得了,沈勇捧着碗边吃边赞,“好吃!” 见方一勺挽着袖子,白白的胳膊上一只金镯,沈勇心痒痒,凑过去问,“娘子,给亲一口?” 方一勺脸红红用饺子堵他嘴巴。 正在笑闹,就听外头喧哗。 “怎么了?”沈勇好奇,和方一勺一起走到院门口看,只见一个衙役跑向沈一博的书房,嘴里嚷嚷,“老爷老爷,了不得了,又丢了两个孩儿,这回都是女娃,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也拐啊?”方一勺睁大了眼睛,道,“那就不是孩儿了,他们是绑人吧!” 沈勇想了想,赶着吃了几口,吃得猛了,噎得直捶胸口。 “慢慢吃,急什么?”方一勺给他捶捶。 第57页 “吃完了,咱们出门找人问问。”沈勇道,“指不定能问到些线索。” “问谁?”方一勺不解 “唉,你忘了?”沈勇笑,“我以前狐朋狗友多了去了,拐孩子这种手段,人不多办不了!没有不透风的墙!” 方一勺连连点头,“有理!”拉着沈勇就要出门,却听沈勇道,“唉,再等等。” “怎么?”方一勺回头看他。 沈勇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我再去吃三碗饺子咱们再走!”说完,奔回厨房里去捞饺子了。 …… 第22章 豆打豆和老道士 吃了三碗饺子,沈勇神采奕奕地拉着方一勺上街转悠去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的腰围,又伸手摸了摸,问,“相公,最近好像比以前能吃。” 沈勇笑眯眯看她,问,“好不好摸?” 方一勺脸微红,有些埋怨地瞄他,沈勇收起玩笑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嗯,最近大概练得狠了,一下子饭量大了不少,不过倒是没胖。” 方一勺点点头,手拉着手跟着沈勇在街上闲逛,问,“你说找朋友问?去找谁?” “嗯……三个地方可以选,赌坊、娼寮戏园子。”沈勇说完,就见方一勺脸色不善,立刻道,“那去戏园子吧。” 方一勺觉得还能接受一些,就点点头,跟着沈勇一起往南街的吉祥戏园子走去。 “戏园子里头会有人知道么?”方一勺好奇问,“莫非那人贩子还去听戏?” 沈勇扯着她的手指晃荡着胳膊,道,“管他呢,反正那里的人人头广,天南海北的事情大多知道些,戏班子么,都是流动的……三两头就换个地方,经历多。” “戏班子是轮换的?”方一勺似乎挺吃惊,“吉祥戏园子里头,不是自己养人唱的?” “怎么可能。”沈勇笑道,“一个人这一辈子才能会几段戏文啊?再说了,常看一个角儿,人总有个腻烦的时候。所以说戏班子大多都只会一段两段,然后各个州城府县转悠过去,一年后研究第二套戏,再从头来过……这样大伙儿能看到新鲜的,戏班子也能挣得钱。” “哦。”方一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丫头,你能唱戏不?”沈勇突然想到了,问方一勺,“你娘多少应该会些吧?” “嗯。”方一勺也没在意,点头,“我娘昆山腔唱得可好呢,我也会几句惊梦……夫婿坐黄堂,娇娃立绣窗。怪他裙衩上,花鸟绣双双。”说着,边轻哼起了小曲儿。 沈勇失笑,“你一个女娃,声音那么嫩怎么唱老旦的词儿?” 方一勺笑了笑,“嗯……不知道,我娘就喜欢唱那老旦的词,说那美人旦角儿多少都有些傻气。” 沈勇被她逗得直乐,问,“你怎么不跟你娘多学些?女孩儿学唱曲儿还是比学做菜靠谱的吧?” 方一勺摇头,“嗯……我娘说,这人世间最苦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勾栏戏园,还有一个就是妓馆娼寮,辛苦不说吧,还被人不当人,特别是女孩儿,不好看的其实比好看的命好。” 沈勇听后,伸手摸了摸方一勺的脑袋。 “啊……头发弄乱了!”方一勺赶紧去护住头发,小心把钗和头花插正。 沈勇坏笑,“你不说女孩儿难看些好命么,怎么还紧着想要好看呢?”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做出些凶相来。 沈勇还是腆着脸笑给她看。 到了吉祥戏园子的门口,就听到里头鼓乐声响,还有叫好声,看来是有戏班子正在唱曲儿了。 “听着不像是曲子,倒像是打鼓的。”方一勺牵着方一勺进门,就有人来拦,是戏园子的伙计,“呦,这不是沈公子么,老久没来了?这位是少奶奶吧?” 方一勺笑了笑,看沈勇。 沈勇就怕这伙计胡说八道把自己过去那点儿事都说出来,赶紧问他,“唉,里头唱什么戏呢?” “哦,这是凤翔会馆的人玩杂耍呢,人梯,少爷要看么?还有座儿。” “杂耍班的不上大街去,上戏园子里头来做什么?”沈勇颇有些吃惊。 “最近街上不太平,杂耍班子都不敢去了。”伙计叹了口气,道,“那凤翔会馆的馆主和我们掌柜的是朋友,所以就借戏园子来演了。” “街上为什么不太平?”沈勇不解。 “你们不知道啊?”伙计有些意外,道,“前阵子丢的小孩儿,好多都是因为和大人上街,看到戏班子了凑热闹……然后大人一个没看紧就丢了。最后那些大人们没地方撒气,都找戏班子索命来了……所以好些戏班子最近都混不下去了。” “有这等事?”沈勇吃惊,“那么多人,大马路上拐孩子?还是家大人带在身边的时候?” “可不是,所以说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孩子千万别带出来!”伙计直摇头。 “我们还去不去看?”方一勺问沈勇。 沈勇皱皱眉,道,“杂耍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看杂耍的大多是粗鲁的男人,走,咱们去别的地方接着逛?” “嗯。”方一勺点头,和沈勇出了戏园子,刚想往前走,就看到一队衙役匆匆过去,带头的那个正好是沈杰,后头还有好多百姓跟着去看热闹。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拉住一个急匆匆的大叔问,“大叔,这是干什么去?” 第58页 “找到尸体了!”那大叔道,“听说就是那俩十三岁的女娃。”说完,急着跑去看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皱起了眉头。 “头一回听说死人。”沈勇有些不解,问,“之前别的州城不也说小孩儿丢了么?可是丢了的小孩儿大多都是被卖掉的,怎么会有死了的?” “会不会是孩子大了不听话,还反抗,所以情急之下就杀了?”方一勺问,“那就罪过了。” “这么可恶?!”沈勇摇摇头,问,“我们去看么?” 方一勺点头,两人就跟着人流跑了过去。 衙役们来到了城门外的一条河边,围拢到河滩,然后就被大批看热闹的人围死了,沈勇个子高,蹦了几下看了个差不离儿。 方一勺个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干着急,就问沈勇,“相公,看到什么了没?” 沈勇点头,“有俩丫头躺在那儿呢,像是死了的。” 方一勺皱起了眉头,轻轻叹气,“不想要就把孩子放了不行么,干嘛一定要杀人啊。” “都是些亡命徒。”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们要不然回去吧,一会儿倒是能问问沈杰,在这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答应。 此时,周围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勇将方一勺拉到身前,双手护在她左右,带着她往外走。 方一勺虽然见孩子死了心里挺沉,但是还是觉得暖融融。 沈勇护着她好不容易跑出了人群,赶紧就往城门的方向走。 没走出几步,方一勺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沈勇回头看她。 只见方一勺盯着远处的小树林子看着。 沈勇也望过去,就见小树林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便更不解起来,“娘子,你看什么?” “相公,那里有一株乌豆!”方一勺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了进去。 沈勇赶紧跟过去。 方一勺在林子旁边蹲下,伸手轻摸一颗大概半人高的小树苗,这树苗枝杈甚多,根部长了好些豆荚。 “乌豆?”沈勇也蹲下来瞅了瞅,问,“什么东西?” “嗯……你见过红豆、青豆、黄豆、蚕豆吧?”方一勺笑问,“乌豆也和它们一样,就是少见一些罢了。”说着,他伸手采下一个豆荚,道,“这是野乌豆,不止好吃还大补。” “当真?”沈勇一听到方一勺说吃这个字,立马就来了精神,问,“能怎么吃?” “嗯……我会煮豆打豆,想不想吃?”方一勺问。 “吃!”沈勇一听到菜名就觉得有意思,赶紧点头。 “那我们把豆子采回去?”方一勺边说,边剥开差不多已经风干了的豆荚,果然,里头一颗颗和红豆差不多大小的黑色豆子。 “哦,难怪叫乌豆了,果然乌漆抹黑啊。”沈勇边说,边撩起衣服的下摆,用双手撑成一个兜,道,“娘子,放这里头,我给你接着。” …… 方一勺将这一棵上的乌豆荚都采完了之后,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一把小剪子来,仔细地将那小树的枝杈都剪了。 “这是干什么?”沈勇不解。 “这样明年才能长得肥,多结豆荚。”方一勺边说,边往林子里看,“这一棵不够,再往里走走吧。”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 沈勇赶紧将衣裳前摆收起来,一手抓着,另一只手拉住方一勺,道,“我走前头,小心有蛇。” “对啊。”方一勺也拉住了沈勇,道,“要是有蛇呢,还是别进去了。” “那豆子不够,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不行。” ……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就听到有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哎呦,小夫妻够恩爱的啊,不过这拉拉扯扯的事情回家去做么,别大庭广众的。” 方一勺脸一红,松了手,沈勇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啊……谁说话? “在这儿呢,这儿呢!”说话的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抬起头,就看到在他们头顶的一棵大树树干上,斜靠着一个道士,邋里邋遢的,一头花白头发,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不过脸色红润,正对着两人笑。 “啊!”方一勺突然叫了一声,惊了沈勇一跳,问,“怎么了?” “相公,他就是教我功夫的老道士!”方一勺赶紧说。 “呵呵。小丫头记性不错啊,你可是长大了不少啊。”那老道士笑着就从树上往下爬,刚到一半儿就一脚踩空……直接掉了下来。 沈勇赶紧去接,心里还想,这么大年纪了爬什么树啊?! 可是还没等他跑到树下,就见那老头跟片儿树叶子似的,在空中打了个晃……轻飘飘掉到了方一勺的身边,站稳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沈勇现在已经不是愣小子了,他一看到老道刚刚那一招,就知道,这人功夫比莫凡堂还高呢! “这里头还有几棵乌豆树……我可是都采了!”说着,他将手里满满一袋子乌豆都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了,打开一看,就见真是一满兜,心中纳闷,这老头是会算啊还是怎么的,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来,又肯定会采乌豆么?” 想到这里,沈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他和方一勺采的那棵乌豆苗子,立刻看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第59页 那棵苗子四周围都没有其他的乌豆,而且地上的泥土还都是新鲜的,杂草也被翻过,显然是新种下的,换句话说,这豆苗子是特意种在这里,为了引他和方一勺来?! 老道看到了沈勇怀疑的眼神,笑道,“呵……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沈勇皱着眉头问,“老爷子是何人?” “这个就不用问啦……对了丫头,我馋得紧,给老头儿我做几个好菜呗。”老道笑呵呵求方一勺。 “好啊!”方一勺爽利地点头,“去家里吃吧?我去买些好菜!” “嗯……你们先回去做,我天黑了来,你们也别跟别人说,我不想惊动别人。” 方一勺点头,道,“那老爷子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也去沈府院子坐坐么?” “不用不用。”老头嘿嘿笑了笑,道,“我去给你们弄些见面礼去,总不好空手白吃饭啊……哈哈。”说完,转身一闪,没影了。 “娘子……”沈勇低声问,“这人有些可疑啊,为什么不让沈府的人知道?!” “他是这样子的,当年教我功夫的时候,都不肯让我爹知道!”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肩膀,道,“不过啊,相由心生,我觉得老头肯定不是坏人,走!”说着,拉了沈勇一把,“我们去做豆打豆!” 沈勇虽然怀疑,但觉得也对,老头功夫那么高,要对他们不利,也不用费这一番功夫回去时经过集市,方一勺买了一堆食材,沈勇差点没被她乐死,就见她买的都是豆子,红豆、白豆、绿豆、青豆、黄豆、芸豆、扁豆、豌豆……买了一大篮子的豆儿。 “娘子,买那么多都干嘛?”沈勇忍不住问,“那么多豆子?吃了非放屁不可呀。” “去。”方一勺认真道,“豆打豆么,自然要很多豆!” 沈勇点头,“我算明白了,就是豆子大会!” 方一勺笑,也不反驳他,又买了鸡和鱼,还有一些其他的食材,挽着沈勇一起回府衙,点灶煮饭。 方一勺先将豆子都拼到了一起,放到一个小水缸里头,倒满了水,对沈勇道,“相公,洗豆子。” “怎么洗?”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看了看水中的豆子,拿出一跟木棍给沈勇,道“狠狠撵,都弄得又软又烂的就行了。” “哦!”沈勇按照方一勺说的,将坛子放到地上,拿起木棍狠狠捣,又是搅又是撵。 一旁,方一勺烧热油锅,做其他的菜。 那些豆子挺硬,但是浸在水中,又加上沈勇紧一阵捣鼓,最后,好些皮子都掉了,水也由清澈变成了粉白色。 “娘子,怎么样了?”沈勇问。 方一勺蹲下,伸手进坛里捞起一些豆儿看看,点头,“差不多了,将汤都沥出来放道小盆里,然后豆子也放到小盆子里。” “好嘞!”沈勇照办,就看到方一勺将土鸡和鲫鱼放到了一个砂锅里头,煲汤。 沈勇惊奇,“娘子,鸡和鱼一起吃啊?” 方一勺一挑眉,“不懂了吧?这就叫肉鱼飘香。”边说,边舀出几勺豆子放到锅子里头一起炖。 没多久,香味出来了,真的挺特别。 随后,方一勺用洗豆子的水洗了米,闷饭。 接着就开始炒菜,总共八个菜,四荤四素,四冷四热。分别是,酸辣土豆丝凉拌金针菇、蒜泥芝麻五香干、花雕芙蓉醉鸡卷、红油肚丝拌凤爪、腰果香芹炒虾仁、蜜汁排骨跑荷藕、普洱南瓜豆腐卷儿、雪菜尖椒油焖笋。菜都炒完后,方一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老大的盘子,搁在笼屉里。她将那差不多汤都炖干了的鸡鱼煲倒出来,放在正中间,然后又将其他的八个炒菜放到周围,拼成了一个大拼盘。最后又将那些豆子都舀出来,填在角落里头将那些菜都隔开,再让沈勇捧着笼屉上锅蒸。 半个时辰之后,沈勇就觉得异香扑鼻,这种香味,他可是从来没闻到过。 方一勺看看差不多了,就切了一大碗的葱花,走到灶边,锅盖子一掀……往里头洒了一圈儿,对沈勇一笑,“相公,尝尝,豆豆斗鲜,豆打豆!” “呵呵……来得刚刚是时候啊!” 这时候,从厨房外头,老道士笑着走了进来,先凑到笼屉旁边闻了闻,啧啧两声。 方一勺递过一双筷子给他,“老爷子,尝尝?” “慢来慢来。”老道摆摆手,道,“这礼尚往来,我要先送了礼,才敢心安理得吃东西呢!”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过一看……就见是一枚银百锁,还很新,四周是团花,背面九华山,正面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这是给孩子戴的百锁吧?”方一勺凑过去看。 沈勇笑着收起来,道,“老爷子有心思呀,我们正准备生个娃娃。” 说得方一勺脸红,却听老头道,“这可不是给你俩的。” “那你送我做什么?”沈勇不解。 老道嘿嘿笑了笑,伸手,从锅中夹起一块鸡肉塞到嘴里,一脸赞叹地道,“这百锁里头,可有好几桩人命官司呢。” 第23章 蹄肉馍和长命锁 “这锁跟人命官司有关系?”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吃惊,拿着锁好一番端详。 “这……什么人命官司啊?”方一勺问老道。 老道已经趴在灶台边,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嘴里不住夸奖,“嗯……又软又糯,味道都混到一起去了!高啊!” 第60页 “唉,老爷子,咱说完再吃吧。”沈勇拍拍他,“这锁和人命官司有什么关系?” 老道塞得满嘴都是吃食,摆手,“等等……吃饱再说!” 沈勇见老道一个人吃了快小半儿了,赶紧也拿筷子上前,什么都能落下,吃不能落下,不然对不起自家媳妇儿。 方一勺在后头看着两人边吃边碰杯,无奈嘀咕了一句——两个都是饭桶。 不多久,盆子见底了,老道也吃饱了,边打嗝边剔牙。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吃得畅快,所以说么,人生苦短,该对自己好的时候一定要对自个儿好。” 沈勇瞄了瞄他的白胡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不短了……” 老道一脚踹过去。 沈勇赶紧避开,老道一挑眉,拿手指头点了点他,“好小子啊,有两下子……来,老道今天跟你练练!”说完,一跃到了院子里头,追着沈勇就去了。 沈勇这几天只是跟莫凡堂学了些皮毛而已,但是仗着他身法灵活反应也快,左躲右闪将老头打过来的那些拳脚全部避过。 老道笑着道,“小子,下盘挺稳啊,看来没少练基本功。” 沈勇得意,一挑眉,“那是……” 话没说完,老道矮身一脚扫来,“跟高手过招还敢走神儿?留神了!” 沈勇惊了一跳,眼看躲不过,他也机灵,一个侧翻,单手着地翻到了一旁,双脚还没着地,灵机一动,去踩那老道的腿。 “嚯!”老道点头,“够活的!”他就势勾起脚尖,沈勇眼看着要踩上去了,一想不对!这老道别是有什么埋伏,就双腿一分,避开那老头的脚尖,刚站稳,沈勇错开一步抬脚就踹。 老道哈哈笑着一收势,单手挡住沈勇踢到耳边的脚,另一只脚拿勾起的脚尖去勾沈勇着力的那条腿。 沈勇就两条腿,一条在上面踢着,另一条被老爷子一勾,可不就仰天摔下去了么。往后倒的时候,沈勇一想有些不甘心,就学着刚刚老爷子的样子往回一勾,勾住了老道儿的后脖颈。 老道往前一松倾身,沈勇趁机缓口气,双手往后一背,撑住了身体,另一只脚去飞踹老道的膝盖。 老道弯着身子呢,所以膝盖是直着的,沈勇这一下踹上来,老头也没法躲,只好用双手挡,沈勇趁机一个翻身起来了,出拳就打。 老头闪开,哈哈大笑,“小混蛋,你怎么出招不按拳谱来?” “我又不是木头人!”沈勇回身又一拳,道,“拳谱说啥我就是啥啊?才没那么傻!” “机灵是好,不过啊,这拳谱还是有用的!”老头笑着往后一退,侧身一闪没影了。 沈勇一愣神的功夫,老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拿脚尖在沈勇胸前一点。 沈勇一惊,退开一步,就看到胸口的衣服上面出现了一个鞋底印,赶紧伸手拍了拍,道,“哇!老爷子,你手脚够快的啊。” “刚刚那一脚要是踹实在了,你小子可非死即伤啊。”老头得意地提醒。 沈勇皱了皱鼻子,拍着衣裳有些不服,“再来!” “不来了,就吃了一顿饭,哪儿那么多力气来啊,别浪费了你媳妇的好手艺。”老头耍赖坐到桌边,道,“反正你输了,输了呀输了,输给一个糟老头。” “你……”沈勇见他一个老头子耍无赖,又气又没招。 方一勺从厨房里头拿出了一大盘子桑椹来,这是她前几天买来准备酿桑椹酒用的已经熟透,很甜。 方一勺拿井水浸了,沥干,插上小竹签儿,端到石桌边放下,道,“别打了,刚吃过饭,也不怕岔气啊?来吃。” 沈勇现在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只要方一勺嘴里说出那个“吃”字,他就立马饿,赶紧过来,方一勺坐在他身边,用竹签插桑椹给他吃。 老道也过来了,啧啧两声,道,“桑椹啊,这果子我经常吃,没劲不吃了!” “那您想吃啥?”方一勺笑眯眯问,“我给您买去。” “嘿嘿。”老爷子对方一勺笑,“小丫头就是贴心啊。” “现在不是小丫头了。”沈勇白了那老道一眼,“那是我媳妇儿。” 方一勺脸一红,瞄了沈勇一眼——这话说出来,多叫人误会啊。 沈勇厚着脸皮笑,嘴上占占便宜也是好的! “唉……年轻就是好啊,我现在想找个老伴儿都找不着了。”老道叹气。 “喂,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吧。”沈勇一脸嫌恶地看他,“还找个老伴。” “怎么的?”老道整理了整理他那头乱发,道,“你小子别觉得你现在多精神,我可告诉你,想当年,老道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那想要嫁给我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是因为怕挑了一个没挑其他的,伤了那些姑娘的心,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沈勇忍笑,“老道,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没成过亲?” 老道摸了摸胡须,道,“如今不行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没人能跟我配上了。” “有!”沈勇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相公,真有么?”方一勺看沈勇,心说,如果真有,给老头撮合撮合呗。 “嗯!”沈勇点头,“家里就有!” 方一勺纳闷,心说,家里除了沈夫人,没有年纪大的女人了啊……沈夫人的年岁和老道也不般配,再说了,就算沈勇肯,沈一博也不肯啊。 第61页 “在哪儿呢?”老道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笑道,“小娃儿,给我介绍介绍,若能看对眼了,就成亲。” 方一勺忍笑,心说,这老道还挺不要脸的。 “有!”沈勇笑着一指院中佤泥盆里头那一棵黄菊花,道“它!” …… 老头眨眨眼,没说上话来。 方一勺也眨眨眼,不解地问,“相公,那是花儿啊……啊!”说着,一拍手,“莫非花妖不成?” 沈勇差点笑喷了,转脸看方一勺,伸手捏捏她下巴,“娘子,你真讨喜。” 方一勺脸又一红。 老头啧啧两声,“混小子,你觉得我哪儿和这朵菊花配啊?” 沈勇对老道,“来,笑一个!” 老道愣了愣,随后就笑了一个,沈勇一指老头那满脸打褶儿的皱纹,问方一勺,“唉,娘子看,像不像?” “唔……”方一勺赶紧捂住嘴巴,这会儿笑出来太失礼了,不过真像。 老头嘴角直抽,敢情沈勇那坏小子说他的皱纹和那躲千瓣菊很配啊! 见方一勺笑得肩头直颤,沈勇一脸欢喜地看她笑,老头无奈摇摇头,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办正经事了,我走了。” “老爷子不留下吃晚饭么?”方一勺问。 “对啊,我们下午没啥正经事干。”沈勇赶紧拦阻,他正琢磨着一会儿再跟老头过几招呢。这人么,要不然什么都不会,一旦会了个什么,喜欢了个什么,就总是技痒,想跟同道中人切磋两下。就好比那会唱戏的总惦记着弦儿响,那会写字的总惦记着题词。沈勇现在就想找个能打的来过招,只可惜,府里头衙役们都忙,沈杰更是连人影都不见,打方一勺么……他不舍得。 “谁说你俩没事儿干的?”老头一挑眉,伸手指了指那枚银百锁,道,“你俩可得好好查这案子呢。” 方一勺和沈勇也想起这茬来了,沈勇拿着银锁,问老道,“老爷子,这究竟关系这着什么案件啊?” 老头神秘一笑,道,“你小子不贼么?自个儿猜去。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得赶紧,若是耽误了……嚯嚯,那就罪过了哦!”说完,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往外一跳。 “唉!”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来,沈勇攀上墙头想再找,但是老头已经不见了。 “说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沈勇翻身跳下了围墙,看了看方一勺手中那枚百锁,道,“人命官司,是这戴百锁的娃儿,还是爹娘?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说清楚。” “嗯。”方一勺拿着百锁,点点头,道,“那天,娘给我的首饰盒子里头,也有一枚小的。” “那是我小时候戴的。”沈勇笑呵呵道。 “小孩子小时候,大多戴百锁?”方一勺道,“我小时候好像没戴过。” “男娃戴的比较多。”沈勇道,“都说男娃难养么,而且我还是三代单传,所以我娘怕我养不大,又怕妖魔邪祟的来骚扰,就戴了个,也叫长命锁,我们这一带,好些人家都有这习惯,生下来一个孩子就配上一副锁。” 方一勺点点头,道,“唔……小娃娃戴上,是应该挺好看的,说不定我小时候也有的,后来当掉了。” 沈勇微微皱眉,道,“你想要啊?我给你打一个去!要长命锁、消灾锁还是辟邪锁?你说,金的也行,不过要等下个月。” 方一勺听得眉开眼笑,伸手戳戳沈勇的腮帮子,道,“相公,我要的话,戴你那个不就好了,哪儿有人每个月都买金子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会儿,道,“我想买好的给你么。”说着,眼珠子就不自觉地往方一勺胸前撒么。 方一勺原本挺感动的,但是见沈勇眼神老不正经,就踹了他一脚。 “哎呀。”沈勇自然很给面子地搓膝盖,蹦了蹦,突然…… “诶?”沈勇停住了,站在院子当间儿,伸手摸着下巴想心思。 “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唉,娘子,东巷府好些人家都给娃娃戴百锁的,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很可能也都戴着百锁么。” 方一勺微微一愣,点头,“对啊!” “还有!”沈勇道,“东巷府好些人家都做买卖,挺富裕的,周边州城府县也是如此,那就说不定,会有给孩子做银镯子、银脚链之类的?” “嗯,还有银护心镜!”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帮人贩子,如果将小孩儿都拐走了,那他们转手倒卖,铁定不能把那些银器都卖了吧?要不然就找银器铺子,或者去当铺!”沈勇道。 “人贩子的话,去当铺最快了!”方一勺惊喜,“相公真聪明!” “嗯!确是聪明!”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接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转回头,就见沈一博和沈杰走到了门口,夸奖沈勇的,正是沈一博。 “爹爹。”方一勺问沈一博,“吃饭了没?” 沈一博叹气,“这不就是想来吃么……不过勇儿想出了那么好的线索,看来又要去忙了。” “你们忙,我给你们做吃的去!”方一勺将沈勇往前推了推,道,“相公,你和爹爹他们一起商量商量!”说完,就跑进厨房里头去了。 沈勇有些尴尬,看了看沈一博,不过他可没拿出那枚银锁来。沈勇心里有计较,那银锁是老道给的,老道是方一勺的师父而且来历不明。如果将银锁给了沈一博,沈一博万一怀疑老头呢?所以不能给。 第62页 沈一博则是认真地考虑着沈勇刚刚说的话,的确……这是一条很好的线索,便对沈杰道,“立刻带人,去各大当铺,看这几日有没有人来当娃娃的银锁或者其他银器的!要仔细盘查,如果差不到,就去银器铺子等地方找!” “是!”沈杰转身走了,不忘道,“老爷,一会儿少奶奶做的饭……” “唉,找人给你送去。”沈一博无奈,沈杰以前办案子,叼着干馒头就走了,如今让方一勺养叼了。 等沈杰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沈勇和沈一博,父子俩隔开挺远站着,也不说话。 沈一博抬头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沈勇,有些意外……是好久没见了还是自己太久没仔细看过他了?总觉得沈勇似乎个子高了些,然后人也精悍了。 这时候,厨房里头已经传出了香味来。 方一勺想着府衙里头的衙役们肯定都忙着大案子,来不及吃饭呢,所以就特意做了些能吃得饱,吃起来也方便的主食。 首先,她做了个荷叶干馍夹蹄肉,将荷叶洗尽,肘子烫熟后,用刀剔肉,切片,和荷叶一起放上酱料炖。烫锅子烘干馍。 院子里,沈一博被香味熏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对沈勇道,“嗯……我去看看新抬来的尸体。” “就那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么?”沈勇问。 沈一博点点头,往外走了一步,回头问沈勇,“你去不去?” 沈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一博,随即点头,跑上去,跟着沈一博一起去仵作房。出院子门口的时候,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笑眯眯趴在窗口,对他握拳。 沈勇摇着头,忍不住笑。 很快,馍好了,肉也炖得了。 方一勺叫来了莲儿和石头,让两个小丫头分工,一个往馍上抹酱,另一个往两片馍中间夹蹄子肉片,蛋皮和葱花,做了满满一篮子后,就往外送。 衙役们终于有吃的了,咬了一口后,就差喊少奶奶万岁了。 随后,方一勺还做了土豆饼、滑蛋牛肉米线、南瓜馒头、腊肉蛋包饭、粉丝鸡蛋麦穗包、红豆绿豆糯米糕。 每一样都是好吃又管饱,还能随身携带,方一勺让莲儿和石头,用荷叶包,给每个衙役都包了一份带在身上,饿了随时就吃。 …… 沈一博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边指指仵作房,问沈勇,“见过枉死的人么?” 沈勇摇头。 沈一博咬着一快糯米糕,道,“自己进去看吧,尊敬些,一会儿出来跟我说,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沈勇走到了门口,恭恭敬敬给里头门板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举了个躬,然后撩起衣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第24章 糖不甩和案中案 沈勇进入了仵作房,呈现在眼前的,是门板上的两具尸体。一般来说,女孩儿都长得快,十三四岁的女娃,看着就已经很大了。沈勇突然想到,这几个女娃再长个三四岁,就和方一勺差不多了,心里便有些别扭,家里大人,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沈一博在门口的石头凳子上面坐着,手里拿着一块糯米糕,盯着沈勇的表情,吃惊得都忘记吃东西了。他何曾看见过沈勇脸上透出这种神情来,这小子竟然盯着尸体有些悲天悯人了,真的长大了不成? 因为两具尸体是在河滩边发现的,被水泡了一下,因此发白发胀,看起来有些吓人。尸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全身都是红斑,头发很湿,上头还有污泥…… 沈勇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幸好自己吃得早,不然估计要吐了。 想到沈一博还在外头啃糕点呢,沈勇心中也有些钦佩,挺挺胸脯,心说,男子汉大丈夫,见两个死人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从外头急匆匆走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穿的倒是书生袍子,不过人看起来可不怎么斯文,他走进来,给沈一博行礼。 沈勇认得,这是府里的仵作,刘大方。 刘大方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附近州城府县都出名的好仵作,有时候隔壁的衙门有案子破不了,或者找到些怪异的尸体,都请他去看看,总能有些线索,因此沈一博甚是器重他。 沈勇跟他玩儿得也挺好,说来,这刘大方也是和沈杰一样,少数几个不会看不起沈勇的人。 三年前,又一次沈勇伤了脚。沈一博请了东巷府的好郎中来给他治,郎中说没事儿,吊吊筋就好了,正巧,那天沈勇躺在藤榻上吊筋的时候,让刘大方看见了。 刘大方当时就有些纳闷,走过来问沈勇怎么了,边帮他查看。 沈勇当时年纪还小,又淘气,沈一博总骂他,因此跟他爹怄气,疼也不说。后来刘大方一问,沈勇扛不住了,就说,“疼,疼得都发冷了。” 刘大方赶紧将吊筋药给他取下来了,换药,用夹板给沈勇固定,原来那次,沈勇的骨头裂了。沈勇后来问了很多郎中,他们都说,如果当时吊筋吊到晚上,他估计这辈子就瘸了。 更有趣的是,那天刘大方给沈勇换好药后,就跑去了郎中家门口,跳着脚骂他,说他不是东西,诚心坑人! 后来沈一博才查明白,沈勇有一次淘气,得罪过那郎中,因此他怀恨在心才故意不给沈勇治,希望他瘸。知道这事儿后,刘大方就将那郎中打跑了,那郎中再也没敢回过东巷府,因此沈勇一直跟刘大方很好。 第63页 …… “呦!”刘大方跟沈一博行礼了之后,就提着小药箱子跑进了仵作房,一看到沈勇在,吃了一惊,道,“我的少爷唉,你上这儿来干什么?怪晦气的!” “嗯……”沈勇想要说是沈一博让他来的,但刘大方已经走过来,将他拉到一旁,“傻小子?看尸体怎么能站在下风口呢?” “下风口?”沈勇有些糊涂。 刘大方摇摇头,站到门口的位置,道,“你看你爹在哪儿吃东西呢?就跟他一个方向站。” 沈勇随着他站了过去,细细辨了辨,点点头,“嗯,是味儿少了!” “可不是!”刘大方笑,“这是刚死了没几天的还不算臭呢,要是挖到个死了五六天的,那你再站在那儿,不只臭,还得中尸毒!” “哦!”沈勇点头,站早了刘大方的身后,刘大方回头看了看他,暗自点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沈勇好几天没见,整个人焕然一新,也不像以前那么愤世嫉俗,好像谁都看不顺眼似的了,所以说么,男人找到个好媳妇儿,就好似重头活了一次似的。想到这里,他还不忘调侃沈勇,“唉,少奶奶实在好手艺啊,门口那些衙役们都美得轻飘飘的了,都问少奶奶有没有姐妹或者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儿呢。” 沈勇听后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说,“娘子是独生女儿,上哪儿找一样的去?” “嘿。”刘大方轻轻推了他一下,道,“看把你美的,洞房那天晚上没吓着啊?知道怎么做么?” 沈勇听着有些羞臊又有些懊恼,一方面,想起来真后悔,洞房那天光顾着吃方一勺做的酸豆角和蜜汁藕了,早知道就把房圆了。但是他又不好说还没圆房呢,这不是叫人笑话自己没用么?只好打着哈哈过去,心里一百万个不甘心。 沈一博也吃完了饭,走了进来,问,“勇儿,看出什么来了?” “呃……”沈勇赶紧收拾心神,将脑袋里乱转的方一勺小心翼翼地藏到一边,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心说,能看出什么来啊?除了挺吓人,也没啥了。 “说啊。”沈一博催沈勇。 “在水里泡过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沈一博点点头,问,“还有呢?” 沈勇硬着头皮,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微微皱起了眉头,道,“看起来……古怪。” “哦?”一旁的刘大方笑着问他,“怎么个古怪法?” “呃……说不上来,就是古怪。”沈勇也有些无奈。 沈一博倒是没说什么,没说他讲得不好也没夸他讲得好,只是对刘大方道,“开始吧。” “好!”刘大方动手,开始验尸。 沈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验尸呢,在一旁仔细地盯着,起先只是检查尸体,刘大方说那些红色的斑纹是尸斑,死后会出现,人朝哪边,尸斑就堆积在哪边,这两具尸体,死后一直趴着呢。 然后,刘大方开始脱掉尸体的衣服,又给尸体剃头。 沈勇皱起眉头,心说……怎么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啊,多可怜。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你不这么折腾,难道让她们含冤而死?” 沈勇不做声了,认真地看着。 这时候,就听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轻巧地小跑过来。 沈勇转回头,就看到方一勺好奇地跑进了院子,在远处看着,也没走进来。 沈勇赶紧赶她,怕她看到死人吓着。 方一勺没走,皱皱鼻子,好奇地看,她倒是不怕死人,她杀过鸡,见人宰过猪,以前他爹还经常说呢,人的内脏其实和猪的差不多的。 方一勺慢慢往门口挪动了几步,沈勇无奈,只得跑了出去,带上门,“娘子,你回院子里等我一会儿,让莲儿石头她们先陪陪你,要不然上娘那儿去?” 方一勺问,“那里头,是两个女娃的尸体么?” “嗯。”沈勇点点头,道,“快走吧,姑娘家进阴宅不吉利!” 方一勺还是好奇,小声嘀咕,“我嫁人了已经,不算姑娘。” “还没圆房呢!”沈勇瞪她。 方一勺不说话。 这时候,沈一博打开门,见两人在院子里,一个不想走,一个想要撵,就问,“勇儿,做什么呢?” “呃……”沈勇回头,就见沈一博对他招手,“过来接着看。” 沈勇点点头往前走,方一勺也跟了过去。 沈一博明白了,就道,“唉,一勺啊,姑娘家,别看这些,小心吓着。” “我见过死人的。”方一勺心说,以前什么死人没见过呀,路边那些饿死的,经过树林子还能看到上吊的……还有她爹娘死的时候,尸体还不都是她葬的么。 沈一博微微愣了愣,转念一想,就点点头,“那行,你若是不怕就进来,怕了一会儿不许哭鼻子。““嗯!”方一勺欢欢喜喜要过去,被沈勇拉住,“等等。” 方一勺噘起嘴看他,那意思像是说,干什么?爹爹都同意了。 却见沈勇跑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块红绸子,给方一勺系在手腕子上了,道,“辟邪。” “哪儿学来的?”沈一博看得直乐。 “娘教过的。”沈勇道。 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的胳膊就进屋去了。 屋子里头,刘大方已经将两具尸体都弄干净了,用一块白绸子盖着,掰开嘴看她们的嘴,往里看。 第64页 方一勺挨近了沈勇一点,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声道,“相公,感觉怪怪的。” “你也觉得啊?”沈勇问,“我也觉得古怪的。” “那是你们头一回见死人吧?”沈一博看两人。 “不是。”方一勺摇摇头,到,“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俩丫头不像是一般的女娃。” “对对!”沈勇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你看,莲儿她们不就十几岁么,看着和她俩完全不一样的!” “的确是应该古怪。”这时候,刘大方说了一句,“因为死得蹊跷。”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问,“哪里蹊跷了?” “大人,这应该不是那些人贩子干的,是有人杀了人之后陷害的。” “哦?”沈一博问,“老刘,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嗯!”刘大方将尸体翻过来,让沈一博看,道,“看她们的背。” 沈一博微微皱眉,隐隐的,就见这两具女尸的背上有伤痕,类似于鞭伤,新伤旧伤都有。 “谁那么打孩子呀?”方一勺皱眉。 “哦。”沈勇却突然道,“是烟花女子啊?刚刚从丫鬟转过去做姑娘的那种,据说无论听不听话,每天都得挨一鞭子,连着挨上个把月,这叫把贱骨头打软了。” 沈勇的话刚说完,沈一博和刘大方都吃惊地回头看着他。 沈勇搔搔腮帮子,道,“以前……听飘香院的人说过,哎呀……” 话刚说完,沈勇就感觉胳膊上一疼,低头,只见方一勺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小块儿肉,掐住……拧! “嘶……”沈勇只好忍着,谁叫自己说漏嘴了呢? “是窑馆里头的姑娘啊?”沈一博也觉出蹊跷来了。 “大人,你看脖子上是不是有勒痕?”刘大方指着死者的脖子让沈一博。 “嗯。”沈一博点头,“是掐死的?” “这是死后才掐上去,伪造成掐死的样子。”刘大方道,“我刚刚开胸看了看,她们肺里头都是水,是淹死的,然后再看她们的头皮……”说着,伸手指给沈一博看,“有淤青,是人按着她们的脑袋往水里送,才淹死的!”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的确!更像是窑馆滥用私刑无意之中弄死了没法处理尸体,就借着这次孩童失踪的案子,想要嫁祸给那群人贩子,然后洗脱罪名。”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窑馆的。“刘大方不无遗憾地说,边说,他和沈一博都下意识地看了沈勇一眼,沈勇惊得赶紧摇头,心说,你俩是想要害死我啊?!转脸一看,果然,方一勺脸色老臭了,瞄着他,那架势像是问——你该不会连哪家窑子的都记得住吧?! 沈勇赶紧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不过能查……那几个报案说丢了孩子的家里人呢?铁定是假扮的!就算是真的,也必然知道窑子是哪家!” 沈一博觉得有理,就派了几个衙役出去查。 没多久,衙役就押着两人回来了。 据说衙役们问了好些人,拼凑出了那日来报案的两人的画像,又带了几个见过那报案人样貌的人去指认……众人一家家窑馆找过去,最后终于在东巷府南街的一座私娼寮里头,找到了那两人。女的那个就是老鸨,男的是一个护院。这私娼寮人不多,姑娘们大多是流落街头被捡回来的,先做丫鬟到十三岁,然后挨鞭子,直接做姑娘。这两个丫头据说太犟,后来老鸨用私刑,被弄死了。老鸨怕惹出祸端来,因此就想出了这个栽赃陷害的法子来,在她看来,栽赃的反正也是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沈一博依法判处了两人,并且下了一道禁令,从此之后,娼寮窑馆,不准用私刑,一旦查出来就论罪处罚。 这案子是破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窑姐儿们,也得到了些保障,但是沈一博和沈勇都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拐小孩儿的案子还没破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勇在院子里头练功,他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无论多晚睡的,第二天早上铁定和方一勺一起起来,方一勺做早饭,他练功。 “相公。”方一勺在灶房里头叫。 沈勇赶紧就窜进去问,“娘子,早上吃啥?” 方一勺给沈勇盛出来一大碗的咸豆花,还有一盘子六七个古怪的点心。 沈勇盯着好一通瞧,问,“娘子,这是什么点心,那么好看呢?” “糖不甩。”方一勺笑眯眯地回答。 “这么有趣的名字呢?”沈勇伸筷子戳了戳,软的! “尝尝。”方一勺夹了一个送到沈勇嘴边,沈勇嗷呜一口,“唔!好吃!” 沈勇就觉着外皮子香甜软糯,里头有肉鲜味儿,还有鸡蛋和花生的味道,赶紧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娘子,怎么做的?” “嘿嘿,先将红薯蒸熟,去皮后捣碎,和上糯米粉揉好,做成小碗的形状,然后放到热水里煮熟。”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给沈勇讲“将鸡蛋打匀了煎熟切成蛋丝,将肉末和香菇末混到一起加上葱花酱料炒熟,拿出来拌上蛋丝。将红糖熬成糖浆,将刚刚用糯米红薯做成的小碗放到糖浆里浸没,拿出来不要甩,放入盘中,再在碗里放上炒好的肉末和蛋丝,再撒上捣碎的花生粒,这就是糖不甩!“沈勇又塞了一个到嘴里,嚼着香甜的糖不甩,就这放了虾米、蛋丝的咸蛋花,啧啧直甩头,“美味啊,美味!” 第65页 这时候,外头沈一博和沈杰他们也都进来了,都被方一勺这新奇的早点吸引,坐下来大吃。 “嗯!”沈杰边吃边点头,“少奶奶好手艺,吃了就心情好,今儿个肯定能抓着人!” 方一勺有些好奇,问沈一博,“爹爹,你们今天怎么上灶房吃来了?一会儿要出门么?” “对。”沈一博点头,“沈杰查了各大当铺,还真是有个人来当过银器,都是娃娃戴的那种。 “什么人啊?“沈勇问。” “嗯……”沈杰皱了皱眉头,道,“据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个结巴。” …… 第25章 葡萄兔和小结巴 吃完早饭,沈勇和方一勺跟着沈一博沈杰带着三班衙役们出门,去寻找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了。 这人特征还比较明显,那当铺掌柜的又说听口音应该是个本地人,因此沈杰放出衙役们去打听,有没有这样一号小结巴。 没多久,衙役们就回来了,还真打听到了,据说是在城北的村里头,有这样一个小结巴,父母双亡,自个儿搭了个小草棚住着,总喜欢偷鸡摸狗,人也皮。不过因为他身世可怜又无依无靠,因此村里人都不怎么跟他计较。他常常会到东巷府里头来做些杂活儿,养活自己。 沈一博听着微微皱眉,问,“如此可怜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和这拐卖孩子的案子牵扯在一起?而且他是本地人,还会去附近的州城府衙犯案不成? “会不会是迫于生计?或者是被人利用?”沈杰问,“要不然,我们去找找?” 沈一博点头,带着众人往城北走去,那个村,叫王岗村,只有百来户居民,地处比较偏僻。王岗村南靠着问结湖,那里的村民一半种地一半打渔,生活过得还可以。 方一勺和沈勇在沈一博的带领下去了那王岗村,刚入村,就看到田里一个黑胖黑胖的小娃娃指着他们喊,“爹爹快看,带刀的,官爷来啦!” 那小娃娃的爹爹正和他一起种地呢,赶紧就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沈勇微微皱眉,就见旁边好几个小孩儿也都跑了,嘴里喊着,“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还没查呢,先让人发现身份了。”沈一博皱眉。 “小娃基本都这样。”沈杰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个官儿就一惊一乍的。” “我看着倒像是放哨的。”沈勇却突然开口。 沈一博和沈杰都一愣,不解地转脸看他。 “相公,什么放哨的呀?”方一勺问沈勇。 “哦……”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招,找几个书童在门口站着,看到爹来了,书童就往里跑,边跑边喊个什么暗号之类的。” 沈一博有些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说,难怪沈勇院子里头那群书童总是乱吆喝,不是下雨了就是刮风了,敢情有暗号在里头呢,枉自个儿做知府那么多年,竟然被个小滑头蒙在鼓里。 沈杰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孩儿,问他,“唉,问你个事儿,这村上,有个小结巴么?” 小娃儿睁大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沈杰和沈一博等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沈杰道。 “嗯……”那小娃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认识。” 沈杰和沈一博对视了一眼,这小孩儿似乎是在说谎。 沈勇在一旁看见了,就道,“唉,小孩儿,你爹娘呢?” 小孩儿有些紧张地看沈勇,问,“你……你们想干嘛?” “哦,我们问问你爹娘去,知不知道你跟这小结巴一起玩儿。”沈勇回答。 “小孩儿立刻紧张了起来,道,”那个,不行。““那你就说呗,这小结巴在哪儿?”沈勇问,“还有啊,是不是他让你们在这儿给他报信的?” 小孩儿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不能背叛兄弟。” “嚯。”沈杰让他逗乐了,“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兄弟了啊?那小结巴要是犯了事儿,你可被抓进去一起陪他蹲大狱啊,每天只能吃干窝窝,喝凉水。” 小孩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见两人一搭一档地吓唬个小孩子,也有些无奈,就道,“小兄弟,你跟我们说小结巴在哪儿,我们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真的呀?”小娃娃问方一勺,“你们……保证呀!” “嗯!”方一勺点头,“我们保证。” 小娃娃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子,道,“小结巴就住在那边竹林子里头的草棚里面,他让我们给他看着村口,若是有带刀的人进来,就喊‘官爷来啦’,给他送个信儿,他请我吃鸡腿,他家里养着只会下蛋的芦花鸡。” 沈勇叹气,原来小娃儿是让个鸡腿给收买了。 众人不再难为那小孩儿,往竹林子赶去。 “应该已经跑了吧。”沈杰道,“刚刚那群小孩儿那么个喊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一博道,“迟早会回来的,我们去林子里头找找,一个小孩儿,能跑到哪儿去。” 众人进了竹林子,往前走了几步,就是一愣。 原先他们还以为,一个小孩儿住的茅草棚子,能好到哪儿去,肯定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如今一看,都有些吃惊。 就见这小草棚是木头搭起来的,土墙草顶,四周围翠竹环绕,还有一圈篱笆墙。 第66页 篱笆墙里,搭了个葡萄架子,已经结了几串葡萄,紫红紫红的。 地上种了些菜,收拾得利落干净。 “这里还挺舒服的。”方一勺看了看,笑道,“这小孩儿挺会过日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她,趁沈杰和沈一博走到前面去叫门,就凑到方一勺耳边嘀咕了一句,“人好歹也十五岁了,你才多大,就管人家叫小孩儿?”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你也差不离儿。” 沈勇眯起眼睛,在方一勺的腰间掐了一把。 方一勺瞪他,伸手护住腰,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再一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圆房呢,一份酸豆角和一份蜜汁藕,把他的好事儿都给耽误了。 沈杰叫了会儿门,没人答应,就翻进了篱笆墙里头,敲房门,没人答应。 将房门推了推,发现门也没锁,推门进去看,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沈一博他们也都进去了,沈勇见方一勺提着裙子要跨过篱笆墙去,就凑过来,道,“我抱你一把?” 方一勺笑着白他,“我能跳进去,一人高的墙我都翻过,小看我呀。” “大家闺秀要有个样子。”沈勇佯装认真地道,“一点都不会撒娇。” 方一勺噘噘嘴,也没主意了,正在犹豫,沈勇手快,轻轻将她一抱,皱眉,“哎呀,看着豆芽菜,抱着肉墩子。” 方一勺生气,沈勇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里头,得意洋洋地将方一勺放下。 放一首下地后,见沈勇笑得看心,身后好几个翻墙进来的衙役都忍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踹了沈勇一脚。 沈勇揉了揉被踹中的小腿肚,心头小鹿乱撞。 沈一博看着有些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示意沈勇——要干这事儿回家干去。 沈勇摸摸头,看别处。 “房间里头没人。”沈杰出来道,“不过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看来是刚跑。” 沈一博皱皱眉头,吩咐衙役们,“四散去找!” 于是,衙役们都跑进竹林子去了。 方一勺也想去找,沈杰拉住她,“唉,林子里虫多说不定还有蛇,让他们找去,你不准凑热闹。” 方一勺看了沈勇两眼,心里纳闷……自从沈勇学了功夫之后,就开始变得……嗯,厉害了。 沈一博和沈杰院前院后地查看了起来,沈勇左右无事,就拉着方一勺到一旁的葡萄架子下面坐下,放眼望了望四周,笑道,“这里景致还不错啊。” “嗯。”方一勺抬手,从架子上面摘下两个紫红色的大葡萄来,从腰间小包里头,取出了一把小刀,自己鼓捣起来。 沈勇在一旁看她,时不时瞄她白纤的脖子,圆圆的耳朵,觉得有些渴,挨着方一勺坐着,道,“娘子。” “嗯?”方一勺边答应,边从葡萄后头切下一小片来,当中划开,那一小片葡萄皮就岔开,成了两个耳朵的形状。然后将剩下的葡萄,当中靠前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将那两片小耳朵插上,再在葡萄的前方横向划一道口子,弄成一张嘴巴。 方一勺盯着那颗葡萄笑了起来,递给沈勇看。 沈勇一挑眉——一只小兔子! “嘿。”沈勇笑着伸手接过那只葡萄兔子左右端详,“真有趣。” 方一勺又做了几个,两人端着葡萄兔子坐在一起傻笑。 沈杰和沈一博从房间里头出来,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摇头,小孩儿心性。 很快,衙役们都回来,说四处都找遍了,没发现小结巴的踪影。 沈一博皱眉,想了想,道,“都回去吧,过阵子再来!” 众人有些吃惊,不过沈一博向来威严,衙役们也不敢多问,就跟着他出竹林子。 沈一博带着大队人马出了村子,对众人道,“分散开返回竹林子,不要惹人注意,在林子里面埋伏,等着那小结巴回来! 众人都点头,四散分开埋伏去了。 沈勇拉着方一勺,从后头的桑叶地里面穿过,悄悄回到了竹林子里,就见不远处,沈杰他们也都来了,在暗中埋伏着。 怕方一勺累,沈勇拉着她到一块石头边坐下。 方一勺突然道,“相公,我觉得,那小结巴铁定不是拐儿。 “为什么?”沈勇不解。 “你看他,种了地又种葡萄,家里头还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方一勺道。 “这只能说明他勤快干净,跟他是不是拐子有什么关系?”沈勇笑着问。 “不一样的。”方一勺道,“总之呢,我觉得一个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才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 沈勇也不反驳她,跟她一起在林子里坐着等。 众人从晌午,一直等到天黑……幸好衙役们身上带着方一勺给他们准备的点心,啃了几口,继续等。 竹林里大晚上的还挺吓人的,竹影摇曳,凉风嗖嗖。 沈勇将方一勺拉过来,想要搂着她。 方一勺似乎有些拘谨,沈勇道,“怕什么,我是不是你相公啊?” 方一勺就往他怀里靠了靠。 沈勇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方一勺的脖子和耳朵,心里也有些慌,就扯开话题,说,“唉,怎么还不来啊,那小结巴真能野。” “害怕不敢回来了吧。”方一勺道,“不过……他铁定知道什么,不然,为何那么怕官府的人?” 第67页 “他害怕的似乎是带刀子的人。”沈勇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小娃怎么说的?那小结巴跟他说,看到带刀子的人……就喊官爷来了。” “嗯,这话哪儿不对么?”方一勺不解。 “带刀子的人谁说一定是官府的?”沈勇反问。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是啊相公,如果是坏人来了,那些孩子喊官府来了,坏人们也会收敛一些的!” “可不是!”沈勇点头,“那小结巴鬼得很呢。” “相公真聪明。“方一勺笑眯眯道。 沈勇借着月光,看着方一勺的脸,朦朦胧胧,就感觉抓着她肩膀的手软软的,心里好笑,这丫头其实身上挺有些肉的,就是骨架比小,所以看起来身量小。 “娘子。”沈勇凑过去叫了一声。 “嗯?”方一勺看他。 “给我亲一口呗。”沈勇小声嘀咕一句。 方一勺推他,“有人。”示意他,沈杰他们就在不远处。 沈勇皱皱鼻子,道,“看到了怎么了?你是我娘子,娘子不给亲啊?”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拒绝,凑过半边脸去给沈勇。 “不要。”沈勇道,“要亲嘴。” 方一勺脸更红,白了他一眼。 沈勇看了看身后,道,“你怕被人看见呀?咱们进后头去些呗。” 方一勺没答应,神勇就拉着她去后头了。 往里头走了几步,确定沈杰他们肯定都看不见了,沈勇才搂住方一勺,凑过去要亲嘴。 嘴巴要挨上还没挨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竹林子里面悉悉索索一声。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 方一勺赶紧搂住沈勇,“相公,什么声音?” 沈勇也皱眉,心说,别是这林子里有什么野兽吧?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定夺是野兔什么的。 “风声吧。”沈勇对亲嘴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对方一勺道,“别管……”说着,又要挨上来。 就在要亲到的那时候,突然,林子里面出来了“咯咯咯”的声音。 大晚上的,这声音来的诡异,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害怕了。 “咯咯咯哒……”又一声。 沈勇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娘子,你说这声音像不像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会下蛋的芦花鸡! 第26章 桑椹酒和三生久 方一勺和沈勇仔细听了听,立刻辨别出,那声音应该就是老母鸡咯咯哒叫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过去,沈勇往树丛里头巴拉巴拉,果然,就见在竹叶地里头,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一只芦花鸡就趴在里头,正在咯咯哒地叫着嘀咕,那样子像是要下蛋了。 沈勇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抓住了芦花鸡,和方一勺一起躲到了一旁的林子里面,静静地守候着。 没多久,就听到林子里又一阵悉悉索索,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过来,嘴里嘀咕着,“饿…饿死老子了,花花,生…蛋没?” 他跑过来,在坑边蹲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摸老母鸡肚子下面,看有没有蛋…… 但是一摸,就听那小子“哎呀”一声,急得蹦了起来,“花…花?”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笑,果然是个小结巴 这时候,沈勇手上的老母鸡就咯咯哒地叫了起来。 “花花?”那人似乎听到了,也是松了口气,朝着沈勇他们就走了过来。 沈勇轻轻地将芦花鸡放到了一旁,见那人走到近前了,突然就扑上去,“往哪儿跑!” “啊!”那人惊得叫了起来,“哪…哪路英雄?” 方一勺蹦起来,跑到外头就喊,“抓到啦!抓到啦!” 很快,林中亮起了火把,沈一博带着人急匆匆地干了过来,就见沈勇正双手擒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不停挣扎,嘴里嘀咕着,“哎…好,汉爷…爷饶命。““你就是小结巴?”沈杰问。 “怎…怎的?”小结巴看了看沈杰,问,“你们…谁啊?” “这是东巷府的知府沈大人。”沈杰道,“有话要问你。” “啊?”小结巴脸色有些发白,“官…官爷啊?” 沈杰将他给了衙役,拍拍身上的灰土,这时候,就听那芦花鸡咯咯咯咯哒一声,方一勺去摸了摸,拿出一个蛋来。 “我……我的。”小结巴赶紧道。 “不要你的鸡和蛋。”沈杰吩咐衙役,“带回去问话!” 随后,衙役们押着小结巴,提着老母鸡,回到了他的小草棚里头。 沈一博在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下,小结巴跪下回话。 沈一博看了看他,对他摆摆手,“站起来说话吧。” 小结巴咧开嘴笑了笑,站起来道,“嘿嘿,大老爷就…是大老爷,英…明。” “少拍马屁。”沈勇瞪他,“你干嘛躲起来?” “我…以为,追…债的。”小结巴回话。 “是么?”沈一博点点头,问,“原名叫什么?” “赵……树。”小结巴回答,“都叫我小…结巴。” 沈一博微微皱眉,想了想,问,“你是东巷府人?” “嗯。”小结巴点头,还在看方一勺手里的那个鸡蛋。 沈杰问他,“唉,赵树,你是不是去银铺当过银百锁?” 第68页 “…没。”小结巴摇头。 沈一博让衙役搜他身,一搜之后,找到了一张当票,还有几两银子。 沈一博一挑眉,问,“哪儿来的?” “捡……的。”小结巴不慌不忙地回答。 沈一博看了他一会儿,对两边衙役道,“打!” 衙役们就拿着水火无情棍过来了。小结巴就是个小痞子,哪儿见过动真格的啊,惊得赶紧道,“别…别打。” 沈一博对那些衙役摆摆手,问,“哪儿来的?” “不能…说。”小结巴道,“说了…丢性命。” 沈杰皱起眉头,问他,“最近东巷府还有周边的府衙好多孩子丢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小结巴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语。 “你要是知道,就说吧。”方一勺觉得小结巴也挺可怜的,就道,“那么多孩儿,你就不怕伤天害理啊?” “不…是我,干的。”小结巴赶紧摇头。 “那是谁?”沈杰问。 “…几个,外乡…人。”小结巴回答。 “你怎么会有这些银锁的?”沈一博问。 “我…跟他们赌…钱,一个兄…弟输了…没钱…就给…给…”小结巴给了半天。 沈勇听着他说话都觉得心焦,就问,“哪儿的外乡人?在哪儿见到的?哪儿赌的钱?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众衙役们包括沈杰和沈一博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舒畅多了,总算听到一句整话。 小结巴朝沈勇翻翻白眼,道,“别…学…学我。” 沈勇让他气乐了,看方一勺,就见她也闷闷跟着笑。 “说吧。”沈一博道。 “后…头的村口,有…三,三个人。”小结巴回答,“赌钱…那个,叫…王三。” “你没问他们,这些银锁哪儿来的?”沈一博问。 小结巴微微皱了皱眉头,摇摇头,“没…” “骗人。”沈勇冷冷道。 小结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带衙役去后头看看,村口有没有个叫王三的,顺便找找孩子。”沈一博吩咐沈杰。 “是。”沈杰带着衙役们要走,小结巴赶紧拦着,道,“不…不能去。” “为什么?”沈杰不解看他。 小结巴有些犹豫,摇头,“总…之不能…去。” 沈杰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小结巴急了,喊道,“孩…孩子被,被藏起来…了,别…打草…惊…惊。” 众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长长喘了口气,沈勇微微皱眉,问他,“小结巴,你知道他们绑孩子的事儿?” 小结巴点点头,“嗯,知…道。” “仔细说。”沈一博道。 “前…阵子,遇上的,那么…一帮人…”小结巴道,“在…后头赌钱,我…跟他们玩儿得挺…好,他们那天,问我…要,不要发财。” 沈勇就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这听着太费劲了,气都上不来。 方一勺从腰间小包里头翻了翻,找出一颗松子糖来,伸手递过去,道,“小结巴,把这含在嘴里说。” 小结巴有些纳闷,接过来,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有,啥用?” 方一勺笑了笑,“治口吃的良药,含在嘴里了就不会口吃了,不信你试试!” 小结巴将信将疑地将糖放进嘴里,含住。 沈勇也好奇,看方一勺——真的有这种药? 方一勺对他挤挤眼睛——骗他的。 …… “接着说。”沈一博催促。 “唔。”小结巴含着糖,觉得挺甜,道,“之后,他们就让我给他们跑腿,买吃的和酒,他们好像不想在城里露面儿。”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小结巴——真的不结巴了! 小结巴也觉得神,摸了摸下巴,对方一勺道,“哎呀,神了!小美人,你是小神医不?” 沈勇踹了他一脚,道,“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娘子!” 小结巴眨眨眼,嘿嘿坏笑起来,“哦~你俩刚刚是去里头打野食,才发现我的吧?” 沈勇气得脸通红,方一勺傻呵呵问他,“相公,打野食是什么?打猎?” 沈勇也没办法说,只得点点头,道,“嗯……” 方一勺可当真了,念叨了一下,道,“我们明儿个去打野食?” 好些衙役们都笑,沈一博也觉得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瞪沈勇。 沈勇哭笑不得,赶紧对方一勺道,“这是爷们说的,粗俗,姑娘家不准说。” “哦。”方一勺乖乖点头。 小结巴瞅见了,笑眯眯看沈勇,“小子,恁好福气呢。” “继续说正经的。”沈杰催促他,“再说笑仔细打你板子。” 小结巴赶紧收起了调笑,正经道,“我每次给他们买东西,都能得到些好处,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就买了花花,它每天给我下个蛋,我就有鸡蛋吃了。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屋子里有娃娃哭声,当时没太注意,心里还奇怪呢,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还带着娃儿?” 沈一博等听得皱眉——孩子哭? “后来啊,我听到东巷府丢孩子这回事儿了。”小结巴道,“我心里就觉得他们有些古怪,这几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身上总是能有银子,但是又不在东巷府露脸,确实可疑是吧?但是有一次我趁他们出去的时候进他们屋子看过,没人……就是看到一些小孩儿的衣裳。” 第69页 沈一博追问,“后来呢?” “就前几天,我和王三赌钱,他输了好些,没钱了,就给了我几个银百锁,说是让我去当了。”小结巴道,“我就去当了,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几个人哪儿来的百锁啊,该不会真是人贩子,从小孩儿身上来的吧!若真是拐子,那我岂不是成了帮凶?我又怕官府的人找到我,又怕他们来找我灭口,就让村口的孩儿给我放哨,让他们帮我看着带刀子的人。” “然后你听到我们来了,就带着芦花鸡跑林子里去了?”沈勇问。 “嗯。”小结巴点点头。 “你刚刚说别打草惊蛇,你原本怎么打算的?”沈一博问他。 小结巴看了看沈一博,小声嘀咕了一句,道,“也……没想多少,就想找找,那些孩儿是不是都在,要是找见了,给偷偷放掉了。” “你心肠还挺好啊。”沈杰道,“那群人可带刀,不怕他们杀你?怎么不报官?” “我报官?”小结巴撇撇嘴,“我报官也要有人信啊,别到时候把我抓起来了。” 沈勇听了他的话,微微皱眉,以前自己也有过这种想法。 “你认识路的吧?”沈杰问他,“那些个人贩子在哪儿,我们去埋伏。 小结巴看了看众人,突然问,“那个……你们信不信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沈一博问,“什么意思?” “那些拐子,他们很狡猾的。”小结巴道,“他们三个人,都是分开行动,彼此间都有暗号的,多少时间换班一次,我观察过他们好久了。” 沈一博微微皱眉,这小结巴虽然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不过人还挺机灵,办事情也算个有脑子的。 “你们现在去,就算抓住了他们中间的一两个,也找不见那些孩儿啊。”小结巴道,“找不到孩儿,你们也治不了他们的罪,而且最后,他们说不定还将孩子们灭口了呢。” 沈一博想了想,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结巴道,“你们若是信我……我去把他们骗来。”小结巴道。 “怎么骗?”沈杰问。 “嗯……我去跟他们说,官府的人来找我来了,然后问他们是不是人贩子,还说……我要入伙跟他们一起干。” 沈勇皱眉,“他们若是不信,杀你灭口呢?” “切!”小结巴啐了沈勇一口,“呸呸呸,童言无忌。” 沈勇气得直喘气,旁边方一勺拉着他,忍笑。 “你们得跟着我去他们住地附近,他们若是要杀我,我必然喊的,你们就来救我。”小结巴道,“可若是他们不杀我,我就能跟着他们,带着孩子们转移,到时候,必然知道孩子们在哪儿。” 众人听后,都有些犹豫,沈杰看沈一博,沈一博盯着小结巴看着。 这时候,有几个衙役都小声道,“老爷,这小子谁不知道是个滑头,不可信吧。” 小结巴倒也是不恼,耸耸肩,像是已经习惯了。 沈勇看到了,转脸看沈一博,就见沈一博一脸的犹豫,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说要干什么的时候,沈一博也是这种表情。 沈勇突然觉得气往上涌,道,“我信他,这法子不错。” 众人都吃惊地看他,沈一博有些震愣,小结巴也傻眼。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挽着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觉得也挺可信的,你们谁有护心镜啊,给他一块儿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衙役们都挺向着方一勺的,毕竟,吃人嘴软么。有一个年纪大点儿的,从怀里掏出一面护心镜来,递给了那小结巴,道,“把这个戴上吧。” 小结巴拿着护心镜也愣住了。 这时候,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我们跟着你去,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喊。” “嗯。”小结巴点头,接过护心镜戴上,临走前,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帮我看着花花啊!” 沈勇点头,小结巴摸摸头,觉得……沈勇这人好像还不错。 到了村口的时候,众人都躲进了林子里,前方有一座小茅屋,据说就是那些人贩子的藏身之处。 小结巴想走,方一勺拉住他,递给他一块糕点,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小结巴接过糕点,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脸上微微有些红,三两口吃了,道,“恁好吃呢!” 沈勇笑,“你若是能抓住那帮人贩子,让你吃个够!” 小结巴嘿嘿笑了笑,道,“你…说的啊…以后,你管…我饭辙。”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看来糖吃完了。 小结巴走了。 众人都有些紧张,静静地在林子里等着。 可是…… 小结巴并没有从屋子里出来,而且也并没有发出什么信号……其他也没人从屋子里出来,倒是屋子里的等熄灭了。 灯一熄灭之后,屋子四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 在屋子的后面有一片密林子,如果有人从屋子后头走,也未必能让人发现。 又等了良久,依然没动静,后头几个衙役就有些扛不住了,道:“要不然……去看看吧?” “对啊,别是中了那小滑头的计策了。” …… 几个衙役们窃窃私语,沈勇则是头上冒汗,他看另一侧沈杰和沈一博的神情,就见沈杰有些急,但是沈一博则是很稳当。 第70页 方一勺也看出了沈勇的焦躁来,就问他,“相公?” 沈勇转脸看她,小声问,“娘子……” 方一勺没等他说话,就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的小酒囊来,递给他。 沈勇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感觉甘甜可口,酒味清新,带着一股桑椹的香味。 “桑椹酒?”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点头“桑椹味甘,甜味平,回味久,不过好的桑椹酒做得了,会有一点淡淡的涩味,有些人家喜欢加蜂蜜,把这涩味去掉,我就喜欢留着。” 沈勇盯着方一勺问,“为什么?” “我爹教我的。”方一勺笑眯眯道,“桑椹酒念岔音了,就是三生久。” 沈勇琢磨了琢磨,点点头。 “嗯,相公,你之所以信小结巴,是不是觉得他有些像那时候的你啊?”方一勺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方一勺拍拍他肩膀,道,“嗯,你就跟我信你似的,你也信小结巴,你看爹爹……他就信。” 沈勇微微一愣。 方一勺笑眯眯道,“信了就别疑,疑了就别信,信人就要和这桑椹酒似的,要不然别信,要信,就要信三生那么久。” 方一勺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是身后的人都能听到,那些衙役们,都不说话了。 又过了良久,突然,就看到房门一开……有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前头两个挺高,后头一个个子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小结巴。 三人往远处跑,小结巴的手背在身后,对着林子的方向,悄悄地招手啊招手。 众人心头一喜,赶紧轻声跟上。 几个衙役们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大的拍拍身旁年纪小的,笑么滋道,“看到没?找媳妇儿,就得找这样的。” 第27章 孩儿菜和小书童 沈勇等尾随着小结巴和两个人贩子,钻入了屋后的密林之中,众人不敢跟太紧。就听到小结巴说话的声音传来,“大…大哥…,我们去…哪儿?” 为首的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道,“将那些没脱手的小崽子都宰了。” “不…不好吧?”小结巴似乎有些紧张,“杀…杀人啊?” “怎么?”另一个男人尖声尖气的,笑,“不敢?” “谁…谁不…敢啊?”小结巴道,“老…老子什…么都不…怕。” 在树林里兜兜转转,小结巴不时地绊一跤,或者说两句,弄出些声音来,“这…什么…路,真难走。” 沈勇等在后头小心地跟着,幸好有小结巴的声音,才能分辨出前方人的方位。 这密林不好走,万一有人绊倒了发出声音,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小结巴果真是个机灵人,他走路被绊倒的地方,必然发出声音提醒,让身后的众人留神。 沈杰注意到身旁沈一博的神情,似乎很欣赏小结巴,沈杰就动了心思,这小结巴如此流落在外太可惜了,正好沈勇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书童,不如就让他跟着? 走了好一阵子,就听小结巴“哎呀”了一声,似乎是撞到了前面人的背,不解地问,“怎…怎么…停了?” “嘘!”其中一个示意他噤声,沈勇等赶紧原地趴下,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很快,就听一个人贩子学着猫“喵喵”地叫了两声。 不多久,前方又传来了“吱吱”的耗子叫声。 众人明白——打暗号呢! 这时候,方一勺挨近沈勇,伸手指了指斜前方。沈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透过树丛的缝隙,借着月光,就看到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对着小结巴他们招手。 沈一博和沈杰对视了一眼——三人都集齐了! 小结巴惊得“妈呀”一声,“有…有人。” “你小子别总一惊一乍的行么?”尖声尖气那人瞪了小结巴一眼,“胆子那么小还做贼?”其实他不知道,小结巴是给沈勇他们报信呢,生怕他们不知道。 三人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沈一博对衙役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分散开,包抄过去! 小结巴跟着两个人贩子往前走,就见前方密林之中,出线了一个用茅草搭起来的小棚子,里头有灯光……还有孩子的哭声。 沈勇等也听到了,众人心头一喜!终于找到了! 沈杰轻轻抽出刀,对衙役们一招手,众人悄无声息地围拢了过去,在茅屋的周围埋伏下。 沈勇和方一勺也拉着手,到了茅草棚的附近,就听到里头传来吼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老子宰了你们这帮小崽子!” 方一勺皱眉,那男人真粗鲁,就这样威吓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孬种! 这时候,就听小结巴说,“那…那么多,小…小孩?” “大哥。”尖声尖气那人道,“最近官府逼得紧,这几个孩子估计不好脱手。” “我们也该撤了吧?”另一个道,“据说官府的人已经查到村口了!” “那这些兔崽子们怎么办?” 房间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小结巴惊叫了一声,“刀…刀?” 沈勇等都明白,人贩子拔刀了! 沈杰已经带着两个能干的衙役到了门口,举着刀,就等着冲进去。 不过这样子进去,万一那些人贩子用孩子做人质以要挟,说不定还是会被他们逃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小结巴可以将人都引出来! 第71页 这时候,就听尖声尖气那小子对小结巴道,“唉……你来!” 小结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我…我?” “对啊!”那人一挑眉,“快!把这帮小崽子宰了,不然不让你入伙!” “我,没…杀过,人。”小结巴赶紧摇头。 “少罗嗦!”这时候,似乎是一个人贩子将刀塞进了小结巴的手里。 小结巴握着刀,突然道,“别…别急!看…看我的!” 门口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冲进去的沈杰突然拦住了身旁的两个衙役……那小结巴的意思,似乎是他有法子引着人出来,叫他们别着急。 