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伴海棠》 1 “天下有两种海棠,一种是无香的,一种有香的,无香的好看,有香的要命。不知道皇兄日思夜思,究竟想出来是喜欢哪种海棠?”乐平 公主看着皇兄又手持着海棠的画卷,便打趣。 皇上放下手中的画卷,说:“朕想了这么多天,依然没有想出她是如何杀了谈半佛的。” 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讲起,三个月前的扬州,谈半佛被发现死于外室家中。外室本来以为是年纪大了得了马上风,便派人去不羡仙小楼请大 夫人过来商量下葬的事宜。谈半佛的养子在入殓过程中发现义父脖子上有一道细线般的痕迹,便报官,请仵作过来尸检。仵作检查了全身上下,只 有那一道细线般的伤口,深入颈部,几乎是一瞬间就夺走了谈半佛的性命。 一时之间,江湖上便沸沸扬扬声称要捉拿香海棠雍怀瑜。 因为江湖上只有一把匕首可以这么锋利,锋利到杀人只留下一道细线般的痕迹。这把匕首叫海棠,她的主人是一个又美又娇艳的女子,当 然诨名就被叫做香海棠。 这事儿过了一个多月被传入京师,皇上一向喜欢留神江湖动态,一听说香海棠杀了谈半佛便来了兴趣,一直在琢磨如何能一匕首神不知鬼 不觉的将谈半佛杀死。 “谈半佛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人物,他的宅子也有家丁一刻不停的巡回,屋顶还有暗器,只要踩上去就一定会触发警 报。我想了几十种办法,也没有想清楚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进去,还能让谈半佛毫无还手之力被杀。”皇上自幼聪明过人,对武功招数更是有些成 就心得,除非是独门独派无迹可寻,否则只要是被皇上看过几招,就能辨别出来你的来路门派。 乐平公主抿嘴一笑道:“皇兄何必在乎她呢。” “我听说她所持的乃是当年剑仙聂隐娘所持之匕首,匕首薄如蝉翼,人莫能见。”皇上对这把匕首的兴趣非同一般,想来也是,如此带有 传奇色彩的匕首世上只此一把,谁听说了都想看看,也不枉此生。 “依我看啊,皇兄倒不是想看匕首,倒是更想看拿着匕首的人。”乐平公主嫣然一笑。她对自己家皇兄了解的很,若非不是奇女子,也勾 不起皇兄的兴趣。皇兄如此这般上心,一定是对人家动了歪心思。不过皇上的歪心思能叫歪心思嘛,那叫天恩浩荡。 皇上被自己妹妹说穿了心事,便尴尬的放下画轴开始看奏折。 乐平公主拿起画轴看着画中人,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些画师画的人总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丑的也美,美的也美,肤 若凝脂,天圆地方,各个都有福分。 皇上看自己妹妹也在看画轴出神,说:“你难道也对她动心思了?” 兄妹两个争一个女人这种事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真都动了心思,那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马上要天下大乱了。 乐平公主放下画轴轻蔑的说:“不过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哪里值得皇兄费心。” 屋外,李公公咳嗽一声,示意有大臣求见。 “何事啊?”皇上示意身边的太监去开门。 李公公跪倒说:“皇后和礼部侍郎求见。” “他们俩是一起来的,还是分别来的啊?”皇上的问题让李公公心里有了计较,便回说分别来的。 “那先让李修成进来。朕倒是要听听他想干什么。”皇上一扣桌子,乐平便从角门出去拉皇后说话。 皇后是李家最小的女儿,因为才学兼备,又聪明伶俐,自幼就进宫做乐平公主的伴读。后来不知怎么撞见了皇帝,这俩两情相悦,很快就 定情做了太子妃。先皇又把李家的大哥提拔成礼部侍郎。只可惜李修成仗着天恩浩荡便一心想着加官进爵,先是逼着皇后吹枕头风,又买通了几个 大臣联名向皇上推荐自己。皇上逐渐有些不耐烦,但是仗着亲戚面子不好发作。 李修成一进来就看见皇上冷哼一声摔了奏折,李公公在旁边使眼色示意他:皇上今天心情不好。李修成便说自己只是来给皇上请安,顺便 请皇上恩准下个月父母进宫看皇后叙旧。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皇上揉揉太阳穴,伺候的太监就端上热茶。 他哪还敢和皇上辩驳,立马灰溜溜的想去皇后宫中,正要去,看见乐平和自己妹子在亭子里对坐说笑,也不敢过去问安,赶紧出宫了。全 宫里就算得罪皇上也不要得罪乐平公主,她可是先皇的掌上明珠,皇太后的心肝肉,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她一句话都能让地摇上三摇,谁要是得罪 了宫里的混世魔王,那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亭子里,皇后正在犯愁自己哥哥又来要自己吹枕边风。 “皇后嫂嫂又在犯愁你哥的事情啊。”乐平对李修成的事心知肚明,一看皇后闷闷不乐,就知道准是他又在皇后宫中撒泼。说来也奇怪, 李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知书达理,文韬武略,就出来李修成这么一个搅屎棍。 皇后点点头,她先前还听自己哥哥的去央求皇上给亲哥哥加官进爵,但是转眼听说自己哥哥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胡作非为。下了训斥的口 谕便马上来宫里闹,又是哭又是嚎,生怕宫里不知道皇后训斥了自己亲哥哥。 乐平拉起皇后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一国之母,哪能由着他胡闹。要是小事儿也就罢了,偏偏他惹的都是皇兄最 为忌惮的事儿。现在是仗着您给他几分薄面,若是那天真的惹皇兄不耐烦了,只怕要掉脑袋。你也该在这两者之间做出决断了。” 皇后何尝不知道。但是她若是亲口断了自己兄弟的仕途,又于心不忍。 乐平见此,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朕会看看哪里有些养老的闲职。”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亭子边,也不知道听两个人对话了多久。 皇后福身,谢过皇上恩典。 “啧啧啧,你们小夫妻两个聊着。”乐平一看皇兄来了,马上就要走。 皇上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探花郎你不喜欢,状元郎你又不爱,挑挑拣拣这么多年,朕倒是想看看你结婚嫁人的时候,对方是哪路神仙来 头才降得住你。” 一旁的宫女们听了都抿嘴笑了。 “呸呸呸,不吉利。”乐平啐了几口。 回沛然宫的路上,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便问一旁紧跟着自己的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说:“云春,你说我和香海棠比如何?” 云春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是宫里的侍女,她早些年是行走江湖的儿女,因为得罪了龙拳僧人被追杀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乐平救了一命,便 以身为报隐姓埋名做了宫中的女官。她和雍怀瑜有过一面之缘。她被问到这个问题显然觉得有些意外,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只在酒席 上见过她一面,是个狡黠的女人,喜欢出人意料,为了结果全然不择手段。” 乐平走在宫中的道路上,路旁闻到了桂花香,宫中四时都有桂花的香,是清淡的,若隐若现的,趁你难以察觉的时候钻进鼻子里,一旦引 起你的注意,它便跑走了。 “你说的倒是很合我皇兄的口味。”乐平评价。 宫中的李娘娘,王娘娘,都是这样明艳又狡黠的女人。皇兄一听说有这等的女人,便忙不迭的派人送进宫里,却又不肯同人家开枝散叶, 只是当成花瓶般看乐子解闷,宫里头称之为‘看妃娘娘’。皇后并不是一个不容忍的人,时常和这些嫔妃们在一块儿看戏游玩,一同给皇太后请 安,讲讲笑话,倒也别有乐趣。 云春摇摇头说:“雍怀瑜要是入宫,这宫里可别想安静了。” “那倒是有趣了。只怕这些娘娘们到时候成了死鱼眼。”乐平抿唇一笑。她对雍怀瑜没有那么多同皇兄一般的好奇心。若是说有好奇心, 也只是想知道海棠匕首是什么模样的。人莫能见的海棠匕首素来有很多传说,说是持匕首者来去如飞,就是仇家首级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还有说海 棠匕首出世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云春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两个人沿着宫门的石阶慢慢走着,身后跟着一群肃穆而安静的宫女,就仿佛是一串人偶似的,只是会呼吸活动而已。 走入沛然宫,便像是独立的小朝廷,一众女官穿红着绿的坐在桌案前根据塘报来推演前线战况。一看到乐平进来,便站起来齐声福身问 安。 乐平背着手走到推演地图前看了一眼,便浮现出笑意,显然对现在的战况十分满意。沛然宫的女将军名叫玉堂,掌管着沛然宫里大大小小 的见不得人的事务。她过来先是拱手抱拳行礼,然后开始将今天推演的大致方向解说了几句,又将探子的密报呈上来。 密报只是写了一味药名。 乐平看完密报笑的乐不可支,仿佛知道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放下密报,示意自己倦了,就转进内殿歇息。 2 江湖上追杀雍怀瑜已经第四个月了。 前三个月尚且能查出一些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倒是比这些追杀的人从容自在许多,去徐太守府上做过客,去南安学堂听过夫子讲过书, 甚至还在第一高楼的扬风大楼里吃过招牌菜……追杀的人生怕错过了她,连夜赶路,等半夜敲响客栈的大门,闯进据说是雍怀瑜的房间,就只有一 张字帖留在桌上,写着:恭候拜访。 字不多,但是却让追杀的人们暴跳如雷。 他们就像是鸡,一路吃着她精心留下的痕迹,跌跌撞撞进入早就布置好的笼子里。谁知道她会不会躲在暗处看他们,偷偷发笑呢? 然而到了第四个月,她就像是一根针掉进稻草堆,一尾鱼跃入江河,任凭你费尽心机也找不出那些留好的小米屑了。消失了,失踪了,无 声无息的不见了。 “大爷爷。”雍怀瑜笑的像是迎风摇摆的一朵海棠花。 大爷爷身穿着粗布衣裳,虽然已经花甲之年,饱经风霜,那双眼睛倒是亮的和一柄出鞘的剑一样。他只这么上上下下一打量,就好像把你 从里到外都看透了。你最好是赤子之心,别无他想。 雍怀瑜不以为意的站在门口,开口问:“大爷爷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若是家里没有重要的事,也不会让她在接头地点等着了。 “我听说你杀了谈半佛?”大爷爷一开口,又立马变成了最宠最疼小辈的爷爷,就好像不管你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他都能原谅你,为你 开脱。 “恩,可不是。”她无奈的耸耸肩。说真的,这三个月虽然耍那帮人玩儿也有些意思,但是游戏总是要腻的,她真想直接走到那帮人面 前,让他们给自己个痛快算了。 大爷爷看她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问:“是谁杀了他?” 她要是知道是谁,早就去捶门痛骂了,不臭骂个三天三夜,她雍怀瑜都改名换姓。被大爷爷这么问,也只能继续无奈的耸肩,外加摇摇 头。 房间里除了大爷爷,还有两个穿着紧身利落打扮的家仆站在一边。家仆一个身材精壮,但赤手空拳,并无携带兵器;一个温文尔雅,唇上 总是带着一丝笑意,若不是做家仆打扮,倒是会被错认成哪家公子哥了。 “你三爷爷夜观天象,给你算了一卦。”大爷爷继续说。 雍怀瑜一听又是算卦,便深深的叹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她可怕三爷爷算卦了,好的不灵坏的灵,偏偏爱算卦,什么天有异象算一 卦,什么茶壶打了算一卦……反正没有不能占卜的征兆,没有不能占卜的事情。天知道这次又算出来什么了。 大爷爷也知道她不爱听算卦,便笑道:“你三爷爷说你马上要交好运了。” 成! 接下来就得不停倒霉了。 她认命的点点头,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为啥要坐在这里听三爷爷的卦象,还不如直接捂住大爷爷的嘴快一点。心里想着,身体已经弹了出 去。 大爷爷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茶碗盖。 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交手。雍怀瑜的手在茶碗盖之间疾如闪电般穿梭,想要找到空隙捂住大爷爷的嘴。 “忒不老实。”大爷爷左手犹能稳稳的端着茶杯喝茶。 这次交手本就点到为止,她讨不到好,便主动的收手了。跺一下脚,咬着唇撒娇说:“大爷爷明知道我最怕三爷爷的卦象,你还偏偏要 说。”顺势哼了一声。 大爷爷果然吃这一套,连忙安慰自己的宝贝孙女,老人一脸讨好,又是说吉祥话又是解释的。说了半天,孙女完全没吃这一套,甚至还勾 起了伤心事。 雍怀瑜十六那年缠着自己三爷爷给自己算卦,女孩子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啊,就是以后人生路啊,结婚啊之类的。三爷爷认认真真挑了个 良辰吉日算了一卦,先是絮絮叨叨了一堆废话,然后就是说她一定要十八岁就离开家去江湖闯荡,以后人生才能顺遂,至于婚姻方面,也不必急, 该来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来。 “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非常憧憬的问。 三爷爷噗嗤一下说:“是一个好人。” 好,是个好人,她就稀里糊涂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因为情非得已嫁给了一个傻子,确实是个好人,第二天她就受不了拿休书走人了。后来为 了得到一位将军贴身的玉雕,又给将军做了第八房小妾。久而久之,她已经忘记梦想里好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了。至于人生顺遂就更胡扯了,她从十 八岁第一次闯荡江湖开始,人生就没半点顺遂过,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三爷爷才这么倒霉。 现在三爷爷又说自己要交好运了,真是想都不敢想会倒霉成什么样,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让那帮跟屁虫赶紧把自己抓起来更幸运一些? 大爷爷看她满脸凝重,笑道:“你三爷爷这次绝对不是敷衍你,就连你四叔都这么说。” 四叔占卜师承三爷爷,却和三爷爷完全不同,是个靠谱的主儿。既然四叔也这么说,她倒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交好运的可能性有多 大。 “你四叔和你三爷爷都说你去南边才能交到好运。”大爷爷补充。 南边?南边都快近京城了,她一直以来避免去京城附近,一个是京城管理比较严格,一个是京城那帮老爷都不爱忍气吞声。不过为了交好 运,咬咬牙去南边也不是不行,毕竟现下来讲,还是交好运比较要紧。 “大爷爷要跟我一起去南边吗?”她问。 大爷爷摆摆手说:“我老了,可折腾不起,再说了你也知道我这次带着他俩来是为什么。”大爷爷这两个家仆只要一出现,就是有人犯了 无法弥补的错误,本家要出手惩戒了。 能让大爷爷亲自出山惩戒的错误,可不是一般的小错误,或者说要比滥杀无辜还要更可恨一些。雍怀瑜心里盘算了一圈,也想不出能让大 爷爷出山的错误是有多严重,干脆就不去想了。“您就直接告诉我嘛,猜来猜去,反正最后也得告诉我。”她最擅长撒娇了。 果然,大爷爷一笑说:“我们听说你杀了谈半佛,本来是打算将你押回去思过的。后来,听说是有人冒充你杀了谈半佛。” 有人冒充自己,又能让大爷爷出手。雍怀瑜愕然抬起头说:“您怀疑凶手是我们的人?”大爷爷点点头。 “绝不可能,我们的人为何要陷害我于此境地?无冤无仇。”她想都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于是连忙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那个长相温文尔雅的家仆终于开口说:“那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 “说不好,我出来闯荡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是哪个。”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大爷爷放下茶碗制止了他们的对话,低声说:“无妨,若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怕查个干净。若是我们的人,便是衰败之势啊。” 雍怀瑜皱眉,她可不愿意自己家先杀起来,这样查下去,谁能保证自己是干净的。到时候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而反目成仇,倒是失去 了调查的意义。到时候人心浮动,本家远在天边,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大爷爷似乎看出来她的顾虑,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的赞同,他也不愿一把 年纪出来管这劳什子破事,若是有一个处理不当,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微妙。这帮当小辈的啊,真是不知道给老人省省心。 “你说,会不会是冲着这把匕首来的?”雍怀瑜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桌上本来寂然无声,这句话就像是惊雷,给天撕破了一个裂口一般。大爷爷的手一抖,险些将筷子跌下桌去。那两位家仆更是吃惊的张大 嘴巴,半天才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 大爷爷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雍怀瑜支支吾吾了半天本想说,可是耳朵一动,便迅速翻窗而出。家仆看她翻窗出去尚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一个追出去, 一个留在主人身边。前后只差一两个呼吸而已。 追踪声音来到这座酒楼的小院,雍怀瑜飘然落在树上,自然地就像是一片树叶本该就在树上似的。带着笑的家仆用手势示意她自己会去前 面看看消息。她点点头,反正自己最近也不方便露面,能有人替自己看看是最好不过了。 带着笑的家仆悄悄地躲在阴影里,听了几句,对着树上的雍怀瑜微微摇头,两个人双双踏着夜色归去。 “他们应该只是误闯了这里。”家仆回禀主人。 四个人为了谨慎,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雍怀瑜东拉西扯几句闲话便说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南下,今天要早早睡了。大爷爷也说自己老 了,要睡下了。 很快,这座小院的厢房全部陷入黑暗,只剩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 χτFгее1.cοм 3 第二天一早,大爷爷目送她骑马南下。 “大爷爷,你要答应我,如果这次我要是遇不上好事,你得让我把三爷爷的胡子,四叔的头发剃了。”临走的时候,雍怀瑜撒娇说。天知 道她心里头已经对未来有多不安了。 大爷爷微笑着点头说好,又嘱咐她一路决不可露出踪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湖上的人已经对找她倦怠了,若是此事再拖上半个月,那 帮人自然就散了。 一一答应过,牵着马离开。 那个精壮的家仆低声说:“主人,您打算?” 大爷爷呵呵一笑说:“依你们之见呢?” 精壮的家仆摇头说:“属下怕小姐绝非戏言。” 谈半佛有功于朝廷,有恩于江湖,一直是一位义士。当年正巧人在塞北听说前线将士粮草供应断了,便率着家丁杀出一条血路将粮草运送 到军营,又集合各门各派江湖好汉组成一个小队保护粮草运送。先皇亲自给谈半佛写了一块义士牌匾表彰。江湖中人多有不明不白蒙冤之人,只要 有一口气能投奔谈家求做主,谈半佛必然尽力为他们查明真相还一个清白。所以江湖上只要听说谈家两个字,都会卖几分面子,毕竟谁也不知道明 天会不会有求于他。就这样一个义士,死于雍怀瑜手下,可想而知追杀她的人到底有多少。 若是真冲着匕首而来,必然是相信匕首背后的传说,想用匕首达到目标。先是利用江湖中人为谈半佛复仇,展开车轮战,等雍怀瑜有所倦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怠疏忽或者身受重伤,便不费吹灰之力。 “若真是冲着匕首而来,我倒是放心了。”大爷爷说。雍家都知道这把匕首背后的腥风血雨,反而没有人敢真的打匕首的主意,也就雍怀 瑜这孩子心大,才把这个匕首交给她使用。只是若不是冲着匕首来,而是冲着人来,就说明他们内部知道他们长老会议的打算,生了二心。思来想 去,反倒是冲着匕首来更令人松了口气。 家仆们点了点头。 海棠匕首的传奇并非虚构,它的确是当年聂隐娘所持之匕首。后来聂隐娘修仙而去,匕首和功法留在人间,被一个砍柴的樵夫拾到。樵夫 学有所成,又将心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再后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匕首落到了张无恨手中。张无恨因为没有得到心法,功法也一直不得 要领,渐渐地走火入魔,被匕首的杀气控制,成了天下第一的嗜血魔头,见人就杀,喜怒无常。最后再一次江湖围攻中落入深山,恰好被当时行走 江湖的雍家二奶奶救回一命。二奶奶的无分别心让张无恨有所感,主动将匕首交给二奶奶,还交出了功法和这把匕首的秘密:拥有这把匕首的人, 若是不能控制匕首,便终会被匕首所控制。 雍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把匕首的秘密,也没人想着动它。一直到本家有一位习武天才出世,查阅了大量古籍,亲自去樵夫的村子考证,最 终自己揣摩出了一套心法,但那位天才还没等实验就仓促因病去世。从此以后雍家每一代都会在习武之人里挑选适合心法的孩子进行培养,不断改 进培养方法,最终成功了一位,就是三百年前名满江湖的大侠雍远。雍远一生从未真的用过这把匕首,但他确实控制住了匕首的杀气,没有被杀气 反噬。再后来经过几位前辈对心法的联合改良,并且将自己的体会心得写成指导手册,才有了今天的雍怀瑜,和这把海棠匕首。 若是没有经过心法培养,也不知道匕首功法的人,拿到海棠匕首也就只是一把普通的致命武器,这把武器上的杀气会随着时间日渐侵蚀你 的心智,让你丧失理智,众叛亲离,最终独自一人凄惨的死去。就算是知道心法,也知道功法,也依然要看天资和运气,你可能根骨奇佳,但运气 不好,最终也还是一样的下场。所以雍家上下对这把匕首的归属是绝无二话的,能拿得起这把匕首就是配得上它的人。 这把匕首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当匕首现世,就是天下大乱,江山易主之时,谁能拥有这把匕首,谁就能稳坐这个江山。据那位习武天才考 证,当年大元之所以能顺利攻下宋,就是因为有海棠匕首的主人随侍在忽必烈身侧。随着忽必烈身死,匕首的主人也消失不见了。张无恨之所以被 匕首反噬,也是因为当时天下大乱,他路过一处村庄,发现人们易子而食大受刺激。如今再次现世,就是雍怀瑜身怀利刃行走江湖之时,说起来这 也是三爷爷一手推动的,当时三爷爷不顾全家反对,坚持让雍怀瑜带匕首行走江湖,说是顺应天象。 “老三啊老三。”大爷爷想起三爷爷便苦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弟弟虽然一直以来贪玩又不上进,但是算卦奇准无比,若是说雍怀瑜是顺应 天象那个眼,就绝对不会错。只可惜自己宝贝孙女尚且不知道老天给她的任务是何等的艰巨不凡,要忍受多少痛苦。不过老三这次说孙女能交好 运,或许一切自有可解之法。 雍怀瑜哪里知道自己被忽悠出来行走江湖背后有这么多复杂的故事,她正哼着歌坐在轿子里走在官道上。她打扮成了求学的贵公子上京赶 考,身旁的小厮骑着她的骏马。马深怕背上的新主人不适应,故意放缓了速度往前挪,一边幽怨的看着坐在轿子里的雍怀瑜,似乎在埋怨她的心血来潮。 她视而不见,甚至看着身边错过的一众江湖人士还有些想笑。临走之前,她故意交代联络人往北上方向布下陷阱,只要把他们引去北上, 自己南下也会悠闲自在许多。再者,这帮人也禁不起反复折腾了,只要北上毫无结果,不出一个月,就全都会灰心丧气自己原地解散。复仇?干嘛 要复仇,为了陌生人复仇而奔波?谈半佛死了,谈家现在是大夫人当家,大夫人是名门闺秀,对江湖丝毫不懂,就相当于谈家散了。谁还会为了一 个死人奔波几千里,就为了摸不见碰不着的复仇?北上就是给这些人一个台阶下,他们面子上对得起之前的恩惠,里子上也做够了数,再不懂得见 好就收,那可真是无聊。 谁会信江湖义气? 谁不是自私自利? 所以谈家一个月后听到复仇的人已经散了的时候,义子谈谈愤怒的一拳锤碎了一张桌子。大夫人倒是镇静许多,安慰义子人性本来如此, 倒也不必过于计较。 “父亲在的时候,他们若是有什么冤屈,父亲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他们一个真相。时常半个月都不吃不喝奔波千里去调查。如今父亲死 了,他们呢,他们却连报仇都不过当做游戏。”谈谈愤然起身,想起自己是在义母面前,又强忍着怒火道歉,坐下去。 大夫人神色平静的说:“半佛是半佛,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人们报答。再说,那些人已经来回奔波数千里,为你父亲 的事情劳顿了四个月,情谊上已经足够了,你又何必苛责他们没有杀死雍怀瑜为你父亲报仇呢?” “娘,你为何不找外公做主?外公现在在京城,若是肯上奏一本,皇上一定会追查。”谈谈不甘心的说。他还年轻,热血方刚,自己义父 如同亲生父亲一般抚养自己长大,如今父亲死了,谁能咽下这口气。心里头多少还怪义母不肯出面。 大夫人抿了一口茶,她知道义子心有不甘,甚至还怪自己没有替夫君出头。于是徐徐的说:“就算上达天听又能如何呢?这么多人都找不 到一个雍怀瑜,皇上又如何找得到?况且天子日理万机,现下正是边疆战士苦战之时,小小的谈半佛算得了什么。若是皇上肯替他做主,早就看在 几分薄面上下达口谕了。你还年轻,不知道朝廷如同江湖的险恶。” 谈谈被义母这么一说,哑口无言了。他知道县官已经将谈半佛之死的信息呈了上去,但是皇上迟迟没有动作,说明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放在 心上。现在边疆战事四起,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年轻人离不开家里,义母膝下无子,家里正是风雨飘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孤身离开为义父报 仇。外室每天都来家里哭,义母心里难受,几日都吃不下什么饭,眼看就快病倒了,他更抽不开身。 “谈谈,我们回家吧。”大夫人看着他不甘心的红了眼眶,便说。 “去哪儿?”义父死了,哪里是家?回家?回去哪里? 大夫人放下茶杯说:“我已经与父亲通信,父亲让我回府上居住,我想着把这里卖掉,拿着钱去京城附近买下一些产业。我对这里已经没 有任何留恋,人也老了,不知道还能侍奉父母几时,若是你愿意随我回家,那我们便回去。” 谈谈看着大夫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说要考虑考虑便告辞。 