众人沉住气等着,方一勺有些紧张,握着沈勇的手,沈勇也抓紧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别担心! 小结巴拿起了刀,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推…退后!等…等我…来!” 几个人贩子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心怀鬼胎,就想等到小结巴将那群小孩儿都灭口了,他们再杀了这小结巴,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栽赃嫁祸,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小结巴先动了动,伸了伸腰踢了踢腿,那三个人贩子有些不耐烦,催促,“你快些行不行啊?” 小结巴干笑了两声,道,“好了…准…准备好,老…老子数到…三,开…开始!” 沈杰在门口差点笑出声来,这小结巴这是在跟他打暗号么? 房间里,小结巴举着刀,靠近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女娃,道,“一……二……” 沈杰示意衙役们散开,准备好里头有人出来! 就在那三个人贩子耐着性子等小结巴那声“三”时,小结巴却不说了。 也因为他是结巴,所以三人都有心理准备,估计他是紧张说不上来了,就都皱着眉头等。 而这时候,突然,就见小结巴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回身一刀劈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贩子身上。 “哎呀……”那人贩子大叫了一声闪开,也亏得他动作挺快,再者小结巴毕竟是个少年,又抱着个孩子没多大力气,这一刀只是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过那人贩子也惊了一跳闪到一旁,小结巴一看有机会,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嘴里喊着,“去…去你奶…奶的…祖宗” 小结巴嘴里骂着,抱着那女娃娃一头冲出了草棚,冲到了外面,那个被他砍到的人贩子气得哇呀呀直叫。 小结巴跑到外围还叫嚣呢,跳着脚骂,“来…来呀,爷爷…送你们…通…天炮” 三个人贩子举着刀就出来了,门口正好埋伏着沈杰和数个衙役,见三人一起冲了出来,暗叫一声好,一把关上了大门,两个衙役守住门。沈杰喊了一嗓子,“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沈一博也从林子里出来,对众衙役道,“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大批衙役蜂拥而上,杀了过去。 三个人贩子,两个有刀,一个没有,没刀那个很快就被制服了。另外两个还想负隅顽抗,不过沈杰上去,过了几招就踹翻了一个,然后另一个也被大批的衙役用铁链子勾住了腿,绊倒在地,三个人贩一个没丢,全部抓了起来。 随后,沈一博打开了草棚的门,就看到有七八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聚集在一起,吓得哇哇大哭。 沈一博带着大量的人进去了,那些娃娃们更害怕了,哭得更大声。 小结巴抱着女娃进来,道,“别…别怕。” “哇……娘啊……爹啊!” 那些娃娃们看到小结巴,哭得更凶了,因为刚刚看到他跟人贩子们在一起了,还拿着刀。 衙役们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让他们对付个凶手犯人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付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就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咳咳。”沈一博咳嗽了一声走进来,对众人道,“都把刀收起来,给我笑……哭丧着脸想吓死孩子们啊?!” “是!”衙役们赶紧收刀,集体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跑进来,一个个抱娃娃。 几个娃娃抽抽噎噎,一脸的不信任,不过倒是让抱了,只是显然都很害怕。 沈一博看得来气,道,“你们笑得亲切点不行么?” 衙役们都苦着脸看沈一博,这里大多都是光棍,谁知道怎么抱娃娃? 沈一博道,“看我的!”说完,走了过去,抱起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儿来,道,“乖啊,爷爷带你回家。” “哇啊……娘,有坏人!”娃娃大哭。 沈一博摆出笑脸,“乖……爷爷不是坏人。” “哇……”孩子更大声地哭。 众人沉默,一起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沈一博。 “咳咳。”沈一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方一勺过来,给那娃娃嘴里塞了颗糖,道,“乖,这爷爷不是坏人。” 小娃慢慢不哭了,看方一勺,问,“真的呀?可是……他好凶。” 衙役们忍不住笑,沈一博气得够呛,这叫威严,小娃不懂!见沈杰在一旁哄着个女娃一脸促狭地看他,沈一博板着脸道,“都愣着干涉呢么?回府!通知各地走失了孩子的父母们来接娃娃,还有啊,将这三人带回去审理,之前他们卖掉的那些孩子都卖到哪儿去了,全部追回!” “是!”衙役们赶紧都整队回府。 沈一博抱着小娃往外走,见怀中小家伙大概哭累了,靠在他肩膀上,小手搂着他脖子。沈一博忍不住叹气……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个孙子就好了,想罢,瞪了沈勇一眼——不争气! 第72页 沈勇让沈一博瞪了一眼挺无辜的,帮方一勺抱着个小娃跟着往回走,小结巴突然走了上来,问方一勺,“小…娘子,那个…药…” 方一勺塞了颗松子糖在他嘴里。 小结巴砸吧砸吧嘴,问,“咋样,我表现还不错吧?” 沈杰走上来,道,“唉,小结巴,你要不然来衙门吧?我看你挺机灵的,在外头晃荡太浪费了。” “去衙门,你们管饭么?”小结巴问。 “管啊。”沈杰道,“管饭还有屋子住,关键是伙食好!少奶奶那手艺,天下一绝。” “那成!”小结巴立刻来了精神,道,“好啊,我以后跟着你混。”说着,看沈勇。 沈勇一愣,看了看左右,问,“我?” “啊。”小结巴点头,“你刚刚自己说的,管我,吃饱的。”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跟这我有什么出息?” “你不是大少爷么?跟着你,有饭辙。”小结巴笑眯眯。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行,这小结巴很机灵,一看就会办事,他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贴心能干的书童。 “嗯……要不然这样吧,你做我的书童?”沈勇道,“每个月按照书童给月钱,吃住在府里,这活儿也不累。” “成。”小结巴笑呵呵,又问了一句,“对了,衙门里能养鸡么?” 众人都哭笑不得地点头,小结巴美滋滋地嘀咕,“我以后,也吃公家饭了,这就叫啊,飞上枝头做凤凰。” 回到了衙门里头,众人又好一顿忙碌,帮着那些娃娃们洗澡换衣服。 方一勺就想要去做些好吃的,给小孩儿们压压惊,也慰劳一下忙碌了一晚的衙役们。 书房里,沈勇坐着叹气,小结巴换了身书童的干净衣裳,欢欢喜喜地出来了,方一勺刚刚还给了他一大包各色的糖果,他想说话了就含一颗,可以不结巴。 “唉,少爷,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啊?”小结巴不解地问,“你看你有大房子住,有个当官的爹,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媳妇儿,还不满意啊?”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唉……你还小,不会懂的。” “嘿嘿。”小结巴坏笑了两声,走到一旁坐下,问,“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着你出个主意呢?” 沈勇看了看他,始终不是太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总不能说,方一勺跟他有夫妻之名,但是没有夫妻之实吧?那多丢人? “唉,你也是个想不开的。”小结巴凑到一旁的桌边儿玩骰子,嘴里嘀咕,“我若是你啊,每天可忙了,练功夫啦、查案子啦、抱抱小媳妇儿啦……美死了。” 沈勇抬眼看他,问,“那若是小媳妇儿不让你抱呢?” …… 小结巴呆住,盯着沈勇看。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你要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小结巴捶着桌子大笑了起来,道,“哎呀呀,你怎么那么笨那,要她让干嘛啊?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会主动说要亲要抱的?” 沈勇微微一愣。 “你当都是飘香院烟翠楼的姑娘们呀,主动上来让你亲?”小结巴逗他,“本分人家的小娘子要半推半就的才乖巧么!” 沈勇皱皱眉头,想想也是,亲一下怎么了? “少奶奶现在干嘛呢?”小结巴问。 “做菜呢。”沈勇回答。 “这好办。”小结巴凑过去,在沈勇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说。 沈勇有些犹豫,“这个……流氓了些啊。” “怕什么?”小结巴一瞪眼,“你是她相公,你不流氓她,你想流氓谁?” 沈勇摸了摸脑袋,觉得有理,就站了起来,问,“她会不会不乐意?” 小结巴仰天想了想,道,“我看你家小娘子挺中意你,应该不会吧。” “好!”沈勇站起来,自言自语,“怕什么,大不了挨打!”说完,转身跑了。 小结巴闷笑,跟过去看热闹了……刚刚出门,一头撞上了院门前跑过的小石头。 “哎呀。”石头一个趔趄。 小结巴一惊,不小心把那颗含在嘴里的糖咽下去了。 低头一看,就见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没…事吧?”小结巴赶紧扶她。 小石头爬起来,拍拍屁股,抬眼看他,问,“你是谁呀?” “我…是少爷的…书童。”小结巴道,“你…你呢?” 小石头道,“哦,你就是刚刚他们说,帮着立了大功的小结巴呀?” “嘿嘿。”小结巴笑眯眯点头,有些神气。 “我叫石头。”石头甜滋滋回答。 “这…这么好看,怎么…叫石头呢?”小结巴不解。 小石头脸一红,闷着头跑了。 小结巴站在院子里摸了摸头,伸手从兜里翻出了一颗糖来塞进嘴巴里面,想了想,不去看沈勇的热闹了,转身追那好看小丫头玩儿去。 方一勺在厨房里忙着。 沈勇进门,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能突然袭击,方一勺要还手的,就叫了一声,“娘子。” “唉。”方一勺回头,“相公。” 沈勇凑了过去,就见桌上好多小猪小兔子的可爱糕点,就问,“这是什么?” “孩儿菜。”方一勺笑着道,“小孩儿们都喜欢的点心。” 第73页 “哦……”沈勇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可打鼓,壮了壮胆,主要是脸皮厚了厚,双手伸过去,轻轻搂住方一勺问,“怎么做的呀?” 方一勺一愣,回头,就见沈勇将下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面,靠得很近。 “嗯……”方一勺挨着沈勇那半边的腮帮子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糕点真好看。”沈勇没话找话,比较在意的则是怀里的方一勺,抱起来……感觉不错!一会儿要找机会亲到嘴! 方一勺也觉得,沈勇和自己亲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尽量不去在意他靠得有多近,说,“那只小蝴蝶是两片黄金蛋包饭、小猪仔是红豆烧饼做成的,小乌龟是糯米麻团儿、黄色的灯笼球是南瓜圆子、小房子是红豆白糖糕、白色的花朵是芸豆糕、棕色的是核桃糕、黑色的是芝麻糕、红色的是山楂糕,绿色的是绿豆糕……” 方一勺报着菜名,却听沈勇没声音了,便转回头看他,沈勇看准了时机,凑过去,亲! 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嘴巴也的确是碰到一起去了,只是,沈勇太紧张了些,忘记偏头,两人鼻子撞到一起了,还看到了彼此对眼儿。 方一勺揉着鼻子,红着脸看他,沈勇也揉鼻子,不过心里还挺美,深吸一口气,一抬眼,那架势像是说——对啊,我亲了,怎的?! 方一勺看了看他,半晌,除了脸红也没说别的,就是拿起了一个元宝酥塞进了沈勇嘴里。 沈勇嚼了嚼,里头是灌糖了的,甜进心里头,就笑,“真甜呀。” 方一勺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做。 沈勇眨了眨眼,没有生气也没打人! 这时候,沈勇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就上来了,方一勺的反应是说——以后,他可以想亲就亲了喽? 果然!沈勇开心地想,胆小不得将军做,男人就要做了再说!下次亲,一定记得偏头。 第28章 雪梨鸽和河东狮 两天的休息很快就过去了,沈勇又带着方一勺回了苍满云的小院儿,准备念书。 “哼哼。” 苍满云看到两人进来了,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不解地问。 “你小子出息了啊,我听说拐娃娃那案子了。”苍满云拍了拍沈勇的肩膀,道,“好小子,够机灵的。” 沈勇抿了抿嘴,看方一勺。 说实话,这次能破了这案子,归根结底应该感谢那个疯道士,正因为他给了一把银锁,才让他们找到了小结巴的线索,最后破案。 只是后来两人想再找老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估计高人就是这样来去如风的吧。 “师父。”沈勇问苍满云,“今儿个学什么?” “嗯。”苍满云点点头,道,“你之前不是把藏书阁的书都看了一遍么?” “对啊。” “这次看第二遍。”苍满云简短地道。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问,“我……已经看过一遍了。” 老爷子笑了笑,道,“小子,书读百遍其义才自见呢,你才读了一遍,得瑟什么?快去!” 沈勇无奈叹气,有些埋怨,“你都不讲课啊,一个人看多闷。” “怕闷?”老头瞪眼,“那你一个人去念去,我不让你媳妇儿陪你了。” “唉。”沈勇赶紧拉着方一勺的手往藏书阁走,心说,有方一勺在旁边,他看书累了还能逗逗她,要是剩下他一个人,累了烦了估计也就只能撞墙了。 一个上午,沈勇都在藏书阁里头闷着看书。 方一勺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靠在书桌上打盹。 沈勇看了一会儿书,转脸瞧瞧方一勺,就见她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微微笑了笑,方一勺皮肤好,脸色也好,伸手轻轻戳了戳。 方一勺将脸埋起来,继续睡, 沈勇不去闹她了,接着看书,有些心疼,昨晚方一勺给娃娃们做菜弄到大半夜,只睡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 直到晌午,方一勺还是没什么要醒的意思。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问,“娘子?” “嗯?”方一勺似乎有些迷糊,还是答应了一声。 “累啊?”沈勇问。 “唔。”方一勺闷闷地哼哼了一声。 沈勇微微皱眉,伸手去摸她额头,一惊,“娘子,怎么那么烫啊?” 方一勺也觉得全身筋骨疼,好像是病了。 “师父!”沈勇知道苍满云是郎中,赶紧就奔出去叫人了。 没多久,苍满云被沈勇拉了进来,坐下给方一勺把脉,摸了摸胡须,道,“哦,伤寒入骨而已,昨晚上是不是受凉了?这几天估计比较累。” 沈勇想了想,也是,这几日方一勺一直跟着奔波,特别是昨晚上还蹲在竹林里一起抓贼,自己壮得跟牛似的是无所谓,可是方一勺毕竟只是个姑娘。 “师父,”沈勇道,“今日我能不念了么?” 苍满云看了看他,道,“没出息,为了娘子前途都不管啦?” “那是。”沈勇回答得理直气壮,“前途常常有,娘子就一个。” 老头愣了愣,哈哈大笑,“歪理,你这若是当了皇帝,可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我这不是没当皇帝么。”沈勇翻了个白眼,“当男人不就是为了娶个喜欢的女人,连这都不能名正言顺当皇帝忒委屈了?做太监似的。” 第74页 “要死了你。”老头急得那扇子拍他,“大不敬,活腻了你?” “那你让不让我回去陪娘子啊?”沈勇耍无赖,“你不让,我到你门口喊大不敬的话,就说你教的。” 苍满云来气,不过也没辙,拿扇子赶他,“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什么时候来啊?” “我娘子病好了就来!”沈勇脱下外衣给方一勺盖上,问老头,“给开个方子呗。” 苍满云就给他开了个方子,沈勇拿着方子,将方一勺抱了,急匆匆就回家去了。 小结巴吃了中饭,正在院子里头扫尘,见沈勇抱着方一勺回来,吓了一跳,问,“咋的了?” “娘子病了。”沈勇将方子给他,道,“去,照着开个方子来!” “好嘞!”小结巴拿着药方子就跑了。 沈勇叫来了莲儿和石头,去打些热水来,将方一勺放下,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好好躺着。 方一勺原本也没晕,就是不舒服,嗓子疼说话费劲,就索性不说了,窝在被褥里头睡觉。 “娘子,不舒服么?”沈勇问,“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方一勺闷闷的,就是摇摇头,接着睡。 沈勇搔了搔脑袋,觉得这倒有趣,不哭不闹,就是闷头睡觉。 小结巴和莲儿、石头三个小孩儿,将全府衙都哄扬动了,说是少奶奶病了。 几个人的说法还不太一样。 小结巴说,“少奶奶病倒了,少爷抱着回来的,脸都急白了。” 沈一博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病得都走不动了?沈勇这不争气的啊!急匆匆就赶去看儿媳妇了。 莲儿和石头是俩个虎丫头,一见方一勺病了,就边走边哭。 “少奶奶病了。” “呜呜,不能说话了。” “会不会死掉啊?” “呜呜呜,不要死掉啊。” “怎么办呀?” “呜呜呜呜……” 沈夫人听到了,心都凉了半截,什么?方一勺病得快死了?急得她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嘴里喊,“我的儿啊……” 沈一博和沈夫人冲进房间,沈勇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动静了,赶紧对两人,“嘘!娘子刚刚睡着” 二老对视了一眼,闭住嘴巴走了进来,沈一博低声问,“一勺怎么了?” “风寒入骨,已经抓药去了。”沈勇道,“多休息就好了。” 老两口松了口气,沈一博心说,找机会他要打那三个娃一顿,害他吓掉半条命,陪着坐了一会儿,老两口嘱咐沈勇这几天啥事儿都别干好好照顾方一勺,就离开了。 沈勇从橱子里又拿出了一条被子来,给方一勺盖上,方一勺觉得重,动了动,沈勇按住她,道,“娘子,别动,好好睡。” 方一勺就不动弹了,闷着头继续睡。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无奈,方一勺平时挺闹腾的一个人,没想到一到生病了,就安安静静睡觉,一点不折腾人。不过他又一想,也是啊,方一勺从小就父母双亡,能折腾谁去?肯定病了也就是挺一挺,睡一觉就过去了。 小结巴急急抓了药回来了,莲儿和石头上后头熬药去了。 沈勇依然靠在床边想心思,盯着方一勺发呆。 很快,药熬得了,沈勇喂方一勺喝下,让她躺下好好睡,自己则是坐在床边陪她,这药喝了发汗,被子又厚,方一勺出了好些汗,沈勇给她擦,按住被角不让她动。 小结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悄悄溜进去,问,“少爷,你就这么陪着啊?” 沈勇转脸看他,点点头。 “啧啧。”小结巴道,“这哪儿行啊,少奶奶现在睡着了,按被子擦汗这种活儿莲儿石头俩丫头也能做啊,您不趁着这机会,献献殷勤啊?” 沈勇问,“怎么个献殷勤法?” “给少奶奶煮些吃的啊!”小结巴道,“平时您光吃少奶奶煮的东西了,你若是亲自下一回厨,少奶奶岂不是快活?” 沈勇想了想,道,“主意是不错……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才稀罕么!”小结巴道,“她也没指望你能做多好吃,要不然啊……出去买一份儿,然后说是自己煮的,也行呀。” 沈勇想了想,有些犹豫,这不是让他骗方一勺么,不过自己煮,也实在是不会。 “快去吧。”小结巴往外拉沈勇,边招呼门口的莲儿和石头,“你俩,进去伺候少奶奶去。” “嗯。”莲儿和小石头赶紧就飞奔进屋子去了。 沈勇被小结巴拉上了街,往酒楼走。 小结巴多会来事儿啊,问了个掌柜的,伤寒吃什么好?什么补身子? 掌柜的说,雪梨炖鸽子好,大补。 小结巴想要买一份儿带走,沈勇却把他拦住了,问掌柜的,“能告诉我怎么做么?” 掌柜的愣了愣,有些不明白。 沈勇道,“我娘子病了,我想给她做个,不过不会。” 酒楼老板有些不认识似的打量了沈勇一会儿,赶紧点头,“那自然可以的,少爷厨房请,让大厨做给您看,不过么……” 小结巴机灵,“放心,那菜我们买。” 掌柜的笑着点头。 进了厨房,小结巴嘀咕了一句,“这买卖人还真精明啊。” 沈勇也没多说什么,急急找到了大厨,给做菜。 第75页 这厨子还挺热心,详细地给沈勇讲,沈勇看了一路,默默记在心里,小结巴在旁边碎嘴子,沈勇就道打发他去集市买鸽子和雪梨了。 等厨子将菜做得了,盛到了汤盅里头,沈勇拿着往外走,就看到小结巴提着两只鸽子和一兜子雪梨急匆匆跑进来,道,“少爷少爷,外头热闹了,打架呢!” “谁打架啊?”沈勇捧着汤盅往外走,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咽了口口水,沈勇打开汤盅,小结巴将雪梨交到提着鸽子那只手,空出来那手在胸口擦了擦,伸过去拿了一个鸽子腿出来。他先将嘴里的糖咽下,再将鸽子腿塞进嘴里,美滋滋嚼了起来。 沈勇盖上汤盅继续往外走,问,“什么人打架?” “可…有趣。”小结巴没了糖,又结巴起来了,道,“媳妇…儿打相…公。” 沈勇听着新鲜,不过想了想,最开始方一勺也打过他,就问,“干嘛打起来了?” “听说是…相公偷…腥了。”小结巴道,“要娶…窑姐儿,家里头的…要…拼命!” 沈勇皱眉,娶窑姐?倒不是说窑姐各个无情,可是家里都有媳妇儿了,还去烟花之地,这就说不过去了。沈勇想到这里,又琢磨……虽然自己早前也有过这心思,但是自从发现真中意方一勺之后,就再没动过念头了。 到了门口,就看到酒楼外面围了好些人,一个盘发微胖的女子,正拿着擀面杖,凶神恶煞地追打一个瘦了吧唧的书生。那妇人好不凶悍,嘴里骂着,“你个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供你念书,你有了学问有了银子,不想着家里的竟然上烟翠楼花天酒地,还卖了地契去赎个窑姐……我……我跟你拼了啊,你个没良心的!“好多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着,小结巴好凑热闹,叼着鸽子腿,扒着前面看热闹人的肩膀,蹦跶着看。 沈勇听后微微皱眉,这妇人也是凶悍了些,虽然方一勺听到他要去飘香院的时候也是很生气,不过那可比这讨喜多了。 “唉,小结巴,走了!”沈勇催促,“还回去给娘子煮吃的呢。” 小结巴又看到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年轻美人儿在一旁劝,“姐姐,别打了,我给您做牛做马还您的钱,相公他……” “呸!”那妇人双眉都立起来了,指着那美人儿道,“你这狐媚子,你除了卖身子你做得来什么?少在这儿假慈悲,老娘连你一块儿打!” “哎呀……” 小结巴越看越觉得精彩,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 “哎呦,这母老虎谁敢要啊。” “就是啊,我是男人我也去烟翠楼了。” “糟糠之妻不可弃啊,这书生也不厚道。” “唉,任你美艳如花,也有个老的时候,还是结发妻好啊。” …… 人群众说纷纭,这市井么,就是这么回事,最愿意围观的就是这种家不长里不短的事儿。 沈勇见小结巴还睁大了眼睛看,抬脚踹了他屁股一脚,道,“唉,还看?” 小结巴揉了揉屁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沈勇回去了,边走还边回头呢,觉得精彩的错过了。 “呵,那媳妇…儿太凶了!”小结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么,干…嘛这样子。” 沈勇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小结巴问,“少爷,你…以后若是纳…妾,少奶…奶会不会也这…么凶啊?” 沈勇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纳妾的,我们沈家有门规,一辈子只准娶一个丫头,不离不弃,万一破了规矩,死了入不了沈家祖坟的。” “哇…谁…定的规矩?不讲…道理”小结巴吃惊,“这不…没影儿的事…么。” “那你就不懂了吧。”沈勇道,“我爹说的那些我基本都不怎么爱听,不过有一句我倒觉得挺在理的。” “啥?”小结巴好奇。 “你若是只有一颗心,就找一个娘子,有俩心的,才能找俩。”沈勇道,“你娘子也是一颗心,她给了你一颗,你凭什么让她跟别人分一颗?你若是要纳妾,就要容得你娘子红杏出墙,容不得,就别纳妾。” “噗。”小结巴大笑,“老爷真…逗。”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娘子还要再嫁一个人,每天分一半时间给你,一半时间给别人,你是个什么感觉?”沈勇道,“你自己什么感觉,你纳妾了,你娘子就什么感觉。” 小结巴摸摸头,道,“我…穷,就一…个媳妇儿,就…够了。” 沈勇点点头。 “少爷。”小结巴摸出颗糖来塞进嘴里,道,“那个,石头那丫头……” 沈勇看了看他,了然一笑,“怎么?看上石头了?” “嘿嘿。”小结巴傻笑。 “你要娶她自然是可以。”沈勇见小结巴美了,就道,“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得有家有业才能娶人家,你现在是个小书童,我肯,娘子也不肯把她妹子给你啊。” 小结巴撇撇嘴,道,“少爷,你说话,怎么跟老爷似的。” 沈勇一激灵,赶紧道,“我才没呢,你呀,看看我,没出息,媳妇儿都不跟我圆房。” “为啥?”小结巴傻呵呵问。 “女人不都喜欢能干的男人么?”沈勇叹气,往厨房走,道,“反正石头还小呢,你也小,赶紧用功吧,来得及,到时候风风光光娶她。” 第76页 小结巴琢磨了琢磨,觉得是那么个道理。 沈勇到了灶台边,问小结巴,“你吃鸽子不?给你盛一碗?” 小结巴蹲在外面的台阶上,道,“让少爷你说得吃不下了,我先琢磨琢磨再说。” 沈勇笑了笑,专心做饭。 他按照厨子教他的法子,先将鸽子拔毛剖开,取出脏器,洗干净肉身,然后用刀子将鸽子切开,这样比较容易吃也比较入味。将鸽子、生姜和清水一起放到砂锅里头炖着。大约半个时辰后,用筷子捅捅,见肉已经软了,放些盐调味。再将雪梨切开,去核带皮,放进砂锅里头,炖上小半个时辰,再撒上些葱花。 沈勇手忙脚乱地总算是做完了,暗自庆幸,幸好这菜比较简单。 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凑过来看,“呦!少爷,还挺像样的啊。” 沈勇盛出一小碗来,自己尝了一口,又给小结巴,“你尝尝,靠谱不靠谱的?” 小结巴尝了口,点头,“靠谱啊少爷!正经好吃。” 沈勇高兴了,美滋滋盛了一汤盅,用食盒装了,小心翼翼提着去方一勺屋里了。 小结巴将酒楼买来的鸽子又炖热了,尝了一口,摇摇头……总觉得沈勇那个好吃一点点……果然用了心思就是不一样么?难怪每次少奶奶做的菜都那么好吃呢,因为做给心上人吃的么。 小结巴艳羡了起来,蹲在门口又有些惆怅了,正好,石头和莲儿跑来了,道,“小结巴,少爷说有鸽子,让我们来吃。” “有。”小结巴给两人盛出了各一碗。 两人吃了起来,边赞叹。 “少爷真好呀!” “就是呀,以后,我也要找这样的郎君。” “嗯,我也是。” 小结巴在一旁看着,问,“你俩,想找什么样的呀?我帮你们留意留意?” “好呀。”莲儿虎,赶紧道,“我要个念书人,要念书特别特别好的!最好是状元。” “唔。”小结巴点点头,觉得自己铁定没戏,不过还好他比较中意石头,就问,“那石头你呢?” “嗯……”石头想了想,道,“我要个特别特别能挣钱的,可以养我爹爹,还能给长乐庵盖一座大庙的!” 小结巴皱眉——盖一座庙?那该多少银子啊? 于是,小结巴捧着剩下的半碗鸽子煲,出去门口蹲着,边吃边叹气。 石头和莲儿对视了一眼,问他,“小结巴,你呢?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呀?” 小结巴愣了愣,他认真想了起来。 “一定是个少奶奶那样的!”莲儿笑眯眯道。 “对啊对啊。”石头也点头,“一定是。” 小结巴愣了良久,抬眼看两人,道,“我…不喜欢…少奶奶…那样……” 话没说完,石头给他往嘴里塞了颗糖,道,“为什么呀?少奶奶那样多好!” “我不是说少奶奶不好,不过,太能干了。”小结巴嘀咕。 “能干不好么?”莲儿不解。 “嗯……我喜欢什么都不会的丫头。”小结巴说,“我能照顾她,离了我,她活不下去的那种。” 莲儿和石头听后愣了愣,随后,捂着嘴闷笑着跑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自言自语道,“等着吧,不就是盖座庙么……哼!” 方一勺睡到傍晚,才醒了过来,身上轻了很多,头不疼腰背也不酸了。 莲儿和石头打了热水来,给方一勺换洗。 沈勇趁着这空,又去将鸽子热了热,跑回来,就见方一勺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地靠在床上。她已经听莲儿和石头绘声绘色地讲了沈勇如何去酒楼学做菜,如何回来亲自下厨给她做的雪梨鸽子汤,心里头又甜又暖。 沈勇见方一勺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端着鸽子汤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用勺子喂她。 方一勺吃着,嘴角挑起,笑么滋的。 “不好吃吧?”沈勇问,“比你做的差远了。” “没。”方一勺摇头,认真道,“好吃的,相公真好。” 沈勇愣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轻了,啧啧,他家娘子就是不一样啊,随口一句相公真好,夸得他连脚趾头都舒服了起来! 方一勺乖乖将整份雪梨鸽都吃了,沈勇满意地给她擦嘴,陪她坐着聊天解闷。 方一勺问,“相公不去练功么?” “我一会儿在院子里练,已经打发小结巴去跟莫师父说了,我等你病好了再去。” “我快好了。”方一勺道。 “呵。”沈勇失笑,“你说了不算,我说好了才是好呢。” 方一勺看他,小声道,“那不是耽误你?” “耽误什么?”沈勇笑眯眯,“我正好偷偷懒。” 方一勺也笑,沈勇正在想着今晚要不要分两床被子,不然冻着方一勺就不好了……就听外头小结巴嚷嚷着进来了,“少爷少爷!” 沈勇真想揍他,还好方一勺醒这,这聒噪孩子! “少爷,出人命官司了啊!”小结巴急匆匆进来说。 “又有人命官司?”沈勇张大了嘴,心说,这东巷府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哪儿有三天两头死人的?问,“你干嘛急成这样?你认得的人出事了?” “哎呀……少爷,可巧了,你知道死的是谁么?”小结巴问。 第77页 “快说,少卖关子。” “是刚刚在街上吵架的那个书生的娘。”小结巴道,“据说老太太五十多岁了,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上街去劝架,然后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有这种事?” “可不是,这下子都乱套了,好些人说是媳妇儿闹得太过分逼死的,也有人说是书生没良心气死的,还有人说是窑姐儿狐媚子克死的……总之,街坊将三人都押到衙门来了。”小结巴说完了,突然发现……他没吃糖啊! “咦?”他想了想,再开口,“少…爷…”又结巴了,急得抓耳挠腮。 沈勇则是皱眉,想起刚刚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热闹,就没一个劝架的,早把那三人分开,老太太估计也不会被气死了。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什么老太太和书生啊?” 沈勇便细细地将刚刚从酒楼出来时看到的事情,跟方一勺讲了一遍。 第29章 人参鸡和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公婆难解床帏乱,这天下最麻烦的,就是家里头的琐碎事情。 如今府衙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路人,而公堂之上就更热闹了,书生的娘躺在门板上面,已然归西了。 书生趴在他娘尸体上,放声痛哭,嘴里喊,“娘啊,儿不孝。” 书生的媳妇儿嗓门本来就大,也跟着哭,“娘,是孩儿不对啊……要怪就怪这不长进的东西和那狐媚子啊!” 窑姐儿也哭,“娘啊,孩儿命苦,没过门您就死了。” 两旁邻里埋怨那男的,“人说养儿防老啊,没想到活生生让儿子气死了!” 还有个邻居还把那媳妇儿的娃娃也抱来了,才三岁,扯着嗓子哭。 沈一博在公堂上坐着,就听到下面那个乱啊,大人哭孩子叫,鸡鸭蹦猫狗跳,吵得他脑仁儿都一阵阵往外疼。喘着气,沈一博问一旁都快喘不上气来的沈杰,指指,“怎么回事?” 沈杰摇头,他宁可对着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想对着这一大家子老弱病残。 “都静一静!”沈一博对着众人摆手。 众人接着哭。 “都别吵啦!”沈一博受不了了,一惊堂木拍在了桌子上,两旁衙役杵着水火无情棍喊上了威武,那一家子人才不闹了。 “说吧,怎么回事!”沈一博问。 那几人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沈一博一摆手,“一个个说!” 于是,几人就一一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沈一博听得皱眉,这事情不太好断啊,又听了几个邻里的证言,证明这夫妻俩平时对老太太还是很孝顺的,只是不知道这书生怎么就去了烟翠楼,鬼迷心窍弄了个窑姐出来。因为赎身费很贵,所以他将家里田地的地契给卖了,于是老太太气了第一回就病倒了。后来媳妇儿追着出来骂,一下子把事情闹大了,老太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就赶了出来,没想到让气死了。 沈一博听完,对这书生挺反感,一来,有了妻室还要去窑子,这本来就是不对。二来,你若是与那窑姐儿有了真情想要赎人家,也不是说不行,怎么不回家好好商量呢?要卖家里地契,那也跟娘和妻子好好说说么。不过沈一博又一看那媳妇儿,也有些无奈,如此凶悍,估计那书生也是不敢说。 这案子还不好判,这几人都是丧母之痛,最多就判那儿子一个不孝,打他个十几板子关他几天…… 沈一博本想就那么判吧,但是他又看了一眼,发现那老太太头发都是黑色的,样子似乎还挺年轻,就问,“这为妇人,多大年岁?” “我娘四十六岁。”书生回答。 沈一博有些意外,四十六岁,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常瘦弱,怎么这么容易便被气死了呢?就又问,“可有什么疾病?” 书生摇头,“我娘平时身体很好……都怪我啊……” 沈一博皱眉,觉得古怪,就道,“这样吧,尸体先收入府衙查明死因,你们三个,暂时收监。” “大人。”那胖媳妇着急地道,“我的孩儿……” 沈一博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会找乳母帮你照顾,你们几个先入狱好好反思,待查明了你娘的死因再做定夺。”说完,拍惊堂木,“退堂!” 随后,衙役们将那三人押入大牢,沈一博找了个乳母照顾小娃娃,众看热闹的人也散去,而此事,也变成了东巷府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一博退堂后,派人找来了刘大方,让他验尸。 刘大方听说一位四十多岁一贯健朗的妇人活活被气死了,也觉得生疑,便抬着尸体进仵作房验尸去了。 沈一博抽了一个空挡,去沈勇他们的院子,想看看他儿媳妇儿的病怎么样了。 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小结巴正在门口捧着一本书看着。 沈一博微微一笑,知道看书就好。他悄悄走到门口,往里一瞧,就见方一勺和沈勇一起靠在床头聊天呢。沈一博没打扰小两口,就又退了出来。 小结巴见沈一博出来了,就含了颗糖,凑上去问,“老爷,那家人怎么样了?” 沈一博微微一愣,“哪家人?” 小结巴就说了沈勇去学做鸽子,然后正好遇上那家人的事情。 沈一博听后吃惊不已,倒不是吃惊他们也遇到了那家人,而是沈勇亲自跑去酒楼学做雪梨鸽子这事儿。 第78页 见小结巴对案子好奇,沈一博想了想,这孩子机灵,不如让他去打听打听,就将大致的情况都跟他说了说。 小结巴听后点头,往外送沈一博。 回到院子里,小结巴就看到房间里头,沈勇对他招手,赶紧屁颠颠跑进去,“少爷。”见方一勺醒着,小结巴问,“少奶奶好些没?”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问他,“刚刚爹是不是把案情告诉你了?” “可不是。”小结巴搬了把凳子来,坐下,将刚刚从沈一博那里听到的案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后,沈勇问,“爹的意思是,他也觉得这妇人死的蹊跷?” “据说刘大人正验尸呢。”小结巴道,“不过你说啊少爷,好端端的一个老妇人,四十多岁,生气活活气死了,平时还一贯健朗,有这个可能么?” 沈勇回头看了看方一勺,方一勺也摇头,的确听着古怪。 沈勇拍拍小结巴,道,“唉,你去仵作房门口打听打听,看是个什么结果,然后来告诉我。” “好嘞。”小结巴赶紧往仵作房去了。 沈勇端着下巴在床上坐着发呆,方一勺问,“相公很在意这个案子?”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嗯……也不是说很在意,不过查案子挺有意思的,比那念书背诗经有趣多了。” 方一勺想了想,点头,“嗯,我也喜欢查案子,相公有查案子的天赋。” “是么?”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方一勺。 “嗯。”方一勺认真点头,“等我好些了,我们查查这案子吧。” 沈勇自然笑着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么……如果书生他娘真是气死的,那这就没得查了。” “也对。”方一勺凑近问沈勇,“相公,如果人不是气死的,那你觉得,会是怎么死的啊?” 沈勇微微一愣,道,“瞎猜啊?” “对。”方一勺点点头。 沈勇道,“不是被气死那就是被害死的咯……你说呢?” 方一勺想了想,“我觉得,他儿子不太可能。” “这倒是。”沈勇点头,“做儿子的,不会杀自己的娘吧。” “他媳妇儿,好像也不太可能。”方一勺道,“嗯……她性子好像挺直的,不像那么阴险。” “是倒是……不过只是表面。”沈勇盘起腿,“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方一勺又点头,“那相公觉得呢?” 沈勇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这个么……难说。” 两人正说话间,就看到小结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少爷少爷,不是气死的!” “啊?”沈勇和方一勺虽然有些准备,但还是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当真?” “嗯。”小结巴点头,“刘大人说了,被毒死的,肯定是毒死的!” “毒死的?”沈勇霍地蹦了起来。 “对呀。”小结巴道,“老爷已经连夜提审犯人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果然有玄机。 沈勇打发小结巴继续去听审,但是小结巴去了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少爷,老爷说了,这事情先不要宣扬,因此是密审,我进不去。” 沈勇皱眉。 “还有啊。”小结巴说,“老爷让您少管,好好照顾少奶奶。” 沈勇沮丧。 当晚,方一勺吃了药后,觉得差不多好了,连嗓子都不疼了。 沈勇还挺吃惊,“娘子,你好得挺快啊!” 方一勺笑眯眯,“那是,我这叫好养活。” 沈勇听后,淡淡地笑了笑,帮她整理整理头发,“谁说的,还是挺金贵的。” 等方一勺睡熟了,沈勇仰天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床顶发起了呆来。 也不知道发呆发到了什么时辰,沈勇听到外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沈勇转眼看向外头。 忽然……沈勇一个激灵。 就见门口,似乎扒着一个人。那人样子极奇怪,头特别大,下面细窄。 沈勇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方一勺,幸好睡着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动弹,静静地盯着门口那人影看了起来。 随后,就看到那人影动了起来,左右晃动,似乎是想要从缝隙里往里面看。 沈勇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也个有些狠劲的主,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将床帘子撩下,随手操起了桌边的一张板凳,悄悄溜到了门口。 眼看着那大头人就在眼前了。 沈勇突然一手拉住门往外一推。 “哎呀。”门口人轻轻叫唤了一声。 沈勇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也没细究,窜出去关上门,举起凳子就要砸那怪物,却听有人道,“别啊,是我!” 沈勇愣了愣仔细一看,吃了一惊,“老道士!” 原来,在沈勇眼前的正是上次给他们银锁的哪个邋遢老道。 那老道带着个斗笠穿着条蓑衣,所以才会看起来才会头那么大。 “你怎么来了?”沈勇问,“大半夜的。” “我听说那丫头病了?”老道士问。 沈勇微微一愣,看了看老道,点头,“嗯。” “找郎中看过没有?”老道似乎有些担心,“没大病吧?” 沈勇想了想,没吱声。 第79页 “说呀。”老道皱眉催促。 沈勇看了他良久,问,“你干嘛那么关心她?上次银锁的事情,也是你特地来的吧?” 老道愣了愣,咳嗽一声,道,“哎呀,少罗嗦,问你正经的!” 沈勇眯起眼睛看他,琢磨了良久,拿着手指老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我丈母娘有一腿……”沈勇话没说完,就被老道跳起来一通拍,“有你个头啊,找死啊小兔崽子。” 沈勇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问,“干嘛打人?” “究竟病得怎么样?”老道问。 “风寒还有些劳累。”沈勇回答。 “哦。”老头点头坐下。 “你和她究竟什么关系?”沈勇好奇问。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老道道,“他爹对我有些恩惠,我答应过他爹保她周全,你小子跟她有缘,要好好照顾,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我给你们出出主意。” 沈勇搔搔头,道,“有啊……她不跟我圆房这算不算……哎呀。”沈勇没说完,又挨了一拳头。 “你小子敢乱来我可阉了你进宫做太监!”老道威胁。 “哇……”沈勇看他,“太狠了吧你?!” “这个你拿着。”老道从怀中拿出一根参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拿起来看了看,就见这参胡须老长了,长得跟个小娃娃差不多,一看就是宝贝。 “这干嘛?”沈勇看他。 “厨房里头有只乌骨鸡。”老道说,“你将鸡和这参一起炖了,给你家娘子吃。” “哦。”沈勇点点头,将参收了起来。 “我走了。”老道站起来,沈勇问,“不去看看娘子啊?” “不去了,没大病就好。”老道想要走,沈勇又叫住他,问,“老道,今天的案子你听说了么?” 老道愣了愣,回头问,“什么案子?我进山挖人参去了。” 沈勇将案情大致跟老道说了一下。 老道听完,笑了笑,问,“你小子,喜欢断案啊?” “挺有意思的。”沈勇回答。 “嗯,那就自己去查呗。”老道说着,伸手点了点沈勇的眉心,“记得,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不见得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沈勇不解地问。 老头戳戳沈勇的脑袋,“问你自己啊。”说完,转身一跃上了房顶,老猴子似的,几下就闪没影了。 沈勇算是彻底没睡意了,老头刚刚的话他是根本没明白,想了想,就拿着参跑去厨房,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一只肥肥的白色乌骨鸡。 沈勇就开始忙活,杀鸡拔毛,给方一勺炖人参乌骨鸡。 沈勇也不会做什么,只知道人参和乌骨鸡都是好东西,炖久一点,鸡肉酥了,出了味道就好了吧。 边炖鸡,沈勇边琢磨着老头的话,没多久,就闻到香气扑鼻。 沈勇虽然不通厨艺,但是听说过,乌骨鸡是宝贝,清补胜甲鱼,养伤赛白鸽,一闻果然不假啊。 大概真的用心去做了,就没有什么不好吃的菜吧,这乌骨鸡炖人参,汤汁诱人,透出清清淡淡的人参香味,用筷子戳了戳,鸡肉酥软,沈勇拿着勺子尝了一口,俩字——??好吃! 等方一勺一大早醒来时,就闻到了一股鸡汤香味,睁开眼,只见沈勇端着鸡汤,正笑眯眯看她呢。 第30章 鸡蛋卷和气死病 通常说,心情好的人,病痛也少,心中多郁结的人,就比较容易得病。 方一勺自从她娘死后,已经很久没有让人照顾得那么好了,自然每日沉浸于快乐之中,没到三天,就彻底地好了。 生龙活虎。 沈勇还有些担心,想让她再躺躺,不过方一勺原本就好动不好静,再躺下去估计要发霉了。 这一日大早,沈勇和方一勺先赶去了莫凡堂那里,可是到了才发现,家里就剩下了莫冬冬在。 “冬冬,师父上哪儿去了?”沈勇问。 莫冬冬拿出了一本拳谱给沈勇,道,“师父有事情要回一趟老家,半个月后回来,他让你按着这拳谱来练,还有啊……”说着,莫冬冬指了指自己,“你们要管我饭!” 方一勺和沈勇接了拳谱,就索性把莫冬冬领回了府衙,正好让他跟小结巴做个伴。这下可好了,莫冬冬和小结巴两个都是惹人嫌的死小孩机灵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去了。 方一勺和沈勇又去了趟苍满云的宅子,这么巧,苍满云也出远门去了,留下了一叠书,说让沈勇捧回去看去,他十天后回来,到时候要考他。 沈勇和方一勺拿起书看了看,觉得有些纳闷,苍满云让沈勇看的不是什么治国之道也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医术。 “我又不想当郎中,干嘛让我学医啊?”沈勇不解地道。 方一勺想了想,“嗯……反正技多不压身,多学一样也是好的吧。” 沈勇无奈,只好捧着书,和方一勺一起往回走。 东巷府南北贯通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沈勇捧着书小心地避让着行人。 “相公,重不重呀?”方一勺凑过去问,“我给你拿一半儿?” “不用。”沈勇摇头,“我有劲儿,娘子,你想吃点什么不?” 方一勺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道,“今儿个好热呀,人一热就不爱吃饭了,最好是弄些小零嘴吃。” 第80页 “也对。”沈勇点头,边用胳膊肘捅捅方一勺,“拿本书,挡挡太阳。” 方一勺想了想,拿起一本书遮住脸,单手拽着沈勇的袖子,两人快步往府衙走。 经过酒楼的时候,突然从楼里冲下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到了沈勇。 沈勇拿着满手的书呢,还好他最近练得伸手颇为敏捷,接了被撞歪的书,身子转个圈儿,书本都没掉下来,就是人一个趔趄。 那冲出来的人却是一头栽倒在地。 方一勺不解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就见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看起来很有些落魄。 那人傻坐在地上,一手拿着个酒坛子,那样子方一勺可熟悉,一个酒鬼,只是他很少看到这么年轻的酒鬼。 沈勇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怎么酒品如此不好的? 这时候,酒楼里两个小伙计急匆匆追出来,扶那人,道,“别和了,都醉了!” “没醉。”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往前走,嘴里嚷嚷,“……醉了才好呢!做人有什么意思?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哈哈。” 沈勇和方一勺看着那男子走远,觉得有些莫名。 “唉,好好一个秀才,弄成这样,真是。”伙计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进屋子。 沈勇突然想起来,那书生自己好像认识!曾经有一个姓梁的老先生教过沈勇念书,不过没几天,就因为身体不好走了……那个书生,似乎就是那位梁先生的得意门生。沈勇记得之前见过一面,因此有些印象,不过原先神采飞扬气度不凡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沈勇多嘴问那伙计,“这人是谁啊?” 伙计看到是沈勇,见他抱着一堆书也觉得新鲜,小恶霸神勇改邪归正,看来这说法真不是骗人的,就笑呵呵回答,“沈少爷啊,您不认识么?那个是大才子张文海啊。” “张文海?”沈勇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就问,“那书生他怎么了?我记得以前挺精神的啊,还是他想学太白先生了,也做个酒仙儿呀?。” “唉,别提了。”伙计摇摇头,道,“鬼迷了心窍了哦,这就叫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沈勇和方一勺听得云里雾里,沈勇问,“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没看上他?” “要是哪家的姑娘就好了!”伙计压低声音说,“是个窑姐儿。” 沈勇一愣,方一勺也有些不解,心说,如今的念书人,怎么不恋别的,都恋上窑姐儿呢? “哪儿的窑姐啊?”沈勇又问了一声。 “烟翠楼的。”伙计道,“也不知道叫什么凤儿还是鸾儿的,总之是只鸟儿的名字。这张秀才迷得都丢了魂了。后来他也不好好念书了,他师父本来指望着他光耀师门的,后来让他活活气死了。” “啊?”沈勇和方一勺都是一惊。 “他师父是不是姓梁?”沈勇问,“有个七八十岁了吧?” “对啊。”伙计点点头,道,“梁老先生么,那老爷子可有学问了……唉,可惜了,被徒弟气死了,然后张秀才就变成今天这样,整天喝酒度日,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完话,伙计转身回屋接着忙去了,沈勇和方一勺继续往回走,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唉,娘子啊,你说,那张秀才,和昨天气死了他娘的那书生,境遇像不像的?”沈勇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可不是么,几乎一样,就是张秀才少了个娘子。” “不过那老梁头已经七老八十了,被气死了也是有可能的。”沈勇想了想,问,“怎么之前就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呢?” “家丑不可外扬吧。”方一勺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张扬吧,那秀才挺可惜的。” “嗯。”沈勇不说话,点头,脑袋里却开始琢磨这两个事儿。 回到府衙的时候,就看到府里头众人忙忙碌碌。 沈勇跑了趟书房,将手里的书放下,就和方一勺回到前院,找沈一博说了一下,两位老师出门办事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的事情,这段时间,沈勇在家里念书和习武。 沈一博最近对沈勇很放心,有方一勺在旁边陪着,比谁管着他都强。 沈勇和方一勺见沈一博双眉微皱似乎是心事重重,便问,“爹爹?你有心事?” 沈一博看了看两人,点点头,道,“你俩知道秀才他娘是被毒死的了吧?” “知道了。”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问沈一博,“审得怎么样了?有人招认了么?” 沈一博愁眉紧锁,道,“没有人招认,不过那窑姐翠云,倒是说出了一件新鲜事儿。” “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好奇。 “据说这烟翠楼里头,有妖精。”沈勇脸上神色复杂,道,“之前就有好几个窑姐儿,都让念书人给看上了,然后看书人家里头的长辈,必然有横死的,而外界传说,则基本都是气死的。” 沈勇和方一勺立刻想到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张秀才,就觉得事情的确是蹊跷。 “据说还有好几个念书人,都是去了一趟烟翠楼之后,便对窑姐们迷得神魂颠倒。有的是没心思念书了,有人是吵着家里头要给窑姐赎身,更有甚者,就跟昨日那秀才似的,宁可休掉结发的妻子,也要娶那窑姐过门的。不过前面几位,他们气死的长辈,都在七十岁上下,因此没有引起家里人的怀疑,昨日那位妇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些,一验尸,才发现竟然是被毒死的。 第81页 “也就是说,如果昨日没有验尸,那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么?”沈勇问。 “那还能如何?”沈一博叹息,“这是那媳妇儿上街吵了,人死在路上了才惊动官府,这人若是死在家里头的,那可不就都以为是气死的么?” “爹爹,您是不是怀疑其他几位老人也都不是单纯被气死的?”方一勺问。 沈勇点点头,“这气死一两个还有些可能,可这每一个都气死了,那就有些蹊跷了。” 这时候,沈杰进来了,和沈一博研究起了掘坟验尸的事宜。 沈勇和方一勺也就不再打扰,都了退出去。 “娘子,你怎么看?”沈勇回到书房,举着一本伤寒杂病论翻着,边问方一勺。 “嗯!”方一勺点头,我也觉得可疑得很!” 沈勇失笑,“我知道可疑,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查查?” 方一勺眯起眼睛瞄沈勇,“你想去烟翠楼呀?不准去!” 沈勇愣了愣,随后大笑,伸手捏方一勺的腮帮子,“傻丫头,吃什么飞醋,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脸上有些红,自己捂住脸不让沈勇掐,问,“那你想要怎么查啊?” “我们去查查那张秀才?”沈勇问,“如何?” 方一勺想了想,道,“他现在是个半酒疯儿,怎么查呀?喝醉的人不讲道理的。” “你没听他刚刚说什么么?”沈勇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啊!这说明了他觉得自个儿活着没什么意思!喝醉了更好!”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哦?你是觉得,趁着他喝多了问他?” “咱们去试试看?”沈勇一脸的跃跃欲试,“说不定有什么收获呢,爹爹他们走明面儿的,咱们查案子,讲究野路子!” “好。”方一勺点头,正看着沈勇笑呢,就听沈勇“哎呀”一声,盯着门口。 方一勺好奇地转过脸,一看也惊了一跳,就见门口四个小泥人儿。 方一勺仔细看了看,就见是石头、莲儿、莫冬冬还有小结巴。这四个小孩也不知道上哪个泥潭子里去扎了个猛子,满身的泥土。 “你们四个上哪儿疯去了?”沈勇道,“还不快去洗澡,小心一会儿挨揍啊。” 小结巴和莫冬冬抹了抹脸上的土灰,问方一勺,“嘿嘿,少奶奶会不会做蛋卷儿啊?” 方一勺一愣,点头,“会啊。” 四个小孩儿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莲儿拿出一篮子鸡蛋来,莫冬冬手上一篮子的野葱。 “呦。”方一勺凑过去,拿起几根野葱看了看,道,“这野葱老肥了,上哪儿弄来的?” “后山的老曲头儿家田里种着的。”石头道,“我们给他拔葱去了,拔了两个时辰,他给了我们鸡蛋和野葱,说让回来做葱炒蛋,不过我们想吃蛋卷儿。” 方一勺见四人一身的泥巴,满脸馋样,也有些无奈,小孩儿都馋些零嘴儿,估计是想着蛋卷儿吃了。 “你们去洗澡吧,我给你们做。”方一勺接过葱和鸡蛋掂量掂量,心说,这老曲头儿还挺大方的,这些个够做好些蛋卷儿了。 四个小孩儿一听到方一勺说给做,都欢天喜地地跑去洗澡去了,方一勺便拿着鸡蛋和野葱跑去了厨房。 沈勇本来想着在书房里继续看书,不过方一勺走了,他的心也就野了,手里端着书,心就飞到灶房去了。 想来想去,沈勇索性拿着书,去灶房看! 灶房里头,方一勺正在理葱。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上来看。 “洗葱啊。”方一勺说着,将葱浸入一个木盆水里头,然后又放了一勺面粉进去。 “娘子,干嘛放面粉洗?”沈勇好奇地问 “相公呀,凡是细的、圆的,洗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大多可以用这个法子洗。”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就是放一勺面粉?” “嗯。”方一勺点头,“葡萄呀、葱呀、韭菜都可以。”说着,将葱从水中捞出来,来到井边,打出水来,用瓢冲了冲,再一看,就见这一把葱碧绿,甩干了水之后,干干净净。 “这么神啊?”沈勇不无惊奇。 方一勺跑回了灶房,用刀快速地将葱都切成了葱末,然后开始打蛋。 沈勇接过盆子帮她打蛋,方一勺边往盆里放面粉和芝麻,还有刚刚切好的葱末。 没多久,蛋和面粉还有葱、芝麻都打匀了。 方一勺起灶,用一只大羊毫的毛笔,在油碗里头蘸油,刷锅底。 随后,她左手一把勺子,右手一双筷子,两手一起忙活。左手从盆里舀出一勺蛋面糊糊来,往油锅里头一转,出现了一个薄薄的片儿,然后右手筷子轻轻一撩,一打卷儿……夹起来往旁边的干盘子里头一放,一个黄澄澄香脆好看的薄蛋卷儿就做成了。 方一勺的动作极快,做了二十来个后,就又刷一层薄油在锅底,接着做。 沈勇见一盘子很快就满了,伸手捏起一个薄脆蛋卷儿来塞进嘴里,“咔嚓”一口……脆生生的蛋卷儿,有野葱的鲜味、芝麻的香味,当然,还有浓浓的鸡蛋味……好不可口。 “嗯!”沈勇边嚼边点头,“娘子,真好吃啊!” “好吃吧?”方一勺笑眯眯,“多做些,给那些小馋鬼们磨牙。” 沈勇身后接过那只大羊毫,帮着方一勺刷油,方一勺抢过笔,瞪他一眼,“看书!” 第82页 “是,娘子。”沈勇咳嗽一声,开始在方一勺身边晃悠,边念那伤寒杂病论。他每念两段,就被塞进一个鸡蛋卷。咔嚓咔嚓几口吃完,接着念,沈勇突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才叫惬意吧。 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见灶房门口,石头、小结巴、莲儿和莫冬冬并排坐在台阶上面,一人拿着一个大盘子,盘里堆了小山儿一般的鸡蛋卷儿,四个孩子在门口,“咔嚓咔嚓”吃得跟小耗子似的,美得都没工夫说笑了。 灶房里面,方一勺取来了一个食盒,往里头放了两大盘子的蛋卷还有一壶好酒。 沈勇不解,“娘子,你出门呀?” 方一勺将食盒给沈勇,道,“走,咱们找那秀才喝酒去。” 沈勇愣了愣,赶紧接了篮子点头,“对,咱们让那秀才酒后吐真言!” 说完,沈勇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方一勺,嘴里叼着蛋卷儿,出门。 第31章 糖烧饼和疯秀才 方一勺和沈勇晃晃悠悠出了衙门,一路打听,终于知道那张文海秀才住在东巷府南城老弄里头的梁园。那是以前他师父的宅子,据说张文海从小便失了爹娘,是梁夫子将他养大的,两人情同父子。正巧梁老夫子又无子女,因此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地住着,感情深厚。 “梁老夫子死了,那张秀才一定很伤心。”方一勺对沈勇道,“所以才每日借酒消愁了吧。” “谁让他自个儿不争气了。”沈勇不屑地道,“那窑姐是有多好?要搞得如此天翻地覆?就算是真心爱上了,做男人好歹有些担当吧。大错铸成了才来后悔有什么用,所以说酸臭书生都这个德行,优柔寡断。” 方一勺含笑看他,道,“相公,有些事情很难说呀,每个人处境不一样。” 沈勇耸耸肩,反正他不太待见那样的,做事情拖泥带水,到后来连累一堆人跟着受苦。 两人在老弄里转了好几个圈儿,终于是找到那隐在巷子深处的“梁园” 这房子老了,黑色的木门,上头一块颇有些书香之气的小匾额,黑底白字,写着“梁园”。屋檐下面,挂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上面无字,连个“奠”字都没有,却有些说不出的凄凉在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无奈摇头,方一勺接过沈勇手上的食盒,沈勇走上那三级石头台阶,扣动门环。 “啪啪”两声后,门内无人作答。 又敲了一阵子,“吱呀”一声,隔壁的一户人家将窗户打开,有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探出头来,问,“你们找梁夫子么?前不久过世了。” “哦,我们找张秀才。”方一勺道。 “找那狼心狗肺的作甚?”那姑娘一脸不待见,便要关窗户。 沈勇赶紧拦住,道.“姑娘等等,我是梁夫子的学生,听说师父他老人家去了,所以想找这秀才讨个说法。” “哦……”那丫头又将窗户打开了,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叹了口气,“你们若是找他算账,也便拉倒吧,自从夫子去了,那秀才也不知道挨过多少顿打了,每次打他,他不过傻笑而已,还说打得好,后来大家都当他疯了,也不再为难他。” 沈勇和方一勺暗自皱眉,这书生有些可怜。 “那他可在梁园里头?”沈勇问。 “在的,估计是喝醉了吧。”丫头道,“你们就算敲门到半夜,他也未必会醒来开门,估计要等到他再去买酒,才会出门。” “他不吃饭的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吃什么饭呀,他那就是作死呢。”丫头摇摇头,这时候,就听她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妮子,和谁说话呢?” “奶奶。”小丫头回头去,沈勇和方一勺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他们找张秀才呢。”小丫头扶那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沈勇,有些担心地道,“你们别打他了,他是好人。”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这世上还有一人说这秀才是好人的。 “老人家,我们不打他,就找他问问话。”沈勇道,“我想知道,梁夫子怎么死的。” “唉……梁夫子也不知道为何就看不开了呢。”老太太摇摇头,“我之前与他聊,他都说他已经想开,不就是爱上个窑姐么,也不是大过错,孩子还是好的……可第二日便自尽了,害得那孩儿如今疯疯癫癫。” “啊?”沈勇一愣,问,“老人家,你是说……梁夫子已经想通?就是说他不反对张秀才娶那窑姐儿?”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与夫子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坐坐,说说闲话,他虽然对文海甚是严厉,但是也疼爱得厉害。再说了,谁还没年轻过啊,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楚的。梁夫子之所以反对,是怕文海以后后悔,但这孩子既然自己想清楚了……那就随他去呗,儿孙自有儿孙福么,这可是夫子跟我说的原话,可谁知第二日便死了呢?” 沈勇和方一勺心中打鼓,这有些蹊跷啊。 “老人家,那窑姐儿呢?”方一勺问,“后来她如何了?” “哦……我听说,那窑姐儿叫鸾儿,知道了张秀才这事情后,内疚外加受不了这千夫所指,后来便想不开投河了。” “也死啦?”沈勇吃惊不已。 “这倒是没有,据说让人救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过她也无心了,张秀才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给她赎身的银子,还是将她赎了出来,后来那鸾儿上了长乐庵了。” 第83页 “做姑子去了啊?”沈勇皱眉,“头发剃了?” 方一勺看他,心里也有些无奈,沈勇有时候想事情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嗯……”老太太摇摇头,“这个……不知道了,不过秀才和她,都再没见过面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本来其实也是一段姻缘的。”方一勺自言自语。 “我见过那鸾儿,可漂亮了。”这时候,那小丫头突然小声道,“声音也好听,她在梁园里头弹过琴,唱个小曲儿,嗓子和黄鹂鸟似的,难怪张秀才喜欢了。” “她来过梁园?”沈勇有些意外,“也就是见过梁夫子?” “见过!”小丫头小声道,“所以说她狐媚子呢,见了一面,连老夫子都晕乎乎就答应她和秀才的亲事了……哎呀。” 丫头话没说完,耳朵就给旁边的老太太掐住了,嗔怪道,“叫你学人家说嘴!” “哎呀,不敢了奶奶……”小丫头赶紧求饶。 沈勇和方一勺问得了,方一勺又给了那丫头一些蛋卷儿吃,丫头道了谢,便关窗和奶奶一同去后头了。 回到了梁园的门口,沈勇和方一勺站在门口琢磨了起来。 沈勇双手抱着胳膊,摸着下巴问,“娘子,可疑不?” “嗯。”方一勺点头,“说不通!” “可不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又一声不吭地就自尽了?”沈勇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天小结巴打听来说,那书生也是,他去卖掉的地契,只是他家几亩坡田的地契。这书生家里宅子都两三套呢,不是个穷困人家,据说媳妇儿精明强干得很!而且书生念书不错,已然在米铺谋得了账房先生的职位,月钱好些呢,比种地好不知道多少。” “嗯……”方一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不成!这事情非得查清楚不可。”说着,提了提裙子。 “娘子……你干嘛?”沈勇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就见她将食盒往自己手里一塞,然后退后几步,往前冲,抬脚就踹门! “嘭”的一声。这木头门被生生踹开了,梁园的门大敞。 沈勇在一旁愣了半天,不由感叹,“那人参乌骨鸡真厉害!” 门打开后,两人往里一望,发现里头并非两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凌乱不堪。 沈勇和方一勺走了进去,就见院子里两棵大泡桐,一棵白一棵紫,落了一地白紫相间的花朵儿。 在院子的东面靠墙角之处,有一座坟。 沈勇和方一勺都忍不住皱眉……哪儿有坟做在生宅里头的,多晦气啊?这秀才疯了不成呀。 “是梁夫子的坟啊。”方一勺看了看碑文,对沈勇道。 沈勇点头,此时,就听到“嘎吱”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沈勇和方一勺都转脸,就见房门口,张秀才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沈勇微微眯起眼睛——果然没醉死啊!这人呀,越是想不通想要买醉的时候,越是喝不醉! “你们……”张秀才不解地看着两人,方一勺道,“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张秀才看了看自家的大门,一扇木门被踹得都歪了,心说……这两人,莫非是强人不成? “问什么?”张秀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注意到,这秀才,瘦得都脱相了,本来年纪真是不大的,只是蓄起了胡须,看起来虚长了好些岁数。 “关于梁夫子的死。”沈勇话没说完,那秀才就道,“我气死的,你是夫子什么人?” “哦……”沈勇道,“他以前教过我几日……” “要杀要剐随便吧。”张秀才也不多话。 方一勺赶紧摆手,道,“不是呀,你别急,听我们把话说完。” 秀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真的在听他们说话。 “唉,坐下说话。”沈勇边招呼秀才,边拉着方一勺到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怕石头凉,还特意自己先坐了一会儿,再让让一勺坐。 秀才虽然心不在焉,但眼神还是活的,看在了眼里,低垂着双目走到桌边坐下,不做声。 沈勇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你听说昨天城里头,一个书生为了给烟翠楼的姑娘赎身,气死了他娘的事情么”? 秀才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苦笑,“还有比我更不是东西的人呢?” “不止他一个,据说还有几个人因为要给烟翠楼姑娘赎身,气死了长辈的。”沈勇接着道。 秀才微微一滞,长叹一声。 “可是那书生的娘尚不到五十。”沈勇道,“我是衙门里头的人,昨日仵作验尸了,那妇人是被人毒死的。” 沈勇将话说完,就仔细看那秀才。 只见张文海似乎是定在了原地,双眼睁得老大,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一般,“毒死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所以我们想……”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秀才嚯地站起来,飞奔到了后头去,不多会儿,拿来了一把铲子,他脱掉外衣,就开始挖那座院子里的坟。 只是他最近失魂落魄地过日子,光喝酒不进食,身体发虚,没挖多久就气喘如牛。 沈勇赶紧走过去,拿过他的铲子,道,“你去坐着,我来挖。” 秀才看得出沈勇是个练武的,身子比自己不知道精悍多少,便被夺过了铲子。 第84页 方一勺让秀才过来坐下,吃些蛋卷。沈勇脱了外衣,开始挖坟,没多久,便挖出来了棺材。 此时,张秀才将蛋卷吃完了,跑到了坟边,先跪下给他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跳入了坑里,将棺材的盖子打开。 本来,众人已然做好了臭气熏天的准备,毕竟刚刚死了没多久,现在应该正是烂的时候。 可奇怪的是,这棺材里头的尸体穿着寿衣,安安静静地躺着,并未出现腐烂和恶臭,只是尸体脸上,有一些紫色的斑纹。 “咦?”方一勺觉得不对劲。 沈勇对张秀才说,“唉,秀才,扯开他衣服看看!” 秀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一把扯开了寿衣,就见尸体的胸前,皮肤发绀,有暗紫色的半点。 “哎呀,中毒的!中毒的!”沈勇跳起来就嚷嚷。 “相公你怎么知道?”方一勺问。 “我这几天不看医术呢么?”沈勇道,“人若是中毒死的,尸体都不易腐烂,皮会发绀有暗紫色尸斑!这就是明显中毒死的! “跟那书生的娘一样的么?”方一勺道,“哎呀,铁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了!” “师父……”张秀才也呆若木鸡,坐倒在坑边,最终喃喃,“你果真不是徒儿气死的么?” “唉!”沈勇叫秀才,“愣这干什么,找块白布来,咱俩抬着你师父的尸体,去衙门,找凶手给你师师父报仇啊!” “呃……好!”秀才翻身爬上了坑,进入房中拿出了一大块床帘子来,将那梁夫子裹上,和沈勇一起,抬着尸体就往外跑了。 方一勺拿过食盒,将里头的一壶好酒都洒在了坟前,道,“老夫子呀,他们翻尸捣骨是因为要给你申冤,你莫怪呀莫怪!等案子破了,我们拿好酒来祭奠你。”说完,赶紧提着食盒追出去了。 沈一博看到了梁夫子的尸体后,脸色更难看,指了指仵作房,示意沈勇他们将尸体抬进去,进屋一看,就见还有几具尸体也被从地里挖了出来,都是一样的情况。 刘大方看了看沈勇,“小子长进了啊,这尸体发绀尸斑紫黑,那就是中毒的症状,你看看他们的肝里头都积水了,又发黑。” “是有人给师父下毒了?”张秀才问,“可我师父是自尽……上吊死的。” “有人给挂上去的呗。”刘大点了点头,道,“这自尽法子多了去了,要不然投河,要不然撞墙……总之都是让气的呗,若是都活活被生气死了,那岂不更惹人生疑。” “这倒是。”沈勇点头,道,“唉……会不会那书生的娘,原本也应该是要死于自尽的,因为她突然跑出来了,所以就毒发身亡了?” “有理!”刘大方道,“这想法对!” “嗯。”沈一博也赞同,“这案子得好好查查,张文海。” “在。”张文海上前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道,“你去洗漱一下,稍后到书房来,我有事情要详细问你。” “是!”张文海随着下人,先去洗漱了。 沈勇也去洗了个澡,出了房间,却找不见方一勺。来到厨房里头,只见方一勺正忙碌呢。 “娘子,做什么?”沈勇欢喜地跑进去,又能饱口福了! “糖烧饼。”方一勺笑眯眯地说着,“快做完了。” 沈勇就看到方一勺将灶台里头烘好的烧饼取出来,只见这烧饼外皮儿金脆,上头洒了白芝麻粒儿,拿起来咬一口,沈勇一挑眉。 这烧饼千层是层层酥,馅儿糖粉是粉粉甜,又香又有嚼头。 “好吃啊!”沈勇见方一勺又拿食盒装,就问,“娘子,去哪儿?” 说话间,小石头和小结巴跑了进来,“少奶奶!” “来了呀。”方一勺给了他们一人两个小烧饼,问,“石头,想静怡师太不?” “想呀。”石头点头。 “我们去趟长乐庵吧。”方一勺提议。 “好呀。”石头欢喜点头,小结巴机灵,叼着烧饼出去牵马车了。 沈勇看方一勺,“娘子,你是不是想去找那鸾儿?” “嗯!”方一勺点点头,“相公你觉得呢?” “好主意!”沈勇对她挑大拇指,“别的不敢说,这门道啊,铁定是出在那烟翠楼里头!” 第32章 落春茶和碎瓷器 方一勺和沈勇驾马车来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小石头和小结巴跟在后面。 小结巴仰起脸看了看山顶的庙宇,问石头,“石头,你怎么住在庙里?” 小石头回答,“静怡师父养大我的呀,怎么了?” “没。”小结巴道,“那你不就是小尼姑?” 石头瞪他一眼,“尼姑怎么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倒是没啥,就是……尼姑和窑姐儿一样,都不容易嫁掉啊。” “你胡说!”石头不高兴了。 小结巴道,“我……又没说什么,再说了,你现在也不是小尼姑呀。” “讨厌,不理你。”石头提着食盒儿,虎着脸就往山上跑,小结巴见自己多嘴闯祸了,赶紧追去。 沈勇和方一勺在后头跟着,沈勇摇头,方一勺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别说,其实小结巴说的话,挺有意思的。”沈勇自言自语道。 “哪儿就有意思呢?”方一勺边走边道,“世人总不容人有几分清静,窑姐儿不行,姑子也不行。““我说的就是这地方有趣啊。”沈勇笑道,“要说窑姐儿不好嫁,那我信,毕竟自古讨人欢喜的是贞洁烈女,放浪形骸的女人,都是不遭人待见的。可这姑子,大多都是圣洁女子,为何也不被人待见呢。” 第85页 “相公,这话可是没有根据呢。”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谁说窑姐儿就一定是放浪形骸的啊?” 沈勇回想了一下,他以前在飘香院认得的那些晴儿月儿们……大多都是火辣辣的。 刚想到这里,沈勇就觉得胳膊上让方一勺掐了一把,转脸看她。 “你刚刚想什么?”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 “呃……没,娘子,你接着说。”沈勇干笑,揉着自己的胳膊问。 “哦,我是说,姑子也可能出家之前是窑姐,窑姐也可能以后出家做姑子,人不能一概而论。”方一勺说,“也许昨儿个是好人,今儿个就十恶不赦了,人是会变得么。” 沈勇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自己一样吧,以前是小恶霸,如今是个还算过得去的回头浪子。 不过人忘性都大,沈勇以前挺喜欢那些窑姐儿们的,总觉得她们和自己差不多,都不被人待见。可如今自己被人抬起来说了几天金不换,竟然就有些飘飘然了,还觉得比以前的自己高贵了些。可沈勇仔细一想,有什么啊,昨日你穿着败絮乞讨,今日穿着锦衣挥霍,那也不过是皮子,真正的瓤儿,还是你自己。 “那……娘子,你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个比较好?”沈勇问。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相公又说笑了呢,没有变。” “哦?”沈勇佯装不高兴,笑问,“他们可都说我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方一勺笑了笑,道,“换的只是衣裳而已,金子永远不会换的,回不回头什么的,也不是谁说了算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一会儿,点头,“嗯!娘子说得对” …… 到了长乐庵的庙门口,石头已经飞奔进去找静怡师太了。 静怡留下了石头和小结巴在院子里吃点心,听说沈勇他们来找鸾儿,便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这丫头有什么心事啊。” “师太,鸾儿怎么了?”方一勺问。 “她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来了就说要剃度。”静怡叹息,“剃度不是小事,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剃了头太可惜了,我就先收了她做俗家,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住着呢,每日做些蜡烛折些纸花,终日不说话,问她,也不过是一句罪孽深重。” 方一勺和沈勇听了静怡师太的话,都觉得有些凄凉,本来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作怪,比翼鸟变成了陌路人,这样的结局让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 别过静怡,沈勇和方一勺到后院去找鸾儿了。 “应该让张文海也来就好了。”