不羡仙小楼是他从小就成长的地方,当时义母和义父正在外出游历,听到一个村落的荒屋里有婴儿的啼哭,等寻过去,发现亲生母亲已经 过世,只剩下一个婴孩因为饥饿不停的哭泣。义父便将他抱养回来,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不羡仙小楼。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有他的记忆, 和义父的记忆。他记得自己就是在这块青石砖上摔倒哭泣,义父走过来把他抱住,给了一块糖安抚。他还记得刚和义父学武功,就在这个亭子,总 是偷懒不好好扎马步,悄悄对着义父的背影做鬼脸…… 他知道义母之所以想要回家,是因为对外室的哭闹不休感到厌烦,也是因为对谈半佛之死的无能为力。他作为儿子,还撑不起谈家这么大 的门面。除了回家,也没有任何办法。但那并不是家,更像是一块浮萍寄居在飘木。 报仇!他想报仇! 心里的不甘是那么浓烈深沉,就像是夜色侵吞了天日。不羡仙小楼的一砖一瓦都带着他对义父的无限回忆,他怕,怕离开这里就会逐渐被 生活磨平为义父报仇的心,他怕,怕如果不能支撑起来谈家义父泉下有知一定会失望至极。 大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握住了他握紧的拳头。 报仇?他想报仇? 4 “还不快纳命来?”山贼带着一路兄弟在这附近专等着肥羊上门。如今看到一队人马过来,顾不得别的,吵吵嚷嚷就将人簇拥在中间。 雍怀瑜无奈的翻个白眼。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现在是读书人,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吃瘪。通过车窗给家丁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按兵不动, 自己从车上下来对其中一位抱拳,和蔼的问:“我和您无冤无仇,不知道为何想要我的性命?”山贼被这么一问,倒是问住了。 “要命还是要钱?”山贼们不耐烦起来,才不想和文化人咬文嚼字。 “学生身上钱财不多,大王们若是愿意,便将这些微薄钱财拿去买些酒水喝。”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钱囊双手奉上。 山贼们失望的叫嚷了一阵子,抢了她的行李还有马车,爱马配合的跟着被牵走,然而还没有上几步,就听见一声响彻天地的嚎哭,哭的撕 心裂肺,哭的如玉石俱崩。他们一扭头,就看见被抢的书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捶地,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些什么。还没等山贼们 回过味儿来,又被另一队人包围。 “娘,您放心,前面就是一些小山贼抢了书生的行李,儿子这就将山贼移交官府。”谈谈和义母带着一众仆人恰好也在回京城投奔外公的 路上,听见有人嚎哭便派了小厮问话,家丁们将遇到山贼的事情一说,谈谈便立马主持公道,将山贼围堵住。 山贼们哪能想到今天这么倒霉,打又打不过,只能投降,老老实实的等着被移交官府。 “您是?”谈谈扶起来雍怀瑜,她一抬头发现是谈家的人,便立马扯谎编了个名字,说自己姓刘,叫刘涌。 “刘公子,您也是南下去京城吗?”谈谈问。 雍怀瑜心虚的说:“是啊,您也是?” “是的,我父亲死了,我娘决定来京城投奔外公。”谈谈目光灰暗下去,似乎不愿意多谈。 “我是进京赶考,今年皇帝说要开恩科,便日夜兼程赶来,谁成想路遇这帮土匪抢了我的东西。”雍怀瑜指着山贼似乎还在后怕。 谈谈想着反正两个人也是顺路,不如搭个伴一起进京,路上也有个保护。思量至此,便说要看看母亲。 大夫人坐在轿子里,谈谈隔着轿子询问大夫人的意思。“这孩子也是有缘,既然一起上京,不如一同赶路吧。可怜的孩子。”大夫人听了 谈谈的话,点点头同意了。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谈兄还是先走吧,小弟人少力薄,就不拖累你们了。”雍怀瑜摇摇头婉拒对方的好意,只是没想到谈谈非常执着的盛情邀请。雍怀瑜的 家丁正在收拢东西,心里头原本计划着等山贼离开官道便追上去打一顿泄愤,没想到先是遇见了谈谈,接下来又被邀请同行。让一帮武功高手装弱 小,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人第一个就要数雍怀瑜,她不仅要装手无缚鸡之力,还要真的装念书,不能暴露身份让谈谈知道。 坐在车里,听着蝉鸣,溽热的天气,装模作样的看着《大学》。而谈谈又是个爱提问的,隔着轿帘子先是请教地名,接着请教作诗,一刻 都不让人得闲。 “小弟不才,稍微读过一些县志,此地原本叫做刘家村,太宗皇帝早年考虑将京师北移几公里,刘家村在地图上就变成了京师的外围,原 计划以刘家村为起点,挖了一条大渠,引江水形成护城河,只可惜水渠还未修成,太宗皇帝便去世了。京师北移之事就此耽搁下来。不过由于村民 已经被迁走,刘家村成了三不管的空村。后来京师贸易繁华,刘家村这里恰好是进京前最后一站,便被府尹将前面的李家村一起合并成了现在天山 县。这里不远处有一所山,当地人戏称为天山,意思是天子脚下的山。”雍怀瑜这时候很庆幸自己早些年被父亲督促着看书,各地县志,各处风景 神话,只要藏书库有的,她都可以看。 谈谈念书也不过是跟着夫子读了点呦呦鹿鸣之类的,哪里知道这些故事。听雍怀瑜口若悬河,便高兴的说:“贤弟什么都知道,何愁这次 去考不上状元。若是贤弟高中,愚兄一定在京城给你摆上三天三夜的酒席。” 雍怀瑜这几日接触下来,心里对谈谈也十分喜欢,便爽朗的一笑说:“小弟一定不负谈兄期望,此去定要金榜题名。”. “只可惜我们没早些遇见,若是我父亲看见你,一定。”谈谈想起自己父亲一定也同自己一样,很喜欢这个小读书郎。若是能引荐给父 亲,父亲一定……父亲已经死了,谈谈嘴角的笑容忽然塌了下去。 她安慰的拍了拍谈谈的肩膀,示意他别难过。 “我一定要给父亲报仇。”谈谈收敛了笑容,握紧了拳头。“等我母亲安顿下来,我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去寻那个女人为我父亲报 仇。” “小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雍怀瑜说。 谈谈点点头,示意她讲。 “你母亲一定不希望你报仇。”她说,“你母亲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是你为了报仇死了,你母亲该如何活接下来的日子?她已经失去 了丈夫,难道要因为同一个人,继续失去自己的孩子?对一个老人来讲,或许有些残忍了。” 聒噪的蝉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大声嚷。眼前要复仇的少年却像是被丢进了寒冰之中。 他从未想过母亲的未来,就像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那样。他的心里装满了仇恨,要找到雍怀瑜,要为父亲报仇。他对母亲的白发视而 不见,对母亲的担忧恍若不闻。他一直只想着他自己,他死去的父亲。那谁来可怜可怜他的母亲呢? “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等母亲去世,再去找雍怀瑜报仇。”谈谈改变了口吻,是一种示弱的,妥协的,绝望的语气。一年又一年过去,复 仇的火焰也只会一日比一日消失,他所说的报仇,变成一种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念。他永远不会去找雍怀瑜报仇了,他永远无法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了。 只有蝉还在叫,天空中没有一丝风。眼前的少年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报仇,便眼含着热泪强忍着不哭出来。树叶干巴巴的赖在树枝上,花朵 也没什么精神。天地万物都不肯为这个快要哭泣的少年露出一丝鲜艳明媚来抚慰他的心。 雍怀瑜静静的看着谈谈,从包袱里拿出一枚手帕递给他。并且说:“谈兄,若是有一日,我能找到杀你父亲的凶手,一定会帮你报仇。” 谈谈没有心去想一个文弱书生要如何帮自己报仇,他的眼泪在手绢后,就像是溪水一般涓涓不断的流出,哭的如此伤心欲绝,仿佛把一生 的眼泪都要在今日流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谈谈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的泪水,问。他自己也很不齿哭泣的行为,哭泣是弱者,他不是。 她只是看了看窗外,微微一笑说:“快到了。” 京城外围,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地方,外国人的商队都停留在城门外排着队等候放行。有卖烧饼包子豆浆的,也有卖外国人爱吃的发面馒头 和炒面条的。茶馆小铺迎来送往,店主还会说几句外国话,什么好啊有,我特伍德又莱克吐伊特…… “他们在说什么?”谈谈没听过外国话,下意识去问雍怀瑜。 雍怀瑜笑道:“这是大不列颠的商队,说的是大不列颠的语言,他们喜欢用过的好不好来代替寒暄。店家后面问要吃什么,有面条。” “你竟然懂他们鬼佬的语言?”谈谈问的时候没以为自己会得到答案,谁会那帮鬼佬的语言,说话含含糊糊又喜欢发出一些怪声。他住的 地方没有鬼佬的商队经过,终年也见不到几个。 她点点头说:“我家在港口附近,我爹经常会和这些人打交道,这些人做生意一做就是几个月,我就会跟着断断续续学一些。”这倒不是 完全骗人的,她小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听见有人说这种自己不懂的语言便吵着嚷着要学。家里给她特意送去港口,请了几位商队里的小姐做老师。 “刘贤弟无书不知,博闻强记,连鬼佬的话都懂,愚兄佩服。”谈谈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相见恨晚。经过一路上的交谈,他发现雍怀瑜 并非读死书,死读书的人,对风土人情十分了解,对当前朝廷内部也颇有自己的看法。若是能一举夺魁,必然是天下之幸事。 雍怀瑜摆摆手,她对自己十分了解。她是属于上不得台面的那种人,什么都能聊两句,什么都知道一点,又什么都不肯深入钻研,最终一 事无成。对朝廷也只是嘴上说的厉害,若是真的做了官,恐怕还不如那些肉食者呢。 χτFгее1.cοм 5 不过雍怀瑜也有意和商队聊聊天,便凑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商队的先生们发现在此处有本地人能和自己用家乡话聊天,便迫不及待的攀谈 起来。 谈谈站在一旁只听得叽里咕噜,还有几声舌头在口腔里弹跳,发出teletele的颤音。细一听,这些teletele的声音也有所不同。刘贤弟的舌 头发出te的声音更多一些,而且声音更脆,弹跳更分明。而商队里面有的人发出的颤音更像是嗓子里卡住一口痰,总是helehele清嗓子似的。 “我刚才问他们从哪里来,来了多久了,要做什么交易,城里的情况怎么样。”雍怀瑜很满意谈话的结果,不过也没有忘记一旁听不懂外 国话的谈谈,将自己刚才说的挑几条不重要的翻译。 可怜谈谈的脑袋里全都是颤音,他悄咪咪的在一旁也想要尝试发出这种声音,却只能发出一声急促短暂的嗤气。尝试了几次,便懊恼气馁 的垂下头,觉得自己始终不如刘贤弟聪敏。如今听到翻译,知道对方是在体谅自己,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素来听闻京城卧虎藏龙,如今连一个秀才进京赶考都比自己强上一大截。自己除了会些武功,书从来不曾好好念过。当初凭借着父亲的身 份,在当地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谁看了都得给三分薄面。可是如今到了京城,不,还没真正摸进京城的门,就已经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废人。早知道 当年一定好好念书,考上个童生,才能真正的光耀门楣,不必沦落到今日这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 思量了许久,谈谈厚着脸皮说:“贤弟,我外公在京城做官,已经寻了一处宅子,虽然我们是客居京城,身上也是有些资产度日。若是不 嫌弃家舍简陋,愚兄想请你一起小住,教教我念书。” 雍怀瑜听了真想直接装作晕倒。早就说了,三爷爷一算卦,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要是住在一起日久天长漏了馅儿,那可就仇上加仇,恨上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加恨,非追到天涯海角把自己碎尸万段不可。只能斟酌着措辞说:“谈兄若是有心念书,何不请京城中的先生,那些先生在京城中早就把考题琢磨 透了,又有些门路推荐,考取个秀才易如反掌。” 京城的大门分成了两列队伍,一列专门检查国外商队,一列专门检查普通百姓。恰好轮到他们的时候,两个外国商队因为都想先进城,在 门口打了起来。 机不可失,事不宜迟。雍怀瑜假装被商队冲散了,自己往门外撤退,一边撤退一边喊着后会有期。谈谈得保护母亲,还要注意照顾随从, 心有余力不足,眼看雍怀瑜被冲出城门,自己抽不开身去把她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瞧着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远,被彻底淹没在商队里。 天若有缘,或许金榜之下还能再见。谈谈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他并不知道雍怀瑜的计划,进了城要去哪儿,住哪儿,只知道她要考状元, 又不知道状元是怎么考。刚进城,他要拜见外公,安顿母亲,将屋舍洒扫干净,还要将随从们安排妥当……许多许多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做,就算想 去找雍怀瑜也没有空闲时间。 这边雍怀瑜退出城外,正准备再进城的时候突然改变了心思,决定继续在城外小住几日。 “主人,我们不进城和城里联络吗?”家丁好奇的问。 雍怀瑜摇摇头说:“我们祖上既然离开京城,就绝无再回来的道理,三爷爷虽说让我南下,但是也没有说必须要进京才能有好运。我们在 城外联络也是一样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是,她听说波斯商队今晚要在城外举行狂欢,狂欢的同时还要将货物卖给容家,容家的长子今晚会 从城里出来接洽。 容家是京城里的锦绣世家,纺织出来的布匹细软绵密,洁白无瑕。染料染出来的颜色也十分纯正,批次之间虽然有差异,但是能控制在非 常小的范围内。比如都是朱红色的布料,一年前买的和一年后买的,颜色非常接近,肉眼乍看没有任何分别。只有做活年头久的染料师傅看一眼, 才知道这颜色到底是偏橘一些还是偏紫一些。 当然,等容大少爷并不是为了洽谈什么商务。 城里,嗅梅园中。 闫然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外孙,笑的合不拢嘴的说:“好啊,七尺男儿,正是为家为国的年纪。”一面夸奖,一面将家中众人 一一介绍给谈谈认识。 闫夫人从来没看女儿来信里说过生子的事情,如今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外孙,又惊又喜,心肝长心肝短的拉着手说让女儿孙子受苦了, 老夫人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心酸,若不是谈谈死了,自己怕不是这辈子也见不到女儿一面了。便涌出眼泪埋怨老头子好狠的心。 谈夫人微微一笑,她隐瞒了谈谈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事实,一来是为了让父母安心,二来是想父亲看在亲孙子的份上,能给谈谈牟取个 一官半职,在京城扎根。 “我已经让小梅将你房间收整好了,妹妹,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写信告诉我?”闫夫人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好不容易平复了一 些情绪,就开始怪女儿给自己这么大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谈谈是个大男人,哪知道伺候月子里的女人,坐月子要是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哪能马虎。哎呀,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当初若是死也不同意你爹说的 这门亲事,你现在还在我身边,我也能时常过去看看你。” 说到自己死去的老公,谈夫人并没有露出哀色,她只是低着头微微一笑,又抬头看着自己母亲说:“娘,他对我很好,你放心,没什么 的。以后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做个老姑娘。” “你父亲去世,我听了也很难过,本想让皇上彻查此事,但是不巧边疆生变,我也无能为力。”闫然对谈谈说。 一家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瓶。脸上都挂着虚假的笑容,来遮掩笑容背后的真情。 从小就伺候谈夫人的小梅已经从七八岁的丫头长成了有模有样的大人,她穿着一身桃红,悄无声息的从门口那群垂柳中径自挑帘子进来。 “小姐,房间准备好,您可以去歇着了。”小梅上前行礼,对着许久未见的小姐露出一个羞涩而温柔的笑。 谈夫人见到小梅,她也笑了,是久违的,开心的笑。“小梅,你已经长大了,母亲是不是舍不得将你配出去个人家?” 谈谈打量着小梅,约摸着这个丫头有几分神情像自己母亲。 小梅听了,用帕子掩着嘴偷笑几声,说:“这可倒是好了,您才回来就来打趣我。” “妹妹,别打趣小梅了。”老夫人对小梅的神色,就像是慈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她当初鬼使神差的买下小梅就是因为这丫头有 几分像自己的女儿。谁知道还没过几年,自己女儿就远嫁他乡,只剩她一个孤零零的在嗅梅园里。她把小梅当成了自己女儿的代替品,一样用心培 养,衣食住行,谈吐衣着,活生生养成了府里的副小姐。小梅又生性温柔敦厚,越发的像小姐做派。 闫然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太监传旨,让他去宫里一趟,说皇上有急事召集百官。 “爹,若是有机会,我想给云期在京里谋个差事。”谈夫人趁机和爹将自己的请求讲出来。 “恩,若是有机会,我就问问有什么差事可以让他去做。”闫然也正好有此意。他们孤儿寡母若是在京里没有个栖身的地方,以后也难 过。他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什么寒窑里纺织为业,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再者孙子相貌堂堂,多出去走动走动,要是有谁中意将女儿嫁过来,岂不 是美谈?又能将孙子留在身边颐养天年,又能将女儿留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他年纪已经大了,没有那个心气往上爬了。自己女儿千里迢迢投奔自己,一见面才觉岁月从不饶人,他能做的很少,从未做的却太多。 若是时间能退回自己第一次和谈半佛见面的时候,他会选择什么?是言谈甚欢,还是擦肩而过? 谈半佛当初是英雄少年,自己在敌军包围中杀出一条运送粮草的血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当战报传到京师,先皇大受震动,下旨让谈 半佛进京面圣。他们就是那次在上朝前见面了,原本也不大能说得上话的,闫然只是一个小官。只是朝中重臣都不太喜欢这种来路不明的英雄,只 有他上去攀谈了几句。 接着就去了嗅梅园,像是话本里演的似的,谈半佛爱上了当时还是小姐的谈夫人。谈夫人年纪轻,又爱笑,只是作陪一会儿就咬着帕子笑 了好几回。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女儿写书信回来,说谈半佛给自己修了一座不羡仙小楼,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在京城对这座小楼也有所耳闻,是一座非常高 大的楼,楼里住着一位端庄尊贵的谈夫人。 她,不再爱笑了啊。 闫然进宫前,偷偷看了一眼女儿。 χτFгее1.cοм 6 “你就不怕我通知别人,说雍怀瑜在此?” 随着一声娇笑,一位女子深夜推门而来。 雍怀瑜坐在那里正在看书,看到女子推门而来笑说:“你通知别人又如何?” “你费尽心机吸引那帮人北上,不就是为了能南下避避清闲?等那帮人追累了,自己就散了。”女子伸手拿起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 “雍怀瑜。”她率先友好的介绍自己。 女子抿了一口茶,微微蹙眉,说:“连杯好茶也没有,算什么待客之道?”岂止不是好茶,就连茶渣都不算,淡而无味,毫无茶香,入口 还带着温吞的涩。 她指了指自己放在床上的包袱说:“是客。” 反倒是怪女子作为主人家招待不周了。 “束同光,是他的未婚妻。”女子一笑,开始介绍自己。 雍怀瑜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说过。反正她目的不在此,对于真名假名,何等身份都无所谓。 “他有事抽不开身,就让我代为招待。你若是有事,就请明日带着这个请帖亲自进城去容府上做客。我不是你的传话筒。”束同光放下茶 杯,从怀中掏出一个烫金请帖递给她。 她接过请帖,只是用手一捻,说:“你已经通知了别人,我在这儿?” 请帖是空的,什么人会递给别人一个空的请帖?当然是用不上的人。什么人会收到邀请用不上?病人,死人。她身体健康,恐怕就只有死 人这个选项了。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束同光点点头,说:“京城周围虽然门派不多,但多少也有几个受过谈先生的恩惠。一听说你在这儿,就日夜兼程来了。你要是跑,最好 现在就跑。” “我为什么要跑?”雍怀瑜仍然坐在凳子上,看不出半分急切。从容悠闲的坐在凳子上,还用剪子剪了一下灯花。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呢当然是因为你被追杀了,要是不跑,那些人就会要了你的命。第二个原因呢,就是如果你不跑,我师父也不会放 过你。”束同光也胸有成竹的坐在那里,她不信雍怀瑜不跑,只不过跑前试图挣扎一下而已。 雍怀瑜果然连连点头称赞对方说的有道理,她看向雾色沉甸甸的窗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报仇的天气。 束同光看着她,说:“容家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不管何时,都不会和你做生意。” “谁说我要和容家扯上关系?”雍怀瑜故作吃惊的问。还不等束同光回答就说:“我当然是要你。” “你给我下了毒?”束同光渐渐感觉自己舌头有些麻,头也昏沉的不想思考,手指有气无力的垂在腰间。 她点点头说:“对。” 束同光听了,心神一松,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颓然倒下。 家丁早就准备好了,一听到暗号就立马进来将人抬走,又将现场的茶杯茶壶都处理干净。 “我们现在可以进城了。”雍怀瑜早就收拾好了包袱,就等着束同光自投罗网。她本身并不想和那些江湖中人厮杀,毕竟只是为了一点小 恩小惠或者一句义气就追杀自己几千里,确实值得尊敬。 两封书信留在了桌上,第一封信封上写着诸位亲启,另一封则写着容易少爷亲启。 等那些人赶到客栈,看到两封信,就知道雍怀瑜又跑了。 “妈的,怎么跟个泥鳅似的。”掌门秋生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他之前跟着别人到处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北上找了一个月都找不见, 没办法只能回来。现在容家又给他送信,说雍怀瑜就在城外的客栈,他都顾不上吃饭,带着几个得意心腹就骑马狂奔而来。来了,又是老样子,扑 了个空。雍怀瑜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等在这里送死呢! 副掌门看到另一封信上写着容易少爷亲启,就派了一个小厮去送信。 容大少爷: 早就听闻你的许多传言,虽然十分想与你亲自见上一面,不过你也知道我还挺忙的。人,我有用,暂借一段时日,必完整无缺送回,无需 挂念。 多谢你将娇妻送上门。 另:还吃得下饭吗? 雍怀瑜 留 容易看完信,皱了一下眉。他大意了。原本以为雍怀瑜是奔着自己的家业而来,所以才派束同光去传信。没想到对方已经算计好,就是奔 着束同光而来的。 等束同光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你要对我做什么?”束同光并没有被绑起来,随身的武器也还好好的在身上带着,丹田气满,即刻就可以离开。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说明 对方有信心把自己留下来,好一点可能讲讲道理,倾诉一下苦衷什么的,坏一点就是直接动武。 雍怀瑜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好像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喂,我跟你讲话,这么不懂礼貌。”束同光越是心里不安,越要张牙舞爪的装作自己理直气壮。 她终于扭头看了一眼,也就一眼,没说什么,又去看窗外。 束同光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鱼饵。不过她很快的调整好心态,想要知道对方绑架自己的目的。“你要用我做什么呢?” “等你师傅。” “我师傅可多啦,等他们都来了,你打得过?” “打不过。” 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绑架自己?束同光有些不理解,但是她也不信雍怀瑜打不过的鬼话。能把自己绑架到这里来,肯定做足了准备。 谁会没头脑的横冲直撞? 窗外有鸟鸣,一声一声的叫。风卷着柳枝卷起一团柳浪。雍怀瑜出神的看着风景,就像是紧绷了多少天的心弦突然松懈,荒腔走板的声音 被修正成了阳春白雪。 只有鸟鸣,只有风声,只有花朵被吹得簌簌的影子。 红线,从袖口弹出,直奔雍怀瑜的后心。 然后铛的一声,随着震动摩擦,兵器和兵器之间火花四溅。 是海棠。 海棠匕首又窄又薄,通体带着一丝绯红色,就像是春醉的海棠,美人的红罗衫。那丝绯红色如小溪,从手柄一路蜿蜒到刀尖,像是容易曾 经领她去看的梅花花海,从河边一路蜿蜒到山口。手柄古朴而陈旧,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就只是一个趁手的手柄。包着的布条也看出来年头 久远,已经不知道原来到底是什么颜色,浸润过多少敌人的膏血。 就是这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造成了现下武林的震动。 “是贪欲。而非匕首。”雍怀瑜解释。 自古以来,并不是匕首上有什么杀气能操控别人的心智,而是贪欲。拿到匕首的人必然会被它的传说所吸引,以为自己有了匕首就所向披 靡。各种各样的贪欲衍生出了匕首的神话。匕首就只是匕首,而人却不一定是正确的人。 束同光收起红线,她现在对匕首的兴趣更大,毕竟武林上真的见过这把匕首的人少之又少,应该说活着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她只在小时 候读过聂隐娘的故事,来去如飞,人莫能见,空空儿人头落地…… 如果你读过一些故事,就应当知道这样的心情。就像是书中的干将莫邪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不再是幻想。你可以触摸,可以欣赏,甚至 可以使用。是人,都会有贪欲,是人,都想做女娲。 “可以借给我看看吗?”束同光问。 雍怀瑜放在桌上,示意她过来自己看。 “你想看看红线吗?”作为交换,束同光也大大方方的将红线放在桌上,是一种信任,你把武器交给我,我把武器也交给你。 雍怀瑜仍然在看窗外的花,看窗外的云,看窗外的鸟。 束同光拿起匕首,挥向雍怀瑜。匕首的薄,在空气中就像是切豆腐一般柔软稚嫩,悄无声息。一切的绯红都随着挥舞的动作化成一点寒 光。 她没有动,就只是坐在那里,像是老人拥着炉火回想着的往昔。那种年轻袅袅向上的生命力幻化成祠堂里虚无缥缈的香火气。她活着,又 如同死了。 匕首划着头发丝过去,只割落三五根毛翘的碎发。 “你怎么不躲?”束同光放下匕首问。 雍怀瑜闭着眼睛说:“没人能躲得开它。” “真的?” “假的。” 长出了一口气,两个人的关系在这样一来一往中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非是绑架与被绑架的关系,也并非是仇人与复仇者的关系。那 种纯粹的信任使事情走向惺惺相惜。 她坐下来,将匕首放回桌上说:“如果你要是没杀死谈先生,我们或许会做好朋友。我未婚夫总是一本正经,有问必答,多少有些无 趣。” “那我们一定能做成好朋友。”雍怀瑜说。 两个人的武器在桌上放着,没有人想去拿,也没人在意。 “所以你是冤枉的?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就好像很容易似的,接受了雍怀瑜被冤枉这个事实。束同光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她是相 信了。 雍怀瑜挑眉问:“如果我不把你绑架过来,你会信?” 哦,也确实。 束同光郁闷的坐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给雍怀瑜脱罪,如果她说给容易听,容易一定会信,但是别人呢? “你找我师父要做什么?”束同光想起她绑架自己的目的,又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他真人是不是个老头子。” 就这么简单?如同儿戏? 束同光瞪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一个被人追杀了几个月的人还做得出这么任性的事情。就只是为了看看自己师傅是不是老头子,贸然出现 在京城,现在可能全江湖都知道她在京城了。 “反正早晚都要死,先满足好奇心不是更重要?”雍怀瑜耸耸肩膀。 7 闫然进宫,并没有被太监们引着去皇上的书房,而是引去了沛然宫。 大总管到了沛然宫的侧门,轻轻扣了三下,里面就出来一对宫女默然无语的带着闫然进去。闫然从未进过沛然宫,一路上用余光悄悄的左 顾右盼。整个宫殿就仿佛是缩小版的紫禁城,一进大殿门就看见身着各色服侍的女官们在推演沙盘,旁边还坐着一群女官在拨算盘。 乐平坐在小龙椅上正听玉堂在耳边禀报。 “坐,给闫先生一把椅子。”乐平毫无皇上的威严架子,这偌大的正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椅子。沛然宫把朝堂上的男人都换成了女 人,每个女人都不像后宫女子一般见到男人就急忙避开,生怕被瞧去面容,失了名节。这里的女人都昂首挺胸,没人关心闫然,也没人关心他的目 光。 他作为朝廷臣子忍不住想要训斥这里的大不敬。还没开口,就被乐平示意住嘴。 “我听说雍怀瑜已经到了京城脚下。”乐平开口。 他已经老了,禁不起折腾了,听说这个消息差点背过气去。自己的女儿才从谈家一路跋山涉水过来,她的夫君也才死于雍怀瑜的手中,眨 眼之间,仇人又追踪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底是和这个叫雍怀瑜的人结了什么仇怨?为何一定要追的不死不休?是想要谈家彻底消失在这 个世界上,还是只想要外孙子的性命? 乐平公主非常满意他的神情,就像是在欣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她露出笑意说:“你也不必着急,只是一个雍怀瑜何足挂齿。我只是 通知你一声,好有些准备。” 什么准备?他还能准备什么?闫然想要问问苍天。不过身为臣子,他的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 侍立在一旁的玉堂使了个眼色,走过来十二位妙龄女郎。 “这些都是我的人,你尽管带回府中差遣。”乐平说完,那些女郎已经走到闫然身后,就像是什么志怪小说中的背后灵一般。 他觉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谢恩。如何差遣,当然是送去自己女儿,外孙子身边布下天罗地网。谈家的人,在她的眼里,就像是猪笼草上 的花蜜,只等雍怀瑜自投罗网,慢慢消化。这,是皇家的恩典,是谈家的福气。是谈半佛死后,皇上感谢他生前的功绩做出的决定。他不敢反抗, 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 天恩浩荡,他只发现难以呼吸,像是蜘蛛网上被粘紧的蝇虫。 乐平公主又开口说:“我听说谈半佛有一个儿子,叫谈谈?” “是,正是臣的外孙。”闫然俯身上奏。 “他父亲是个英雄,有功于朝廷。皇上不会忘了他父亲。你放心吧。”乐平公主话说到这里,玉堂已经使眼色让宫女带闫然谢恩,送出宫 门。 玉堂开口说:“公主想捉住雍怀瑜?为何不派外边的人?”外边的人做事虽然不如里面的人利落,但人手充足,人多力量大。若是想捉住 雍怀瑜,何须里面的人出手,只要让外面的人下个告示就可以了。 乐平听她说,笑道:“我倒是想看看这个雍怀瑜到底是哪路神仙,如何能逃得出我的手心。若是活捉,能为我所用,自然好。若是不能活 捉,留个死尸,也算对上上下下有个交代。让外面的人来,还没等动手就闹得满城风雨,她早就跑没影了。” 玉堂点点头,瞧见下面有女官在招手,她立马过去问怎么回事。 闫然被送出沛然宫,大总管瞧见他的脸色说:“咱家在宫里也不少年头了,算是看着里面那位主子长大的。你只管放心,那位主子肯帮 你,都是谈家的福分。日后事情了了,外面那位也不会亏待谈家。” “多谢总管。”他实在是很难笑的出来,但是又不得不打哈哈笑。在风霜满面的老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意,表示自己心领了他们的好意。 在总管眼里,活像是一只被丢去深山里的黄毛老狗,某日瞧见旧主,便在没牙且斑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暂且不表他回家之后的如何如何,单说在城里的雍怀瑜。 束同光第二日已经和雍怀瑜熟悉起来,对方全然不把她当成被囚禁的犯人,任她在花园里行走。不过若是出了花园,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 出现一个人对她抱拳说请留步。 “我要是不留步呢?”因为对方太过客气,她便有心想要戏弄。 一身青衣小帽的家丁倒也没有拦住她,直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样反而真的把束同光难住了。她想着要是对方拦住,就趁机闹起来打起 来偏要回家。对方坦坦荡荡的主随客便,她反而没那么想走了。 所以,她就只好留在这里等自己师傅来。 “我为什么好奇你师父是不是个老头?”雍怀瑜听到束同光这样问自己的时候,她惊诧的反问,仿佛不懂对方为什么不理解自己的好奇 心。 束同光点点头,她确实不理解自己师傅是不是老头跟对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如此这般的费心将自己留在这里。真的 会有人就是为了看看别人师傅是不是老头吗?背后肯定有不能告诉自己的阴谋。或许就像是杀谈半佛一样,将自己师傅骗到这里除之后快。 雍怀瑜皱着眉在想自己要如何解释这件事,她眼睛转了半天,满脸写满了苦闷。最终也只能叹口气,真是很难向对方解释为什么呢。 她问:“你难道是打上了我师父的主意,若是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你就想以身相许逃过一劫?又或者来了一个迟暮的老人,你就能 像杀了谈半佛一样杀了他。” “你去市场买过菜吗?”雍怀瑜问。 “恩。” “那你有没有对什么没见过的菜好奇过,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吃起来什么味道?或者,怎么做才能好吃?”她心平气和的举例,想用这 个例子让对方明白。 “当然有。” “你师父在我眼里就像是那种蔬菜,只是好奇。” “为什么而好奇?” 雍怀瑜叉着手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笑道:“为你。” “我?” “你。” 束同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这种套路也太老套了吧,她当初遇见的公子哥们都快把这些套路用烂了,动不动就是为你。好好好,都 是为了她,然后呢?为自己身上什么而来呢?又没人说得出了。还能为啥啊,为身份,为地位,为钱。天地良心,她本来对雍怀瑜抱着的是惺惺相 惜的情感,这句话一说出来,她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俩都是女人,就不要搞这些套路了,好吧? “第一点当然是想看看你师父禄运来是不是流言所说的那样。第二点,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禄运来夫人红线女的真传,我想知道红线 女的武功是不是江湖上传闻那般厉害。第三点,大概就是我在京城怪无聊的,索性找个性格好,容貌好,家世好的女子过来打发打发日子。再者, 你在我这里,你未婚夫就不会轻举妄动,我给他开出的条件,多少会考虑考虑。”雍怀瑜详细的将一二三点原因都列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说:“那你可想错了,商人重利,我不过是还没过门的未婚妻,他岂能因为我而让利于你。我死了,他大可以去找别的女人结 婚。” “你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容易不知打开了什么暗门,风流潇洒,容光焕发的从里面踱步出来。 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抓包。束同光尴尬的恨不得现在在暗门背后的是自己。 雍怀瑜大笑不停。 容易故作伤心的说:“早知道你这么看我,我就不答应她的条件了。”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她尴尬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如何是好,半天才讷讷的开口:“我师父呢?”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就算是明眼人也看得出这位素来不拘小节,风流潇洒的容家大少爷的脸上露出的不快,更偏向的是一种受伤委屈。 “你们小两口先聊着,我就不打扰了。容公子,合作愉快。”雍怀瑜拍了拍容易的肩,知趣的顺手给这俩关上房门。 说实话,从订婚的第一天起,束同光就不爱这位未婚夫。她不理解自己爹爹为什么偏要把自己许配给一个商人的儿子。两个人被老一辈的 拉去见面培养感情的时候,容易就像是没主见似的,什么都跟个应声虫一样,只会说好好好。好个屁,要你去死啦,你去不去!自己爹爹问结婚好 不好,好。他爹爹问下个月良辰吉日给生辰八字算订婚好不好,好。 明明两个人总共加在一块也不过就见了四五面,她对他什么都还不了解,就在一句一句的好好好声中被送到容府上培养感情,顺便做未来 的大少奶奶。容易又沉闷,又无聊,见面了说不上几句话,不见面了也就跟没这个人一样。哦,他还活在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奴仆嘴里,还活在容家男男女女的口中。 现在好了,还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她可不信容易会为了她而对雍怀瑜妥协,肯定是联起手来骗她的。哼,想要英雄救美?殊不知她自己 就能走得出去? “我们回家?”容易牵住未婚妻的手,小心翼翼的询问。 束同光甩开手坐在椅子上,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说:“她说,你和她合作就放了我?” “恩,她开出来的条件我觉得很合适。我们彼此合作并没有损失。”容易点点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未婚妻到底在生气什么。是生气自己 审阅合同来晚了?还是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他虽然已经决定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但是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谨慎一点才好。 束同光露出一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表情,赖在椅子上,决定不走了!反正在这里看着雍怀瑜总比回家看着容易来的舒心。 8 这回轮到雍怀瑜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头早就把三爷爷的胡子一根一根揪了有一百八十遍了。谁说来这里会有好事将至?四叔不知道是不是被三爷爷带偏了,竟然也开始 了信口胡说。 苍天!为何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她的泪在心中流,面子上还要对闹别扭的小夫妻劝和。和善的劝了束同光一会儿,对方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她又开始劝那个闷闷不乐坐在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一边的容易,好家伙,不愧是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是一根木头,不为所动。 她真的想立刻,马上,迅速的消失。 “你说,我们现在收拾东西走了,这两个能坐在这里坐到坐化吗?”雍怀瑜小声的和一个家丁在门口咬耳朵。 家丁看了看她,诚实的摇摇头说:“小姐,家里说了,您南下会交好运。” “你看看,这是交好运的样子吗?这是倒霉啊!倒霉啊!我就说三爷爷算卦不准,家里还没人信我。求求老天爷您了,您是看我不顺眼, 还是觉得我一直以来不捐钱修路太小气,尽管的说出来。要是看我不顺眼,我立马自杀,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要是觉得我太小气,我现在就修庙盖 楼,天天摆粥铺施粥。您就给我句痛快话吧。” 说实话,她并不反感束同光留在这里,但是不要容大少爷一听未婚妻不走了,也跟着留下来吧。容家现在出风头的可都是这位大少爷,突 然消失不见了,天知道京城里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去他奶奶个腿。 雍怀瑜心一横,挥手叫家丁们捉住容大少爷,两个扯腿,两个抓着胳膊,一个扛着腰。就这么把容大少爷直接扔去街上了。 “来,这位姑奶奶也给我丢出去。” “你不想看我师父了吗?”束同光问。 雍怀瑜头都要大了,谁管禄运来是老头还是小伙子,别说是禄运来,就算是束同光现在的师傅是玉皇大帝也管不得了。只要耳根子能清 静,眼睛里能清静,什么都行。 她看雍怀瑜的表情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干脆耍赖的往地上躺,说什么都不走了。只要家丁过来抓她胳膊,她就又咬又挠又喊非礼 啦,活像是个泼妇。 雍怀瑜示意家丁放开束同光,自己一个人恍恍惚惚的在街上走,心里头都是三爷爷这个不靠谱的,甚至还萌生了退意,想连夜收拾铺盖回 家。 失魂落魄的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群女子堆中。 “你是谁,敢撞我们家小姐?”为首的女子想要把她推搡出去,厉声质问的同时,已经有三个女子将她围拢住。 她被这一声呵斥叫回了魂,还没等回答,就觉得心里头咋就这么委屈,明明有家却不能回,家里有一对石头和木头。现在还不知道冲撞了 谁家小姐,平白遭到呵斥。啊,人生怎么就不能顺利一点呢?为什么就不能有那么一点稍微顺心的事情发生呢? 一边想,一边抽抽噎噎的开始哭。眼泪就像是黄河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的争先恐后涌出眼眶,濡湿了脸颊,她就着袖子擤了擤鼻涕。 “什么人?”听见一声娇俏的呵斥,似乎有所不满自己的队伍突然停下。 呵斥她的女子赶紧跑去轿子边回禀前面遇到一个疯女人,只是质问一句就哭个不停。 坐在轿子中的女子挑开轿帘,示意带她过来。雍怀瑜就被几个侍女簇拥着走过去。 女子看她的模样,递过一方手帕,柔声说:“你是遇到了什么委屈事吗?” 雍怀瑜一边哭一边点头。 “你说给我听听,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替你做主。”女子看她只管哭,就从轿帘那里探出身帮她擦眼泪。 她终于在泪眼朦胧之中看见了这位菩萨一般的女子,穿着一身烫金石榴红,像是火焰一般,在轿子中燃烧。 雍怀瑜含糊不清的说了谢谢,又补充一句,你真好看。 轿子中的女子噗嗤笑了出来,温柔的给她擦干了眼泪,将她哭花的脸都擦干净。问:“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只是家里遇到点伤心事,出来散散心就好了。”她已经能收住眼泪。婉拒对方的好意。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哭起来就像是发了洪水似的,关都关不上。其实哭过以后,雨过天晴,心情明朗,她已经忘记为何刚才要 那么委屈了。不就是家里多住两个人?算什么啊。就当家里多住了一对好朋友。 将狼狈哭泣而揉乱的鬓发稍微理顺,露出一个让对方放心,没有关系的笑容。雍怀瑜深吸口气,感觉自己又有无限的勇气可以面对接下来 的生活磨难。不就是磨炼心性?来,尽管多来些。她才不怕呢。 轿中的女子点点头,没有过多询问,吩咐起轿。 雍怀瑜走到一半才发现手心里攥着的,是那个女子的手帕。手帕的熏香淡淡的,她深吸一口,心情好了很多。 寻思买点东西回府,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她不动声色的在小巷里七拐八拐想要甩掉,对象就像是牛皮糖一般黏在身后。 算了,已经哭过了,只能自认倒霉。她握住袖中的匕首,借着巷子和巷子之间有一堵墙挡着,一提气,越上墙头观察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什 么人。 跟踪的就是刚才对自己厉声呵斥的女子。她跟进小巷,发现跟丢了人,困惑的四下张望几眼,小声嘀咕一句跑得真快,就走了。 她松了口气跳下小巷,谨慎的找了一条隐蔽的路线回府,一路上还不停的确认自己身后确实没人跟着。 那个呵斥她的女子在找不到她以后就回去禀报轿中的女子。“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跟着她,一路都在小巷里试图甩开我。后来到了永和 巷,我们相差一堵墙的距离,等我过去,她就凭空不见了。” 轿中的女子思索一下说:“可能是什么江湖女子遇到了难事吧。最近雍怀瑜在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那些江湖义士在京师出现也 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儿。你传令让府尹多多注意,免得这些江湖中人在京城里闹起来,到时候场面不好看。我们回去吧。” 轿子抬着女子离开。只有队伍中的一名女子陷入思索,似乎想到什么,但是又怀疑自己,索性甩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开。她只和雍怀瑜有过 一面之缘,又只觉得那个女子似乎有些眼熟,认错也是可能的。再者说,江湖上的人,宁愿流血也不会流泪,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女。雍怀瑜 怎么会哭的那么伤心?想想都不可能是。她见过的雍怀瑜是一个明艳动人,在人群里十分出挑的女子,虽然不说是分花拂柳般的神仙人物,也算是 见之难忘。 绝绝对对不可能是那个哭的要用袖子擤鼻涕的普通女人。 雍怀瑜并不知道自己险些被人认出来,她回到家,果然看到容易和束同光两个人像个泥偶似的对坐沉默不语。 “你俩也算是半个夫妻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何必这么沉闷着。”她语气愉悦的想要挑起来家里沉闷的氛围。 束同光叹口气。 容易点头说:“对,凡事说出来才好商量。” “我问你,我要是下个月就和你结婚,你觉得好不好?”束同光问。 容易震惊的睁大了眼睛,面露喜色的说:“当然好。” “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去江南看看呢?”她问。 “可以。我下周正好要去江南谈笔生意,你跟着去也无妨。” “那我要是就这辈子死也不嫁给你呢?” “为什么?”容易疑惑的问。 雍怀瑜坐在一边欣赏着小情侣的吵架,还叫家丁端来一盘瓜子,一边看一边嗑。这不是比那些戏剧里演的还精彩?而且还不要钱。 束同光眼珠子一转,看到在一边看戏的雍怀瑜,便指着她大声的说:“我和雍姑娘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一见倾心,已经爱上她了。” 瓜子从手中滑落。轮到雍怀瑜语无伦次。她只想直接晕倒算了。 “你们小夫妻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千万不要拉无辜的人下水。我知道束姑娘您心里埋怨我不经同意就请您过来,但是也不至于这样讲 话。咱们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儿只要说开了都能解决,都不成问题。容公子,您就把自己当成自己家,千万别见外。”她心里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儿 啊,一边收拾瓜子,满脸堆笑的慢慢想要退出这个随时引火烧身的地方。 束同光显然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直接抓着她的领子,结结实实给了一个吻。 容大少爷扇子啪嗒落在地上,瞠目结舌。 “我操。”雍怀瑜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就从自己嘴里溜了出去。她惊恐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显然是一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以至于大 脑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张着嘴还想说出些别的什么,结果却发不出声音。一张一合就像是困在泥滩上垂死的鱼。 过了好半天,她才能恢复之前的嬉皮笑脸说:“哎,容公子别见外,亲一下不算什么。女人之间搂搂抱抱亲昵惯了,不算什么,不算什 么。” 容易比她还震惊,直到现在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时间如此漫长,过了好半天好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你可真是讨厌我。”这话是对着雍怀瑜讲的,眼睛却看着束同光。接下来他就像 是西洋人最喜欢卖的上了发条的小人一样,咯吱吱,咯吱吱,僵硬的站起身,又坐下。 χτFгее1.cοм 9 “说真的,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直接挑明好了,干嘛要那么伤人?”晚上,两个女子洗漱完毕,终于可以坐在床上交交心。雍怀瑜也不 傻,多少能看出来容易是爱束同光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束同光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他。” “因为他长的丑?” 她被逗笑了,容易长的不丑,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家想要嫁过去的人物。如果她能多喜欢他一点,或许已经是神仙眷侣,或许都 生了三个孩子了。 “他长的不丑,也不是那种花心的人,身家又清清白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还是因为你父亲没经过你同意就将你许给他,你不高 兴?”雍怀瑜问。 两家家世上,束同光的祖上是开国将军,凌烟阁上有画像的人物,她父亲现在也是将军,在朝廷上多少也算有脸面的人物。容家稍微差了 一等,虽然容家是门第世家,但是之前经过败落又重新振兴,家里无功名在身,现下以织锦刺绣闻名,作为皇家重要礼服布料的采购的对象。据说 有一年还未出阁的容五姑娘做的刺绣活讨了太后欢心,便传口谕,特赐了一个小官职给容家长房,也就是容易的父亲。 不过若是论两家财力,束同光的父亲只是一个将军,全靠祖上有些产业,才能勉强维持着家里人丁糊口。容家靠布料生意发家,有卖布料 的地方,就一定有容家的布料,嫁过去的少奶奶们也没听说受气,各个锦衣玉食,排场不比宫里的娘娘小。 从长辈角度,束同光嫁给容易,是一门金玉良缘。 城里多少媒婆快要把容家的门槛踏破了,待字闺中的小姐瞧见容家大少爷出行,掷果盈车,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听说是束家的 小姐和容家的少爷结亲,多少少女痛哭流涕,自己梦中情郎属于他人夫,再也肖想不到。 如果,这个少女不是束同光,那一定是郎才女貌的绝配。 束同光摇摇头说:“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我想出去闯荡江湖,去外面看看。如果刚长大就做他人妇,就做孩子母亲,那人生岂不是很无 聊?一辈子就像是那些女人一样,虚耗着光阴,整日忧心忡忡丈夫在自己身上投入多少感情,那不是我。我不想变成那样。”她顿了顿,又补充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说,“而且我不喜欢嫁给一个没什么主见,只会说好好好的人。” 容易没什么主见吗?如果没主见,会被当成容家的脸面,年纪尚小就出去谈判交涉?雍怀瑜不赞同这一点。 当局者,旁观者,都站在各自的角度上。谁也不敢说谁就能一定看清,谁也不敢说谁就身处迷局。 “唉,我其实也不讨厌他这个人,我就是讨厌他什么都是好好好的哄着我,每次都像是女人只要哄着,只会无理取闹一样。我讨厌这样。 就比如说要去江南,他就说下周有事会带我一起去,像我有多不懂事,只会添乱似的。我就想着干脆闹起来,闹得他彻底讨厌我,越是讨厌我,就 越好。最好受不了,去跟我爹说退亲。”束同光从来没有讨厌过容易这个人,她只讨厌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时候看他出去谈生意,或者集会, 也会想如果对方不是这种泥菩萨脾气,自己会不会喜欢上他。 雍怀瑜静静听着,她听到隔壁那个轻轻屏住的刻意放慢的呼吸。她问:“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如果能为了你改,不是很 好吗?” “他为什么要为了我改?我一辈子都不会为他改变什么,他凭什么要为了我而改变?”束同光不太理解的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 不会为对方改变,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 雍怀瑜用力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说:“不然呢?