沈勇对方一勺道,“不过他似乎有些怕,总说等等。” “为何啊?”方一勺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查明了梁夫子不是自杀的,他与鸾儿现在又都是自由身,为何不来相会呢?” “也难免吧。”沈勇道,“那秀才现在一身落魄,铁定是想要把自己打点好了,案子真相大白了,才来接姑娘。” “这是什么想法?”方一勺皱眉,似乎不解。 “很正常呀。”沈勇道,“男人自然不能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丢脸,得自己出人头地了,才好风风光光的来迎接她,这和女孩儿们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才去会情郎,不是一个道理么。” 方一勺听后大笑,啧啧了两声摇头,“相公呀,男人们瞎想而已,谁说女孩儿都喜欢这心思的?” “不对么?”沈勇有些纳闷。 “收拾漂亮才多少时辰?一两个时辰都能画出花儿来了!”方一勺认真道,“可是真的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那要多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到时候,妙龄少女早就成人妇了。”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是。 “若是十天半个月后,案子查清楚了张文海才来接鸾儿,万一鸾儿这几天说动了静怡师父,把头发剃了呢?”方一勺反问。 “哎呀!”沈勇一惊,“那可就完了,剃头了和没剃头,那心境完全不一样的啊,到时候真的无法挽回了。” “可不是么。”方一勺道,“男人总怕在女人面前丢丑,其实是怕自己丢面子,女人会看轻自己。但事实上大可不必,你想啊,狂风暴雨中赶去接心爱的姑娘,弄得狼狈不堪,和等到风和日丽了,再一身锦衣华服地去接姑娘,哪个更让人心动呢?” 沈勇摸着头,“是这么回事啊,娘子,你看得好透彻呀。” “不是我。”方一勺笑了笑,道,“是我娘,我娘就是窑姐儿,她比谁都清楚。” 沈勇点头,每次提到方一勺的娘,都会有些淡淡的伤怀在里头,沈勇时常想,若是那位丈母娘没死该多好呢?一定是个精彩的人物。 两人来到了后院,就见院子里的山茶花树下,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海青的年轻女子,盘着头发戴着个帽子。远远看去,超尘脱俗,好不清丽。 沈勇暗自咋舌,这哪儿能看出以前是个窑姐儿啊,就说是宫里的金枝玉叶也有人信的,这么一想,方一勺说的都是对的,人的贞洁与否,看的是心境。 坐在院中绑着白纸花的,正是鸾儿。 佛门中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哪怕有的寺庙香火再旺,僧侣们也照样是清苦,清苦便是修行。香火钱,是要赈济苦难百姓做功德的。佛门中人也不讲究不劳而获,平时都会做香蜡烛火和纸花来维持生计,所以时不时还要下山化缘去,就算皈依我佛,人要活下去,依然离不开个俗世。 第86页 方一勺和沈勇的到来,打扰了鸾儿。 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两人,严重些微的警惕。 沈勇示意方一勺——娘子,你说吧。 方一勺走了过去,问,“鸾儿么?” 鸾儿点了点头,她还没有剃度,所以没有法号,说白了,长乐庵不过是她的一个暂时栖身之地罢了,静怡师太心肠好,收留无家可归的她。 “我们是衙门里头的人,想问你些事情。”方一勺边说,边坐在了鸾儿的对面。 鸾儿一听到官府,显得有些紧张,看着方一勺问,“官府的……找我做什么?” 方一勺回头看沈勇,沈勇走了过来,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给鸾儿听。 鸾儿听得睁大了双眼,连连道,“怎么可能的呢?竟然是有人行凶作恶。” “所以我们想问问你。”方一勺道,“这个人,很可能在烟翠楼里头,你知不知道一些线索?” 鸾儿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思索起来,嘴里喃喃,“在烟翠楼里……怎么会?” “你觉得,有什么人可能去下毒?”方一勺问。 鸾儿想了良久,摇头,坚决地道,“不可能的。” “哦?”沈勇不解看她,“如何不可能。” “烟翠楼是什么地方?”鸾儿苦笑了一声,“没有赎身的姑娘在楼里就跟坐大牢一样,不可能跑出来做这种事情,下毒?姑娘们上哪儿弄毒药去?若是能轻易弄到,早就有一半想不开的自尽了。” 沈勇和方一勺听后对视了一眼,都是眉间一紧,沈勇问,“你的意思是,并非是烟翠楼里的姑娘干的?那烟翠楼里头,有能自由出入的人么?” “这个么……基本都是不可以的,连护院也大多住在楼里,当然,一些打杂的,或者妈妈……他们应该是可以出去。” “那你仔细再想一想。”方一勺问,“有没有什么人是比较可疑的?” 鸾儿冥思苦想,半晌,也没想出什么来,只是说,“我想不明白,娼寮里的姑娘们,一旦有人能好命被赎身,别说姐妹了,连妈妈都会烧香拜佛祖的,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陷害?” 沈勇想了想,问,“有没有特别小气的?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就从中作梗呢?” 鸾儿笑而不语,良久才道,“这位公子,其实娼寮这种地方,一旦入了,就终身入了,赎出来了又能如何,很多迟早还是会回去的。” “这是什么原因?”沈勇不解,心说,嫁了人生了孩儿,这不就是良家妇女了么? 鸾儿站了起来,从屋内拿出了一个茶壶来,随手掰下了几颗山茶花放在茶壶里头,泡上热水,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 “这样喝呀?”沈勇有些好奇。 “这叫落春茶。”鸾儿轻轻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喝。 “名字挺好听啊。”沈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就觉得这茶水有淡淡的甘甜,夹杂着一股茶花香味,突然就想起那日方一勺做的茶花卷儿来了,若是一个茶花卷儿配上一壶落春茶,那可就妙哉了! “落春茶这名字有什么好听的。”鸾儿淡笑,“花儿经过了春就注定是落。”说话间,她看了看方一勺,笑问,“小姑娘,这是你的相公么?” 方一勺脸微微一红,点点头,“嗯,是。” 鸾儿不无羡慕地说,“真好啊……女孩儿就跟花骨朵儿似的,有些还没开,就有人细心照料着,有都些谢了,落了,归了尘土,都没人多看一眼。” “怎么说的如此凄凉啊?”沈勇道,“张文海不也是一心一意恋着你还将你赎身了么?” 鸾儿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淡,“可是……梁夫子死了,他便没再见我了,夫子死了,他便不打算再跟我在一块儿了。” “他只是自责呀。”方一勺道。 鸾儿摇摇头,“不一样的,情爱这种东西,有时候比这瓷杯子还脆呢,轻轻一碰就碎了,拼不回去。” 与鸾儿说了一下午,沈勇和方一勺再回去的时候,除了多了几分感慨外,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马车行驶在东巷府的大街上,两旁夜市喧嚣,河上画舫如织。 方一勺忽然问沈勇,“相公,你说,鸾儿姑娘,会不会有些怨恨张秀才?” “一定有的吧。”沈勇叹气,问,“若换做你呢,你怨恨么?” 方一勺想了想,点点头,“嗯,会的。那卖了地契的秀才,还有之前那些死了亲人的……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鸾儿真是说得没错,这情爱,比瓷器还脆。” 沈勇见方一勺突然低落起来,便也不做声。 两人相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沈勇抬头问,“娘子……你猜,那个用这样法子来害人的人……是不是也是这种想法?” 方一勺愣了愣,琢磨,“嗯……有可能呀。” “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想法吧?”沈勇道,“这人肯定为情所伤过。” 方一勺点头,问,“有理,那……相公你觉得这人在烟翠楼里?” “烟翠楼里的人,能出来的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出来的人……那就有可能是进去的人啊。”沈勇一笑,“你说,会不会是某个经常去的客人?” 第33章 狮子头和片真心 回到了府衙之后,方一勺准备晚饭,沈勇托着腮帮子坐在院子里头的石桌边,盯着院墙发呆。 第87页 不多久,方一勺拿着食盒出来,“相公,再做来不及了,还有些鸭肉和菜,我做了蛋炒饭和葱花蛋汤。” 沈勇闻着就觉得贼香,胸中那份疑惑也被赶走了,端起碗吃饭。 小结巴也闻着味儿进来了,拿了两份走,和石头一块儿吃去。其他人都已经睡了,方一勺也没去打扰,剩下的小半锅子,她用盖子盖了起来,一会儿沈勇估计会不够吃的。 沈勇端着碗,吃着蛋炒饭,不时地瞄方一勺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方一勺故意不看他,低头吃饭。 吃到一半,沈勇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方一勺的胳膊,“娘子?” 方一勺眯着眼睛看他。 沈勇叼着筷子对她笑。 方一勺也不做声,挑出几块鸭肉来放到沈勇碗里。 沈勇又叫了她一声,“娘子,跟你商量个事情?” 方一勺放下碗,看他,“你是不是想去烟翠楼?” 沈勇干笑,“娘子真聪明。” 方一勺虎起脸,沈勇见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赶紧道,“我不是去玩儿的,我去查案,你若是担心,我和沈杰一起去。” 方一勺眨了眨眼,问,“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男人。” “那个……沈杰不是人品比较可靠么?”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的人品都靠不住。”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到漂亮女人都会傻眼!他们心里可以只有你,但是眼里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我娘说的!” 沈勇有些想笑,就道,“我不看还不成么?我去看男人,不看女人。” “你上窑子看男人啊?”方一勺小声嘀咕,“小心人家以为你那什么……” “那什么?”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脸红红,低头继续扒饭,嘴里嚼着鸭肉蛋炒饭,边含含糊糊说,“不准你去。” “行。”沈勇继续吃饭,笑道,“听你的,不去就不去么,娘子,明天吃什么?” 方一勺有些吃惊,看他,就见沈勇似乎真是打消了去烟翠楼的念头,转而关心起明日吃什么来了,就问,“你想吃什么呀?” “嗯……”沈勇单手摸着下巴,道,“最近口味好像清淡了些,若不然是刚刚喝茶喝的?” “你想吃口味重的呀?”方一勺问,“我做红烧的菜吧?” “好啊!”沈勇赶紧点头,冲着方一勺咧开嘴笑。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见他笑得自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让他去烟翠楼的事情不高兴。 低头继续吃饭,方一勺瞄沈勇,见他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去将锅子端了出来,问方一勺,“娘子还要不要?” “不要了。”方一勺摇头,沈勇就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都盛在了自己碗里,吃了起来,刚刚的事情似乎完全没在意,方一勺倒反而觉得不自在了,跟自己欺负沈勇似的。 吃完了饭,方一勺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里衣,光着脚穿着双小木屐跑了出来,就看到沈勇正坐在门槛上面看书。 方一勺笑了笑,沈勇还真没忘记苍满云的嘱咐,每日必要看书。 沈勇的确是捧着书看呢,可是心里还是想着案情,究竟谁会有这样的能耐,又有这样的心思这样害人?最令沈勇好奇的,其实是那个犯人究竟怎么想的?是人心太坏见不得别人脱离苦海?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正想得出神,就听身后传来方一勺的声音,“相公,洗洗上被窝里看吧,外面冷。” “哦。”沈勇答应一声,就回头想要放下书去洗……入眼的,却是门槛后面,穿着一双木屐的,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 方一勺本来就个子小,自然也是手小脚小的,沈勇长那么大,还头一回看女人光着脚呢,也从没想过,脚丫子都能那么小巧好看。 沈勇低着头细看,方一勺穿着荷叶边的白色丝质裤子,裤腿上绣着荷花儿。荷叶边裤管,露出一截脚腕子,光着脚穿着木屐,脚趾头圆滚滚的,连脚趾甲盖儿都是光洁透明,淡淡的粉色。 沈勇傻呵呵地盯着看,方一勺见他发呆,就戳戳他,“相公?” “啊?”沈勇仰起脸看,方一勺上身穿着短短的白色小褂,沈勇仰着脸呢,能看到小褂子里头,短短一截白色的腰…… “咳咳。”沈勇觉得有些燥了,赶紧低头咳嗽。 “快进屋吧。”方一勺见他咳嗽就赶紧拽他,“外面冷。” 沈勇被她拽了起来,就偷眼瞄,方一勺头发都盘起来了,后脖颈长长、白白…… “喀嗒”一声,门合上,上闩,方一勺回头,见沈勇还傻站着,就赶他,“相公,洗澡。” 沈勇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方一勺推着他往后走,心里纳闷,怎么了?突然就傻了。 沈勇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又两个大浴桶,一个是温水,一个是滚水,温水那个,方一勺刚刚已经洗了,另一个里头的烫水也温了,现在洗刚好。 方一勺出去梳头发了,留着沈勇在浴桶里头泡着。 沈勇就莫名举得全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方一勺的脚丫子、脖子、腰……最后想的心烦意乱,就那手拍自己脑袋。 此时,听到床上“呼呼”的声音传来,沈勇知道,方一勺铺床呢。 一想到床,沈勇更加心猿意马起来,怎么办好呢? 第88页 “相公呀。” 良久,方一勺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就见沈勇光着上身趴在浴桶壁上呢,肩膀和胳膊因为这几天练功,显得精壮有力…… 方一勺又往后稍微缩了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多看了两眼,小声说,“你洗完没有啊?水要冷了。” “哦。”沈勇才反应过来,水早就冷了,赶紧“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他也是让方一勺给闹糊涂了,什么都没穿就站起来了。 方一勺正看着呢,她哪个人见过这些啊,一下子也傻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也就烧了。她赶紧缩回去,心噗通通地跳得老快,赶紧回去钻进被子里。 沈勇挠挠头,也觉得尴尬,赶紧擦了身子,穿上里衣出屏风。 沈勇到桌边喝了口茶,就见方一勺正在床上靠着呢,手上拿着半本书,看沈勇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沈勇叹口气,走过去钻进被子里,挨近方一勺,问,“娘子,看书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 “哦。”沈勇也点点头,伸手过去,帮方一勺将手里的书颠倒了个个儿,说,“反了,看着眼睛不累呀?” 方一勺原本就红润的腮帮子瞬间通红,抿着嘴不说话了,将书塞进沈勇手里,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勇接过书,笑着摇头,刚刚方一勺那一闹,他倒是心神稳了些,没刚刚那么急躁了。 方一勺见沈勇看书了,就钻进被子里,拍了拍绿豆壳儿的枕头,准备睡觉。 刚刚躺好,就见沈勇也放了书本,躺下,跟她对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眨眨眼。 沈勇也看她。 “相公不看书了呀?”方一勺问。 “嗯。”沈勇点点头,“看你,你比书好看。” 方一勺没吱声,被子挡在鼻子上,就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被窝里热烘烘的。 “娘子。”沈勇凑过去一些。 “嗯?”方一勺拽着被子看沈勇。 “娘子……我们要不要圆房?”沈勇问。 方一勺一愣,便转眼看别处。 沈勇伸手过去捏她手指头,问,“刚刚你不还说么,男人总想着让自己出息了再去迎接喜欢的女人,那时候黄花菜儿都凉了,要先下手为强!” “我哪有那样说。”方一勺小声嘀咕。 沈勇坏笑,“分明就有。” 方一勺往床里挪了挪。 沈勇眯起眼,“想跑?” “呀!”方一勺就见沈勇佯装凶恶地来扑她,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清楚地让方一勺知道,只是在闹着玩的。因此方一勺也放心地跟他闹,被按住亲了两口。 果然,两人在被窝里翻了一阵,沈勇除了亲两口就没再干别的了,最后便搂着她不动了,“睡吧,明儿个早起,做好菜给我吃。” “嗯。”方一勺点点头,不过觉得沈勇搂得挺紧的,稍微动了动,就听沈勇道,“不准动。” 方一勺抬眼看他,沈勇也不敢看她眼睛,就道,“别动啊,不然我可不管了。” “嗯。”方一勺答应,枕着沈勇的胳膊躺好。 “娘子。” 这时候,就听沈勇低低的声音说,“等我出息了,咱们要圆房啊。” 方一勺听着,突然就觉得眼圈儿发酸,赶紧道,“我没说你不出息……” “嗯。”沈勇点头,“那就等再出息一点?” 方一勺伸双手环住沈勇的脖子,道,“其实……已经很出息了。” 沈勇失笑,“那现在圆房?” “……还差一点点。”方一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等那一点点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沈勇掐了方一勺的腰一把。 “嘿。”方一勺揉了揉被掐到的地方,抬眼看沈勇,笑得放心。 沈勇叹气,以前没发现,自己非但一点都不流氓,还是个标准的柳下惠! ……这一晚,两人都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大早,沈勇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已经在桌边对着铜镜梳头了。 今日方一勺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荷袖短衫,下面是一个花样的碎花长裙,裙边儿也有荷叶卷边,拿黑丝修了个边儿,很精致,脚上一双蓝底白花儿的布鞋,和衣裳很般配。 沈勇趴在枕头上看着方一勺梳头的背影。 方一勺还是挺喜欢打扮的,但是不像他以前认得的那些姑娘们似的,方一勺从来不买成衣,说手工费贵做出来的也不合身,因此总是买喜欢的料子回来,花上几天的时间自己做。有时候做好了,那身衣裳就特别好看,当然也有做坏的时候,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什么的,那方一勺就只好改,越改越小,最后给石头和莲儿穿了。 沈勇端详着,啧啧两声,娘子今日这件衣裳就真好看! 方一勺听到了响动,转回脸来看他,“相公。” “唉。”沈勇美滋滋地答应。 方一勺将钗戴上,听到有人敲门,走出去打开门,就看到小结巴和莫冬冬在门口呢。 “少奶奶,猪肉都买来了。”小结巴说着,和莫冬冬一起端详方一勺,啧啧两声——少奶奶真好看! 俩小孩儿都是没见过什么女人的,年岁又正好到了对女娃有兴趣的时候,因此看着方一勺,就开始琢磨,以后自己能有这么个媳妇儿才好呢。 第89页 沈勇在里头见俩小家伙看着方一勺傻笑,就道,“唉,看什么?再看打板子了!” 小结巴和莫冬冬都对着沈勇做鬼脸,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沈勇真便宜!老天爷给的好命。 “肉都剁了么?”方一勺用个卡子将袖子挽起来卡好,问两人。 “都剁碎了!”莫冬冬回答,“按少奶奶说的,五斤猪肉拼一斤鱼肉,外加十个鱼泡和三块鱼皮,二两生姜,三个蒜头,让卖肉掌柜的用大刀子给剁的,可碎了!” “好嘞。”方一勺往外走。 沈勇边穿衣服边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红烧狮子头。”方一勺笑着就往厨房去了,莫冬冬和小结巴赶紧边擦口水边跟上。 沈勇一听也是精神百倍,换了衣裳洗漱完毕,就赶紧到院子里练功。 练了没两趟,就见沈杰跑了过来,递给沈勇两块红枣糕,道,“少奶奶说先垫垫肚子,今天晌午饭早,到时候吃好的。” “哦。”沈勇接过红枣糕咬了一口,叹气……他娘子随便蒸块红枣糕,就是绝世美味,这要是肯跟自己圆了房,那做皇帝都不如自己痛快了。 见沈勇啃着糕一脸傻笑,沈杰问他,“少爷,你们昨儿个是不是去长乐庵了?有线索没有?” 沈勇点了点头,坐下,跟沈杰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昨日见鸾儿的情形和他想到的一些线索。 沈杰听后频频点头,“的确很有可能是烟翠楼里的客人,我这几天还要去查其他几个死者,少爷,你有空的话,去趟烟翠楼看看呗?” 沈勇听后,干笑了两声,也不能说娘子不让去所以自己不敢去,那多没面子啊。 沈杰吃完了红枣糕,就出去办事了,沈勇继续打拳,心里却是想着去烟翠楼查案子的事情。别说,他还真的是想去,而且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进去后,一个姑娘都不看,他现在满脑袋就一个方一勺,估计给他个天仙,他也看不出个味儿来。 打完了拳,沈勇又看了会儿书,觉得还是和方一勺商量商量,就跑去了后院的厨房了。刚进院门,沈勇就把去烟翠楼的事儿忘了个干净,因为太香了! 厨房门口,照样聚集了一群下人,一个个馋得都快站不稳了。 沈勇走进厨房,就见方一勺正边哼着小曲儿,边捏肉丸子呢。 “娘子。”沈勇凑过去看。 就见方一勺眼前,满满一锅子的肉馅儿,里头也不知道她是拼了什么料子了,生肉都那么香。 “是绍兴老酒。”方一勺笑道,“因为狮子头里有鱼,所以要加老酒去腥气!” “娘子,做狮子头干嘛要放鱼?”沈勇颇有些不解地问,“我刚刚还听你说什么鱼肉鱼泡……” 方一勺点点头,“狮子头好不好吃,关键就在这鱼肉上面了。”说着,她将已经做得的肉丸子放到笊篱里,下热油锅一滚,一个个狮子头,就变成了金黄色儿。 “还有黑点儿呢?”沈勇好奇地指着狮子头金灿灿皮子上面的黑点。 “这就是鱼皮。”方一勺道,“鱼肉和猪肉口感完全不一样,如果都是猪肉,瘦肉硬还塞牙,有肥肉吧,又容易太油,狮子头本来就腻,油了就不好吃了。鱼头软,可以代替肥肉,又不会腻,鱼皮脆,有韧劲,将这鱼肉和猪肉牵绊在一起,味道不会散,鱼泡是吊鲜味用的,特别有嚼劲!” “哦。”沈勇点头,心说,还有这门道呢? 随后,方一勺将滚得了的狮子头都盛出来,放到了大锅里,加入了花椒、大料等作料开始煮,等汤料都煮开了,又去了些柴火,变成小火炖着。 随后,方一勺开始炒油菜。 这油菜碧绿碧绿的,方一勺只是稍作翻炒,立刻捞出。 “娘子,是不是还没熟啊?”沈勇问。 “相公,菜熟透了就不好了,要这样翠绿绿地吃才行呢。”方一勺端着狮子头出锅,两个狮子头一盘子,旁边围了一圈绿油菜,笑着道,“这就叫肉美鱼鲜金脆皮,酱香扑鼻口感怡。狮子头红油菜碧,色味俱佳嘴难离。” 一声开饭后,众人纷纷进来盛饭,红烧狮子头就着白米饭,那个想啊。 沈勇边吃边赞叹,却听一旁方一勺说,“相公,一会儿,去烟翠楼查案子吧。” 沈勇一愣,转脸看方一勺,“娘子……你真的信我啊?”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不信。” 沈勇有些泄气,道,“你若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不要紧的。”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不让你去,你肯定惦记着,而且这是查人命官司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你去么,我又不放心,所以啊……嗯,我和你一起去逛窑子去。” “咳咳……”沈勇被吃到嘴里的狮子头呛住了。 第34章 蜜糖裹和烟翠楼 半个时辰后,沈勇在院子里跺着脚哈哈大笑,方一勺穿着一身他的衣裳,站在房门口,袖子飘荡荡当飘飘地在小风里甩啊甩,衣裳太大了。 方一勺原本想得挺好,男扮女装,假扮成一个潇潇洒洒的美书生,和沈勇一块儿去窑子里头逛逛,只可惜,找了沈勇的衣裳穿了却根本遮不住。方一勺别看身材娇小,但是还挺有料,一眼就能分辨出男女来,而且她也不会梳男人头,又不舍得把手上沈勇给她买的镯子拿下来。 第90页 沈勇忍笑,凑过去问,“兄台这身打扮,看着是从西域来的么?” 方一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沈勇又笑。 方一勺拽着长长的衣裳前襟,走到了桌边坐下,嘴里嘀咕道,“那些戏文里唱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安能辨我是雌雄,女扮男装哪儿那么容易不让人发现啊。” 沈勇笑了笑,凑过去道,“娘子,知道哪儿不对么?” 方一勺看他。 沈勇瞄了一眼她胸口,方一勺赶紧遮住,“不准看!” 沈勇乐,“你们女娃儿,就以为是个美女扮了男装就必然是那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的?” “那怎么办?”方一勺想了想,道,“你不带我去,那你也不准去。” 沈勇无奈,摸了摸鼻子,道,“这样吧,我给你打扮成男人,你可不许说不好看啊!”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沈勇想了想,就拉着方一勺进屋子,道,“外面那套脱了。” “唔。”方一勺将外衣脱下,剩下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沈勇打开柜子去翻了翻,找了一块床帘子出来,围在了方一勺的腰上绕了好几圈,将肚子和后腰都围厚了一块,再用一根带子,将床帘子绑好。 站到侧面看看,觉得差不多了,沈勇又去墙角的樟木箱子里翻找,找出了一套自己以前穿的衣裳来,给方一勺套上。 套好后,又去找了些棉絮出来,给方一勺往背后塞了塞。 “诶?”方一勺在镜子前面转了转,看起来矮胖矮胖的,不过还蛮像那么回事。 沈勇让方一勺坐下,给她重新梳了个男人的束发,看起来也算精神利落。 方一勺将金钗小心翼翼地锁到了小箱子里头,藏在柜子里面。 沈勇失笑,见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就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方一勺到了他身边,沈勇将她的袖子挽起来,镯子捋高,用一块纱布卷了卷然后绑住,再把里衣的袖子和外衣的袖子都放下来,道,“行了。” 方一勺看了看手腕子,又甩了甩,镯子也不会掉下来,觉得挺好。 “这样还不错么?“方一勺拿着把扇子摇了摇,对着镜子左右看。 沈勇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娘娘腔的胖子。” 方一勺听到这称呼觉得挺受刺激的,抬脚就追着沈勇踹,沈勇伸手搂她腰,嘴里说,“好粗的腰呀,粗!” 院子外头,小结巴拽住捧着茶要往里跑的石头,“等等,别进去。” “干嘛?”石头不解,“姐姐说要茶的。” “现在去不好。”小结巴嘿嘿坏笑,“你还小呢,别看那些。” “看什么?”石头好奇地问。 “少爷耍流氓呢!”小结巴接过了小石头手里的茶盘,打发她,“你先回去吧。” 小石头没办法,只好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沈夫人,“石头。” “干娘。”石头叫了一声跑上去。 “勇儿和一勺在院子里么?”沈夫人问。 “在的,不过不可以看。” “啊?”为什么?“沈夫人不解。” “小结巴说什么耍流氓呢。”石头回答。 “哎呦……”沈夫人直摇头,“这天还没黑呢!”说完,拉着石头往回走,嘴里道,“一天到晚就会耍流氓,这都流氓快小半年了,我的金孙在哪儿呢?” 院子里,方一勺和沈勇一面闹一面看书,直折腾到傍晚,吃了个饭,沈勇带着方一勺一起,往烟翠楼去了。 方一勺还是头一回进窑子呢,挺好奇,听说烟翠楼和飘香院是东巷府里头最雅致的两座小楼,虽然是窑子,但是里头讲究的是一个清静舒服。好些客人上这儿来也不过就是喝茶聊天,听琴看舞。 方一勺一路跟着沈勇走,一路问,“相公?去烟翠楼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嗯,也没什么,别跟那些臭男人靠太近就行了。”沈勇有些介意地说,“谁挨近你就告诉我,我揍他们,要不然你直接踹他们。”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嗯。” “对了,娘子。”沈勇想了想,问,“你说……我们该去看什么人?” “我觉得,我们得找楼里头的姑娘们问问话。”方一勺道,“我觉得,姑娘们肯定能发哪个人可疑,而且最好是经常去的客人。” “嗯。”沈勇觉得在理,“说起来……为什么只算计烟翠楼的姑娘呢?东巷府除了烟翠楼,大的还有飘香院呢,那里也有姑娘被赎身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出事。” “烟翠楼有什么特别的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仰天想了想,道,“怎么说呢,烟翠楼的姑娘们比较大胆,飘香院的就比较可爱,所以一般烟翠楼年纪大些的客人去得比较多,飘香院就是年纪小的去得多,当然,还有好些是两头都去的。” “就像你?”方一勺问。 “哦,我比较喜欢飘香院……”沈勇话没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秃噜了,小心翼翼看方一勺,果然,她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呢。 “咳咳。”沈勇笑眯眯说,“那个,我很久没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警告,“以后都不准去!” “不去!”沈勇摇头,“坚决不去!” 第91页 方一勺这才原谅了他,和他一起往前走,已经可以看到烟翠楼的门脸了,就见门口站着几个短衫男子正在招呼客人。凡是有男子路过,都会打个招呼,问一声,“爷,进里头喝杯茶么?” 若是犹豫一下的,就往里头请一步,不看一眼的,也就算了。 到了门口了,方一勺就有些紧张,问沈勇,“相公,我这样子,会被穿帮么?” 沈勇笑了笑,“没事儿。” “真的呀?” “嗯。”沈勇和她一起走到了门口。 “呦,这不沈公子么?”伙计赶紧上来迎,边往里请,边看了一眼方一勺。 沈勇手上拿着扇子,伸手挡住方一勺,扇尖儿在方一勺的右肩膀上轻轻一点,道,“找几个熟的姑娘喝茶。” 伙计愣了愣,随即就点头,“好嘞!”便往里头让两人,对左右道,“沈公子找人喝茶,手脚都放干净些啊,有贵客。” “是。”伙计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往里头让沈勇,可奇怪的是,没一个抬头看方一勺的,沈勇上了二楼的雅间儿,找了个安静又可以看到楼下的雅座,给方一勺拉开了一张椅子,让她坐。 方一勺坐下后,问沈勇,“相公,怎么怪怪的,都没人招呼我?” 方一勺的话刚问完,就听一个走过来奉茶的姑娘笑了笑,问沈勇,“这位就是少奶奶?” 沈勇笑着点点头。 “嗯,真讨喜。”那姑娘给方一勺倒了一杯菊花茶,拿了好几碟点心过来,还给方一勺剥桔子。 方一勺有些回不过神来,等那姑娘笑眯眯将拨剥开的蜜桔放到了她眼前,然后转身离去,才赶紧问沈勇,“相公,我是不是穿帮了?被发现了吧?” 沈勇摇着头笑,道,“被发现了又如何?” “那怎么办?”方一勺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会如何?不过不是说女人不能进窑子的么?就好像女人不能进和尚庙一个道理、。 “我刚刚跟他们说的。”沈勇用扇子尖儿轻轻地戳了戳方一勺的肩膀,到,“这叫打招呼,男左女右,戳左面肩膀,说明我这位兄弟不常来,不要太热情,戳右面的肩膀,就表示我这位朋友是个女客,男人们退避。” “窑子……可以让女人进来的么?”方一勺不解地问。 沈勇笑着摇头,道,“傻丫头,和尚庙,还不是换上男装一样进?这不过是个尊重和避嫌的问题,其实有多少女人穿上男人衣裳就莫辨雌雄了啊?又不是傻子。” 方一勺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想了想,又问,“那……谁好端端地带着女客来逛窑子的?” “也有啊。”沈勇道,“有些只是一起来看歌舞,还有一些只是正好同行来开眼界的,不过毕竟是少数。”说着,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说,“这黄花闺女就来得更加少了,因为没做大人呢,不好进。” 方一勺脸上红彤彤的,不过她莫名觉得好过了些。之前她总觉得窑子是个很不堪的地方,一想到她最喜欢的娘亲在这种不堪的地方呆过,她就难免伤心,可如今一看,心里好过了一些,便抬眼看沈勇。 沈勇见她脸上似乎有些欢喜,便伸手掰开一个桔子吃,“嗯,甜!” 方一勺也吃了自己眼前的桔子,觉得还好,不酸不过味道挺淡…… “不甜?”沈勇伸手也吃了一瓤方一勺的,点头,将自己那个给她,“吃我这个。”边将方一勺那个不甜的拿过来,三两口吃掉了。 方一勺拿着桔子,笑着吃,沈勇其实比那些书生秀,都有气魄的,这样的男人比较好,那些会耍嘴皮子的其实靠不住。 沈勇见方一勺吃着桔子看自己,就又从盘子里拿了几个,方一勺伸手帮他挑,道,“有肚脐的是甜的。” “还有肚脐这一说啊?”沈勇好奇,拿着两个桔子比较。 “嗯。”方一勺点点头,“歪瓜烂桃子、花脸苹果肚脐桔、开口的石榴扁梨子,这样的都是甜的。” 沈勇听得有趣,这时候,又有一个窑姐儿捧着一个香炉和一壶茶走了过来,在一旁拿了个团布裹着的凳子坐下,给两人煮茶。 这煮茶的炉子非常精致,方一勺专心看着,问,“姐姐,这个有卖的么?” 那窑姐儿一愣,笑着逗方一勺,“少奶奶,你管我叫姐姐,沈少爷可要急眼的。”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就见他也是哭笑不得,问,“这位美人怎么称呼?” 沈勇说完,瞅方一勺,就怕她因为自己那声美人不高兴,不过方一勺一点表示都没有,似乎并不介意。 “叫我雨儿就行了。”窑姐笑了笑,问方一勺,“茶点有杏仁豆腐,要吃么?” “要。”方一勺点头,雨儿笑了笑,站起来给拿杏仁豆腐去了。 方一勺边捧着杯子喝菊花茶,边道,“相公,这烟翠楼挺舒服的啊。” “那是因为在楼上雅座。”沈勇道,“若是要与姑娘们笑闹,就去楼下大堂,那里姑娘们比较热络。 方一勺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去,就见雨儿端着茶盘走到了下面,刚下楼梯,迎面看到了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便热情地道,“王掌柜的?总算来了啊,巧儿在后头可想死你了!” 王掌柜的嘿嘿直乐,点头道,“雨儿越来越标致啊。” “得了吧您,满心都是巧儿吧?” 第92页 …… 方一勺有些不解地歪过头,这雨儿刚刚还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得热辣起来了?在楼上的时候是娴静美人,到了楼下就变成小辣椒了? “窑姐们大多都是看人办事的。”沈勇给方一勺倒茶,笑道,“有姑娘在,就知道男人带着正主儿来的,都不敢造次,不然会被打。” 方一勺微微皱眉,小声道,“那么可怜呀?” 沈勇笑了笑,“不可怜怎么就能窑姐呢?” 方一勺抬眼看了看他,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沈勇一挑眉,“不来啊?那她们可直接扑上来!” 方一勺立刻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沈勇忍笑。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缓缓走了上来,那样子看起来很是见过些世面的,打扮也体面,她笑着问沈勇,“沈少爷,听说宁成亲之后可就不来这烟花之地了,怎么?今日竟然还带着少奶奶一起来?” 沈勇笑道,“娘子说想要找个清静点的好地方喝茶,我想来想去,还是这里了。” 方一勺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沈勇虽然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大概长年在外头混迹的原因吧,人很随意。她发现沈勇到哪儿、无论遇上了什么人,都能说上话,有时候比沈杰还机灵呢,就好比刚刚那一句,说得多圆满漂亮。 “哦。”这妇人听后似乎非常高兴,点头对方一勺道,“少奶奶,我这儿的花茶是东巷府最好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称一些走吧。” “嗯,好啊。”方一勺赶紧点头,她也喜欢花茶。 “叫我莫姐就行了。”妇人笑了笑,问沈勇,“沈公子难得才上我烟翠楼来,今日就是为了喝茶么?” 沈勇微微一笑,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这开窑馆娼寮可是要些能耐的,这莫姐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次来另有目。 沈勇想了想,问,“莫姐有空没?陪着喝会儿茶?” 莫姐听后呵呵笑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下,道,“都十来年没接过客了,今儿个给沈公子这个面子了。” 沈勇点头,“多谢莫姐了。” 这时候,雨儿也端着一个盘子上来了,里头有杏仁豆腐,问莫姐,“妈妈,今儿个什么风,您亲自接客呀?” “沈公子的面子能不给么?”莫姐笑着道,“来,你也坐下陪着一起说。” 雨儿也坐下了。 沈勇寻思着,怎么问两人案情才好,却听莫姐自己说了起来,道,“唉……如今做人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人赎身脱离苦海了,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沈勇有些不解了,“何来的人财两空?” “赎身要银子,银子给了,姑娘又不能领回去,可不就是人才两空么?” “这倒是。”方一勺点了点头,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觉得挺淡,就问雨儿,“雨儿姐,有蜂蜜么?” “哦,有的。”雨儿去拿了一陶瓷罐子蜂蜜来,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挑了一个好桔子,将桔子瓤儿剥出来一瓣,放到一块杏仁豆腐上面,就这样挨个儿放,最后放满了,就拿起蜂蜜,每一块上面滴上一些。 雨儿有些好奇,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吃发?” “蜜糖裹。”方一勺道,“果子和酥放到一起吃,用些蜂蜜将味道裹住,就好吃了!” “这样啊。”雨儿好奇地伸手拿起一个来,整个塞进了嘴里,一大口,嚼了嚼,“唔!好吃啊!” “我也尝尝。”莫姐也伸手去拿过一个尝了尝,点头连连,“嗯,好吃!” 方一勺拿了一个给沈勇,递过去,就见沈勇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一勺将杏仁豆腐轻轻放到了沈勇眼前的茶盏里头,就见沈勇突然抬眼看她。 方一勺心中微微一动,沈勇必然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第35章 猪上树和鬼迷心 沈勇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从案件发生到了现在,众人似乎都站在那窑姐儿的角度上,去考虑这凶手。大概是他和方一勺去看了一趟鸾儿,而且出事的都是烟翠楼,却忘记了,那些书生们也是受害者。书生们赎窑姐,虽然都气死了家人,大家对他们有些看法,但是说实在的,那些书生们也并非有意为之。人有七情六欲的,无非是爱上了一个窑姐儿,将她赎身,然后就搞得人财两空不说,还痛失情人身败名裂,甚至官司缠身。可以说,窑姐的确苦命,有些被逼迫回到窑馆,也有些跟鸾儿似的遁入空门,但书生也一样苦。 沈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凶手,也是如此一个人呢?原本赎了窑姐,然后搞得家破人亡,后来就想让别人尝尝这滋味…… 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沈勇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 “沈少爷?”莫姐见沈勇突然就发起呆来,便出言提醒了一声。 “唉。”沈勇抬起头来看她,问,“何事?” 莫姐也愣了愣,刚想说话,就见方一勺拿着快蜜糖裹塞过去,“相公,张嘴。” 沈勇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吃下,连连点头,“嗯,娘子,好甜!” 雨儿失笑,看了看方一勺,对沈勇点头,“没错,这娘子是甜。” 方一勺脸红了红,坐在那儿剥桔子,不打扰沈勇跟他么聊案情的事情。 第93页 沈勇被莫姐的话一提醒,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莫姐,这窑姐可怜,书生也是可怜,你这烟翠楼里,是不是有好些这样的痴情书生呢?” 莫姐笑了笑,看了看雨儿。 沈勇也下意识地看雨儿。 “呵……”雨儿笑得有些惨然,道,“沈公子,天下痴情男儿和痴情女儿,我相信一样多。” 沈勇微微一愣。 “可是痴情人未必都能遇上痴情人,而痴男儿也大多不来窑馆娼寮,再加上窑馆里头的女儿大多凄苦,凄苦的人一旦爱了便多是痴情……”雨儿说着摇摇头,“所以,窑馆里痴情的书生不多,寥寥无几。” “哦。”沈勇点了点头,道,“很久以前便有了么?” “自古都有啊,卖油郎不就是一个么。”莫姐笑着说,边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边道,“我这烟翠楼,也不知道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前前后后,好几个人出事了,还有姑娘投井死了呢,莫不是她的魂魄作怪呦。” “什么?”沈勇一愣,问,“烟翠楼有投井死的姑娘?没听衙门里报过啊。” “呵呵。”莫姐笑了笑,“沈公子,这窑馆那是三管三不管的地儿,管来不管回,管银不管情、管贵不管贫,王法离这儿可太远了,更何况这姑娘还是自己想不开投井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沈勇问,“莫不是陈年旧案了?” “两年前的事儿了。”莫姐道,“那个姑娘叫鸢儿。” “鸾儿、鸢儿,好般配啊。”方一勺道。 “她俩可是好姐妹啊。”雨儿感慨地说,“命却是一样的苦。” “具体是为何要投井的?”沈勇想要详细询问。 莫姐轻轻叹了口气,道,“雨儿啊,你说吧,说了这事儿我伤心啊。” 雨儿点了点头,对沈勇道,“鸢儿是个犟的,原本她也是不甘愿才沦落到了这里,本来日子也就过着罢了。可那一日,忽然来了个书生,他似乎出身不错,在这里与鸢儿喝了些酒聊了一夜,鸢儿便钟情于他了。” “就这样?”沈勇有些好奇,只是喝了杯酒聊了会儿天,就钟情于一个人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和应不应该的。”雨儿叹气,“那时候鸢儿还小,初入青楼没多久,哪儿知道那么多这欢场上的逢场作戏啊?一下子陷进去,可不就魔障了么?” 沈勇点点头,问,“那后来呢?” “那个书生啊,是个老手。”雨儿摇着头说,“他经常来,把鸢儿骗得团团转,还说要给她赎身,鸢儿当时日日夜夜就盼望着那书生能救她出苦海了。” “那后来呢?”方一勺忍不住问,“书生将她赎出去了么?” 沈勇叹了口气摇摇头,“赎什么呀,后来才知道,那书生娶了一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喜事办得,全城都知道了……” 沈勇皱眉,问,“那书生是谁啊?” “哦,是刘家公子么。”雨儿道,“他父亲是在京城开米行的大富户,母亲的娘家做的是大官,成亲了之后就搬去京城住了。” “哦……”沈勇想了想点点头,道,“叫刘铭是么?我记得那人,当年他娶的好像是京中要员的女儿,办喜事的时候,整个东巷府都哄扬动了。” “就为了这事情,所以鸢儿跳井了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也不是。”雨儿摇了摇头,道,“鸢儿的确是哭了一阵子,但是我们都劝他,来窑馆的男人,几个是有心的啊?而且他也有他的前途,有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呢?鸢儿当时也听劝了,除了有些失望伤怀,也没再多说什么。”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道,“那刘铭,真不是东西。” “唉,才子总是风流的么。”雨儿摇摇头。 “风流什么啊。”沈勇失笑,“才子就叫风流,换做一般人,那叫下流。” 雨儿呵呵地笑了起来,点头,“沈公子说得好啊。” “可为何鸢儿后来还是跳了井?”方一勺问。 “婚后,刘铭就一直没有来过。”雨儿道,“直到半年后,刘铭突然又来了,他真是春风得意啊,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也找鸢儿陪酒。” “带朋友来?”沈勇皱眉。 “嗯,似乎是他结交的京城来的朋友,带来东巷府玩乐的,刘铭竟然让鸢儿陪他的朋友,说让好好伺候。”雨儿低声道,“鸢儿没答应,刘铭觉得没面子了,便打了她。” “真过分啊。”方一勺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怎么这么可恶?” “刘铭当众羞辱了鸢儿,然后便拂袖离去。”雨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人哪,坏起来真的是太坏,男人们虽然来窑馆找乐子,但却大多数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窑姐儿们的。刘铭那些个话实在是太不中听了,换做谁都受不住。再加上鸢儿平时又是个比较清高的,在窑馆里头也经常得罪人,如今当众出丑,冷嘲热讽也就来了。鸢儿一个想不通,当天夜里就投了井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这鸢儿真可怜。 “自从鸢儿死了之后,我们楼里的姑娘们大多也都变了。”雨儿笑了笑,道,“我们都各自下决心了,对那些客人,一定要逢场作戏,再好的也别交出真心去,不然的话,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呦,尤其是书生!” “那个刘铭呢?”方一勺似乎为鸢儿不平,问,“刘铭他不会还一直春风得意吧?” 第94页 “呵……”雨儿突然不屑地笑了笑,道,“这老天可是有眼的,鸢儿估计做了鬼,也没放过他。刘铭先是赌钱输得倾家荡产,再是喝酒闹事惹了是非,后来又到处偷情被赶出了家门,最后擅用军饷惹了官司……一来二去,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就从高高在上被踩到了脚下,如今还不知道穷困潦倒到了那儿了。”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觉得,活该!欠债要还的,欠别人一份情别人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还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害人终害己。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沈勇,心说,还是自家相公好! “刘铭如今说不定已经死了呢。”莫姐淡淡道,“那种负心汉,绝没有好下场的,这次啊,就好像是鸢儿的鬼魂作怪似的,我还想着过几日找个法师回来,做做法呢。” 沈勇听后,除了有些感慨之外,还有些失望,原本他以为刘铭和鸢儿是一条线索,然而现在看来,两人似乎不过是过往的一段纠葛罢了,和如今的案子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另外,还有两个地方,沈勇觉得挺奇怪的,一来是,既然刚刚雨儿说了,窑姐们都记住了教训,日后不要对书生动真情,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窑姐被书生赎身的呢?特别是鸾儿,她不是鸢儿的好友么,怎么也步她后尘呢?二来就是,莫姐的态度。沈勇有一些疑惑,莫姐似乎是有意要将他往鸢儿那条线上引过去,而说到最后,又说成了是鸢儿的鬼魂作怪,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呢? 此后,莫姐又坐了一会儿,就下楼招呼客人了,雨儿依旧做着陪沈勇和方一勺说话。 沈勇见客人越来越多了,楼下也热闹了起来,那些来找乐子的客人喝了酒,就开始满嘴浑话,他不想让方一勺多听,就付了银子,拉着她走了。 “呼……”出了烟翠楼,方一勺深吸了一口气,“相公,烟翠楼里头的熏香味道真浓。” “那烟能熏得人浑浑噩噩的。”沈勇说着,伸手去搂方一勺的肩膀。 方一勺抬眼看他,就见沈勇笑眯眯的。 “怎么了?”方一勺笑问。 “娘子,做个宵夜吃吧?”沈勇道,“我头疼。” “怎么头疼了?”方一勺有些担心。 “没,就是想得头疼。”沈勇伸了个懒腰,道,“这案子线索多,乱七八糟的,而且烟翠楼那莫姐,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如今又杀出了一个鸢儿,线索多了,倒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嗯。”方一勺也点点头,“相公,查这种事情真是麻烦,难怪爹总是心事重重的。” “是哦。”沈勇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小时候总见他爹皱着眉头臭着脸,还以为他爹看他不顺眼呢……原来是被案子愁的。 “走,相公。”方一勺拉了沈勇一把,“咱们先别想了,吃宵夜去。” “嗯。”沈勇点头,被方一勺拉走了。 回了府衙,方一勺快手快脚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沈勇瞅着她一身花布裙子,觉得顺眼多了。 “娘子。”沈勇坐在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手捏着小黄狗的耳朵,问方一勺,“如果你是鸾儿,鸢儿死了之后,你会相信一个书生要赎你么?” 方一勺正在用一个木盆泡粉丝,听了沈勇的话后,摇了摇头,道,“嗯……我估计是不会信。” “那其他的窑姐呢?”沈勇接着问,“有了鸾儿和鸢儿两个例子,为何还有别的窑姐会被赎身呢?” “说起来。”方一勺拿着一把刀子切肉丝,“相公不觉得奇怪么?” “哪儿奇怪?”沈勇问。 “要给一个窑姐赎身,好像要老多钱了吧?”方一勺道,“一般窑姐要给自己攒银子的话,就要攒个十来年,到时候青春年华都没有了。这些个书生都很有些家底啊,怎么说赎身就给赎身了,像现在大牢里头那书生,连家里地契都卖了,相公,你别说,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啊。” “鬼迷心窍啊……”沈勇啧啧了两声,点头,“这个的确像。” 随后,厨房里头安静了下来,就剩下方一勺笃笃笃切菜的声音,沈勇在木头凳子上面晃啊晃,眼睛看着地上的小黄狗发呆。 “刺啦”一声,是菜下热油锅的声音。 沈勇抬起头来,就看到方一勺已经开始炒菜了。 甩了甩还有些糊涂的脑袋,沈勇站起来走到了方一勺身边,低声问,“娘子,做什么呢?” “猪上树。”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哈?”沈勇听了名字就清醒了,笑问,“这什么菜名儿啊?” “将肉、姜、香菇、嫩笋都切成末儿,然后放到锅里翻炒,炒的时候放上作料和酱,炒成肉酱子,再将烫熟了的粉丝放进去一块儿炒。”方一勺说着,将粉丝放进去,抖着锅子翻炒起来。 “哦。”沈勇点头,“就是炒粉丝啊。” 方一勺在炒好的粉丝上面又洒了一把芝麻和胡椒面,撒上一些青葱,起锅。 沈勇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候。 方一勺将一盘子炒粉丝拿到了沈勇的面前,道,“相公,尝尝看。” “嗯。”沈勇夹起了一筷子粉丝……这粉丝老长了,沈勇往上伸手,拉起半人高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相公别动。”方一勺指着沈勇的胳膊。 沈勇赶紧不动了,问“怎么?” 第95页 “你看这粉丝?”方一勺指了指那长长的粉丝,“像不像树。” 沈勇失笑,“你要是非说像,也还行,是有些像。” “树上沾着那么多猪肉末子,可不就是猪上树么?”方一勺有些俏皮地笑。 沈勇让她逗乐了,“你用的是猪肉就猪上树,那用牛肉就是牛上树,鱼肉岂不是鱼上树了?” “嗯。”方一勺点头,“相公聪明。”边也拿着筷子夹起来吃。 沈勇将粉丝塞进嘴里,呼噜噜一口,满满一口的粉丝和肉酱,边嚼边赞叹,“嗯,好个猪上树。” 方一勺笑眯眯,边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沈勇吃着却突然开始嘀咕,“猪上树……鬼迷心窍。” “什么呀?”方一勺抬眼看他,“相公别想案子了,快魔障了。” “嗯。”沈勇叼着筷子琢磨了琢磨,伸手将盘子端起来,边吃边往外走,“娘子,走!” “干嘛去?”方一勺有些不解地跟出去。 “咱们去找张秀才,带着他去大牢。”沈勇边吃边回答。 “去大牢做什么呀?”方一勺不解。 “我想让他见见那书生。”沈勇道,“这几个书生都跟鬼迷了心窍似的,铁定有什么一样的原因。” 第36章 茶熏鸡和意难平 沈勇拉着方一勺找到了张文海,又带着他一起去了大牢。 把守天牢的衙役们看到了沈勇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方一勺,问,“少爷,少奶奶也进去啊?里头可脏乱。” 沈勇以前跟着沈杰进去天牢看过,自然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往自己身边挨了一步,那意思——她也要进去。 沈勇想了想,跟衙役们打商量,“要不然,你们把书生带到外头来,我有话想问他。” “到班房问吧。”衙役指了指天牢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衙役们值班休息的地方。 “好。”沈勇点头,和方一勺还有秀才走了进去坐下。 没多久,就见衙役们带着那书生出来了。 沈勇见书生面容憔悴,就问,“你知道你娘是被人毒死这事儿了吧?” 书生点点头。 “别的咱先不说,我想另外问你们个事情。”沈勇和方一勺坐在两人对面,问,“你俩不是念书人么?为什么会好端端地跑去烟翠楼?” 两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书生道,“我是因为……家里的实在太凶了,听人说烟翠楼里头是温柔乡,所以才去看看的。” “我是因为一次画舫出游,听到琴声歌声动人,问了是谁弹奏的……有人说,是烟翠楼的鸾儿。”张秀才道,“所以我每每烦闷的时候,都会去烟翠楼听鸾儿唱曲儿,一来二去,就相恋了。” “哦。”沈勇点点头,又问,“为什么都去烟翠楼,而不去飘香院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我是因为鸾儿本身就是烟翠楼的。”秀才回答。 “我是因为听人说,烟翠楼里的姑娘最温柔。”书生道。 “呵……”沈勇失笑,问,“谁告诉你的啊?”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分明是飘香院的温柔一些的。想着,就见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赶紧收敛心神,认真问话。 “一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书生道,“姓董。” “董慕么?”一旁的张秀才突然问。 “呃,对啊。”书生点头,“是他……我也是那天刚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很多人在一起,我因为媳妇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后来他就过来安慰我,咱们两人便开始聊……” 张秀才皱眉,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勇一听到两人竟然有共同认识的人,也来了些精神,问,“那个董慕,是什么人?” 张秀才看了看沈勇,摇头,道,“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似乎在东巷府人头很广,我们经常以文会友,在一起聚一聚,包括外乡的书生过来,都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总能看见他。” “哦?”沈勇微微皱眉,“他是什么身份?” “只是书院的夫子。”张秀才说,“不过他人很好,也很热络。” “他告诉你们去烟翠楼的?”方一勺问,“一个夫子,让你们去窑馆,不会很奇怪么?” “这倒是也没有。”书生摇摇头,道,“其实读书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事情不能对人说,就只好彼此之间说一说,因为董慕为人很友善,所以去对他说心事的人很多。” 随后,沈勇又大致问了一些细节,两人基本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董慕。 问完了话,天已经是深夜了,方一勺跟着沈勇回房,两人坐在房间里,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面,端了个小木盆子泡脚。 方一勺问,“相公,那个夫子真的是好人么?还鼓捣有妇之夫去窑子里头找温柔乡,太不厚道了吧?” 沈勇微微笑了笑,“娘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拉客的?” 方一勺一愣,“我听人说起过。” 沈勇笑了笑,道,“这窑子娼馆不好开,又不能满大街敲锣打鼓地去叫卖,因此都需要些各行各业的人来拉客,将新客人源源不断地介绍进窑子里头来。每一个窑馆,至少都养着那么十几二十个的拉客人,他们平日里有自己的活儿干,一瞅着机会便会拉两个客人,每月按照人头拿银子,拉得多就给得多。” 第96页 “还有那么缺德的买卖呐?”方一勺摇摇头,问,“那么,相公你觉得那董慕和这案子有关系么?” 沈勇将两只脚从热水里提出来,踩着木盆的边缘凉着,道,“嗯……总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明儿个,我们把这线索告诉沈杰他们,让他们也去查一查,万一那些书生都是一个人拉去的,那就可疑了。” “嗯。”方一勺点头,用帕子将脚擦干,站起来端着水说,“相公,查案子其实挺有意思的,一步步地往下找线索,等到路都通了之后,也就是案子破的时候了。 “嗯,是那么回事。”沈勇点头,笑着跟方一勺一起去倒水。 …… 两人钻进被窝后,面对面躺着,方一勺见沈勇趴在枕头上,盯着床头的雕花床板发呆,就问,“相公,想什么呢?” 沈勇嘴巴皱了皱,道,“想干坏事。” “啊?”方一勺不解地看他,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啊?” 沈勇琢磨了琢磨,凑过去,在方一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一勺皱眉,问,“这样行么?万一这事情和董慕没关系呢?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也是啊。”沈勇点了点头,“只好等着明天了。” 说完,两人都闭眼睛,准备睡觉,只是…… 两人轮流在床上翻身,都觉得睡意全无,最后,方一勺坐起来了。 沈勇睁眼看她,“娘子,不睡了啊?” “睡不着了。”方一勺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做吧?不然我心里头惦记着。” 沈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嚯地弹了起来,“好!” “我假扮鸢儿么?”方一勺看着拿了一件白衣裳,在她妆奁盒子里头找香粉的沈勇,问,“不像怎么办?” “将头发遮到前面来。”沈勇说着,拿了白色的香粉,给方一勺抹脸。 “呦……”沈勇抹完了,后退几步一看,皱眉,“还挺吓人的。” 方一勺对着镜子照了照,赶紧躲开了,看沈勇,“那接着怎么办?” “嗯……咱们去叫上沈杰一起干吧!”沈勇坏坏一笑,道,“也好有个照应。” 方一勺倒是没多想,就是点头,“好的!” 说完,沈勇又给方一勺披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氅,两人悄悄出了房门,找沈杰去了。 沈杰这几天被这怪案弄得头疼不已,一来询问的都是书生,去了之后,书生和书生的一帮子家人,是又哭又闹,而且他跑了几家,每一家有线索的。不过有一点也挺奇怪,这些书生平时都是正经人,很少干出格的事情,偏偏就要去什么烟翠楼,一去之后就陷进去出不来了,搞得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人财两空。 虽然觉得奇怪,但沈杰始终还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累了一天,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接着查。 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沈杰就听到门轻轻地“咔嗒”一声。 他立马警醒了过来,一个纵身从被子里钻出,躲到了床帘子的后面……果然,就听到有人走进来……而且似乎还是两个人。 沈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纳闷,哪个贼人那么大胆,竟然敢擅闯衙门捕快的房间? 边想着,他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大刀。 同时,就听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床边,还没等人掀开床帘子,沈勇一下子闪了出来,大喊一声,“什么人?” 问完了话,沈杰定睛观瞧,借着月光一端详眼前人的长相,沈杰差点没把三魂六魄给吓出来,“妈呀”一声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一身白衣一张大白脸,披头散发一个女子,这不活脱脱的女鬼么? 这女鬼自然就是方一勺了,她也让沈杰吓了一跳,赶紧扒住沈勇。 沈杰受了一惊之后,回过神来,也看见了站在方一勺身边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端详了半天,他总算是认出了方一勺来,长出了一口气坐到床上,“少爷少奶奶啊,你俩差点没吓死我。” “真的像鬼么?”方一勺问, “可不是,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啊?”沈杰不解地看着两人,道,“少爷,您还好吓的是我,若是别人指不定就吓出个好歹来了。” “至于吓成这样子么?”沈勇跟沈杰开玩笑,“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小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啊?“沈杰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还真不瞒你说,我做捕快那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其实不少。就好比说我若杀了一个江洋大盗,那江洋大盗是该死,可他家里头说不定还有老婆孩子呢,没了他往家里拿钱,指不定哪天遭难了,死了……到时候可不得化作鬼来找我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做了好事杀了恶人,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啊,果真好汉不是容易当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沈杰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杀过人,估计还不能吓成这个样子……对了,你俩究竟想干嘛?” 沈勇便将刚刚和方一勺一起去了烟翠楼,再找了张秀才和书生问出了董慕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告诉沈杰,他们想要去扮鬼吓唬董慕,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杰听后也皱起了眉头,“的确可疑啊……我询问的那几个书生里头,好像也有一人提到董慕了,不过他说了一堆当时跟他一起去听戏的人,我还真没注意。” 第97页 “听戏?”沈勇好奇,问,“听戏和书生去烟翠楼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书生说他原本是去听戏的,然后有人告诉他说,这烟翠楼里有个窑姐儿那戏唱的比戏园子里的角儿不知道好多少呢,所以那书生就傻呵呵地去听,然后就被个窑姐儿迷住了。” “是董慕说的么?”沈勇问。 “好像是。”沈杰披上了外套,道,“这小子有古怪,不可能三个人都跟他有牵扯,他不是幕后人就是知情人,反正跑不了!” “所以我们想要去试试他!”沈勇点头。 沈杰刚想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问沈勇,“对了,你俩去不就成了么,干嘛找我一起?” 方一勺道,“相公说,你去好有个照应。” 沈杰无奈摇头,“少奶奶,你可真老实,你相公那是找我去背黑锅呢。” 方一勺一愣,转回脸看沈勇,就见沈勇坏笑。 “这事情若真让你们猜对了,办成了,那是大功一件。”沈杰叹了口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估计得被老爷骂个狗血淋头!” 说完,沈杰拿着刀,陪着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衙,往董慕的住处去了。之前沈勇已经从张秀才那儿问来了董慕的住处,地点很是偏僻,沈勇就觉得不可思议,照书生他们说的,董慕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住的那么偏远?跟避世似的。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董慕的宅子附近,这地方处在近郊,后头是竹林和农田,前面是河,孤零零一所宅子立在那儿,方一勺看得忍不住皱眉,“相公,那宅子怎么看着跟鬼宅似的,他一个人住哪儿不怕的么?” “确定是那里么?”沈杰问。 “嗯。”沈勇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三人悄悄跑到了宅子的院墙外,沈杰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往下看了看,发现没狗,心里一松,就对下方的方一勺和沈勇招手。 如今沈勇也已经学了功夫,身手敏捷,他和方一勺一起轻轻松松地翻上院墙,跟着沈杰跳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枯树老藤,一派的死寂,方一勺就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拉着沈勇低声问,“相公,好像没人住啊。” “有的。”沈杰指了指地面,“地上挺干净!” 沈勇和方一勺都明白了,因为有人时常打扫。 一旁,便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宅子,三人正想着要如何去弄醒那夫子并且吓唬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笃笃笃……” 院子外头的大门,竟然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被惊了一跳。 “这时候怎么有人来?”沈勇不解,但那敲门声音又绝对不是假的。 不多会儿,就看到宅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醒了!”沈杰一拽方一勺和沈勇的袖子,带着两人一起绕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头,躲在一小簇竹子后面。 “吱呀”一声,宅子的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走了出来。那人身材矮瘦,边系衣服带子,边急匆匆到了门口,“来了。” 听声音挺老城的,看来年岁不小了,方一勺等躲在假山后面远远地看过去,就见那人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估计就是董慕。 门打开,董慕却并没有让门外人进来,只是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生意结了,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的是个女人,而且嗓音不嫩,类似于中年的妇人。沈勇和方一勺听到声音后都微微一愣,这声音好生耳熟啊?似乎在哪儿听过。 “来看我做什么?”董慕似乎有些不耐烦。 “这个月的银子你还没拿呢。”那妇人笑了笑,道,“你为我烟翠楼招揽了那么多客人,该多答谢答谢你才是。”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对视了一眼——原来是烟翠楼的老板娘莫姐啊! 沈杰也看明白了,对着两人直挑大拇指——瞧这寸劲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而方一勺和沈勇却是深深皱眉,果然这董慕是拉客的,莫姐莫非与这事情也有瓜葛么? “银子我过两日自己去取不就成了么?”董慕道,“至于深更半夜地送来?”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莫姐淡淡道,“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董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门,让莫姐进来坐。 莫姐缓缓地走到了院子里头,将一包银子放到了桌上,然后坐在了石头凳子上面。 “这么多?”董慕看着银子有些不解地看莫姐。 “董慕,你我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莫姐问你个事情,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董慕盯着莫姐看了一会儿,坐下来,问,“什么事?” “最近东巷府都哄扬动了的那个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莫姐此言一出,沈勇等人又对视了一眼,吃惊不已,原来莫姐知道内情啊!那她刚刚为何不说呢? “莫姐说笑么?”董慕却是不慌不忙地道,“我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莫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你当年接了我这买卖,就是为了快些存够银子将鸢儿赎出去,没想到偏偏鸢儿相中了那被你拉来的刘铭,最后还害了性命,你心里头不好过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第98页 …… 莫姐的话说完了,墙角的沈勇和方一勺还有沈杰,都觉得好似当头一盆水浇下来,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啊,事情的玄机就在于此!这董慕原来暗恋鸢儿,可鸢儿却因为自己拉进烟翠楼的客人而死,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他想要给鸢儿赎身,老天爷这玩笑也实在太过了些。难怪董慕要悔死恨死,他这也算是迁怒吧?或者说嫉妒,嫉妒那些有银子,轻而易举就能将窑姐儿们赎出来,却不长情的书生们。 “这些银子你拿着。”莫姐将银子推到了董慕的面前,“今天府衙已经有人来我烟翠楼查了,我也告诉了他们鸢儿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的,你快跑吧。” 董慕看了看桌上的银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些微有些阴森,“好啊……银子真是好啊。莫姐,你就是因为这东西,才将姑娘们卖出去的么?” 莫姐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如今你烟翠楼的买卖是不是不如以前好了?”董慕问,“客人们现在应该都不敢来烟翠楼了吧,说是这里有迷惑人心的狐媚子,能搞得人家破人亡是吧?等我跑了,你再去告密,官府自然就会发现我是凶手……然后开始捉拿缉捕我,皇榜往外头一贴,就等于告知全天下,烟翠楼并没有狐媚子,而且这事情若是传开,你烟翠楼必然远近驰名,买卖会一天比一天好吧?会有更多苦命的姑娘来,无情的客人走,那些姑娘是生是死,是悲是苦,都跟你没关系了,是么?” 董慕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却又似乎句句在理,沈勇和方一勺听得连连摇头,难怪莫姐刚刚不告诉他们董慕的事情了,原来藏着这样的心思啊。 莫姐脸上神色变化,半晌,才恶狠狠道,“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么?我做本的就是这皮肉买卖,姑娘们是自愿的,我做买卖自然要挣银子,这有什么不对?你有情?你有情你还将她们到手的福气都毁了?” “福气?”董慕摇头冷笑起来,“莫姐,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问问你自己,她们被赎身,真的是脱离了苦海了,还是跳入了另一汪深潭啊?” 莫姐一愣。 董慕缓缓站了起来,“那些书生富贵来得太容易,自认为是天子骄子,拿银子换真情,换出去了之后,大难一来就必然一脚踹……他们死了爹娘,死了师长,可这是姑娘的错么?他们哪个不是碍于世人的眼光、或者为了自保就不再和姑娘们来往了?被赎身又被抛弃的姑娘,比在窑子里更可怜!衣冠禽兽,统统都是衣冠禽兽。” 沈勇听了董慕的话后,突然觉得他根本没疯,而是清醒得很,如果说这是他对书生和窑姐之间究竟情深几何的一次试炼,那么那些书生,没有一个是挨到最后的。情之为物,正如鸾儿说的,不堪一击,人也大多都是衣冠禽兽,大难来时,大多是自保为上,这又怪得了谁。想到这里,沈勇突然心有所感,如果有一日,大难将领到了他和方一勺的头上,那他自己一定要挺得住,不要留方一勺一个人,就如同那些窑姐一般。原本就已经无依无靠,最后更是全部梦碎生无所恋,也难怪鸢儿要投井了,鸾儿要出家了,那些书生们,太没有担待。 “好好。”莫姐点了点头,道,“你这就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走好了吧,你等着衙门抓了你去法办!”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却见董慕突然往前闯了一步,将她拦下,眯起双眼有些危险地盯着她,“想走了么?我可不能让你走。” 莫姐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董慕伸手进怀中一掏,摸出了一把匕首来,“说来说去,其实你也是残害过她们的人。” “我……”莫姐脸色白了,道,“你别乱来,我可没害过鸢儿。” “你若是回去,铁定会去衙门告发我,我不怕死,不过死前,我得找个人一起。” “你,如果我死了,那些姑娘们更加无依无靠了……啊!”莫姐就见董慕拔出匕首来,向她靠近,一脸的凶狠,惊得她赶紧大叫了起来。 沈杰一看情况不对,一跃冲了出去,在董慕要对莫姐行凶之前,将人制服了。 方一勺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抹下满满的一袖子白粉,转脸看沈勇,“相公,案子是不是结了啊?” 沈勇沉默半晌,点点头,“呃……算是误打误撞。” “谁说误打误撞的?”方一勺高兴了起来搂住沈勇,“相公是真的聪明,若不是你发现了董慕,今晚又要多一条,不对,说不定是多两条人命呢!” “这话在理!”沈杰将董慕擒住了之后按在桌上,点头同意方一勺的话,边对呆若木鸡的莫姐道,“莫姐,劳烦你也跟我回一趟东巷府衙门。” 莫姐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这次自己大概也要担些官司,只得点头,心中纳闷,怎么这些人就会在这里守着等她出现呢? 沈杰拉起被押着的董慕,招呼方一勺和沈勇,“走了!我们回府!” 方一勺拉着沈勇跟上,边道,“相公,这次爹爹肯定得高兴!” 沈勇却没说话,拉着方一勺的手缓缓往回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那董慕是钻了牛角尖了,可是,怎么说呢……相公,你觉不觉得,其实他说的也不错啊。那些窑姐儿么若是后来跟着书生们过了,一年半载后,说不会更凄苦。毕竟是拿银子买来的,还是个卑贱的,书生若是腻了,或者是阻碍着前途了,说不定就和现在一样,想不要就不要了呗。还不如拿着积蓄,去一个远些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到时候自力更生,说不定哪天还能遇到一个有缘人的良人。” 第99页 “嗯。”沈勇点头,看了看一旁高高兴兴的方一勺,捏她的手,道,“娘子,我不会那样子的。” 方一勺一愣,抬头看沈勇。 “我不会跟那些书生似的,所以你记得,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信我啊。”沈勇认真道。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伸手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记住了。”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被惊动了,一听到案子破了,也是有些傻眼,不过后来一询问,才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董慕在作怪。他每次都引诱书生们去窑馆,这些书生大多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傻小子,那些窑姐儿们各个天仙似的不说,还知情识趣,书生们很快就迷上了。 而董慕又一有机会就从旁怂恿,这些书生们都不是贫苦人家出生的,手头阔绰,因此就赎了窑姐儿们出来。 按理说有了鸢儿的例子,窑姐们对这些事都是很谨慎的,可架不住莫姐在一旁撺掇。也难怪,姑娘卖了,还能再找新的,赎身的银子,有时候一个姑娘做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出来。而且了,能脱离苦海从了良,毕竟也是好的,因此姑娘们最后都动心了,被赎了身。 当然,这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书生的家里人都反对。 这时候,董慕便装作是书生的知己,单独找他要害的老人,请他们喝茶,说是要帮着劝解书生。那些老人们自然是对他感激不尽,却不知道,他已经趁此时机下了毒,再假意送人回家,或做成自杀状,或做成意外状,害人性命。 害了如此多的人,虽然董慕本身不幸,但杀人毕竟要偿命的,因此沈一博还是判了他死罪。而莫姐也因为知情不报心怀歹意,被施以惩重罚。另外,沈一博还严禁窑馆再找拉客的来招徕生意,一经发现,必然严惩。 案子破得痛快,沈一博的确赏了沈勇、沈杰和方一勺,不过,沈勇还被罚跪祠堂半天。 …… 沈勇一脸无奈地跪在祠堂里的蒲团上,小结巴在一旁问他,“少爷?你破了案子,大人干嘛还要罚你啊?他是不是嫌风头都让你抢光了?”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他那是罚我去之前不告诉他一声,不过也是,这次是撞大运了,万一没那么好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放走犯人。” “哦……还真有讲究啊。”小结巴嘀咕了一句。 “你这个月的月钱领了么?”沈勇问小结巴。 “嘿嘿,领了!”小结巴笑呵呵地点头。 “再给你二两。”沈勇给了小结巴二两银子,“自个儿存起来,等你大了娶媳妇儿。” 小结巴美滋滋地谢了沈勇,将银子收起来,觉得他跟沈勇真是跟对了。 “对了,娘子呢?”沈勇问。 “哦……刚刚鸾儿来了,在门口跟少奶奶说话呢。”小结巴道,“还有好几个姑娘呢,她们都拿着包袱说是要远行,来跟少奶奶道谢加道别。” “哦?”沈勇微微皱眉,“那些书生不娶她们了?” “我听说,书生们都挺内疚,想要娶的,可是窑姐儿们似乎不想嫁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将人留在身边么,所以都将卖身契给撕了,放人走了,我刚才还看见张秀才哭呢。”小结巴道,“不过啊,这要怪也得怪自己,听说,有一个窑姐跳河了,幸好被人救上来没死成,不过肚里孩儿没有了。” 沈勇叹息,“有孩儿了还不让留在身边么?如今悔死也来不及了。”说着,看小结巴,“所以你记得,人心会凉的,你以后若是长大了遇着喜欢的丫头,可别辜负人家,缘分这种东西,你毁了一个,以后都未必会再来另一个,这叫报应。” “嘿嘿,少爷,刚刚老爷也这么说。”小结巴笑嘻嘻道。 沈勇脸一红,赶紧摇头,完了完了,他竟然跟他爹说一样的话了! 跪到晌午,沈勇就看到日头一正,立马窜起来往厨房跑,饿死了!还有,这次他爹罚他自个儿跪,不准方一勺陪他,沈勇急啊,一上午没见着了。 跑到了厨房,沈勇提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乱叫,这个香啊! “娘子!”沈勇飞奔进去,就看到院子里下人都已经吃上了,方一勺端着个食盒,正走出来,看到他来了,就笑,“相公,咱们去亭子里吃吧,今儿个天好。” “好啊,今天吃什么?”沈勇忍不住了,打开食盒往里瞄。 “香茶熏鸡腿。”方一勺笑了笑,道,“鸾儿刚刚送了我一些上好的功夫茶,我就拿来熏了鸡腿。” “功夫茶还能熏鸡腿?”沈勇伸手先抽了一根出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就感觉茶香扑鼻,肉特别的软嫩细腻,肥瘦适宜好不美味,赶紧连着啃,“好吃!” “先用姜片和酒将鸡腿腌了,再涂上盐、葱和花椒面,放入酱料、功夫茶叶一起到锅子里头炒熟,最后用荷叶包了,稻草扎住,架在火上熏。”方一勺说着,伸手给沈勇抹嘴边的酱料,“这就叫茶熏鸡腿,熏鸡肉嫩,我本来准备做叫化鸡的,不过既然有上好的茶叶,就拿来做茶熏鸡了。” “嗯。”沈勇点头,挑拇指,“娘子英明。” 第37章 青豆饭和暖人心 沈勇自从将这次烟翠楼的案子破获了之后,在整个东巷府就变得有名了起来,大家都赞他浪子回头。另外,众人都觉得沈家少奶奶也是功不可没,连身为小恶霸的夫婿都管教得如此之好,果然男人要有出息,就要有个好娘子么。 第100页 沈勇完全没在意众人对他的改变,无论是以前的不屑一顾还是到如今的冷嘲热讽,在沈勇看来,这世上唯一对他始终如一,无论他是恶霸还是能人的,就只有方一勺。 另外,沈勇最近很多事情要忙,苍满云和莫凡堂就快回来了,前阵子为了查案子,他功夫倒是练了但是书还没来得及看呢,这几天正在抓紧功夫看书呢。 方一勺变着法子给沈勇做好吃的,沈勇每天也没什么心思出去,看一会儿书,就去闹会儿方一勺,每天过得很自在。 眼看着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沈勇这天起了个大早,带着方一勺去了莫凡堂的院子。屋里没人,只有桌上放了另外一本拳谱,旁边空杯子压着一张字条——接着练。 “师父还没回来啊?”沈勇收起字条,拿着拳谱翻了翻,“他最近忙什么呢?” “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完吧。”方一勺道,“要不然,去另一边瞧瞧?” “嗯……我估计也没回来呢。”沈勇拉着方一勺的手,晃晃悠悠回了城,往苍满云的住处赶去,果然,苍满云家里也没人,桌上又放了一大摞书,让沈勇看的。 沈勇抱着书,“这次是史书啊。” 方一勺也帮他拿了一小摞,两人捧着书,继续往回走。 “两老头上哪儿去了呢?”沈勇自言自语地嘀咕,“神神秘秘的,总觉得他俩办的事情好像跟我有些关系。” “嗯?”方一勺看沈勇,“相公,你猜会是什么事情?” 沈勇想了想,摇摇头,叹气。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沈勇闻着路边的驴肉包子香,就说,“娘子,我想回去吃驴肉包子。” 方一勺点头,“好呀,一会儿买驴肉去。” “我想吃枣泥糕。” “好呀。” “我想吃臭豆腐。” “好呀。” “我想吃牛杂锅。” “好呀。” “我想吃你。” “好……”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方一勺脸上红红,瞄了他一眼。 “你说的啊,好。”沈勇凑过去,手上捧着书,用胳膊撞方一勺的胳膊。 方一勺让他碰了两下,瞪他,“街上呢,别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门口,围了好些人。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好奇,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走过去看。 就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女子跪在那里,前方铺着一张白纸,用红色的朱砂,写着——申冤。 方一勺从人缝之中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问沈勇,“相公,她写着申冤呢。” “唉,姑娘,你申什么冤屈啊?” 有围观的路人就问她。 那女子没做声,依旧跪着不说话,这女子样貌被纱巾遮挡着,看得不是很真切,身上一身素缟,身形清瘦婀娜,很有几分味道,一看就是个美人。 “姑娘,有冤屈的话,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对啊,我们那么多人,看能不能帮你。” 围观的有不少是男子,都对她很是好奇,出言询问。 “相公?”方一勺见沈勇看了一眼就捧着书继续走,便追了上去,问,“不管么?” 沈勇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前面不到五十步就是县衙,她有冤情,不知道去敲县衙门的鼓么?干嘛上这儿跪着来?” “会不会是外乡人?”方一勺问,“我看她都不说话,会不会是哑巴?” “嗯……”沈勇点了点头,“放心吧,人围得太多了,衙门每天都有人巡街的,自然会有人管的。” “哦……”方一勺看沈勇,问,“怎么啦相公?” 沈勇轻轻叹了口气,凑过去,对方一勺说,“娘子,你可能没注意,那姑娘清瘦,但是看起来腿却有些粗,尤其是膝盖那儿,似乎是垫着厚厚的垫子。而且,他身上那身素缟可不是一般的料子,还有她用来写‘申冤’二字的宣纸,那东西之前我听苍满云讲过,他写字就喜欢用这纸,一两银子就十张,比绢还贵呢” “是啊?”方一勺也吃惊,问,“那相公,这姑娘是假装的么?” “谁知道啊。”沈勇耸耸肩,“别是找衙门的麻烦就好了,穿得那么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出生,装神弄鬼的在那儿跪地喊冤,不远处就是衙门她不进,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啊。”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道,“嗯,对的相公,还是你警醒。” “别说这个了。”沈勇笑着凑过来,“啥时候吃?” “中午饭?”方一勺问,“你想吃什么呀?” “都说了吃你了。”沈勇坏笑。 方一勺抬脚轻轻踹他一脚,很快,两人笑着走进府衙。 门口的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不无羡慕地感叹——少爷命真好啊。 先将书放到了书房里,沈勇拿了一本就跟着方一勺去了厨房,方一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剥青豆,沈勇在一旁的竹塌上面靠着看书。他这回看的书比上次的医术有意思多了,都是历史故事,时不时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沈勇就说出来给方一勺听,逗得她也呵呵地笑个不停。 沈一博忙了一天,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想着去后厨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自从方一勺来了之后,整个府衙的人都养成了往灶房跑的习惯,每每逛上一圈,总能弄着些好吃的,消睏解乏。 第101页 原本,洗菜剥豆子这种活儿是怎么都轮不到沈家大少奶奶来做的,可是方一勺就是自己喜欢,有时候还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做。 沈一博到了院子门口,往里头瞧了一眼就无奈地摇头,就见沈勇拿着书靠在塌上,跟方一勺说着什么,方一勺直乐。 转身往回走,沈一博心里想着,剥青豆,是中午吃的么?青豆能煮出什么美味来呢? 刚走出一段路,就见沈杰迎面走了过来,道,“老爷,有人找。” “谁?”沈一博不解。 “方寿方老爷。”沈杰回答。 沈一博一愣,这不是亲家么?!就道,“请他进来吧。” “我请进来了,在前厅坐着喝茶呢。”沈杰回答,“老爷……”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说起来,他对这方寿还是有些意见的。 之前方一勺嫁过门的时候,喝喜酒方寿家里亲戚几乎一个没来,幸好他朋友多撑场面的人也多,没太让人笑话。方寿儿也是来喝了杯水酒就走了,而且第二天,连望朝酒都没让方一勺回去喝,就全家出远门了,简直荒唐之极。 原本,沈一博以为这方寿觉得将自家大才女嫁过来给了沈勇有些可惜,可也不用对自家女儿那么绝情吧?而且这方家人竟然还一走之后全无音信。 沈一博是知府,见得人多了,就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 后来观察方一勺的一言一行,沈一博敢肯定,这丫头绝对不会是大家闺秀,说话办事懂事又有分寸,而且见人不怕生一点不娇气,关键是并没什么才气。 这事情他后来跟自家夫人提起,没想到夫人比他开眼还早呢,笑着瞥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啊,亏你还是知府呢。” 沈一博当时就有些傻了,问自家夫人,“那这丫头不是方瑶?也对啊,她都让咱们叫她方一勺。” “管她是谁呢?”沈夫人却是笑了笑,问,“这媳妇勇儿喜欢不?” “我看着挺喜欢的。”沈一博点点头。 “能干不?”沈夫人继续问。 沈一博连连点头,“能干。” “听话不?” “听话!” “讨喜不?” “讨喜。” “旺夫不?” “旺!”沈一博那一声旺,叫得比厨房的阿黄还带劲。 沈夫人笑,“这不就得了,这媳妇儿我满意,谁跟我抢我可不答应,这叫做缘分。” “呵。”沈一博失笑,也没多问什么,后来他找沈勇谈了一次,沈勇自然是早就心里有数,就说,之前方一勺说起也是含含糊糊的,估计是方老爷家的亲戚或者养女什么的。不过出生很苦,小时候也没享过福。” “哦。”沈一博听后倒是对这丫头很是怜惜,点头,吩咐沈勇以后要好生照顾,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对方一勺的事情心照不宣,只有方一勺稀里糊涂,从来没多想过。 因此,沈一博对方寿印象不算太好,觉得这人不太厚道,你若是不想将女儿嫁过来可以直说啊,何必找人代嫁,这幸亏嫁过来的是个好的,万一是不好的呢?另外,嫁过来了之后,全家就没了音信,这也太不厚道了吧,难道就不怕沈家人对方一勺不好么?这换做一般规矩大一些的人家,可不就得给媳妇儿脸色看了么。 不过沈一博更纳闷的是,这么久没来,怎么突然就来了呢?会不会和这阵子真用口碑好了有关系?如果是,他估计就得更不待见这老头了。 进了前厅,沈一博就见方寿坐在客座上喝茶,一见他进来,赶紧放下茶杯,笑着起身,“呦……知府大人。” 沈一博多精明啊,一听他叫知府大人没叫亲家,心中便是有数,这老头…… “哦,方员外啊。”沈一博也拱着手进去。 沈一博这一声方员外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是让方寿愣了愣,怎么不叫自己亲家呢?莫不是……方一勺的事情他知道了? “坐坐。”沈一博赶紧招呼方寿坐下,自己也到了他身旁的客座上坐下陪着,莲儿端着个小茶盘进来,放到了桌上,对沈一博道,“老爷,夫人说,她不舒坦,不见客了。” 沈一博心中了然,沈夫人不待见这方寿,因此有意避而不见,便笑了笑,点头,“知道了,病得重么?” “没,就是说乏了。”莲儿回话。 “好,你去后院让勇儿和一勺去陪陪。”沈勇吩咐,“她见了一勺病就好了。” “嘿。”莲儿抿着嘴笑,“好嘞,”就端着茶盘跑了。 沈一博抬头,果然,就见方寿脸上尴尬。 方寿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了掩脸上僵硬的神情……这沈一博刚刚几句话看来随意,其实意思多着呢,一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方一勺不是方瑶。二来,这媳妇儿似乎深得人心啊。 “方员外是大忙人,来去匆匆啊。”沈一博笑。 “哦……这个么,之前在外面办点事,刚刚回来。”方寿回话,“对了,少爷和一勺还好么?” “好。”沈一博笑着点头。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少爷。”方寿厚着脸皮笑。 沈一博心中冷笑,你倒是想起来了啊?!你这做岳父的也太不靠谱了,成婚都小半年了,连自家女婿的面儿都没见过。想到这里,沈一博也就是对他笑,就是不接茬说让沈勇来见个面的话。 第102页 方寿着急但是没辙,反复暗示了不少遍,但是沈一博就是搭理,装糊涂,跟他磨。 放下沈一博在前厅和方寿打太极不提,莲儿真的去了后院,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说夫人不舒服,老爷让去看看。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赶紧就跑去了。 进了沈夫人的房间,就见沈夫人并没有躺在床上修养,而是坐在桌边,旁边坐着石头,两人正研究刺绣呢,桌上放着一盘子紫红紫红的李子。 沈夫人抬头看到方一勺了,就道,“呦,一勺,我的儿啊,来,到为娘这儿来。” 方一勺早就拿沈夫人当自己的娘了,跑过去挨着她坐下,“娘,绣什么呢?” “绣个踏雪寻梅的料子,给你做衣裳的前襟。”沈夫人笑着给方一勺拿李子吃。 “好看。”方一勺边啃李子,边接过刺绣来看,李子也好甜。 “娘啊。”沈勇有些不解,问,“您不说不舒服么?” “没事儿。”沈夫人对方一勺道,“儿啊,娘挑了好些样子在里头放着你,你去挑挑,看喜欢哪个,我把前襟送去衣裳铺子让他们按着款式裁剪。” “哦,好。”方一勺跑去里头的卧房了。 沈勇瞄了他娘一眼,凑过来问,“娘,干嘛?” 沈夫人笑了笑,道,“方寿老爷子来了,你岳父大人,知道不?” 沈勇一愣,失笑,“我岳父大人好像不应该是他吧。” “你爹估计在前厅跟人聊呢。”沈夫人笑了笑。 沈勇点了点头,问,“我要不要去?” “你爹呢,估计不想让你去。”沈夫人道,“至于要不要去呢……你自己决定。” 沈勇微微一愣,这时候,方一勺拿着样子跑出来了,她看着两个都好,就有些没注意,相让沈勇帮着挑一个。 沈勇一看就乐,“两个都做么。” “对。”沈夫人伸手来接样子,拉着方一勺陪她坐。 沈勇拍拍方一勺,“娘子啊,你陪娘坐会儿,我还是去看书。” “哦,好。”方一勺见沈勇转身往外走,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似乎……沈勇和沈夫人刚刚说了什么。 “儿啊。” 这时候,沈夫人叫了方一勺一声。 方一勺抬起头来看沈夫人。 “男人在落魄的时候疼你这不值银子。”沈夫人突然说,“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还能和落魄的时候一样疼你,那才值得托付终身呢。” “嗯。”方一勺点头,“对呀。” 沈夫人摸摸她的头,笑着低头继续绣。方一勺虽然有些纳闷,不过她也不是多想的人,就低头托着腮帮子,在一旁陪着沈夫人说笑。 沈一博在前厅陪着方寿聊,方寿就是不走,那样子似乎是很想见沈勇,沈一博就有些怀疑,这方寿,究竟要干嘛呢?他想见沈勇,怎么不想见方一勺? 正在疑惑,就听院门口小结巴道,“老爷,少爷来了。” 沈一博一愣,心里有数……府里下人没他吩咐是没人敢多嘴说什么的,可见是沈夫人让沈勇过来的。 沈勇进了院子,往前厅来,给沈一博和方寿行礼,“爹,方老爷。” “呃……”方寿失笑,心说……好么,看来是没认我这岳父老泰山。心里有些别扭,方寿抬起头来端详沈勇。他以前也见过沈勇一两面,还是远远瞧见他闹事,对他印象不好。成亲当晚他懒得见他,赶紧回家收拾东西逃走了,如今一见,方寿就想起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方寿捋着胡须上下打量沈勇,这沈勇好相貌,好身板啊……如此一表人才,又是知府之子前途无量,配那烧饭丫头,可惜了啊。 说实话,方寿来之前并没有那么后悔的,可是见了沈勇的面儿,可是真后悔了。他在外乡时时派人打探东巷府的消息,就怕被沈府的人发现方一勺少的身份,沈一博恼羞成怒找他麻烦,到时候他可以再跑。 可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离奇,短短小半年,沈勇竟然从人人唾弃的小恶霸,变成了东巷府人人称赞的沈少爷。 方寿可实在是不明白了,另外,自家闺女方瑶听到之后,对这事情也有些好奇,就撺掇他爹回来瞧瞧,这沈勇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这一见面,方寿那个后悔哦,如此好的乘龙快婿飞了,便宜了那烧饭丫头啊。 不过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方寿跟沈勇寒暄了几句,觉得还是有些不甘心,就问,“沈少爷,对一勺可还满意?” 沈勇微微一笑,点头,“自然满意,我沈家有规矩,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娶到一勺是我的福气。” “哦……”方寿心说,沈勇不愧是沈一博的公子,这话都带两面儿听的。听他那句“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也就是认定方一勺不能取别的了。再往深了想想,还有些埋怨的意思呢。可不是么,这如果当时给的不是方一勺而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姑娘,那他沈勇一辈子可不就耽误了么。 方寿见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值得干笑了两声,点点头,“好好,满意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带了些特产来。” 沈勇笑着要留方寿吃饭,方寿哪儿肯啊,赶紧就告辞了。 沈一博也颇为满意,回书房办公去了。 沈勇将老头送出了门,回厨房,路上遇到了莲儿。 第103页 莲儿正抱着棵大白菜往外走。 “莲儿。”沈勇笑问,“抱着白菜上哪儿去?” “这个,少奶奶说是要腌起来的,先放放到外头挂着晒干。”莲儿回答。 沈勇摇了摇头,又没太阳晒什么菜啊,就笑问,“少奶奶是不是问你谁来了?” “对呀。”莲儿眨眨眼。 沈勇点头,也不继续问了,这莲儿是虎丫头,自然直接说方寿来了,想必方一勺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呢。 打发走了莲儿,沈勇依旧往厨房走,就见厨房里头,方一勺正站在灶台边出神呢,倒是传出来的这香味让沈勇有些吃惊……以前没闻到过,什么那么好闻啊。 “娘子。”沈勇一个箭步冲进去,把方一勺吓了一跳。 “什么那么香?”沈勇掀开锅盖往里看,就见锅里一大锅的饭,清白相间好看至极,还有一股香味。 “青豆咸肉饭。”方一勺说着,用铲子给沈勇盛出了半碗饭,又去锅底铲了半碗焦黄的锅巴放在一起,在上头洒上肉酱,递过去。 沈勇吃了一口,饭香软、青豆糯而面,咸肉肥瘦合适,锅巴更是香脆中带着青豆的清新和咸肉的香嫩。“好吃啊娘子。” 方一勺又从一旁的锅子里盛出一碗青豆蛋花汤,还有一份已经炒好的腊肠炒青菜来放到了桌上。 沈勇坐下吃,连赞美味。 “那个,相公。”方一勺也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揪了揪沈勇的衣袖。 “娘子,你怎么不吃?”沈勇纳闷,边跑去给自己填饭,还给方一勺盛了一碗端过来。 方一勺看了看,伸手,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了一叠银票来,给沈勇。 “哇。”沈勇扫了一眼,“那么多银子?” “是……方寿给的陪嫁。”方一勺老实说,“要退回去么?” “凭什么?”沈勇一笑,“那是我沈家给媳妇儿的嫁妆,一来一往,一分钱都没错开。” “呃……”方一勺看沈勇,小声问,“你知道啦?” 沈勇坏笑凑过去,“知道什么?” 方一勺瞄他。 沈勇将筷子递给她,笑道,“你当爹娘是傻子啊,你进门没几天就都知道了。” “爹爹和娘也……”方一勺有些紧张,沈家是大户人家,自己出生不好啊。 “嗯,爹娘说了,不好好疼你就宰了我。”沈勇笑道。 方一勺一愣,沈勇凑过来,油乎乎的嘴巴在她腮帮子上吧唧一口,“娘子,再给盛一碗么。” 方一勺眼圈红红去给沈勇盛饭。 …… 当沈勇吃到第四碗的时候,方一勺伸手捏住还说要吃卤蛋的沈勇的鼻子,“小饭桶!” 第38章 凉拌菜和大误会 方寿从沈府出来,可谓是扫兴而归,急匆匆回到家门口,就想着怎么跟女儿交代。要不然,就干脆说这沈勇人品低劣,与她完全不般配吧,省得她以后有什么遗憾怨恨自己。 叹了口气,老头进屋,入了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正在院中央的石桌边,站着画前方一棵桃花。 方老爷子打老远看了看,啧啧两声——瞧瞧这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琴棋书画哪样不精通?这条件配一个皇宫贵族都绰绰有余,干嘛非便宜了沈勇这么个知府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也舒坦了些,就咳嗽了一声,往里走。 “爹。”方瑶抬头笑着问方寿,“回来了?” “对啊。呃,瑶儿啊,那个沈勇……”方老爷子话没出口,就见方瑶摆了摆手,笑道,“我看不上了。” “啊?”方寿一愣,问,“怎么看不上……你见过他了?” 方瑶略笑了笑,道,“爹爹,传言不可尽信,我本来以为这沈勇是多么热心正义之士,可我刚刚让京儿在酒楼前假扮申冤之人,多人围观,唯独沈勇经过却只顾着与小媳妇儿说笑,连看都不看一眼,如此趾高气昂冷漠无血性的男儿,女儿看不上。” “哦……”方寿就觉得松了口气,问,“这么回事啊?” “嗯。”方瑶点了点头,道,“我就坐在酒楼的二楼,让伙计指给我看的,沈勇和你说的那个方一勺,我也看见了,那丫头倒是去看了京儿一眼,不过沈勇催促她快走。我见那姑娘眸正神清人也很灵秀,如此命苦给了沈勇,爹爹,咱们是不是害了人家一生?” “呃……这个,她原本就是个到处流浪的烧饭丫头,如今入了沈府也算高攀了。”方寿找到了台阶就赶紧顺着女儿的意思讲,“我刚刚去沈府啊,也是扫兴而归,这沈勇无论人品气度都不行,配不上你。” 见方瑶皱眉,方寿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对那小媳妇儿挺好的,应该也还可以,反正他俩般配,跟你就不配了。” 方瑶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画画。 “那……瑶儿啊?你的婚事怎么办?”方寿一提到这事就有些上火,“你也不小了,我等着抱外孙啊。” 方瑶有些羞赧地看了看他爹,“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呢?”方寿道,“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样子的?” “嗯。”方瑶想了想,道,“我想要个有才的,有气度的,关键人品要很好的,孝顺爹爹的。” “瑶儿,这种人东巷府不多,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方寿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进京吧?”老头嘴上那么说,其实是怕住在这东巷府,夜长梦多。 第104页 方瑶听后也答应了,不过说是要过一阵子再走,这几天先在东巷府里头转一转。 …… 沈勇可完全没把方寿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这阵子除了潜心看书,就是变着法子逗方一勺。 方一勺有时候挺凶悍,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有时候被惹急了还会追着他打两下,总之沈勇每天看她在眼前晃,瞧得见摸得着就是吃不到,心里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这一天,天气很热,沈勇在院子里靠着看书,被日头烤得发昏,就靠在榻上迷迷糊糊打盹。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就感觉腮帮子上一凉,一股清甜的味道飘来。 沈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看到方一勺笑眯眯端着一个碗站在他旁边。 “娘子。”沈勇抹了把哈喇子,一个翻身坐起来,抬头盯着方一勺傻笑。 方一勺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递过碗去,道,“喝吧。”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就见是一碗凉冰冰的绿豆汤,立刻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就觉得全身舒爽,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喝完后,沈勇长长出了口气,“痛快呀!” 方一勺笑了笑,接过空碗,沈勇伸手一把将她捞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娘子,上午你就煮绿豆汤呢?累不累?躺会儿。” 方一勺最近也挺习惯沈勇搂搂抱抱,坐在他腿上问他,“一会儿下午出去逛逛么?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看书。” “嗯……”沈勇打了个哈欠,“别说,娘子,最近衙门里头都没有案子,怪没劲的。” “没案子才是好呢。”方一勺仰脸看了看日头,“这几日好热呀,中午吃凉面凉菜吧?要不要?” “要。”沈勇搂着方一勺蹭了蹭,“娘子,吃了饭,我们去听个戏看个曲儿什么的吧,我今儿个下午不看书了。 “嗯。”方一勺点头,“那我先去做饭。”说完就跑了。 沈勇靠在榻上看她,心里想着,待会儿去趟布坊,给方一勺买几件衣裳,再去买个什么呢? 晌午的时候,出去巡街的衙役们都回来了,沈杰跑去水井边脱了上衣就抓起桶用凉水冲,热得头顶上都冒烟了。 方一勺给众人端出好些冰镇绿豆汤来放到了桌上。 衙役们一个个蜂拥而上,捧起汤碗三两口喝了个精光,爽快得就想大吼两声,一起端着碗看方一勺,“少奶奶,还要。” 方一勺让两人进去厨房里头,将一大锅子的汤都端了出来,众衙役举着碗做牛饮状,好不豪迈。 沈勇走过来问沈杰,“怎么热成这样子?巡街还是练功啊?” “别提了。”沈杰叹气,“不知道哪儿闹灾跑来了一些灾民,抢了路上好些人的东西,我跟兄弟们追了半天才都将人抓起来。” “灾民?”沈勇皱眉,“哪里来的?今年也算风调雨顺,哪儿来的灾民啊?” “不知道啊。”沈杰摇了摇头,“手法不像是惯犯,就像是饿急眼了的,老爷让都带回来,放粮给他们,让他们别抢别闹,将认得的没饭吃的都带到府衙来,先吃饱了,老爷要问话。” “人都带回来了?”沈勇问。 “都带来了,在前厅喝粥吃包子呢,老爷也在,陪着他们边吃边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听里头那些灾民嚎啕大哭呢,好像有什么大的冤屈。”沈杰说着,皱起眉头,“很古怪,就二三十人,说是一个村庄吧,感觉人少了,别是路上失散了或者死了好些人吧。” “东巷府附近这种小村子不多吧。”沈勇道,“而且大多都有府衙或者县衙管着,而且东巷府一带向来富庶的,有灾民也会赈济,万不能让他们跑到东巷府来抢东西啊。” “所以说么,老爷认真查呢。”沈杰喝饱了绿豆汤,觉得肚里咣当当的,就笑着问,“少奶奶做吃的了么?饿死了。” “一会儿就能吃了吧。”沈勇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 沈杰见方一勺在厨房里忙呢,就小声对沈勇道,“唉,少爷,告诉你个事情。” “怎么?”沈勇回头看他。 沈杰笑道,“曹记布坊那儿,上来了一批上好的蚕丝,夏天做衣裳正好,我刚刚路过,好些姑娘在那儿看呢,你要不要带少奶奶也去挑些?” “是啊?”沈勇一听就来了精神,给方一勺买些蚕丝做两件夏日里穿的衣裳……最主要是再做几件丝质的小肚兜…… 沈勇一想起那画面就觉得热血上涌,扔了书跑进厨房去了。 沈杰在外头摇头,也跟着去门口,和一群衙役一起扒着门框等吃的。 沈勇进屋后凑到方一勺身边,“娘子,一会儿去布坊买肚兜……不是,买绸子!” 方一勺看了看他,点点头,“嗯,好啊。” 沈勇叹气,如果哪天自己问,“娘子,我们圆房。”方一勺也能高高兴兴一声“嗯,好”那就好了。 方一勺今天做的是四个凉菜和一个凉面,天太热,油腻荤腥的铁定是吃不进去的,清凉爽口的刚刚好。 于是,方一勺准备的四道凉菜分别是: 蒜泥豌豆尖。豌豆尖在热水里过一下,放入蒜泥、姜丝等作料,滴上香油凉拌好,生脆爽口。 山楂拌藕丝。把当零嘴用的山楂糕切成丝,和藕丝一起用白醋拌上,再淋上一些蜂蜜,酸甜可口。 第105页 皮蛋豆腐,嫩豆腐加上皮蛋、葱花、柴鱼花……淋上麻油,凉拌,清热消暑,鲜嫩入味。 开胃腌黄瓜,黄瓜去头去尾切成片儿,用盐捏软了再用碾子压一阵,洗干净后加上蒜末、辣椒、酱料、白醋一块儿腌,鲜脆清爽,下粥最适宜。 最后,方一勺拌了个鸡丝凉面,煮好的面加上撕成细丝的鸡丝,和黄瓜丝、豆芽、香葱一起拌好,滴上香香的芝麻酱,出锅装盘。 方一勺做得了东西回过头来,就见沈勇和身后一班衙役已经站齐整了,一个个擦着口水看着她,眼珠子都绿了,就等她喊开饭了。 这晌午饭自然是吃得风卷残云,众人吃饱喝足跑去打个盹,准备过会儿起来继续巡街。 沈勇去取了些银子,拉着方一勺上街去。 最近,沈勇开始考虑前程的问题了,他总不能一辈子拿他爹给他的月前吧?有什么法子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和他娘子呢? “曹记布坊,就是城东巷子里头的那家么?”方一勺问沈勇。 “对。”沈勇点点头,“这东巷府两家布坊很有名气,冬日徐记夏曹记么。” “哦……”方一勺听后琢磨了一下,道,“相公,我之前看到过一次,感觉很普通呀,门帘也没什么花哨的装饰,怎么生意就做得那么好呢。” “店里有真东西啊。”沈勇笑,“曹记布坊的掌柜的曹大娘,原本自己就是纺纱织布的,都干了好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门帘没换过,原先她是自己织,后来年纪大了也有本钱了,就四处去找好的料子来卖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老作坊就是好啊,有熟客的,还能代代相传。”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出神,就问,“娘子,想什么呢?”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嗯……我在想,要不要找些事情做。” “不用。”沈勇摇摇头,“倒不如帮我想想做什么好,准备一阵子,等到时候自个儿干,我养你,你给我搭把手就行。” 方一勺看沈勇,美滋滋点头,“嗯,好,咱俩一起干。” “那我干什么好呢?”沈勇摸着下巴,“我想了好几天了,到现在为止,我就喜欢查案子。” “你这几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想这个啊?”方一勺有些吃惊。 “呃……一半一半吧。”沈勇倒也老实交代,其实他一半是在想以后前程的事情,更多是在想方一勺。最近估计是因为天气燥热,晚上觉少了,人就愿意胡思乱想。更闹心的是,方一勺晚上睡觉踢被子,褂子又短,胳膊肚皮都在外面,看得他心慌意乱的。 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两人晃晃悠悠逛到了曹记布坊门前,果然,就见有好几个姑娘正在看布。 沈勇瞄了一眼,发现里头都是丫头,没男的,就有些别扭,这布坊男人不能来么? 果然,沈勇和方一勺一起进去了,引起周遭不少姑娘的注意,后来,几位姑娘笑着付了银子就跑了,那样子古里古怪的。 沈勇有些纳闷,心说这是怎么了?谁规定男人不能来布坊了? 方一勺却是暗自高兴,以前经过一些地方,当地有名的公子少爷,都会有姑娘们偷看,他相公已经好到招姑娘们惦记了呢。想到这里,方一勺又下意识地胳膊紧了紧,要看好一些才行! “沈少爷,少奶奶来啦。” 这时候,布坊里头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来,手上拿着几匹布,笑道,“想买些什么?” “哦,曹老板。”沈勇对她笑了笑,“娘子要挑些料子。” “少奶奶,想要做里衣的还是外衣的?”曹老板热情地给方一勺看料子。 方一勺用手捏了捏,就想着天气热,用薄一点的料子吧,便选了一快薄纱,白色底子兰花图案的,光面看起来挺清雅,手工很讲究。方一勺就想,回去可以用这料子做一件荷叶边儿的衣裳。 沈勇见方一勺扯了不少,就问,“娘子,这么多能做多少肚兜了?换些别的花式么,你白,穿红色的好看。” 方一勺脸一红,瞪了沈勇一眼,“这料子做外衣的。” “啊?”沈勇伸手摸了摸,道,“外衣太薄了吧,换这个!”说完,拿过一块厚的来。 方一勺有些无奈,“这个厚,做里衣好。” “不行!”沈勇赶紧摇头,“里衣要薄么,就我能看见,外衣要厚,别人看不着!” 沈勇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方一勺脸绯红,眯着眼睛瞄沈勇。 沈勇咳嗽了一声,搔搔腮帮子,对着方一勺傻笑,不过还是把她手里的薄布换成了厚布。 一旁曹老板看见了,忍不住笑着摇头,心说,这小夫妻感情的确如传闻之中的那般好啊,这沈知府可算松了口气了吧。 方一勺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沈勇选,沈勇就怀着外人别想看、自己尽情看的心思!挑了好些好看的,质地轻薄的好丝绸,给方一勺弄回去做里衣的。外衣则是厚一些花式好看的,总之就是透了光也看不到的料子。 买了挺多,沈勇掏银子,方一勺捧着布料在门口等着他。这时候,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要进来。 方一勺下意识地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来,就闻到一阵幽香扑鼻。她忍不住多闻了一下,好香啊!方一勺也不懂得是什么香味那么好闻,就多看了一眼。只见是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小姐大概比自己大一两岁,很好看也端庄,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身后的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褂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头放了些刚买的东西。 第106页 方一勺侧身走到门口让那两人进去,沈勇正好付了银子出来,侧身从两个女子身旁经过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下台阶到了方一勺的身旁后,站住回头,盯着俩姑娘的背影出神。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怎么了?” “嗯……”沈勇回过神来后,悄悄对方一勺眨眨眼,拉着她走了。 等两人走了,那个丫鬟对小姐说,“小姐你看那沈勇这点儿出息,看你都看傻了。” 进入布坊买东西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瑶微微皱眉,“沈勇莫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她觉得方一勺挺单纯简单的一个姑娘,别真的被她和她爹误了终身了!” “小姐?”京儿拽了拽方瑶,“你想什么呢?” 方瑶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计较,有机会找方一勺谈谈吧,如果沈勇真欺负她,就帮她逃走! 沈勇拉着方一勺匆匆跑到了巷子口,笑道,“娘子,刚刚那两个姑娘看到没?” “嗯。”方一勺点头。 “那个丫鬟,就是那天假扮告状姑娘那位。”沈勇一挑眉,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刚刚经过的时候一看,衣裳料子也差不多,而且身段头发也像。” “真的?”方一勺也吃了一惊,问,“那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管她呢,这假装申冤,还闹得东巷府人尽皆知的,这俩丫头有些不知轻重。”沈勇摇了摇头,“的确是大户人家丫头片子会做的事情。” 方一勺笑了笑,“会不会真有什么隐情?” “嗯……”沈勇眼珠子一转,拉着方一勺道,“走娘子,咱们去胭脂铺子。” 第39章 螺蛳酒和大丈夫 方一勺被沈勇拉到了胭脂铺子里头,掌柜的自然热情接待。沈勇进去后,说要买香粉,就一罐罐打开盖子闻了起来。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问,“相公,想要我用香粉啊?” 沈勇摇头,“不用,你这样挺好,我就喜欢问你一点点面油的味道,淡淡的刚刚好,太香了难受……啊……阿嚏。” 沈勇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换了一盒接着闻。 “你该不会……”方一勺有些怀疑地看他,“自己想用?” “才不。”沈勇赶紧睁大了眼摇头,终于,闻到了一盒子,又递过来给方一勺闻,“娘子,这味道和刚刚那姑娘身上的像不像?” 方一勺凑过去闻了闻,点点头,“嗯,就是这个!” “对吧!”沈勇问胭脂铺掌柜的,“是不是经常往哪户人家送这种香粉?” 掌柜的一愣,笑道,“方府么。” 沈勇微微皱眉,掌柜的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少奶奶不就是……” “哦。”沈勇将香粉放下,说了声告辞,拉着方一勺往外走了。 “刚刚那个小姐,估计就是方瑶。”出了胭脂铺子后,沈勇低声道。 “唔。”方一勺点头,那方瑶,挺漂亮的。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担心,便说了一句,“没你好看,她看着刁钻,你讨喜。” 方一勺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隐隐有些别扭,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对于方瑶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门好亲事。沈勇一番话,还是让她高兴了起来,脸上微红,觉得挺满足。 “相公,那人真的是方瑶么?”方一勺问,“她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还有啊,那天她的丫头在楼前跪着申冤,然后方老爷子还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不明显么?”沈勇微微一笑。 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嗯……娘子啊,你若是方瑶,你肯不肯嫁给我的?”沈勇问。 方一勺听后,微微一笑,问,“那你若是知道我是方一勺,你还会不会娶我呢?” 沈勇微微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有趣!” 随后,两人再不谈论这个话题,手拉着手往回走,说来也巧,迎面,正好又遇到了慢悠悠往回走的方瑶和她的丫鬟。 四人对视了一眼,方瑶看到沈勇和方一勺看自己,便转开了视线。丫鬟京儿见沈勇又盯着方瑶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勇莫名其妙,方一勺也有些不满,单手挽着沈勇快步走了,干嘛好端端地被人瞪呀。 而方一勺的这个举动,在方瑶和京儿看来,则更像是小媳妇儿吃醋了,不让好色相公看她们。 “小姐。”京儿低声对方瑶道,“你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那烧饭丫头,一个沈勇还宝贝成这样,可见吃了不少苦,害怕小姐跟她抢呢。” 方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为人妻子么,没有办法的,这姑娘据说从小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认不认识字呢,唉……爹爹这次真是糊涂,这以后若是沈勇变心,该让她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京儿点点头,“不过也幸亏小姐没嫁给他。” 方瑶站在原地,就见沈勇和方一勺手拉手有说有笑地走远,突然道,“京儿,我们跟去看看吧。” …… 沈勇与方一勺逛起了市集,买些小玩意儿。 途中,沈勇还找了不少街上的乞儿,给了他们几个铜板,跟他们聊了几句,又匆匆回到方一勺身边。 “相公,你跟他们打听什么呢?”方一勺好奇问。 第107页 “那些外乡难民的事情。”沈勇说着,问方一勺,“娘子,你听说过菜瘟这回事么?” 方一勺一愣,“菜瘟?我就听说过鸡瘟猪瘟,菜还有瘟病的么?” 沈勇笑,“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刚刚那几个乞儿好些都跟难民们聊过,说是因为家乡闹菜瘟,庄家地理种的菜全部都蔫儿了,人吃了之后,就跟得了温病似的,没多久就死了。他们一个村庄原先有上百人,后来死了近一半儿,流离失所。附近村庄都不敢收留他们,说是怕传染菜瘟,之后他们就一直流浪,到了东巷府。起先是乞讨,后来可能饿极了,就铤而走险抢东西了。” “真可怜。”方一勺皱眉,“这年头真是什么倒霉事情都能碰上,让一棵菜搞得家破人亡的。” “娘子,你觉得可信么?”沈勇忍不住问,“菜瘟这种事情听着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倒是。”方一勺也点头,“我也算经常跟菜打交道,菜瘟这么荒唐的事情,从没听说过。” “嗯……咱们去近郊找个菜农问问吧?”沈勇问,“找个年纪大些的,见过世面的!” “好!”方一勺点头,就要拉着沈勇走。 “唉……”沈勇拉住她,笑,“别急啊,先去吃点东西。” “相公想吃什么?”方一勺挽袖子,“买菜回家做。” “别啊。”沈勇拉住要往回冲的方一勺,“多累,你也歇一天,咱们上酒楼吃去,要几个好菜一壶酒。” “酒楼贵。”方一勺皱了皱鼻子。 沈勇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跟这咱们呢。” 方一勺微微一愣,也没回头看,就问沈勇,“谁跟着我们呢?” 沈勇笑的有些无奈,“你没闻到么?那真香味飘啊飘的。” 方一勺皱眉,小声道,“她们跟着咱们做什么?” 沈勇耸肩,“管他呢,咱们吃饭去。”说完,一搂方一勺的肩膀往酒楼走,“娘子吃什么?” “想吃螺蛳。”方一勺说。 “螺蛳啊,那个下酒。”沈勇笑嘻嘻,“要辣的吧,天也热,吃他个一身透汗! …… 远处的巷子里,跟着两人的京儿拉着方瑶出来。 “小姐,看到没?”京儿道,“这沈勇真粗俗,在大街上就勾肩搭背的。” “嗯,是有些不太体面。”方瑶点了点头。 “小姐,这样的男人不跟着去也罢了吧。”京儿道,“到时候万一缠上了,麻烦的可是咱们呀。” “嗯。”方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哦。”京儿点头,也不知道小姐干嘛那么在意那地痞,就和方瑶一起往酒楼走去了。 此时,沈勇已经和方一勺到了酒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沈勇要了两大盘香蜡螺蛳,还要了一壶好酒。 远远地,方一勺就看到方瑶主仆两往这里走来,“相公,她们好像过来了。” 沈勇给方一勺和自己倒茶,边无所谓地道,“别理她们,那些个富家小姐大多脑袋有些毛病,想事情特别简单,要是再加个大才女就更不靠谱了,倒也不是人不好,就是总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点受不了。” 方一勺忍不住笑,沈勇怎么好像很讨厌大家闺秀,记得成亲刚来接轿子那会儿,他还用小老鼠吓唬她呢,这若是万一真的遇上了个大家闺秀,岂不是要吓得大叫起来? 很快,香辣螺丝上来了,汤汁上一层辣椒,螺蛳各大饱满,一看就是新鲜货。 “还记得咱们上次吃螺丝那会儿么?”沈勇笑问,“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个那么好吃。” 两人想起了当时罚跪的事情,都忍不住笑,举着杯子对饮,嘬螺蛳吃。 两人刚刚吃上,方瑶和京儿就从楼梯下面走上来了。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比晚饭时又略早些,因此酒楼里头没多少人。 京儿拉着方瑶,走到了方一勺和沈勇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几个很雅致的点心,还有一壶龙井。 沈勇这边可热闹,两人嘬嘬吃螺丝,一面被辣得咝咝直喊,边喝酒,吃得手忙脚乱的。 “娘子。”沈勇道,“这里厨子还不错啊,这螺蛳挺好吃的?” “嗯,他家螺蛳新鲜。”方一勺道,“肉大!” “可总觉得比你煮的差一点点啊。”沈勇美滋滋抿一口酒,对着方一勺笑,“不及你那个入味。” “他家螺蛳煮之前没有用盐水浸,所以有些泥土味腥味,虽然作料好,火候好,酱料都煮进肉里了,单还是会被泥土味盖掉一些,所以怎么吃都感觉没入味。” “被你这么一说。”沈勇细细地品了品,“真是这么回事。” 两人边说笑边吃东西,很快,桌上一大堆的螺蛳壳,小酒也喝了一壶,方一勺脸颊绯红,笑眯眯的。 沈勇看得高兴,真想上去亲一口,问他,“娘子,够不够?再要一盘螺蛳?” “嗯。”方一勺点头,沈勇就抬手再叫。 不远处,京儿和方瑶边吃小点心,边对视了一眼,虽然沈勇和方一勺吃饭的样子粗俗了些,实在是不太雅观,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方瑶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怪怪。 沈勇和方一勺吃了个酒足螺蛳饱,辣得也是畅快,就付了银子离开。 第108页 两人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巡街的几个衙役准备回府。沈勇让他们把买的布料带回去,他则是拉着方一勺,往近郊去了,准备找个老菜农打听打听,这菜瘟的事情。 几个衙役们回到了府衙,正遇上带着石头买线回来的沈夫人。 “呦。”沈夫人一眼瞅见了料子,问,“这料子好啊,哪儿买的?” “夫人,少爷让带回来的,可能是给少奶奶做衣裳的。”衙役说着,将布料交给了沈夫人。 “哦。”沈夫人接过来捏了捏料子,点头,“给我吧,我给一勺做去。”说着,拿着料子往回走。 沈一博刚问完了那些难民话,出来透口气,看到沈夫人捧着料子走过来,便过去看。 “你看你儿子多有心。”沈夫人笑着道,“给一勺买了那么多里衣外衣的料子。” 沈一博拿起薄料子来看了看,道,“这布做裙子是好看啊……不过是不是短了点?” “这是做里衣的。”沈夫人瞪了自家相公一眼,“这么没眼力呢?” 沈一博愣了愣,不解,“那么薄的料子做了里衣怎么穿啊?” “啧。”沈夫人一扬眉,“怎么?不想抱孙子啊?” “呃……”沈一博看了看料子,良久,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要不然你也留一套?” “呸!”沈夫人红着脸跺脚,“多大了都,老没正经!”说完,捧着料子扭搭扭搭走了,沈一博在后头摇着头笑。 “老爷。” 这时候,沈杰走了过来,“派人去问过了,都没听说过菜瘟这回事,那些老农差点都乐死了。” 沈一博也失笑,“我就说么,哪儿有那么荒唐的事情。” “那要不要调查一下?”沈杰问,“为何平白无故吃菜死了那么多人?是误食了什么毒物,还是有人捣鬼?或者是其他的疫病传播造成的?” 沈一博想了想,略点了点头,问,“青山村离这里远不远?” “挺远的。”沈杰仰天想了想,“怎么说也要两天的路程才能赶到。” “两天啊……”沈一博皱眉,问,“一勺和勇儿呢?” “少爷和少奶奶今日去城里了。”沈杰回答,“说是买布料,不过布料送来了人没回,我刚刚问俩衙役,他们说少爷和少奶奶往城外走了。” “城外?”沈一博一愣,随即笑起来,“估计是去问灾民的事情了。” “老爷,少爷似乎对查案子很有兴趣啊。”沈杰也笑,“他也够聪明,人又吃得开,说不定未来能接您的班。” 沈一博以前连做梦都没想过沈勇还有接他班的一天,只求他别惹是生非就行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今日他的浪子回头,以后一定要把方一勺写进他沈家的功劳簿里头才行!他看了看左右,对沈杰道,“你叫上小结巴,收拾一下勇儿和一勺的东西,咱们去城外找他们,然后一起去青山村。” “好!”沈杰赶紧就跑去准备了。 沈勇和方一勺离开了酒楼,京儿问方瑶,“小姐,我们跟不跟去啊?” 方瑶微微笑了笑,道,“他俩,似乎还挺般配的。” “那是啊。”京儿道,“那方一勺就是个俗气丫头,配沈勇这样的刚刚好啊,小姐就不一样了么,要配上大才子才好呢……不过沈勇还行,对方一勺挺好。” 方瑶听后,没出声。 “怎么了小姐?”京儿见他有心事,就问他。 “嗯……我们跟去看看吧?”方瑶突然说。 “跟去?”京儿皱眉,“小姐,他们好像要出城啊。” “没事,就去看看。”方瑶站起身。 “去做什么啊?”京儿赶紧付账,边问方瑶,“小姐,你好像对沈勇很在意啊。” 方瑶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他们好像很有趣,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想跟他们去看看。” “相公。”往城外走了一阵子,方一勺问沈勇,“她们还在跟呢。” “真烦。”沈勇皱着眉头道,“究竟想什么呢?” “要不然,问问她们?”方一勺道,“猜来猜去的闹心。” 沈勇想想也是,带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果然,不多会儿,巷子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听到有人说话。 “小姐,进巷子里头去了。” ……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同时,就见巷子口拐进了两个人来,正是方瑶和京儿。 两人冲进巷子,却看到沈勇和方一勺靠墙站着看她俩呢。方瑶没什么经验,脸上尴尬就想跑。倒是京儿挺镇定的,想拉着方瑶慢慢走。 沈勇问,“你俩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谁跟着你们了?”京儿一扬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除了你不让人走啊?” “呵。”沈勇冷笑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突然敞开外袍扇风,嘴里很是粗俗地咳嗽了两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哎呀,这天怎么那么热啊,要不然脱了衣裳吧。” “你……你想干嘛啊?”京儿惊得赶紧护住方瑶。 “什么干嘛啊?”沈勇撇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管老子托付衣服?老子还脱裤子呢!” “呀啊!”京儿惊叫了一声,拉着方瑶就道,“小姐我们走,他就是个流氓,下三滥的!”说完,拉着脸都白了的方瑶,急匆匆逃走了。 第109页 沈勇失笑,将衣服整理了整理,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自己。 沈勇搔搔头,“娘子,你别在意啊,我那是为了让她俩以后别再来纠缠了。” 方一勺点点头,走上去帮沈勇整理衣服,“我懂的,只是相公,你可以好好跟她们说,干嘛装流氓,让他们看轻了。” “嗨……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我就给他们看呗。”沈勇单手搂着方一勺的肩膀往外走,边道,“那方瑶早先觉得我就是个流氓下三滥,所以不肯嫁我,千方百计逃婚还让你待嫁。可最近东巷府传我浪子回头,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吧,估计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一勺点点头,“嗯,相公很争气。” “娘子啊,说实话,你当我爹不恼火么?”沈勇冷笑了一声,“让人看不起总是不痛快的,我爹那是什么人啊,那天必然给方老爷子脸色看了。依我看,这方老爷子回去后,铁定把我说得一文钱不值,要带着女儿走呢。那天方瑶让个丫头到楼前试我,大概也没太试出来,所以这次跟着要看个明白。” 方一勺看沈勇,“那你明明变好了,为什么不吓他们一跳,让她后悔呢?” 沈勇失笑,拍拍方一勺的肩膀,道,“我为何要让她后悔啊?她后悔对我有什么好处?那种大家闺秀争强好胜,她一路跟来,无非是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个真地痞。刚刚让她看见我挺疼你,她必然心中存疑,所以就一路跟来了,如今让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管多疼我娘子,我终归还是流氓,配不上她的,她当时逃婚没错!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跟个姑娘计较?她想看什么我就给她看什么呗,让她安心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免生事端。” 方一勺听完后,笑着点头,“相公说的对,你比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好一百倍,我是怕她们背后说你坏话。” “不要紧。”沈勇无所谓地道,“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娘子就一个么。” 方一勺脸一红,她娘经常说嘴甜的男人靠不住……可是,相公最也好甜呀。 两人正美滋滋往前走呢,就听身后咳嗽一声。 两人听着声音耳熟,赶紧回头,就见沈一博带着沈杰和小结巴,一脸无奈地站在两人身后呢,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 “爹?”沈勇一愣。 “在街上走路还勾肩搭背的。”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好好走,手拉手不会啊?” “哦。”沈勇拉住方一勺的手,沈一博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前走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问身后背着包袱的小结巴,“上哪儿去?” “老爷带咱们去青山村。”小结巴对两人道,“去查灾民那事儿。” 第40章 蜜辣烤和青山村 沈一博等为了不引人注目,背着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驿馆里租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便假扮成过路的商旅,赶往青山村。 途中,沈杰赶着马车,小结巴坐在车前跟他唠嗑,沈一博在车里看着一卷关于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则坐在车后面,晃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小声细细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过青山村没有?”方一勺问。 “没,好像是个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荒芜了。” “对哦,死了那么多人。”方一勺点了点头,掀开帘子问里头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东巷府管辖的么?” “嗯。”沈一博点头,“青山村应该属于洛县,是东巷府的直属下级,洛县的县令应该叫荣常在吧。 “这名字不错啊。”沈勇有些不满地对方一勺小声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满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眯眯,“沈勇不好听么?跟沈勇似的,说你沈勇无敌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觉,。”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有些。” “你说名字还是我啊?”沈勇眯起眼睛看她,凑过去,“不管,给亲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让,沈勇不甘心就追,两人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进了后头的车帘里头,就见沈一博拿着书卷,无奈地看两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赶紧坐好,不敢再胡闹了。 众人没先去洛县,而是直接赶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听,好些人都劝他们别去,说青山村已经荒芜了,如今就是个鬼村,晚上还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听着都觉得新鲜,就让沈杰赶车,“去青山村过夜?” “爹,闹鬼还去啊?”沈勇问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正好给他们申冤。” “这倒是。”沈勇点点头,就感觉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里想,晚上说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钻他怀里来了,也不错的。 傍晚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见路边一块石碑上写着“青山村“三个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围杂草丛生。 沈一博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来,就见落日余晖之下,前方的村庄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芜的农田和破败的房舍。现在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一丝炊烟都看不到,老树的枝头落这几只乌鸦,发出的叫声略带凄凉,好不惨淡的一座荒村。 第110页 “人都走了么?”方一勺看着觉得有些惋惜,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极好,原本应该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吧。 “应该不会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后山,“那里山多林密,原本应该还可以狩猎,前面农田也种得很规整,莫不是只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让人都走光死绝了么?” “我之前问过刘大方,还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说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中毒,只是为什么毒会在菜里,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毒下在哪儿?怎么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没事儿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觉得会让菜里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水。” “饮水?”沈勇问,“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会不会是浇菜的水有问题?”方一勺问,“还是田地有问题?”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有人住在这里。”沈一博道。 “住在这种荒村啊?”小结巴缩了缩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还说这儿是鬼村么?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轻人的确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声道,“不过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恋家,不愿意出去,宁可躲在家里等死。” “可是住在这村里吃什么啊?”沈勇问,“早就饿死了。” “你不说了后山有围猎的地方么?”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说到菜,娘子。”沈勇这几天是让方一勺养叼了,蹭蹭她胳膊问,“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方一勺翻干粮袋,“不是带了馒头和烙饼么?” “不想吃这些,干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们去山里打些野味?” “少爷……别乱跑啊!”小结巴着急,“小心……鬼。” “鬼什么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里跑,道,“我们就在林子外围抓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我带了弹弓来了!” 小结巴跺了跺脚,最后还是道,“我……我还是去看着他俩!”说完,就跟着沈勇他们去了。 “这小结巴,还挺忠心啊。”沈杰夸赞。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往村子里头走,沈杰问,“老爷,少爷他们那样去,不要紧么?” “没事。”沈一博微笑摇了摇头,“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那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带在身边,得让勇儿学着照顾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农舍前面,沈一博和沈杰开始挨家挨户地看,看看屋里有没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传说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进了山里,就见草木浓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对于打山鸡野味颇有些经验,低低的声音引着。 小结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别过去,仔细让蛇虫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听可能有蛇虫就担心,却见沈勇对她“嘘”了一声。 又往里走了几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树,抱着树干,双腿夹住,将衣裳的袖子退下来,围在树干上打了个结,这样他就能腾出双手来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弹弓,沈勇二指捏着一颗石子儿拉开弹弓,对准了远处的树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声,怕吓走了猎物。 小结巴眼尖,一眼瞅见了树干后面有一撮白色带斑纹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压低了声音,“少奶奶,是野鸡!” 方一勺点头,同时,就听到“嗖”一声,滚圆的石头子儿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声…… 同事,就听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沈勇又连着射了好几颗石头子儿,边道,“小结巴!” “好嘞!”小结巴挽起衣袖冲了进去,一把提出了一只山鸡来,颠儿颠儿往外跑,边道,“少爷,这鸡估计是很久没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几只!”边说着,就边学着沈勇的样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鸡来。 没多久,沈勇又发现了一只,一石头飞过去,打中了鸡的脚脖子,那鸡扑扇了起来想跑,被扑过去的小结巴抓住。小结巴踩住两只鸡的翅膀,从一旁的草地里扯下一把野草来,搓成了草绳将鸡爪子一捆,挂在自己的腰间,边道,“少爷,咱们几个人,再来一只,然后让少奶奶烧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见了林子深处似乎还有,就连发了两弹弓…… 小结巴追了进去,半天才出来。 “咦?奇了怪了!”小结巴自言自语地说,“你们看啊,这不是芦花鸡么?是家鸡不是野鸡啊!” 沈勇解开了绑在腰间的衣服袖子,跳下树。 自从练了功夫之后,沈勇的身法越发地轻快了。见方一勺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气,下来的时候还想要玩个花活儿,一个拧身……想要在空中翻个个儿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草堆里,有白森森一个骷髅头。 “娘唉!”沈勇惊了一跳,也忘记自己要转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来,“呯”一声。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他,“你没事吧?干嘛趴下来?” “少爷,好丢人啊!”小结巴也上来扶。 第111页 “切。”沈勇也挺怄,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丢丑。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东西啊!”说着,冲了过去,扒拉开草堆。 小结巴和方一勺也跟着,打开草堆往里头一看,惊得也是叫了起来,就见那里似乎有一具死尸,只是早已变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髅头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里头,还趴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黑色虫子,样子尤其下人。 “相公。”方一勺凑到了沈勇身边,道,“这里怎么有尸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声道,“唉?” “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皱着眉头蹲下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看这里。”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颈一带,还有肋骨,“上头有切口啊!” “是哦。”小结巴也靠近了看,“还挺清楚的啊,看来像是致命伤啊。” “娘子,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是被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头都不是那么白的,特别是贴近脏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黄。”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死于菜瘟的了?”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将外衫脱了下来,对小结巴道,“唉,帮我铺平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事故。 “唉!”方一勺赶紧阻止他,道,“用树枝拨进去,用手不怕脏呀?!” “嘿嘿。”沈勇接过她递过来的树枝,往布衫里头扒拉那些白骨,“带回去给爹他们看看!”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勇将衣裳收起来,拉着方一勺,后头跟着提着三只鸡的小结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马车,却不见沈一博他们。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这儿呢!”远处的农田里,就看到沈杰对他们挥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 小结巴准备杀鸡,见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里头一瞅,就感觉一清凉,这水很干净啊!想到这里,他拿起旁边的木桶,将水提了上来,闻了闻,没觉得水有什么问题。 方一勺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银针,插入水中搅了搅,也没变色。 方一勺摸着下巴点头,“这水不像有毒啊。” “并非是井水的问题。”这时候,沈一博和沈杰都从农田里上来了。 “爹爹?”方一勺见沈一博拿着几片已经晒成了干儿的菜叶,“看到没有?”沈一博晃了晃菜叶,让沈勇和方一勺看“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问,“怎么了?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么?” 沈一博笑了笑,摇摇头,指着菜叶道,“你看这菜上那么多虫眼!” “哎呀。”方一勺仔细看了看,虽然大多蔫儿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这菜可不是因为生瘟病蔫儿了的。”沈一博认真道,“虫子是不会去吃有毒的菜叶子的,再退一步说这虫子糊涂了,那误食了该早死了才是,周围却是一条虫的尸体都不见。另外啊,我们挨家挨户地找了一遍,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没有尸体?”沈勇皱眉。 “这个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尸体几乎不会有人去动的,起码要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再找人深埋,怎么会没尸体!” “另外,这些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结巴问。 “这不是瘟疫村、鬼村么?会有人来这里洗劫东西?”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有啊……怎么家里一片菜叶都不剩下?若是说,米缸里的米、橱柜里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这菜叶子,谁会拿走?”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的确啊,好奇怪。” “还有个更特别的发现。”沈一博对众人招了招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家的灶台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里面,就见每一个灶台里都有黑色的草叶灰。 “每户人家都有么?”沈勇皱起了眉头。 “那又怎么样?”小结巴不解,“人家家里总要烧饭做菜的。” 方一勺对这小结巴摇头,“每家人家煮完了饭,都会把草灰扒拉出来,泡了水倒到菜地里面去的,那样庄稼长得肥!而且灶台里积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饭就慢了” “哦……”小结巴点点头,问,“那又怎么样?” “表示人都是烧饭的时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点头,“聪明!” 沈勇一愣,满脸通红看着他爹,沈一博这辈子大概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夸他,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也替他高兴。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兴过头说漏嘴了,他刚刚问沈杰,沈杰没明白,问小结巴,小结巴也是不明白,唯独沈勇,一点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聪明! “哎呀!”小结巴一蹦“哪儿有闹瘟疫,烧饭的时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还那么干净,分明收拾过了。” “爹,会不会跟瘟病没有关系?”沈勇问,边说,边将用衣服包着的那一堆枯骨拿出来,给沈一博他们看。沈一博认真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蹊跷蹊跷,绝对不是病死的!” 众人都觉得振奋,本来菜瘟之说就是匪夷所思,无奈众难民都这样说,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异象还有如此多的死伤呢?如今看出来了,这未必就是天灾,倒有可能是人祸! 第112页 “肚子饿了!”沈勇说着,和小结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烧水,准备杀鸡,方一勺则是搭起了一个烤架,生起篝火,准备给沈勇他们做一道蜜辣烤鸡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将水煮开了,杀鸡拔了鸡毛。 方一勺用鸡胗、鸡肝和鸡血煮了一锅汤,其他的三只鸡对半切开,都用细树枝窜起来,她从随身带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坛子红色的腌料来,抹在了鸡肉的身上,随后,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么?”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别喜欢,见方一勺又要烤,馋虫又忍不住了,连连咽口水。 “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酱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说着,方一勺将鸡肉放到火上烤去,边烤,边用三只绑在一起的新毛笔蘸着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闻到香味扑鼻。 “哎呀……”沈勇赶紧盛出一碗鸡汤来喝,那个鲜啊越喝越饿,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饿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别急呀,要等肉变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众人只好咽着口水忍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鸡肉黄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层油。 “好了!”方一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传来,众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只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鸡来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这鸡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见还有薄薄一层绵软的肥肉。最妙的其实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层辣酱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腻,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处,众人吃着烤鸡就着卷饼,还喝着鸡汤,仰着脸赞叹……好吃啊! 一顿饭吃完后,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觉得有些疲累,就准备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里休息。 沈勇将马车牵进了屋子里头,让方一勺睡在车里以免受凉,他爹睡在外头,沈勇和沈杰轮流把门,虽说是荒村,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小结巴是个小孩子,早就枕着包袱呼呼大睡了。 当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觉有人推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话没说完,就见沈勇低声对她“嘘!” 方一勺坐了起来,只见沈一博和沈杰都在车外面站着,小结巴也坐在车头,众人似乎都有些紧张。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拉着沈勇的手出来。 沈勇拉着他到了窗边,透过破败虚掩的窗户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就见在远处的荒田里头,缓缓地走过一群人,那群人的身边,都有几团幽幽的蓝色火焰环绕。他们的行动很异常,边走,边地头看着荒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方一勺看着那一团团幽的蓝火焰,就觉得背后直起鸡皮疙瘩,脑袋里一闪而过刚刚来时路人们说起的——这村闹鬼,是个鬼村! 第41章 黑鱼片和怪箱子 那些鬼火和鬼影,在黑暗空旷的荒田上缓缓走动,那场面异常的诡异可怖。 方一勺就觉得在昏暗的幽兰鬼火映照下,那些身形看起来极其诡异,身上空荡荡飘乎乎…… “相公。”方一勺往沈勇身背后靠了靠,有些紧张地挨近他,“那些是人还是鬼啊?”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沈一博摇了摇头,低声道,“一定有古怪。” “肯定是装神弄鬼的。”沈杰问,“老爷,怎么办?” “我们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要干嘛,然后跟着他们走,现在他们的身份比较重要!” “好。”众人都点头,静静地在房间里头等候。 “那帮人干嘛呢?”盯了远处良久,小结巴忍不住问,“排成一排,一遍遍来来回回在田里走,是为什么呀?” 沈杰也皱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相公呀。”方一勺对沈勇说,“那些人好像穿了很大的衣服,飘飘悠悠的。” “装神弄鬼!”沈一博冷冷来了一句。 “可是。”小结巴问,“他们身上的鬼火是怎么来的?” “估计是假装的”沈勇道,“这样远远地看过去,别人都不敢接近了。” “有理。”沈一博点头,“只要在油灯里加上硫磺,火就会变成偏绿色,加上骨粉,会变成蓝色,要什么样子的都行,就看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他们在找什么?”方一勺问,“我小时候,娘亲掉了针,就这样跟我手拉手,一点点地找过去。” “大晚上的上农田里找针来啦?”小结巴有些不解。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有可能是什么很小的东西。” “路人说见到的孤魂野鬼,估计就是他们吧,也就是说,找了很久了。”沈一博捋了捋胡须,“果然古怪。” 众人自然都觉得诡异,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些人装神弄鬼做出如此怪异的行为,还是让人难以猜测,于是只好静静等待。 那些人一直这样找着,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方一勺皱眉,“再找下去,天都要亮了!” 这时候,忽然就见那些鬼火一下子都熄灭了。 众人一愣,沈杰道,“要跑了!我去跟着。”说完,就要推开窗户出去,沈勇也要跟,沈杰道,“我一个人就行,少爷你留下照顾少奶奶和老爷。”说完,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113页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众人也是全无睡意了,看了看彼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一博走到了马车边坐下,方一勺去烧了些热水,给他和沈勇倒了杯热茶提提神,还剩下一些鸡肉,随行他们带了些米和面,方一勺动手,给众人做早饭。 “爹,等天亮了,咱们也去田里找找吧,看究竟田里有什么宝贝。”沈勇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盘起腿来。 “是啊,忒邪门了。”小结巴在桌边趴着打哈欠,大晚上的,干嘛黑灯瞎火地找东西啊,不能白天来找么。” “鬼魂白天怎么出来?”沈一博逗他。 小结巴哆嗦了一把,嚷嚷,“老爷不准吓唬人,我才不信有鬼神呢!” “偷偷摸摸的,表示他们要找的东西见不得人么?”方一勺一面和面一面问。 “难说啊。”沈勇笑了笑,“光天化日来这里找,莫不是怕人看见?可是我们一路走来,这附近都没有人啊。” “大晚上找,也是不想让人怀疑吧。”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跟这次青山村全灭,有些关系。” 随后,众人先休息一会儿,沈勇去陪方一勺做饭了,就见她做了个鸡丝炒面,闻着那个香啊。 面刚出锅,沈杰就推门,小心进来了。 “哇!”小结巴扒在灶台边笑问,“杰哥你是不是闻着香味儿飘回来的啊?” 但是沈杰现在脸色出奇的难看,完全没听到小结巴的话,而是直奔沈一博,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有这种事?”沈一博似听后也是双眉紧锁,仰脸问沈杰,那神情,似乎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捧着炒面走了过去,沈勇问,“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沈杰叹了口气,“少爷,那帮人是官府的衙役。” “什么?”沈勇嘴巴也张得老大。 方一勺听着新鲜,“是衙役?衙门里头的人办事,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 “唉。”小结巴塞了满满一嘴的面,道,“少奶奶,你以为天下的父母官,都跟老爷似的明如镜清如水,开的都是清水衙门啊?如今那些官儿,哪个没些只有晚上才能做的事儿啊?” 沈一博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接过面来吃了几口,对众人道,“快些吃,一会儿,咱们上田里看看去,一块荒地能藏着什么东西。” ……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吃完了面收拾一下,就出了屋子。 沈勇和沈一博还有沈杰都下了田,开始按照昨儿个那些衙役们的样子。一点点地找了起来。 小结巴给方一勺搬了把凳子让她坐在田边,自己则是在附近找着。 “奇怪啊。”方一勺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怎么奇怪?”小结巴问方一勺。 “你看呀小结巴。”方一勺指了指眼前的农田,道。“这么好的地,为什么种菜而不重稻谷呢?” 小结巴也皱了皱鼻子点头,道,“这是上好的耕地啊,应该是种稻子或者麦子比较好吧,而且你看这沟也挖好了,应该是种水稻的才对,旁边还有河,怎么种起菜来了呢?菜应该是种在菜园子里的么。” “也许是专门做素菜买卖的菜农吧?”方一勺端着下巴左思右想,都觉得可疑,“那也用不着挖一条引水的沟吧,旁边还有水车。还有啊,这种地应该很肥才是么,怎么就荒了儿不长草呢?旁边的地上都长满了。” “大概有人常来踩踏,所以长不出来吧。”这时候,沈勇快步跑了回来,边说着,边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拿着袖子扇风,“别说,穿了那么一身衣裳,往日头底下一站一点点找,真辛苦啊。” “是啊,种地是很辛苦的。”方一勺用帕子给他擦汗,边问,“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没有。”沈勇连连摇头,“就一块荒地,屁都没有一个。” “那他们找什么呢?”方一勺纳闷。 “谁知道啊。”沈勇脱了大氅,一身汗。 方一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的确比较热。 “不行了,我去河塘里快活快活!”说完,脱了外衣就要往河塘里跳。 “唉!”方一勺急了,伸手拉沈勇,“你不怕河塘里有东西啊?” 沈勇一脸好笑地看她,“河塘里能有什么东西?” “鱼……鱼啊。”方一勺说。 “有鱼最好啦!”沈勇欢欢喜喜往前跑,“一会儿抓几条上来,你给做菜。” 小结巴觉得好玩儿啊,赶紧就跟上了,“少爷,我也会王八裤!” “王你个头啊!”沈勇踹小结巴,“不准说王八俩字!” “凫水不就是王八裤么?”小结巴一面躲一面脱衣裳。 “哗啦”两声,两人窜进了河塘里,扎了个猛子,惊得方一勺脸都白了,就见两人又浮了上来。 方一勺追到河边,幸好这的确只是个小河塘,可能是用来养鱼的,有好些地方还张着渔网呢。 “不用担心。”沈一博和沈杰也走了过来,觉得挺热,掬了凉水洗脸。 沈一博对方一勺道,“勇儿冲销就水性极好。” “哦。”方一勺点头放心了些,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住沈勇。 沈一博摇头,呵斥河中沈勇,“勇儿,不像话,没见你媳妇儿担心么?” 第114页 沈勇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方一勺嘿嘿笑,“娘子,你相公我水性好,不怕。” 方一勺点了点头,蹲到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沈勇觉得舒坦了,就想上去,忽然,就见身边一尾大黑鱼过去,小结巴赶紧喊,“少爷,好大的鱼啊!” 沈勇一个猛子就随着那条大黑鱼游下去了,小结巴闷头在水里看。 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啦”一声,沈勇仰着脸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手里一尾正在不停挣扎的大黑鱼。 “少爷,好水性啊!”沈杰笑呵呵道。 沈勇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游到了岸边,将黑鱼交给沈杰。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神情疑惑,似乎是有什么不解。 “呃……我好像看着些东西在水底,不过没太看清。”说着,往后退了退,道,“我再去找找!”说完,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沈勇这一下潜到了河塘的底部,过了很久,方一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巴巴等着。 最后,沈勇哗啦一声钻了出来,往岸边来,像是提着什么东西。 “沈杰,接一把。”沈勇费力地将一样东西从水里提了出来,众人一看,就见是一个小箱子,黑色的木匣子,沈杰一接,忍不住皱眉,“这么沉呢?” “下头还有几个。”沈勇道,“不知道是什么,我挑了个最小的上来。”说着,他和小结巴都爬上了岸,要光屁股换衣服,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跟沈一博和沈杰研究那匣子。 “是阴沉木的啊。”沈一博轻轻地拍了拍匣子,道,“好木头,这匣子价格不菲。” “会不会里头藏着好东西?”沈勇换好了衣服上前仔细看,就见匣子锁着呢,伸手掰了掰,严丝合缝。 “呦!”沈勇赞叹,“这匣子铁定不进水的!” “少爷,说不定是宝贝箱子啊!”小结巴搓搓手,“发财了!快打开看看。” 沈杰抽出刀来,一刀将那匣子上头的锁给砍断了。 沈勇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打开的瞬间,众人都屏息看着,以为里头会珠光宝气金光四射,可打开盖子一看,就见里头空荡荡,只正中间放着一块滚圆的鹅卵石。 “这是什么啊?”沈勇大惑不解,伸手将那鹅卵石拿起来,左看右看,问,“不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么?还是说,是什么名贵玉石?” “是啊。”沈一博也接过来细看,良久也是摇摇头,“不明白!” “少爷,咱们把其他几个箱子也弄上来吧?”沈杰脱衣裳准备下河去,和沈勇一起将那些箱子都捞起来。方一勺捧着黑鱼,在一旁杀起了鱼来。 不多久,沈勇和沈杰又搬了两个箱子上来,其他的太重了,他俩根本拿不动。到了岸上将匣子砸开一看,这回更不靠谱了,只是几块石头而已。 “这……”沈勇皱眉,“是有人恶作剧呢吧?” 沈一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秘密在箱子里头?可是他那拿着箱子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见天都快晌午了,就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吃了饭慢慢想。 众人无法,只好回了房舍里头。 方一勺将杀好的黑鱼去骨切片,加入酒和盐、酱料腌制一会儿,然后烧了一锅水,将鱼片放下去滚一滚,鱼片一变成白色就取出来。装盘后,放上切好的姜、葱、蒜末、放上些酱料再滴上些香油,一起拌匀,这道鲜嫩爽口的鱼片就做好了。因为鱼实在是大,所以做了满满一大盘子,方一勺还用黑鱼头做了个汤,煮了些米饭,上桌,众人坐下吃饭。 “嗯!”沈一博点头,端着饭碗边吃鱼片边赞叹,“好吃。” “爹。”沈勇嚼着嘴里的鱼片,问,“这盒子里的是什么石头啊?” “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石头。”沈杰在一旁插嘴。 沈勇踹他,“小子占我便宜?我问我爹呢。” 沈杰坏笑,方一勺凑过去看了看那枚小的鹅卵石,拿起来对着窗外的亮光处照,“就是普通的石头么,河里很常见到,没什么特别。” “那干嘛跟宝贝似的?”小结巴颇有些不满,“闹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众人正说话间,突然,就听到沈杰“嘘”了一声。 方一勺看沈勇,沈勇则是转头望向后门的方向。 这屋子的后门外头,有一个院子。 这时候,就听到“嘎吱……”一声,后院门,似乎开了。 第42章 野山菜和当年案 后院那诡异的开门声,让众人都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还好现在是青天白日,若是换了昨天晚上,估计胆子再大也得被吓掉半条命。 沈一博站了起来,示意众人散开,躲到隐蔽的地方。 沈勇拉着方一勺和沈一博一起躲到了墙边的柜子后头,小结巴蹲在灶台里头,手上拿着烧火棍,沈杰则是跑到了门后埋伏,准备一有异动就先发制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门上,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屋子里的众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怎么还有人敲门的?这简简单单不紧不慢的几声叩击之声,听的人是毛骨悚然。 敲门声响了几下后,沈杰就感觉有人轻轻推了一下门……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躲到了柴禾堆后面。 第115页 这时候,后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沈杰就站在他背后,他也没发现,只是左右看着,一手按着腰间别着的一把菜刀。 沈勇眯起眼睛细看他容貌……就见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吧,黑黑瘦瘦的。他进来后,直奔桌边,看到那几个匣子之后,愣住了。 但此人很快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美食。 众人清晰地看到他咽了几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碗米饭,就着鱼片吃了两口……随后,就变成穷凶极恶地狼吞虎咽。 就在他吃得痛快的当口,沈杰走到了他身后,问了一声,“味道还行?” “嗯!哈好吃呢!”那人猛点头,嘴上也不停。 其他几人都亏笑不得,这人不是饿傻了,就是有些缺心眼。 果然,那人回答完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一口呛住,捶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小结巴递了杯水给他,他拿起来咕嘟咕嘟两大口,堵着嗓子眼那米饭才被冲了下去,长长出了口气,对小结巴说,“谢谢啊……” “别客气。”小结巴摆摆手,沈杰已经将那人的双手拧到了身后,用沈勇递过来的草绳困住,小结巴将他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哎呀……你们,你们是官府的人?!”那人挣扎着吵了起来。 “你不是官府的人?”沈一博走到那人面前,细看他的长相与穿着。 此人显得甚是狼狈,黑不溜秋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很久没洗澡了,还是往身上抹了泥巴故意弄得自己脏兮兮的。穿着也很普通,就是灰色的破布衫,还有一双烂布鞋,脚趾头都钻出来了,这样子,怎么说呢……只比那化子好一点点。 “你是什么人?”沈勇看到他肩膀和头发上有一些草叶,就问,“你住在山里头的?” “我……”那人一惊,警惕地看了看沈勇,“你咋知道的?” “我昨天也去了趟山里捉鸡,回来的时候衣裳上也有这种草叶子。”说完,看方一勺。 “嗯,对的。”方一勺点头,昨天还是她发现了,帮沈勇拍掉的呢,那种草叶子都打着卷儿很好认,起初她还以为是毛虫。 “你们……要杀要剐,随便!”那人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沈杰觉得有些好笑,拍了他一把,“把眼睛睁开,我们又不是强盗,干嘛要杀你?” “你们比强盗还不如呢!”那人还挺硬气,“反正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我还像着下去给我爹娘呢,做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不活了!” 听了他的话,众人凑有些无奈。 沈一博问,“小兄弟,你是青山村本地人?” “对啊,老子是青山村土生土长的!”那人回答着,边偷眼看沈勇等,就觉得这些人好像并不是官府的,这里还有小娘子和小孩子呢……莫不是过路人? “你们也不是官府的人啊?” 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洛县县衙的。” “哦……原来是几个过路的啊。”那人胆子看了看,决定吓唬吓唬众人,“我说,你们几个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鬼村啊!到处都是鬼,晚上还有老鬼出来飘啊飘,小心叼走你们吃去。” “你就扯吧。”小结巴瞅着他挺来气,“你叫什么名字?不说爷爷可揍你” “这屋子是我的!”那人一瞪眼,嚷嚷道,“你们自个儿上我家里头来了,还问我是谁啊?” “什么?”众人都吃惊,沈勇盯着他看了看,问,“这是你家?” “对啊!”那人一仰脸,“我叫王贵,就是这青山村的人,村里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还有一半跑了的……就剩下我……我了。” 沈一博听后,点了点头,问,“就剩下你们了才对吧?” “呃……”王贵犹豫,道,“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快放了我,我不跟你们收住宿的费用了,快走吧,这地方可不太平,在这儿逗留太久小心丢了性命!” 沈一博听完,低头沉思了一下,对一旁小结巴道,“去把门关上。” “是,老爷。”小结巴跑去将大门关上了,还落了门闩。 “喂……你们要干嘛啊?”王贵害怕了起来,盯着沈一博道,“老头,你谋财害命也没用啊,我没钱的,要不然这些箱子你们拿走?” “坐下。”沈一博找了张椅子坐下,沈杰将王贵按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面。 “王贵,我有话问你。”沈一博开口,“这青山村究竟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王贵一愣,抬眼看了看沈一博,半晌,低下头也不说话。 “你说。”沈一博道,“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是否真有菜瘟?官府的人大半夜装神弄鬼在田里找什么?你们为何不敢回家?水塘里这几个箱子里藏石头,又是怎么回事你?” 王贵听完后猛一抬头,盯着沈一博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周围众人,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 “总之不是坏人。”沈勇道,“你刚刚说你爹娘也死了,也是因为这场菜瘟了?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天灾还且罢了,可如果是人祸,你不想给死去的父老乡亲讨还个公道么?” 王贵呆呆发愣,良久,垂下头对小结巴道,“你先帮我解开,我不逃。” 第116页 沈杰看了看沈一博,见他点头,就将王贵手上的绑绳去了。 “唉!”王贵盘着腿往凳子上一座,脸上神情复杂,抬手狠狠一锤桌子,“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究竟怎么回事?”方一勺不解地问,怎么如此神秘。 王贵抹了把眼睛,道,“俺们世世代代在这地方居住,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打猎种地,日子过得也好。 可是小半年前,咱们村里头有个怪人路过,然后厄运就来了。 “怪人?”众人都好奇。 “那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挑着个扁担,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稀罕,说要在咱们村上居住一段时间,可以多付银子。” “村头有个小驿站,是专门招呼来往行人的地方,听说他要留宿,也就让他在小窝棚里头将就讲究。” “可是说实在的,咱们青山村才几个人?后头不远有县城,前头不愿也有县城,都有酒楼饭馆澡堂子,那男人出手阔绰绝对不是没钱的,为什么偏上这么个破山村落脚来了?” “的确古怪。”沈一博点头示意王贵接着说,“那后来呢?” “起先我们都没当回事,倒是在驿站里头卖馄饨的老刘妈子,看出了些端倪来。”王贵低声说,“她跟我们说,这来的人,可能是个淘货郎君。” “淘货郎君?”沈勇有些不解。 “哦……”方一勺一拍手,“我听说过,是挖坟偷东西,或者上假古董店里头买真东西的那种人吧?” 其余众人都一挑眉,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江湖话么? “嗯,这刘老妈子年纪大了,是见过些市面的。”王贵点头,“咱们这儿,虽说没什么皇帝坟啊帝王陵,不过……后面那座青山,见着了吧?” 众人都点头。 “以前,山上有个青山寨。”王贵道,“那山寨里头之前有批山匪,据说挺有名气的。” “对。”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总瓢把子叫顾青山,当年是横行绿林的人物,不过火来被官府砍头了,大大小小宰杀山贼二十多人呢。” “对啊,可是他的山寨让,他被抓前就放了一把火烧光了,当年抢走的一大批金银财宝也不知去向!” “为何金银财宝也不见了?”沈勇有些不解,“那些东西又烧不坏,还是说被他事先藏起来了?” “这事情就众说纷纭了。”王贵无所谓地道,“有传闻还说顾青山没死呢,买通了衙门,找人顶包“然后呢?”沈勇听得有趣,催促王贵接着说。 “顾青山当年的财宝,据传说都藏在这附近了。”王贵道,“县里那些大官,还有一些地方的乡绅,都不知道组织人马搜了多少次山了,都没有发现。” “你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没发现过么?”沈勇有些好奇。 王贵皱了皱眉摇头,“我们村里也有想发财的人,上山去找宝贝的人几乎天天以,可从来没找到过……直到啊,发现了这些箱子。” “箱子是你们发现的?”方一勺好奇,“里头就是石头么?” “呵……”王贵苦笑叹气,“这就叫飞来横祸啊。” “就刚刚我们说的,刘老妈子讲到的那位淘货郎君。”王贵接着说,“他神神秘秘地,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办事……一来二去,惹得村上不少人怀疑。” “那一晚,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盯着淘货郎君,看他有什么异动。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他点了几个冒着蓝光的灯笼,挂在两边腰侧,然后就上山了,远远看着还挺吓人!” “为什么要挂两个蓝色的灯笼?”沈勇有些不解。 王贵摇摇头,耸肩,“后来听一些老人说,找宝贝,都用这种灯的。” “接着说。”沈一博点头,众人都想起了昨晚上在田间看到的情况,那些衙役们也这打扮,这么说,衙役们也在做淘货郎君做的事情? “那淘货郎君到了深山里头,就开始慢慢地找,那个仔细啊……荒山野岭的,他也不知道害怕。”王贵说着,压低声音,道,“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拿着铲子就开始拼命挖坑……不多久,咱们就看见他哇出了东西。““什么东西?”众人一起问。 “就这几个木匣子!”王贵道,“那小子,正经有些能耐的,三两下就把匣子给撬开了。” “你们没上前阻止他么?”沈勇问,“他可能找到了什么大宝贝。” “呵呵。”王贵叹气,“咱们当时,都猜他肯定找到了当年顾青山藏着的宝贝,那好歹也是我们山里的东西,怎么好被外人拿走?!于是,我们就上前了,想着咱么人多么,给他抢了。” 淘货郎君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王贵他们就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想要见者有份。 “那人不肯,后来被咱们打跑了。”王贵道,“我们都没打开箱子看看,就抬着下了山,全村张罗,说找到宝贝了。” “那你们在箱子里找到什么了?”沈一博很感兴趣地问。 王贵突然有些懊丧地蜷起腿,道,“唉,害人啊……就这几块石头呗。” “巷子里就是这些石头么?”沈勇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害死人啊……我们刚刚打开一看,村里年纪自大的万老爷子就说,了不得了,赶紧将箱子藏起来,谁都不准说我们得了宝箱子的事情。”王贵叹息,“我们当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吩咐将箱子沉到了河塘地下……果然,不多久官府就派人来了搜查。” 第117页 “官府怎么会知道?”方一勺有些好奇。 “大概是那淘货郎君甘心,所以反而向官府告状去了吧?”沈勇问。 王贵点头,“那些官府的人来了,将我们好一顿盘问,但是我们都听那万老爷子的话,咬牙不承认,就说是被那淘货郎君拿走了,官府的人逗留了一段时间,就也走了。” 说到这里,王贵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有些傻呆呆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沈勇催促,“接下来呢?” 王贵微微闭了闭眼睛,抬眼看沈勇,“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那顾青山给他的宝贝都下了咒……村里开始出事了!” “就是菜瘟?”沈一博问。 “嗯。”王贵说着便哭了起来,“知直到万老爷子死前,他让他孙儿拿着铜锣满村地敲,叫大家都快走,马上走,走得晚就逃不掉了。” 沈勇等都忍不住皱眉,终究是有蹊跷,绝对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才灭了村子的,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咱们村好些人都跑了,去了别的地方很快就渺无音讯。我和几个兄弟上了山,我们不舍得走,我们害死了全村的人,有报应报咱们头上吧,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免得连累他们。““今日突然看到我家老房子炊烟飘起来了。”王贵傻呵呵地说,“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着,是不是俺娘的魂魄回来给我煮饭来了。” 众人听着都心里发酸,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几个宝箱,好处一点没捞着,却引来了灭顶之灾“你们有没有看到晚上点着同样灯笼的人,在田里找东西?”沈勇突然问。 “有。”王贵点头,“不止是田里,这几天正好找田里而已,前段时间找的是家宅和山坡……深山还没敢进,都是些衙门里头跑腿的。” 那对于青云村的大劫难,你怎么想的?”沈一博问。 “我……我觉得有古怪,准备调查一下,若是让咱们查出来,真的有人害人,咱们就算拼命,也要给父老乡亲报仇的。” 沈一博笑了笑,微微点头,“嗯,甚好。” 正说话间,就听到了后院有脚步声响,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呼,“王贵,干嘛呢你?!” 王贵往外看 “就是你那几个朋友?”沈一博问。 “嗯。”王贵点头。 此时,他那几个兄弟也都推门进来了,一看到众人在,转身就想跑,都让沈杰抓了回来。 沈一博见他们对自己不是很信任,也没瞒着,大致给他们讲了一下在东巷府遇到难民的事情,没说自己是知府,只说是奉命,来查案的,希望他们提供帮助。 几人一听欣喜不已,立刻喊冤,围着沈一博,更详细地说了起来。 王贵他们都是猎户,刚刚打完列,他那几个兄弟手上都提着山鸡野兔呢,还有几把野菜。 方一勺都接了,示意众人接着谈,她去做饭。 这回的作料都是野味,方一勺小露了一手:山鸡和野山菇一起炖了,来了个山菇炖鸡,又做了个辣子鸡丁。兔肉一闷一干煸,烙了好几张野菜饼,一大盆野菜汤,还闷了一大锅饭,出锅上桌。 王贵他们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风卷残云一般猛吃起来。 “相公。”方一勺擦了擦手,坐到沈勇身边,“问出什么线索来了?” 沈勇对她微微一笑,方一勺见他眼中含笑,又看了看沈一博,也是若有所思,便也放下心来,看来——这案子已经有些头绪了。 第43章 红豆卷和找晦气 王贵他们吃完了饭,沈一博吩咐,戴上箱子,还有那三人,赶车立刻回东巷府。 方一勺还不是很明白,不过也被沈勇拉上马车了。 回到东巷府后,沈一博当即做了安排,让沈杰带着大量的衙役和兵丁,乔装赶往青山村埋伏,等到晚上那些衙役们再次出来找东西时,就将他们一举抓获,带回东巷府来。 他又问了王贵等埋葬青山村死难居民的场所,让刘大方带着人去,开棺验尸,查看那些村民究竟是怎死的。 众人得了命令离去,沈一博就皱眉站在院子里摇头,似乎很是感慨。 方一勺好奇地在远处看着,边问沈勇,“相公,爹爹好像有些上火啊。” “那可不。”沈勇挨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嘀咕,“这次有可能是县衙门的人知法犯法,不是闹着玩儿的。” 方一勺摇头,“唉,金银财宝害死人啊。” “这可不?”沈勇一耸肩,“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 方一勺想了想,问他,“那咱们怎么办?” “爹说让咱俩先自己忙自己的,等人抓回来了,他变戏法给咱俩看。”沈勇回答。 “变戏法?”方一勺好奇,“爹爹还会变戏法呢?” 沈勇单手揽着她肩膀,“管他呢,对了,娘子,出去玩儿吧?” “去哪儿呀?”方一勺摆弄着几个衣服样子,想要做衣裳,就道,“相公,你该看书啦,仔细师父回来罚你。” “是哦。”沈勇差点将这茬忘记了,赶紧拿了书在一旁看了起来,而方一勺则是手上拿着剪子,裁料子做衣裳,两人边说笑几句。 “少奶奶!” 这时候,就见莲儿手上拿着个香喷喷的檀木片儿名帖,跑了进来。 “稳当点儿。”沈勇见这丫头毛躁,赶紧拦住她,问,“怎么了?” 第118页 “少奶奶,有人要请你喝茶。”说着,莲儿将手上的名帖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名帖来看,沈勇耳朵都竖起来了,凑过来问,“谁请你喝茶?男的女的?” 那名帖颇为精致,檀木压片,上头有镂空的牡丹花图案,下头是两个隽秀的字——方瑶。 “那丫头找你做什么?”沈勇对莲儿道,“去回了,说咱们不去!” 莲儿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就说请少奶奶,没说请少爷。” “什么?”沈勇瞪她,莲儿对他做鬼脸。 “在哪儿见面?”方一勺问。 “那个送帖子的丫头说,在城东紫竹茶园的牡丹亭里头。”莲儿回答,“那方瑶还传话,说请你务必到,有很重要的话想要说。” “紫竹茶园。”沈勇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那些文人骚客装模作样的地方啊。” “装模作样?”方一勺不解。 “就是聚集在一起,吟诗作赋啊什么的。”沈勇无所谓地说,“整天树上落下个果子都要苦闷半天的那种装腔作势的人。” 方一勺更纳闷呢,问,“树上掉下个果子,为什么要苦闷?不是应该开心么?” 沈勇一笑,捏捏她脸蛋,“所以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么,我看那方瑶矫情得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这次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不理她也罢!走,娘子,咱俩出去玩儿去。” 方一勺看了看那块名帖,却说,“相公,你下午自个儿在这儿看书呗。” “啊?”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问她,“你真想去啊?”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 “去那儿干嘛呀。”沈勇有些不痛快,“那帮念书人最下作了。” 方一勺用手指头弹了弹他耳朵,“相公啊,你自己现在不也是读书人。”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沈勇一甩头,“我还练功呢。” “你自己先练着。”方一勺进屋去,换了一身耦荷色的碎花小袄,一条荷叶边的长裙子和一双乳白色的绣鞋,让莲儿给提着个菜篮子,带着些散碎银子出门,准备见完方瑶后,去集市买些菜回来做。 沈勇拽着她衣裳角最后还是让方一勺给跑了,不满地捧着书在院子里生闷气,他一心都在方一勺身上,那儿集中得起来精神啊? “少爷,你藤椅上是不是有刺啊?”一旁,小结巴看到了,问沈勇,“干嘛滚来滚去的。” 沈勇“嚯”一个翻身直挺挺坐起来,惊得小结巴一蹦,睁大了眼睛看他。 “小结巴。”沈勇站起来,道,“走,咱俩去紫竹茶园。” “去那地方干啥啊?”小结巴嘴巴都皱成包子了,不满地道,“那里都是书呆子,酸得人倒牙。” “娘子去了啊!”沈勇更来气了。 “少奶奶不是去见方瑶么?”小结巴问,“您紧张什么,方瑶是个姑娘。” “她是姑娘没错,可是紫竹茶园里还有好多书生的!”沈勇一脸的不痛快。“娘子穿那么好看去了,可别叫人拐了或者占走便宜。” 小结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少爷,不用担心这个吧,就少奶奶那身功夫,那些书生两条胳膊加起来估计还没她一根手指头来得有劲儿呢。谁敢打她主意,不得被揍得满地找牙呀?” “去。”沈勇瞪了他一眼,“怎么说你家少奶奶的?”说完就要走。 “唉。”小结巴拉住他,问,“您就这么去啊?” “对啊。”沈勇点头。 “那不行!”小结巴摇头,“怎么的也得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又不是姑娘。”沈勇不理他。 “不行啊。”小结巴往房间里拉他,“怎么的也得跟那些文生公子们站在一起不掉价,不然的话,少奶奶岂不是觉得你被比下去了?” …… “是哦!”沈勇一惊,觉得那可不得了,赶紧跑进屋里换衣服去了。 …… 且说方一勺带着莲儿,往紫竹茶园慢悠悠晃荡过去。 莲儿问,“少奶奶,那个小姐找你做什么呀?” 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会有什么事情?”莲儿又问,“少奶奶你真的是代嫁的么?” 方一勺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真好呀。”莲儿突然拍着手说,“还好嫁过来的是少奶奶,不然我们就没有那么好吃的饭菜了。” 方一勺捏捏她翘着的小辫子,“你是喜欢我呀,还是喜欢我做的饭菜啊?” “都喜欢。”莲儿蹦蹦跳跳往前跑,道,“少奶奶,我听人家说,紫竹茶园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里头可好了,今天非得好好开开眼界,莲儿最喜欢念书人了。” 主仆俩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紫竹茶园的门外,走到大门口,就有人来拦着,问,“姑娘不是紫竹茶园的常客,是有人邀请么?名帖可否看一下?” 方一勺拿出了方瑶的那张名帖来,下人看了一眼,便让方一勺进园子了,指了指前方的九曲桥,道,“姑娘沿着桥走,绕过荷花池,尽头那座亭子就是地方了,方瑶小姐在那儿等着呢。” 方一勺道了个谢,带着莲儿一起进去。 这紫竹茶园里头布置得相当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时不时能看到某个石桌边,聚集着三两个文人,或吟诗或作赋,谈笑风生。 第119页 方一勺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里也有姑娘,但是一个个大多打扮得跟清心寡欲的高洁君子似的,一身白裙不施粉黛。 方一勺穿着藕荷小袄,盘着头,插着簪子,身后还带着个挎小篮子的丫鬟。 那些文人大多听方瑶说起过了,觉得,这应该就是沈勇那小媳妇儿吧,挺好看的,给沈勇可惜了。 而好些姑娘,则都觉得方一勺有些俗气,不太适合这高雅之地。 莲儿跟着方一勺,问,“少奶奶,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 “因为我们是新来的吧。”方一勺拍了拍莲儿的肩膀,让她不用紧张。 “少奶奶,这里的丫头小姐怎么都穿白的?在守孝啊?”莲儿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鹅黄小袄还有蓝色碎花裙子,有些不自在,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一座团花簇拥下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一勺带着莲儿走入了亭子。 方瑶她笑了笑,“方姑娘。” 莲儿眯起眼睛,看了看方瑶和京儿,就见方瑶还好些,那京儿斜着眼睛看别处,似乎不太看得上方一勺,就嘟囔了一句,“是沈夫人。” 方瑶愣了愣,方一勺揪了一把莲儿的辫子,莲儿才挠挠头不说话了。 方一勺坐下,问,“方小姐,找我来有事情?” “哦。”方瑶笑道,“听爹说,你在这里也无亲无故,我怕你闷,我经常到这里来消遣,你若是有空,也可以来坐坐,喝杯茶。” 方一勺点点头,心说,虽然方瑶是好意,不过与其在这里看才子们吟诗作赋,还不如跟着相公去查案子有趣呢。不过人家既然是好意,方一勺便笑着点头,莲儿在她身旁陪着呢,小声嘟囔,“咱家少奶奶很忙的。” 方一勺又悄摸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京儿去给方一勺端了一杯花茶上来,方瑶便问,“一勺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方一勺想了想,摇摇头,“也没啥,都挺顺心的。” “哦。”方瑶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又对京儿说,“京儿,你去歇会儿吧。”边又看了眼莲儿,问,“要不要去吃些果子?” 莲儿知道那方瑶大概有话要单独跟方一勺说,就看了方一勺一眼,只见方一勺对她点点头,莲儿便和京儿去了。 等两个小丫头都走了,亭子里就只剩下方瑶和方一勺了。 方瑶喝了口茶水,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方姑娘,说实话,当日我并不知道爹爹找了个人替我去成婚,若是爹早些跟我说一声,我不会答应的。” 方一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你……没什么话要说么?”方瑶问方一勺,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些傻气,怎么都不说呢? 方一勺还是摇摇头,不太清楚方瑶想要听自己说什么。 “那我直说好拉”方瑶道,“那天在巷子里面,沈勇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平时也是那么不堪么?” 方一勺愣了愣,突然想到前日沈勇脱衣服吓唬方瑶和京儿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方瑶有些愣,这方一勺怎么还笑啊? “咳咳。”方一勺咳嗽了一声,道,“相公平时还好的。” 方瑶原本以为方一勺对沈勇多多少少会有些怨言,没想到竟然一句都没有,心中也不免觉得她挺可怜,这姑娘一定不认字,脑袋里根深蒂固地觉得夫就大如天,再不好也是好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就见不少画都挂在栏杆旁边,便凑过去看,笑问,“这些画是你画的?” “嗯。”方瑶点了点头,“对的。” “真好看。”方一勺挑了其中一幅墨兰,拿起来细看,觉得样子很好,不过不知道沈勇的衣裳衣摆上面绣上这种花纹会不会合适?他有件白色的褂子,穿起来挺死板,用白丝绣上这样的图案,可能会好些,不过以沈勇的性子,肯定不肯穿带花儿的衣裳。 方瑶在后头看着方一勺的举动,觉得她并不像是心事重重,脸上的神情像是个幸福的小媳妇儿,不像是日日受人欺凌的样子。 正这时候,莲儿急匆匆跑了回来,道,“少奶奶少奶奶,少爷在外头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方一勺一愣,蹦起来问,“他跟来了?” “是呀,肯定是小结巴撺掇的,回去抽他屁股!”莲儿手里拿着快杏仁酥,嚷嚷道,“门口的人拦着不让少爷进,少爷问你是不是进来了,他们说进了,他就也要进,说是一家的。” “然后呢?”方一勺边往外走边问。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说了句少爷不太爱听的,少爷就跟人打起来了。 放一扫皱眉,跑到了门口一看,松了口气,也没有很严重,沈勇只是将人踹翻在地,往里走而已。 “相公。”方一勺跑出去,沈勇看见了,抓住她手腕子就走,道,“干嘛来这种地方?这里头都是不吃五谷杂粮不食人间烟火在天上飞的仙人,和有血有肉的凡人不一样,娘的,连袋米都扛不动还充大丈夫呢,有能耐上阵杀敌去。” “谁惹你生气了呀?”方一勺跟着沈勇往外跑,见他一脸不高兴,赶紧就问。 这时候,方瑶也跟出来了,京儿刚刚让沈勇吓坏了,躲在一旁,拉着她,“小姐,别去,那个人粗鲁得厉害,要打人的!” 第120页 方瑶见沈勇凶巴巴拉着方一勺出去,觉得这个男人太凶恶了,便道,“对妻子要敬要爱,哪有你这样粗暴的?!” 沈勇走到了门口,皱眉回头,“啊?” 方瑶让他吓了一跳,有好些文生公子赶紧过来护花,道,“瑶姑娘,你与这野人没话可说的,算了,你一番好意,也不见得会有回报。” 沈勇失笑,问方一勺,“娘子,她叫你来什么好意?” 方一勺想了想,道,“哦,方小姐问我生活是否顺心,有没有什么困难?” 沈勇点了点头,问,“那你呢,怎么说的?” 方一勺道,“哦,我说没有呀。” 沈勇冷笑一声,“你不能说没有,他们不爱听的。” 方一勺不解。 沈勇道,“他们想听到的是你日子过得多么不顺,我对你多粗鲁,多不上进,这样他们好想法子帮着你,可以显得他们多仁义圣德么。” 方一勺回头看方瑶,就见方瑶颜面一红,有些气恼。 “唉,沈勇。”有几个文生公子仗着胆子道,“这东巷府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好好一个姑娘跟了你,能好过么,你看你如今这样子,跟豺狼虎豹似的。” “豺狼虎豹怎么了?”沈勇一挑眉,“狼比狗总强些,做男人不做豺狼虎豹,难道做鸡鸭鱼肉猪狗牛羊啊?!” “噗……”方一勺偏偏还不争气地笑了出来,瞧着沈勇,沈勇见她笑自己也想笑,两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唉,算了,别理睬他们。”沈勇拉着方一勺往回走,“饿死了,娘子回家做饭。” “慢着。”那个被揍的书生揉了揉胸口,道,“你打我就白打了?我要上府衙告你去。” 方一勺皱眉,沈勇很久没动手了,打人一定有原因的。 沈勇则是回头一笑,道,“孬种,是男人有本事就打回来,多嘴说人被揍了就跑去报官,你不如直接回家找你娘哭诉去。” “你……”那书生面红耳赤,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可不管你们什么竹园笋园,你们风花雪月你们的,别来打扰我们!这是我娘子,你们一园子男人把我家娘子拐来了还不让我进,别说打你,放火烧了你的园子你们去官府也说不出理来。” 那些文人纷纷摇头,都觉得沈勇蛮横无理,根本不能理论,果然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瑶姑娘,算了。”一旁几个公子劝方瑶,“这种人无药可救,野蛮未开化,那姑娘也不懂反抗,你好意救她,可她不会领情的。” 方瑶觉得也是,自己好意想问问方一勺是不是有难处,想帮帮她,搞得自己干坏事一样,好生心堵。 莲儿在一旁眨了眨眼,突然跳着脚道,“哦!我知道了,少奶奶,她们不是请咱们来喝茶的,是要拆散你和少爷!” 众人都一愣,小结巴在一旁点头,道,“莲儿,还是你机灵。” 莲儿对着一群人做鬼脸,“坏人!” “不是这样!”方瑶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沈勇几次,见他粗鲁无礼,就想知道他是否欺负方姑娘。另外,当时方姑娘会嫁给沈勇,也是我爹的错,我只是想要补救一下。” 书生们都点头,心里替方瑶叫不平,好心遭雷劈。 方一勺看方瑶,道,“方姑娘,你想得太多了,相公对我很好。” 众人都一愣。 “相公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生活得很好,也很知足了,我没有怪你和方老爷,相反还要谢谢你们。”方一勺说着,让沈勇拽了一把,道,“娘子啊,你这么说要怄死他们么?他们不爱听这个,说了多少遍了,你说得再真,她们也当你为了面子骗他们呢!” 方一勺皱眉,有些不明白,看沈勇。 沈勇伸手将他搂到身边,凑够去就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看得那些文生公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莲儿赶紧捂住眼睛,“呦,羞死了!” 沈勇对那群人一挑眉,道,“这是我娘子,你们以后少找她麻烦,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拉着脸红红脑门上冒热气的方一勺快步走了,嘴里还念叨,“下次得少看些书,看多了冒傻气!” 沈勇等都走远了,那些书生们才缓过劲来,劝慰方瑶,“瑶姑娘,你也别再担心那厨娘了,你都尽力了,再苦那也是她自找的。” 方瑶回过神来,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带着京儿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又看到了方一勺刚刚盯着看的那一幅墨兰,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赶紧就回府去了。 当晚,沈勇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啃着方一勺刚刚坐的红豆火腿蛋卷,见方一勺在一旁拿着他的衣裳前摆不知道绣着什么,就问,“娘子,你还不理我啊?不就亲了一口么,你是我娘子,不准亲啊?” 方一勺抬头瞄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要脸。” 沈勇脸皮厚,“脸面算什么?我就不要脸!” 方一勺低头继续绣,不过嘴角还是带笑,心里美滋滋。 沈勇左看右看,瞄着方一勺衣裳领子里头白白的脖子,一会儿睡前记得亲亲脖子。 小结巴和莲儿还有石头蹲在厨房门口,手中托着一大盘的蛋卷。这是方一勺回来之后给他们做的。先用葱香鸡蛋做成大张的蛋皮,在蛋皮上铺一层红豆沙,然后排上煮好的火腿,将蛋卷卷起来,切成小段。味道特别极了,红豆的清甜加上火腿的香咸,还有蛋皮的松软,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停不下手来。 第121页 “少爷,你刚刚那招带劲!”小结巴则是蹲在门槛上对沈勇道,“做男人么,就要那个样子。” 石头不太明白,就问莲儿和小结巴,“那些念书人,为什么说少爷对小姐不好?” 小结巴皱皱鼻子,“这叫以己度人呗,就好比说我喜欢吃绿豆馅儿,看着你吃红豆馅儿,我就觉得你真可怜。” “对!这说得在理!”沈勇指了指小结巴,对他竖大拇指。 “哼!”莲儿嚼着红豆卷儿,愤愤地说,“真是,我以后不要念书人了!书呆子.” 众人正说笑,就听外头一阵闹哄哄。 方一勺一愣,问,“怎么了?” 这时候,只见有个下人跑来说,“少爷!” “嗯?”沈勇看他。 “方寿老爷子上咱家闹来了。”下人低声说,“据说方小姐回家之后就病了,茶园的人都说是被你吓着了!” “我呸!”沈勇蹦起来道,“谁知道她吃什么不干净东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是去看看吧。”方一勺站了起来,沈勇要跟去,方一勺拦住他,“等等,你先别去,不然该咬着你不放了,小结巴,你跟我去,一会儿回来报信!” “好嘞!”小结巴将盘子塞到了莲儿手里就跟这方一勺跑了。 沈勇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踹翻一张石凳子,“真会找晦气!” 第44章 人情汤和人情债 方一勺带着小结巴往外走,心中很是纳闷。 方寿虽然有钱,但所谓民不与官斗,想当初他让自己代嫁,也是因为怕得罪沈一博,如今怎么就带着人跑来沈府闹事了呢?莫非是方瑶真的病得很重?可是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虽然是个大小姐,也不至于被吓病了吧?再说沈勇又没有吓唬她。 方一勺赶到了前厅,就见方寿正对着沈一博嚷嚷呢,“叫沈勇出来,他对我闺女说什么了,如今病得都起不了床了,我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必然不与那沈勇甘休。 说话间,方一勺走了进来。 方寿转脸看到了她,神色倒是稍微缓和了些,问,“沈勇呢?” 方一勺给两人行了个礼。 沈一博点头,他现在还不太闹得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就问方一勺,“怎么回事?” 方一勺先将方瑶给她的名帖拿了出来,放到桌上,道,“今日早上,方小姐派人来请我去紫竹茶园。” 沈一博微微皱眉,问,“请你去做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道,“方小姐问我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忙,若是相公对我不好,她大概能帮我。” 沈一博皱眉,看了方寿一眼,方寿也皱眉。 方一勺接着道,“我跟小姐说了,我过得很好,多谢她美意,然后一起喝了茶。” “你独自去的?”沈一博问。 “我带着莲儿去的。”方一勺回答说,“后来相公大概不放心,所以来紫竹茶园接我了。” “可是门口一群男人拦着不让我们进去。”小结巴抢着说,“少爷说他媳妇儿进去了,他去接出来,可是那群书生一个个笑得不怀好意,还出口不逊,少爷怕少奶奶在里头遇到不测,就强闯进去了。我们刚刚进院子,就看到少奶奶出来了,于是少爷就拉着少奶奶回来了。” 沈一博点了点头,看方寿。 方寿刚刚也没问太清楚,他就是见方瑶回来之后就莫名地病倒了,靠在床上昏睡不醒像是得了大病,他惊得不轻,找郎中来看,郎中也找不出病因。最后,他听京儿那丫头对沈勇颇多怨言,还说刚刚在紫竹茶园遇上沈勇了,沈勇很是蛮横,小姐大概气着了。 方寿爱女心切,另外总对沈勇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就气冲冲跑来找沈一博理论。可他万没想到,原来是方瑶请的方一勺,这下子可有些难办了!请人家媳妇儿去了紫竹茶园,还拦着不让沈勇去接,也难怪沈勇会硬闯抢人了,这里头没什么可挑理的地方,是自个儿理亏。 小结巴干巴巴地说,“还有啊老爷,他们那么多人,想要拆散我家少爷和少奶奶。” “什么?”沈一博吃了一惊,“要拆散一勺和勇儿?” “他们都说少爷蛮横,连连问少奶奶少爷是不是对她不好,这不就是想要拆散两人么?” 沈一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方寿。 方寿赶紧解释,道,“误会吧,不太可能。” 方一勺笑了笑,并不言语。 沈一博冷冷点了点头,问,“方老爷,倘若勇儿对一勺不好,她在我家中受尽欺凌,你与方小姐要如何?” “呃,这个……”方寿迟疑。 “你们究竟出于何种心思?”沈一博正色问,“一勺过得不好,那也是你们将她推入火坑的,如今她过得很好,我对这媳妇也甚满意,你们非但不庆幸还不时来纠缠,究竟为了什么?” “也不是如此。”方寿道,“这……可我闺女无缘无故病了,这如何是好?“方一勺觉得有些奇怪,问,“方老爷,我刚刚与方小姐分手之时,她还好好的,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你有没有请人看过呢?” “这个……”方寿略显为难,半晌才道,“我再去请郎中看看吧,说完,垂头丧气走了。 方寿走了,方一勺也想离去,沈一博却叫住了她,“一勺啊。” 第122页 方一勺回头。 “人心古怪,有时候为了某些事情可能愤愤难平,特别是从小便一帆风顺之人,有时候很难理喻。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沈一博笑道,“只要勇儿对你好、你高兴,这就足够了,勇儿若对你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方一勺本来心里也觉得有一口气堵在那里,同样是女子,是不是因为没有爹的缘故?别人好像是宝贝,自己就像是草芥,幸好有沈勇向着自己,不然遇到这种事,岂不是要怄死么? 但是听了沈一博这番话,立刻烟消云散了,笑着对沈一博点头,“爹爹我懂的,不会胡思乱想。”说完,转身回去了。 沈一博笑着送走了方一勺,回过头脸色可不善了,踹翻一张凳子,骂方寿,“个老混账,欺负我儿媳妇儿没娘家人么?!” 走到了屋外,方一勺问身边也同样骂骂咧咧的小结巴,“小结巴。” “少奶奶?”小结巴凑过去。 “你觉不觉得奇怪?”方一勺问。 “是啊少奶奶!”小结巴也点头,“刚刚少爷也没干什么啊,那方瑶就算是豆腐做的,也不见得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吧,是不是那方寿存心找咱们麻烦啊?” “不太可能是方寿搞鬼。”方一勺低声道,“你想,方老爷子刚刚的反应,似乎是有些措手不及,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前因。” “这倒是。”小结巴摸了摸脖子,道,“少奶奶,你先回少爷那儿去,我去瞧瞧去。” “唉,那么晚了,你小心啊。”方一勺在后托嘱咐。 “放心!”小结巴摆摆手,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方一勺只好独自回了后院。 “娘子。”沈勇正在院子里头转磨磨呢,见方一勺回来,赶紧跑过去,“如何?那老东西为难你没有?” “没。”方一勺将经过跟他讲了一遍,沈勇拍手,“爹那几句话说得痛快!” “相公。”方一勺问,“你觉得方瑶会不会遇到了别的事情?” “有可能啊。”沈勇道,“我才啊,看那大小姐一副清高姿态,不会被凡人的事情困扰,估计啊,是哪路神仙有难找她帮忙,她真魂出窍去仙界了?”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你还说笑呢,要是方瑶有什么三长两短,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免落人口实,我们要小心应对才是!尤其是你。” 沈勇凑近了方一勺,给她行礼,“是……少奶奶。” 方一勺踹了他一脚,沈勇就粘上去又想亲一口,却被方一勺推开,指了指前方。 沈勇回头,只见莲儿和石头都在门槛上坐着呢,捂着眼睛,手指间留出一条缝看着外面,红着脸傻笑。 等将人打发走了,沈勇和方一勺也没睡,在房里等着,想等小结巴打听完消息回来。 可是这一等,从前半夜等到后半夜,小结巴还没回来。 “糟了。”方一勺推了推沈勇,“相公,会不会出事啊?” 沈勇摸了摸鼻子,“小结巴跟条小泥鳅似的,机灵着呢,应该不会吧。” “那也估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毕竟年纪还小。”方一勺想了想,起身换衣裳。 “娘子,你干嘛?”沈勇也起来。 “我们去找他!”方一勺换完了衣服,拉着沈勇,从后门出沈府,往方家的宅子跑去。 这方家宅子是整个东巷府最大最阔气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两人穿着深色的衣裳,找小岔路走,到了方府附近,各条巷子里都找了个遍,没见小结巴的踪影。 方一勺担心起来,沈勇看到了方府后头有一片树林子,就拉着方一勺往那里去找了。 进去后,两人围着方府的院墙寻找,沈勇嘴里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跟小结巴养的那只芦花鸡下蛋前的叫声挺像的。 找了半天,完全没有回音,如此一来沈勇也紧张了,别真是出事了吧?!就小声喊了几嗓子,“小结巴!” 沈勇话音一落,就听远处“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跑过去,果然,就见地上,小结巴正揉着眼睛爬起来,拍身上的枯草叶子,“少爷。” 沈勇和方一勺算明白了,原来他爬树上去了,然后还睡着了……果然是小孩子。 “你真行啊。”沈勇伸手给了小结巴脑袋上一瓢,“监视还能睡着,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哦,对了!”小结巴觉也醒了,拉着沈勇和方一勺道,“大事大事啊!” “什么大事?” “啧……”小结巴爬起来,“刚刚有个……唉,就是刚刚少爷你踹翻的那个书生还记得不?” “哦。”沈勇仰天想了想,道,“就那豁嘴的书生?” “对!”小结巴小声道,“他翻墙进去了!” “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一惊。 “那人翻墙进去干嘛?莫不是要做什么不坏事?!”方一勺问,“方小姐病重吧?” 小结巴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来,道,“他不是去找方小姐的,是去找那风骚丫头京儿!” 沈勇又给了小结巴一个烧栗,“什么风骚不风骚的,你看你这张嘴!” 小结巴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两人进去了又亲又抱的,拉拉扯扯直接进屋关灯,哪儿不风骚了?” 第123页 沈勇和方一勺都张大了嘴巴,沈勇捂嘴笑,“不是吧?那丫头挺好看的,怎么跟这个丑书生偷情啊?” “这也难怪么。”小结巴做了个鬼脸,“你想啊,那京儿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丫鬟,能进紫竹茶园的书生们,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啊?这样的金龟婿,抓住了自然就不肯放手了。” 方一勺脸红红,问沈勇,“相公,他们是在偷情啊?” “估计是。”沈勇想了想,问小结巴,“人呢?进去后出来没?” “这我不知道啊,好久都没出来,然后我睡着了。”小结巴也有些无奈。 沈勇听了,跑到墙边看了看,沿着墙角一路走过去,回头对方一勺道,“娘子,还在里头没出来呢!” “相公怎么知道?”方一勺也过来问。 “你看地上一溜脚印,只有进的没出的啊。”沈勇道,“铁定还在里头呢。” “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吧。”小结巴坏笑。 “嗯……”沈勇自言自语,“这丫鬟背着主子偷情,若是被发现了,铁定会被赶走。” “要说起来,这书生真不是东西。”方一勺有些愤愤,“若是真喜欢那姑娘,直接娶回家不就好了?做什么做贱人家来偷情……这以后那丫鬟怎么嫁人啊? 小结巴摇了摇头,道,“那种伺候人的丫鬟,再怎好也很难进入名门做媳妇的,那书生必然是玩玩就算了,哪儿有真感情。” “话说起来……”沈勇仰脸看了看天色,不解,“怎么那书生就不走呢?真不怕天亮了被人发现么?” “相公,你想到什么了?”方一勺问。 沈勇皱眉想了想,道,“娘子,你也说那方小姐病得蹊跷,是吧?” “对。”方一勺点头。 “来!”沈勇让方一勺凑过去,在她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一阵子,方一勺一惊,睁大了眼睛看他。 沈勇道,“很有这个可能啊!” 方一勺点头,急着道,“我去找方寿!”说完,往前院跑去了。 沈勇一扯小结巴,道,“走,咱俩翻墙进去!” 小结巴问,“干嘛去?” 沈勇一瞪眼,“干嘛?捉奸呗!多有意思?” 小结巴瞌睡也醒了,跟着沈勇翻上了墙头。 小结巴刚才在树上将院子里的情形差不多都看明白了,给沈勇指,“少爷,就那西边第一间是丫鬟的房间,两人进去了。方瑶好像是后头独门独院的那一间,刚刚我看到方寿带着郎中进去,然后又出来了。 沈勇点点头,两人刚想下去,突然,就听到“吱嘎”一声。 再一看,只见那豁嘴书生敞胸露怀地从丫鬟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件里衣。 沈勇和小结巴对视了一眼,赶紧俯下身子,也幸亏今晚云厚雾重,如今夜色也黑,不容易发现他们。 那书生出来后,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往墙边来翻墙逃走,而是转了个向,往里头方瑶的院子去了。 小结巴一挑眉,“呦,这小子想干嘛?” 沈勇冷冷一笑,“我就说么,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小子真正想要的可不是丫鬟,而是方家大小姐。” “哎呀呀!”小结巴直摇头,“我明白了,先骗那丫头给她家小姐吃些药,让她家小姐病病歪歪昏昏沉沉,然后跟丫鬟私会,半夜等丫鬟睡着了,他正好潜入小姐的房间……哦呦!如果明天一早方老爷进屋,发现他闺女床上躺着个男人,这可热闹了!” “是挺歹毒!”沈勇说着,见那书生已经进了院子,就跟小结巴一起翻墙下去,悄悄跟上。 只见那书生小心翼翼推开方瑶的房门,溜了进去。 小结巴问,“少爷,咱么办?” 沈勇摆摆手,“放心,一勺估计很快带着方老爷来。” “不是啊!”小结巴着急,“他进去了,那方大小姐会不会吃亏啊?” “谁知道啊。”沈勇耸肩。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小结巴道,“姑娘家名节最重要啊!” 沈勇失笑,“他们怎么不想想一勺的名节?” 小结巴一愣,此时,就听到里头有微弱的叫声传来,“呀……” “少爷!” 沈勇推推小结巴,“你去吧,英雄救美去。” “我?!”小结巴睁大了眼睛。 沈勇点头,“放心吧,那书生今晚估计腿软,胆子又小,你踹门进去大吼一声,他肯定吓趴下,直接拖出来踩死他。” “这样也行啊?”小结巴有些不信。 “快去吧。”沈勇道,“你今晚救了方瑶,指不定沈老爷子一高兴,就招你做了上门女婿了,我先翻墙出去。” “啊?你走啊!”小结巴急。 “我在这儿留着做什么?”沈勇一笑,对小结巴眨眨眼,“我在这儿,到时候还得赖上我,这是他方家欠一勺的好处,你记得,到时候就说是少奶奶让你来的!知道没?” “我明白了!”小结巴点头。 这时候,就听到里头桌翻椅倒之声,沈勇往外跑,对小结巴道,“快去吧!” 小结巴捋胳膊挽袖子,提了提裤腰带,直冲过去一脚踹开了大门,大吼一声,“狂徒,你这无耻之辈,今日抓你见官去!” 此时,那书生就快得手了,正欲行不轨之事呢,被小结巴一声大吼,吓得尿了裤子,方瑶也趁机用枕头砸他,大喊,“救命啊!” 第124页 此时,沈勇已经翻上了墙头,就见方一勺带着方寿和两三个方家的下人往后院来,一听到里头方瑶的叫声,众人赶紧就跑过去。 小结巴已经将那吓得魂飞魄散的书生从房间里拽出来了,还体贴地给方瑶关上门,免得那些家人们闯进去看见。 方瑶在房里大哭,方寿气急攻心,差点没晕过去,吩咐家将狠狠地打,那书生可惨了,被按在地上一顿打,一时间是哭爹喊娘。 方寿到了方瑶的房门口,想进去但方瑶不让,急得直跺脚。方一勺推了方寿一把,道,“小心你闺女寻短见!” 方寿一惊赶紧踹门进去,果然,方瑶腰带都系在房梁上了。 这方府里头就大乱,丫鬟婆子们也都进来了,京儿被惊醒,过来一看立时顿悟,大骂那书生没良心,还要一头碰死,方寿让人将她也抓了,和那书生一起扭送官府。 沈勇趴在墙头,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心说,这乱的,忒精彩了! 最后,京儿和书生被送到了沈一博府上,沈一博为了保住方瑶名节,连夜开审。 果然被沈勇猜中了,那书生垂涎方瑶已久,又贪图方家富贵,无奈方瑶看不上他,就勾搭上了京儿,让京儿给方瑶服药,骗她说这样幽会不会被发现。京儿也是鬼迷心窍,就真的相信了,最后引狼入室。 沈一博将两人收押,吩咐所有人不准外传。 方寿安抚好了方瑶,给方一勺行礼道谢,方一勺此时正找沈勇呢,刚想说话,就听小结巴抢着道,“唉,老头,你们爷俩,怎么谢我家少奶奶?” 方寿也是尴尬。 “你可知道?!我家少爷都让少奶奶别管你们家这点破事了,是少奶奶觉得事情有蹊跷,怀疑方瑶是不是被人下了药,才连夜赶来的。”小结巴一个劲往天上捧方一勺,唾沫星子都飞起来了,“我家少奶奶那是在上树上守了小半夜,你老头儿看看!你们这么对我家少奶奶,少奶奶以德报怨,你们以后啊,可千万别再赖我们少爷了啊,也别再想拆散他们这对神仙眷侣了。” 方寿也是无地自容,赶紧给方一勺道谢加赔罪。 方一勺明白了小结巴的意思,大概是沈勇让他这么做的,心中也佩服,沈勇粗中有细,这样一来,避免了很多麻烦,还让方家人以后都再不会来纠缠,毕竟,最难还的就是这种人情债了么。 随后,方一勺告辞,跟小结巴一起回府衙。到了路口,沈勇就出来接,给方一勺披了见大氅,嘴里埋怨,“真是受累,这方家人就是能折腾,大晚上的害你还出来吹凉风!” 方一勺挽住沈勇胳膊,仰脸看他。 “干嘛?”沈勇也看方一勺,让她一双大眼睛晃得晕乎乎的。 “相公。”方一勺认真说,“你真厉害!” 沈勇摸了摸鼻子,挺得意,“那当然,你相公可不是徒有虚名。” “对。”方一勺认真点头,“相公最了不起。” 沈勇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娘子,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很是高兴,连连夸赞方一勺和沈勇这事情处理得当。 次日,方一勺去集市挑了上好的排骨,还有新鲜的甜玉米和萝卜,炖了一锅清润滋补的玉米萝卜排骨汤,特意盛出来一份,让小结巴给方瑶送去。方瑶回了一样东西给方一勺,就是那幅挂在亭子里头的墨兰图画,从此之后,方一勺与方家的恩怨算是两清,方家再没提过代嫁的事情。方老爷子还特意找人放出风声去,说嫁入沈府的,也是个大才女,是他的干女儿方一勺,不是方瑶,沈勇会浪子回头,多亏了这位方一勺,算是给方一勺正了名。 方瑶也由此改变了不少,时不时来找方一勺喝杯茶,或者跟她学着煮个汤什么的,却是再也不去紫竹茶园那地方了。 三日后,沈勇兴匆匆跑来找方一勺,“娘子,沈杰回来了!” “人都抓回来了?”方瑶问。 “抓回来了。”沈勇对她一笑,“走,爹说变戏法给咱们看!” 第45章 炕糍粑和醋坛子 沈勇拉着方一勺的胳膊去了沈一博的书房,据说是看变戏法去。 方一勺就纳闷了,这看什么戏法呀? 到了书房门口,就见沈杰对众人招手,方一勺和沈勇进了屋子,沈杰赶紧将书房门关上。 两人进了屋才发现,门窗都用厚褥子挡上了,房里点着灯,沈一博站在那儿,阴测测地两人笑,吓得沈勇和方一勺转身就想逃。 “回来回来。”沈杰对两人招手,“好玩儿着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走回了桌边。 就见桌上放着那几个从青山村带回来的匣子,匣子里头还是那原本的几块石头。 沈一博拿着一个油灯,往里头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方一勺纳闷,问沈勇,“相公,那是什么粉呀?” “是骨粉。”沈一博说着,点了火…… 油灯燃起来,果然,这火焰是蓝色的,和那晚上见到的衙役们点的灯一样。 沈一博将烛火熄灭,房间里就漆黑一片,唯独那蓝幽幽的灯光闪亮着,有些诡异。 “看这几块石头。”沈一博说着,伸手指了指盒子里头的石头。 “咦?”沈勇和方一勺都觉得奇怪,只见那些石头,似乎有淡淡的光芒放出来。 第125页 “有光啊?”方一勺也觉得挺古怪,就问,“为什么会发光?” “我之前找了个工匠,将这一块石头切开了,你们看看。”说着,沈一博将灯熄灭,沈杰跑去将挡着窗户的帘子都扯开,屋子里又亮堂了起来。 沈一博拿出了一块石头,就见中间被切开了一道平整的口子,打开,将里头的切面给方一勺和沈勇一看。 “里头是玉石么?”方一勺拿过来瞅了瞅,就见在一圈泥灰一样的石头外壳里头,像是鸡蛋一样的构造,外边一圈白的,里头一圈绿的,越到中间颜色越深。 沈勇对玉石也不是很懂,伸手敲了敲,冰凉梆硬,举目看沈一博,“爹,是上好玉石么?” 沈一博笑了笑,问,“你猜。” 沈勇和方一勺都有些无奈,看沈杰,就见也是摇头。 “这个是不是和和氏璧一样的?”方一勺问。 “呦。”沈勇笑眯眯看她,“娘子有学问呀,还知道和氏璧。” 方一勺脸微红,知道沈勇调侃她呢,轻轻踹了他一脚。 沈勇挑起嘴角,心里头痒痒。 “咳咳。”沈一博整理了一下袖子,坐下道,“这事儿碍…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错上加错,铸成大错。” 沈勇和沈杰都搬了凳子来,方一勺也想坐,沈勇要拉她做自己腿上,方一勺连耳带腮都红透了,自然是不肯在沈一博眼前这样放肆的,忙挣脱了,搬凳子坐在一旁。 沈勇就拿脚尖儿点方一勺的凳子腿,后来闹得方一勺脖子都红了,沈一博咳嗽一声狠狠一眼瞪过去,沈勇方才收敛了,拉凳子到方一勺身边,挨着她坐下,不再闹腾了。 “这顾青山啊,有个毛病,好赌!”沈一博道,“另外,我看了当地的地方志,青山村一带,是不产玉石的。”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点头,青山村大多都是泥石丘陵,几乎没有石山,哪儿来的玉石呢? “顾青山赌钱、赌马赌擂台,连说句话都要跟人打个赌……不过他后来喜欢上了一样最刺激的。”沈一博道,“赌石!” “赌石?”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好奇。 “这个我也见过,在常年出产玉石的地方,众人挖出一块大石头,就出高价卖。大家坐地起价,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得着,不封顶。这切开来如果是上乘的玉石,那就发大财了,可如果只是一般的石头,那就赔本儿了。”沈一博道,“我查看了官府的卷宗,顾青山当年得到了大量的财宝,后来钱财是不翼而飞,据说他都拿去赌石了。” “那多不靠谱啊?”沈勇不禁问,“如果买的都是普通石头,那他岂不是要亏本亏死的么?” “我觉得顾青山可能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官府抓了砍头,那么多金银财宝也没地方藏,总是会被官府抄走。”沈一博摇了摇头,“所以他才想出了那么个法子将金银换成了石头,容易藏埃那个淘货郎君,应该也是看了一些方志上关于顾青山的记载,才会到深山里头去找赌石的。” “原来如此。”方一勺听命白了,就问,“那,这几块石头,可是大富贵啊!” “这并非是玉石。”沈一博颇有些惋惜地说,“如果说顾青山原本的财富是一万两银子,那么这些石头,可能只值一百两银子。” “啊?”方一勺和沈勇都皱起了眉头。 “那他岂不是亏大了?”沈勇问。 “这些根本不是玉石。”沈一博道,“我问了几个工匠,他们说这些只是很不值钱的晶石而已,大多是赌石之人用来欺骗外行的。” “哎呀,那顾青山的银子都被骗走了么?”沈勇连连摇头,“可惜呀,枉他当了那么多年好汉,到头来白干一常” “可不是。”沈杰也点头,“更可惜的是为了几块烂石头,死了那么些人。” “死人跟玉石有关系么?”沈勇问。 “嗯。”沈一博脸色严峻起来,摇了摇头,道,“那淘货郎,其实当晚就已经发现了那些赌石是不值钱的,没来得及说就被王贵他们打跑了。他怀恨在心,便告到了洛县的知府衙门,他说自己在山上偶然发现了当年顾青山留下的珍宝,但是村里人想要独占不肯交给公家,他是逃来告状的。” “真卑鄙呀。”方一勺皱眉。 “原本那淘货郎只是想让官府的人抓了王贵他们揍一顿板子,好出出气,可没想到那洛县的县令,是个包藏祸心的主埃”沈一博叹息,示意沈杰接着说。 沈杰点头,道,“我抓了那些衙役们在路上就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县太爷知道顾青山的万千财富被变成了赌石后,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财宝据为己有,他先稳住了淘货郎,再派人去村里打听。然而赌石早就被村里人扔进河塘里了,怎么找都没找到,他就觉得是村民私藏了起来。” “然后呢?”沈勇和方一勺都觉得有些可怕,该不会,为了石头杀了那么多人吧?可是那说不通啊!哪儿有县令这么傻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可笑又可叹。”沈杰叹息道,“那县太爷手下有个师爷,平时不少鬼主意,县太爷将这事情交给他了,他首先是派人蹲守,可是左等右等,没看到那些村民拿石头去卖银子,于是就有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馊主意?”神勇失笑,“不过这些人脑袋里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第126页 “他们想,那些村民如今有银子花呢,所以不愁,大可以等风头过去了,再将银子取出来用。于是最好的法子是让村民们没钱……他们没钱了又要过日子,可不就得拿石头出来换了么?” “让村民没银子花……是指抢他们银子?”方一勺问。 沈杰摇了摇头,“是让田里的作物绝收!” “什么鬼主意?”沈勇怒道,“作物绝收了,不是只有村民挨饿,整个洛县的人吃什么?” “那师爷据说有个郎中朋友,很会些邪门歪道的本事,就给了师爷一些药粉,让洒在农田里,村民们一浇水,菜准死。” “简直荒谬之极!”方一勺很是生气,“那菜死了,人吃了不也死了么?洛县买菜的人难道没有误食?” “那郎中是个半吊子,以为吃不死人,师爷想要试一试有没有用,就先洒了一块比较小的菜地。”沈一博摇了摇头,“那些小菜地,是村民们种了自己吃的菜,都不卖的……第二天,凡是吃了菜的人,都相继病倒,然后死去。” “就为了这点事情?”沈勇圆睁了双目,“简直丧尽天良了!” “师爷一看死了那么多人,知道事情闹大了,就赶紧回去跟县令报告,县令也慌了。”沈一博接着说,“而此时,青山村的人纷纷逃走,县令他们就正好趁此时机,编造了一个菜瘟的谎话,企图蒙混过关。” 方一勺和沈勇都摇头不语,这些村民死得多么不值。 “后来,那县令其实找到了在河塘里头的石头,也找工匠看了,被告知是假的,勃然大怒!”沈杰道,“他找那淘货郎算账,货郎此时早就后悔,怕被杀了,只好编造谎言,说是让村民藏起来了,假的只是障眼法,还教了那些官兵如何用燃烧骨粉的方法来找赌石。” “那淘货郎君呢?还活着么?”沈勇问。 “在大牢里头押着呢。”沈杰一笑,“那县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留下,这一回可是人赃并获!” “好!”沈勇和方一勺同时拍手,这帮人实在该杀! “这事情我已经写了折子呈报京里。”沈一博摇头连连,“那些青山村的村民,我也已经告知了他们真相。” “那他们如何?”方一勺有些不忍,若是知道自己的情人就这样白白死于他人贪念,岂不是要痛死的么? “还能如何?”沈一博苦笑,“逝者已矣,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无甚可做。刘大方也已经将尸体都挖出来检查过,都系中毒而亡,一干参与的嫌犯全部捉拿归案,等候圣旨一到,就开刀问斩。” 方一勺和沈勇都点头,觉得这种人就应该先杀而后快! 果然,三天之后,京里来了公文,这几个囚犯要押解入京,皇上将发皇榜昭告天下他们的罪行,然后凌迟处死以告慰枉死的村民。