你要假装喜欢我吗?我可是很欢迎的。漂亮姑娘和我同床共枕,做点该做的不该做的事。” 果然,她嫌弃的别过头。 “够了够了,你手老实点。”看束同光不说话,手就顺着脖子伸进了内衣里。果然她受不了的将雍怀瑜的手拉出来。 雍怀瑜震惊的看着手,还闻了一下说:“你为什么味道这么好闻?摸起来也好软。就像是南门外那家包子店的包子皮儿似的。等明天我去 南门给你买一个,你尝尝,就跟你胸一模一样。” 这回轮到束同光哑口无言了。 隔壁躺着的容易从脸红到脖子,他吃过南门的那家包子,一想到未婚妻的胸就和那家包子皮儿一样,几乎立马就想再去吃一次。这辈子如 果也是女儿身该多好,可以肆无忌惮的和未婚妻同床共枕说说知心话,在夜晚触摸着对方的身体而不用避讳。 “你这个下流胚子。”束同光笑骂,还坐起来假装要掐雍怀瑜的脖子。雍怀瑜笑着叫嚷偏要说她身上带着一股水果香味儿。 容易怕惊动隔壁的人,知道这墙并不隔音。连辗转反侧都不敢,只僵硬的躺在床上尽量将呼吸放慢,变得轻柔无声。 隔壁一会儿说怀里揣了两个柚子,一会儿说像是一对鸽子…… 容易的脑子里悄悄的想想柚子和鸽子,白天束同光穿着衣服,他不曾认真看过,晚上两个人又不住在一个厢房,更是没看过。如今被这么一说,那种单身男人对女性躯体的浮想联翩便发挥了作用。 “别闹了,你把我肚兜都扯开了。”是束同光在娇嗔。 雍怀瑜显然没有尽兴,她笑的停不下来。把束同光压在身下去扯肚兜,还发誓今天一定要扯下来不可。 束同光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闹,也进行反击。两个黄花闺女在隔壁开始互相扯肚兜。 “你这胸平的就和容易似的。”束同光扯下来雍怀瑜的肚兜,用手指戳戳。 在隔壁猝不及防被提及的人暗暗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胸。 “呸,你难道见过他的胸不成?”雍怀瑜啐了一口。 束同光哼了一声说:“当然见过。别说他的胸,他全身我都见过。” 容易开始回忆自己何时在未婚妻面前裸奔过?难道是上上次喝醉酒?家仆不是说扶着他直接回房了?他自己酒品多少还是有保证的,绝对 不会醉后做出什么令人难堪的事情。那难道是一年前救了一位失足落水的姑娘?他那时候衣服湿淋淋的糊在身上,倒也不至于被看光吧?他当时不 是立马进船里换了一身衣服? “你什么时候看过?别诓我。他那种人,还能没成亲就给你看光了?”雍怀瑜可不信。 束同光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说:“他当时刚和我订婚的时候,我装作他的家奴进去帮他洗澡,不仅看光了,还摸光了呢。” 这堪称爆炸性的消息震得容易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刚订婚时候的每一次洗澡,似乎是有那么一次感觉贴身洗澡的小厮换了个人,不 过他也没注意,只以为原来的小厮有事儿。那天他好像没说什么不规矩的话吧?也没说什么令人厌烦的话?似乎就只是闭着眼睛洗完澡就让小厮出 去了。 啧。 雍怀瑜摸着下巴打量束同光,不愧是要行走江湖的女侠,这等胆色和魄力确实不同凡响。不仅能摸进去未婚夫的卧房,还能面不改色不被 发觉的给他洗澡。不愁以后不成大器啊! “你呢?”束同光得意的问。 雍怀瑜咬着牙,不甘心让束同光得意,但是墙壁又不隔音,她也没脑子一热到让外人知道她性生活细节的程度。“我也嫁过几次人,别说 看过摸过,我还做过呢。”只能直白而又隐晦的说。 这该死的胜负欲! “怎么样?舒服吗?我听嬷嬷说那种事可舒服了。”束同光好奇的追问。 雍怀瑜翻了个白眼说:“我跟你讲,你要是结婚前一定得看看对方行不行,我嫁的那几个,反正哪个都没让我舒服。这事儿可重要了,你 要是没做过,可千万不能结婚,要是对方不行,那可是一辈子都完了。你父亲又是将军,离婚可不容易。再说了,要是满京城都知道你为啥离婚, 我看容家也没脸在这儿过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指比划自己那几个丈夫只有这么短,这么细。 果然,这一番话吓到了她。束同光脸色煞白,她只听嬷嬷说这种事很舒服,没想到原来男人还有对这种事不行的。那容易一直以来也没听 说去过勾栏妓院,也没听说贴身服侍的有丫头,就连相好的也没听说过。 她同情的说:“怪不得从来没听说他去过那种地方,原来是不中用啊。可惜了,我给他洗澡的时候还觉得挺大的呢。” 容易感觉自己那里被说的就像是菜市场的一块猪肉。他想要反驳,但是又不敢出声,只能睁着眼睛继续听着这两个小姐妹东拉西扯的围炉 夜话。 “唉,你一定得结婚之前试一试啊,万一是银样镴枪头,那你以后岂不是寂寞的要命?他能出去找女人,你又不能出去找汉子。”雍怀瑜 继续火上浇油。 束同光认真的点点头,像个上课听讲的好学生。 χτFгее1.cοм 10 经过一晚上的夜话,束同光看容易的眼神都存了几分同情的打量。 “我觉得我们已经叨扰雍姑娘一晚了,今天还是回家吧?我父亲几天没有看到你,很担心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容易决定迅速带束同光 回家,可不能留在这里继续接受雍怀瑜的荼毒,昨晚都开始考虑给他下药了,这要是让两个人继续呆下去,清白不保。 男人的清白都好说,男人能有什么清白。他怕束同光信以为真,最后失去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是还未过门的妻子,他也决定此生只娶这一 位妻子,双方父母也点过头,但是婚前就失去清白,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谁还会尊敬这位少奶奶? 束同光摇摇头,她不肯回去。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能说上话,又有趣的知己,她怎么会点头回去? 容大少爷劝了一上午,最终也只能顺着未婚妻的意思,独自回家。 “你说我们今天就启程出发行走江湖好不好?”束同光兴高采烈的问,她可算把瘟神送走,接下来她决定寻找自由。 雍怀瑜倒也多少明白这种心情。 她已经坐在那里开始思考要睡什么样的男人才不枉此生,一定是高大帅气,活好不粘人的。只要一夜你情我愿,过后甩开手谁也不认识 谁。 雍怀瑜忍俊不禁说:“你当江湖是什么青楼吗?” “难道那些大侠不喜欢这种事?”她看过的话本都是那些大侠遇见了一位女子,留下一段露水姻缘。 她摇摇头对束同光说:“那些大侠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啊。不是每个大侠都像是传奇小说里那些人一样。江湖说白了呢,也是人组成 的。有多情的人,有无情的人,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恶的人。有人把义气当成墓志铭,有人把利益做成通行证。” 束同光叹口气说:“我知道这城里有一家园子,里面只接待女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第一次交出去?”雍怀瑜有点想不通,她自己的第一次包括接下来的那些次都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所以早早地就对 这种事失去了想法。 她正色说:“我为什么不可以把第一次交给我选择的人?难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就只能和他在一起吗?自古以来都是盲婚哑嫁,大家都是 稀里糊涂在一起,我难道不能选择一个我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吗?” 话,也没有错。 为什么要把第一次看成一种荣誉?女人将第一次献给丈夫,就像是被献上了祭坛。为什么女人不可以自己选要怎么做?哪怕只是给陌生 人,或者给一根木棍? 雍怀瑜第一次真正的正视眼前的女子,不是作为一个叛逆的,与众不同的个体,而是真的作为一个女人去看另外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去Γōúщёń捌.cōм(rouwen8.com) 看另外一个人。 束同光真的叛逆吗?她选择如何处理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错吗?她本就拥有对自己身体的权利。她并非只是为了气父亲给自己选择了一个不 喜欢的人,也不是为了赌气而一时头脑发热的去做这种事。她是认认真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不是妻子,不是母亲。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将自 己的第一次交给一个喜欢的人,或许这种喜欢很肤浅,只是喜欢对方的眼睛,对方的唇,对方的声音。但,这是她从未曾有过的选择,她选择了, 为何要反对人去做人呢? “我知道了。园子在哪里?”雍怀瑜问。她虽然不喜欢这种事,但是她决心保护束同光这个愿望完成,她希望束同光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第 一次。 两个人约定明天就去,去那个园子里。 雍怀瑜下定决心,不管是有人认出自己也好,还是最后和容家撕破脸也好,又或者是接下来不停的逃跑也好,她都要去帮她完成这个愿 望。 是人对于另外一个人,在那样的时代里,一次共同完成的抗争。 事后会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可怕的吗? 束同光觉得自己和雍怀瑜,原本是同一块碎片,出生之后不幸失散,现在又因为命运的巧合重新拼在一起。人生因此而完整,也因此而拥 有意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乐平公主的人在嗅梅园已经潜伏了一周左右,连雍怀瑜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到底来京城做什么?”乐平本以为她来京城是为了将谈家斩草除根,谁成想已经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她有意让嗅梅园有一些非常容易 进去的漏洞,就等着雍怀瑜自投罗网。前几天还想着雍怀瑜也不过如此,这么久也没来。现在已经开始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她耍了。 云春看主子心急,便上前说:“要不要属下带队,摸查京城各个地方?” “不必,她既然想玩玩,我就奉陪。还不信她能缩在京城一辈子不出来。”乐平公主咬牙切齿的说。素来只有她玩弄别人的份儿,哪有别 人玩弄她的时候。偏偏这个雍怀瑜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任凭她天大的本事,也只当成一拳打在棉花上。 乐平先是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急躁,然后说:“这帮江湖中人依我看也是些废物。这么多人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出来。京城才多大点地方。” 京城是小,那是相对于皇宫来讲,皇上坐拥五湖四海,别说京城小,就是天下也是小的。一个人长久习惯于宏观的视角,突然将目光凝聚 在一个点上,就会觉得这个点有多么的狭隘无聊。 “玉蝉,既然是容家最先发现这件事,你就去容家走一趟,探探口风。”乐平公主吩咐身边的得力干将去容家走一趟。 傅玉蝉秀眉一皱,问:“您是觉得容家和雍怀瑜达成了某种协议?” “恩。我听说雍怀瑜单独给容家留了一封信,然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如果不是想和容家达成协议,她何必多此一举留下信给容家 呢?”乐平说。她早就在雍怀瑜留信的时候开始怀疑是不是容家有什么对方想要的东西,不过谈家也刚来京城,这个时机也太凑巧了。谈家和雍怀 瑜有仇,她杀人灭口也不足为奇。所以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谈家了。 现在谈家四平八稳没有动静,那就只能是容家那封信有问题。 如果一开始雍怀瑜就利用谈谈一家做烟雾弹呢?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谈家,然后她趁机完成和容家的交易,溜之大吉。神不知,鬼不 觉。最后大家也只以为她是和谈家过不去,而不疑有他。 乐平公主思量至此,反倒是对雍怀瑜这个人的兴趣多了起来。她不同皇兄,她只对能被称为对手的人有兴趣。一步一步的设计,一步一步 的将对方引诱到陷阱里来,一步一步将对方拉入深渊,一步一步毁掉对方。她想到这里,就兴奋的眼睛里冒光。 “公主,恕我直言,雍怀瑜这个人是个不稳定因素,您最好离她远一点。”云春看出公主要做什么,一旦露出这种目光,就意味着她要彻 底毁掉对方。但是雍怀瑜这个人,是毁不掉的。 有些人你并不认识,也不了解,但是你只要看向她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是无法摧毁的。雍怀瑜就是这样的人,她就像是钢板拼成的盒 子,无坚不摧,无物可摧。 这种感觉就像是女人看到坏男人,你可以通过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举动看出来。只要看几眼就知道,你是无法改变一个浪子的。 不过若是乐平公主能放弃这个念头,那乐平也就不是乐平。 她说:“如果你在容家听到什么,就传信回来。我要亲自会会这位雍怀瑜。” 玉堂并不支持这样的做法,不过她身为沛然宫大将军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替主子所有的决策擦屁股。虽然主子绝大多数都能听得进去大家 的意见,不过这次恐怕很难。尤其雍怀瑜和以前那些人不同,她行踪不定,缥缈如云,看似每次都让你胜券在握,偏偏又能狡猾的溜走。她必须要 做出第二计划来保证主子的计划失败以后还能顺利实施。 “你听说过吗?海棠匕首还有一种传闻。”乐平对玉堂说。 玉堂摇摇头。 乐平笑道:“你知道为何我皇兄对雍怀瑜这么大的兴趣?” 玉堂点点头说:“皇上一直喜爱这种跳脱不羁的女子,宫中娘娘多是聪明伶俐,能言善辩。雍怀瑜恰好性格对皇上胃口。” “若是放到别的姑娘身上我是信的,但是雍怀瑜我不信。曾经有传言,这把匕首出世之时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到时谁拥有这把匕首谁就能 坐稳江山。不过这点一直只是传言。皇上喜欢的不是雍怀瑜,他喜欢江山。如果能坐稳江山,就是再娶十把匕首的主人都行。”乐平娓娓道来江山 即将易主的消息,就像是邻里之间八卦的女人说笑话似的。 玉堂立马问:“那何须雍怀瑜,只要匕首不就万事大吉。” “这把匕首据说蕴藏着一股杀气,只有配得上它的人才能拥有它,不然将会被匕首上的杀气反噬,最终妻离子散,身首异处。”乐平对世 界上所有奇门武器都有些研究,所以她才更相信自己哥哥与其说要雍怀瑜这个人,不如说是要天下江山。 如果雍怀瑜死了,这把匕首也随之流落它处再不出世是好的。如果雍怀瑜能被招安,做后宫的妃子,用匕首稳固江山也是好的。如果雍怀 瑜不死,而匕首被毁,也是好的。 说来说去,雍怀瑜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正如谈半佛也只是皇上案头的那么一粒尘埃。 χτFгее1.cοм 11 玉蝉化名为傅玉,被说好的人贩子卖去容家做洒扫婢女。她原本是想着先熟悉熟悉容家的院落,但是不巧在洒扫庭院时,入了五少奶奶的 眼,被调入房中做丫头。 五少奶奶是刚结的婚,对容府还不熟,现在房里头是嬷嬷管着上上下下的一号人。平日里除了五少爷出入,这院子就没有别人了。 “少奶奶,老太太让杜娟姐姐给你送点时样点心。”玉蝉先禀报一声,才引着老夫人房里的杜鹃进来。五少奶奶听说是老祖宗送来的点 心,恭恭敬敬站起来对杜鹃说声谢谢,又听杜鹃传老太太的话儿。等杜鹃说完了,五少奶奶才坐下。 杜鹃是老太太的丫头,对五少奶奶笑说:“您呀,老太太大婚那天见了,心头口头惦记个不停呢。四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巧跟着四少爷和 二少爷去做生意没回来,没看着您。等少奶奶们回来呀,包管一见如故。” “你可别取笑我,我不像二姐姐和四姐姐那样会做生意,也不想大姐姐那样会武功。整日在家呆着,只怕他们嫌我呢。”五少奶奶柔声细 语的说。 玉蝉适时的问:“府里怎么不见大少奶奶呀?” 杜鹃本就是来说说话的,听见她问,就说:“大少奶奶还没过门,府里头早就张罗这事儿,还把大少奶奶接过来小住培养感情,大少爷就 等着少奶奶点头就成亲。现在府里头明着叫束姑娘,背地里早就认准了这位就是大少奶奶了。” 玉蝉听了,心里有了计较,趁着五少奶奶被秋霜服侍着吃果子,自己拉着杜鹃的手出来央求她多给自己讲讲大少奶奶的事儿。 “这位大少奶奶可有来头了,是将军的女儿。大少爷在一次游园会上一见钟情,便想着娶来做夫人。后来将军府有什么衣料采买,都是我 们大少爷亲自捡好了送过去。一来二去的,这事儿就成了。大少奶奶有一点不高兴,我们少爷都要哄着,屋里头也不敢送什么丫头。老太太之前送 了个姑娘进去,大少奶奶脸一撂,咱们少爷立马就把人给老太太原样送回去了。我听大少爷屋里的玉露说,少奶奶不知怎么闹了别扭,到现在都没 回来。大少爷急的天天叹气。”杜鹃说起这些事情来,绘声绘色的。 玉蝉点点头,知道自己要去束同光的屋子里多多走动走动,打听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眼下这个当口,就算是负气离家出走也得调查的Γ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明明白白。 杜鹃坐在门口的游廊上,叹口气说:“我是真想不通大少奶奶是怎么想的。明明大少奶奶是家里头第一个定亲的,结果二少奶奶也嫁进来 了,四少奶奶也成亲了,现在连五少奶奶都进门了。三少奶奶今年才定亲,保不齐明年就八抬大轿一抬。大少奶奶培养感情也培养了这么多年,怎 么还不结婚呢?大少爷人模样好,又能干,也念过书。大少奶奶要是连他都放不下眼里,依我看天底下也没有配得上的人了。” 家里每年年初都要预备一番这小两口的婚礼,老太太每年都预备着衣服被褥,现在堆了五个大箱子了也不见这两个人动静。大太太那边年 年都得让人把婚礼那套东西擦干净收着,就怕这两口子突然心血来潮要结婚,又没有东西预备着。等了一年又一年,老太太和太太那边都急了,一 年借着各种由头催上几遍,结果大少爷不是找借口挡回去,就是说还没准备好。明眼人都知道,就差大少奶奶那边一句话的事儿。 大家若不是各为其主,玉蝉几乎要怜爱束同光了。大家都催着她,逼着她答应这门婚事,她一个弱女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停周旋,试图 自由。 和杜鹃又说了几句话,她就被嬷嬷叫去收拾碗筷。 束同光不是不知道这些事,但是她就是不点头。她害怕只要点头了,就从定亲变成了成亲,从女儿变成了妻子,从小姐变成少奶奶,从束 姑娘变成了容夫人。她害怕自己还未见过世界上的一切就被困在容家的一方天地,害怕容易只要得到自己就立马弃如敝履。 “怀瑜,你说我这样做对吗?”等两个人真的到了园子里,束同光的心扑通扑通的快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平生第一次叛逆,第一次反抗强 加给自己的命运,激动地像是飘在天上,血液都在燃烧。 雍怀瑜说:“这是你的选择。” 束同光深吸口气,她决心不管最后成不成功,结局美不美好,都不要后悔。 园子里男人,什么模样的都有。一瞧见两个姑娘进来,就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 可怜束同光哪见过这种阵仗,就像是皇帝在后宫选妃一般。她挨个将男人在眼前过一遍,一边点评这位身材不好,那位说话太粗……这种幸 福她终于体会到了,男人的幸福,她体会到了。 “原来做男人的乐趣就是这样。”她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她完全明白了,理解了,顿悟了。 容易就像是家里的娇妻,模样好,家世好,性格好,才情好,外面的男人就像是养的小妾,不图身世才情,只图身子,只图模样。每天让 娇妻和小妾在眼前轮番走一遍,那可真是了不得!要温柔有温柔,要贤惠有贤惠,要伶俐有伶俐,要奔放有奔放…… 雍怀瑜也抱着男人们,她可没有束同光那般拘谨。先是同左边的接吻,又给右边送上媚眼。手不老实的占男人的便宜。 束同光一边看一边学,行动能力非常强,领悟能力也很好。很快就放得开,将男人衣襟撕开,直接扑倒在地。 “我们晚上见啊。”两个人洋溢着笑容对彼此挥手。然后被男人抱去各自准备好的房间。 束同光的第一次,是和妓院的两个男人。她全身心没有一丝不乐意,甚至有一种解脱感,她不再被女人和贞洁所束缚,她属于她自己了。 做的时候也会想如果被他知道,应该十分震惊吧? 第一次的疼痛,就像是第一次习武扎了一下午马步,她想起小时候那个开始练武的夏天,师傅让她扎马步。恍恍惚惚之中开心的笑了。 其实要说愉悦也没有嬷嬷说的那么愉悦,只感觉下面硬邦邦的容纳了一个异物,是那种全然陌生的,仿佛要把自己坦胸露腹的模样让对方 看光的感受。脑子里闪过一丝羞耻,旋即又被新的刺激冲击。原来手指可以这样灵活,原来唇是这样柔软而温暖。 没有甜言蜜语,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她瞪着眼睛看着舔舐她身躯的男人,瞪到眼睛都酸了,眨眨眼睛,感觉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流下 来。说不清楚是为何而哭,她只是哭了。 “不要哭。”都不认识名字的男子吻去她眼角的泪珠,给她一个快要夺走全部呼吸的深吻。 她吸吸鼻子笑着说:“谢谢你们。” 第一次,没有很痛,也没有很难过。她享受到了陌生男人的服务,是以她为中心,以她感受为感受。就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样, 她在这间屋子里累极了,沉沉的睡去。 为爱而做,很多人这样标榜自己。 为爱而做? 不,我不为爱而生。 等束同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累,哪里都尖叫着要继续休息。肚子饿得饥肠辘辘,还渴的只想喝水。身 边躺着的两具肉体给了她稳定的热源,现在又给了她支撑起来去吃饭的力量。 等一瘸一拐的出了门,她看见雍怀瑜已经梳妆好,在楼下坐着等自己。立马悄悄伸出大拇指,佩服极了。 “我们回去吧?”雍怀瑜问。 束同光已经完成心愿,她现在就想赶快走出去好好吃一顿饭。 一出门,就眼尖的看见街对面酒楼二楼坐着的容易,她下意识想逃走,但是转念一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逃走的。于是昂首挺胸的拉着雍 怀瑜漫步在街头,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两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听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压过青石板路,听虎头鞋上的铃铛响,听小孩子们在门口嘻嘻哈哈的做游戏。从销金窟回 到了人间。 “你会害怕吗?”雍怀瑜紧紧握住她的手问。 她坚定的回答:“不会。” 雍怀瑜放手,将她身体扭了一百八十度,看见了身后站着的,未婚夫。 三个人漫步在街头,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雍怀瑜的家里。 “我看见你从那种园子里出来了。”容易说,语气很平静。 束同光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只好紧紧的握着雍怀瑜的手,靠着手的温度给自己力量。“恩。” “我中午就看见你进去了。”容易只是恰好在附近查账,中午恰好坐在那个酒楼的二楼吃饭,脑子里想看看外面的街市清醒清醒,于是又 恰好看见自己未婚妻和雍怀瑜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那种园子。他做生意的时候有所耳闻,这种园子是给那些喜欢走后门的男人,还有寂寞的女人 消遣用的。他一直坐在二楼等,等到了黄昏才看见两个人出来。 “是,中午我们才有时间。”她原本约定是第二天就去,没想到雍怀瑜第二天突然有事,又拖延了快一周,才在今天中午腾出空来,两个 人相约完成心愿。都忘了每周容易都会去附近的布料店里查账的事儿了。 容易没有说话,他不想大吵大闹,也不想说什么对不对得起自己这样的话。他从来搞不明白自己未婚妻的脑袋里装着什么,即使每次努力 试图理解,最终也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不和我先讲一声呢?”如果讲了,他今天绝对不会去那边查账,他一定要牢牢地看着这两个危险人 物。 束同光被这句话逗笑了,她说:“阿易,这么多年,我终于自由了。”她将背在身上的枷锁锤个粉碎。 他还是不太懂为什么。 χτFгее1.cοм 12 “那你要分手吗?”两个人经过一天没有见面,终于冷静下来能坐在一起说话了。束同光并不在乎分手或者不分手。 容易看着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的不喜欢,直说好了,何必去那种地方伤害自己?他难道就 没有动心思在结婚前两个人拉拉手,做一做那种事?但是女孩家的名节并不是玩笑。一个还没结婚,又恰好订了婚的女人出入那种地方,若是传出 去,容家倒是无所谓,只是束将军会落个教女无方的名声。 束同光叹口气,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明白。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贤淑敦厚的女人,她讨厌强加在身上的那些形容词。进退有度,以夫为 天,三年抱俩,含笑弄孙。她不向往这些,尤其住在容家这么多年,她看着花骨朵一样的二少奶奶嫁进去,被孩子,被规矩摧残成一个死气沉沉的 妇人。后来四少奶奶来了,刚进门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喜欢出门玩儿,看看新奇的东西,现在呢,一颗心都围着容家转,生是容家的人,死 是容家的鬼。 她不要这样。 他说:“我要是退婚了,别人会怎么想你?女孩子不能没有名节清誉。”最重要的是,他爱上了她,从十六那年一见倾心到十九岁定亲就 送来容府住着,到现在已经五六年了,他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看着她长起来的,长成现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他就是想不明白,束同光到底 在害怕什么,对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 雍怀瑜坐在一边,一个是为了给束同光壮胆打气,一个是避免两个人因为生气说出过分的话。 “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不在乎名节清誉啊。你看,这么多年你都是这样,什么都是围着自己转,你觉得我们订了婚,我就一定要是你的 人,订了婚就一定要成亲,一定要做容家的少夫人。但是我不在乎最后是不是容家的少夫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束同光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发现Γ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不仅是和容易说不清,就连和自己爹也说不清,他们觉得女孩子最后找个好归宿,完成生儿育女的责任,这一辈子就算是圆满了。找个金龟婿那可 是她的福气,整个京城哪个女孩子不羡慕她以后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容易对她从来没有红过脸,一直以礼相待,已经是能找到最完美的人选了。 但她,不要这样。 