另外,皇上对沈一博破获此案给予了褒奖,并给了青山村留下的村民补偿,让他们能安葬亲人,重归故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段是非,最终也算是平息了。 青山村的案子,昭告了天下,整个东巷府自然是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众人除了对这县令的恶行唾弃不已,也更加赞赏沈一博与沈勇两父子,沈勇这浪子如今已经成了东巷府家家户户大拿来人教孩子的榜样了。他们最常说的一句就是——看到没?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你看看沈勇,如今多有出息? 沈勇继续在家里头看他的书,跟方一勺吵吵闹闹,小两口感情也是日渐深厚,只可惜……他那两位师父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忙什么去了。 “娘子,俩老头会不会出事啊?”沈勇有些坐不住,“怎么临走也不说一声去哪儿了呢?好叫人担心啊!” “就是埃”方一勺也点头,她正站在灶台边,一手拿着一双极长的筷子,翻着锅子里的东西。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过去看,下巴架在方一勺肩膀上,懒洋洋地问。 “炕糍粑。”方一勺回答。 沈勇看了看,就见锅里有几块糍粑,方一勺正用筷子缓缓地翻煎着,边煎边在上头洒糖,就见糍粑外皮金黄,看起来便是又松又脆。方一勺拿筷子戳了戳,只听得“咔嚓”一声,外皮上捅了个窟窿,里头白软软的瓤,被筷子带出粘粘一条来。 “这是上好的糍粑呀。”沈勇馋坏了,方一勺将做好的出锅,夹给沈勇吃,不忘嘱咐,“小心烫埃” “呼……”沈勇吹了两口气,张嘴咬了,还是烫得直蹦,不过这糍粑外皮焦脆,甜淡事宜,里头的糯米软糯香滑,好不美味。 “好吃啊娘子!”沈勇赞叹,“糍粑哪儿买的?” “是那个卖菜的小哥送的。”方一勺随口回答。 沈勇耳朵哧溜就钻进了“小哥”俩字,问,“卖菜的小哥?” “嗯。”方一勺笑眯眯点头,“是呀,他家的菜特别新鲜,我每天都去,今日他说是自家椿的糍粑,让我带些回来尝尝。” 沈勇伸手摸了摸下巴,心说……嗯?买菜送糍粑,有这等好事?还小哥…… 一会儿,方一勺给沈夫人和沈一博送糍粑去了,沈勇一把揪住小结巴,问,“你跟娘子去买过菜没?” “没有埃”小结巴摇头,“我整天都陪着你。” “那莲儿和石头呢?” “她俩整天小跟屁虫似的,铁定去过埃”小结巴问,“怎么了?” 第127页 “咳咳……”沈勇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去,那个每天卖菜给娘子的小哥是什么人?”沈勇压低声音道。 “小哥?”小结巴睁大了眼睛,“少爷,少奶奶给你戴绿帽子啊?” “呸!”沈勇抬手给了他一个烧栗,“娘子是本分人,你胡说我可揍你屁股!” “那你……打听什么小哥啊?”小结巴嘟囔。 “你没听说过么?媳妇儿好看了容易招人惦记!”沈勇道,“还不快去问!” “哦!”小结巴跑没影了,没多久,急匆匆回来,“少爷,问来了!” “怎么样?”沈勇赶紧问他。 “莲儿说啊,那卖菜的叫刘袤,是个念书人,可俊了,家里爹娘种菜供他念书,他一有空就给爹娘来帮忙卖菜,是个好人。”小结巴不忘补充一句,“据说啊,对少奶奶可好了!” 沈勇眼眉都竖起来了,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磨磨,刘袤……刘袤?! 第46章 糖醋宴和熊熊火 送完了糍粑回来,方一勺就觉着沈勇怪里怪气的,跟前跟后,上看下看,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相公,你看什么呀?”方一勺有些不自在,问沈勇。 “嗯……”沈勇摸了摸鼻子,问,“娘子,你这么出去买菜的?” “对啊。”方一勺角儿有些莫名。 “这个衣服袖子好大。”沈勇瞅着方一勺露在荷叶边袖子外头的一双胳膊,看着有些不满,叫别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集市多少人盯着他家娘子的胳膊看。 方一勺见沈勇眼神古怪,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就自顾自收拾起了做糍粑的碗筷来。 沈勇凑上去帮她收碗,边盯着她的脖子、手、耳朵,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心里想着,都被人看了……边想,边敲碎了两个碗。 最后,沈勇被方一勺撵了出来,在院子里看书,书上的字儿哪个看得进去啊,就是胡思乱想。 方一勺忙完了,觉得有些累,就进屋去躺下睡中午觉。 沈勇在院子里拿着书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小结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唉。”沈勇赶紧对他招手,小结巴溜溜达达跑过来,往沈勇身边一蹲,道,“少爷。” “看见没?”沈勇问。 “看是看见了。”小结巴搔了搔头,道,“一个男的。” “啧。”沈勇抬手敲他头,“废话是男的,女的还用你去看么?怎么样啊?” “你问哪方面啊?”小结巴问,“长相阿气度阿才学啊还是为人?” “你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沈勇急了,“这么磨叽呢?” 小结巴盘起腿,道,“论长相啊,不如少爷俊朗。” 沈勇安心了些。 “不过也不差,气质不太一样罢了。” 沈勇听得挺纳闷,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他看着比较有内涵,少爷是绣花枕头。” “放屁!”沈勇来气。 小结巴摸了摸腮帮子,接着道,“论气度么,你俩没法比。” 沈勇安心了些,却听小结巴不怕死来了一句,“你可比他差远了。” “什么?”沈勇掏了掏耳朵,看小结巴,“怎么个意思?” “那人碍…看着特有风度。”小结巴说着,拔了拔胸脯,“你就说他站在集市卖菜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像那什么似的。” “那什么呀?”沈勇心里痒痒,心说,还能好出花儿来不成? “总之就是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不对,也不是仙风道骨,总之就是飘飘欲仙……也不是。”小结巴语无伦次,沈勇摆摆手,“接着说吧,别形容了,就说跟神仙似的不就成了么。” “嘿嘿。”小结巴干笑,“论才学你俩更没得比啦。” 沈勇这气,心说你是哪边儿的人啊,就耐着性子问,“才学怎么啦?” “少爷您说您念书才几天日子?我问你,对着棵白菜,你能吟出首诗来么?” 沈勇心说我抽了?对这白菜吟个什么诗啊? “那书生啊,啧……”小结巴学着姿势,道,“就卖一棵白菜,随便两句就一首诗,‘兰叶玉身横卧,批露衣,水泽霜缀’你听听,真是了不得。” 沈勇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瞅了小结巴半晌,摇摇头,道,“行了,什么淫词滥调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又不喜欢那些酸儒,说吧,他干什么了,让你对他另眼相看?” “嘿嘿。”小结巴笑了笑,“少爷你别说,论机灵你倒是天下第一。” 沈勇踹他一脚,“说呀。” “我刚才在那儿蹲着偷看,有几个地痞找我麻烦,我又打不过他们,嘴巴还贱顶了两句,眼看要挨揍了,那刘袤就给我出头了。” “他会功夫?”沈勇纳闷。 “不会。”小结巴摇头。 “那他怎么给你出头的?”沈勇觉得有趣,一个书生还能退了几个地痞不成? “厉害就厉害在这儿啊!”小结巴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少爷,知道什么叫口吐莲花么……啧啧,您这回够呛啊,我要是女人,我……” 说着,小结巴就见沈勇沉着脸恶狠狠地看他,赶紧摸了摸下巴,道,“不过少奶奶都是你的人了么,没事不用担心的。” 沈勇脸色更难看,人什么啊,只是名义上的结发夫妻,都没有圆房! 第128页 小结巴没事人儿似的进了屋子,拿出一份糍粑来,道,“少爷,我拿去请刘袤吃行不?他刚刚救我一命呢。” 沈勇气得脸都青了,看着小结巴欢欢喜喜跑了,心说……哈,这书生可以啊,才见了一面就把小结巴收服了。越想越不安心,沈勇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儿,明儿个非要陪方一勺一起去买菜不可! 方一勺睡了半个时辰,就伸了个懒腰醒过来,刚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勇虎视眈眈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呢。 “呀。”方一勺吓了一激灵,问,“相公你在干吗?” 沈勇凑过去,在方一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娘子,早啊。” 方一勺愣了半晌,抬头推开他脸,腮耳通红,瞪他,“早什么呀,晌午都过了。” “哦。”沈勇点头,问,“娘子,咱们圆房吧?” 方一勺脖子都红了,伸手掐他,“要死了你,天还没黑呢!” “那就是晚上圆?”沈勇问。 方一勺坐起来,问,“干吗突然想到?” “没。”沈勇摇头,“我想好久了。” 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道,“嗯,行吧。” “哈?”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行?我是说,圆房啊!就是做那个!” 方一勺脸更红,道,“那个我知道,不是说了行了么,不准再问了。”说完,起床穿衣裳。 沈勇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方一勺突然肯了他却是傻眼了。 事实上,方一勺早两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了,特别是方瑶那件事情之后,沈勇让她很是感动。如今她一颗心也许给沈勇了,两情相悦又成了亲,管他日后怎么样呢?做好风雨同舟的打算,不若就许了沈勇了,也省得他整天心急火燎的。 沈勇倒是紧张起来,心说,不行啊,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来了,可如何是啊好? 沈勇莫名其妙慌了手脚,凑够去问,“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么?怎么突然肯啦?我不逼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啊。” “嗯。”方一勺喜滋滋又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沈勇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早知道今天能圆房,他就多做些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他也不懂,就是手忙脚乱。 方一勺穿好了衣裳抬眼看沈勇,见他在床边发呆,就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问,“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啊?今天怪怪的。” “呃……没。”沈勇赶紧摇头。 “晚上要吃什么?我买菜去。”方一勺说着起来,打开抽屉拿散银子。 “这会儿去买菜?”沈勇纳闷,“你早上不是去过了么?” “嗯。”方一勺点点头,“刚刚娘说她明日想要去长乐庵布施,让我帮着做些素菜,那里的小尼姑们都愿意吃我做的素材包子,我去多买些菜来,你不是愿意吃肉包子么?我正好也给你做些,你当点心吃。” “哦……”沈勇想了想,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你不看书么?”方一勺问。 “看累了歇会儿。”沈勇嘿嘿笑着,道,“咳咳,你不买得多么,我给你提菜篮子。” “好。”方一勺再一次感念沈勇的体贴,挽着他一起上街买菜去了。 一路往集市走,沿街好些商贩都跟方一勺打招呼。 “少奶奶,又买菜呀。” “少奶奶,有新摘的杏儿要不要尝尝?” “呦,少奶奶……” 沈勇左看右看,无论男女老少,反正做买卖的似乎都跟方一勺认得,她也一路走过去跟众人说笑,很受欢迎啊。 沈勇以前也跟方一勺一起买过菜,倒是没注意过,如今一看,不得了啊,全东巷府大家差不多都认得方一勺了,而且似乎各个都喜欢她。 方一勺挽着沈勇,就见他也不说话,觉得他今儿个铁定有心事,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相公。”方一勺叫了沈勇一声。 “唉。”沈勇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哪里不舒服啊?” “没,娘子啊,这儿有菜,在这儿买么?”沈勇指着集市外头的一家菜铺,问方一勺。 “去里头刘公子那儿买,他家菜新鲜也便宜,就当给刘公子筹银子让他赶考去呗。”方一勺道。 “赶考筹银子?”沈勇不解,“他要去赶考么?” “对啊。”方一勺点了点头,“我觉得,以刘公子的才学应该可以考上的,只是他家里比较困难,他又不要大家的资助,非要一点点攒,上次爹爹还特意找他来衙门,说要给他路费,还说要帮他照顾老娘,让他安心去考试,可是他不肯。” “有这事情?”沈勇倒是头一次听说。 “可不是么。”方一勺点头,“这人啊,都有些缺点,太没骨气不好,太有骨气也不好。” “哦……”沈勇挑眉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原来爹爹也认得这个人啊。““就在那里。”方一勺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棚,棚里收拾得很是整洁,摆放着好些蔬菜瓜果,一个清清秀秀的斯文书生坐在里头,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沈勇端详了一下,一挑眉,长得还不错,不过瘦了点,没自己魁梧。 “刘公子。”方一勺叫他,“我买些白菜和萝卜。” 第129页 “少奶奶来啦。”刘袤放下书,抬头对方一勺笑,一眼看见了她身边的沈勇,见两人挽着手,就对沈勇微微一礼,道,“沈少爷。” 沈勇愣了愣,也对他点点头,“呃,刘公子。” 刘袤给方一勺挑菜,边道,“少奶奶手艺正好。” 方一勺一愣,就听刘袤接着道,“刚刚沈府的小童子给我送了些糍粑来,实在是美味。” “糍粑?”方一勺微微一愣,沈勇心里骂小结巴,昏了头了他,怎么把身份说出来了? 刘袤将菜给方一勺用稻草扎好,“他倒也没说他是沈府的,不过我见他衣裳领子的秀法有些特别,好像跟少奶奶袖子上的一样,然后那糍粑,虽然弄熟了,但是东巷府会往糍粑里头放桂花和芝麻的估计也就是我家了,所以我就猜他估计是沈府的小童子。” 方一勺一听,就知道那是上回他给沈勇改一件衣裳改小了,就给小结巴穿了。 只是……小结巴怎么会想到给刘袤送糍粑来呢? “咳咳。娘子啊。”沈勇一看要穿帮了,赶紧对方一勺说,“咱们买些鱼吧,想吃鱼。”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刘袤将菜递给方一勺,笑着说,“那小童子人是挺机灵的,就是脾气有些冲,跟几个地痞耍脾气,他那么小,总这样容易吃亏。“方一勺听后一愣,问,“他上这儿来跟地痞吵架了?” 刘袤点了点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他也不知道为何,上那个巷子里头蹲了大半个时辰,就是盯着我的菜棚看,那里是那些地痞平时赌钱的地儿,嫌他占了地方所以就闹起来了。” 方一勺一听就明白了,小结巴盯着刘袤看……她横了沈勇一眼,沈勇一惊,方一勺给了菜钱,转身就走了。 沈勇赶紧追,还不忘回头瞅了那书生一眼,就见刘袤有些幸灾乐祸地对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娘子。”沈勇赶紧追上方一勺,道,“慢点么,咱们卖鱼。” 方一勺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勇就觉着有些理亏。 “你干嘛让小结巴来监视刘公子啊?”方一勺问。 “哪儿有监视啊,不就是看看是个什么人么?”沈勇辩解方一勺斜着眼看他,问,“看什么?” “谁让你一回来就刘公子刘公子地说啊。”沈勇小声嘀咕,“那我当然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了,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 方一勺愣了愣,算是明白了,原来沈勇醋坛子打翻了,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挑了挑,伸手拧沈勇的胳膊,“你胡思乱想什么?!” “那我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么。”沈勇道,“你都不让我陪你来买菜。” “我是怕耽误你念书。”方一勺瞪他。 “那我错了还不行啊?”沈勇赶紧认错。 方一勺倒也没法发脾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再说了,吃醋表示沈勇紧张自己,就道,“以后不准胡思乱想了,那刘公子是正人君子,孝顺又饱读诗书,我还想有空介绍你跟他做朋友呢,他这样的必然是良师益友。” “我看还行啊,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沈勇道。 “你才一肚子坏水。”方一勺摇头,拉着沈勇往回走,出集市的时候,给他买了条鱼,还买了些其他的食材。 回府后,沈勇好哄歹哄,方一勺可算又像以往一样跟他说笑了,沈勇才松了口气。 吃饭那会儿,沈一博端着碗,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就见满桌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鸡蛋、醋溜肚片、酸辣土豆丝、酸菜鱼、香醋藕丝、香醋花生…… 沈一博还没吃就觉得有些牙齿软,问,“一勺碍…今天是打死卖醋的了还是怎么了?” “对呀爹爹。”方一勺笑眯眯给她公公夹菜,“今天醋多。” 沈勇闷头吃饭,也不敢吱声,方一勺给他夹糖醋鸡蛋,让他一次吃醋吃个够。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吃饭呢,突然,就见小结巴跌跌撞撞摔了进来,“老爷,老爷!” “干嘛?”沈一博见他脸都白了,就问。 “着火了,西面市集好大的火啊!”小结巴嚷嚷着伸手指。 众人都一惊,沈一博站起来冲出大街一看,就见整条西侧的长街,最热闹的集市上面是烈焰滚滚。 “哎呀!”方一勺也吓坏了,此时街上已然大乱,沈一博赶紧叫府里衙役都带着水盆木桶,和沈勇沈杰等带着人救火去了。 方一勺和大多数逃出来的女眷都在后头看着,见几个脸上黑漆漆的妇人聚在一起哭,方一勺就过去问,“大婶?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我们好好地在做买卖,就看到有几个大火球冒起来,掉在房子上,房子都烧着了,大家就开始逃。” 方一勺皱眉,“大火球?” “对!”好些妇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都说看到了火球。 小结巴对方一勺说,“少奶奶,大白天的,好端端怎么会有火球飞出来?” 方一勺连连摇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见前头火势似乎是小了,有些担心沈勇,就跑去看,小结巴赶紧跟上。 到了集市外面,就见好多人或躺或靠地在地上,身上有些烧伤了,脸面被熏得漆黑。 衙役们正在不停地提水救活。 幸好在集市的口上有绕城河,还有水井,几乎城里的男人都来救火了。 第130页 方一勺前后左右找沈勇,可是大家都一张大黑脸,看不真切,她往前走了些,却听小结巴说,“少奶奶,那里是刘公子的铺子!“方一勺举目顺着小结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就见那铺子烈焰滚滚,几乎烧没了,那火,看得人是触目惊心的。 “糟了糟了,刘公子不知道逃出来了没有啊?”小结巴急得跳脚,说话间,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放心,没死呢,在这儿。” 方一勺和小结巴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墙根上,脸也是漆黑,衣服烧坏了好几处,不过好像没受多大的伤,抬眼对方一勺和小结巴招了招手,正是刘袤。 “哎呀,刘大哥你没事吧?”小结巴过去问。 刘袤摇了摇头,看方一勺,“多亏沈少爷救我出来,我可欠了他一条命。” 方一勺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问,“相公呢。” 刘袤指了指前方,方一勺回头,就见一个人拿着个桶正朝她跑了过来,“娘子,别在这人待着啊,危险!” 方一勺拉主跑过来的沈勇,见他没受伤,心总算放下了,用袖子给他擦黑黑的脸,问,“爹爹呢?没事吧?” “放心,房子里的人基本都救出来了。”沈勇道,“爹在前头呢,大火没有了,就剩下些小火。” 方一勺放心了。 沈勇抹了把脸,道,“娘子你知道不?可邪门了,他们都说有火球!” “我也看到了!”刘袤也道,“很大的几个火球,从天而降。” …… 很快,火势被扑灭了,衙役们累得坐在一旁休息,沈一博带着刘大方等去火场里头查看,这次损失惨重,烧死了两个人,烧伤砸伤的几十人,整个集市基本都烧毁了,这里算是东巷府最热闹的地段之一,没想到瞬间付之一炬。 沈一博双眉紧皱,带着衙役们处理善后,沈勇则带着方一勺还有小结巴,先送刘袤回去。刘袤的老娘也差点吓死,幸好儿子没事。 临走前,沈勇跟刘袤他娘低声说了几句,才拉着方一勺回去了。 “你跟刘公子的娘说什么了?”方一勺问。 沈勇一挑眉,笑眯眯道,“秘密。” 方一勺见他神神秘秘的,就踹了他一脚,“叫你不告诉我。” 沈勇笑了笑,却是笑得有些勉强。 “相公,你在想这次的火灾呀?”方一勺问。 “可不是么。”沈勇叹息,“这太古怪了,无缘无故出现了火球……是天灾还是人祸啊?” 第47章 白切鸡和人为火 沈勇和方一勺回到了衙门,就看到衙门里头收容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受了伤的,沈一博将他们都集中到了衙门的院子里头,找了东巷府的郎中来,集体给抹烧伤药。 小结巴、莲儿和石头一趟趟给送干净的湿帕子,让众人洗脸。 方一勺拉着沈勇进了房间,就收拾浴桶,往里头倒热水,让沈勇梳洗。 沈勇脱下了衣服,方一勺才发现,“呀!” “干嘛?”沈勇让她吓了一跳。 “都烫掉皮了!”方一勺这才注意到,沈勇胳膊上有些地方烫伤了,赶紧让他坐下,用凉水给他擦洗,又跑出去跟郎中要了治烫伤的膏药,跑进来小心地给沈勇擦药,心疼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呀。” 沈勇笑了笑,“刚刚都不知道疼,而且就烫了一个水泡破了皮么,有什么呀。”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用纱布小心翼翼给他包扎伤口,边嘱咐,“不准沾水知道没?” 沈勇有些无奈,“娘子啊,不沾水怎么洗澡啊?”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我帮你洗。” “啊?”沈勇盯着方一勺看,“这样啊……” “唔。”方一勺脸红红点了点头,给他宽衣,沈勇尴尬地脱得只剩下裤衩,跳进了浴桶里头。 方一勺让他举着手,不要让胳膊沾到水,自己拿了帕子,小心翼翼滴给他洗澡。 沈勇见方一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通红,手上也轻,忍不住说,“娘子……你下手重点儿啊,跟猫爪子挠似的,痒痒死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用力洗,刷刷刷用帕子搓。 “嘶……娘子,你退猪毛呢?”沈勇疼得直叫唤。 方一勺瞪他,“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沈勇笑,“要不然你也下来,咱俩一起……嘶。” 沈勇嬉皮笑脸的,话没说完,就被方一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直呲牙。 “你就会胡说八道。”方一勺小声嘀咕,“不过,相公你怎么会去救刘公子呢?” 沈勇想了想,道,“说来也巧,一个逃出来的大婶说刘袤在棚子里还没出来,我就冲进去救他了,他被一个柜子压住动不了,不过幸好没烧着。” “相公你人真好。”方一勺帮沈勇把头发放下来,也一并洗了,自言自语说,“刚刚他们都跟我说,你救了好些人出来。” “那能怎么的。”沈勇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了就救呗,难道看着人家烧死呀。” “可你自己也受伤了么。”方一勺抓着沈勇的头发搓搓搓,跟搓衣服似的。 沈勇笑呵呵看方一勺,“娘子,给搓搓背。” “嗯。”方一勺让沈勇趴在浴桶壁上,给他搓背,边问,“相公,你听说过天上下火球的么?” 第131页 “没有,不知道爹爹听说过没有,他见多识广。”沈勇趴在浴桶上自言自语,“要弄个火球其实也挺简单的,法子多了,做成了火球往集市里头扔,那里多是木头和油布,一烧就着火的,这次死伤惨重,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又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种恶行来!” “对哦。”方一勺说着,将浴桶的塞子拔了,让水顺着水沟流出去,她又拿起旁边的温水,给沈勇冲洗,冲了几遍,算是洗干净了。 沈勇从浴桶里出来,方一勺红着脸给他擦身子,柔软的干布小心翼翼地擦去胳膊上的水珠,头发用布线包起来,一会儿再慢慢擦。 房间里本来聚集起来的氤氲水汽渐渐消散,沈勇胸前的水珠缓缓滑下,方一勺脸又红了几分,沈勇看着方一勺红了的脖颈,忍不住笑。 方一勺给沈勇擦完了胳膊,擦脖子那会儿,沈勇就要凑过来亲她,气氛暧昧,方一勺心一慌,塞了帕子给他就跑出去了。 “娘子,不给擦了呀?”沈勇急着问她。 方一勺跑到屏风后面,小声嘀咕,“你自己擦,不准弄湿了手,我给你拿衣服。 沈勇摇了摇头,拿着帕子擦身。 方一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衣裳来。 这是沈勇唯一一件白色的文生公子衫,看起来特别素净,原先是雪白的,因此有些死板。之前方瑶送给方一勺那一幅墨兰图特别好看,方一勺照着那样子,用银线和黑丝在衣摆上精心绣了几朵墨兰,然后再用银丝给衣裳镶上了一圈滚边,整件衣裳看起来就精致了,沈勇身材魁梧,穿上白色也不会显得羸弱,一定俊朗潇洒。 方一勺美滋滋拿了里衣和那套衣裳,跑到屏风后面,“相公,穿这件!” …… 话没说完,方一勺就愣住了,屏风后头的沈勇,什么都没穿,正在用干布擦身,而方一勺进来了,看了个正着。 “娘子,给擦擦后背。”沈勇说着,就冲着方一勺走过来。 方一勺抬手用衣裳砸他,沈勇接了衣裳见她跑了,就笑着摇头,道,“你臊什么呀,咱俩是夫妻,看一眼怎么了。” 方一勺哪儿见过这架势,还是头一回见着,见沈勇大大方方追出来了,就又瞄了一眼,沈勇摇着头穿衣裳,嘴里道,“我都给你看光了,你什么时候叫我看看?” 方一勺脸更红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正在尴尬,就听到有人敲门,“少爷。” 沈勇听出来是小结巴,就问,“怎么了?” “老爷问你有空没,有些事情让你去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赶紧回答,“有空的!” 方一勺站起来给沈勇将衣裳穿好,沈勇见她头发微乱,就给她整理了一下,在她腮边亲了一口,方一勺耳朵烫得厉害,沈勇凑过去,给她半边腮帮子。 方一勺想了想,也回亲了一下,脸上还带笑,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看得有趣,这丫头虽然害臊,不过好像也不是很扭捏,让她看她也看了,让她亲也亲了。 “走了。”方一勺给沈勇擦了几下头发,因为还没干,先随意地披散着,两人手拉手到前厅,找沈一博去了。 沈一博此时正在书房里头,拿着一大堆书,桌上放着一张油纸,里头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爹。”方一勺拉着沈勇进来。 “来了?”沈一博放下书,抬头看,就见沈勇一身白衣,也是眼前一亮,这哪儿还是原先那个惹事生非的祸害,分明就长成了翩翩佳公子了,老天也算有眼了。 沈勇因为头发没扎起来,有些别扭,往后拽了拽,问沈一博,“爹,什么事?” “哦,给你们看些东西。“沈一博说着,指了指桌上纸包里头的黑色东西,问,“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么?” 沈勇和方一勺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沈勇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铁蛋子,上头有孔,密密麻麻的,有一端还连着一根链子。 “这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头一回看见。 沈一博道,“都是在废墟里头发现的,全部烧黑了,几乎每个着火的房子里头都有。” “当真?”沈勇拿着那个铁球伸手捅了捅那个窟窿,突然到,“诶?” “怎么了?”方一勺闻。 沈勇抹了抹抽出来的手指头,就见都是黑黑的草灰,就叫小结巴,“给我去灶房那些稻草和火油来。” 小结巴点头跑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稻草。 沈勇将稻草分成小捆,都塞进了铁球的窟窿里头,然后撒上了些火油,用火折子点着了,拿起链子。 “呀!”方一勺指,“是个火球!” “就这样甩起来,可以扔很远啊!”沈勇甩着手里的链子,那火球就跟着飞了起来。 “这么说,引燃集市的那些火球,就是这些铁蛋子造成的么?”方一勺吃惊地问。 沈勇耸耸肩,让小结巴用土将火球埋了,灭掉或后拿出来,回头看沈一博。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这球里头是空的。灌了火油,一旦火球落到了房顶上,火油洒出来,就扑不灭了!” “是有人蓄意放火的呀?”方一勺睁大了眼睛,“想出这种法子,好歹毒啊。” 第132页 “嗯。”沈一博也点头,看沈勇,“你明日去查查,问一问当时在集市的人,有没有看到过这些铁球。”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说好。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沈一博让两人先去休息。 完饭的时候,方一勺做了好些包子,一部分是素的,给沈夫人带去常乐庵布施的,另外是沈勇爱吃的肉包子。在沈府治疗的伤患们也吃了不少,都连连称赞方一勺好手艺。 吃完了饭,沈勇在房间里翻几本书,都是他从沈一博的书房里头找出来的。 方一勺先是收拾厨房,再是收拾院子,最后又收拾屋子,拿着块抹布默默唧唧就是不回来睡。 沈勇起先有些纳闷,后来一下子想明白了,就笑问,“娘子,怎么还不睡啊?” “哦……我不困,相公你先睡么。” “我怎么能先睡呢?”沈勇微笑,“你不是说了今晚上跟我圆房么?” “呃……”方一勺捏了捏抹布,道,“相公你胳膊受伤了,不方便。” “没事,圆房用不着胳膊。”沈勇无所谓地说。 方一勺放下抹布,慢慢走了过去,挨着床坐下。 沈勇伸手抬她下巴,把自己那股子流氓劲又拿出来了,笑问,“小娘子。“方一勺脸红,拍开他手。 沈勇盘腿坐到床上,对她招招手。 方一勺也上了床铺去坐下。 沈勇拍拍自己的身边,让她过来坐。 方一勺就真的过去了,挨着他坐下。 沈勇伸手揽着方一勺的肩膀,到,“娘子,知道为什么别扭么?” 方一勺摇摇头。 “咱俩还没喝交杯酒,我也没揭盖头,不算成过亲,你别扭是难免的。” 方一勺低头不语。 “要不然,我们挑个好日子,重新成亲洞房吧?我也没将你爹的牌位供起来拜过。 方一勺听后一愣,挽住沈勇胳膊点头。 “那你说什么日子?”沈勇戳戳她的腮帮子。 “随你挑。”方一勺道,“哪天都好。” “道了时候可不许再吓跑了。”沈勇拿她调侃。 “才不会。”方一勺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那次说什么都不会了。” “嗯。”沈勇掀开被子躺下,“今天刚死伤了那么多人多晦气啊?咱们要找个喜庆的日子,好好地将房圆了,过阵子,你再给我生几个娃娃。” 方一勺笑他,“你自己还是娃娃,还生娃娃。” “哼哼。”沈勇掀开被子将她拉到被窝里头,“我才不是娃娃,你刚刚看过了!” “呀!”方一勺踹他,“不要脸。” “不要脸给你看!”沈勇扑住方一勺,两人磨蹭嬉笑了一会儿,沈勇见再下去自己可能要把持不住了,便也不再闹了,吹熄了灯烛,盖被搂着方一勺睡去。 沈勇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就好似是芦花鸡在叫。他一愣,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方一勺,见她睡得很熟,就轻轻撩开床帘,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就见门外站着个人。 沈勇突然想起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便轻轻地起身,下了床铺,拿着鞋子,他怕弄出声响吵醒方一勺,所以也不敢穿,光着脚就到了门口。沈勇没开门,因为这门旧了,开起来会吱嘎吱嘎响,他索性翻窗户出去了。 抬眼一看,果然,就见门口站着的,正是那许久不见的老道士。 “老道!”沈勇轻轻合上窗户,叫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我说,这里好歹也是衙门,你怎么就轻轻松松地进来了呢?” 老道拿着个肉包子啃着,“你们衙门里头的衙役啊,太没用了,这若是遇到个高手,哪儿抵挡得住啊。 沈勇蹲下穿鞋,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老道看着沈勇穿鞋,微微一笑,“你还真疼一勺啊。” “那是。”沈勇穿好了鞋,等着老道继续说。 “我弄来了几只肥山鸡来,都是好鸡,你明儿个让一勺做了,多吃些。”老道吩咐。 “哦,好!”沈勇点头,“费心了啊。” 老道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着火了,你还去救人了?” 沈勇点头,“你也听说这事儿了?” “可不是。”老道问。“你和一勺都没事儿吧?” “没有。”沈勇摇头。 “那就好。”老道说着,对沈勇招招手,“我教你套拳脚,你记住了!” “啊?哦!”沈勇点点头,蹲在台阶上看着,就见老道打了一趟拳,行云流水一般,又生猛劲道,沈勇差点就高声叫好了。 老道打了两遍,又看沈勇打了一遍,见他记得差不多了,就又给了他一本拳谱,“你自个儿每天都练练,你功夫还不行,要抓紧啊!” “哦,好。”沈勇拿着拳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说老道怎么教起自己功夫来了?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书生,叫刘袤?”老道突然问“对啊!”沈勇赶紧点头,“您怎么知道?” “呵呵。”老道笑了笑,“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沈勇想了想,“不是太熟,就是个书生,不过人挺聪明的!” 老道点头,“你记着,这个人,你且好好地交着,做个朋友,以后,他能给你帮大忙!” 沈勇听的莫名其妙,心说这老道也忒神了些吧,这以后的事情他都能知道啊? 第133页 “我走了。”老道转身要走,沈勇拦住他,“唉,你不看看一勺啊?她时常想起你的。” “呃……现在不是时候!”老道摇了摇头,道,“过阵子吧,你也别提我的事儿,不然她该疑心了。” “哦。”沈勇点了点头,送老爷子出门,一晃就没影了。 沈勇叹了口气,看了看院子里那几只芦花鸡,摇摇头,回房间去了。 上床睡下,方一勺哼哼了一声翻身,迷迷糊糊问,“相公……” “嗯,娘子,我上个茅房弄醒你啦?”沈勇给她盖被。 “没……”方一勺摇了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勇则是睡意全无了,刘袤能给自己帮忙?还以后?这老道士……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 沈勇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都快晌午了,方一勺早就已经起了。 换了衣裳出门,沈勇就见小结巴和石头莲儿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堆荷叶往后头跑。 沈勇叫住三人,“去哪儿啊?” “少爷,少奶奶说要做荷叶白切鸡!” “哦?”沈勇一听吃的就来了精神,跟着三人往厨房走。 方一勺已经将院子里的野鸡都处理好了,切成一块一块的,就见鸡肉金黄,肉厚油多,一看就是老山鸡。 “相公,醒啦?“方一勺问。 “对。”沈勇进去搂住她就亲,看得石头莲儿不住捂眼睛说,“羞死了。” 方一勺将荷叶洗净,放到盘子里,在荷叶里头放上作料,葱蒜姜、盐酒糖一样都不少,再将切好的鸡都放进去,用荷叶包好,上锅去蒸不……多久,香气四溢。 “嗯!”沈勇饿得肚子直叫,深吸几口气,馋坏了。 方一勺将之前第一笼蒸好的鸡肉拿出来,盛上饭,再摆了一碟子酱料,众人一起坐下就着米饭吃荷叶白切鸡,那鸡的确是好鸡,又肥又嫩,肉鲜有嚼头,方一勺手艺又好,这白切鸡嫩得都叫人都不忍心下口了。 方一勺给沈勇又添饭,边道,“相公,吃饱些,咱们一会儿出去查案子去!” “嗯!好!”沈勇点头,心中却是有些纳闷,方一勺怎么都不问问,这野鸡是从哪儿来的呢?” 第48章 炸酱面和天火劫 老道送来的野鸡实在不错,方一勺手艺也好,做得是色香味俱全,沈勇吃得更是赞不绝口,“娘子,好嫩啊。” 方一勺坐在一旁笑他,“慢些吃,多吃些。” “嗯,你也吃。”沈勇夹了个鸡腿往方一勺嘴里塞进去。 方一勺张嘴咬了,拿着鸡腿慢慢啃。 沈勇高兴,他家娘子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一点不做作,也不难看。 吃完了饭,两人收拾了一下,带着小结巴一起赶去了集市。 集市里头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官府的衙役将集市都封了起来,等到案子破了再重建,那些没受伤的商贩们都被集中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小集市里头,重新开始做买卖。 方一勺和沈勇进入了废墟之中,四处查看。 “烧得真彻底啊。”方一勺不无痛惜地说,“是谁那么缺德放的火呢?” “嗯。”沈勇想了想,道,“娘子,真是有人故意放火的话,理由也就那么几个。” “相公,你觉得是私怨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道,“不是私怨的话,为什么要放火呢?” “可是,他给很多家铺子都扔了火球,难道大家都得罪了他么?”方一勺有些想不通。 “这倒也是。”沈勇颇为无奈地道,“嗯……而且还特意做了那么巧妙的放火工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爷。” 两人正往前走,就听小结巴在后头嚷嚷,“这为大婶说她看到火球了。“沈勇和方一勺回过头,就见在小结巴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有菜。 “大婶。”沈勇赶紧带着方一勺走了过去,问,“您看到火球了?” “对啊。”那大婶压低声音对沈勇和方一勺说,“这个火啊,是天火啊!”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天火?” “对,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的!”那大婶说得煞有介事,还似乎有些害怕,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拜。 “什么?”沈勇纳闷了,问,“以前也有过?是什么时候?” “三十多年前!”那大婶回答说,“那时候我还小呢,上山上去放羊,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着火啦,那天烧起来的就是天火!” “您那时候也看见火球了么?”方一勺问,“在天上飞的火球”? “一模一样的!”大婶认真点头。 “您住哪儿啊?”沈勇问, “哦,我现在在东巷府里头住,以前啊,住在城郊十里左右的坝村。” “坝村啊?”沈勇点了点头,“难怪了。” “怎么了相公?”方一勺好奇地问沈勇。 “哦,这坝村是个废村,里头有很多废墟,还有……之前不是东巷府和其他几个州城府衙都修筑大坝么?那些修坝的废材都扔到坝村了……所以才叫这个名称的。” “也就是说以前不叫坝村了?”方一勺问,“那叫什么村啊?” 沈勇犹豫了一下,“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呀。” 第134页 “嗯。”方一勺点头,心说,一个村名还能让人害怕? “活坟村。”沈勇回答。 “呵……”方一勺惊了一跳,这名字听着毛骨悚然的,还是活的坟么…… “哈哈哈。” 正说话间,那大婶却笑了起来,指着沈勇道,“年轻人道听途说,别吓唬你家娘子了。“沈勇一愣,方一勺则是松了口气。 “那活坟村啊,是老人家故意编的名字,为的是不让人上哪儿住去。”大婶笑道。 “为什么不让人住啊?”方一勺和沈勇都不解。 “活坟呢,其实是火焚的谐音。”大婶道,“那地方风水不好,好几次大火,都是损失惨重,后来就索性荒废,但是有很多孩子愿意上那个废村去玩耍,大人们怕出事,所以改名字叫活坟村,吓唬小孩子的。” “哦。”方一勺了然点头,沈勇接着问,“那村子,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呢?” “嗯,这个么……”大婶似乎不是很了解。 “叫峦村。” 这时候,身后有人搭茬,“因为村后山峦起伏,所以得的名字,据说当年有个风水先生路过,说这村子风水不好,犯水字,所以取个峦村压压邪气。” 方一勺和沈勇回头,就见是刘袤。 “刘公子。”小结巴跟刘袤显然很投缘,上下打量他,问,“伤好了没?” “本来就没受什么伤。”说着,刘袤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罐子来,递给了沈勇,道,“我本来去衙门找你,官差说你上这儿来了。” 沈勇有些不解,结果了那罐子打开看了看,就见里头是黄绿色的膏药,就抬眼看刘袤。 “这是薄荷和金银花做的膏药。”刘袤道,“土方子,对付烧伤最好了,你昨儿个帮我挡那根烧着的横木,铁定受伤了。” “哦。”沈勇笑了笑,道,“小伤,不过这药膏好像不错,谢啦。” 刘袤也是一笑,对沈勇拱了拱手,有些无力地道,“我谢沈少爷才是。” “哎呀。”小结巴有些烦,“你们两个用不用谢来谢去的啊?好好说话不行么?““就是。”沈勇点头。 刘袤叹了口气,道,“你昨儿个救我命那回,我已经谢过了,今天可不是为那个谢你。” 方一勺有些不解,问,“那,刘公子你谢什么?” “多些沈少爷昨日给我老母出的招啊,我过几日,就得进京去赶考去了。”刘袤说话时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 方一勺更纳闷了,转脸看沈勇,就见沈勇看别处,佯装听不懂。 “相公,你干什么了?”方一勺问他。 “咳咳。”沈勇一脸没干什么的样子,辩解道,“没啊,我就跟刘老夫人说,刘袤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又挺有才气,不如进京赶考试试,衙门里头给他出银子。不放心家里,可以让刘妈妈来衙门暂住,陪我娘做个伴,你没见刘妈妈刺绣一把好手么,好好教教我娘,她手笨。” “阿嚏……” 沈府里头,沈夫人正在沈一博书房,给他捶肩膀。 这几日沈一博日日熬夜看卷宗,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沈夫人看着挺心疼,给他炖了人参鸡汤,没事就给他捏捏捶捶。 见夫人打了个大喷嚏,沈一博赶紧道了声,“长命百岁,多生贵子。” “去。”沈夫人捶了他一拳,“老没正经。” “不老。”沈一博赶紧道,“才多大呢?” “看你的书吧,也不怕叫人听着笑话。”沈夫人摇头继续给他捏肩膀,边问,“你这几天找什么呢?” “哦。”沈一博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相符三十多年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大火灾。” “有这种事?”沈夫人吃惊,“没听说过啊。” “三十多年前了么,那时候咱们一直在京城,回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过我的确听说过。”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翻看着卷宗,“应该是有记载的。” …… 方一勺心说,沈勇不要命了呀,这话若是被娘听到了,非找棍子抽他不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沈勇随口一说,刘妈妈就说动刘袤了?不是说劝了好多次都没用么? “若不是沈少爷这随口一说,我娘怎么会赖在地上打滚呢?”刘袤颇为无奈地说,“还寻死觅活哭天抢地,我娘向来知书达理,平时说话都轻声细语,昨晚上那阵仗,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瞧见。” “咳咳。”沈勇摸了摸鼻子,一脸吃惊地问,“是么。” 方一勺和小结巴都斜着眼睛看他——真行啊?教人家老娘撒泼打地滚?! 沈勇对两人眨眨眼,这刘袤是个书呆子,攻他死穴最管用,对付书呆子,就要耍无赖! 方一勺虽然觉得这法子有些损,但是确实管用,就对刘袤道,“刘公子,你放心去赶考吧,你娘我们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刘袤看了看两人,拱手行了一礼,认真道,“多些了。” “什么时候上路呀?”小结巴问。 沈勇笑问,“干嘛?想跟去啊?” “唉,少爷,我都说跟了你了,不能跟别人么,不过,可以让冬冬跟去么。”小结巴道,“冬冬会功夫人也机灵,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么。” “冬冬那么皮,谁照顾谁啊。”沈勇赶紧摆手,“挑个能干衙役跟着,才是正经。” 第135页 “冬冬?”刘袤倒是有了些兴趣,问,“哪个冬冬?” “莫冬冬。”小结巴回答,“可机灵了,是莫凡堂的养子。” “哦。”刘袤点头,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认识莫凡堂。 “少爷啊。”小结巴对沈勇道,“这次就算您不让冬冬去,估计他也得跟去。” “为什么?”沈勇心说这刘袤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们都那么向着他? “今早冬冬接到了一封信,京城来的,是他干爹写的,让他去京城。”小结巴回答。 “什么?”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莫师父来信了?” “哎呀。”沈勇给了他一个烧栗,“你怎么不早说?信上说什么了?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关键是就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写。”小结巴道,“冬冬说是过几天就动身,我琢磨着日子好像和刘公子入京的时候差不多。”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莫凡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可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人能一同上路那自然是好的了。”刘袤点头,“到时候搭个伴上路吧,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走。” “为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看他。 “昨儿个大火,烧死的、烧伤的,都有我的朋友,我想弄清楚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人祸,我也要看到那凶手就地正法了,才能安心上京城啊。” “对了。”沈勇突然想到,问,“你怎么对那活坟村那么了解啊?” “我听我娘说过。”刘袤道,“我娘以前就生活在峦村里头,关于峦村的来历,已经很久了,都是听她姥爷说的。” “哦……”沈勇和方一勺都点了点头。 “不如……去问问刘妈妈吧?”方一勺道,“可能会有些线索。” 沈勇点头。 刘袤立刻带路,众人一起去了刘家的老宅。 “对了,你家似乎离活坟村很近吧?”沈勇问。 “对,那里很多人,都是曾经居住在活坟村的,后来搬出来了,因为对老村有感情,所以不肯住太远。” “哦。”沈勇又问,“对了,你刚刚说,那个风水先生说峦村犯水,可我看明明是犯火才对啊。” “走水么。”刘袤有些无奈地道,“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来明白了,犯水,并非是说怕水,而是怕走水。” 众人来到了刘家,正巧,刘妈妈在准备晚饭,方一勺让她跟沈勇他们谈,自己跑去厨房做饭了。 “听说少奶奶手艺一绝,今日算是有口福了。”刘妈妈笑着给沈勇端上茶来,坐下。 “娘,沈少爷想问活坟村的事情。”刘袤扶他娘坐下,自己也陪在一旁坐了。 沈勇对他道,“叫沈勇就行了,什么少爷不少爷的。” 刘袤笑着叫他沈兄,两人性子还挺合的。 刘妈妈有些不解,问,“活坟村怎么了?“ “是关于这次火烧集市的事。”沈勇道,“我听说,三十年前,活坟村也就是之前的峦村,也发生过火球从天而降的事情,烧毁过一个村庄,是么?““嗯。”沈夫人轻轻叹气,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每三十年一次。” “每三十年一次?”沈勇有些纳闷“每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火灾么?” “对,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别说……这算算日子啊,也是时候了。” 随后,刘妈妈跟沈勇他们讲述了,那匪夷所思的,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的天火劫难。 听完了那长长叙述,沈勇震愣地看着刘妈妈,不止是他,就连小结巴和刘袤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方一勺端着饭菜出来,她用厨房里现成的材料做了一大份炸酱面。 厨房里正好有一些肉,还有豆干儿和青菜,她先将肉末和切碎的豆干青菜炒熟,放上作料慢慢炖,做成鲜美的酱汁。又擀了面干撩,拌上了酱汁,撒上花生末和葱花,就端上了饭桌。 众人收拾起心情吃面,只几口,就被这美味的炸酱面吊起了兴致。 “呦!”刘妈妈赞叹连连,“少奶奶真是好手艺。”边说,边拍拍刘袤,笑道,“看到没?快给为娘找个这样的好媳妇儿啊,那为娘就放心了。” 方一勺挨着沈勇坐着听刘妈妈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转眼,却见沈勇虽然嘴上也不停吃,眼神却呆呆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问他 “嗯……”沈勇看了看她,轻叹,“只是觉得,这天火,真是不可思议。” 第49章 火烤鱼和地滚雷 吃完了面,老老太太阻止了要去洗碗的方一勺,抢下碗筷,按着她在沈勇身边坐着说话,自己端着碗盘进厨房去了。 刘袤给众人倒上新茶,坐下叙谈。 方一勺见沈勇还是一脸的愁容,伸手拍拍他肩膀,“相公。” “唉。”沈勇看方一勺,“娘子。” “想什么呢?”方一勺问,“愁眉苦脸的。” “嗯……我只是觉得古怪,你若说每三年一次,倒也合理,说不定是有人没三年干一次坏事吧,可是每三十年一次,这中间隔得也太久了吧?一个人能有几个三十年啊?” “好几代人么?”小结巴问。 “好几代人做个买卖还靠谱,怎么可能好几代人放一个火?”沈勇摇头连连,“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经的地方。” 第136页 “不如出去走走吧?在这里作者,脑袋容易拧住。” 这时候,刘袤突然开口,边从一旁的柜子里头拿出了鱼竿和竹篓子。 “要去钓鱼么?”小结巴来了兴致。 “嗯。”刘袤点头,“自从修了大坝之后,河塘里的鱼儿就多了起来,垂钓正好。” 见小结巴欢欢喜喜提着竹篓子跟刘袤出去了,沈勇也只好带着方一勺跟上了。 方一勺双手挽着沈勇的胳膊,踩着路边的小石头子儿安安静静往前走。 “娘子。”沈勇转脸看方一勺,“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一勺抬眼,有些不解,“什么想法?” “嗯……关于这次的案子。”沈勇微微地皱着眉头。 方一勺看了看他,伸手,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揉开沈勇的眉心,低声说,“别愁眉苦脸的呀相公。” 沈勇一愣。 方一勺笑道,“爹爹才是知府呢,你查案子只是帮忙,要高高兴兴的呀,线索总会想到的,坏人也总会抓到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沈勇半晌才回过神来,良久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道,“也是哦……我想得太多了。” “我们去抓鱼,一会儿我土方烤鱼给你没吃。”方一勺拉着沈勇笑呵呵地说。 “土方烤鱼?”沈勇听着名字挺好笑,“土法子烤鱼么?” “嗯。”方一勺拍了拍腰间的兜子,“里头有用来烤野味的粉子,是爹爹自己陪的土方子,不管是烤鱼烤肉……撒上一些,都是美味无比的。” “是么?”沈勇期待了起来,想了想,又凑到方一勺耳边小声嘀咕,“不过啊,你看这刘公子细胳膊细腿的,别到时候钓不上鱼儿来,自己反倒被鱼儿叼了去。” 方一勺笑着横了沈勇一眼,“相公你坏死了。” 沈勇捋捋袖子,“这可没准,到时候我就将他和那大鱼一块儿捞上来,咱们拿他当鱼饵。” …… 刘袤和小结巴在前头走着,就听后面方一勺被沈勇逗得直乐。 “少爷肯定又在说下流话逗少奶奶了。”小结巴撇着嘴摇了摇头。 刘袤却道,“你家少爷和少奶奶,好生恩爱,羡煞旁人啊。““那是。”小结巴一拍胸脯,“我家少奶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媳妇儿。”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河边了。 “这么小的河塘呀?”方一勺有些吃惊,眼前的荷塘与其说是河塘,不如说只是一大个水坑,“这里头会有鱼么?” “有的。”刘袤回过头来,道,“原本河与河之间就互通,这一代地下有很多暗河,坝一修起来之后,水都通过暗河满到河塘里头来了,鱼也跟着多了起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这时候……就听到隐约,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声儿啊?”方一勺纳闷,边往远处看,就见前方是河塘,右手一侧是大坝,和已经荒废的活坟村,左手一侧,一大片的农田,后头是东巷府。 “哇,跟千军万马过来似的。”沈勇也有些不太确定。 “不是,只是打雷。”刘袤在河塘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挂了些饵食在鱼钩上,抬手一甩竿,就盯着漂在河面上的浮子看了起来。 “打雷了?”方一勺仰脸往天边看,也没看出什么黑云压顶的架势的来,就问,“是要下雨了么?” “哦,不用担心,旱天雷而已,每年这个时候都经常打。”刘袤无所谓地回答,“干打雷也不下雨。” “是么?”方一勺纳闷,“还有这种事情啊。” “嗯。”刘袤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水面上的浮子。 沈勇觉得没什么事儿做,就走到了一旁,找了根粗木桩子掸了掸灰,对方一勺招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这不下雨,怎么会打雷的呢?”方一勺很是好奇。 “嗯……”沈勇突然摸了摸脑袋,道,“打雷……也有打雷不下雨的时候的。”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伸手捏他眉心,“又皱眉头呀?” 沈勇抓住她手,笑着拉倒嘴边亲了一口。 方一勺一惊,左右看了看,见刘袤在河边打瞌睡,小结巴在挖地龙做饵,都没注意,才松了口气,斜着眼睛看沈勇。 沈勇一笑,对刘袤道,“刘兄,你听说过地滚雷没有?” 刘袤听了微微一愣,皱了皱眉,突然回过头来,问,“沈兄怀疑……天火就是地滚雷?” 沈勇耸了耸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这倒是。”刘袤让小结巴给他拿着鱼竿儿,走了回来,坐到了沈勇和方一勺对面,道,“地滚雷……嗯,不瞒沈兄,最早听我娘提起天火劫的时候,我想到的也是地滚雷,但是那日我亲身经历大火之后,可以肯定,那必然不是地滚雷。” 沈勇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方一勺好奇,就问,“什么是地滚雷啊?” “地滚雷是雷的一种。”刘袤道,“夏日午后,雷鸣之时,空旷荒野之上,交错的火龙偶尔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打着滚落到地上,引起大火。” “咦?”方一勺一愣,看沈勇,“那和这次的火灾差不多呀。” “不一样的。”刘袤摇摇头,“首先,打雷产生火龙,大多在开阔的地带,我们的集市在闹市,不太可能的。而且要打雷必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我们在集市里那会儿是晴空万里,也没听到打雷的声音。另外,地滚雷一般只形成一个,个子也很大,不是那种很小的圆球。” 第137页 “也对。”沈勇点了点头,对方一勺道,“毕竟,要打雷才有火球的么。” 两人正说着,就听小结巴突然嚷嚷,“唉,上钩啦,上钩啦!” 刘袤赶紧往回跑,方一勺也跳了起来,捡了几块石头,围了个小炉灶,架上树枝准备点火烤鱼。 沈勇看着她架起小树枝搭了个架子,然后取了些干草,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火。方一勺回头,就见沈勇盯着自己发呆,若有所思。 小结巴已经将鱼鳞刮掉、洗净,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取了两根树枝,插住了鱼,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时不时撒上一些土方的烤鱼粉,不多久,便是奇香扑鼻。 很快,刘袤又钓上来了几条,小结巴忍不住道,“这河里鱼真多啊。” “嗯,自从大坝建了之后就多起来了。”刘袤说着,赞叹起来,“这大坝真是不错,自从建造了之后,雨水不像往年那么泛滥了,下一点儿,不多不少刚刚好,不会再发大水,河里鱼儿也多了,。” “以前发过大水么?”沈勇问。 “哦。一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雨,听我娘说,小涝是常有的,大涝,也有个一两次。对了,据说之前有过一次很大的洪灾,那一下雨就是大半个月啊,死了很多人,房屋都冲毁了。” “这洪灾,是在大火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沈勇问,“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大火?”刘袤想了想,道,“大火应该是在水灾之前吧……不过应该是同一年。” “同一年么?”沈勇吃惊,“肯定?” “对的。”刘袤点点头,“我记得娘说过,当时就是因为洪水才决定修建谁把的,整个村庄在大火和洪水之后就彻底废了,好些人就是那个时候搬了出来的,没什么银子的人家,就请工匠在峦村附近盖了房子,有银子的人家,干脆去东巷府住了。” “哦。”沈勇点头,“这么回事啊……” “鱼好了!”这时候,方一勺对着几人喊。 沈勇等走了过去,接过方一勺做的烤鱼,吃了起来。 “嗯!”小结巴嚼着外脆里嫩的烤鱼直点头,“好吃呀,少奶奶你怎么弄的呀?就生烤一下还那么香呢?” “的确。”刘袤问,“放了什么作料么?” “就放了些香料。”方一勺也咬了几口,道,“这与好吃还因为它肉紧,应该是大河里头的鱼。” “这也能吃出来么?”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道,“大河里头的鱼,游得开,肉比较紧,小河里的鱼,稍稍差一点,肉会面一些,肉紧的鱼烤出来味道更好。” “哦。”沈勇听了,吃着鱼,边想着心事。 “之前,峦村居住了多少村民,有没有人知道啊?”沈勇问刘袤,“或者,现在东巷府有多少人家是原来居住在峦村的?” “这个可不太好查了。”刘袤想了想,“不过衙门里头应该有记载,详细的住家地址,做什么营生,这些官家都是有记录的。” “对!”沈勇赶紧抓着烤鱼又咬了几口,丢了树枝拉着方一勺道,“走,娘子,咱们回去一趟!”说完,拉着方一勺就往家跑。、“唉,少爷?!”小结巴追上了几步,沈勇对他摆手,“你帮着刘兄收拾东西。”说完,已经拉着方一勺跑没影儿了。 “相公,去哪儿啊?”方一勺跟着沈勇跑,有些不解。 “回去查查当年的卷宗,峦村究竟多少人。”沈勇回答。 “你要查什么人呀?”方一勺不解。 “嗯……不太清楚,我突然想到了些线索,要查了才知道。”沈勇也没说得太清楚,拉着方一勺冲进了衙门里头,直奔书房。 此时,沈一博正巧也在书房里头翻卷宗呢,见沈勇冲进来,有些纳闷,“这是干什么呢?” “爹。”沈勇边叫人,边找书房架子上的卷宗,嘴里问,“有没有以前活坟村住户的记载?或者东巷府这三十年的搬迁记载?” 沈一博听后,看了看沈勇,点头,“嗯,在我手上呢。” 沈勇一愣,半晌摸了摸头,“爹爹也在看啊?” 沈一博微微一笑,摇头,“我只是觉得或许和当年的火灾有关系,所以随手翻翻,你有什么线索?” “嗯。”沈勇点头,道,“我胡乱想呢,有几点挺古怪的。” “说来听听。”沈一博事宜他和方一勺来坐下说。 沈勇快手快脚拿来了两个凳子,拉着方一勺挨着坐在了沈一博对过,先将在刘袤家里打听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沈一博皱眉也觉得惊奇,“每三十年一次天火劫?” “对”沈勇道,“这回,让我最怀疑的是,之前一直都是峦村起火,但是如今峦村变成了废村,如果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灾,那着火的也应该是废村才对,爹你说是不是?”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可如今受灾的是原先居住在峦村的居民,我调查了一下,那个集市有八成都是原来峦村人的聚集区,也就是说,火灾是针对居民的…” “可不是。”沈勇点头,“所以我就想,这三十年里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沈一博低头沉吟。 方一勺想了想,问,“相公,是不是因为修建了大坝?” 第138页 “对!”沈勇一拍手,“娘子也这么想?” 方一勺嘿嘿笑了笑,道,“刚刚刘袤不是说么,修建了大坝之后,原来经常下雨的峦村也变成干打雷不下雨了,然后河里头鱼儿也多了。” “干打雷不下雨?”沈一博听到这里倒是一愣,霍地站了起来,到书架上翻找,不多久,找出了几本史书来,道,“史书上的确有过这样的奇事,汉中一带,曾经洪涝,每十年一次,同时会出现天雷球,也就是地滚雷,烧毁整个村庄。而蜀中某个地方,也有过每三十年一次水龙卷,后来就是因为筑造了大坝,水龙卷便再也不曾发生过了。” “这么稀奇的事情呀?”方一勺觉得好玩,“那是为什么呢?” “这些天灾的发生,都是有一定原因的,跟当地的山川走势有很大的关系,而水坝是会造成山川走势改变的最好法子。”沈一博道,“因此往往有些地方一筑了大坝,往日的灾害便没有了,或者往日根本没有的灾害却发生了。” “哦……”方一勺听明白了,问沈勇,“相公,你是不是觉得,原先着火是因为地滚雷,而后来修建了大坝,就没有了么?” “对!”沈勇点头,“娘子刚刚也听到了,天边是惊雷滚滚的,但就是不下雨,也不出来雷……所以我就想,这次的大火,会不会是有人因为地滚雷没来而假造的,毕竟……要纵火方法多得是呀,干嘛非要弄个火球天降,合着那天火劫的传说来放火呢?” “勇儿说得有理。”沈一博也点头,问,“那这次是何人纵火,纵火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你会来查当年峦村的志记,是因为觉得放火的是村里人?” “嗯……我有个简单的想法。”沈勇摸了摸头,道,“每三十年一次大灾,对峦村里头的大部分人来说,虽然是大灾,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灾而是福气!” “福气?!”沈一博一愣,想了想,问,“谁会喜欢大灾大难的?” “也不是没有呀。”方一勺突然说,“刚刚刘大娘不是说,整个峦村都搬出来了么,那泥水工匠有营生了,一定很高兴呀,还有做白事儿生意的香烛铺子,或者是测风水的先生……” 方一勺说着,就见沈勇和沈一博眼睛都亮堂起来了,便凑到了沈勇身边,问,“相公,是不是因为这个呀?” “很有可能。”没等沈勇开口,沈一博便道,“我马上让沈杰去查,当年负责给峦村重建村落的泥水工匠、木工、瓦匠……还有棺材铺子、香烛坊、算命的、风水先生。” 第50章 五宝粽和纸人徐 沈一博一声令下,沈杰就带着人,去调查原来峦村的住户和买卖人了。沈勇跟着他爹在书房里,将所有有关活坟村搬迁、重建的资料都调出来查找。 方一勺见大家都忙着,也不打扰,提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去了。 “少奶奶,你去哪儿呀?”莲儿笑嘻嘻地跑出来,“是不是准备晚上的吃食?” 方一勺点了点头,问,“嗯,晚上想吃什么?” “能吃粽子不?”莲儿咧开嘴笑,她这几天大概换牙呢,虎牙掉了一颗,一笑一个豁口,她又爱美,总伸手挡着,样子很是可爱。 方一勺揪揪她辫子,问,“怎么突然想起吃粽子了?” “刚刚五福他娘送了新鲜的芦苇叶来,大家都说,有粽子吃就好了!”莲儿嘻嘻笑着。 “家里有江米么?”方一勺问。 “有的。”莲儿点头,“之前钟伯送了好些来。” “那好啊,你回去,和石头一块儿把那些江米用酱油浸上,这样等我买了馅儿回来就能做了。”方一勺道。 “好呀。”莲儿欢欢喜喜跑了。 方一勺便独自提着篮子出门。 刚到了门口,石头给沈夫人买了针线进府门,见了方一勺,问,“少奶奶,你去买菜呀?” “嗯。”方一勺揪了石头翘翘的辫子一把,石头往里跑,说,“我给你提篮子吧,等我会儿,我把线给夫人送去。” “不用了。”方一勺算了算今日不用买很多东西,就道,“我买些枣子栗子就回来了,你们忙吧。” “哦。”石头点点头,方一勺就独自走了。 如今,烧毁的集市已经被围起来了,新的集市在不远处的一条街上,做买卖的人比以前少,买菜的人也少,整个集市显得有些清冷。 方一勺进入了市集,前后看看,觉得有些奇怪。 “少奶奶,买菜啊?”一个白发老妪跟方一勺打招呼,“要买什么呀?” 方一勺见她一把年纪了,还在摆摊呢,眼前放着白菜,虽然包粽子用不着白菜,但方一勺还是走过去,说要两棵,回去做个汤喝吧。 老太太帮她将菜放到篮子里,方一勺给银子,问,“老婆婆,怎么人那么少呀?”她记得平时人很多的,而且前几天人也没今天那么少呀。 “唉……”老妇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啊,大家都怕了这天火劫了。” 方一勺一皱眉,心里纳闷,这沈勇他们刚刚弄明白了天火劫是怎么回事,怎么大街上一个老妪都知道天火劫一说了呢?她也没想太多,估计这老太太岁数不小了,说不定也是活坟村的人吧。 “婆婆,他们因为怕天火劫才不来的么?”方一勺问。 第139页 “他们都说这地方不吉利,咱们以前峦村的人也不吉利,不止不来买菜了,如今连我们的人想去别的地方卖菜,都不许了。” “谁说的?”方一勺生起气来,“为什么不准啊?大家都是人,你们的菜又没有毒。” “有人说,天火是诅咒,跟着峦村人呢,我们到哪儿,火就到哪儿,嫁人不要嫁峦村的,娶媳妇儿也不要娶峦村的,连拉屎都最好离开三个茅坑,免得被咒,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那么缺德呀?”方一勺很是气愤,“这么恶毒的话都能想出来?!” 老妪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上元街那头的集市里头。” 这时候,老妪旁边一个菜摊里头,一个小娃娃说话了。 方一勺就见那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跟着他娘卖菜呢,就走过去问,“上元街?” “嗯。”小娃点点头,“我刚刚跟那儿的孩子玩儿呢,他们就让家里大人带走了,说不准他们跟我玩儿,我不吉利。” 方一勺见他家有栗子和花生,就买了些,问,“上元街那里倒是也有个集市,不过那里是买肉和鱼多一些,干嘛造谣陷害这里卖菜的?两边并不抢生意呀。” 那妇人左右看了看,道,“少奶奶,不是卖肉卖鱼的陷害我们,是一个算命的在造谣生事。” “算命的?”方一勺一愣,想了想,问,“哪个算命的啊?” “上元街那个李瞎子。”一旁一个年轻人愤愤地说,“我早上和人去找他理论,没想到他嚷嚷,说我们去给上元街填污秽,想要那儿也着天火……被一群卖肉的屠夫打回来了,我胳膊现在还伤着呢。说着,给方一勺看胳膊上的青紫。 方一勺看了之后很生气,再放眼望望周围,这集市里头,卖菜的大多是老弱,而且很多人之前都在火灾里受了伤,带伤在卖菜,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方一勺本来便是江湖出身,独自行走了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种被人舍弃的滋味,那瞎子也太缺德了! 她提着篮子道,“你们别急,这天也挺热的,先回去睡个中觉休息一下,我去看看,那瞎子若是真造谣,我给你们报官去,哪儿能那么无法无天呀!” 老妪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厉害,就对方一勺说,“少奶奶,你别听他们说了就上火,这事情我们也准备去报官呢,沈老爷清廉会给我们做主的,您别蹚这浑水,那瞎子嘴巴不好,别污了你名声。” “对的对的!”好些村民都点头。 方一勺想了想,道,“嗯,我知道了,我也要去那里买些肉,我先走了。”说完,提着篮子匆匆走了。 市集里众人面面相觑,那老妪想了想,对那小娃娃道,“小蛋儿,你悄悄跟去瞧一眼,若是少奶奶吃亏,你赶紧上衙门里头叫人去!” “哦!”小蛋儿跳下板凳,就悄悄跟着方一勺跑了。 衙门里头,沈勇看完了一大叠的卷宗,揉了揉脖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发现茶都凉了,就抬头,“咦?娘子呢?” “做饭去了吧。”沈一博看着卷宗道,“你也别老是在我这儿呆着,多去陪陪一勺,男人事业什么的,成亲生子之后再说。” 沈勇一惊,睁大了眼睛瞅着沈一博,“爹……这话是你说的啊?” 沈一博抬头,“本来就是,你当女孩儿家有多少个十七八岁?跟花儿一样年纪你不好好疼爱,难道等她老了你才来疼爱啊?” “咳咳。”沈勇红着脸咳嗽了一声,“爹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是过来人。”沈一博白了他一眼,“你看你娘多年轻你就那么大了?不争气!” 沈勇脸通红,拧着脖子,伸手搔了搔腮帮子,说,“对了爹,我想再跟一勺办一次喜事。““嗯,挑日子去吧。”沈一博连问都没问就回答了一句。 沈勇倒是吃了一惊,看了看他爹,笑眯眯答应了一声,出去找方一勺去了。 到了厨房,就见石头和莲儿两人捣鼓江米呢。 “你两干嘛呢?”沈勇走过去,就见俩丫头将江米都浸在木桶里头,倒了半桶的酱油进去,拿着个勺子正捣呢。 “少奶奶说包粽子吃,要捣江米。”莲儿回答。 “娘子呢?”沈勇前后看了看,没见着方一勺。 “少奶奶买菜去了。”石头说,“就说买个枣子栗子。” “哦。”沈勇点头,“枣子栗子,那估计是包五宝粽子了吧?” “什么五宝粽子呀?”俩丫头好奇。 “这五宝粽子我听娘子提起过。”沈勇道,“把江米浸了酱油后洗净,然后粽子里头放上枣子、栗子、花生、蛋黄和肉这五宝,裹在一起,就是五宝粽子。” “哇。”小结巴炮进来,“想想就好吃呀。” 沈勇瞧见他了,问,“你怎么来了?没跟娘子一块儿买菜去?” 小结巴摇摇头,道,“我在后头帮着夫人扫尘呢。” “对呀。”石头道,“夫人今儿个说,要准备红绸子,还要扫尘。” “那娘子自个儿去买菜的?”沈勇微微皱眉。 “呃……”三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石头突然说,“少奶奶去了很久了。” “啧……” 沈勇听了心慌,转身就跑了。 小结巴也赶紧跟出去,道,“少爷,我也找去。” 第140页 莲儿和石头对视了一眼。 莲儿:“怎么了呀石头?” 石头摇了摇头:“不知道呀,我们也去找找吧?” “找什么?” 这时候,沈杰走了回来,他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查住户,又累又饿,进门看到沈勇匆匆冲出去,就来问两个小丫头了。 …… 方一勺提着篮子,到了上元街的集市里头,这里果然比平时还要热闹些。 她前前后后跑了一圈,买了枣子、肉还有一些鸡蛋,就跟人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一个算命的李瞎子。 一个卖肉的摊主告诉她,往西面走,有一趟长街,街上每家人家屋顶的花纹都不一样,那个雕着菊花儿的,就是李瞎子的铺子。 “铺子没有招牌,只看屋顶花纹么?”方一勺颇为好奇。 “呵呵,对呀。”那卖肉的对方一勺笑,“那里房子特别矮,挂了匾额容易撞头,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就造成那样的,就是屋顶连着屋檐那块儿的花纹特别明显,每一宅还都不一样,所以路熟的,都看那花纹的。” “哦……”方一勺了然点头,这倒是挺有趣的,她看了看天色还早,想了想,江米估计还得浸上一会儿,就挎着篮子,往那肉摊主人说的地方走过去了。 …… 沈勇到了集市,也发现好冷清,问卖菜那老妪,老妪一见沈勇来了,就问方一勺回去了没,沈勇摇头。 老妪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勇转身就往上元街这头赶来了。 …… 方一勺刚到那条街的路口,就看到好些人围在一个挂摊前头,不知道在买什么。 方一勺觉得纳闷,走过去看,心里也有些打鼓,刚刚沈一博让调查的名录里头,也包括算命的,这瞎子会将这事情和天火放在一块儿,指不定有什么文章呢。 到了切近一看,就见好些人都在争着买纸符。 方一勺问一个拿着纸符的老太太,“老婆婆,这是什么符啊?” “辟邪符啊!”老婆婆回答。 方一勺问,“有什么用么?消灾解难?” “唉,这是防着走水的!挂在宅子里头” “哦?”方一勺想了想,问,“我看看行么?” 那老太太将纸符给了方一勺,方一勺拿起来看了看,见就是一个普通的黄纸符,上头写了个峦字。 方一勺一愣,问,“为何是个峦字?“ “这峦字防走水啊!”老太太认真道,“据说啊,前两天天火烧了的东城集市,就是不相信李大仙儿卖的纸符,才会烧完的!” 方一勺微微皱眉,那老太太就拿着符走了。 方一勺见很多人疯抢,就在一旁等着,挤进去,也买了一个符出来。 本想要再问问那李大仙,不过一想,先别打草惊蛇,回去和沈勇他们商量商量再说,就拿着纸符缓缓往回走。 方一勺边走边拿着符左右看,心说,莫不是那瞎子李,为了证明自个儿的算命本事,多挣钱,才放了火?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也不太可能啊……就为了卖个符么?而且,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啊? 想着,方一勺觉得那纸符似乎有些味道,就拿起来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皱了皱鼻子,有股香烛味道……又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看了一会儿,方一勺将篮子挎在了胳膊上,腾出手来小心翼翼拆纸符,就看到里头有些东西。 咒符里面,有一张黄色的纸钱、还有一些灰,类似于烧焦了的稻草灰……另外,在包成符的纸张上,画着一朵祥云。 方一勺看了一眼后,一愣,她突然觉得,这云似乎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拿着纸,方一勺边想边走,仰脸看了看周围,灵机一动,对了,刚刚她一路找过来,看到过有一家铺子的屋顶,就画着这样的祥云图案。 方一勺便一家家铺子地找过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一间。 那铺子是塞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头的小铺子,门面阴暗,照不到光。 方一勺走近了几步,觉得阴风阵阵的,有些吓人,特别是门里那一排白惨惨的纸人,她意识到,这估计是个卖香烛纸人这些冥货的地方。想了想,刚刚纸符的味道,方一勺就觉得寒丝丝的,还是回去和沈勇商量一下比较好,就转身…… “啊!” 方一勺惊了一跳,她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白惨惨一张脸,离她很近,就贴着她后背站着,方一勺吓得叫了一嗓子。 看到是个活人,方一勺才缓过来。 “要买什么么?”那人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啊?”方一勺不解,往旁边侧开了一些。 那男人指了指纸人铺子,“徐记纸人……想要什么?冥宅还是纸人?花圈儿还是烛火?” “呃……都不用,我就是路过。”方一勺见他阴森森的样子好吓人,赶紧就跑了。 那人站在原地,回过头,看着方一勺跑远,见她手中拿着一张拆开的符,嘴角微微挑了挑,嘴里嘀咕着说,“天机莫打听,多问活不长……” 方一勺脚下匆匆往回走,心里直打鼓,刚刚那男人忒吓人了,走出老远,见那人铁定追不上了,才松了口气。她站定了看看左右,暗道一声糟糕,她慌不择路,这一带也不熟悉,走到哪儿了呢? 第141页 又走了几步,就见前头有个弓着背,提着个篮子的老婆婆缓缓地走来。 方一勺跑过去问,“老婆婆,集市怎么走啊?” 老婆婆伸手指了指前头的巷子,“穿过去,就到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就往巷子里头走过去。没走了几步,发现前方一堵墙,是个死胡同。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心说那老婆婆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乱指路啊。有些无奈地往回走……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呼”一声,随后……后脖颈被重重砸了一下。 方一勺闷哼了一声,一头栽倒。 她摔倒后,背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刚刚那个驼背老太太,只是她此时已经站直了,花白的头发是个假的发套,再看长相,正是刚刚在徐记纸人铺子门口的男人。 他蹲下来,看了看昏过去的方一勺,微微地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抱起,踹开旁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关门。 门关上后,巷子口的地方,小蛋儿探出头来,脸都吓白了,他赶紧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往衙门赶去了。 第51章 炸豆腐和隔世怨 沈勇一路往前找,他也不找别人,就找那算命的瞎子,然而瞎子摊前围了一大堆的人,都是买纸符的,并没有方一勺。 沈勇上去也买了一个,边问众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少妇。 这东巷府里头不少人都认得方一勺,来这里的人,也大多就是买个符就走的,纷纷摇头。 沈勇眉头紧锁,带着小结巴又去找。 “少爷,少奶奶应该买符了吧?”小结巴问,“会不会已经回府了?” 沈勇想了想,道,“你去府衙看看,我沿着街再找!” “好。”小结巴赶紧往回跑。 沈勇皱着眉头,一路往前找,这条街很偏僻,两旁大多都是些铺子,来往的人却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店铺,连块匾额都没有。 沈勇走到一家绣坊前,问里头坐着的一个妇人,有没有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皮肤很白,眼睛大大挎着一蓝子菜的姑娘。 那妇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个挎着菜篮子的姑娘过去,她手上拿着张黄纸,不知道找什么呢。” “黄纸?”沈勇一愣,问那妇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妇人伸手一指前方,沈勇就追出去了。 他边走边琢磨,方一勺拿着什么黄纸……黄纸? 沈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符,的确是黄色的纸做的。他拿着纸符颠来倒去地看了起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一想,就站住了,伸手拆开了那黄纸。 沈勇看到的,当然是和方一勺看到的,一样的东西——祥云的图案。看着这图案沈勇还纳闷呢……心说,方一勺拿着这纸,在这儿找什么呢?“沈勇想了想,跑回去,问那妇人,“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愣了愣,道,“哦……这不是徐记纸人铺子的招牌么?” “徐记纸人?”沈勇略微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哦……往前走,井里头有一家纸人铺子,专门卖些香蜡烛火、纸人冥货的,还卖棺材吧。” “店里有什么人?”沈勇问着,见那妇人似乎眼带怀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衙门用的令牌来,道,“大婶,我是知府衙门的,有个姑娘丢了,我来找的。” “哦……”那妇人赶紧点点头,“是官爷啊!”说着,左右看了看,凑过去低声说,“那徐记纸人铺子里头啊,阴森森的,好像只住着个年轻人,就是掌柜的,叫徐文茂,哎呀,这人怪啊,神神叨叨的,可吓人了!” “就他一个人?”沈勇问。 “嗯。”妇人点头。 沈勇道了谢就往前走,心头打鼓……纸人铺子?做了纸符、算命的瞎子卖、还跟天火劫联系在了一起?怎么回事?方一勺为什么失踪了? 沈勇心里千头万绪,不过现在脑袋里就一个念头……赶紧找到他宝贝娘子,万一方一勺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怎么办啊?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脑后一阵阵刺痛,还有些气闷,耳边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不过听不太真切,似乎是隔着一层东西。 她好容易恢复了些神智,知道自己可能是晕过去了,但是睁开眼睛,眼圈却是一片黑暗。 方一勺一愣,她眨了眨眼,惊出一身的汗来,她瞎掉了么?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伸手一摸,她才发现四壁都是隔板,伸手推了推,果然顶上也有一块木板,她现在的处境是躺在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长箱子里头。 半晌回过神来,方一勺就觉得遍体生寒,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长箱子,那不就是——棺材? “喂!”方一勺用力捶棺材板,但是棺板被钉上了,推不开,她用力踹,可上头似乎被压了什么东西,踹不开,也好闷。 方一勺心里一慌,被活埋了么? 一想到这里,她就眼圈一酸,满心都是沈勇,相公知不知道她在这里?她被埋在哪儿了?会不会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闷死在这里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等她死了、烂了,沈勇也没找到她。 方一勺越想越害怕,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她静下心来,耳朵贴着棺材板听……隐约,她就听到外头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走动,也有念经的声音。 第142页 她没有被埋掉,还在外面! 方一勺稍稍松了口气,就开始缓缓摸索着四壁,安慰自己,只要棺材不动就不会有事。 边想着,她边听外头的动静。 就听有人细细碎碎地念着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一把火,一条命,一把火、一条命……” 方一勺越听越觉得不对经,什么啊?外头那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随后,她又听到了“嘶嘶”的声音,先是惊出了一身鸡皮,蛇么?虽然她不是很怕蛇,而且估计也钻不进来,但是……仔细一听好像不是啊。 正在这时候,方一勺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焦糊的味道。那味道很熟悉,她在那烧毁的集市里头也闻到过,是火的味道! 方一勺再听,外头已经没有人声了,人走了,把她留在了棺材里,并且——着火了! 方一勺开始用力捶棺板,但是捶不动,棺材板钉死了不说,还被东西压住了。 “相公!”方一勺边踹棺材板,边喊,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只想着一句,就是相公了。 …… 沈勇很快便找到了那徐记纸人铺,但是铺子门板落着,似乎没人在。他前后绕了绕,到了院墙边,想了想,一个纵身翻上院墙,往里一看,别的没看见,就看到院子中间的屋子着火了,正往外冒烟呢。 沈勇一惊,也没多想,一个翻身跃下了墙,向屋子跑,但是门口火已经很大。 沈勇看到院子中间有水井,伸手打了一木桶的水兜头盖脸浇在了自己身上,他没从门口进,因为门框已经烧着了。发现窗户似乎好一些,他就搬起院子里的石头砸开窗户,就见里头火已很大……不过最吸引沈勇的,是房间正中间那一口棺材,棺材的棺板上面压着很多大石头。 沈勇从窗户里爬了进去,一眼看到了棺材板旁边的篮子,里头栗子、红枣…… 瞬间,沈勇就觉自己血都凉了,棺材里是他娘子,娘子在棺材里?死人才装棺材呢! 四周浓烟弥漫,沈勇疯了一般推开那些石头,空荡荡的脑袋里突然想到……用石头压着棺材,那就是怕里头的人出来——娘子没死! 同事,就听棺材里头传来呼救的声音,“相公!” “娘子!”沈勇想打开棺板却打不开,此时,棺材里的方一勺已经没力气了,沈勇左右看了看,就见钉棺材的工具还在,拿过了榔头和一把凿子,就开始撬棺板…… 用力撬了几下,棺材板一个豁口,里头方一勺用力猛踹了一脚,沈勇蛮力也上来了,拽着棺材板就往上死命用榔头撬……方一勺在里头差点闷死了,棺材板一撬开,她才缓了缓,但是吸了几口烟,咳嗽了起来。此时火已经烧到房顶了,方一勺狠命踹棺板,沈勇同时一用力,一下子将棺材板掀开了,伸手就去扶方一勺。 “相公!”方一勺被沈勇扶了出来,沈勇见火大,脱下外衣给她抱在了头上,扶着她往外跑。 到了门口,沈勇一把拾起那个菜篮子,让方一勺抱在怀里挡火,随后又尽可能地将她包好。伸手把方一勺抱起来,沈勇往外冲…… 冲出门的时候,沈勇就觉得四周火烧火燎的烫,头发上带了水还嘶嘶直响呢…… 刚刚冲出了房门,就感觉劈头盖脸一桶水下来,抬眼一看,竟然是小结巴。 “少爷!”小结巴嚷嚷。 “快出去!”沈勇抱着方一勺就往外跑,小结巴也是翻墙进来的,两人打开了院子门冲出去,就见沈杰等也到门口了。原来小结巴没回府衙就遇上了被小蛋儿叫来的沈杰,一听了出了事,众人赶紧赶来了。 “没事吧?”沈杰也吓得够呛。 沈勇赶紧将方一勺放下,方一勺一个劲咳嗽,不过没受什么伤,就是脑袋被砸了一下,脖子疼得厉害,“相公。” “没事了,吓死人了。”沈勇伸手捏方一勺的下巴仔细端详,还好一点皮肉都没伤着,惊出他大半条魂魄来。 “啊!” 正这时,却听那小蛋儿喊了一嗓子,众人看他,只见他伸手指着前方,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头,一个正仓皇准备逃走的男人,“是他!” 众人抬头看,方一勺一眼就看到那纸人铺子门口遇上的怪人了,也立刻想了起来,道,“是他!” 那人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沈杰打翻在地。他还会几下拳脚功夫,不过终究不是沈杰的对手,被冲上来的衙役们五花大绑,押回了府衙。 方一勺还不服气,道,“他是暗算我,不然我才不会被他抓住!” 沈勇伸手揉她脖颈。 “哎呀。”方一勺叫了一声,捂着脖子一脸委屈地看沈勇。 “疼啊?”沈勇也是一惊。 “唔。”方一勺点头。 沈勇好不心疼,赶紧凑过去看,就见都砸肿了,方一勺一看沈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相公呀,眉毛烧了一半。” “啊?!”沈勇大惊。 小结巴也凑过来看了看,跺着脚哈哈大笑。 不久,衙役们就浇灭了火,正当中一间宅子烧毁了,其他的都还好。 沈勇要送方一勺回去治病,方一勺说没事儿,两人灰头土脸的,就在宅子里头转悠开了。小结巴眼尖,在那纸人徐的卧房之中,找到了好几个铁蛋子,蛋子上头有一个个的窟窿眼,还有一根细链子,正是那日用来制造天火的东西。 第143页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人! 凶嫌抓到了,不过有一点很让众人不解,这徐文茂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为什么会参与这三十年一次的火灾呢?出于哪种目的才做这种事情? 方一勺还想再转转,沈勇强迫着背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方一勺趴在沈勇背上,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低声说,“相公……我怕死了。” “嗯。”沈勇点头,“我也差点就吓死了。” 方一勺搂住沈勇的脖子,“相公,其实死挺吓人的,娘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怕。““呵呵,人总有一死么。”沈勇笑了笑,“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开心一些。” “嗯。”方一勺点头,“对的,很可怕呀相公,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死后魂魄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人走。” “放心吧,我陪你。”沈勇转脸看方一勺夹在自己肩膀上的脸,“那你就不怕了,不是?” “嗯。”方一勺点点头,“一个人的话,太吓人了。” 沈勇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方一勺回了府衙,找来郎中给她看了看伤情,说是没事,只是肿了,敷一下药就可以了。 沈勇陪着方一勺在床边坐着,方一勺知道他担心案情,就让他去听审,她好睡一会儿,沈勇点头,亲了她一下,才起身走了。 方一勺在被子里躺着,一闭上眼睛还是刚刚在棺材里的感觉,怎么都睡不着。她坐了起来,这时候,就见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莲儿和石头探头进来,“少奶奶。” 方一勺见两个小家伙进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对她们招手。 两个小丫头跑到了床边看方一勺,见她没什么大碍,才一脸担心地问,“受伤了没有?” 方一勺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就问,“对了,江米浸好了没有?““浸好了!”两人回答。 方一勺起床,“我来包粽子吧。”说着,带着两个丫头跑去了厨房,莲儿和石头还有些担心,紧紧跟着。 到了厨房里头,就见灶上除了有浸好的江米还有好多豆腐。 “哪儿来的老豆腐?”方一勺用筷子戳了戳豆腐,问。 “五婶拿来的,说是自家亲戚送的,好些呢。”莲儿回答。 方一勺将豆腐切成块,“索性再做个炸豆腐吧。” 石头给生了炉子,方一勺倒了些油热锅子,自己去洗了江米,教着两个姑娘怎么包五宝粽子。 不一会儿,锅子热了,方一勺将切片的豆腐一块块夹进锅里,在热油里头滚着圈儿。 然后切葱。 莲儿和石头包着粽子,问,“少奶奶,炸豆腐就是将豆腐炸了么?那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蘸酱呢。”方一勺说着,将葱花放到了小碗里头,豆腐撩出晾着,又回来包粽子。 过了片刻,等到锅子凉了些,方一勺又就将大部分油都倒了出来,留着锅底一点儿,将酱油倒进去抄,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再搁上切好的葱花。 “少奶奶,你怎么炒酱油?”石头和莲儿很有些不解。 “这样才好吃么。”方一勺笑呵呵,炒熟的酱油用勺子盛出来放到小碗里头,夹起一块炸得脆脆的豆腐放到酱油里头,用筷子在豆腐上戳个洞,夹着在里头滚了滚,再夹起来将酱油都沥干,递过去给石头“来!” “啊呜。” 石头和莲儿一人吃了一块,咔嚓咔嚓地嚼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嚷嚷开了,“好吃呀!” 随后,俩丫头伸手自己夹豆腐来蘸着吃,边道,“少奶奶,为什么酱油熟了会那么好吃呀?“方一勺笑着摇头,将粽子都包完了,就放入炉子里头煮了。 很快,粽子的香味就出来了。 莲儿和石头吸着哈喇子在一旁等着。 “嗯,好香啊。” 这时候,沈勇溜达了进来,走到方一勺身边搂住她问,“怎么起来了?不让你多睡会儿么?” 方一勺回头看他,问,“吃不吃东西?”边就往他嘴里塞豆腐。 …… “嗯!”沈勇嚼了两口,立刻凑过去吃豆腐了,嘴里连赞,“好吃!” 很快,粽子也好了,方一勺拿出几个来,剥掉芦苇叶子,给几人放在盘子里。 “对了。”方一勺啃着粽子问沈勇,“问出来了么?” “嗯。”沈勇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唉。”沈勇长叹了一口气,嚼着粽子道,“娘子啊,我之前以为这男人是个疯子,没想到不是。” “他这么做有原因的?“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认真道,“应该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疯子!” “咳咳……”方一勺没提防,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沈勇赶紧给她递上水。 喝了口水,将梗在嗓子眼的那口粽子咽下去,方一勺问沈勇,“什么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疯子啊。” 沈勇一笑,“用爹的话讲,这是一段隔世怨呀!” 第52章 糯米骨和成佳偶 “什么叫隔世怨呐?”方一勺听不太明白,就问沈勇。 沈勇啃着粽子摇头,道,“娘子,说出来都怕你不信啊,这徐文茂,他、还有他爹、他爷爷,这几代人啊,都困在这天火劫里头了,没法自拔。” 第144页 方一勺微微皱眉,走到了桌边坐下,问,“这个从何说起啊?““这故事说起来可老长了!之前咱们猜得其实不错,所谓的天火劫,乃就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灾,也就是地滚雷。”沈勇给方一勺细细讲解,“是因为峦村那一带特殊的山川走向而造成的,并不是什么诅咒之类荒唐的东西。”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 “那徐文茂的祖上,乃是走江湖给人看风水的风水师。”沈勇道,“最拿手的,其实是找个风水宝穴什么的,只不过这徐家人似乎都挺死心眼的,对这风水之术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儿恰巧呢,峦村当地,有不少都是老农,对于预测个天象之类的,很有些能耐。当时啊,徐家就住在东巷府里头,离峦村挺近的。” 方一勺觉得挺有意思,就端着粽子盘子傻呵呵听。沈勇戳戳她手里的盘子,示意她接着吃。 “有一回,那徐文茂的祖上,大概是他爷爷的爹那一代吧,预测风水算个凶吉之类的,小有了些名气。他受一个村的民嘱托来给峦村看风水,那时候还不叫峦村呢,具体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沈勇接着道,“徐文茂的祖上粗略看了看山川走势,说这地方不太吉利,恐怕会有大灾。” “他也没有说错呀。”方一勺道,“的确是个大凶之地啊。” “可不是。”沈勇点了点头,“当时村民都让他预测灾祸发生的具体时日,好做防范,徐文茂他祖上是半桶水咣当响,又被捧太高昏了头,因此就随口胡诌了一个日子。” “哎呀。”方一勺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好胡说的呢?““对啊。”沈勇也觉得挺不靠谱,“当年有几个老农就反驳他,说他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不过那些村民们都相信了徐文茂的祖上,开始准备,他们连庄家都不种了,就是等着灾难降临时好逃走。可不成想,日子到了,灾难却没来,庄家绝收了,后来还饥荒。村民没了收入,再加上那些老农煽风点火,众村民就开始怨恨徐文茂他祖上了。” “后来呢?”方一勺有些担心,“徐文茂他祖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他想卷铺盖跑,不过被村民们堵上了,然后让愤怒的村民给活活打死了。”沈勇说着,就见方一勺眉头皱起来了,“哎呀,那些村民怎么就将人打死了呢?” 沈勇耸耸肩,“当时大概也是太气愤了,一时失手吧?徐文茂他祖上还留下了一个儿子。” “啊……就徐文茂的爷爷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点点头,“应该是他爷爷那一辈……而最不幸的是,徐文茂死后没多久,峦村就经历了地滚雷,那地滚雷来势凶猛,村民们又毫无防备,接过遭了灾了。” “那天灾真的来了啊。”方一勺道,“村民们有没有死伤?” “据说当年很有些死伤,村落也都烧毁了。”沈勇道,“而当时那些个老农还宣扬说,不是天灾,而是徐文茂的魂灵来报仇来了。” 方一勺摇头。“这些老农也真是的。” “徐文茂他爷爷长大后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沈勇道,“他跟他爹一样,也成了风水先生,并且对峦村的村民极度憎恨,而且他爹死后,也落下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骂名,让他很不满,所以就千方百计想要将他家的风水之术流传下去。” “风水之术又不是他家的。”方一勺道,“怎么好像说得是他爹想出来的似的。” “所以我说他们一家人都有毛病么。”沈勇有些不理解地摇摇头,“怨恨太深,容易钻牛角尖,再加上命运捉弄。” “对呀。”方一勺点头,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徐文茂他爹就钻研风水之术呗。”沈勇接着道,“只是峦村被烧完了,又重建了,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传的,地滚雷这天灾就变成了人祸,是因为得罪了妖孽,而那个妖孽,就是徐文茂他先祖了。” “哎呀,那他爷爷不是更气愤了?”方一勺皱眉摇头。 “他爷爷对此事愤愤不平,不过据说他爷爷是风水方面的奇才。”沈勇道,“后来还真研究明白了这地滚雷的形成原因,连如何预防都知道了,他给那些村民预测了二十多年后还有火灾,并且说,自己有法子避免,只可惜,村民们都不相信他。” “啧。”方一勺摇头,“后来呢?又着火了么?!” “徐文茂他爷爷见村民们不相信他,就索性不管了,让他么自生自灭……第二次地滚雷就来了。”沈勇笑叹气,“村民死了一多半。” “真可惜。”方一勺皱眉。 “徐文茂他爷爷也算是心术不正的,看着那么多人遭罪,也不说穿,大有些看好戏,为他爹报仇的架势。”沈勇单手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后来村民们觉得当时应该相信徐文茂他爷爷,就将他请去,好生款待,询问他关于天火劫的避免方法。而只有他爷爷知道,地滚雷只要发生过了,至少要三十年后才会再发生,但是他又不想跟村民们说明,就胡诌了一个法子,将村名改成峦村。” “哦……原来峦村就是这么来的呀?”方一勺点点头呢,“接着呢?” “接着啊……”沈勇笑着摇头,“娘子啊,不说你真不信,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的,峦村刚刚重建好不到一个月,有一户人家走水,着火了,又将村子烧了一半了!” 第145页 “呀!”方一勺皱眉摇头,“那些村民该恨死徐文茂他爷爷了吧?” 沈勇点点头,“这回村民直接将他告上了官府,说他妖言惑众……徐文茂他爷爷,被发配到了边关去,没几年就忧愤加上隐疾,病死了。” 方一勺皱眉,“这事情真是没法说。” “对啊。”沈勇点头,“说不定也有些报应在里头吧,他爷爷本来可以救很多人,但却见死不救,弄得最后自己也惨死。” “那徐文茂的爹呢?”方一勺问。 “他爹并不太懂风水之术,只是大概知道这个事情,徐文茂的爷爷并也没有跟他具体说过关于地滚雷的事情。他只知道峦村两场大火,将他两位至亲都害死了,所以对峦村很是怨恨。” “他家人也很古怪啊。”方一勺忍不住说,“仇恨心好重啊。” “这倒是的。”沈勇点头,“整天恨这恨那的。” “接着呢?”方一勺问,“他爹做什么了?” “他爹制造了放火的铁蛋子。”沈勇道,“徐文茂他爹后来开了这一家徐记纸人铺子,为的就是要向峦村的人报仇,他不知道天火是三十年来一次的,就处心积虑想要将峦村烧成灰烬。” “他后来没成功吧?”方一勺问。 “没有,因为等他都准备好了,天火也就来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接下来,峦村的村民就开始外迁,重新过日子,然后峦村也就不存在了了吧?” “对啊。”沈勇失笑,“你说气不气人?徐文茂他爹,一辈子光顾着研怎么放火怎么报仇了,别的什么都不干,导致后来穷困潦倒,就一个纸人铺子,还经营不善……最后他整日饮酒,酗酒而亡了。” 方一勺听得直摇头,“这家人究竟怎么搞的呀?” 沈勇耸耸肩,“徐文茂长大后接手了这纸人铺子,靠着帮瞎子李做纸符挣些家当,他有些像他爷爷,钻研风水之术很有心得,对当年的事情也进行了一些研究,发现了地滚雷的秘密。” “哦。”方一勺又想起了徐文茂那阴森森的样子,一想到差点被他烧死在棺材里头,就觉得遍体生寒。 “徐文茂不止恨峦村的居民,而且人也有野心,有能耐。”沈勇道,“他要靠着这次的天火,一方面给他沈家正名,一方面,再向峦村的村民复仇。““正名?”方一勺不解。 “他想证明,峦村的村民是被天火劫诅咒了的,他徐家先祖没错。”沈勇道,“另外,徐文茂除了研究风水之外,还研究诅咒、鬼神之说,整天沉迷于此,觉得能预测天火,他就有无穷的力量。而大坝的修建,则是毁了他的计划,地滚雷不可能再来了。因此,徐文茂是想借着这次天火一事报复峦村后人,另外再借着天火劫一说,让峦村村民尝尝,被抛弃被怀疑的滋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都是上一辈的纠葛,干嘛找下一代来偿还?徐文茂很恶毒啊。”方一勺摇头叹息,“相公,幸好你刚刚来得快,不然的话,我可能也被烧死了。” 沈勇伸手捏住她鼻子,“你还说呢,发现了线索,就回来叫我么,自己一个人去,吓死我呀?” 方一勺笑眯眯,“那你不是来了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沈勇拉着凳子坐近了些,道,“娘子啊,不瞒你说,这次徐文茂本来打算在整个东相符到处放火的,幸好你把他给找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刘大方说,他已经不是很正常了,形同鬼魅啊。 “嗯。”方一勺认真点头,“我也觉得他似乎精神恍惚。” 两人说着,就靠到一块儿去了,沈勇抓着方一勺的手…… “咳咳。” 正当要挨到一块儿去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两人一惊,转脸看,就见沈一博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呢,再看……石头和莲儿也捂着眼睛,透着手指缝,脸红红看他俩亲热。 方一勺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去给沈一博剥粽子。 沈勇站起来傻笑,“爹,你案子审完啦?那徐文茂怎么判的?” 沈一博接过了方一勺递过来的粽子,道,“他虽然身世可怜,但是纵火行凶杀了那么多人,不可能逃过死罪。”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惋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把自己害死了,仇恨心要不得啊。 “你俩的喜事呢?”沈一博边吃粽子边幽幽地说,“这么久了,也该圆房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啊?给我个准信呗,你娘每天都跟我这儿闹呢。” 沈勇看方一勺,方一勺也看了看沈勇。 沈勇对她挑挑眉,那样子像是说,“你订日子吧。” “我看啊,选日不如撞日,就后天吧。”沈一博嚼着粽子,“扫尘什么的都差不多了,也不用请什么客人,就一桌酒席、布置个喜房,有你娘和几个丫头张罗就够了。后天晚上,咱们吃一顿喜酒,晚上你俩就那什么……” 方一勺脸通红,沈勇点头,看她,“娘子,你说呢?我觉得还行啊。” 方一勺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好。” 沈勇乐了,他娘子可算点头同意了。 这一天,方一勺是受了些惊吓,还好有惊无险,沈勇自然是说了一筐的甜言蜜语,好生安慰。 第146页 晚饭的时候,刘袤也来了。这个案子,如今整个东巷府都已经传遍了,大家都对这一桩长达百年的奇案议论纷纷。原本受嫌弃的峦村人,也洗刷了冤情,没人再说他们是被诅咒的了,好些人还相约,帮着他们再将东城的集市重建起来。 刘袤见了莫冬冬,冬冬这两天正收拾东西呢,准备喝了方一勺和沈勇的喜酒后,就出发去趟京城。 沈一博听说了,就对沈勇道,“你也别老在家里待着了,出去见见世面,索性带着一勺,跟刘袤冬冬一起去趟京城玩玩吧,这段时间也辛苦,别整天案子不案子的。 沈勇一听当然乐意,问了方一勺,方一勺自然也是满口答应,可以去京城呢。 次日,全府上下准备喜事,方一勺为了那顿喜酒,可是拿出看家功夫来了,买了好些菜。沈一博还特意在沈家祠堂里头做了一个神龛,里头供奉上方一勺爹娘的灵位,让沈勇给二老磕了头,在灵位前发个誓言,一生一世好好照顾方一勺。 就为这事儿,方一勺一下午眼圈都红红的,沈勇还逗她,闹得她是又哭又笑。 当天众人草草准备,都等着明日的喜宴。 粽子早就被府衙里头那一群饿狼瓜分干净了,方一勺见还有些芦苇叶子,就说给大家做个糯米骨。 她先将糯米放在水里泡上两个时辰,然后捞出,和用花雕腌制过的排骨放在一起,用芦苇叶子裹住,上锅蒸了。 随后,她又做了一大份消暑的绿豆汤和松脆的鸡蛋饼,众人分着吃了,简单却是丰盛的一顿饭。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早,方一勺和沈勇被热闹的炮竹声惊醒。 两人起床一看,只见整个衙门院子里头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囍字贴得到处都是。 沈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见两人在门口站着呢,赶紧到,“来来,都出来,试喜服去,这房间我们要改新房了! 方一勺和沈勇被撵出了卧房,在门口拿着水盆子洗漱,看着众人进进出出忙着,铺鸳鸯被呀、点大红的喜烛。 刘袤还送了一对喜联来,上头写着——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沈勇张罗人将喜联挂在新房两侧,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拿个帕子抹着脸,耳朵红彤彤。 第53章 大婚宴和前路险 大红的喜堂、大红的锦被、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囍字。 沈府里头张灯结彩,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沈勇和方一勺试了衣裳之后觉得合身,就又脱了下来,准备晚上拜堂的时候穿。 随后,方一勺跑去厨房了,她要亲手给自己做一顿最好的喜宴。 沈勇想跟,但是方一勺不让,他只好在府里转,却发现没一个地方要他帮忙的。 先去了前厅,沈一博正带人整理书库呢,正好趁此时机来个大扫除,见沈勇碍手碍脚的,就将他撵到了后院去。 沈勇到了后院,沈夫人正带着人布置新房呢,也不知道想出的什么花样,折腾得满地都是花和红纸。沈勇进去,不小心踩了两脚,又让沈夫人撵了出来。 沈勇无奈,想了想,还是转身去厨房了,方一勺要是撵他,他就耍无赖好了! 到了厨房门口,沈勇就闻到一股香气扑鼻,很多美味掺杂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好生特别,沈勇就觉得自己莫名又饿了。 “娘子。”沈勇走了进去,看到了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忍不住问,“娘子……这是什么?” 方一勺回头看他,道,“喜宴啊,相公,你先不准看!” “喜宴啊?”沈勇当做没听到,跑进来看满桌子花里胡哨上百个菜,问,“什么喜宴那么多菜啊?” “这个叫大喜宴。”方一勺见他不走,料定他没地方去,就不说他了,继续往油锅里下着排骨,边道,“是天下最好的喜宴。” “是么?”沈勇凑过去要试吃,方一勺赶紧跑过来拍他手,“不准吃!” “娘子,炸糊了!”沈勇指着方一勺身后的油锅。 “啊!”方一勺着急,赶紧又回去将排骨撩起来,沈勇眼疾手快,伸手夹了一筷子来尝,方一勺回头见他吃上了,要来追他,沈勇边躲边吃别的菜,连赞,“娘子啊,好吃!天下一绝!” “你讨厌!”方一勺追沈勇没追上,沈勇这段时间苦练武功,身手是突飞猛进,方一勺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他,反正沈勇被她打的时候也只会躲和叫疼,和以前一模一样…… 最后每个菜都让沈勇尝了一遍,方一勺也累坏了,叉着腰喘气决定不追他了,回去将凉了的油都倒出来,边瞪一旁笑嘻嘻的沈勇。 沈勇凑到方一勺身边,就见她用面团捏出了两个小老虎,就问,“你呀?“方一勺踹了他一脚,“明明是你!” 沈勇嘿嘿坏笑,“不是啊,怎么看都是你么,刚刚你追我打的时候就这表情。” “你敢说我是母老虎?!”方一勺伸手去掐沈勇的耳朵,手捏了耳朵一会儿,就被沈勇抓住了手,捏在手心狠狠揉。 方一勺往回撤手,问,“你那儿学的这招啊?” 沈勇自然不会告诉他是老道士教他的,笑嘻嘻道,“我天分高么,这叫武学奇才。” “呸!”方一勺掐他,“吹什么呢!” 沈勇一挑眉,“不信啊,娘子,你已经不是我对手啦!” 第147页 “吹牛!”方一勺来气了,继续踹他。 沈勇笑嘻嘻躲开,蹭到她身边,“娘子,别踢下头,一会儿还用呢!” 方一勺一张脸通红,狠狠捶他,“要死了你!” 沈勇继续坏笑,问,“那些菜叫什么名儿?” 方一勺继续捏小老虎:“不告诉你!“ 沈勇就去缠她,最后方一勺受不住了,就道,“行了,报给你听吧…… 情深双高飞 金球辉照影 凤凰展玉堂 心心皆相印 琼瑜瑶池舞 银燕抱囍来 永结是同心 喜鹊报福音 良辰又美景 百年永好合 喜堂红袍添喜庆 鸳鸯翡翠玉腰带 龙凤振翅冲云霄 琼楼玉宇池中鲍 碧波游龙情四海 十全十美如意盅 星光金砂满堂彩 锦绣百花如意丸 佳偶永结是同心 百年姻缘庆好合 方一勺这一窜菜名儿报完之后,沈勇都傻眼了,张着嘴半晌才问,“娘子啊这什么菜啊,还是情诗啊?” 方一勺脸更红,“什么情诗啊,没正经,那个就是菜!” 沈勇摇头连连,“这里头哪儿有跟菜有关系的词儿啊?简直闻所未闻!” 方一勺得意,给他沈勇解释,“其实吧,这个是喜宴的吉祥菜名,真正的名字是:一品烩鲍片 酱皇龙凤球 葱蓉蒸扇贝 糖醋小排骨 鲍参烩鱼翅 鱼唇炖三鲜 生炒糯米饭 珊瑚扒双蔬 季节鲜水果 莲子红豆沙 唐风大拼盘 蒜蓉蒸龙虾 鱼翅佛跳牆 花鲢扣北菰 清蒸七星斑 鲍鱼炖乌鸡 烧汁羊小排 杏鲍菰芦笋 菊花枣泥酥 皇家子御饭 方一勺笑呵呵一道道菜地说过去,沈勇听得啧啧称奇,笑道,“娘子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菜?而且这种菜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吃到的吧?” 方一勺听后愣了愣,小声说,“这是从爹爹留下来的菜谱上学到的。” “哦?”沈勇好奇,“你爹爹生前是什么厨子啊?怎么有这种菜谱?” 方一勺想了想,“我听娘说爹爹不是普通的酒鬼,可是我看他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啊,就是给人烧烧酒席挣些。 “哦……”沈勇点了点头,见方一勺神情有些暗淡,赶紧扇自己巴掌,“娘子,你说我怎么那么笨呢,这种喜庆日子还提你伤心的事情,你要不然亲自削我来?” 果然,方一勺噗嗤一声乐了,摇摇头,“你怎么油嘴滑舌的?” “那是!”沈勇嚼着一块鱼片,“这鱼肉又软又鲜,可不就是油嘴滑舌么!” 方一勺拿沈勇没办法了,只好转身回去继续做饭。 沈勇欢欢喜喜在一旁陪着,时不时说两句笑话逗她。 等喜宴差不多准备好时,沈夫人跑来了,伸手就去掐沈勇的耳朵,“哎呀,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成亲前要分开的!” 沈勇失笑,“娘,我们早就成亲了!” “不管!”沈夫人拽着沈勇往外走,到了院门外,往里头瞄了一眼,见方一勺没看到,沈夫人悄悄塞给沈勇一卷东西,“趁着这会儿好好看看啊,别到了晚上连洞房都不会!” 沈勇有些纳闷,接过来一看,羞得脸红脖子粗,“娘啊,你怎么给你儿子看这东西?” 沈夫人一挑眉,“怎么了?哎呦,还害臊啊!” 沈勇嘀咕一句,“这种事情我还用人教么。” “你做过么?”沈夫人瞪他,“别到时候给吓得不知道怎么做,那你媳妇儿可得嫌弃你了!” 沈勇臊坏了,道,“娘啊,你怎么……” “怎么了?沈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打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光屁股我早就见过了,还害羞,“说完,扭搭扭搭地就走了。 沈勇见沈夫人走了,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卷图画,忍不住笑了笑,左右看看,见没人发现,就悄悄藏在了袖子里,溜回房间去了。 当晚的喜宴是这样安排得。 一家人先吃酒席,吃个痛快,饭后一个时辰,方一勺陪沈夫人,沈勇跟着沈勇听家训。 天黑后换上喜服,方一勺盖上盖头,由莲儿和石头牵着进喜堂和沈勇拜天地,之后直接入洞房。第二天早上两人到书房来,给二老敬媳妇茶,在家庆祝三天后,沈勇带着方一勺和小结巴,由沈杰和刘大方陪着,跟莫冬冬和刘袤一起进京去。 商量完毕,众人按计划行事。 这一顿喜宴可不得了,沈府就这么点儿人,坐下一通海吃,各个都撑得站不起来了,连连赞叹此生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菜。 方一勺坐在沈勇身边,沈勇边吃边一个劲给她夹菜,嘴里说,“娘子,多吃点,一会儿晚上累!” 方一勺红着脸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沈勇一脚。 吃完了饭后,方一勺和沈勇恋恋不舍分开,沈勇去沈一博书房里头,沈一博认真地给他说了一遍沈家的家训,沈勇以前没少听这个,耳朵都起茧了,不过还得接着听。 好不容易听完了,沈勇就想回去接着看那本沈夫人给他的宝典去,刚刚看得他热血沸腾的。 第148页 “勇儿。”沈一博却是突然叫了他一声,让他来自己眼前坐下,道,“有个事情,爹要跟你说一下。” “哦。”沈勇依然是心不在焉。 “你要好好听,是关于一勺的。”沈一博突然道。 沈勇一愣,抬眼看沈一博的神色,见他脸色严峻。“爹,娘子怎么了?” 沈一博从怀中掏了一封信出来,问,“知道我为什么让沈杰和大方陪着你们一起进京么?” 沈勇想了想,“他俩也去京城逛逛?”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沈勇摸摸脸,“嗯……因为沈杰江湖经验多,刘大哥精明强干吧?” 沈一博点了点头,“这是一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嗯?”沈勇不解,“什么原因。” 沈一博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沈勇,“你看看吧。” 沈勇接过信,打开认真看了起来,信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沈勇脸上原本随意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沈一博观察着沈勇神色的变化,并不说话。 沈勇看完了信后,摸着下巴,良久才说出一句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看了这封信,你跟一勺成亲,后悔么?”沈一博突然问。 沈勇失笑,看沈一博,“爹,这事儿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些啊,成亲前给我看么。” “成亲之前给你看了,你就不要一勺了么?”沈一博反问? 沈勇摇摇头,“不会,我若是没见过娘子我铁定不敢要,只是我见过娘子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一博点了点头,“好,有胆色。” 沈勇将信放到了蜡烛上,烧了。 沈一博有些吃惊,问,“不给一勺看么?” “娘之前教过我,以后有坎儿有坑,就背着娘子过去。”沈勇坚定摇头,“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让娘子知道的。”说完,站起来。 “去哪儿?”沈一博问他。 沈勇嘿嘿笑了笑,拍拍藏在胸口的那册画卷,“看好东西。”说完,溜达出门了。 到了门口,就迫不及待拿着册子出来了,刚想看,跟迎面过来的莲儿撞了一下……沈勇手里的画册掉了下来,一阵风过,莲儿看了个正着,“呀!”一声,绷着就嚷嚷,“少爷好下流呀!要死了了要死了!”说完,扔了手里的茶杯,兔子一般跑了,沈勇堪堪接住她扔下的茶杯,回头,就见沈一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摇头。 另一边,方一勺挽着吃撑了的沈夫人,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一会儿啊,把那套新的朱钗和金饰戴上,勇儿前两天特地去买的,放你床头了。”沈夫人嘱咐。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脸上喜滋滋。 “一勺啊。”沈夫人拍拍方一勺的手,道,“你们这次去京城,勇儿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别怀疑他,他必然是为你好的。”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一笑,“嗯。” 沈夫人有些意外,看方一勺,“你不问什么事么?“方一勺想了想,摇摇头,“不想。” 沈夫人突然笑了,伸手摸摸她脸蛋,“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媳妇,聪明!” 方一勺笑,陪着沈夫人接着散步。 一转眼,一个时辰就到了,沈勇看那卷册子看得焦躁,跟个猴儿似的在屋里转圈,不时问小结巴,“什么时候了?还没拜堂呢?” 好容易到了时辰,沈勇抬腿就冲了出去,到了喜堂里候着。此时,天已全黑,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挑了起来。 沈勇站在喜堂里往外看,就见园中月光洒地,灯火闪烁……方一勺一身红色喜服,头上一个红色的盖头,莲儿和石头搀扶着她,缓缓地走过来。 沈勇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再成一次亲真是对了,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有了方一勺是他娘子的感觉。 方一勺踏进门槛,手中的红绸子,就被交到了沈勇的手上,沈勇单手轻轻拉着红绸,另一只手扶着方一勺的胳膊,带着她,缓缓到了沈一博和沈夫人的眼前。 亲自将蒲团放好,扶着方一勺跪下,沈勇也跪在了她的身旁。 小结巴在一旁嚷嚷,“一拜天地……” 沈勇和方一勺刚开始还心潮澎湃情愫涌动,但一听到小结巴尖着嗓子那一声嚷嚷,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沈一博咳嗽了一声,道,“唉,不可玩笑!” 两人赶紧收敛了笑容,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又夫妻对拜之后,便一同被送进了洞房里头。 小结巴本来嚷嚷着闹洞房,被沈杰提了出来,院子里的人都清空了,就怕小两口不好意思。 大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方一勺和沈勇了。 扶着方一勺到床边坐下,沈勇在喜服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搔搔头,“那个……娘子,我掀盖头了啊!” 方一勺点头,双手捏着衣襟,甜丝丝的感觉。 第54章 小笼包和赴京行 沈勇伸手去揭方一勺的盖头,心里头紧张得厉害,至于为什么紧张他也不知道,方一勺也不是头一次见面,都同床共枕半年多了。 不过紧张归紧张,沈勇倒是觉得这揭盖头挺有意思的,最好是日后能每天都那么来一次,一下子揭开盖头,看看娘子今天是什么装扮,那多有趣。 沈勇想着就轻笑了一声,方一勺蒙着盖头就更紧张了,沈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149页 沈勇看到床边还有一根如意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揭盖头的,不过他也没用,这硬邦邦的玩意伤着方一勺呢?还是用手…… 按理来说,这挑盖头还有不少规矩呢,但是沈勇他娘没教他。婚前他去问,沈夫人还骂他,“你要知道那些个规矩干嘛?反正成亲就一次,你记得,重点是金孙!我要金孙!” 沈勇搓了搓手,一想到金孙什么的,就血脉喷张的。觉得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沈勇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伸手,揭开了方一勺头上的红盖头。 一勺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喜服,脸上有些羞赧之色,头发盘着,上头戴着沈勇新给她买的一枚金钗,还有一簇淡朱色的珠花,大眼睛,羽睫微颤,平时淡施粉黛,如今一双的嫣红的唇,晃得沈勇有些头晕。脸上虽然含羞,嘴角却是带着喜色,微微笑着,浑然天成,看着哪里都顺眼,都让沈勇心动不已。 沈勇越看越欢喜,就傻坐在床沿端详起来。 一勺见他傻呵呵的,就瞄了桌上的交杯酒一眼。 “哦!”沈勇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赶紧跑过去拿交杯酒,递过一杯给一勺,自己也拿了一杯,两人先都伸出右胳膊,缠了半天没缠上,又都换右胳膊……后来才换成一左一右,两条胳膊终于缠上了,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娘子啊。”沈勇笑着看方一勺,“喝了交杯,可就是真夫妻了啊。” 方一勺看了看别处,小声嘀咕了一句,“从来也不是假的。” “嘿。”沈勇点头,“那是,娘子有眼光。” 方一勺斜眼看他一脸的得意。 沈勇赶紧笑,“我有运气!” 两人好不容易才将黏在一起目光都收了回来,虔诚地喝了这交杯,心中暗许了日后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沈勇一杯酒喝得滴酒不剩,沈勇接过了方一勺手里的空杯,走到桌边放下,回过头,就见方一勺坐在锦被之上,含笑看他。 良久。 方一勺瞧了瞧瞧了瞧,问,“成礼了么?” “嗯。”沈勇点点头,“成礼了,咳咳……娘子,接下来……” 方一勺点头,脸更红了几分。 沈勇欣喜,跑过去,伸手先放下床帘,心里头也开始打鼓。 借着床帘外头透进来的微弱烛光,沈勇就见方一勺含情脉脉看着自己。所谓等下观美人,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芙蓉花放含春意,枫树叶飘炫秋光。沈勇抓耳挠腮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头却是急切,想了想,心说,怕什么,反正自个儿是流氓,今儿个如愿以偿了,春宵苦短,不可懈怠! 想罢,沈勇用无赖劲壮了壮胆,说,“娘子,我来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沈勇这是洞房呢,还是耍流氓呢? 幸好沈一博有先见之明,估计两人都是头一回,铁定不好意思,因此今晚给他们准备的交杯酒特别烈,后劲十足。 沈勇借着酒劲,便将平日里头隐忍的那一份真情都诉了出来,方一勺虽然羞涩,但听到沈勇在耳边细声软语倾诉衷肠,也是心动情乱,觉得自己将终身托付给他,也算不枉此生。 当晚,好一番耳鬓厮磨,沈勇自然是好好如意了一把,他也是血气方刚,足足折腾了大半宿,方才餍足。起身打来热水,细心照顾,待一切妥当,方一勺早就睡熟。 沈勇抓着她的手入睡,心满意足,梦中他娘子可是给他生了一堆胖娃娃。 次日清晨,沈勇可比方一勺起得早了,见她困倦,就喊来小结巴,把昨儿个方一勺做的蟹黄小笼包和豆浆都热一热拿来。 东西放到了桌边,沈勇见方一勺已经醒了,睁大了一双眼睛,靠在软软被褥里头瞧着他。 沈勇走过去,坐在床边,“娘子。“ 方一勺用被子蒙头,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失笑,伸手扯被子,“别闷着了,累不累?” 听了那声累不累,方一勺更气,累不累你不知道呀? “要给爹娘请安去。”沈勇笑嘻嘻逗她,“走得动不?我背你去?” 方一勺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瞪了沈勇一眼。 沈勇笑呵呵去拿那套沈夫人给媳妇儿做的新衣裳来,扶她起来换上。 方一勺起来吃早饭,豆浆滑软香浓,特别的可口,蟹黄包里蟹黄饱满个儿大、和着蛋黄和蟹肉,裹在那薄薄的水晶皮子里头,一咬还有满嘴的汤汁,美味至极。 沈勇含笑看着方一勺吃,自己刚刚吃了早饭,可不知道为啥,又饿了。 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起来了,边吃早饭边等着沈勇他们来。 二老还念叨呢。 “唉,你说,昨儿个成了没有啊?”沈一博问。 “成了吧。”沈夫人嘀咕,“若是再不成,你儿子干脆去买块儿豆腐撞死得了。” 沈一博觉着也是,就问,“一会儿要不要问问?” 沈夫人摆摆手,“不用问啊,一眼就能瞧出来!” “是么?”沈一博纳闷,“怎么瞧?” “啧……”沈夫人瞪他一眼,“一个得意一个羞的,不都这样子么。” 沈勇觉得似乎有理。 沈夫人笑着让他别管了,一会儿看她的眼色就行。 果然不多会儿,就见沈勇拉着方一勺的手缓缓走过来了,来给二老请安。 沈一博赶紧看沈夫人,就见她眉开眼笑的,搬了张凳子让方一勺坐下。 第150页 一勺坐了,见沈夫人看自己,毕竟都是女人,心照不宣,一勺笑眯眯不说话,沈夫人乐得嘴都何不拢了,盘算着,再等一年可能就有金孙抱了! 沈一博也甚是满意,让沈勇这几天先啥都别做了,陪着媳妇儿到处逛逛,准备准备过几天去京城。 随后的几天,沈勇就跟食髓知味了似的,整天痴缠着一勺,跟进跟出的,一勺走到哪儿都发现身后粘着他,甩都甩不掉。不过幸好,沈勇也算是温柔情人,各方面都还挺节制。 一勺也柔顺,小夫妻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一转眼过了三天,众人要准备启程去京城了。 一大早,沈勇拉来了马车,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铺了厚厚的毯子。 方一勺出来看到了,就道,“相公,我骑马就成。” “那怎么行?”沈勇赶紧摇头,“你得坐马车,三个月内不准骑马知道不?恶心了、或者累了或者想吃酸的了或者哪儿不舒服了都告诉我知道不?” “行啦。”方一勺有些无奈,也知道沈勇的意思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三个月那么久啊?” “我们在京城最多待上一个月,两个月内就能回来了,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么……嘿嘿。”沈勇说着,就自顾自傻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方一勺踹了沈勇一脚。 沈勇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一勺脸通红,白了他一眼,“死相。” 沈勇嘿嘿笑。 马车准备妥当了,沈勇就找小结巴,可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最后他问在马车边坐着的莫冬冬,“小结巴哪儿去了?” “他说去买些酒路上喝。”冬冬回答。 “多大了就酒瘾那么重啊?”沈勇有些不满。 “哦,昨儿个我告诉他的。”刘袤也来了,道“贾大厨酿的桂花酒特别好,我昨儿个告诉他后,他就念叨说带一点上路,万一晚上要露宿,冷了可以喝些酒暖暖。” “贾大厨?”沈勇愣了愣,问,“就那个贾大华啊?” 刘袤点头,问,“沈兄认得?” 沈勇笑了笑,“也算认得吧,不熟。”说完,对方一勺挑挑眉——就那半吊子大厨。 “那酒楼不是已经关门了么?”方一勺问,“那大厨现在在哪儿呢?” “他在街尾有个铺面,在那里买酒。”这时候,沈杰和刘大方也来了,搭话的是刘大方,“不过混得不是太好。” “哦?”沈勇有些疑惑,问,“他不是有名的厨子么?怎么不随便找家酒楼,怎么的也比自个儿卖酒强些啊。” “少爷,你还真是得罪人都不知道啊。”沈杰拍拍他肩膀,“你想啊,你带着少奶奶去酒楼做过饭之后,贾大华那个东巷府第一厨的名号就没了,好些人还说他坑蒙拐骗呢。再说了,掌柜的死了是大忌,他一个厨子,哪儿还有人肯请他啊,再说他不还得罪了你么?” 沈勇有些不解,“他哪儿得罪我了?” 刘袤点头,笑道,“沈兄果然大度,竟然不记得这事儿。” 方一勺提醒说,“相公,他还磕头给你认过错呢,如今你出息了,好些人都笑话他当年有眼无珠呢吧?墙倒众人推么。” “唉!”刘大方点头,“还是少奶奶知道人情世故!” 众人将马车拉倒了外面停下,就看到小结巴远远跑回来了,手上拿着个酒坛子。 “来了,咱们启程吧!”沈勇说了一声,众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沈一博和沈夫人正好追出来,给方一勺塞了一大袋子银子和一些吃食,还有一条狐皮的大氅。 “一勺,儿啊,你出门在外小心啊!”沈夫人嘱咐,“这大氅是我年轻那会儿,我爹上山抓的雪狐狸做的,可暖和了,你晚上别忘记盖!” “对对!”沈一博也连连点头,“啥活都别干,叫勇儿干,他敢欺负你或者不听话,你回来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方一勺笑着点头,接了东西跟二老道别。 沈勇坐在马上直皱眉,人家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他家有了儿媳忘了儿。 这时,小结巴也跑到了,将酒坛子递给了沈勇,直喘气,“少爷,那贾大华的铺子关门了,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街坊说他出远门了,我上别家买的,也是桂花酒,咱们将就着喝吧。” 沈勇点头,将酒坛子挂在了马鞍边的挂钩上。 小结巴一下跳上了马车,对方一勺道,“少奶奶,您坐好了,垫个蒲团别忘了啊!” “嗯!”方一勺坐在软绵绵的蒲团上面,对他点头。 “走吧!”沈勇等众人别国了沈一博和沈夫人,启程上路,莲儿和石头在后头挥着手送出老远去,方一勺扒着车窗对她俩招手,“莲儿,石头,好好照顾爹和娘!” 俩丫头眼泪汪汪的,“少奶奶,你要赶紧回来啊!” 方一勺点头,沈勇撇嘴,“干嘛呀,不就去趟京城玩玩么,还能怎么的?” 刘袤也笑,沈杰骑着马走在前面,唯独刘大方,他注意到沈勇嘴上说得轻松,但是眼底,似乎有些愁容……另外,对于沈一博会让自己跟着去,刘大方觉得很意外。还有临行前,沈一博是再三嘱托,让他此行一定要帮着沈勇和方一勺。刘大方就想不通了,这次京城之行,不是让小两口去散心游玩的么?怎么跟前路多劫难似的?还是说……有什么隐情? 第151页 沈勇一直骑着马走在后头,不紧不慢正好挨着方一勺的马车,和扒着车窗边看风景的方一勺聊得高兴。笑归笑,沈勇心里明白,此趟京城之行,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能否和他娘子长相厮守、儿孙满堂……就看这一个月了! 第55章 稀罕菜和京城行 这一路赶往京城路上很顺利,众人晓行夜宿,看看沿路的风光,买些各地的土产,逍遥且自在。 沈勇和方一勺新婚燕尔,日日甜蜜自不必赘述,这一日,众人终于是来到了皇城。 皇城果然不凡,光看那高耸的城门,就与一般不同。 沈勇等进入了城门,就见这儿比东巷府可热闹多了,做买卖的和行人商贾那是络绎不绝,特别是还有很多外族,装束打扮花花绿绿,各有不同。 小结巴和莫冬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儿,坐在马车前睁大了眼睛,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好奇地左右张望。 “在这里落脚吧?”沈杰指了指前方一座客栈,就见客栈三层,上头高高的匾额上写着——八喜客栈。 沈勇下马,去扶方一勺,客栈里头就有伙计迎了出来,“爷!几位?”他挺眼尖,一眼瞅见了刘袤一副书生打扮,就笑问,“嘿嘿,这位公子爷来赶考的吧?看您这相貌气度,那可是状元之才啊!” 刘袤失笑,这店小二嘴还真甜。 要了几间客房之后,众人就在二楼落座准备吃饭,这皇城各地美食都多,方一勺特地点了几个平日吃不到的,像是,怪味兔子头、江南农家菜、蜀味肉丸、紫鸡泡馍、酸汤肥牛、金橘烤薯、糖醋甜菊等……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又都是些稀罕菜,所以吃得很高兴。 伙计来给众人倒水,沈勇问,“店家,怎么这么多人啊,好热闹啊!” 店家笑呵呵道,“哦,几位这是头一回来京城吧?因为最近这几天京城有大喜事啊!” “大喜事?”众人都不解。 “皇上要过大寿么!”伙计回答,“皇城百姓要大庆三天三夜呢,听说皇上的宠妃,珍妃最近身体不太好,因此圣上要借着这次喜事给珍妃祈福。” “珍妃……”刘袤想了想,问,“是二皇子景逸的生母吧”? “可不是么。”伙计点头回答,“二皇子仁厚能干,文武双全,听说啊,皇上还有废长立幼的心思呢。” 众人都皱眉,刘袤道,“自古废长立幼乃是大忌……为何作此决定?” “呵呵,我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这种事情做不得准的。”伙计给众人满了茶后,就笑着走了。 刘袤皱眉,身旁沈杰拍拍他,笑道,“行了,你还没考上状元呢,就开始忧国忧民啦?” 众人都笑起来,刘袤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就看沈杰,“大哥你怎么这样笑话我啊? 刘大方在一旁,自顾自吃菜,道,“别说,我听好些朋友说起过,太子生母也就是皇后早丧,皇上是独宠珍妃,珍妃又是景逸生母,若是经常在耳边吹风,皇上的确有可能动这心思。而且啊,太子景熳据说骄横无礼,不如景逸有才干和人缘,宫中不少大臣也倾向于景逸继位。” “唉,吃饭谈这些个听不懂的干嘛呀。”小结巴道,“管他谁当皇帝呢,咱们老百姓有饭吃就行了!”说着,给方一勺盛了碗汤,“来,少奶奶,喝汤。” 方一勺正在拼命吃沈勇给她夹的菜呢,赶紧点头。 莫冬冬时不时地朝外头望上一眼,似乎是在找人。 “冬冬,没看到你师父?”刘大方问他。 “没。”莫冬冬摇摇头,“他说我们到了京城他自然会找到我们,可是没见人啊!” “没事儿,都是世外高人,会找到我们的。”沈勇道,“咱们先安顿下来,四处逛逛吧,难得来趟京城。”边说,边问方一勺,“娘子啊,累不累?吃完了先睡会儿?” 方一勺点点头,“嗯……晚上逛夜市去吧?听说京城夜市可热闹呢。” “热闹是那热闹,就是贼也多,晚上一起去吧。”沈杰说着,夹起一根鸡腿给莫冬冬,“吃吧,你若是瘦了,师父非跳脚不可!” 众人瞅了一眼胖乎乎的冬冬,都忍不住笑起来。 冬冬啃鸡腿,心说,哼,小瞧我,我小时胖一些怎么了?等我长大了,铁定比沈勇还要玉树临东南西北风呢! 二楼临窗的桌子,视野很好,几乎可以将整条街道收入眼底,沈勇正坐在那儿,偷偷拿眼打量窗外,边给方一勺夹菜。 眼看着就要吃完的时候,沈勇忽然注意到楼下闪过去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沈勇回头,对沈杰一挑眉。 沈杰和刘大方已经知道这次来的目的了。路上,两人都发现了沈勇的心神不宁,他通常白天和一勺有说有笑,到了晚上一勺睡下了,他就一个人坐着发呆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两人的一再逼问之下,沈勇终于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听得刘大方和沈杰也是吃惊不已,万万没想到,方一勺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而沈勇他们这次赶赴京城,可以说也是想要为这一段前缘做个了断吧……唉,谈何容易啊。 吃过了饭,众人都觉得有些累,回房先休息了一下,小结巴和莫冬冬俩没心思的小孩儿,早就呼呼大睡了。 方一勺和沈勇的房里。 第152页 一勺也有些累,靠着枕头睡着了,沈勇见她睡熟了,就悄悄出门。可是等沈勇出了门,方一勺却缓缓睁开眼睛,轻叹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发起呆来,自言自语道,“相公啊相公,你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呀?我都快猜到一大半儿了,还是爽快些说出来吧。” 沈勇出了门,刚到走道里头,就感觉背后让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老道!” 老道点头,对他招招手,示意他……来! 沈勇跟着他,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头,就见苍满云和莫凡堂都在那儿呢。 “师父!”沈勇跟二老打招呼,两人都点头。 沈勇有些纳闷,问老道,“老道,你跟他俩勾搭上了啊?” “去!这是你师爷,少胡说八道!”莫凡堂瞪了他一眼,沈勇一吐舌头,真没想到啊,原来这老道是两位师父的师父啊! “你们来京城的消息,已经有人去告密了!”莫凡堂道,“估计很快就会有行动!” “告密?该不会是……我刚刚看到贾大华了!”沈勇有些不满地说,“就是一瞬而已,没影了,不过他肯定看到我们来了。” “幺蛾子就出在他身上了!”苍满云叹气,“竟然没发现他的身份,若是老早能提防他,也不会有那么多事端了。 沈勇到了桌边坐下,问,“你们的意思是……告密的人实则是贾大华? 老道点了点头,道,“当年他还小,和后来的长相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他的存在。百密一疏啊,原本可以让一勺平平安安过一世的,没想到让这小人告了密去。 “我看你们给我爹的信上说,一勺的爹,原先是宫里的御厨。人称老方的神厨?”沈勇问,“还勾引了皇帝的爱妃,一勺那个传说中的琴姬娘亲,皇帝的挚爱?““唉……说来话长啊。”老道士也坐下了,道,“当年一勺的娘人称云清姑娘,那是京城第一的琴姬,弹得一手好琴,皇上一次偶然出宫遇上了她,因为对她迷恋,就接回宫里养着,日日弹琴给他听。只是这云清姑娘身份卑微,当时形势是按潮涌动,太后又多方阻止,最后只能藏在后宫里头,不能见人,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云清这一来,就后宫粉黛无颜色了。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太子景熳的生母姚皇后那是个善妒的火爆脾气,多番哭闹,扰了云清姑娘,就被皇上重重责罚。后来也不知道谁传出消息来,说皇上要废了皇后,立云清为后,皇后羞愤交加,竟然气死了。” “所以这次贾大华就是向太子告密么?”沈勇问,“不用说,太子肯定很恨一勺。” “当年太子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懂事,对云清是恨之入骨,后来他长大一路都不得志,皇上又宠爱景逸,这一切,他也都归咎到了云清的身上。 “那后来为何云清会和大厨跑了?“沈勇更加不解。 “其实吧,琴姬云清和老方早就认识,两人也早有了感情。”老道道“我和老方是八拜之交,那时候我还在宫中做大内侍卫,实情我比谁都清楚!当时老方总做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来哄云清开心,日久生情也是难免,是皇帝抢了人而已。 “哦……那皇帝老儿怪谁啊?”沈勇皱眉,“是他自己横刀夺爱啊。” “谁叫他是皇帝呢?”老道无奈,“后来老方索性带着云清姑娘跑了,这皇帝带了绿帽子就四处追杀他俩,直到后来发现了他俩合葬的坟墓,才最终罢休了。” “坟墓?“沈勇不解。 “是我们伪造的。”老道士道,“当时皇上恨意太重,所以只好伪造了这一座坟墓,好让他忘记两人。 “也就是说,以他对两人的恨意,若是知道一勺在世,必然不高兴!”沈勇冷笑了一声,“所以说这次来搞不好就要送死了,得罪了皇帝还得罪了太子!” “可事实上,皇上对云清还是不能忘情。”老道说,“之所以他如今那么宠爱珍妃,就是因为珍妃与当年的云清有七八分的神似。” “哦?”沈勇笑问,“那娘子像不像他娘?”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点头,“像,特别是那份小巧玲珑聪明乖巧的感觉很像!” “哦……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了。”沈勇还挺美的。 老道瞪他,“如今形势危急,这废长立幼的说法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沈勇不明白 “很简单啊,太子景熳是嫡子又是长子,自然不能废除。”老道道,“但是如今民风开化,讲究传贤不传嫡,而且这次放出消息来,的确很多人同意该封景逸为太子的。” 沈勇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太子若是不想被废除,就该快些动手抢,要是不能马上登基做皇帝,或者将次子景逸废了,岂不是皇位就飞啦?!““嗯。”众人都点头,“可不是!” 莫凡堂点头,“这景熳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么残暴,那若是他做了皇帝,他如今又直到一勺的存在,咱们岂不是没火头了?” “所以让你吗自己来,起码现在皇帝还是他们的父皇景云皆!”沈勇认真想了想,“我们得帮着景逸才是啊。” “别的你先别管了,好好照顾一勺才是正经!”老道叮嘱。 沈勇点头,一笑,“嘿,你不说我也知道!” “听说你没将这事情告诉一勺?”苍满云拍了拍沈勇的肩膀,“好小子啊,有担当!” 第153页 沈勇一笑,“我怎么可能让娘子操这份心?” 老道却是笑了,“你心是好,不过太看轻你家娘子了,她未必不知道。” 沈勇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来道,“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觉得这事情也两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陪着娘子一起去见丈母娘和岳父。 众人见沈勇已经有了准备,便也不再多说了。 “对了!”苍满云拿出了两幅画像来,给沈勇看,道“这个是景逸,这个是景熳,你记住了,景熳很有可能会很快来找你,他性子好像还挺急。” 沈勇端详了半天,点头,“记住了!”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第56章 翡翠煲和恶毒计 沈勇回到房里,就见方一勺还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轻手轻脚爬上床,搂着她一起睡会儿。方一勺其实一直没睡着,都是装的,直到沈勇到了身边了,感受到沈勇那一份体温,她才缓缓入睡,一觉无梦。 等两人睡足了,神清气爽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沈勇和一勺起床,梳洗换衣服,准备一会儿出门。 一勺问他,“相公,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吧?可我一点儿都不饿。” “我也不饿。”沈勇点头,笑道,“也是,睡醒了就吃,在这样下去该变成猪了,这可要不得。” “不如我们出去逛逛,等到夜里实在饿了再找个酒楼吃宵夜?”一勺问。 沈勇自然是点头,和方一勺一起出门,这次,沈杰和刘大方也都没跟着,就小结巴做了小跟班,帮着两人捧新买的东西。 刘袤准备考试,这一路他也感觉出了怪异,但是没人跟他说,大概因为他要考试所以都不想让他分心。他也不多问,就想着集中精神考试,等到考中了再说,自己若是不中,可对不起那么多人的帮助,也无颜面回去见拿下乡亲。 方一勺和沈勇手拉手出门,这一路逛下来,小结巴手上捧了好些东西。在两人后头跟着,就见两人拉着小手,肩膀挨着肩膀,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小结巴有些酸溜溜地皱皱鼻子。他之前总听人说,这媳妇儿娶进门后,就没有婚前那么疼爱了,可沈勇大有变本加厉的态势,千依百顺不说还体贴入微,方一勺让他哄得时时都在笑。 小结巴莫名就有些心慌,心说……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啊?沈勇怎么忘死了宠少奶奶? 一路逛到掌灯,天也黑了,路上行人渐稀,三人才回客栈。 刚到客栈门口,竟见到有人在打架。 “相公,那是什么人打起来了?”方一勺踮着脚往人群里头张望。就见原来有十来个地痞,正围着两位穿着不凡的公子哥。 那两个公子哥穿着体面,一看就非富即贵,可见是遭地痞勒索了! 沈勇要过去看看,方一勺拉住他,道,“相公,我们要管么?这里是京城啊,一会儿就会有衙役来的吧?” 沈勇心里叹气,娘子铁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也看出了自己的不对,不然的话,以她的性子,才不会坐视不理而建议自己等着衙役们处理。 “娘子。”沈勇对方一勺别有深意地一笑,“无妨!”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最终才心领神会地点头,随沈勇去了。 而沈勇走到了人群外面抬眼一看,果然,被围住的两人虽然做普通打扮,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不到二十,与画像上的一般无二,是穿了便装的太子景熳,和二皇子景逸。” 方一勺见沈勇对自己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不忘记嘱咐他一句,“小心些。” 沈勇点头,见那帮人正在彼此推搡,有些无奈,心说,怎么单独就跑出来了,没有随从么?这二皇子似乎对太子并没有太多的戒心啊。 “唉,干什么呢?”沈勇上前分开了众人,瞪视一眼,“光天化日的,有王法没有?” 方一勺在后头点点头,心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呢。 那些个地痞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外地来的?少管闲事!” 沈勇冷笑一声,“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挡着小爷进客栈了,闪开了,好狗不挡路。” 那些地痞一听沈勇说话的腔调就火了,冲上来,要揍他。 沈勇小露了一手,将地痞打退。 那些地痞哪儿是沈勇的对手啊,挨了揍,吵吵嚷嚷就退散了。 沈勇叹气,就那么几下子,还敢出来做地痞啊?这若是在东巷府,直接揍得你们满地找牙,今日就先这么算了吧。 他也没理会别的,对方一勺招手,“娘子。” 方一勺跑过来,拉着沈勇的手就要进客栈。 就听身后有人道,“唉,这位兄台,留步。” 沈勇回头看了看,见说话的是景熳,他上来,脸上有感激之色,而一旁的景逸则是略带不满。 景逸也有功夫,今日他和景熳原本是出来为父皇寿宴准备礼物的,可没想到半路遇上了不长眼想勒索他们的地痞。 而景熳也有趣,非要拉着他不让他动手打架,还跟那些地痞理论,倒是半途杀出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将那些地痞打跑了。 景逸刚刚看了那些地痞的武功,觉得也不怎么样,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因此也不觉得应该多感谢沈勇。说不定,那年轻人还觉得他俩是孬种,没用的富家公子,连几个地痞都收拾不了呢。 第154页 沈勇见景熳叫住自己,就看了他一眼,问,“何事?” “多谢公子相助。” 沈勇冷冷一笑,道,“我可不是帮你们,只是那帮地痞挡住了我娘子的去路。”说完,拉着方一勺就要进屋。” 景熳有些不痛快,景逸则是觉得沈勇轻看他们了,毕竟都是皇子出生,哪儿受得了这种轻视,景逸就道,“明明是你多管闲事,就这么两个地痞,少爷我三两下就能收拾干净了。” 沈勇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拉着方一勺进屋,问,“娘子,饿不饿?吃些东西?” “嗯。”方一勺点点头。 两人到了客栈里头,坐下,叫小二点菜。 景熳和景逸对视了一眼,颇有些不服气,就也跟了进去,在他们对面的桌子上坐下,与沈勇和方一勺正好斜对面。 沈勇也没管,对伙计道,“伙计,来几个好菜。” “爷要什么?” 沈勇想了想,道,“要一个满堂彩剁椒开屏鱼,米酒豆豉脆排骨、金玉良缘米满仓、鸿运当头酱蹄煲、五彩鸡丁蟹黄爆、醇香腰花蜜汁鸡、杭椒三素炒、酸辣七菜帮。再要个炸藕丸和八喜水饺,一份福星高照饭,一坛桂花酿。” 沈勇那一顿菜名,不止把店小二报傻了,把这在座的二皇子和太子都给听傻了,两人在宫里过惯了锦衣美食的生活,可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菜啊! “爷。”伙计问沈勇,“您说笑的吧?哪儿有这种菜啊?” 沈勇一挑眉,问,“怎么没有呢?” “爷,那是不可能的!”伙计道,“我做店小二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菜,您唬人呢吧?” “谁唬你?”沈勇道,“这可是我娘子都能做出来的菜。” 伙计看方一勺,见她年纪轻轻,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方一勺本不想出头,但见那伙计看轻自己,脾气就上来了,问,“小二,我若是能做出来,你可能不收我的饭钱”? 伙计没法做主,一旁掌柜的走出来了,小到,“这位姑娘,只要你能做出这几道菜,小店不收你的饭钱。” “好。”方一勺点点头,站起来,去后厨了。 沈勇欢欢喜喜跟去给打下手,小结巴坐在桌边摇头叹气,“唉,你们哪,就是没见过世面,我跟你们说,我家少奶奶那是神厨,什么菜她都能做出来,好吃着呢!” 景逸和景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信,这么年轻一个姑娘,会有这种本事?那还真该好好瞧瞧了! 不多久,酒楼里头众人,就闻到一股奇香扑鼻。 “大哥。”景逸问景熳,”什么那么香?” 楼里其他吃饭的客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望着,不多久,就见沈勇端着盘子,身后跟着同样端着吃食的店小二一起出来了,方一勺慢悠悠跟在后面,正用一块帕子轻轻擦手,似乎是刚刚洗完手,正在将卷起来的袖子放下。 “哇!”小结巴美滋滋将碗筷放好,准备开吃!一道道菜放下来,小结巴伸手夹了一筷子就放到嘴里,赞叹,“好吃!” 沈勇也扶着方一勺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这饭菜引的周围的客人都啧啧称奇,伙计端着方一勺多做的那几份出来了,脸上满是笑容,“各位,这俏娘子做的菜真是一绝啊,有没有想尝尝的?” 好些客人都举手,说要尝。伙计就端了过去,而且还卖了个高价,客人们吃得赞不绝口,纷纷夸方一勺好手艺。 景逸和景熳也好奇试了一份,这一吃之后,还真是觉得自己以前在皇宫里头吃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方一勺和沈勇不顾其他,低头吃饭。掌柜的果真没收他们的银子,两人吃完了,就一起回三楼客栈休息。 沈勇和一勺回房不提,且说景逸和景熳。 “这姑娘手艺真是绝了!”景逸忍不住道,“不知道能不能做出父皇心心念念惦记的翡翠煲来。” “那个不太可能了吧?”景熳笑了笑,“父皇说他都十几年没吃着了,会做这个煲的人已经去世了。 景逸也是点点头,“这倒也是啊……不过话说回来,父皇这些年总是闷闷不乐一脸神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有些事情你不懂的,这就叫为情所伤。”景熳笑了笑。 因为景逸比景熳小了好几岁,因此当年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娘更不会跟他说自己得宠是因为像当年一个跟人私奔了的后妃,所以景逸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琢磨着,那个会做珍珠煲,得皇帝深爱的已故之人,究竟是谁?” 两人吃完了饭回宫,各怀心事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熳心事重重走回来,门口等着的贴身太监对他说,“贾大华来了。” 景逸点了点头,绕过回廊,回了书房,不多久,就有人将等候多时的贾大华带了进来。 “草民参见太子!”贾大华赶紧给景逸磕头。 “嗯。”景逸点了点头,道,“你来的正好,你确定那方一勺是云清的女儿?可我见那方一勺姿色虽然出众,却远非到倾国倾城的地步,父皇会迷恋他娘致此么?” 贾大华赶紧点头,“当年我就在宫中做御厨的小工,见过皇上独宠云清姑娘那样子,比如今的珍妃,可是好上数倍,那才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第155页 景熳冷冷一笑,道,“还真是叫人意外。” “太子,咱们还依计行事么?”贾大华问。 景熳想了想,道,“我是提醒景逸了,他也想到翡翠煲上头了,可最后会不会照我们想的做,那就要等等看了,不过他向来孝顺,我觉得他会中计。你辛苦了,帮我去继续盯着那一对小夫妻,事成之后,我会重重有赏!” “是!”贾大华欢欢喜喜就跑了,有没有赏是其次,关键就是能整死沈勇和方一勺最好!这方一勺他爹害他好端端的御厨当不了,要流亡江湖。好不容易在酒楼做了大厨,沈勇还让他人前丢丑,最后搞得没地方去,他们倒是因为几个案子而功成名就,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非要他俩尝尝苦头不可! 第57章 祝寿菜和藏阴谋 再说方一勺和沈勇。 两人吃完了饭回到房里,沈勇就见方一勺忙前忙后似乎没在意刚刚的事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一勺淡淡的,不太开心。 “娘子?”沈勇走过去叫她。 “嗯?”方一勺回头看他 “我让你做菜,你不高兴啊?”沈勇问。 方一勺一笑,摇头,“没有的事!”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的神色,这可是他娘子,每天的枕边人,高兴不高兴,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到了床边坐下,沈勇拍了拍床沿,道,“你过来坐,我将事情告诉你。” 方一勺终于是笑了,走到了床边挨着沈勇坐下,看他,等他往下说。 沈勇叹了口气,道,“刚刚那两人,其实身份不简单,他们中有一个视你为仇敌,有备而来,还要害我们,另外一个,则是被人利用说不定也会被害。” 方一勺点了点头,道,“愿如来如此,相公这几天心不在焉,就是因为要帮我解决这仇敌的事情么?” 沈勇点点头,伸手轻轻理她的前发,道,“你这仇敌可厉害,不是一般人物啊,得罪不起,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方一勺笑了,问,“是我爹娘得罪的?” “嗯。”沈勇心说,娘子果然细心聪明,已经发现了,不过他也不忘补充一句,“放心娘子,我们还有老道士,师父他们的帮忙,咱们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分明就是有福同享然后有难你当,这一路上,你都没有跟我说,就独自在哪儿愁眉苦脸。”方一勺似乎有些怨气,“还害我担惊受怕。”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么。”沈勇伸手拉起她手捏啊捏,“娘子,你不用担心。” “嗯。”方一勺点点头,“我明白,不过相公,你把事情都跟我说一遍吧,我好有个数,然后你怎么安排的,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沈勇认真点头。 随后,两人钻进了被窝里,方一勺听,沈勇说,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方一勺,还有他们这次的计划,唯独没说这次的风险。