不知道你曾经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受,就在某一天的早晨突然睁开眼睛,仿佛自己一直飘在宇宙的某一个角落,从来没有真正活过,存在 过。你麻木的闭上眼睛,期待有什么事物能刺激到你,让你感觉到是在活着。 可是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容易困惑的想。他的母亲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啊,侍奉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孩子。二叔母也是这样啊。甚至 他祖母,外祖母都是这样啊。有什么不对吗? 束同光吸了口气,她现在已经不再忐忑不再害怕了。一旦定下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不会害怕了。“看到二弟妹嫁进你家,我很害 怕。她明明原来是那么顽皮可爱,又爱说爱笑的姑娘,现在整日端着架子,不苟言笑。明明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哭的那么痛,那么惨,还没出月 子,老夫人就催着要生第二个了。我很害怕你们家,也很害怕嫁给你,会变成那些弟妹一样。就好像做了新娘子,就被吃的一点都不剩了。所以, 我想和怀瑜出去闯荡江湖,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容易想要张口反驳,但是他脑子里想了一下自己的弟妹们,确实如她所说。 “一直以来,我爹都害怕我出去就不再回来,所以他不肯答应让我出去闯荡。我也很害怕去接触那些未知的事情。现在我已经不害怕了。 作为女人,我没有比失去贞洁还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作为我自己,我没有比得到自由更想得到的东西了。”她慢条斯理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一直以来都困顿在束家——容府,不是在做一个乖巧的女儿,就是在做一个得体的未婚妻。现在她要去做自己了。 他皱着眉,说:“你能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吗?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这事儿就像是做生意,他需要仔仔细细的将好处和坏处都思考一 遍,也需要前前后后的将这些时间发生过的事情都理顺想清楚。要说不埋怨雍怀瑜是假的。束同光一直以来都安分的呆在家里,他满心以为今年或 者明年就会结婚,结果突然冒出来一个全身上下都写满与众不同的人,未婚妻就再也无法挽回。 “你要考虑什么?”束同光疑惑的问。说实话,这是她的事情,她要出去闯荡,她要离开家里。看到对方认真的说要考虑,就有一种刚才 激情发言都当放屁的心力憔悴。 雍怀瑜在一边静默无语。 天色阴沉沉的,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吧。风吹着树叶刷啦啦的响。屋子里点了几盏灯,晦暗不明又跳跃的烛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就像去祠堂 祭拜的时候。灯花偶然发出一声脆响,轻轻地,易逝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了,也知道你害怕什么。我要思考我能否接受,这段婚姻如何进行下去。”容易说。 束同光吃惊的张大嘴,说真的,她以为对方肯定要选择分手。难道还有进行下去的理由吗?“不用担心,就算你退婚,我爹要是杀过去,我替你拦着。”肯定是怕亲爹一怒之下带着家丁杀去容家,拿他试问。 容易听了,笑道:“我不怕你父亲。我只是要想想我和你。” “还想什么啊,你看看我第一次已经没有了,现在已经是个失贞的女人。你难道以后都想一直戴着这个绿帽子吗?万一我要是怀孕了,你 想想,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你的,你能心里好受?再说了,我这是食髓知味,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万一次次都被你看到,多尴尬。”束同光大力 的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说。那神态仿佛他老婆跟人跑了,正在和好兄弟诉苦。 雍怀瑜也在一边添油加醋的说:“可不是,以后行走江湖身不由己,见到漂亮的脸蛋哪能不心脏乱跳,再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只要看 对了眼,天为被,地做床,成就一段露水姻缘也不是没有过。容大少爷,跟你讲啊,我行走江湖这些年,都结三次婚了。唉,就是看顺眼了,以身 相许呗。” 还没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煽风点火完,家丁就跑进来禀报说禄运来求见。 “哎?你师父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现在来。”雍怀瑜摊手,真是不会挑好时候来啊。 禄运来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穿着道观里灰扑扑的道袍,手指上带着一对金镶玉的扳指,身后有一个中年男子,腰佩宝剑,紧紧跟随。 “你们都聚在这儿欢迎我啊?”禄运来进门看到三个人都在,哈哈大笑。不过看到容易脸色凝重,便也不好意思自己个儿继续笑下去。 “你就是雍怀瑜吧?能把老朽从山上请下来,算你的本事。好啦,你也知道老朽事儿多,人手紧。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求老朽的?看在你 没伤我徒儿面上,我为你破例一次。”禄运来大刺刺往椅子上手一坐。 雍怀瑜摇摇头说:“没事儿。我就是想看看江湖传说中的禄运来到底是老头子还是小伙子。”对,她没有别的阴谋,没有任何目的,就真 的只是为了满足这讨人厌的好奇心。本来就是奔着和容家做生意来的,至于禄运来就算是买一赠一的小惊喜。 禄运来难以置信的说:“真没有?” “真没有。”她摇头。 “当初我怎么没收你为徒。”禄运来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他这个徒弟可是令人头痛极了,整天要这个要那个,对什么还都好奇,胆子又 大,又不省心。 容易想要告辞,结果禄运来亲切的拉住他的手问:“你和同光吵嘴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身为师傅,那肯定是关心徒弟的方方面面, 从婚姻大事到八字横批…… “可不是嘛,同光想要退婚,他还在考虑。”雍怀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补上一句。 啊?这么严重,都到了要退婚的程度? 老管家最为宠爱这个徒弟,上前一步揪住容易的领子问:“怎么回事?你这家伙是不是仗着一张脸四处拈花惹草,让小丫头伤心了?” 束同光清清嗓子说:“不是他,是我。” 唰一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老管家只想装作没听见,但是手已经悄悄的松开了容大少爷的衣领。 “我和怀瑜一起去了万福园,和几个男人发生了点关系。然后现在就是在考虑要不要退婚。”束同光解释。 几个男人?容易下巴都快吓掉了。他原本就以为和一个男人发生点什么,结果还好几个男人。第一晚这么难忘,他情愿自己啥都没听到。 最先鼓掌的是禄运来,她师傅连连点头说,不愧是自己徒弟,就是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接着是老管家,他连连称赞说不愧是群青山的 一枝花,自打叛经离道的红线女以后,群青山终于出了一位能继承衣钵的好徒弟。 容易算是知道束同光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了。从小在将军府,男人堆里混,长大了拜的师傅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是个女孩子都得被带歪了。 不过他当初为何一见倾心呢?就是喜欢这种蓬勃而殊异的感觉吧。 13 乐平听说禄运来大摇大摆进了城中某间院子,立刻判定雍怀瑜跟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定就在附近。 “公主,我们要带人过去吗?”玉堂从听说这件事,就已经让人整装待发,等公主下命令,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便能翻个底朝天,将人 带到面前。 公主摇了摇头,她说:“不必。她数次能从江湖人士手中逃脱,靠的不只是运气,恐怕早就已经将退路想好了。我们过去,反而打草惊 蛇。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你让玉蝉接应我,我要出宫亲自会会雍怀瑜。” 如何会?怎么会?玉堂没有过问。她只需要联系玉蝉,完成公主的命令即可。 玉蝉早就已经从容家被放了出来。听说公主要亲自见见雍怀瑜,便马不停蹄的去那所宅子边侦查。白天容家大少爷进去,到下午才出来。 禄运来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蓝道袍,麻编僧鞋,绢纱儒帽太显眼了,来来回回进出几次。晚上看到束同光出来买两碗炸馄饨,第二天又看见容府的丫 鬟带着几大箱东西过来。 禄运来到这里的消息不仅乐平公主知道,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他们全都蛰伏在这个院子外边假装买东西,吃饭,住宿。一双双眼睛全都 盯着这个院子。院子周围的商家可乐坏了,一天天生意不断,日进斗金。 不过江湖上的人和乐平所想不同。他们只是怀疑禄运来为何突然出山,是不是因为谈半佛被杀,他要联合诸位门派一起追踪雍怀瑜的下 落?禄运来在江湖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每次出山必然有惊天动地之举。所以大家都在悄悄盯着,看着,好奇着,期盼着。 然而过了一天又一天,眼看着禄运来吃的满嘴淌油,人都胖了一圈,也不见动静。Γ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就连玉蝉也开始迷惑了。 是不是禄运来就真的只是恰好来京城吃美食的? 最近什么都太过巧合,大家不信世上有巧合,但是又不得不信可能真的有巧合。禄运来就只是过来吃西洋人的饭,雍怀瑜就只是恰好南下 到了京城,谈家也不过踩了狗屎运,随着雍怀瑜同时进城。 “师傅,别吃了,都吃胖了。”束同光眼看着师傅的道袍都掩不住肚腩,老管家那张褶子脸都被撑开了。不过你别说,老管家胖了以后, 反而感觉年轻了四五岁。 雍怀瑜笑的前仰后合说:“这出戏可是太好看了。现在城里那些人全都看着你师父,就等着有所行动。他们估计以为你师父要联合门派追 踪我的下落。倒是便宜了周边那些商贩,赚个盆满钵满。” 出乎江湖人士意料的是,雍怀瑜和束同光现在成了知己好友。禄运来也觉得这个小家伙对味儿,自告奋勇转移视线,错错那帮门派的锐 气。至于老管家,他打出生就爱吃,进了京,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 禄运来其实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非得杀谈半佛,天下恶人千千万,杀谁不是杀,咋就这么执着杀一个别人眼里的好人。不过她 不说,他也不问。禄运来能保持几百年的名声不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该问的不问。 “束同光的武功虽然是我夫人教的,但是也经过我的改良,她要是出江湖,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少算一些,最起码能排前二十 吧。邱小刀的刀要是硬碰硬,豁得出去也不是不能小胜。至于石自怡,老夫就看不惯他整天珠光宝气的,妈的,装逼。不过要是出手,他的剑确实 能排上江湖第一。”禄运来虽然看不惯石自怡那把镶满了珠宝的剑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确实好。他年轻那会儿还去石家偷师,结果受不 了那些规矩连夜跑了。 雍怀瑜一听,就抿嘴笑。她曾经也快被石自怡那把剑晃瞎眼睛了。天哪,到底是什么恶趣味,要在剑鞘上镶上黄金,缀满红玛瑙,祖母 绿,钻石,珍珠,海蓝宝,碧玺……整个就是一个珠宝开会。往哪一走活像是个珠宝商人,随时都能扣下来一块过舒服日子。 束同光也见过那把剑,不仅见过,还有幸拿在手里把玩过。要说没有扣下来一块的心那是假的,各种珠宝不管是切割还是纯净度都非常 好,钻石的火彩反光和玻璃珠不一样。在阳光下你不一定能先看到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你一定能先看到一把剑。那是她小时候第一次认识到硬邦邦 冷冰冰宝石的美。 最烦这种有钱人了。三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 容易这些天来的不大勤,一个是真的有事在忙,和波斯那边的商人在商量做生意的事儿,一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什么态度面对束同光, 生气吧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人家还没过门,就像生意单子还没签字。自古以来盲婚哑嫁的,他们算是强一些,认识的时间长,能培养培养感情。 不过现在看来也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吩咐家里的佣人把用的穿的送过去,奶奶还派人过来问一句怎么回事。他只能回话说束同光的师父来了,她要陪陪师父。奶奶有些不乐 意,都已经是黄花大闺女了,也是明路上他们容家的媳妇,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一点都不体面。 “他们江湖中人不在乎这个,奶奶。您放心,同光她过几天就回来了。”疲于应付奶奶派人催他去把束同光带回来,人活这么大,头一回感觉到这个家里的窒息。每个人都活的不像样,都像是附在祠堂上的一缕魂。 五弟妹刚过门没多久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五弟原本能过来帮忙,现在也得回家照顾老婆。 他一个人又要忙五弟的,又要忙自己的。那帮波斯人讲话听不懂,只能等翻译,城里头翻译少,活多,他花高价也得等翻译先忙完前任雇 主的事儿才能过来忙他的。经常下午谈合作谈到深夜。以前他要是忙的时候,就把查账这些小事儿甩手交给束同光。现在忙到昏天黑地,又要查账 对账,又要谈生意,还要去厂子里替五弟巡查。零零碎碎的事情搞得他经常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就又要起来。 今天刚起来,老太太就传话让他去一起吃早饭。他梳洗一番就赶紧去老太太那边吃早饭,一去就发现叔叔们,婶婶们,还有刚过门的五弟 妹,五弟都在。 刚吃了一口粥,老太太就发话说:“韶哥儿,你怎么还没把束丫头带回家啊。” “奶奶,你放心过几天我不忙了就把她带回来。”他赶紧放下碗筷回话。 自己娘叹口气说:“你也别忙坏了身子,这几天天天看你半夜回来,我今儿让厨房给你炖点补补。” 五弟哪敢吱声,他现在不去厂子在家守着媳妇的事儿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肯定得挨顿骂。家里头就属他最不成事,要是被知道了还不干 活,怕不是当场就得挨揍。 “我看呐,也别拖了,你俩就今年结婚。咱家哪点能让束丫头不满意的。等你爹过几天回来,我就做主去迎亲。”老太太说。她可算是把 那五大箱宝贝要送出去,家里头又要添门喜事,乐得合不拢嘴。 容易在心里头默默说咱家哪点人家都不满意,不过也不敢直说,只能敷衍道:“奶奶急什么,我俩还年轻,咱们家好说歹说才让人家姑娘 住过来,怎么也得等她点头了再说这事儿。”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老二也就小你几岁,孩子都会认人了。你说你们俩,你也不急,她也不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老三明年也要过 门,你是家里老大,反而还没个着落。”老太太发话,全桌都静悄悄的听着。 自己娘等老太太说完了也跟着附和说:“你当初不同意你爹给你说亲事,非要找个自己喜欢的。我们也依着你了。束姑娘是你喜欢的,咱 们家也定了亲。原本以为你能早早让我抱上孙子,现在可好,光说等着束姑娘同意。娘问你,是不是束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你没跟我们说?” “她能有什么事儿,她们江湖中人和咱们不一样,同光又是将军府里长大的,最重义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就是去看几天师傅,看完 了就回家了。”容易将这个自己说了几百遍的,都快信以为真的谎言再次说出来。 二婶子说:“唉,你说老大看重哪家姑娘不好,偏偏就看上她了。” 束同光在容家风评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比如二婶子就不喜欢她,说她太精灵古怪,担不起长孙媳妇的家。老太太原本心头肉似的惦记 着,不过随着遥遥无期的婚约也逐渐有了些看法。四妹出嫁前,家里人直说是束同光把四姑娘带坏了,姑娘家不做绣活整天舞刀弄枪的。 容易看着家里这群人,突然能理解束同光的想法了。这就像是一个模子,任凭你婚前是什么模样,只要嫁进来,就得按照一个标准来。就 像是他们家老太太之前要做个伞撑子,地上那么多木棍,都要砍成光溜溜的一条,一样的尺寸,一样的大小。这里容不下活人,容不下异类。 “她很好,在家里能帮我很多,查账管账比我细心。”容易只能在桌上这样替对方辩解。他们家只想要有用的人。 χτFгее1.cοм 14 相比于容家的心酸,束同光和雍怀瑜他们呆在一起,度过了简直可以称为这几年最为快乐的日子。 “你就不怕他们来我府上要人?”雍怀瑜笑嘻嘻的问。 束同光眼睛一瞪,冷哼道:“他们要,你就给?” 雍怀瑜赶紧做低服小,发誓不管是谁来要人,她都绝不会把人送出去。惹天惹地别惹眼前的姑奶奶。早些时候束同光被困在容府,稍微同 几个家丁说说话,被老太太知道了,就开始吃饭的时候指桑骂槐,说什么治家不严。现在可好了,她迈出脚步往前走,原本骄纵不羁的天性也重新 萌发。 禄运来一看到雍怀瑜吃瘪,立马眉开眼笑。他这些天可没少被这丫头怼,自己徒弟能替自己出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啊,简直要抚掌大笑 了。 又过了几日,束同光厌倦在府里安逸的呆着了,她渴望出去冒险。 “我们现在走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确定要和我同路?你不做容家少奶奶,也是禄运来的关门弟子。”雍怀瑜摇摇头,她自己一个独来独往 习惯了,突然身后跟着人,不习惯。 束同光也只能作罢。她可以不管不顾容家,却不能不管不顾禄运来这个百年的名号。禄运来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从两百年前第一位 隐居群青山的禄运来开始,这个名号就镀上了神秘的色彩。之所以叫禄运来也很简单,来群青山找禄运来的人,不是求财就是求官,直白的就像是 每次去庙里不是求菩萨保一世平安,就是求佛祖此生如意。只要能有人在群青山里找到禄运来隐居的地方,见到禄运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 同意。据说有的人希望自己能做皇帝,虽然只做了一天就被当成乱臣贼子成为刀下亡魂,但是他确实做了皇帝。 禄运来在江湖上,是神秘莫测的正义化身,有点像是庙里的菩萨,不过比那个有点盼头,他是真的存在的,并且还会喘气的那种。每次出Γ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山,必定是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这个壮举有几次甚至令武林改天换日。 如果束同光和雍怀瑜在一起,她就代表了禄运来某种程度上的决策。而禄运来一向是中立的。 两个人只能各走各路。但是这可不代表束同光帮不了雍怀瑜。 “你让我去找谁?”束同光要出发的前一天,听到雍怀瑜要自己找个人,非常痛快就答应了。但是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以为自己听错 了。 “让你去找一只又懒又闲的鸽子。”她说。 束同光赶紧摇头说:“你可饶了我吧。你找他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和石自怡自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找他,和找石自怡有什么 分别?他虽然剑法不如石自怡,但是刀可是天下第一。你可别吓我了。”找鸽子,还不如直接和武林说她在这里。 “你找鸽子是想让他和石自怡说你是被迫杀谈半佛的?你怎么知道他会信你?”禄运来坐在一边嗑瓜子,他觉得外面卖的炒瓜子就是比他 自己种的香,皮薄籽又饱满,还能做成五香的。 雍怀瑜嗐了一声说:“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你看我跑了三个月了,本以为这事儿能风平浪静过去,现在说我在京城,立马大家就凑在一 起准备重新为那个老头子讨回公道。我再跑能跑到哪儿去?难道还能一直不冒头,不出来?一年两年的行,十几年的谁受得了。我可不想学你隐居 在一个山窝窝里。况且,谈半佛这件事,我一日不出来就一日不能解决。”她躲一日,就被冤枉一日,若是背后的人等不及,除了谈半佛难道就不 会对别人下手? 她不知道杀了谈半佛的人是谁,但是大爷爷这边一直没有传信给自己,说明这些人是冲着这把匕首来的。 “那你当初杀谈半佛干什么?随便杀个山贼草寇啊,我听说东海那边有海盗,自称是什么龙王,抢劫渔民的船只,还奸淫女孩子。你去杀 他,还能落个好名声。多杀几个这种败类,朝廷就得给你封官了。”禄运来啪的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瓜子皮。 雍怀瑜翻了个白眼,说:“我要是知道为啥杀谈半佛,我现在不是早就和别人讲清楚了吗?真是见鬼,这帮栽赃我的人,要是被我知道是 谁,我要一根一根手指给他掰断,剁碎,给他舌头拔出来,嗓子眼儿灌上热油。哼,等地狱惩罚他,那可太轻了。我让他活着受罪,死了也受 罪。” 屋子里的人,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匕首随着这句话,发出了轻轻的嗡鸣,似乎在赞同她。 一根一根的汗毛都随着这把匕首的嗡鸣立起来。就算是见惯了场面的禄运来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襟危坐,心里头估量着如果雍怀瑜现在 突然杀心暴起,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束同光吞了吞口水说:“你对栽赃你的人,没有一点头绪吗?” “天下想夺江山者千千万,我哪能认识。想要复辟的遗老?不满的臣子?皇上自己树敌那么多,我又不能挨个登记。你看现在边关吃紧, 要是战士的母亲想要拿这把匕首为儿子讨公道,那也很正常啊。”雍怀瑜是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才会真的把传说当真。要是得匕首就得天 下,她自己立马杀进皇宫称帝不好吗?为啥还要辅佐别人当皇上啊?靠这个匕首的传说,还不如去群青山找禄运来,最起码禄运来是真的有本事。 禄运来摇头说:“谈半佛的死我略有耳闻,据说死的很安详,没有反抗痕迹。后来朝廷派去一个仵作进行秘密的尸检,恰好那个仵作我早 年认识。他和我说,谈半佛是被人先下了毒。不过朝廷封锁了这个消息,大家只知道是被你的匕首杀死。他若是见过你的匕首,就立马能知道人到 底是谁杀的。” “大家为什么会觉得是我的匕首呢?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把匕首?”雍怀瑜紧缩眉头。 束同光抢答说:“谁不知道你的匕首又锋利又薄,多少书上说,只有这把匕首才做得到杀人留下一道细线般的痕迹。” “又锋利又薄的刀片也不是不能做出来。只靠这个栽赃我,可见这帮武林中人从小不念书,长大就被人牵着鼻子走。”雍怀瑜嘲讽的说。 禄运来说起这把匕首倒是很兴奋,非要看看。年过半百的一个胖子缠着你,又是许诺高官厚禄,又是许诺金山银山,甚至还想给你讲讲皇 室秘辛。 “我可不想听皇帝到底洗澡的时候说了什么。”雍怀瑜重重的叹口气。她可不想听一个胖子讲另外一个胖子的事儿。 禄运来眉开眼笑的捧着匕首欣赏,那个表情和他徒弟第一次看到这把匕首的表情一样。 雍怀瑜则是本着拿都拿出来了,不如炫耀一下的心态,将匕首轻轻的切过桌上的瓷茶杯。就像是切肉一般润滑无声,瓷茶杯在切后,仍然 保持着原状。禄运来轻轻一碰,才碎裂成两半。 杯中的茶水顺着桌子,淌到桌沿,滴滴答答流成一道细线。 “好锋利的匕首。”禄运来赞叹。 雍怀瑜叹口气,看着手中这把匕首,有时候也想把它直接丢到什么深山里算了,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不过人出生就是在背负责任。海棠匕首是她的责任,她不能说丢就丢了。再者当年张无恨以性命相托,将这把匕首交给自己家保管,她更 是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两个人在第二天分开。 禄运来和束同光先去束府做客,将众人引开,然后雍怀瑜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从自己府中侧门离开。 果然大家一看到禄运来去束府做客,也都跟着去束府附近盯着,生怕错过他振臂高呼惩奸除恶的时刻。 玉蝉没有动,她仍然在酒楼上面盯着。没两天,侧门就离开了一个女人。她匆匆将女人的衣着和马匹记下来,然后进宫禀报。 宫里,乐平听玉蝉禀报一个女人从府中出来了,沉思一会儿,说:“看来我们想错了,我本以为禄运来来这里,是为了同雍怀瑜周旋。现 在我觉得这个女人就是雍怀瑜。禄运来引开大家目光,配合行动,让雍怀瑜顺利逃脱。看来他们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深。” “公主,我们要不要抓禄运来进宫询问?”玉堂立刻拱手问。 乐平摇摇头说:“不用这么麻烦。朝廷和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贸然动手会适得其反。看看束同光下一步行动,如果可能,我们做局让 雍怀瑜自投罗网。” 她摩挲着先皇赐给自己的小印章。小印章已经被她常年摩挲的反光了。 玉蝉和玉堂知道主子现在在沉思,谁都不敢打搅,悄悄退下,玉堂去大殿听取手下女官汇报推演的前线战况。玉蝉命令手下送紧急指令去 各个驿站,如果看到有图上同样衣着或者马匹的女人,一定要立刻禀报,但决不许轻举妄动。 χτFгее➊.cοм 15 束将军看到女儿师傅来了,立刻让人热情款待。他当年也是运气好,在某一次带队巡逻的时候,看到红线女和几个百姓正被一队敌军围 住。当机立断让手下摆好阵型将敌军冲散,并且俘虏了几个。红线女无以为报,就让他女儿拜到禄运来门下做关门弟子。 禄运来大摇大摆的进去,一看到束将军就不停的摇头说:“你这个乌眼珠,老夫没什么心情跟你讲话。” 平白无故被人骂了乌眼珠,束将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问:“先生何出此言。”他这些年在京城的官场上学会收敛了脾性,人也圆滑了些。 再加上老了,又是自己女儿的师傅。 “你看看你把我徒儿推进了什么火坑。当年若是依着我,就送同光快意江湖去。好好一个孩子,在人家被管教的呆不呆,傻不傻的。你做 父亲的真是好狠的心。”禄运来深知谁嗓门大谁占理这个原则,一进门先扯脖子训斥,把对方说懵,接下来就好办了。 