一来是方一勺足够聪明,风险什么的,她自然心中有数,再一个,沈勇从来不觉得这样做是在冒险,为了方一勺,让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冒险算什么? …… 次日,方一勺起床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沈勇见她脸上满是笑容,忽然就觉得,夫妻之间,还是贵在真诚。自己想得挺好,全部担下来,让娘子可以不用担心地继续过日子,可事实是不可能的,夫妻连心,自己在愁眉的时候,方一勺不可能开怀。 中午的时候,道长来了一趟,跟沈勇说了几句话,说是那人最近可能会有动作。 沈勇点头,和方一勺继续在京城里闲逛,装作毫无防备,守株待兔,等着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机缘自己送上门来。 又过了几天,机缘报复一样都没上门,考试的日子却来了,刘袤赴考场,方一勺和沈勇将他送进去,在门口对他摆手,给他鼓劲。 “娘子,刘袤考完试就得到下午了,咱们先回客栈,今日就别逛了吧,日头太大,我怕你晒。”沈勇拉着方一勺往回走。 方一勺也点头答应。 两人到了酒楼的门口,就见门前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心说——莫非有门? 心中好奇万分,但两人依然要装得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到了客栈,沈勇就见景逸坐在那儿,旁边陪着一个下人。 景逸转眼看见他俩来了,就微微一笑。 他身旁的下人走了过来,对沈勇和方一勺作揖,道,“二位,我家少爷想请两位过去坐坐,一起喝杯茶。”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都走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到了桌边,景逸站起来,请两人坐下,道,“二位有礼,在下甄逸,二位可还记得?” 沈勇一听,明白了,他是用他娘珍妃的珍字谐音的甄做姓,来掩盖掉国姓的景。 沈勇点了点头,调侃一般,“记得啊,那日被几个小地痞勒索的公子爷么。” 景逸有些无奈,道,“不瞒这位兄台,那日若不是兄台多管闲事,我可是真的就揍那群流氓了! 沈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景逸,倒也还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啊。 景逸看了看方一勺,笑问,“这位是少夫人吧?” 方一勺还礼,“不敢。” “你找我们吃茶有什么事?”沈勇直截了当问景逸。 第156页 景逸一笑,“我想和二位做个朋友。” 沈勇微微一笑,“平白无故的,阁下看起来家世显赫,为何要与我们这种平民百姓交朋友?” “兄台此言差矣,萍水相逢皆是缘,交朋友与身份地位本就没有关系。”景逸想了想,接着道,“说老实话,我是因为有求于少夫人,才冒昧提出要求的,二位要是不同意,我就只能厚着脸皮,直接求少夫人办事了。” 沈勇觉得这景逸的确人不错,为人还算坦诚,也没架子,身为一个皇子能做到这样算很难得了,就道,“好说,在下叫沈勇,这是我娘子。” “哦。”景逸点点头,“原来是沈兄和沈夫人,幸会。” 方一勺看了看景逸,问他,“甄公子,你想要我帮忙?” “对的!”景逸道,“少夫人厨艺惊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夫人帮忙。” “什么不情之请”?方一勺纳闷。 “沈夫人,可知道一道菜,叫翡翠煲的?” 方一勺一愣,脑袋里了突然一闪,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来。 那时她还小,他爹已经开始教她做饭,每每她爹出门给人烧酒席或者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她都会煮饭给她病弱的娘吃。有一次,家里就剩下一些白菜豆腐和米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他娘吃,那天又因为天气好,她娘精神也很好,就下床,给方一勺做了份很特别的菜粥。 一勺当时吃了,觉得鲜美无比,问她娘怎么做的,她娘将她拉到身边,很认真地对她说了一遍做法,并且嘱咐她,要时时刻刻,牢牢记住这道菜的做法,说不定,日后能救自己一命,而这道菜的名字,就叫翡翠煲。 方一勺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甄公子说的那种翡翠煲,我知道。” “当真么?”景逸是又惊又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可他转念一想,这翡翠煲的名字很普通,会不会是和别的菜搞混了?就又问了一声,“请问沈夫人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翡翠煲?” 方一勺笑了笑,道,“嗯,这个翡翠煲其实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食材,只是白米粥和青菜加上一些特殊的材料做成,香滑可口,是做娘亲的,经常做来哄家里孩子吃的东西。” 景逸一听,觉得很是靠谱!他虽然没有吃过着翡翠煲,但是据说当年给皇上煮着一锅煲的美人是个民间女子。民间女子不可能会使用多好的食材,而且他父皇也常常念叨,好吃的东西,未必需要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只要用心做,白菜豆腐都是最好吃的东西,估计……应该就是这这样吧。 “既然如此……能否请少奶奶为家父做着一道菜?”景逸问。 方一勺一愣,问,“为令尊么?” “嗯。”景逸点点头,“家父年迈,曾经吃过一道翡翠煲,时时挂念,三日后是家父生辰,他什么都不缺,只是对当年一道翡翠煲是念念不忘,所以我想请少夫人在家父生辰的时候,为他做此菜,让他老人家能高高兴兴地过个寿辰,不知道沈夫人能否帮这个忙?” 方一勺想了想,点头,“行啊,你如此有孝心,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自然是要帮忙的。” “哦……那真是多谢沈夫人。”景逸欣喜,站起来给方一勺行礼道谢。 方一勺只是摆摆手,示意无甚要紧! “那家父寿宴当天,我派人来接二位,二位只要去了我家宅子,然后在厨房里做一道菜就行,为了表示谢意……”说着,景逸看了一旁的下人一眼,那随从立刻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来,递过去,交给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接了,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是几个大大的金元宝,失笑,问,“甄兄,这是泥巴外头糊的金子么?” 景逸一愣,“沈兄真会开玩笑。” 方一勺将盒子退了回去,道,“这太贵重,我们不收。” 景逸笑了笑,道,“只是聊表谢意而已。” “做一顿青菜豆腐罢了,就算做一桌酒席也没多少银子。”沈勇说着,问,“还有什么事没有?“景逸看了看沈勇,摇摇头,“没了,就这件事。” “那我们先回屋去了,过几日再会吧。”沈勇说着,拉着方一勺回房间去了。 进了房里,沈勇和方一勺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沈勇过去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老道士。 “呦,老人家你来了啊。”方一勺过去请,让老头坐下喝茶。 老道士坐下,道,“一勺啊,你三天后,是不是要去给皇帝的寿宴,做一顿饭?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 老道士似乎有些犹豫,半晌猜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是这样,那天你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做什么?”方一勺自然是相信老头的。 老头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若是有人问你出生、姓名,你就回答……” 老头半天才说完,方一勺则是眉头紧锁,道,“这种事情,能假装么?” “能!”那老道士点头,“我之前跟了他很多年,深知皇上的脾气秉性,他多年来对此事耿耿于怀,一定会相信的。” 方一勺最后只得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还是不太喜欢,不过既然道长要我这么说,那我就这么说好了。” 老道士满意点头,对沈勇道,“那天,你就随机应变吧,过了这一关,后头的危机就好应对了。” 第157页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了点头,静待三日后,皇帝寿辰的到来。 “景逸真的去了?” 东宫之中,太子景熳问负责监视方一勺他们的侍卫。 “对,而且双方详谈甚欢,似乎是达成协议了!”侍卫回答。 “好!”景熳点了点头,道,“给我吧秦仲叫来!” “是!”侍卫下去办事。 不多久,大将军秦仲走了进来,太子将大门一关,与秦仲一起在房中商量起了细节,一场诡计,正在悄无声息,酝酿之中。 第58章 用心菜和大劫难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这几日,沈勇一直陪着方一勺游览京城的名胜古迹,玩得很是惬意,而其他人则是忙忙碌碌。沈杰和刘大方走访了沈一博在京城为官时候结交的好友,并且帮着沈一博送了几封书信。 刘袤考试结束了,整日盼着放榜,难免有些紧张,索性跟沈杰他们打听了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一听之后,更加是心烦意乱,他在京城里头转悠,想着解决的法子。 第四天一大早,整个京城就热闹了起来,今日就是皇上大寿,京城要大庆三天三夜。 全城百姓都翘首等着今晚的花灯会和烟火。 沈勇起了个大早,就看到门口有马车来接。拉着方一勺下了楼,那日跟着景逸来的随从,恭恭敬敬请两人上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马车从偏门进入皇宫,到了景逸所住福庆宫的院子里头。 景逸迎接了出来,方一勺和沈勇看着四周富丽堂皇的摆设,以及门口站着的守卫,都有些震愣。 “二位不用拘泥。”景逸将两人接进了屋里落座,宫女来上了茶。 景逸见两人似乎有些拘束,就说,“之前满了二位,实在是抱歉,因为我怕一早说出身份,二位就不肯来了。 “你是……“沈勇其实心中有数,不过只好佯装不知道。 景逸很是谦和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了方一勺,这次做翡翠煲,是给当今皇上吃的。 景逸刚刚说完,沈勇就嚯地一声站起来,道,“二皇子,这菜我们不做了!”说完,拉着方一勺就要走。 “唉……沈兄!”景逸赶紧过来拦阻,道,“为何?” 沈勇失笑,“为何还用问么?二皇子,这是给皇上做饭,万一不好吃,杀了我们的头我们也没法子喊冤,这做菜可说不准啊,酸甜苦辣谁都有个口味,这样的危险我可不敢冒!”说完,还要走。 “慢来慢来!”景逸赶紧拦住了,道,“不会的,放心吧……这样!凡事都包在我身上,必然不会叫你俩出事。” 沈勇看他,似乎有些信不过。 景逸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交给两人,道,“这玉佩是我父皇给的,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有这块玉佩,都可以免去一死,你们暂时保存着,等到你们离开皇宫的时候,再还给我,这样可以了吧?”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二位,你们就助为我尽这份孝心吧!”景逸说的诚恳,沈勇和方一勺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景逸欣喜,赶紧亲自将两人送入御膳房,做那翡翠煲去了。 且说现在御花园里头酒席已经摆下,皇上正和珍妃摆宴款待群臣,又免不了一番客套。 “逸儿怎么还不来?”珍妃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爱子,有些不满,今日他父皇大寿,竟然迟到!实在该打! “回皇上,二皇子说是在给您准备寿礼,稍后就到。”一旁的老太监抢着回答。 “哦?”皇帝吃了一惊,问,“什么寿礼?” “对了。”珍妃也想起来了,“前两天逸儿还说,寿宴这天,要给皇上您一个惊喜。” “哦?”皇帝欢颜,点头,“逸儿很是用心啊,那朕就静待他的礼物了,哈哈哈。” 见皇上笑得开怀,景熳禁不住看了一眼自己送给他的礼物,那八宝琉璃马是他派人从西域高价购得的,他父皇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可景逸的礼物还没出来,他父皇竟然满心的期待,不用说,他这个二弟受宠,就算随便拿几块石头来充数,也比他送的宝贝要更入得皇上的眼。 越想,景熳越是不服气,对方一勺的恨意也更深,当年若不是皇后早丧,他又怎么会孤苦无依,落得这般田地? 轻轻叹息,景熳端着酒杯吃酒,等待稍后景逸的大礼,一定会让皇上,吃惊非常的! 方一勺和沈勇在御膳房里头忙着,景逸将周围伺候的人都驱散,站在厨房里看着两人做菜。 “沈兄是哪里人?”景逸见沈勇一表人才,聊聊天又觉得他文武双全,因此想要招募到自己身旁来,便开始询问他的家事,见他穿着谈吐不凡,估计也是名门之后吧。 沈勇一报家门,景逸倒是愣了愣,问,“沈兄的父亲……是沈一博?“沈勇点点头,心说,这二皇子还认得自家老爹不成。 “我就说沈兄怎么文武全才,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沈一博之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沈勇皱眉,问“二皇子认得家父“? “不是认得,只是有所耳闻!”景逸笑道,“听说当年沈一博主持京城府衙,破获了好些悬案,父皇非常欣赏他,准备封他为宰相。可后来他因为要娶自己的青梅竹马而隐归乡里,辞去了职务,跑道东巷府去做了一方的知府,为此,父皇每每提起都是一肚子埋怨,都说这沈一博不够意思,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他这个皇帝!” 第158页 沈勇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他爹这老顽固,还是个情种,莫非就是为了自家老娘不成么? 方一勺将煲炖上,笑道,“从来没听爹爹提起过,难怪爹爹那么聪明会破案了,原来有这么大来头。” 沈勇撇撇嘴,心说,怪不得他娘说他像沈一博年轻的时候呢,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在里头,不过想想也是,做官在哪儿不是做,俸禄么,够用就行了。若是换了他,他也带着娘子隐归故里,破破案子,生儿育女的,多逍遥自在! “沈兄这次是来参加考试?”景逸接着问。 “哦,不是,我与娘子新婚,来京城游玩,顺便陪个朋友来考试。”沈勇回答。 “哦?”景逸笑道,“沈兄好福气,竟然能娶到沈夫人这样的妙厨。” 沈勇一听景逸夸方一勺,心情便好了起来,见方一勺在前头忙碌,他便对景逸道,“这娘子可是天上掉下来给我的。” “哦?”景逸纳闷,“此话何解?” 沈勇将方一勺代嫁,然后两人共处破案日久生情,直到前段时间刚刚成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得景逸羡慕不已,“沈兄,这可是天赐的良缘,竟然会有此等美事!” 沈勇也点点头,“的确是上天垂怜,我娘子之前受了不少委屈,从小颠沛流离,如今嫁给了我,我必要生生世世保她周全才行。只可惜树欲静风不止,不知何时才能陪她归隐乡里呢……” 景逸微微皱眉,问,“沈兄,莫非……有人找你们麻烦?你告诉我,我必然为你们出头。” 沈勇笑了笑,看景逸,道,“多谢二皇子美意,这话我可记下了,万一日后真的有什么不测,可还求二皇子多多帮忙!” “没问题!”景逸爽快答应。 “对了。”又过了片刻,景逸问,“沈公子来考试的朋友,是否也是东巷府的考生?” “对啊!”沈勇点头。 “那可赶巧了,可是姓刘?”景逸接着问。 “正是啊!”沈勇一听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道,“叫刘袤!” “哈哈,那可得恭喜你这位朋友了!”景逸笑道,“据我所知,今日放榜,今年的新科状元就是东巷府的考生,姓刘,叫刘袤!““真的?”方一勺也听见了,拍着手问,“相公,刘大哥中啦?” 沈勇笑着点头,“看来是啊,这小子真行啊,一来考试便得了个状元!” “他怎么不早几年来考?”景逸颇为不满地摇头,“那几位大学士都跟我埋怨,这样的才子竟然到了年近三十才跑来赶考,如果能早些来,如今必然已是栋梁之才了!” 沈勇又将刘袤家贫他又至孝,如何卖菜养家,最后又赶上天火劫的遭遇说了一遍,景逸点头连连,“沈兄好生令人羡慕啊。” 沈勇微微一愣,心说,我就一平头百姓,风评还不太好,当过小恶霸,有什么好羡慕的?这辈子也就娘子能拿得出手些。 景逸长叹一声,道,“沈兄自由自在,经历丰富,奇缘不断,而我就一直困在宫中,犹如笼中之鸟,每日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空虚得厉害。 沈勇见他年纪轻轻便有沧桑之感,可见,侯门深似海,皇宫之中哪儿有纯良之人啊,这景逸就算不错的了,他指不定现在还不知道他大哥卯足了劲想要置他于死地呢。想到这里,沈勇不免为他担心,景逸人不错,若是将来能称帝,必然是个圣德君主。那景熳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如果景熳登基,景逸必然难逃一死,同样的,他和他娘子甚至他们全家估计都得被牵连……若是皇上有废长立幼的心思,还真是件好事。 “二皇子。”沈勇想罢,按照之前老道跟他说的,询问景逸,“若是皇上问起来,这翡翠煲是谁做的,你怎么说”? 景逸道,“就说是一个民间女子所做,若是沈兄愿意,我可就直说是沈一博的儿媳妇做的了,不过以父皇的性子,必然要见你俩。” 沈勇笑了笑,道,“你猜,皇上吃了这翡翠煲之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景逸被问及了此事,心里也惴惴起来,笑了笑道,“沈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沈勇看他,“为何?” “我只知道我父皇经常闷闷不乐,常听皇娘说,他是怀念那个曾经给他做过翡翠煲的女人。”景逸道,“这次父皇大寿,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礼物能博他一笑的了,金银珠宝玛瑙翡翠之类的,皇宫里都有,而且这种东西寒不能取暖、饿不能果腹,实在是无用的,唯一能让他高兴一下的,估计就是这翡翠煲了吧。” 沈勇点点头,道,“二皇子一片孝心,可这样如果皇上欣喜,恐怕珍妃就要黯然神伤了。” 景逸一愣,突然跺着脚道,“哎呀,该死,忘了皇娘了!这……这如何是好?” 沈勇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如这样,若是皇上问起来,二皇子不如说,偶然吃到的,觉得美味,就问那做饭女子是谁做的,那女子便说,她娘在她小时候经常做,还说是她父亲爱吃。” 景逸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拍手道,“好!这话说得太妙了,我爹若是吃出味道来,必然大悦,而又不会让我娘难堪,更提及这是父亲爱吃的东西,也表了我这做儿臣的一份小心,”妙极,妙极啊!“沈勇也笑,心说,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会儿了。 第159页 这时候,方一勺回过头来,对两人说,“好了!” 景逸走过去,先盛出了一小碗试吃,吃了几口之后,赞不绝口,睁大了眼睛问方一勺,“沈夫人,这真是白菜豆腐米饭这些做的?怎么会如此美味?”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做菜这种事情,和材料其实无关,只要有心有情,简单的食材也可以做出大味道来,吃的人,更会觉得受用。” 景逸连连点头,让方一勺和沈勇回他的住处去坐下吃杯茶,等他回来,他要款待两人。 沈勇和方一勺心情紧张,一起目送着二皇子端着翡翠煲离去,就不知道,这皇上吃了翡翠煲之后,会有什么表示,一勺的这一次大劫,不知能不能平安度过…… 第59章 登科宴和喜临门 寿宴过去了一半,才看到景逸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走了过来,将汤盅送到皇上面前,回到桌前给他跪下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贺寿来迟,请父皇责罚。” 皇帝笑着对他摆摆手,笑道,“逸儿,你姗姗来迟,听说是给朕准备礼物去了,礼物呢?” 景逸站起来,走到了珍妃身边笑了笑,道,“就是这盅菜。” “哦?”皇帝一愣,珍妃赶紧瞪景逸,“不许胡闹,你父皇寿辰你怎么只给送锅菜来?” 景逸微微一笑,“这是儿臣偶然得来的,自己吃了,觉得很美味,据说民间常吃,因此送来给父皇。” 皇帝笑着道,“那我可得试试。”说话间,一旁的太监已经准备碗筷过来,给皇上准备。 皇帝极宠爱景逸,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情,也纷纷好奇地张望着,有些人就问,“二皇子,可是亲自洗手做羹了?” 景逸一笑,摇头,“我做出来的哪儿能吃啊,是一个有缘人做的。” 太监将盅盖儿一揭开,众人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一旁的珍妃往里一看,就是一锅菜粥,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景逸一眼,心说,你不是在胡闹吧? 而再看皇帝,就见他脸色煞白,似乎是愣住了。 太监盛出了一碗来,端到了皇帝跟前,“皇上。” 良久,皇帝才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伸手接过勺子,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清淡,阔别多年的那股思念之感又涌上胸透,五味陈杂,是说不出道不明。 皇帝一口口将小碗之中的菜粥吃完,面无表情地盯着碗发呆。 一旁珍妃惊得心突突跳,有些埋怨地瞪景逸,像是责备——你这是给你父皇吃的什么?怎么就魂不守舍了? 景逸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按理来说只不过是一碗粥,皇上这模样,应该是觉得这味道和曾经的那份翡翠煲相似了吧?可这神情怎么如此古怪? 下头文武百官也是面面相觑,唯独景熳心里暗笑,心说,景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要讨好父皇,没想到戳中了父皇的痛楚,任凭哪个男人,都受不得这种刺激。 果然,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良久,才问,“这菜是谁做的?” 景逸没料到他父皇会有这种神情,就回答,“是一位民间女子。” 皇帝抬眼看他,眼神也渐渐锐利起来,“民间女子?多大年纪?” “十八九岁吧。”景逸回答。 皇帝的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十八九……” “逸儿,你怎么想到做一锅菜粥给你爹吃?”珍妃知道自家儿子这样做必然有理由,就问他,好让他跟皇上解释解释,“而且还找一个民间女子?““哦。”景逸赶紧按照沈勇教他的说法,回答道,“我偶然吃到这道菜,觉得味道甚美好,那姑娘做菜特别好吃,她说,这菜粥是她娘生前经常做给她吃的,说是她爹的最爱。” “哐当”一声,皇帝手里的勺子掉回了碗里。 珍妃不太明白皇帝是怎么了,就一锅菜粥而已,便也让太监给自己盛了些来尝尝,吃过后赞不绝口,“这姑娘可真是神奇,怎么一锅菜粥都煮得这样好?” “呵呵。”景逸回答,“她说了,煮菜材料是其次,关键是有心有情。” “说得好!”珍妃点头,转过脸,就见皇帝呆呆望着前方发呆。 “父皇……”景逸跪下,道,“儿臣自作主张,做错事了,父皇若是不悦就责怪儿臣吧!” …… 过了很久,皇帝才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没做错,起来吧,这礼物,朕很满意。” 众人都松了口气,笑着继续喝酒说笑,唯独景熳,觉得不可置信,怎么皇帝非但没有恼怒,还夸奖了景逸? “那姑娘,长什么样子?”皇帝边又喝了一碗粥,问景逸,“可还在宫里?” “哦,那姑娘是个美人儿,和她相公在我院子里呢。”景逸回话。 “相公……她嫁人了?”皇帝皱眉,问,“嫁给谁了?” “父皇,说来也巧,她丈人还是老臣呢!”景逸道,“沈一博您还记得么?” “哦?是沈大人的儿媳妇?”旁边有几个臣子也听到了,吃惊不已,沈一博为人聪明为官清廉又能干,在京城有很多故交。 皇帝听得也是意外,“沈一博……他儿子娶了……娶了那丫头?” “嗯。”景逸不疑有他,点点头,也不知道皇帝为何那么吃惊,只是道,“据说他俩是天赐良缘,而且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可般配了!” 第160页 “啧……沈一博这老东西,这辈子都在占朕的便宜!”皇帝突然自言自语,“当年拿了朕的俸禄弃了官爵跑回去成亲了,如今儿子又……” “儿子……怎么了?”景逸不解。 “他们在你院子里呢?”皇帝也不回答,站了起来道,“我去见见他们。” “呃……儿臣陪您去。”景逸过来扶皇上。 皇帝吩咐众臣继续饮宴,就跟着景逸一起去了他的院子。 此时,方一勺和沈勇正坐在桌边喝茶。 方一勺有些紧张,看沈勇,“相公,真的要按照那样说的来做啊?” 沈勇点点头,“嗯!” “可是这样子是骗人。”方一勺似乎很为难,“我怕露馅了。” 沈勇一笑,“娘子,你也不想咱俩一起被砍头,还带上爹娘他们吧?” 方一勺赶紧摇头,“不要。” “所以说了。”沈勇无奈地耸耸肩,“事情最终必然会解决的,只是这之前,我们得稍微骗骗皇帝。” 方一勺点了点头。 这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声传来,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来,往外看。 就见景逸扶着一个老者,缓缓地走了进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就按照刚刚老太监教他们的礼节,跪下给皇帝问安。 景逸扶着皇上到石桌子旁边坐下,皇上对两人摆手,“都起来吧。” 两人才都起来,站在一旁。 皇上看了看两人,道,“抬头我看看。”丫 两人都抬起头来。 皇上先看沈杰,一拍大腿,“哎呀,这不就是年轻那会儿的沈一博么,太像了,那小子年轻时候就这样子!” 沈勇心中暗笑,他爹听到了还指不定气成啥样子呢。 皇帝略问了问沈一博的情况,沈勇一一作答,口齿伶俐反应也快,皇帝忍不住摇头,看看自己身旁的景逸,还有眼前的沈勇,想起当年那个敢在大殿之上跟自己吵架的沈一博,忍不住摇头,看来自己是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良久,皇帝才鼓起勇气来,转眼看一旁的方一勺。 方一勺垂首站在沈勇身边,挺腼腆的,她也不会骗人,虽然之前众人教她如何应对了,但是始终很紧张。她本来个子就娇小,挨着沈勇的样子,更是有那么些小鸟依人的意思。皇帝一看这形态,脑袋里立刻出现了当年的云清。就是这样子,真像啊…… “抬头我瞧瞧。”皇帝对方一勺道。 一勺没办法了,只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详了一下,觉得这皇帝没那么可怕,还是挺和蔼的。 皇帝看了看方一勺,也有些愣住了,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正这时候,他身边的老太监突然低声说,“皇上……沈夫人和皇上好像……” 方一勺听了一愣,沈勇也抬眼细看了一眼,心说……不是吧?本来想假装,没想到真的像,该不会,他家娘子真是金枝玉叶? “你……叫什么?”皇帝问,一勺想了想。她知道,皇帝叫景云皆,本来众人说了要她说,自个儿小名叫云儿的,但是她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她爹,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他自然知道方一勺的心思,一勺虽然多次说过他爹不好,但毕竟是生父,逼着她改名儿认别人做爹,正常人都受不住。想了想,沈勇一股血气上来了,心说,死就死吧,以皇帝和他爹的交情,估计也不会隔着老远将他家满门抄斩,大不了自己陪着一勺死了。 想罢,他便伸手抓住了方一勺的手,老实回答,“我娘子叫方一勺。” 一勺则是吃惊地看着沈勇,心中一股暖流涌上,也抓紧了沈勇的手,说不上话来。” 而再看皇帝,就见他彻底愣住了,一勺……乃是他当年与她开的一个玩笑…… 想当年,他有两爱,一爱云清,二爱就是天下第一厨方大厨做的菜。 方大厨为了能让他多吃些不同款式的菜式,每一个菜都只做一勺的分量,他每次都是一勺接着一勺地吃。 那日云清跟他开玩笑,说,“日后生个娃,干脆就叫一勺得了。” 皇帝当时还笑呢,说好,那好,第一个叫一勺,第二个叫二勺,第三第四个,就叫三勺四勺。 沈勇和一勺拉着手等着皇帝勃然大怒呢,一勺的爹是厨子,一勺这么个名字,只能说明,她真是方大厨的女儿,当年云清姑娘的确是背叛了皇帝,与人私奔生子了,这可是重罪啊。 然而等了良久,皇帝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方一勺发呆,半晌,才问身旁一脸激动的太监,“真的像么?” “像!”太监也是个明白事儿的,管他是不是呢?反正是个女儿又不抢皇位,关键是,皇上因为云清私奔这件事心里憋着一口气那么多年,若是说这方一勺是云清与他的女儿,那皇上一口恶气也就能出来了,多年的心结必然能够解开,是在是大喜了! 就因为这个,老太监是点头不已,像不像都得说像了,而且这人吧,也怪,越说像,就越像。 沈勇看方一勺挑眉——娘子,你娘跟你说过这事儿没啊?究竟是皇帝戴的绿帽,还是你爹戴的绿帽啊? 方一勺狠狠瞪他一眼——抽你! 沈勇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啊……如果方一勺真是公主,那他沈勇可是高攀了,不止得了个贤妻,还捡回来了棵金枝玉叶啊! 第161页 皇帝则是心潮澎湃,他那么多年都对当日云清离他而去耿耿于怀,他贵为天子,当然不愿承认自己的妻子会背叛他,跟别人生个女儿。可如今一见方一勺,他便自我安慰起来,有可能当年云清根本就不想跟着方大厨走,而且她已有身孕,可能是被诱拐或者是被绑架的,后来生下了女儿,还对他念念不忘,依然取名字叫方一勺,教她做翡翠煲。 景逸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是个蠢笨的人,就看出了些蹊跷来,特别是刚刚太监说了方一勺和皇帝像,他父皇一脸的愉悦。 一想到这里,景逸就将当年的事情都想通了,会不会是方一勺的娘亲就是父皇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而方一勺……那不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对皇上道,“父皇与一勺姑娘似乎有缘,不如守了做义女吧?” 皇帝正在尴尬,这口怎么开了,一听到景逸的话,觉得刚好,就看方一勺,问,“一勺……你觉得呢?朕也想收你做女儿。” 方一勺眨了眨眼,沈勇轻轻拍了拍她屁股,,像是说,娘子,认啊!好大一座靠山,这回不用担心砍头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就跪下,认了皇上做干爹,一句父皇出口,皇帝就觉得一天云彩散开,多年来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恶气是彻底释放了,又想到方大厨早就归天了,也不用跟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满意地点头,“甚好,甚好!” 当日,原本如临大敌去准备投死的沈勇和方一勺,却料不到竟然成了一出好事,方一勺还得了好些赏赐。 连老道士都有些傻眼,后来沈勇抓住老道问,“你当年不是跟他们走很近么?知不知道娘子究竟是方大厨的闺女,还是皇帝的闺女?” 老道更乱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啊,你俩可真是有福之人啊!这回化险为夷了!快谢菩萨吧!” 沈勇和方一勺也是放下了心头大石,长出一口气。 而更让众人高兴的是,皇榜也发出来了,刘袤金榜题名成了新科状元,当即要招入宫中册封。 为此,方一勺特意做了一桌登科宴,金榜脆排骨、一品三色鲜、前程似锦烫、步步高升煲……大吉大利的一锅菜。 另外,皇上还要向天下百姓宣布,封方一勺为公主。不过在方一勺的请求下,皇上答应可以不用住在宫里,而是做一个民间公主,和沈勇回东巷府去,奉养老父。 一切似乎都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乎意料的美满,而所谓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愁的自然就是景熳了。 景熳听了这消息后,气得将贾大华抓起来关进了地牢,折腾了那么久,没想到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仇人之女,也让景逸更得皇上欢心。 而更让他发愁的是,前两天宫里传出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准备将他派到边关去,这样可以为废长立幼做准备。 景熳一听就急了,想要废除了他,没那么容易! 第60章 皇庭宴和千钧发 次日,皇宫还沉浸在皇帝大寿的喜悦之中,就迎来了新科状元,再加上加封了一个公主,皇上心情特别的好,因此整个金殿之上都是喜气洋洋。 方一勺并不懂什么规矩礼仪,只是一派的天真可爱,皇帝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丝宽慰。又因为对沈一博的欣赏转而欣赏起了沈勇来,再加上这几人又都是新科状元刘袤的朋友还都和景逸认识……种种喜爱加在了一起,皇帝对几个年轻人很是中意,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而另一方面,景熳则是特别的窝火,他派人去调查方一勺和沈勇的底细,方一勺父母早就死了,哪儿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而沈勇更是名门之后,沈一博在朝中有的是朋友,他也找不到他的错处来。 暗气暗憋,景熳越想越气,就吩咐秦仲赶紧准备,如果皇帝真要废长立幼,那他手上还有一些胜过景逸的筹码,那就是,他有一部分兵权。 方一勺没有危险了,沈勇的心也就定了下来,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还不能大意,要盯着景熳,此人心术不正。 为此,沈勇和和景逸商量了一下。 景逸比较纯良,对他大哥也很信任,并没有太多怀疑,并且觉得沈勇怀疑他大哥有些过度担心,他也没有要去抢皇位的意思,大哥不会为难他的。沈勇旁敲侧击了几回,景逸没啥反应,他就知道麻烦了,这景逸对景熳毫无防备,难免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几天,方一勺跟着沈勇,该去玩儿的地方玩过了,该吃的也吃了,京城的新鲜感已经没了。见沈勇整天忧心忡忡的,放一勺就拉着他来问,“相公,你担心什么啊?“沈勇跟她在院子里坐了,低声说,“我担心国事。“一勺忍不住笑,道,“你还关心国事呢……” “我不能关心国事啊”沈勇伸手去拉她的手,道,“娘子,你有没有想吃酸的?”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沈勇皱了皱鼻子,“还没有啊?那要不然再接再厉?” “呸!”方一勺推了沈勇一把,正闹着,外头老道进来了,见两人似乎正在亲热,赶紧捂着眼睛往外头躲,“哎呀,罪过罪过,你们继续……” “老爷子!”方一勺急了,瞪沈勇,“都是你。” 沈勇叹了口气,对老头道,“老爷子,什么事儿啊?” 第162页 老道嘿嘿笑了笑,凑过来道,“唉,终于有行动了!” “什么行动?”沈勇不解。 “皇城外有一部分兵马集结,我们刚刚打听了一下,应该是秦仲的兵马。”老道低声说,“今日御花园要摆宴,皇上要宴请百官说有要事宣布,你们说,太子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兵变?” “兵变?”方一勺吓了一大跳,问,“真的么?” “会那么快么?”沈勇问,“我觉得景熳的羽翼还不够丰满啊!” “大概是听说皇上要安排他去边关,架空他的权利废长立幼,因此慌了吧!所以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变招了。他原本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想利用一勺的事情让皇上恨二皇子,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皇上更加宠爱二皇子,还收了一勺这个公主,因此他狗急跳墙了吧。” “那对我们有好处啊。”沈勇道,“反正我觉得景熳对付景逸和夺位是迟早的事情,与其等到他羽翼丰满了行事,还不如就现在收拾他呢!我们也好阻止……那个秦仲是谁啊?” “秦仲是景熳的心腹,景熳曾经有恩于他,因此他对景熳是言听计从。”老道叹气,“现在麻烦的是,景逸不相信景熳会夺位,就算相信了,也没有兵权,他毕竟年纪还小。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叫来皇城周围的驻军来救驾。” “附近有皇城军么?”沈勇呢们。 “有!主帅是刘伟,但是这支人马直接隶属皇上管辖,没有皇上的印信是不会动的,更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准备,恐怕集结起来出兵都要几个时辰,这可耽搁不起,等到他们集合完了,估计这儿景熳和秦仲已经攻入皇城,杀了景逸了。” 说话间,外头有人敲门,刘袤带着众人,都走了进来。 “如何了?”老道问苍满云和莫凡堂。 冬冬抢着说,“秦仲绝对今儿个宴会的时候起兵,他的人离都城最近,一下子就能杀入宫里,如果没有准备,估计景逸铁定能兵谏成功的!” 沈勇皱起了眉头,“得先找人通知那个刘伟才行啊!” “谁去呢?”方一勺问,“还是去禀报皇上,让他想办法?““等皇上那边下命令再调度,那就来不及了。”沈杰摇头,马上就要到宴会的时候了。“正在为难,就听刘袤说,“不如,让我去一趟刘伟的军营吧?“众人都看他,你去“? “他也姓刘,我也姓刘,算是本家,也许说话还比较方便呢。刘袤倒是不着急,还有心思打趣,“你们都有功夫,我一个书生也帮不上忙,不如就让我去找刘伟,想法子让他准备好发兵,皇城这里一有动静就立刻出兵!”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理。 沈勇虽然欣喜但也有些担心,“那可有劳你了!可是,你……有法子说动刘伟?” “呵呵,有劳这话怎么说的?”刘袤还有些不高兴了,“兄弟一场,再说了,我是新官上任,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状元,若是兵变了没个官儿做,那可就对不起父老乡亲了。至于法子么……总会有的。”说完,不慌不忙就要走。 沈杰赶紧追上去,“我陪着你去,以免路上生出事来!” 刘袤想了想,点头觉得妥当,与他一起走了。 老道见事不宜迟,就吩咐“沈勇,你与一勺入宫去,想法子说服景逸让他快快躲起来,这景熳的兵马一旦提早杀入,别的不说,最先要杀的人就是他!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起身换了衣服,先进宫找景逸去了。 苍满云是个儒生,也没什么大用处,众人让他在家里和莫冬冬、小结巴这俩小孩儿一起等消息。 老道带着莫凡堂率先潜入皇宫,他原先是大内侍卫,年纪大了也砍开了才出家做了道士。他也曾保护皇上多年,皇帝对他也很是赞赏,因此这次,他要潜入禁宫一趟,将这事情告知皇帝,让他好有个准备。 众人商量已毕,四散办事去了。 放下别人不提,单说一勺和沈勇。 两人原本是奉旨进宫饮宴的,却直奔了二皇子的住处。 “你俩怎么来了?“二皇子正在换衣服呢,见方一勺还一身平民丫头的装扮,就笑道,“皇姐你怎么穿着便装来了?”转念一想,也对,方一勺被封的是民间公主,并没有公主的华服,不过今日是饮宴,女孩儿家自然要穿好些,不然该叫人笑话了,就到,“走,我带你去皇娘那儿,她衣裳多,让她好好给你装扮装扮。” “二皇子!”沈勇无奈摇头,“大难临头了你还有空装扮呢?” “啊?”景逸很是不解,“什么大难临头了?” 沈勇就将秦仲在皇城之外集合人马的事情说了一遍,景逸听后一惊,皱起了眉头,“大哥他……真的要兵谏?” “他兵马都已经集合了,你说不是兵谏是什么?”沈勇皱眉,这皇子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呆了。 “为何要兵谏?”景逸很是不解,“他已经是太子了,我又不跟他争皇位!” 沈勇一挑眉,“你不跟他争,可他觉得你会跟他争啊!你自己君子坦荡荡,可是别人未必如此想啊!” “可是我已经跟父皇说了,我要去边关啊!”景逸说得颇有些无奈,“我都不留在皇城了,大哥还在意我什么?” “什么?!”听到这里,沈勇和方一勺都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要去边关的是你?” 第163页 景逸点点头,“是啊。” “可是……”沈勇不解,“外界传言说是皇上要贬太子去……架空他,然后废长立幼!” “怎么可能!”景逸一脸的震惊,“这是谁放出来的谣言?肯定是宫中那些自作主张的奴才们!这事情我只跟父皇说了,从没告诉过别人!“沈勇微微皱眉,觉得事有蹊跷,莫非…… “秦仲真的在附近集结了人吗?”景逸不满,“我算懂了,大哥就是因为听到这种谣传所以要兵谏?他难道就不顾兄弟之情与父子之情了么?” 沈勇和一勺对视了一眼,觉得景熳这次冲动了,“可能他真的误会了吧。” “我去找父皇……”景逸的话还没说完,传旨官员就来了,传皇上旨意——景逸今日不准入宫,派他与沈勇一起去刘伟军中视察,方一勺今日留在宫中,给皇上再做一个翡翠煲,然后去花园一起饮宴。 “什么?“沈勇刚刚嚷嚷了一声,就见传旨官员眼眉一立,”大胆,还不接旨?“沈勇被方一勺拽着,心不甘情不愿梗着脖子接了圣旨。 等传旨官走了,连景逸也纳闷了,“为何叫你我去刘伟那里?” 沈勇撇了圣旨,“我才不管呢,你自己去吧!也好,刘伟那儿铁定比较安全,这兵荒马乱的。你走你的,我不走,留下娘子一个人我可不干!” 一勺劝他,“相公,”那样算是抗旨的。“ “抗旨怎么了?”沈勇拉住她,“我那么大人了,他一道旨意让我抛下你我就抛下你啊?没门!” 一勺心中莫名感动。 景逸看了看两人,笑着摇头,“公主好福气,驸马宁愿舍命也不愿离你而去,叫人感动。” 方一勺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做什么公主呢,我就想和相公回东巷府去,若不是身世不堪,怕危及了相公和公公他们,我才不来。“沈勇见一勺伤感,赶紧扯开话题,对景逸摆摆手,让他别往心里去,娘子只是有些怨气。好端端地摊上这种事儿,任谁都生气的,并对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景逸心领神会,别过两人,道了声“保重”,就带着侍卫一起从偏门出宫,去刘伟的军营,准备搬兵来救驾。 第61章 一勺菜和兵祸乱 御书房中,景云皆正在看一封信,刚刚派去传旨的太监回来,道:“皇上,圣旨宣完了。” 皇帝点点头,问:“反应怎么样?” “二皇子似乎是有些诧异,沈勇像是急眼了。”太监回答:“若不是公主拉着他接旨,他都不肯听。” 皇帝笑了笑,点头:“豁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只有他们的女人才能管得住那暴躁脾气。” 太监笑了笑,皇帝对他一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按照我吩咐的呢去办。” “是!”太监答应一声,就离去了。 皇帝放下书信站了起来,在房中踱步,走了一段后,就听房顶上咯噔一声。 景云皆是戎马皇帝,年轻的时候多年征战,武功不错,他笑了笑,摇摇头:“这回又是谁啊?” 俄顷,就见房门外头落下了一个人来,是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道士,跪下给皇上行礼。 景云皆愣了愣,打量他一番后,“哎呀”一声,赶紧走出去:“是你啊?” 老道士笑着道:“多年不见,皇上别来无恙?” “唉……说什么别来无恙啊。”景云皆轻叹了一口气,道,“那几年可都不好过,你们一个个离朕而去,就剩下朕一个人在这里煎熬着。” 老道失笑:“皇上这怎么说的?” “头一年,你给我引来个方大厨,让我是尝尽了人间美味啊,日子过得正开心呢,你好好地大内侍卫不做,偏要跑去出家,你可是朕的心腹侍卫啊。” 老道笑了笑,道:“那时因为年纪大了嘛。” “你走了也就走了吧,来了个沈一博,能干归能干,天天跟朕吵架。”皇帝接着苦笑,“不过他倒是真有本事,吵了一两年,朕都想让他当宰相了,偏偏为了个青梅竹马的女子,悬印辞官,连招呼都不跟老子打一声就风流快活去了,还生了个儿子,不过听说他儿子不怎么听话,让他烦了十几年才变好,那我也稍微痛快了一把!” 老道摇头:“沈勇之前的确不怎么听话,不过后来乖巧了,我见他是个可造之材,又算出了他与一勺有缘,所以才撮合他俩的。” “唉……吵架的人没有了,朕有找到一个一生挚爱,可这挚爱吧,偏偏跟我的厨子跑了……如今找见个姑娘,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不说,还是沈一博的儿媳妇,偏偏会做翡翠煲,名字还叫一勺,云清就是聪明啊,我跟我方都不及她,一个名字一碗粥,就把我镇住了,一动不敢动。你与老方本来就是把兄弟,你倒是说说,这方一勺,究竟是我的闺女,还是他方家的?” 老道淡淡一下,问:“皇上……其实……” “我知道。”皇帝自嘲一下,“我下令追杀老方和云清,看着像是老方抢了我媳妇儿,其实是我抢了他方家的媳妇儿。” 老道一愣,看皇帝:“皇上早就知道?” “我就是因为好奇老方每天将那最好吃的菜都留给谁了,所以才偷摸派人跟着他去了琴阁,听说他有个绝色美人的小情人。”皇帝叹气,“我本来只是好奇去看看有多绝色,没想到一眼看中了,不顾别的就抢回了宫,是我卑鄙,他俩私奔也是被逼无奈,都是我活该。” 第164页 老道也长叹一声,原来皇上早就知道,怪不得嘴上总说追杀方家人,可实际上并没有拍什么人出去,后来看到云清和老方的坟,他还黯然神伤了许久,原来是心生愧疚啊。 “我这家务事本来就处理不好,也亏得你们来了。”景云皆突然话锋一转,伸手操起了桌上的那封信,道,“你别看你学了仙法,道行非凡武艺超群,不过啊,还有个人比你门槛儿精,他早就是心知肚明啊。” 老道士一愣,伸手接了皇帝递过来的书信,一看信封,就见是沈一博寄来的,上头的话很简单,大概意思是,知道皇上最近家务事处理有些棘手,特送上自家儿子儿媳妇给他做饵。他让皇上将这出戏吗演全了,吓唬吓唬孩子也好,见见世面。特别是沈勇,多谢历练,也好快些长大。至于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众人为沈勇和方一勺伤心卖力,特别是哪老道士不仅撮合了沈勇方一勺这对姻缘,还教沈勇功夫成了文武全才,实在是无以为报,沈一博让皇上代为道声谢谢。 老道看完了信,半响没说出话来……敢情,沈一博老狐狸已经将事情都看明白了,儿皇上也对景熳有反心这件事情看的清楚明白,只是正好利用方一勺的事情,促他兵变。 “皇上果然高明。”老道将信放下,摇摇头,“老臣是老了,自愧不如啊。” “唉。”皇帝摇摇头,“我这里也甚是烦心啊,景熳这次的确是过分了些,如此心胸狭窄,可不是做大事的料子,得给他写教训,这太子之位,我也得了景逸。另外啊,我想看看那新科状元究竟能不能他刘伟请来,这也能看出他有没有本事。” “皇上圣明。”老头苦笑着给景云皆行了个礼,道:“那也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还是回去做我的闲云野鹤得了……” “哎,等等!”皇帝拦住他,道,“别走啊,我今天还要演戏呢,你留下看戏呗。” “皇上还演戏做什么?”老头有些不明白,“想要试炼二皇子够不够资格做储君吗?” “这个只是一点。”皇帝笑道,“关键是那沈勇啊。” 老道微微一楞。 “一勺可是我女儿,沈勇就是我驸马,我若是把公主交给他,要看他能不能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小子要是能死都不怕护着我闺女,这驸马就让他当,姑娘也给他,若是不能,哼……我可不跟沈一博做这门亲!” 老道有些傻眼,摇着头心说,自己本来好心好意喂方一勺来京城破解这段孽缘,并且助皇帝评定宫闱之乱,可没想到皇上其实早有准备,不是道沈勇……能不能经受得住啊。又一想……算了,他家这事情太乱,不管了! …… 此时,御膳房里头。方一勺哼着小曲儿,做着精致的小菜。沈勇跑出去了一趟,换了一身吓人的衣服站在他身边。 方一勺看他:“相公,干嘛穿着这样子啊?” “一会儿跟你混进去吃酒席。”沈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真要进去宴会?”方一勺担心,“那不等于让皇上知道你抗旨不尊吗?” “娘子,景熳也在那儿呢,今日他可是要造反的,他那么恨你,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方一勺有些担心,想了想,凑过去亲了沈勇一下:“恩,好!大不了他说你抗旨要砍头,我就陪你。” 沈勇笑嘻嘻凑过另外半边脸去:“娘子来,再一口!” 方一勺笑了笑,还是亲了他一口,沈勇欢喜,转眼,就见桌上一大桌酒宴,都是一小碟子一小碟子的,就问:“娘子,做什么呢?” 方一勺笑了笑,到:“一勺宴啊。” “一勺宴?”沈勇纳闷,伸手去拿碟子。 “不准吃!”方一勺凶巴巴地拍掉他的手,“这是给皇上做的!” 沈勇撇撇嘴,道:“娘子,你怎么对别的男人比对我好啊?” “你在贫嘴!”方一勺瞪了他一眼,道,“今日如果兵变成功了或者皇上翻脸了说你抗旨,你我就要一起走了,所以我想最后做一顿好的饭菜。若是事情顺利化解了,那我也不想再在京城住下去了,我们马上会东巷府,所以要跟皇上告别,坐一桌他子吃的一勺宴给他,我也不知道他和爹究竟谁是我的生父,就当聊表孝心吧,毕竟也是干爹嘛。” 沈勇挑挑眉:“恩……娘子,你孝顺是一回事,可是相公我饿!咱两说不定一会儿就亡命鸳鸯了,你要让我做饿死鬼啊?” 方一勺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从一旁拿出一个食盒来:“你早就闻着味儿了吧?” “什么?”沈勇见食盒精致,就接过来问。“跟桌上那个是一样的,一勺宴。”说着,伸手掐住沈勇的鼻子,“怎么可能少了你的份!” 沈勇捧着食盒用胯骨轻轻撞了一勺的腰一下,笑道:“娘子啊,其实你让我吧你吃了也行啊,比吃这个管饱!” 方一勺听不下去了,踹沈勇:“少罗嗦,吃完了咱们去干仗!” “恩!”沈勇多年的痞气也迟来了,点头,“对,一会儿干仗去!” 说着,捧着食盒,和方一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颇有些豪迈。 第62章 煮毛豆和意料外 沈勇吃过了饭,就有太监来传,说宴会开始了,皇上让公主过去呢,珍妃想的很周到,派人给方一勺松了一套华贵的公主服来,方一勺换上只有,沈勇看的有些傻眼,又看了看自己,忍不住骂人。“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不让老子穿得漂漂亮亮的,娘子你一看就是金枝玉叶,我跟棵葱似的。” 第165页 方一勺忍不住笑了,伸手挽住沈勇:“相公,你就算是棵葱,也是棵我喜欢的葱!” 沈勇让方一勺逗笑了,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走了出去,知道了御花园的门口,两人的手才松开,沈勇跟在一勺身后,低头进去。 一勺进入花园后,先去给皇帝和珍妃请安。 景云皆一看到沈勇跟在旁边呢,忍不住一笑,点头心说,这小子还有点胆色,竟然真的跟来了。 方一勺从身后沈勇的手里接过了食盒,将里头的一勺宴都摆到了皇帝的眼前,景云皆愣了半响,心中感动……别说啊,物是人非,这一转眼过去都快二十年了,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迟到这一勺宴。 皇帝心中欢喜,与珍妃吃了起来,珍妃赞不绝口,连连赞公主好手艺。 方一勺想要和沈勇一起回到座位上坐下,皇帝突然道:“啊,一勺啊,下人就别带在身边了,让他下去吧。” 沈勇气得磨牙,心说你个老糊涂啊,你也不想想,我留在这为了什么,那是为了我娘子,若不是一勺在这儿他才懒得趟这浑水呢! 沈勇不想走,但方一勺怕皇帝责罚他,他肯定已经发现来人是沈勇了,这次只是让相公出去,没有跟他计较已经是好的了,可别意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就让沈勇先出去了。 沈勇这气,心说,谁说了下人不能带进来……转念一想,他一眼瞄见珍妃身边跟着的侍女。沈勇想了想,转身,真的出去了。 皇帝还有些纳闷……就这么走了?不会吗,那可是沈一博的儿子,别又有什么幺蛾子。 皇帝继续吃菜,方一勺坐在珍妃下垂手,是不是地瞟一眼不远处的景熳,就见他神色有些着急,心不在焉端着酒杯四处寻找,方一勺心中有数,他铁定找景逸呢,不过话说回来,幸亏景逸没来。 方一勺看着景熳离自己不算太远,一会儿他若是敢乱来,就先用盘子飞他。 正想着,方一勺就感觉来个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她正端着杯子喝水呢,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宫女……那宫女还对他一笑。 “噗……” “咳咳咳……” 喷茶的方一勺,被噎住了咳嗽的则是皇帝。 两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进来那丫鬟身形比别的丫鬟们都大了一号,脸上没有脂粉,皮肤相较于一半姑娘也黑,头发是随意的梳在脑后,穿着件裙子撑得鼓鼓囊囊的—沈勇! 沈勇对方一勺眨眨眼,示意她—别出声! 方一勺擦着嘴边的茶水心说不出声什么呀,谁不知道你是谁啊,这也太夸张了! 沈勇嘿嘿笑了笑,对她猛眨眼。 方一勺无奈了,看别处。 而此时,就听到皇帝哈哈大笑。 珍妃以为他怎么了,就给他端水,问:“皇上……什么那么好笑?” “没……”皇上摆手,继续笑、 沈勇挑眉,心说,你笑呗,反正为了我娘子,怎么的都行啊!不就假扮会丫鬟嘛。 在场不少大臣都看到了,心说这驸马爷也忒有趣了些。 沈勇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盯着一旁的景熳,见他心不在焉的,因为找不到景逸而暴躁,沈勇干笑一声,景熳啊,你离老子那么近,一会儿你敢乱来,我就那盘子飞你! 想着,沈勇和方一勺就下意识地区看桌上的盘子一眼,找了一圈,选中了盘菜。 皇帝今日心情正佳,眼看着宴会就快结束了,这时候,有一个侍卫悄悄跑了进来,在景熳的耳边说了几句,沈勇竖起耳朵听,也没听真切。 不过看景熳的眼神,似乎是还有些犹豫。 沈勇凑过去,反正他现在是女的了,也没人会在意,就挨着方一勺,低声说:“娘子,那景熳不知道想要干嘛,说不定已经能够准备好了!” 方一勺想了想,觉得同室操戈,实在没有意思,她见景熳还有些犹豫,就叫身旁的另一个宫女,将桌上的一盆毛蟹少毛豆给景熳端过去,这菜是抄的,毛豆带着个壳先煮,烂熟了之后再与毛蟹炒,极鲜美。 景熳见宫女在自个儿眼前放了一盘子毛豆,微微有些不解,就抬头看方一勺。 方一勺笑了笑,道:“豆子煮的不错,太子尝尝。” 景熳一愣,方一勺给他吃豆子做什么?心中有气,这乡下丫头,果然是不知所谓,她娘是孩子自己皇娘的仇敌,一个琴技之女,冒充什么金枝玉叶! 见景熳没什么表示,沈勇小声对方一勺说:“算了娘子,别理他,他自个儿作死呢,这种人无药可救!” 方一勺示意沈勇看身后皇帝,沈勇知道,方一勺倒也不是说同情那景熳,完全是因为兄弟相争,会让皇帝这个做爹的难堪。 而沈勇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就见他微微邹着眉头,似乎是琢磨着什么。 沈勇也是个有心眼的人,他突然想到,皇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景熳派走了?而且还是刘伟的军营……另一方面,这皇上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想到这里,沈勇心思转了两转,皇上别是已经有什么准备了,另有目的? 正想着,就见景熳对身旁的一个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转身就出去了。 不多会儿,只听有人来报:“起奏皇上,秦仲秦将军求见。”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一眼—果然来了! 第166页 皇帝微微一愣,邹眉:“他来做什么?我又没宣他。” 那侍卫踏上了一步,压低声音说:“秦仲将军……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了谁?”皇帝不解。 “他……带了几万人马。” “什么!”皇帝一皱眉,周围也立刻鸦雀无声,群臣都意识到,大概出事了,秦仲怎么会带兵前来? 皇帝一挥手,道:“让他回去!” “是……”侍卫想要下去阻拦,但是秦仲已经从外头,带着几百个带刀的武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皇帝身旁的侍卫都皱眉,骂道:“大胆,秦仲!你要造反?” 秦仲走到了花园之中,带着身后的将校对着皇帝行礼,道:“臣奉太子之命,来捉拿反贼!”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景熳,心理明白,这狼子野心总算是显露出来了啊,什么捉拿反贼,这根本就是兵谏啊。 想到这里,众臣也下意识地去寻找景逸的踪影,但是景逸今日没来参加宴会,不知道去哪了。 文武百官们无不下意识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太子,兵谏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他就不怕砍头?还是他今日就要夺了这王位? “大胆!”皇帝的侍卫们都纷纷亮出了兵器,“秦仲,你胆敢不经召唤就带兵进攻,你不是造反是什么?还不退下?” 在场不少丫鬟太监都吓坏了,躲到一旁瑟瑟发抖。 皇帝转眼,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女人,珍妃依旧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担心,而方一勺也是不见慌乱,沈勇就站在他身后,单手放在他肩膀上,单手藏在袖子里放在身后。皇帝微微挑了挑嘴角……看来沈勇早有准备。 皇帝回过头看了看景熳,问:“熳儿,你说的这叛贼,是什么人啊?” “回禀父皇,这叛贼是二皇子景逸,方一勺,还有珍妃娘娘。” “呃……”一声,群臣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都缩了缩脖子,不得了,景熳看来今天是想要算总账了啊! “荒唐。”珍妃冷冷道,“太子让武将带着兵器闯入花园,还说别人是反贼?” 方一勺也点头:“对同胞手足都要赶尽杀绝,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 众人都有些佩服方一勺和珍妃,这两个人不简单,武将都已经将皇城包围了,竟然还敢开口教训景熳,在朝好些大臣都不敢出声了,当然,还有些想要开口申讨景熳的,被几个侍卫拦在了身后,像是保护。 而那些王公大臣们突然发现,今日在大殿之上的护卫似乎多了不少,心中微微一动,有几只老狐狸都彼此交换了几个眼色—别急了,看热闹吧,今日估计是施家法了。 景熳冷冷看了方一勺一眼,对秦仲说:“秦将军,派人去搜一下,拍贼景逸在何处。” “是!”秦仲立刻就派人去搜查了。 正在这是,就听到皇帝冷笑一声,道:“众卿家,今日,朕有一事要宣布。” 众臣都跪拜听命,唯独景熳没拜,他自认大势在握,觉得皇帝必然是要低头了。 就听皇帝到:“今日这宴会,本来是要给我儿景逸送行的。” 众人一愣,连景熳也是一愣,不解的看皇帝。 “逸儿前几日跟我讨了个边关都统的职位,说要出去大漠,过一下天苍苍野茫茫的豪迈日子,历练一下,将来好为国效力。朕已经答应他了,本想今日宣布,在让在场各位长辈,给他些指点。可是如今,太子景熳造反,看来景逸是走不成了。传朕的口谕,即日起,废除景熳太子之位,立景逸为太子,景熳杖责三十,关入冷宫面壁三年,好好反省!” 众臣都道:“皇上圣明,”景熳可是气乐了,道:“秦仲,杀了方一勺这反贼!” “是!”秦仲抽刀就上来了,沈勇一个纵身到了方一勺的眼前,对秦仲一笑。 秦仲让他吓了一跳,心说这宫女怎么长的那么强壮? 沈勇趁他一愣神的功夫,喊了一嗓子:“看暗器!” 秦仲一愣,就看到沈勇一闪身,像是要扔暗器,下意识就一下子躲开,却不料沈勇其实是空出了空当来,身后方一勺心领神会,伸手操起桌上一盘黄金臭豆腐,连盘儿带菜,直接飞了出来。 她大的还不是秦仲,而是得意洋洋站在那儿的太子。 太子毫无防备,一下被盘子砸中了,一个趔趄往后推开两步,伸手一抹,满手的臭豆腐。 “打得好!”珍妃拍桌案。 皇帝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他向来以为,珍妃是委婉动人较小乖巧的云清的影子,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率真泼辣的一面。突然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和景熳一样被蒙蔽了双眼,有些重要的东西,却错过了。 “秦仲,给我乱刀砍死他们!”景熳恼羞成怒,伸手一指方一勺和沈勇、。 秦仲似乎犹豫了一下,身后将士们也都看他的神色行事,见他没动,就都没动。 景熳皱眉,刚想说话,却听沈勇说:“兄弟们,你们确定要听这个人的?你们看他,连父兄都会背叛的人,你们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成为一个好的国君,会把你们的性命放在心上吗?” 众将领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心动。 景熳皱眉,对秦仲吼道:“秦仲!” …… 第167页 秦仲却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上前带着众人去杀沈勇,虽然沈勇单手拿刀,将方一勺护在身后,似是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这时候,秦仲看了看前方的皇帝。 景云皆突然笑了起来,道:“行了,演到这里差不多了,为难你了,带着人撤了吧。” “是!”秦仲如释重负,对众将领一摆手,示意—撤退! 景熳打击,喊他们回来,却无人理会他。 第63章 归故乡和好结局 秦仲的突然变化,让景熳措手不及。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中计了,同事,就听到外面人喊马嘶之声传来,又一队人吗杀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景逸和刘伟,还有事先去做说客的刘袤。景逸到的时候,刘伟已经被刘袤说动了,见景逸以来,立刻集合了人马,杀来救驾。 至于刘袤说了什么,众人都不得而知,只是后来从军中传出一种说法,刘袤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原本一贯轻视书生的刘伟说动了心,还让他从此都对书生恭敬有加。 皇帝抬头看了看下马来的景逸和刘伟,笑了笑,看来效果还不错。 “父皇……”景逸本想来救驾,但到了宫门口就看到那些将校们都退出去了,秦仲也没有造反的意思,这让他很不解。 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都不必惊慌,道:“驸马爷已经救驾了,刘将军辛苦,救驾有功,现代将士们回大营。” 刘伟向来对皇帝是言听计从,立刻到了声“是”,就带着人走了。 “父皇……景逸还想问,却被刘袤拉到一边,刘袤对他一笑,道:”一看就明白了,皇上聪明之极,已经先于你我洞察先机,化险为夷了,这次,大概只是他给你和驸马的一次历练而已!” “哦!”景逸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自己还是太嫩,原来父皇早就有所察觉。 皇帝起身,走到了桌前,再看景熳,就见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皇帝摇头:“疑心生祸害,你何苦以己度人,你皇弟根本没有跟你抢皇位的意思,若是你觉得才学上不如他,应该发愤图强才是,怎么好暗害你的手足?” 景熳咬牙,半响才说:“成王败寇,今日我输了,反正父皇一向偏袒景逸。” 皇上一愣,摇头苦笑。 珍妃低声道:“太子这么说可不对啊,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大度仁爱,这样日后才能分得清好坏,还是说,你准备日后做一个只听好话,一有意见想左就杀害忠良的昏君?” “我……景熳无地自容,原来根本无这种事,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万万没想到景逸竟然就要去边关……可惜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在想反悔也是追悔莫及了。 “一勺刚刚给你的那一盘豆子,是让你想想那煮豆诗,叫你相鉴别太急了,你却枉顾她的好意,。熳儿,你太偏执,心胸太狭隘了。” 景熳无地自容,伸手抽出藏于袖众的匕首就要自刎,皇帝一惊,幸好沈勇就在不远处呢,抬腿一脚将他踹开,道:“你怎么这么没种啊?做错事就要自刎,你不为你未来媳妇儿想想?” “噗……” 大臣里头有好些听不下去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沈勇也太有趣了,世间万物都没他媳妇重要,跟当年的沈一博是一摸一样。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对侍卫道:“将太子带下去吧,按照刚刚的处罚来办。” “是!”侍卫们将呆呆的太子待下去,景逸受封,成了太子,酒席因为一场闹剧而弄得跌岩起伏,最后,还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众臣纷纷散去,院子里,只留下了皇帝、珍妃、景逸、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看了看周围,皇帝说:“你的人大概都已经回客栈了,放心。” 沈勇点了点头,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景逸突然道:“父皇,沈勇乃是麒麟之才,能成为治国安邦的栋梁,儿臣请求父皇封他官爵。” 皇帝先是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治国安邦的麒麟之才嘛……这还真是听着有些耳熟的词儿啊,当年不知道多少人这么跟我推荐沈一博。” 沈勇看别处,心说,得了,知道我不如我爹能干,人家文武全才,长得还帅。 “沈勇啊。”皇帝问他,“想在公里做官吗?朕封你做宰相!” 方一勺一惊,心说,那么大的官儿啊? 再看沈勇,就见他摇了摇头,道:“呃,皇上,还是算了吧,我没念过多少书,脾气也一般,跟我爹比差远了,宰相铁定做不了。” 皇帝一笑,道:“这借口不是实话,你说吧,为什么不想做官?”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放下手,抓着方一勺的手,老实说:“我不想做麒麟我想做鸳鸯,我不想做宰相,我想和娘子回家种地带孩子。” “呵……” 身后景逸倒抽了一口气,骂道:“沈勇,你怎么一点儿报复都没有?” 沈勇一挑眉:“谁说的?我想跟娘子生十个娃呢……哎呀。”话没说完,被方一勺狠狠踹了一脚小腿肚,沈勇揉揉腿肚子。对方一勺道:“娘子你想要几个?咱等没人了好好商量商量。” “你还说!”方一勺脸通红。 珍妃笑着点头,对皇帝道:“公主好福气。” 皇帝点了点头,想想觉得可笑,不做麒麟座鸳鸯,不要高官厚禄,只要种田养娃……好啊,这沈家一家都是这种男人。 第168页 “沈勇,你好歹也算是驸马了,没个一官半职不像样子,这样吧,你想要些什么?做些营生吧。”皇帝问,“公主是金枝玉叶,可不能跟着你种地去。” “那时,种地我也不舍得啊。”沈勇想了想,道:“不然这样吧皇上,等我爹从衙门里退了,让我做东巷府的知府吧?我还挺喜欢查案子的。” 皇帝听后一琢磨,点头:“行!” “那……我们明天就会东巷府了。”沈勇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在这京城真没意思,没人情味儿,到处危机四伏,处处官员,满目楼舍,都没有田地、没有菜场,这金碧辉煌还不如小桥流水人家来的惬意。 皇帝显然是有些不舍,道:“住满一个月吧,公主再多做几道菜给我吃了再说。” 众人都有些无力地看他,敢情闹了半天让方一勺留下,就是为了让他做菜来吃啊? 之后胡,沈勇和方一勺在京城又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经过景熳那一闹之后,皇宫之中倒也是安静了许多,图谋不轨的都不敢再作为了,众臣良将们则是安心为官。 方一勺和沈勇除了每日进出皇宫,沈勇陪皇帝下棋,方一勺教珍妃做饭,一来二去,皇帝更补肾的他俩走了,又过了几日,皇上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说是沈一博来信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是一惊,问:“莫非是东巷府出什么乱子了?” 皇帝摇了摇头,将信交给了两人,打开一看,就见上头就一句话—还我儿女! 方一勺和沈勇都哭笑不得。 皇帝颇为不舍地道:“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省的你们爹娘担心。” “是!”沈勇点了点头,要带方一勺走,方一勺见皇上一脸落寞,就道:“父皇,有个事情告诉你。” “恩?”皇上抬眼看她。 “……我这几天从珍妃那儿来,珍妃说她不怎么舒服。”方一勺回答。 皇帝一惊,是、站起来就说要去看看,却听方一勺接着说:“珍妃说……她腰酸、想吃酸的、经常恶心……” 皇帝愣住了,沈勇凑过来问:“哎呀,这不是跟娘说的症状一样嘛,那时有了啊!” 方一勺脸红红不说话,沈勇想了想,下意识地看皇帝,那眼神像是问—行啊,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赖! 皇帝则是一惊提着袍子往外走了,嘴里嚷嚷:“传太医,传太医!” 次日清晨,皇宫里派出了一辆好马车,带了很多珍妃和皇上送的礼物,让方一勺他们带回去。景逸特来相送,告诉几人,他皇娘真的有喜了,父皇昨日高兴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方一勺也是欣喜,沈勇撇撇嘴,道:“哎,娘子啊,你看,他们都有了我们还没有呢,咱么再接再厉啊!” 沈勇愣头愣脑,说话嗓门也打,在场众人都笑了,方一勺红着脸踹了沈勇一脚就钻进车子离去了,沈勇也跟进去。 小结巴和莫冬冬坐在车头,一鞭子抽了马屁股,众人启程,赶车回东巷府去了。 刘袤和景逸将众人的车马送出老远,目送让他们除了京城,方才回去。 从此之后,景逸与沈勇经常书信来往,他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或者要人出个主意什么的,都会让人送信给沈勇,而沈勇也总给他出些好点子,将为难化解。 后来京城除了好几桩离奇的人命案,也是沈勇带着方一勺、沈杰和小结巴一行人来了京城,帮着破的案子。 刘袤在宫中一路高升,最后景逸登基的时候,他已经是当朝宰相了,他娘亲被他接进了京城,刘袤名满天下,始终不忘东巷府的众多朋友给他的帮助。后来有几次有人要陷害沈勇,也都是刘袤力挺,帮着将危机化解,报着方一勺和沈勇的一世平安。 景熳在冷宫众面壁了两年,这期间,他通读经史子集无数,大彻大悟一般,后来景逸登基就立刻释放了他封他为忠勇侯。景熳改头换面,到了边关,负责抵御外敌,建功立业,整个人都变了一般,。最有趣的是后来,他一次出外狩猎,被一个游牧族的族长之女设计抓了去,逼着成亲,莫名其妙沉了那游牧族的驸马,后来还成了王,也再为与景逸发生过任何的冲突,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 沈勇他们的马车,在路上又耽搁了有一个月,终于是到了东巷府的城门外面。 众人去的时候是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则是轻轻松松。 老道士一闪就没影了,说是要去继续做他的闲云野鹤,沈勇他们就一路边走边玩儿,好不快乐。 这一天,进了东巷府的城门,又看到了熟悉的街道,众人都很高兴。 “娘子,快到了!”沈勇掀开车帘往里面看,这几天,方一勺有些懒懒的,大概太累了,靠在软软的马车里头,搂着那只珍妃送给她的小胖猫,昏昏欲睡。 “娘子?”沈勇觉得她不太对劲,就下马进了马车里头,问:“怎么了?” “恩……相公。”方一勺迷迷糊糊说:“让车子走慢些,我恶心。” “呃……”沈勇赶紧想让车子慢些,但是又一想,不对啊,车子走得很慢而且很稳,怎么会……恶心? “娘子,那你想吃东西不?”沈勇忍不住问。 方一勺想了想,道:“有些……我想喝酸梅汤吃梨子吃糖醋鱼!” 第169页 沈勇心都掉到了嗓子眼,跑到外头对苍满云喊:“师父!快来把脉啊!” 苍满云不太明白,也上了马车,小结巴索性将马车停到了一旁,众人都回来看。 就见苍满云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少爷,恭喜恭喜,是喜脉啊!” “啊!” 沈勇睁大了眼睛,扑过去就要楼主方一勺亲一口,让众人一把拽住了,都嘱咐他要小心。 沈勇赶紧抓着方一勺的手亲啊亲:“娘子,太好啦娘子!” 方一勺也是高兴,她也想要个宝宝很久了。 车子行得更慢更稳,到了东巷府的衙门外面,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带着人接出来了,就见沈勇在马车牵头站着对二老招手,嘴里喊:“有啦!有啦!” 二老对视一笑,心满意足—金孙盼着啦! 自打方一勺有身孕那天起,沈勇就忙开了,他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去祠堂里头拜拜。 沈一博和沈夫人起先有些纳闷,心说这小子拜什么呢,二老就过去偷听。 只听得沈勇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嘴里说着:“祖宗保佑啊,要闺女不要小子啊!” 二老一听也有些哭笑不得,有一天沈夫人忍不住了,掐着沈勇的耳朵问:“你哪儿不对啊?别人都想要儿子,你就想要个闺女,你可别忘了,你们沈家三代单传,等着你给开枝散叶呢!” 沈勇皱皱鼻子,道:“我才不要儿子呢!多难养啊!万一跟我似的,哇……我下半辈子估计就不得安宁了。”沈一博和沈夫人也无奈,沈勇估计是想象自个儿,觉得还是个闺女好些。 另外,沈勇每日除了千依百顺陪着方一勺之外,就是胡思乱想,有个闺女多好啊!长得要跟娘子那么好看,大眼睛,小时还胖乎乎的,给扎俩小辫子,晃晃悠悠走来走去,在奶声奶气叫声爹……啧啧,且说一晃又过了半年,沈府全家上下都好紧张,因为就快到方一勺临盆的日子了。 前几天,衙门里头除了件案子,是拐小孩儿的。 沈勇最近想小孩儿都相处魔怔来了,一听说有人偷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带着沈杰和小结巴,破了案子抓到了那几个拐,沈勇等着往外头救小孩儿呢,就听一个衙役跑过来,嘴里嚷嚷:“少爷少爷!生啦!少奶奶要临盆啦!” “当真?”沈勇听后一阵欣喜,就往回跑。 冲进府衙里头,只见产房门口为了好些人,产婆和沈夫人带着莲儿石头在里头帮忙呢,沈一博急的在外头直转。 沈勇问:“咋样啊爹?生了没?”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道:“生的是你媳妇儿不是你爹!”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道:“爹,我好紧张啊!” 沈一博失笑:“紧张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这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方一勺的叫声,沈勇一惊,抓着他爹:“哎呀爹,好像很疼啊!” 沈一博也急,道:“你别嚷嚷了,叫得我心里乱!” “我也乱!”沈勇认真说。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我当年是吐纳一下……你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过了会就好了,生孩子很快……” 快字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头“哇”一嗓子。 沈勇一惊,蹦起多高来:“哎呀,生啦!” 沈一博也冲过去看,没多久,就见沈夫人笑呵呵抱出了一个娃娃来,道:“是个儿子啊!” 沈一博高兴,沈家有后了!沈勇则是皱着眉看了看那干巴巴的小东西,撇嘴:“儿子啊……” “儿子不好吗?”沈夫人瞪了他一眼。 “没说不好……就是他外一跟我一样是个小霸王,那不是……”沈勇说着,就想进去看方一勺。 却听里头又一嗓子“哇” 沈勇一惊,睁大了眼睛看:“还有啊?” “啊!”就听里头莲儿喊了一嗓子,“还有个丫头!” 沈勇一听就一蹦三尺高,冲进去喊:“啊,闺女!” 就见产婆笑呵呵抱着另一个娃娃出来。 沈勇伸手接过来,凑到方一勺身边道:“娘子啊,厉害,儿女双全啦!” 方一勺累够呛,问:“相公,怎么就一个女儿,儿子呢?” 沈勇道:“干脆儿子给爹娘他们养吧,咱们就养闺女……哎呀。” 话没说完,让沈一博一个烧栗。 沈夫人将小宝宝放到了方一勺的枕边,笑道:“一勺啊,这孙子长得和勇儿小时候一摸一样啊!” “当真?”一勺高兴。 “那完了!”沈勇一下就惊了,心说,不知道性子像不像自己…… 沈一博在一旁凉丝丝地说:“你怕什么,大不了忍他十几年,然后找个好媳妇儿,自然就管住了。” 沈勇想了想,点头:“也对啊!”说着,边嘱咐一旁的小结巴,道:“哎,下次遇上那老道,让他再给我留意留意,咱们别的不要,要个娘子这样的!” 小结巴小声嘀咕:“真有也不留给他呀,我还没有呢!” 众人都忍不住笑。 又过了许多年,沈府里头总共有了两个小子,两个丫头,丫头们都很乖巧,跟着沈勇进进出出一口一个爹,奶声奶气叫得沈勇眉开眼笑。小子们都是混世魔王,三岁就能上房揭瓦,沈勇每天跟在后头叫祖宗。 不过说来也怪,这几个小家伙只要方一勺一句话,都会乖乖听话,因为娘会做好吃的给他们,果然民以食为天。 第170页 沈一博见沈勇已经成家立业,就辞官退隐了,和沈夫人一起在东巷府养老帮着照顾孙子孙女,沈勇接过了东巷府知府的位置,也算兢兢业业,成了一个好的父母官。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东巷府的街头巷尾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不怕家有小恶霸,只要取、娶个好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