束同光来的时候被师傅提点过演技,一听师傅说,眼圈就慢慢红了,眼泪先是一滴一滴的掉,然后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掉 落。父亲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她立马别过脸,用手捂着嘴,实际上是偷偷在吃袖子里的芥末。 一个哭的抽抽噎噎,一个大声呵斥。 将军完全摸不着头脑。 “同光,你父亲不给你做主,我给你做主,今天你就出去闯荡江湖去。”禄运来发话。 将军赶紧说:“等等,等等,容易是欺负你了?” “没有。”她摇头。 “那是老太太为难你了?” “没有。” “那是太太们不喜欢你?” “没有。”Γ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禄运来痛心疾首的说:“你看看,你看看,她现在都到自己家了,都不敢说实话。你做父亲的,不是应该反思吗?我一个当师父的,都看 得出来同光在他家受了委屈,你难道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屎盆子成功扣上,都给将军讲懵了。 “来,同光,你跟你父亲讲,要是他不给你做主,你就跟我回群青山。你父亲养不起你,师傅还养不起你吗?”禄运来拉着束同光的手 说。 一步一步,别说将军了,就是下人听了,都觉得容家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阿易没有对我不好。可是在那里,我不开心。”束同光说的是实话,她在那里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容家家大业大,规矩又大。老太太 总是盯着我,我同别人讲话久了,她就觉得我不守规矩。四姑娘出嫁的时候,他们说,是我把人带坏了。阿易总是让我去做事,要我做个有用的 人。” 每一句都是实话,每一句他们都说过。但是不同的环境下,这个语境也变得微妙起来。 随着芥末在口腔里翻滚,别说是眼泪,她鼻涕都要出来了。 将军爱女如命,之前订婚的时候就是看中容易敦厚老实,又是真心实意。现在一听说容家如此这般,气的立马就要上门去讨个说话。 “爹,你去了,女儿以后还怎么见人。”束同光生怕露馅,紧紧地抱着亲爹的胳膊不撒手。她越是不撒手,将军越生气,恨不得立马就把 容易宰了祭天。 禄运来清清嗓子说:“将军,容家对外有口皆碑,你要是凭着这几条就上门去对质,他们可以说你教子无方,家教不严。这要是传出去, 反倒像是将军无理取闹。我们不可因为一时痛快,就让同光在城中名声毁了。” 束同光看亲爹冷静下来,才敢松手。 将军气哼哼的说:“他们不过是前朝破落户,也敢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我将女儿嫁给他们,还不是图容家那小子真心实意,订婚的时候 对我发誓不会让同光受到一丝一毫委屈。老夫真是瞎了眼。” “同光也住在那里好几年了,你要是贸然去退婚,别人恐怕还要说闲话。依老夫看来,这件事宜冷处理,我带同光四处散散心,时候差不 多,再送她回来,人们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悄悄退婚。”禄运来说。 下人们都是跟着将军许多年的老家人,听说小姐受了委屈,一个个擦拳磨掌,又听了禄运来的话,只好将怒气藏在心里。 “若是他上门,你也不要同他吵,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家挑出毛病来。你一吵,他们家一听原来这样,四处散播点小道消息,同光这辈子就 完了。你就推说我有点事要嘱托同光,必须得回山上。他们家还能耗过我们?我这边再给同光细心物色几个人物。”禄运来差点没忍住笑,强行板 着脸,反而看起来更威严,更像那么回事。 将军不懂这些事儿,他是个粗人,一直以来都是死尸堆里打交道,就算在京做官也比不过那帮文人会动脑子。他夫人死的早,纳了一房小 妾,也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家,上不得台面。同光这事儿,他都被禄运来说糊涂了,现在只会呆头鹅似的点头答应。 反正师父师父,就是第二个父亲。父亲还能害自己亲闺女吗? 等两个人唱完双簧,同光去房里收拾了一些必要衣物和用品准备第二天就走去找雍怀瑜嘱咐的人。 房门轻轻响了三下。 她打开房门,就看见父亲的妾室拿着几张银票局促的站在门口。“父亲让你来的?”她对姨娘露出一个微笑。 妾室点点头。 “有事吗?”她问。 妾室举起手中的银票,说:“这是老爷让我交给你的。他觉得不好意思见你,就让我过来转交。他说,这些年,很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 了。你明天又要走了,女儿家孤零零的在外,得拿些钱财傍身。” 束同光鼻子一酸。她的父亲是一个不太会当面表达爱意的人。 “姨娘,我明天就要走,父亲上朝去,我们见不到面。这些年,你一直照顾父亲,辛苦了。接下来还要请你多多照顾我父亲。”她同姨娘 的关系一直很好,虽然做不到把姨娘当做自己母亲那般爱着,但是她所能给的尊重和敬爱都全部给予了对方。 妾室点点头,她嫁过来的时候,眼前这个姑娘才五六岁,眨眼之间就这么大了。“我要是早知道容家这样对待你,就会试着劝劝老爷。真 抱歉,让你辛苦这么多年。” 就像是芥末又吃了太多,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她一直以来被许多人爱着。是她在困境中能坚强拉起她的臂膀,是她在痛苦中给予她保护的盾牌。她太过幸运,从出生就得到许多人的偏 爱,所以才不甘心在容家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活着。 几年没有住过的闺阁,里面的东西依然还是她走时候的陈设,只是花瓶里原来放着的红月季变成了一朵粉牡丹。她住在自己阔别已久的床 上,格外安心的睡着。做了一个第二天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很开心很开心的梦。 容易在将军府里坐很久了。他今天推脱了全部的事情,就是想来将军府里找束同光说清楚,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终于想清楚了。 从早上坐到下午,将军一直没有回来,姨娘坐在那里静默无语的喝着茶。 房间空的连放下茶碗盖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响。 “将军今天是说不回来了吗?”他眼看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决定问问姨娘。 姨娘撩了一下眼皮子,说:“老爷没说。”可不是,老爷下朝听说容家来人了,从后门溜进来装做自己不在。 “那能先叫同光出来见我吗?我有些事想和她讲。”他先是来拜见将军,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今天看来是见不到了,那就先见见同光, 把事情讲清楚,等改日再来拜见将军。 姨娘仍然只是撩了一下眼皮子,说:“同光和她师傅几天前回群青山了。” “走了?”容易大吃一惊。 “恩。”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坐了将近一天算是白坐。容易也不傻,他知道束同光跟着禄运来回群青山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就是离开了,去完成她说的闯荡江湖了。 “如果同光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讲。我会尽快安排人送去群青山的。”容易带着克制礼貌的笑容,是一种商人的虚情假意的面具。 姨娘看他要走了,吩咐家丁送客。 容易回到容府,老太太正等着他带束同光回来呢。一家子都准备这次好好给束同光立立规矩,一个姑娘家,又是容府的少奶奶,怎么能和 江湖上那些下九流厮混在一起。他们容家可是诗书世家,前朝出过宰相的名门大户。长孙是脸面,长孙媳妇更是脸面的脸面,怎么能让人看笑话, 说长孙媳妇不懂规矩和江湖上的人鬼混? “束丫头呢?”老太太坐在大堂正中央。 屋子里明晃晃,亮堂堂。可是他却看不到一点光。 “跟师父回山了。事出突然,她来不及辞行。”容易收了收心神回禀。 老太太无处发作,该来的人没来,她只能让大家散了。 容易攥着手里的信封,这是他想给束同光看的约定。 他不能在容家真正的保护束同光,现在羽翼还未丰满,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他想约定,如果等到他当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倾心爱慕的 人,那就在一起吧。他那个时候可以真正的保护她,给她想要的…… 16 还不到三个月,天气已经到了盛夏炎热的顶端,枯燥,闷热,令人厌烦。 你顺着河边,能听到纤夫们拉着纤绳喊着号子:拉起纤绳,哟!吙!嘿!喊号子哟,嗨嗨!不怕风大,哟!吙!嘿! 浪也急哦,嗨嗨! 拉着纤绳,哟!吙!嘿…… 纤绳后面系着的,是贵族顺流而下的大船。串子缀着如雾一般的窗帘,防止它们因为风而被卷飞。船体很大,你看不到里面的陈设,只能 看到窗帘随着摇晃,露出里面金灿灿反光的一角。是小姐夫人的铜镜吗?还是用黄金铺陈的房间呢? 随着纤夫号子,船停靠在岸边摇晃不止。船上已经蹦下来年轻力壮的船夫放下下船的板子,船下早就等待着接应的小伙子们将板子和另一 头拼接起来,形成一个简易的围廊。先是下来了一群家丁扛着担子,将东西放在围廊的另一头,让几个人守住。等行李都运的差不多了,粗使丫头 们穿着藏青色的衣衫也从船上下来,一下来,就跟着家丁们挑着东西去早就定好联络过的宅子里。接着是一群穿着烟粉色,绿贴边的姑娘们从船上 下来,举着伞的,捧着衣服的,拎着化妆盒的……好一阵排场过后,最后才从里面走出这些贵族。男的抹粉簪花,学着魏晋贤士打扮。女的穿着烫 金大红方领纱衫,头上顶着金钗金簪金步摇,旁边还插着七八朵小绒花。 江南的盛夏,柳耆卿曾写: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贵族们,富商们,便会在盛夏举家乘船,顺流而下,来到这烟柳画桥, 风帘翠幕之地。 每年纤夫们都靠着夏天赚钱来应付一年的生活。这些富豪不小气,若是开心了,从船上抛铜钱,就为了看围着船的纤夫和农女捡钱,甚至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为几枚铜钱厮打起来。还会一边拍手叫好一边让家丁们进去混战,多撕开几个农女的衣裳。 雍怀瑜乘船来到岸边就看到这群人为了铜钱混战。农女的衣裳被撕开,露出胸脯,未曾哺乳过的胸脯小巧而圆润,随着抢钱流汗,在阳光 下,肌肤露出珍珠一样的光泽。每个人都无暇顾及自己的躯体,只抓着地上的钱往篮子,衣带,手心,裤腰里放。大概混乱了半个时辰,铜钱也捡 净了,船上面的人也觉得无趣,不再抛铜钱下来。这些农女才在纤夫们贪婪而赤裸的目光中慌乱的裹紧衣襟匆匆离去。 谁家姑娘的奶子大,谁家的老婆屁股圆……成为这些纤夫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 捡起落在衣领里的一枚铜钱,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花掉这一枚。买馄饨太贵,买包子又少,馒头倒是恰好,可是咸菜钱还要另外掏。雍怀 瑜只好叹口气,将这一枚铜钱放在钱囊中。 “梅瓣白。”她走出港口在约定的茶馆里,在一个放着白梅绒花簪的桌边坐下,拾起簪子称赞。 对坐的人身形削瘦,听到这句话,回了一句:“水鸟嘴。”诚然像个鸬鹚一般。 两个人对上暗号便互相微笑致意。雍怀瑜用余光环视茶馆,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水鸟嘴收起那朵白梅绒花簪,留下一张字条和 钱就走了。她迅速将字条捡起来,看了一眼,就将它浸泡在碗中的茶水里,看着墨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冒出,搅浑了茶碗里的茶水。 喝完茶,走到典当行,典当行正在卖到期没有赎回的东西。她在摊子前挑挑拣拣的翻看。有宝刀,有古剑,放在锦盒里的松烟墨,还有翻 新修补过得孔雀裘……琳琅满目,每个玩意下面都放着明面的价码等有缘人买去当做收藏。 小伙计目光锐利的扫视一番,对她吆喝说:“客官,您要是看不中,等下次再来。我们店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好货。” 她只是自顾自的欣赏着,全然不为所动。 小伙计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没有继续睬她。她俯身看着一轴画,画是一簇兰花。枝叶袅婷,花朵飘逸,犹如临风起舞,恣意万千。 “这幅画,我要了。”她拎起画轴对着小伙计说。 小伙计一看画,没动。“客官好眼力啊,这可是马守真传世不多的兰花画册之一,昨个刚到期,今个儿就恰好入了您的眼。” “这个画给我包起来。”她掏出一张银票,足够还有余。 原本因为她挑挑拣拣而不耐烦的小伙计看到银票,瞬间乐了,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店里头跑,临过门槛,差点被绊了一脚。店里面传来一声 骂,小兔崽子办事不牢! 来送画的换成了另外一个年纪十七八的伙计,稳稳的将画递给她,又露出笑容欢迎她常来店里选心仪之物。 她点点头,拎着画转去街角。 街角连着几户人家的房子都挤在一起,她将画轴拆开,画轴里放着一把钥匙,她倒出来钥匙打开锁,进了门。 小庭院正中央有一座假山,种着几株杂草一类的植物。青苔被别有匠心的披在假山上,映衬着水池,有清凉之意。院子里还有几盆正在开 的夜来香。 虽然小庭院没有一个人影,但是干净整洁,可见并不是无人打理的荒地。客房的花瓶摆着几只玫瑰,香的炸人鼻子。 雍怀瑜在客房将包袱放下,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子,将包袱里的一封信拿出来翻看。 怀瑜, 我已经见到了鸽子,你需来江南一趟,尽快。 束同光。 她收到这封信以后,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编了个理由让送信的人递回去。难得有一阵子清闲时光,又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现在 也没有听到人说匕首又杀了人。偷懒一时算一时。 然而第二封信到的时候,情况有些不妙。信封非常粗糙,不像原来那样柔软洁白。沿着封口撕开,里面的信纸有些脏,带着灰尘按上的手 印。信纸也没有对齐折叠,本身更像是匆匆在什么上撕下来一页,又胡乱塞进信封就送来了。 怀瑜, 看信请速来江南猎德,有事面谈。 束同光。 这封信到手没过半个月,就传出雍怀瑜在猎德镇,绑架了束同光。 难道是同样的人出手了?她不太清楚绑架束同光的目的,不过也似乎能想象一点。束同光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有个好师傅。如果能挟束 同光以令禄运来,禄运来的本事又是大家公认过的,要高官厚禄,金山银山都不成问题。那个未知的人只需要传出来自己绑架了束同光,反正大家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再加上杀了谈半佛,肯定信以为真,全部精力和焦点都放在自己身上,就算最后束同光出来澄清,主谋也早跑没了。 她有匕首,有禄运来。要说没有夺江山之心,谁会信? 猎德镇是到江南的第一个关口,也是一个重镇。这里水系发达,水路十分繁荣。很多外国商人喜欢来这边享受生活,本国商人也不遑多 让。王公贵族,名门世家……只要是有点闲钱的,都喜欢买艘船,顺流而下,一路享受沿途风光。船修得十分高大豪华,雕梁画栋,贴金饰银,几 乎可以说是江河湖海上移动的屋宅。 这里还有一个附加的好处,当然是消息也十分灵通。皇上三天前在御书房说了什么话,三天后就已经可以通过猎德传达到全国各地富商官 员耳中。 “真是奇怪。”她坐在屋里自言自语的翻看着信笺。 第二封的信纸非常粗糙,两三枚铜钱就能买上几刀,小作坊做出来的草纸本子非常多,难以溯源。但是墨你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尽管过了 这么多日,这种香气也依然萦绕着纸张。是中草药的香。 就是这种极度的怪异令雍怀瑜没有继续写信告知束同光自己已经到了,而是决定悄悄潜伏在猎德一段时间。 猎德的生活是撕裂的两级,纤夫们过早非常匆忙,经常手里还端着一碗面条就往码头跑,一边跑一边吃,到了地方往码头上将碗一撂就开 始抢活。不管是汤面还是干拌面,纤夫们都能稳稳的端着往前跑,到了地方他们也经常会比较谁吃的最干净,谁的碗没有泼出来汤汁。妇人们跟随 着丈夫挑着担子来到码头,在凌晨三点就开始支摊准备一天过早的早点。你能听到菜刀剁在案板上咚咚咚的响声,一声一声从码头传遍小巷。 滋啦一声,捏好的糍粑就滑进锅里,然后慢慢飘起来,还有油条,撒子……粉状的面在妇人们的手下逐渐揉捏成形状,做成各种各样的早点 罗列在锅边等待一会儿纤夫们过来挑选买卖。 凌晨六点,纤夫们已经吃过了油炸鬼,汤碗里足够多的辣子让他们精神百倍,全都涌在码头上等待着船从远方而来。 随着一声低沉的呜呜的号角,船来了…… 富人们日晒三竿才出门,经常是带着几个仆从在城里乱晃,卖胭脂的女人也学会了京城那一套,抛媚眼用甜腻的声音招呼客人进来。青楼 的女子们梳洗过了,穿着猩红或者浓绿的衫子倚着窗朝外望,若是和楼下路过的相公们看对了眼儿…… χτFгее➊.cοм 17 她在猎德呆了半个月,几乎将城中边边角角都摸清楚了。 城中的一座佛堂一直戒备森严,来往僧人虽然身着僧袍,却毫无慈悲心,中午的时候还偶尔闻到肉香。这是其一。 另外一处是一座小楼,她夜探小楼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一个暗门可以通往地下,但是因为时间紧急,她并没有下去探查。只凭着吹上来的冷 风感觉到这个暗门通往深处。这是其二。 最后一处几乎不用找,她偶遇家奴当街打了一位拦路的女子。女子说这是城中恶霸的地盘,就连那些皇亲国戚都要避让地头蛇三分。这是 其三。 三处地方她都有心再次走动探查,但是被大爷爷交的差事临时绊住了。大爷爷让她通过猎德联系本家,吩咐十三叔出来,又让她亲自跑去 流泉找一位叫大岛松月的人。流泉离猎德来回要十日的路程,她骑着快马本来能节省出几日来,但是不巧到了流泉却找不到大岛松月。 光是找这个人,就让她忙了快一周,最后在纱织的店里找到了,将大爷爷的信物转交给他。 “你爷爷当年随使团东渡日本,让我十分敬佩。”大岛松月仿佛他乡遇故知,拉着她聊个没完。 雍怀瑜只好陪着听他追忆往昔。什么传道啊,风雅啦……她看着大岛松月的秃脑门,一张一合的嘴,好像水里的大草鱼,根本不知道对方在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说什么。反正不管对方说什么,她只要给一个鼓励的眼神,或者嗯一声点点头,对方就会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场回忆,耗费了她整整三天的时间。从白天讲到黑夜,从黑夜讲到天明,两个人短暂的睡觉时间根本不够雍怀瑜恢复听对方继续讲话的 心情。 一张一合。 时间滴滴答答,她耳朵里只有纱织的衣服上系着的铃铛,眼睛里只有纱织衣服上艳丽的花纹。至于大岛松月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爷爷让你来,只是找我吗?”大岛松月终于说累了,第四天问了这句话。 雍怀瑜下意识的点点头。 大岛松月一看到点头,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激动的说:“你爷爷还记得当年的约定。” 老人家们的约定,她可一点都不想知道。敷衍的应付几句,就说自己还有事要告辞,不等对方说什么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等她出了门,纱织轻声笑说:“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 “她爷爷是想让我助她一臂之力。当年我拿出这个玉佩作为信物,大岛家,见此玉佩,需舍身相报。”大岛松月轻抚着自己妻子的遗物, 自从妻子因病过世,他就带着纱织离开日本,来到这里作为使者生活,后来新使者接替自己,他以年老体衰为由没有回去。两个人在这里开了一家 清酒店打发时日。没想到这么多年,这枚玉佩还能回到自己手中。 纱织有些紧张的看着父亲。父亲年迈苍老,若是真的舍身相报,此去定然凶多吉少。她在这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可以依靠,如果父亲去世,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去哪里。 大岛松月为了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就算是年老体衰也肯赴死,他吩咐女儿取出自己家传的武士刀,穿上当年的铠甲,牵着老马去找 雍怀瑜。 “父亲,祝你一路平安。”纱织替父亲穿戴好铠甲,绑好宝剑,跪在地上行礼送父亲出门。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割舍不下,想要开口又觉得自己喉咙被堵住,只能一语不发的牵着马出门。 衰草,残阳,月代头。 古道,西风,老战马。 雍怀瑜骑着快马在回猎德的路上。 束同光在地牢中叹口气,听鸽子大叔不停的念叨。 “你说她真的回来吗?你和她真的熟吗?”鸽子看着墙上的划痕,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对方怎么还没出现? 束同光看了一眼鸽子,说:“一定会来,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可是这都半个多月了,要不是对方只想挟持我们,恐怕现在都化成白骨了。”他无不担忧的说,他才三十五岁,那么多姑娘没聊过天, 那么多好酒没喝完,可不想耗在这个牢房里一辈子。 她捧着脸看着蜡烛豆大的烛光,说:“古叔叔,你真的是一代名侠吗?” 真的是和石自怡成为刀剑双雄的名侠吗?怎么会这么唠叨?已经唠叨半个月了,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名侠守则第一条不应该是泰山崩于眼 前而色不变吗?关进来一周的时候就开始担心他家里的酒变酸了,家里的猫饿到跑走…… 名侠要都是这样,她还是宁愿先自杀。 “你这丫头怎么懂我们人到中年的压力,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张嘴嗷嗷待哺,你无事一身轻当然能说风凉话啦。”鸽子隔着牢门发牢骚, 用手尝试掰精钢做成的牢门,最后弄得一身汗。 “你上次不是说家里就你一个大活人吗?你十年前怕仇家寻仇,就连奴仆都散了。”束同光眼皮开始打架,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上有从小养到大的老乌龟一只,下有刚断奶不到三个月的猫两只,还有一只五岁猫。怎么能就我一个大活人!”鸽子不满的反驳。 地牢里没有风也不透光,两个人掐算时间都靠有人送一日三餐来计算一天。因为不透风,鸽子又坐不住,每次都想和精钢牢门比试比试, 弄得一身臭汗都馊了。束同光倒是还好,她第一天知道出不去就放弃了,然后每天就在听老前辈发中年人牢骚。 这个该死的雍怀瑜到底来不来?再不来她可不干了!再呆一阵子准被鸽子逼疯不可! 雍怀瑜这边回到猎德就开始犯愁如何安置这个一心求死的老头。她被松月追上以后,松月就推心置腹,设身处地的出求死的主意。 “不然这样吧,反正您来也来了,帮我做一件事,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她头痛了两天才想出来这个主意。 松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在他身上能清晰明白的了解到当年曹操为啥能写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然后小院升起来了一条鲤鱼旗,因为颜色非常艳丽,吸引了不少人隔着院墙看。院墙旁边竖了一块板子,上书四个大字:海棠在此!字是 用红朱砂写的,旁边配一个老头穿着一身铠甲配着刀,谁都想来看热闹。可比庙会热闹多了。 海棠就在猎德! 听到消息能赶来的江湖人士不在少数,他们并不认识松月,自然也不肯伤害无辜的人,甚至把松月当成被逼无奈在这儿站岗的人。让老人 家站岗,这个海棠确实心眼儿黑。 第三天的时候,雍怀瑜坦坦荡荡的邀请江湖人士们进来坐坐。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湖人士们只能先收起刀等着看她动向。 “诸位能来真是不容易,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大家若是能先听我说两句,等下自当让人奉上好茶。”雍怀瑜站在院子正中央,她被里三 圈外三圈的江湖人士包围,也毫无惧色。 鬼头刀怪叫一声说:“敢作敢当,你在这儿拽个麻,老子先砍死你。”说着就提刀上前,不容分说先是一刀砍了下去,只是扑了个空。定 睛一看,她已经坐到假山上了。他还想跟过去砍,被旁边看的分明的人拽住了。 雍怀瑜笑道:“你急什么呢。我知道谈半佛有恩于你,你报仇也是应该的。只是砍错了人,就不怕我俩地下相见尴尬吗?”她言笑晏晏, 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位童子端着一杯冰凉的甘露递给鬼头刀,请他消消火。 “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何说谈半佛是我杀的。若是只凭着伤痕,难道我的匕首可以做到,有心人就做不到吗?将铁器打造成轻薄锋利的匕首 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比如峨眉派,善使双剑,皆是轻巧锋利。若是听风就是雨,那我也可以说是峨眉派杀了谈先生,难道诸位听了也会信吗?”她 朗声说。 不破不立,若是对方想将自己逼到绝境,那她也要在绝境中留下一口气。 峨眉派的剑若是运用得到,也确实可以得到同样的伤痕。大家沉默不语,峨眉派的弟子更是低头沉思。 她一看效果有了,赶紧乘胜追击说:“邱小刀的刀也一样锋利,如果在合适的角度,也能得到同样的伤痕。既然有这么多武器都可以得到 同样的伤痕,证明只要有人想用伤痕来定罪,只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就可以了。为什么有人说是我,大家就一定认为是我了呢?我和谈先生素来 无冤无仇,我杀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算我今个儿高兴,想要随便杀一个人,为何不杀那些武功不高的人呢?为何要费尽心机去杀武功高强的谈先 生呢?况且杀了谈先生,难道我不知道武林上的诸位会追杀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确实将众人引入了前所未有的境地。他们当时确实只想为谈半佛报仇,以至于没有细查伤口,听说是雍怀瑜,一群人就追着 她屁股后面跑上几个月。人群盲目的从众,到最后连怀疑的声音都没有,大家默认了雍怀瑜就是凶手。 “想必大家也知道我这把匕首来路非同一般,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得到这把匕首,那可是好笑了。这把匕首本身毫无价值,所有的传说都 是穿凿附会而已。有人想当真,我只能在这里说一句别想了。这把匕首要是能夺得江山,我为何不自己去夺,偏要辅佐一个废物上去?我从十六岁 得到这把匕首,迄今为止谁听说我,雍怀瑜称孤道寡了?”她耸耸肩,这些人听到传说都只会一股脑的相信,难道传说就一定是真的吗?她要是坏 心眼的话,就一定要把这个匕首写成玄之又玄的东西,骗后人去大山里挖上十年半载。 当然,惊醒大家的只是那个匕首的传说。 如果有人想要这把匕首,借刀杀人岂不是最简单? 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身边的人最开始是听谁说雍怀瑜杀了谈半佛的。 “至于束同光,也不是我绑架的,我绑架她做什么?她是容家大少奶奶,又是禄运来的关门弟子。容家家大业大势力也不可小觑,禄运来 的能力大家是知道的。我为何要想不开得罪这两个人?”乘胜追击啊!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上,一想到以后无事一身轻就激动地快要跳起来。这 帮人只要知道自己不是凶手,那她就自由了。至于什么匕首啊,谈半佛啊,这些烂摊子事儿就交给这帮人自己处理吧。她只要再把束同光交涉出来就好。 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容易不少嘛。 χτFгее➊.cοм 18 江湖上的人不足为惧。 这是雍怀瑜和大岛松月聊天时候的观点。 “人越多反而越是一盘散沙,只要说动一个人来迎合你,剩下的就算还有疑虑也会被夹裹着赞同。所以我只需要说给那几个掌门听,他们 听懂了,剩下的人也就跟着听懂了。”她说。 大岛松月是不这样认为的,人的心思是复杂而多变的,就算掌门被说动,那些独行侠也不一定会被说动。独行侠被称为独行侠是有原因 的。 雍怀瑜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于是邀请了诸位人士登门拜访。 正如她所料,她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一些掌门听进去并且动摇了。尽管也有独行侠客冷冷的盯着她,但是在众人面前终究没有出声反驳什 么。大家交头接耳的谈论究竟是谁第一个通知自己的时候,她散布在人群中端茶送水的小童也在听。 小童一趟一趟的端茶送水,一趟趟的回报给内堂里的大岛松月。 “峨眉派说是武当派说的。” “宋飞刀说是妙空和尚说的。” “程道长说是高兴华说的。” “高兴华说是妙空和尚说的。” “陈剑士说最开始告诉他的是鸽子。” “莲花生道姑说是邱棠子说的。” …… 几个小童将这些名字都写在纸上,然后大岛松月做成一个关系图。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将一群分散的人聚集成了一座一座的小岛。而岛屿 上还有一些断掉的联络,那些人并没有来这里。 “追月,姑娘让你把这些断开的联系都收集起来发给各处。”一个名叫宝重的小童子将这些断掉的联系分别按照地域誊写在不同的纸上, 然后交给一个叫追月的小童子。追月拿到这些纸点点头跑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雍怀瑜撩帘子进来了。 “人都走了?”大岛松月问。 雍怀瑜耸耸肩说:“大部分走了,但是还有一部分坐在那边看着我。在自己家呆着反倒是像在监狱里一样。” 大岛松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没有留下的理由,互相拱了拱手作为告别,便翩然离去。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雍怀瑜看着门口坐着的一个个不苟言笑的侠客,摩挲着下巴。下巴被搓成了淡淡的粉色。她虽然也了解江湖上的那些义气啦;道义啦;一 诺千金啦;有所为,有所不为啦……不过真让她接触到这种人,其实也不大懂。就像是她不懂大爷爷为什么把大岛松月的性命丢给自己,而大岛松 月又怎么肯为一枚信物就放下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跟自己过来。 然而当下除了不理解门口那帮侠客,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要找到束同光被绑架的地方,然后救对方出来。只要找到了束同光就能找 到鸽子,找到鸽子就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自己的冤屈说清楚,鸽子就可以和石自怡联系,通过石自怡江湖盟主的身份散布消息。不过也不是说 不能直接找石自怡,但是想说动一个江湖盟主需要的理由要更充分一点,她得先找到自己被冤枉的一些证据才行。而说服鸽子就相对简单,有禄运 来的徒弟出马,对方多少也会考虑一下。 是夜。 雍怀瑜打开卧室的暗门,从地道溜出府宅。她穿着夜行衣,小心翼翼的落在寺庙的屋顶上。寺庙戒备森严,来回有执着火炬的僧人来回巡 逻。她趴在屋顶上屏息以待。 后半夜,有另一队僧人过来交接,一呼一吸之间就有了空隙,她溜进这座戒备森严的禅房,里面空荡荡,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她伸手在 墙壁上轻轻抚摸,想要找找看有没有机关。月光透过窗棂,只听到一阵铃铛的响,禅房外被迅速包围。 “大胆贼人,还不快出来自首?”声若洪钟。 原来已经设好了陷阱。雍怀瑜在碰到铃铛以后才发现墙上机关处布置了一条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牵着一串被隐藏好的铃铛。只要有人趁 夜色进来摸索机关,就一定会碰到这串铃铛。她心想来都来了,最差还能怎样?干脆的朝着机关处拍去。 墙上滑开一道暗门,她用火折子点了一根桌上的蜡烛,顺着楼梯下去。 楼梯下面,是牢房。 牢房里躺着几个人,她轻咳一声,看到有人回头,便端着蜡烛想要凑过去细瞧。 “是你,怀瑜。”束同光瞧见端蜡烛的人,欣喜的跑过来。 鸽子听束同光说雍怀瑜来了,也凑过来打量。 牢房里还有一个人,怯生生的不敢过来。束同光扭头招手说:“鹤卿,快来,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会救我们出去的那个人。” “这牢门要有钥匙才打得开,你就算来了也白来。”鸽子瞧见雍怀瑜手里空空如也,便失望的坐回去叹气。 牢门是精钢打造,别说是他们出不来,就算是一代名侠被关进去,也休想靠内力掰弯牢门逃跑。更别提这几个人被关进去,手无寸铁。 雍怀瑜将蜡烛递给束同光,同时楼梯上已经下来了四个手持大刀的僧人。袈裟已经脱了,只穿着贴身短打,两两一组靠近雍怀瑜,想要将 她困在那间空牢房里。 雍怀瑜后退了两步,心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她一声长啸,手掌朝墙壁一拍,竟然凌空跃起,在对方抬头的一刹那,身子一扭就夺了 一把刀过来。 “把刀给我。”鸽子大喝一声。 “见鬼,给你送死吗?”雍怀瑜朝着鸽子翻了个白眼。牢房的通道只能容下三个人并排走,她刚才那一起,已经将所有变化的退路封死 了。若是让鸽子出来,他们两个人必定不如对方能腾挪开。 “你一个人才是送死。”鸽子虽然是个独行侠,但是他也相信好汉难敌四手。就算是江湖第一,同时几十个人车轮战也会被累死。再说, 他之前没能打开牢门是因为这牢门无法用双手打开,若是有了刀,再配合他的内力,朝着门焊接薄弱处施力,说不定可以打开。 雍怀瑜说:“你们两个人是不是都想要刀啊?” 束同光竟然也应和的点点头,还说这是不给她添麻烦,让她专心对付这四个人。毕竟四个人后面还有四个,四个后面还有四个…… ‘叮’的一声,一道暗门应声划开。 “你们四个真的太烦了。”雍怀瑜在打斗之中偶然发现另一边墙上也有一处机关,她打开以后便无心恋战。 精钢刀在空中劈出半个圆弧,砍在牢门上,火星四射。两把刀已经近前,另外两把刀也随后将至。 束同光看到战况,就绝望的叹口气说:“完了,这家伙也要进来了。” 鸽子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牢门已经打开,一把大刀精准的弹射在面前。他捡起刀,从容的加入战局。正好一对二,二对四。 另外一声咔嚓响,束同光面前的牢门也打开了。一把血还在淋漓滚落的刀也随之掷在面前。 “走。”雍怀瑜一声令下,束同光捞起那个名叫鹤卿的女人就朝暗门跑,鸽子跟在束同光身后。 三个人从暗门出来,雍怀瑜草草观察了一下周围,说:“原来如此。” 寺庙有一道暗门通向地牢,而地牢另一边的暗门穿过一条曲折的地道之后就到了之前发现有暗门的那座小楼。 她不停留,扭身越上房顶。 等他们跟到了府宅,雍怀瑜已经在里面等候。府宅周围亮起的火把都是之前堵在门口的侠客,他们看到束同光,鸽子,都纷纷打了声招 呼。紧跟着一群僧侣追兵就到了。束同光扶着鹤卿进府,留鸽子和那帮侠客在外守卫。 似乎雍怀瑜才注意到束同光救出来的这个女人,她上上下下打量几眼问:“她谁啊?怎么也进去了?” “我师父听说我被你抓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嘱托一位熟人的女儿过来救我。没想到中了陷阱也被抓进来了。她姓梅,梅鹤卿,仙 鹤的鹤,卿卿的卿。鹤卿,这位就是雍怀瑜。”束同光热切的给两个人互相介绍。 雍怀瑜打量了梅鹤卿两眼,一身已经脏了的夜行衣,个子比自己稍微高一点。她说:“恩,我们今晚住下,明天一早就出发。不用担心安 全,那帮侠客帮咱们守得死死的。” 丝毫没在意这位梅鹤卿就走了。 梅鹤卿也打量了雍怀瑜,是一位面容端正的女人,并不是美人。眉宇之间自带一种风流态度,不笑的时候有些疏离冷漠。是一位你见过就 很难忘记她的人,没有浓墨重彩的装扮,也没有富丽堂皇的饰品,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令人见之难忘的气质。 “你今晚就住这间房吧。”束同光看主人家已经进去睡了,只好自己反客为主给梅鹤卿安排房间。梅鹤卿点点头。 宅子外有一片火把点燃的星河。鸽子和这个熟人打声招呼,和那个好友说上几句话。 “不是梅姑娘给你绑架了?是另外一帮人?”鸽子熟人多,自然也很关心这宅子的主人到底有没有绑架的事实。鸽子否认以后,大家对雍 怀瑜的看法有了些动摇。 “唉,我跟束姑娘被抓了,束姑娘说她会救我们,我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还以为这辈子要交代在那里了。”鸽子耸耸肩。他并没有避讳自 己被抓的事实,甚至也很坦诚的认怂。这个优点在江湖上并不多见,所以很多人喜欢和鸽子做朋友。 大家和僧人们对峙,大眼瞪小眼的熬了一夜。 19 当事人睡到日晒三竿才起。 梅鹤卿已经洗手做好了汤羹请众人吃饭,并且以茶代酒感谢诸位在外面辛苦一夜。 “吃饭啦?”雍怀瑜一看到外面摆了几大桌饭菜,便快步走过来捞起碗筷开吃。她早就饿了,如今闻到饭菜的香,整个人都暗暗感谢上 天。 束同光没好气的说:“你醒啦?做饭的时候看不到你,吃饭的时候倒挺积极。”她一直在厨房给梅鹤卿打下手,和几个小童子洗菜切菜, 累的腰都快断了。说着,用筷子打了雍怀瑜手背一下。 “你们在牢里休息了十天半个月,哪像我,这些日子东跑西跑的。昨晚又要救你们出来,可累死我了。”她不仅不害臊甚至还振振有词。 在梅鹤卿身边挤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伸筷去捞菜碗里最后一块鱼肉。只是不巧,梅鹤卿的筷子也伸进去要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梅鹤卿便微微一 笑收回筷子。 今天天色很好,晴朗,有风。几桌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一点都看不出昨天这些人还对雍怀瑜心存戒备。 “这帮人也不追杀我了,我的事儿你也和他讲了,总算能享受一阵子清闲了。”雍怀瑜酒足饭饱,放下饭碗,眯着眼睛欣赏着风吹过柳 叶,带来花香。许久许久没有认真的欣赏过夏天了,将近半年都是在东奔西逃。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梅鹤卿看她被风吹动的发丝掠过脸颊,问:“那帮绑架我们的僧人的事儿你不打算查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救你们出来了,干嘛还要查谁绑架你们的。”雍怀瑜睁大眼睛有些困惑不解,她这个人懒散惯了,只要眼下没 事,就不会考虑更久更远的事情。再说事情若是没有解决,早晚还是要被推到眼前,何必现在急着做呢? 梅鹤卿摇摇头。 束同光咬着虾皮将虾肉从里面啃出来,含糊不清的说:“你别把这家伙当常人。她脑子跟我们不一样的。”这可是她亲手煮的虾,不多吃 两个都对不起自己在厨房挥汗如雨。以前在容府没有机会亲手做饭菜,每天都跟着老祖宗吃饭,吃什么都有定数,吃虾吃螃蟹都有丫头伺候到嘴 里,哪里还能享受到乐趣?偶尔出去吃个酒楼点些爱吃的改善一下肠胃,回来还要被容大太太,自己未来的婆婆念叨上半个时辰。什么会让别人笑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话容家对大少奶奶不好啊,还有老祖宗心头口头念叨着一起吃饭,这样不合礼数啊…… “你们也从地牢出来了,我的活儿也结束了。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啊?”雍怀瑜问束同光。 束同光摇摇头说:“还没想好呢。”说完顿了一会儿,问:“那你呢?你要去哪儿?不然我们一起走啊?” “你是要行走江湖的人,和我一起走怎么去享受人生?我的旅程又不波澜壮阔,很无聊的。”雍怀瑜婉拒。 “怎么?怕我是累赘啊?”束同光开玩笑说。 “就是啊,你看江湖上有人想要对付你,我们一起走,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嘛。”梅鹤卿在一旁附和。 她看着眼前两个大姑娘家说:“你俩姿色尚可,万一我没钱了,就给你俩卖了也能凑些盘缠。梅姑娘,你也和同光一样出来呼吸自由的 啊?” “我去年才出来闯荡,只是一直没有打出什么名堂。恰好禄先生认识我爹,听说我在猎德附近,就让我过来了。”梅鹤卿有些惭愧,同样 是闯荡江湖,有人十七八就成为了一代女侠,有的人二十七八还是一文不值。 “呸,说什么胡话,我可是我爹的宝贝女儿,难道还能让咱们仨流落街头?再说了,你不是和容家谈成一笔交易吗?还能缺钱?”束同光 去拧她鼻子,嘴里说着该打该打。 三个人嬉闹成一团。 用过饭,大家纷纷告辞。 “你说想让我和臭石头说,你是无辜的。还想让臭石头发什么命令让江湖不要继续为难你?”鸽子留下来没走,他想和雍怀瑜谈谈话。 雍怀瑜真诚而期盼的点点头。 鸽子摇摇头说:“不可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干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雍怀瑜反问。 鸽子慢条斯理的掰着手指说:“第一,你没有证据证明当时你不在;第二,你的匕首就是证据;第三,如果你是无辜的,为何不当时就说 清楚,反而戏弄大家?当然,还有,你为何找我说自己是无辜的,而不是直接找臭石头?因为臭石头需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证据,而你没有。” 果然事情总是不会顺利解决。 “第一,我确实没有当时我不在谈家的证据,但是同光应该也和你说了,谈半佛是被先下毒后杀死的。如果是我动手,为何还要特意下毒 再杀人?我都能下毒了,为何不能直接下剧毒一劳永逸呢?下毒又不会追查到我身上,我岂不是能逍遥法外?因为下毒的人没有把握能一击毙命, 而且他们需要我这把匕首。既然第一点已经说清楚,那第二点就不成立。第三点有两个原因,如果我澄清,谁会信我?在刀痕确凿的情况下,我百 口莫辩,只能是自寻死路。还有就是因为有趣,我本以为这些人半个月就散了,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至于不找石自怡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的证据我暂时拿不出来,而且他住的有点远。有人 给我算过,我要南下才行,而他需要北上。”雍怀瑜能拿出来的证据,只有禄运来的话。所幸禄运来的话足够分量,也确实可以当成证据。 鸽子点点头。他听束同光说起下毒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了,不然也不会坐下来和雍怀瑜和气的讲话。 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大家只知道谈半佛是死于匕首,而不知道他先中了毒,然后才死于匕首。谈半佛一生虽然不能说活的很小心,但也绝 对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人在江湖,自然会有敌人,有的敌人光明磊落,有的敌人喜欢偷袭。他吃的用的都经过专人的操持,几乎将可能的投毒 方式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除非,除非这个人是谈半佛最亲近的,不会防备的人。 “难道是他那个外室夫人?”鸽子皱眉,将自己怀疑多时的念头说了出来。 雍怀瑜一笑说:“只可惜没有证据。” “他外室夫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梅鹤卿好奇的插嘴。 外室夫人的事情,就连大夫人也是谈半佛死后才知道的。如果谈半佛死之前没有给外室夫人正式的名分,那她就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填房。不仅得不到谈半佛的家产,如果要是有遗腹子,遗腹子也只能是私生子,得不到大夫人的承认。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正式过门之前,杀掉谈 半佛都是最糟,毫无益处的选择。 束同光说:“要么这个外室就是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杀谈半佛,要么就是这个外室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住不得不杀谈半佛。”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谈半佛这个夫人问问呢?”梅鹤卿又说。与其猜来猜去,直接问本人不是最简单吗? 雍怀瑜伤脑筋的挠挠头说:“无所谓啦,反正我把你们搞出来了,而且人也不是我杀的这件事也都知道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束同光‘啪’的拍了她肩膀一下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陷害你?是谁陷害你?”怎么会有人被陷害了以后还这么心大?连 她一个局外人都能察觉到这件事情的错综复杂,当事人反而像没事儿一样想着糊弄过去。 雍怀瑜只是笑。 鸽子说:“你难道担心追查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卷进这件事之中?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有人受了冤屈而无动于衷呢。 “因为事情很简单啊,我知道不是我杀的,那陷害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陷害的地方呢?无非是仇人和匕首两件事。我虽然不 敢说一个仇人也没有,但是仇人为了陷害我而去杀谈半佛,这种人尚且还没有。至于匕首,它有一个传说有一些人可能听说过,拥有这把匕首,就 可以拥有江山。追查下去,也不过是证实这个猜测而已。”雍怀瑜耸耸肩膀,她可不愿意东奔西跑的就为了证明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 为了江山,需要这把匕首。而拥有这把匕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拉拢,一个是强取。雍怀瑜的性格就决定了她是一个不到走投无路都极难 以拉拢的人,她懒且不上心。许以事成之后的高官厚禄她未必放在眼里,那就只能逼她到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个依靠。杀了谈半佛恰好可以同时完 成这两件事。谈半佛的地位,名声都决定了杀了他是最优解,换一个人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三个人沉吟良久,看着深陷漩涡的雍怀瑜,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χτFгее➊.cοм 20 鸽子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一旦认准一件事,就会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走下去。所以他决定派束同光和梅鹤卿两个人押送雍怀瑜去找 谈半佛的外室夫人了解情况。他自己去找石自怡商量这件事。 “不用两个人吧。我自己去也行。”雍怀瑜哀嚎。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不就是出了一个监狱又进了另一个监狱吗?她又不是什么小孩 子,还需要看管。 被鸽子白了一眼,无视了她的哀嚎,继续交代事情给两位押送人员。 “好的,一旦找到那个女人问出来结果,就会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石大侠手上。有劳古先生为怀瑜跑前跑后。”束同光拱手送走鸽 子。 三个人坐在小庭院面面相觑。 “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找人。事不宜迟。”束同光知道雍怀瑜想偷懒,于是擅自决定了行程。 雍怀瑜绝望的问:“你为了不做容家的少奶奶,不惜出逃。怎么现在又想管事了。” 梅鹤卿接话说:“因为指望你是没有希望的。你的事情早日结束,大家心里头也就安稳一点。这可是有人想要颠覆江山啊,你不要觉得无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国家的兴亡都维系在你的身上,我们两个如何放得下心。”谁看了雍怀瑜的样子,能放心? “你们不会当真吧?这把匕首真的就只是匕首而已,根本没有传说的那样神奇。再说了,这种事情不能牵扯,一牵扯就会越扯越多,最后 的结局不一定是我们想看到的那样。”雍怀瑜摇摇头。她不喜欢麻烦缠身,但是一个大麻烦和一个小麻烦比起来,还是小麻烦缠着更好。 不过那两个女人直接无视了她的话,已经去收拾包裹准备明日出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容家已经乱成了一团粥,当然不是说容家出了什么事情,而是老太太听说束同光出去抛头露面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气得派大儿子去束府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问个明白,这亲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束将军见了容家大爷,容易的父亲——容自飞。 容自飞一见到将军的面就直接表明了来意。 “你说同光不想结婚了?”容自飞一听,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 束将军挥挥手示意他冷静点,坐下。慢慢悠悠的开口说:“同光写信给我,说她年纪还小,还想多侍奉我几年。还有,她还年轻,想要在 江湖上试试闯荡出一番名气。”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两家已经订婚,岂容她说反悔就反悔?难道她不把容家放在眼里吗?”容自飞吹胡子瞪眼的在那里憋红 了脸。要退婚也得是他们家退婚,一个女孩子家退婚,是把儿子放在什么地位了?以后说出去,容家哪还有脸做人。 将军的妾室兰芳作陪许久了,现在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情形,让容自飞冷静一点。结果刚一出声,容自飞就呵斥道:“没想到束将军治家不 严,夫人也不曾好好管教女儿!” 将军一听,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他吃软不吃硬,越是硬,他越是要碰上去试试。直接走到凉亭,将鱼缸扛起来,冲着容自飞兜头就泼下 去。本就是附庸风雅才养的鱼,如今好不容易派上了用场,也不算白养。 容自飞惊呆了。他是一个商人,虽然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些交道,但是当面用鱼缸水泼他的,只有束将军。什么文人自持,儒商风雅都抛之 脑后,直接指着束将军的鼻子破口大骂对方粗鲁,野蛮,养的女儿也是野人,不懂规矩。 和野人对骂,是没有意义的。 只可惜容自飞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连着家丁都被将军府给叉出来了。不仅叉出来,将军还派了一个人天天站在门口敲锣打鼓数落容 家的罪状,红纸黑字的贴在将军府大门口说和容家解除婚姻关系。 这事儿不仅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就连宫里的皇上都听说了。 “朕啊,知道磊远你是个粗人,所以朕就直说了,你今个儿回去,别在门口派人敲锣打鼓了。你女儿受了委屈,你身为父亲,替她出气是 没错,但是你也得考虑考虑你家是个女儿,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以后谁还敢给你女儿说亲事啊。”皇上退朝以后特意将束将军叫到书房谈话。他 在宫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束家和容家的流言蜚语,而且越传还越离谱,从最开始束小姐受了委屈解除婚约,现在已经传成容家殴打束小姐,不给束 小姐吃饭,白天做牛做马,晚上还要织布裁衣…… 容老太太已经气的吃不下饭了,说自己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待束同光如亲孙女一般,束同光却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她甚至还想拼着 一条老命去将军府说个明白,被媳妇们拦住了。 “造孽啊,祖宗老天保佑,一道雷劈死那个毒妇,还我们容家清白。”容老太太特意选了一天去祠堂祭祀,给祖宗磕头行大礼,求祖宗替 容家报仇雪恨,出口恶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束同光杀了容家满门呢。 容易单方面被解除婚约以后,他尝试派人送信给束同光解释情况,要求她回来解释,只可惜每封信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不过随着每封 信传回来更刺激的消息是,束同光勾搭上了江湖上的某位人士,据说是自荐枕席,同出同入,毫不在意自己的名节,更不避讳送信的人。 这个消息传回来,容易听了都上火。他让送信的人嘴严实点,别当着老太太的面乱讲。不过也就坚持了一阵子,老太太到底还是知道了这 些消息,气的卧床不起。 而京城谣传成容家大少爷那方面不行,所以性格上有点缺陷,束小姐受不了逃走了。这下别说是有名有姓的大家闺秀,就连没名没姓的小 门小户的姑娘一听说媒人来撮合容府大少爷的,都直接拒绝,说没这个福分消受。 远在天边的束同光听说了这个谣言,差点笑的跌下床。她没想到谣言已经传到这么离谱的程度。至于愧疚吗?完全不。 而那位同入同出的江湖人士则是梅鹤卿为了方便行事,女扮男装。 她也不是心肠硬或者怎么样,而是从心底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不爱容易,单方面的接受着对方毫不相干的好意。至于容易爱 她吗?她认为对方也不爱自己。虽然两个人也有过一些美好回忆,也有些许回忆起来会感动的事,但很难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陌路人互相 拉了一把。 至于把老太太气卧床了,那是老太太气性太大。她除了退婚以外什么都没做,老太太却能把一切错都归在她身上。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当亲 女儿,亲孙女对待,你会咒你亲女儿,亲孙女死吗?你亲女儿,亲孙女退婚了,你会说全部错误都是你亲女儿,亲孙女导致的吗?况且,已经退婚 了,她和谁在一起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又不是守寡。 不过秉承着好意,她写信给父亲希望能制止谣言越传越离谱。毕竟老太太已经年纪大了,真被气出个好歹,完全没有必要。 束将军的做法也非常简单直接,直接派人去容家门口贴了个澄清告示,说容家大少爷那方面没问题,也没有暴力倾向,只是因为两人性格 不合适,所以退婚。 好家伙!这事儿传进宫,皇上抚掌大笑了三日,说做得出此事,不愧是磊远。 不过这个告示也确实有作用,毕竟你信谁都不如信前未婚妻,前未婚妻说没问题,当然就是真的没问题。说媒的又络绎不绝上门来了。 容易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倒是也看得开。束同光本身就是放浪不羁,不受约束的人。江湖中人,至情至性,爱或者恨都干脆痛快。反倒 是自己被困在这个家的壳子里无法解脱。他越是欣赏束同光的做派,越是无法爱上别的温柔乖巧听话的闺阁女子。他温吞的生活着,直到被烈焰灼 烧,才知道活着的滋味,越是不甘心轻易放弃这团烈焰。所以他有空的时候还会去束府问候一声同光的近况,和将军聊聊家常。 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束同光和女扮男装的梅鹤卿押送雍怀瑜去凤凰西找外室夫人。 “那个外室如果真是对方派来的,事成之后怎么还会留在凤凰西啊?难道就不怕我找上门来吗?”雍怀瑜懒洋洋的说。 梅鹤卿摇摇头说:“如果谈半佛不死,她走了就走了。但是谈半佛是死在她家里,她床上,谁不知道她就是外室夫人啊?她若是改嫁,能 被人戳脊梁骨戳死,更别提从中脱身了。” 就算是女魔头的名节,也是非常重要的。你可以骂对方心狠手辣,但是你不能说一个女人放荡轻浮。 “真可怕。”雍怀瑜听了就寒毛直竖。 你想想,只要你的性别是女人,哪怕你作恶无数,杀人不眨眼,也依然要遵守世人给女人的规定。要重名节,洁身自好,不可轻浮放浪, 不可一女侍二夫…… χτFгее➊.cοм 21 她们三个人来到外室的家门,敲敲门称要拜访这位外室夫人。 “我们夫人早就死了呀。”看门的门童本以为是谈家送葬的人来了,所以热切的给他们招呼进去,管家一听谈家的人来了,立刻迎出来。 如今一听并不是谈家的人,便失望的说。 梅鹤卿提出想要看看尸体。 “你们三个姑娘家看看也无妨,只是现在天热,只盼着大夫人快点派人下葬。”管家平日受到夫人不少恩惠,所以才坚持在这里等谈家派 人来交接完毕再走。只是天气热,就算将夫人停到冰窖里,尸体也依然缓缓的腐败着。 尸体放在冰窖里,已经冻成了青色。嘴唇因为舌头的缘故微微张着。眼球凸出来,眼皮半睁着,大概是因为自杀的时候睁着眼睛,死后被 人强行合上的缘故。虽然在冰窖里,但是仍然能闻到淡淡的臭气。 她向管家讨要了一把香菜,将香菜揉捏碎涂抹在手上,然后才开始翻动尸身检查。冰窖外雍怀瑜和束同光站着等她检查完出来。她查看了 脖子上的勒痕,检查了眼底和舌头的情况。夫人左手两根葱白似的长指甲套在指甲套里,指甲套上有几颗镶嵌的宝石不见了。右手的指甲一根断了 半截。 “她是上吊自杀的吗?”她问管家。管家点点头。 冰窖的凉气侵袭着两个人的衣服,管家呆在夫人尸体旁边,就算是平日受了不少恩惠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只想快点应付完好上去。 梅鹤卿又问了几句详细情况才上去。 一出冰窖,暖洋洋发烫的阳光直射到人衣服上,管家就像是从阴曹地府捡回来条命似的,长出一口气。能晒太阳,对于他来讲,今天就是 个好日子。 三个人又去了自杀的房间查看一番,塞了管家几两银子做酬谢,起身告辞。 “我在床下边发现了几片没有打扫干净的碎瓷片。”雍怀瑜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片很小的碎瓷片。 “她的指甲套丢了几颗宝石,我看边缘也微微的往外翘。我在检查她后背的时候,有一处痕迹好像是有人在她背后勒杀导致的。”梅鹤卿 说。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束同光赞同的点点头说:“我和她身量差不多,管家也说了那绸子的长度,和上吊的具体位置。如果是我,我要垫着脚才能勉强够到绳 子,更别提踢翻椅子了。况且管家说的位置,椅子正对着应该是桌子前的空白地方,根本不会有碎掉的瓷片。” 梅鹤卿补充说:“我认为应该是她先和杀人凶手发生了打斗,挣扎之中将花瓶打碎,然后凶手用那根绸带从背后用膝盖顶着将她勒死,将 场景伪造成自杀。” 雍怀瑜沉吟了一会儿说:“看来有人想要来个死无对证,防止我们通过这位夫人将线索引到他身上。” 比她们快上一步,未来就可能会快上许多步。 “唉,你看啊,他们先是绑架了你和鸽子,目的就是要将我引过去,没想到我们成功脱困。现在又比我们快一步将她杀人灭口,销毁证 据。说明什么,说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我看干脆别查了。浪费时间。”雍怀瑜想要放弃,她觉得这种事情无聊无趣。查到线索,线索断掉,再次 查到线索……她们困在别人的游戏里,永远无法出去。 束同光和梅鹤卿对视一眼,立刻都板起来脸呵斥道:“不行!”然后一边一个,给她架起来绑架回客栈,防止逃跑。 有的人是越清楚的知道前方并非坦途,越想要去一探究竟。 鸽子收到他们的信,匆匆看过,将信件递给石自怡看。 两个人看过信以后,脸色并不好。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更为复杂。作为江湖盟主,石自怡也算看过不少争权夺利的事情,原本以为这次也 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就算夺江山又怎样,就像是雍怀瑜说的,这只是一个不靠谱的传说。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完全神秘而不好对付,行事狠辣决 绝,如果真让这样的人夺得江山,必然天下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石自怡的妻子任五娘已经通过鸽子的话,简单了解了这前前后后的事儿,自告奋勇要去凤凰西,代石自怡去查证清楚。“若是真的有人陷 害雍怀瑜,由我说出来,岂不是比她自证更要有说服力?眼下时事变换迅速,对方已经快我们许多,若是我们还坐在这儿等,那就是等到后半辈子 也等不到对方的破绽。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让对方掉到我们的陷阱里来。” 鸽子很赞同任五娘的话。石自怡只赞同一半,如果由任五娘出马,她吃过的盐比她们三个黄毛丫头吃过的饭都多,必然还会发现更多线 索。但是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反客为主,将计就计。 如果他们装作不知道雍怀瑜是清白的,做局让谈家配合,说雍怀瑜对谈家怀恨在心,让大夫人配合诈死。必然会激起江湖上所有人的愤 怒。他们可以控制一帮信得过的人在一个可控的地点宣传已经捉住了雍怀瑜,那在暗处的对手必然会为了匕首冒头。只要冒头,他们就可以抓着狐 狸的尾巴找到狐狸窝。 这事需要谈家和雍怀瑜的互相配合才能成。 谈家方面,由石自怡亲自去谈,他本就是谈半佛的好朋友。如今京城正是樱花开的好时节,他每年都会去京城赏樱小住一段时日,正好顺路拜访,并不会引人注意。 雍怀瑜方面,自然是让鸽子写信动员。他写好信还要和束同光约定半路汇合去找些信得过的人做局。 他们唯一没有算到的,大概就是把雍怀瑜想的太好了。她收到信以后,直接干脆的拒绝。 束同光仿佛看猴子似的问:“你难道就不想清清白白闯荡江湖?宁愿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名号也不肯为自己洗清冤屈?你是不是热傻了?这 可是双赢的事情!我们事成,你不仅有功于朝廷,还有功于江湖,到时候谁看到你不称一句雍女侠,敬重三分。” “你才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看谈半佛不就是现成例子吗?他有功于朝廷,有功于江湖,所以坏人第一个拿他开刀。再说了,谈半 佛有功于朝廷又怎样?皇上拿他当回事了吗?我跟你讲,那帮大人物最喜欢将人作为棋子,一旦不中用了,就直接放弃。如果我为了后半辈子被人 称一句雍女侠就被摆布,那还不如现在就回家种田去。”雍怀瑜振振有词的反驳。她从不觉得被人敬重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梅鹤卿一看这条路说不通,只能换个角度说:“圣上在位多年励精图治,百姓生活富足安定,就比如说前年黄河决堤的事情吧,圣上第一 时间派了钦差大臣去处理,还调拨粮仓救济百姓。发布罪己诏反省,发放宫女,将省下来的钱财都拿去给受灾百姓用来度日。若是换成新的皇帝, 一个滥杀无辜,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天下百姓难道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你想一想嘛,若是换成这样的人,百姓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而导致这一 切的,都只是因为你当初觉得事不关己,毫不在意。” 她沉默了。 当今皇上确实做得不错,平心而论,从先皇驾崩,他小小年纪登基开始,就从未松懈放纵过。一直对老臣以礼相待,也不停的提拔有能力 的新臣子。现在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她再懒惰自私,也只是对自己。可以不清白,可以没名声,可以被称一句妖女,魔头,但是她不能拿天下亿万 人的生活当成放屁。 “你好好考虑再回复。同光要先出发和古先生汇合。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梅鹤卿看她没有说话,就拍拍肩膀让她好好思考。也知道她已 经被劝动了,所以直接让同光不要耽误时间赶紧出发。 她嗫嚅着开口说:“我不是什么英雄。” “时势造英雄。”束同光豪爽的回复。 对极了。纵观历史,从未有人生来就会成为英雄。只是被历史推到恰当的位置,时势巧合而已。 她无奈的叹口气,不过也宽慰自己说,世界上能明确知道自己选择可以决定朝廷兴亡的人可不多。何其有幸成为其中一位! 鹤卿看她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就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欣慰的一笑。 “既然我们要设计,就要狠、准。只靠石自怡的计划远远行不通,一切都太过刻意做作了。一个想要夺得天下的人,目光就不会只盯着匕 首看,要看的更长远。我和谈家无冤无仇,也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为何会突然跑去杀谈家夫人?只要稍微动脑想想就知道这事儿太离谱。”她眼 睛里有着一种坚定而深邃的神采,整个人仿佛在和虚空博弈一般,一扫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这才是雍怀瑜。这才是真正的雍怀瑜。 束同光和梅鹤卿不约而同的想。 χτFгее➊.cοм 22 事情发生的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谈家外室夫人是被别人杀害的。任五娘在同谈谈一起去凤凰西下葬外室夫人的时候,发觉了些许不正常的迹象,便请仵作进行尸检,检查 出来了重重疑点。她代自己丈夫宣布,谈家二夫人根本不是上吊自杀。 然而正当大家怀疑是雍怀瑜的时候,仵作说从重重迹象来看,应该是熟人作案。当时第一个看到二夫人自杀的,是丫鬟春红,春红尖叫引 来了三四个院外的洒扫小厮,洒扫小厮赶紧跑去找管家,而管家不在他的房中,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经过几天的询问,有管家屋里头的丫头说 好像当晚看到管家在院子里烧东西,不过管家让他们都出去,她只是隔着院门隐隐约约看到,不敢说是什么东西。 管家第二天被捉拿归案,经过审讯说是自己看到二夫人投毒杀了谈半佛,他为了给老爷报仇,杀了二夫人,并且伪装成自杀企图来保全谈 家名节。江湖听闻此消息一片哗然。有谁能不信石自怡的话?再说还有杀人凶手的口供。也就是说他们错怪了雍怀瑜整整半年,还好没有机会得 手,不然世界上岂不是多了一个无辜的,死不瞑目的鬼魂? 那为何二夫人要杀谈半佛呢?又为何要嫁祸给雍怀瑜呢? 大家在知道自己错怪雍怀瑜以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管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机缘巧合看到二夫人杀人这件事,并不知道原 因。 “既然有人想要借刀杀人,那就要将我身上所有的疑点都全部洗清。只有这样才最自然可靠。对手不是傻子,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合乎情 理。既然借刀杀人行不通了,他们肯定会想别的办法来得到匕首。而这点,我们就可以设局让他们掉进去。”雍怀瑜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将二夫9415;ōúщёń10129;.cōм(rouwen8.com) 人杀了谈半佛这件事给抖出来,当然,细节上就嫁祸给管家,毕竟被屈打成招的事情时常发生。都是凡人,做不到处处通透才是常态。 管家在事后被谈谈赏了重金,唯一的条件就是改名换姓不准在凤凰西再出现,这件事将成为秘密不能说出去。只是按照主子教的话说了就 能平白得三百两黄金,别说不再凤凰西出现,就是现在让他去高丽他都愿意。管家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走了。 梅鹤卿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后问:“那接下来呢?” “等。”雍怀瑜已经让人乔装打扮成算卦的半仙,散布疯言疯语。 很快,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知道金玉的事儿,还编了顺口溜传唱: 金撞玉,玉撞金,金玉相逢天下换。 金配玉,玉配金,金玉得之山河变。 若是你细细分析怀瑜的名字,就知道瑜是美玉的含义。金玉,就是指匕首和雍怀瑜。要两样齐全,要一起得到才能得到江山。对方听到这 种带着亡国之相的童谣必然会多加留心,只要稍微一念就明白其中的含义。自然会派人过来将金玉一起收集起来供自己驱使。 当然,这个童谣传唱太广的坏处也是有的,皇上出万两黄金悬赏雍怀瑜,只要活人,甚至宣布只要雍怀瑜听从招安,便破例加封为贤贵 妃。 雍怀瑜已经开始后悔了。她现在不至于像条丧家之犬那样东躲西逃一身狼狈,只是给自己平白惹的一身骚,有些嫌恶。 “贵妃娘娘,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也在这里藏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出去招摇活动一下?”梅鹤卿开玩笑说。 他们躲在许兴的一家小楼里无聊的呆了半个多月了。再呆下去,梅鹤卿相信自己绝对要全身长蘑菇。 她摇摇头说:“我们现在还在等着对方上钩,不能轻举妄动。” 束同光故意分批次告知怀疑名单上那些江湖人士雍怀瑜躲藏的位置,然后静等雍怀瑜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出现,就告知下一批人。 许兴没有什么娱乐,就是一个破烂的小县城,人口也不多。雍怀瑜住在这个县城最高的楼上。除了偶尔会露面表示自己确实在这里,平时 她基本不出屋,全神贯注的通过窗户监视着过往行人。 梅鹤卿有时候觉得对方就像是谜语一样,充满了不可思议。明明之前那么散漫,对什么都不在意,怕麻烦,甚至毫无耐心。设局的样子似 乎永远不会累似的,非常耐得住寂寞,也有耐心坐在窗前一监视就是一整天。判若两人,以至于她猜测是不是雍怀瑜心里藏了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雍怀瑜看她全神贯注的观察自己,有些奇怪的问:“你在看我什么?” “你很好看。”梅鹤卿微笑着说。 “当然。”毫不谦虚的风格,非常雍怀瑜。 “喂,好歹矜持一点啊。”梅鹤卿笑骂,拍了她肩头一下。 她耸耸肩说:“我本身就是一个好看的人,有什么好需要矜持的?”光明磊落,坦荡直白,一点都听不出来话里有什么骄傲自满的地方, 就像是在说中午想吃土豆丝卷饼一样自然。越是这样自信,越是有一种让人厌恶不起来的喜欢。 两个人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确定不会有人来,就通过小纸条传信息给束同光要去巴丹。 巴丹里这里有半个月的路程,那是一个非常大的城市,还有港口,一直是水路过来的外国人最喜欢来的港口之一。巴丹离京城不算太远,吃水很深,港口能停 得下巨大的船舶。本地商人都是些儒商,非常讲究信用,做大宗生意的外国商队非常喜欢和巴丹的商人打交道。 同时,巴丹因为背靠猎德,所以小手工业非常发达。两者之间隔着的都是辽阔的平原农田,水系发达,气候适宜,种水稻一年两熟。光是 巴丹这一块,一年入国库的粮食就数不胜数。地处位置非常好,四通八达,所以当黄河改道,长江泛滥的时候,都会将这里的国库粮食拿去救灾。 这里的李县官非常注意农业生产,他自己在县衙后开辟出来了一片地,专门研究如何让水稻等农作物产量上升。先是提出了改变种植间距 这个理念,然后经过两三年的试验,确定了最常见的农作物之间的种植间距。皇上看到他的上奏龙颜大悦,在全国各地都设立了农业点来研究如何 提高常见作物产量的事情。 最开始巴丹的蚕吐出的丝非常细,质量也不好,但是却拥有一种特殊光泽。李县官的妻子率先引进了一种优质蚕与本地蚕杂交,经过一代 一代改良,不仅保留了本地蚕的蚕丝光泽,还能吐出非常优质的丝。这种蚕吐出的丝几乎都被容家垄断,做出专供皇家的衣料。后来皇上对比织造 局的衣料和容家的衣料,发现两者虽然材质工艺相同,但是手感和光泽不同。从而得知容家用的是巴丹一种特殊的杂交蚕。 皇上后来想要提拔李县官的时候,全城百姓联名上书要求李县官留在这里造福百姓。皇上顺从民意,加封李县官为巴丹县候,农业博士; 县官夫人李朱氏为一品夫人,农业博士。加赐批了一片地和许多人帮助李县官搞农业研究。这里你随处可见李县候祠,算是百姓的一种感激。 雍怀瑜一进入巴丹就觉得气象与京城和猎德不同,这里从入城门开始,你就能在每条街上听到郎朗读书声。卖菜的小贩在闲暇之余也能互 相探讨几句今年恩科的考题。街上妇人各个无珠钗翠玉做装饰,卖刨花头油的妇人正在教三岁儿童念诗经;对门的卖胭脂的夫妇一唱一和,以赌书 为乐;隔壁私塾旁就是卖文房四宝的地方,老夫人正在抄金刚经,不仅抄,还一边抄一边用梵文念诵…… 京城是钟鸣鼎食之家,充满骄奢淫欲,虽然也儒,也雅,但更像是一种彰显自己家家教森严的行为。猎德那是个销金窟,富商聚集,美女 如云,光是洗脸水都能染红了外头的护城河。巴丹和这两处完全不同,是一种静,这种静让你胸怀开阔,心情明朗。 来往行人高声说话,嘻嘻笑着,插科打诨。丝毫没有因为读书声就脱离俗世的烟火气。 “好一个巴丹。”雍怀瑜赞赏。她早就听说巴丹是儒商发源之处,这里科技发达,人口兴旺,每年巴丹这个地方出的秀才最多,据说殿试 的时候,两个陌生人一开口,发现都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 梅鹤卿点点头。她确实想不到巴丹发展的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李县侯和雍怀瑜的四爷爷是过命的交情,她揣着四爷爷的信去拜访李县侯。 一进门,李朱氏已经迎了上来,一见到雍怀瑜就开口说:“孩子,一路上辛苦你了。快坐下,秋桐,将饭菜端过来。你李爷爷现在在田里 头研究事情,这周回不来。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和我说。” 早就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上来了。 雍怀瑜看到一桌自己最爱吃的饭菜,眼睛一酸。以茶代酒,举杯敬李朱氏说:“朱奶奶,这些日子叨扰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爷爷的宝贝孙女自然也是我的宝贝孙女,孙女回到家了,我们老一辈的正是笑的合不拢嘴的时候,哪叫叨 扰。”李朱氏和四爷爷拜的是异姓兄妹,雍怀瑜是老四的孙女,自然也是她的孙女。 怀瑜瘪瘪嘴,眼圈渐渐红了。 χτFгее➊.cοм 23 “巴丹就是我们最后一站了。”晚上,梅鹤卿捧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说。 雍怀瑜看着她肚皮,过去轻拍了一下问:“几个月了?父亲是谁?” “三个月了,父亲是糖醋鱼,白灼虾,红烧鸡腿,醋炒大白菜,油盐炒茼蒿。还有大米饭。”梅鹤卿抚摸着肚子,俨然像个等到孩子出生 的慈母,脸上笼罩着和蔼的光辉。 “何时出生?可要请大夫看看?”雍怀瑜笑的眼睛都没了。 梅鹤卿啐了她一口说:“你这般惦记着我的肚子,可是心怀不轨?亏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 她戳戳梅鹤卿的脸蛋说:“我怕你半夜起来拉屎臭到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梅鹤卿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爬进床里侧打算和衣而睡。 “喂,你不脱衣服睡啊?”又是她来戳自己肩膀。 梅鹤卿把她手拍开,气鼓鼓的将衣服脱了,只穿着翠绿的肚兜躺着。 “你肚兜绣的真好看。”雍怀瑜将衣服放好,想要盖上被子的时候发现她肚兜绣的鸳鸯戏水配色好看,绣工栩栩如生。一时还想上手将肚 兜解下来细看欣赏一番。 “看!看!看!再不睡就给你踹出去。”梅鹤卿捂住肚兜的绳结不让她解开,然后推开手,翻身盖上被子,背对着。 她给她扳过来,还想好好欣赏一下绣品。“你要是不乐意我看你的,你就看我的,我们互换。”她唰一下把肚兜扯下来往梅鹤卿手里一 塞。 但是,是互相换的问题吗? “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梅鹤卿无奈的说。 雍怀瑜兴奋的点头,就好像小鸡啄米。她真是太爱这副绣品了,配色比常见的还要好看,线劈丝很细,鸭子身上的羽毛都好像真的一样。 “是你绣的吗?” “不是。” “那是谁绣的?” “不知道,我在店里看着可爱就买了。” “什么店?多少钱?我给你钱买这个。” “快睡吧,谁还记得这种事。” 雍怀瑜就像是得到什么宝物一样,郑重的放进包袱里。 “你要肚兜干什么?”梅鹤卿被闹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翻过身,两个人脸对着脸。彼此呼吸的气流都喷向对方,经过短暂的交 换,冷却,又呼吸进彼此的肺里。 她一说起这个可不困了,说:“我家做的绣品不过比市面上常见的强些。我看到你这个肚兜,就想着如果给家里寄回去,让我二婶子多加 揣摩,一定会有所突破。现在和容家合作,负责送宫里的丝绸染色。如果到时候我们不仅染色,还绣花呢?据说法兰西皇后很喜欢这种精美的丝绸 和绣花。如果我们能将丝绸做成更昂贵的布料,专门提供给国外那些王公贵族穿,又能赚一大笔钱。” “那我不给你了。”梅鹤卿别过脸。 她凑过去问:“你生气了?我给你一千两银票可以吗?” 梅鹤卿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喜欢把贴身衣物随便给别人。”更别提还要让陌生人拿着翻来覆去的看了。一想到就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我不会说是你的。我就说是我看到好看买的呀。明天我起来就把银票给你,这样就是我花钱买的了。”她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自己说出 去是她的衣服。毕竟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是她穿过的,传出去多多少少有些奇怪。那些喜欢造谣的人要是知道,一定会添油加醋的跟别人讲。 梅鹤卿抓住她的脸,往枕头上一按,给她盖上被子催促快点睡觉,不要再闲聊了,天色不早,困了。 第二天起来,她洗漱过后没有食言,果然翻出来一千两银票递给梅鹤卿。 “我昨天开玩笑的。”梅鹤卿拒绝。 她抓着她的手把银票往里塞,嘴上还说拿着拿着,答应好的。两个人因为一千两撕扯了一阵子,最后鹤卿败下阵来,将银票揣怀里。收 下。 雍怀瑜捏着她的脸颊说:“小笨蛋,我可不开玩笑,说给你,就一定会给你。”别说,对方的脸颊捏起来柔软而有弹性,就好像捏猫蛋蛋 一样。她捏起来没完,还揉揉,戳戳。 “登徒子。轻浮!”梅鹤卿拂开她的手,嗔怪了一句。 “都是女人,有什么的。不然你也捏我脸。”她将头伸过去,示意对方可以做出对等的举动。都是女人,开开玩笑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而 且这哪儿轻浮了? “我可不和你一起疯。”梅鹤卿摇头,笑着推开她的脸。 李府里能闻到各种花香,果香。能看到婢女捞起裙子拿着长竹竿打樱桃树,打下来一颗一颗的红樱桃。树下围着一群孩子用竹筐捡樱桃,ρΘ⒈㈧.Θяɡ(po18.org) 有被樱桃打中的,就哎呀一声。 “好了好了,你们赶紧拿去学堂吃,上学迟了要被夫子打手心。”婢女打了一阵子,看天色不早了,就催那帮孩子拿着樱桃去上学念书。 孩子们应了一声就从角门跑出去一哄而散。 管家娘子匆匆过来,是老夫人要叫两位姑娘去吃饭。一看到她们起了正在看打樱桃就笑道:“这是我们老爷刚来巴丹种的一棵樱桃树,结了果子就叫附近街坊的孩子们早上来捡着带去学堂吃。” 两个姑娘都是和气人儿,跟她说话客客气气的。不拿乔。 到了饭厅,李朱氏瞧见她们就说:“今儿打扮的可好看,让我想起环儿她们没出阁的光景了。”她三个女儿没出阁之前,每早都会过来吃 饭请安,打扮的漂漂亮亮,逢人见面儿都是笑脸相迎。用餐哪有消停时候,三个姑娘家精灵古怪,专挑那些狭促招笑的段子揶揄人。一顿早饭只听 得见笑声。如今这两个孩子来陪她用早饭,就想起自己女儿们当年。 “奶奶,您别夸她,她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一夸,好家伙,飘去南天门当门将去了。”梅鹤卿有意冲淡李朱氏思念女儿的悲伤,所 以直说的让人发笑。 雍怀瑜不服气的说:“你这丫头嘴可真坏。亏我当时不要同光,偏生就选你。真是鬼迷了心窍,瞎了心了。奶奶,你瞧她,可得给我做 主。不然我不依。”她撒娇的时候真是个娇娇姑娘,说话声音软,身段也软,倒在李朱氏怀里拱。直哄得李朱氏心花怒放,一口答应要给做主。 丫鬟们瞧见主子开心,也跟着捂嘴偷笑。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束同光可就没她们这么温馨了。容易恰好在紫露城附近谈生意,听说束同光也在,就写帖子派人送去,说是想见上一 面。 “你有事吗?”束同光总算是忙完了最后一批人的送信,整个人松了口气。 容易许久未见,脸上有了些风霜痕迹。一看到她来,就面露喜色,先请她坐下,又请她点菜吃饭。 她无心跟他套近乎,拒绝了吃饭的请求,只点了一壶热茶,两个人坐在那里默然不语的喝。 喝光了一杯茶,容易问:“你最近还好吗?看起来有些瘦了。” “恩,最近一直在骑马赶路,有点累。”她难得能抽空坐下喝喝茶,细细的品着茶香,觉得生活过分奢侈了。 他又问:“身上钱还够吗?” “够的,我父亲给了我不少钱用。”她如实回答。她自从和鸽子汇合,就一直被鸽子请客做东,她想要回请,被鸽子说老一辈请小辈是照 顾,不用回请,听起来老一辈像没钱了一样,比较晦气。 又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我以为你会和那位江湖人士一起。”就是传说中和她同出同入导致容府大乱,把老太太都气病的那位。 她没忍住笑出声说:“他有别的事去忙了。” “你爱他吗?”容易认真的问。 束同光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逢场作戏而已。” “你上次走的很急,我去将军府看你,将军跟我说你走了。所以有些事没有同你讲。”容易开口,然而还没有讲是什么事,束同光就竖起 手指挡住他的唇。 嘘! 她可不想在天气这么好的时候听那些发霉的旧事旧爱。就算有些话有些事没有讲又怎样,事情的走向不会因为这些话讲出来就改变。将这 些话留在心里,对两个人都好。 容易挪开手指,握住她的手诚恳的说:“你说的话,我都有在听。我想同你见面,不是让你回去的。”他露出一个孤苦伶仃的笑容,凄惨 的像被抛弃的湿漉漉的小狗。 “哦。”她点点头。 “我现在并不能保护你,如果你回去,也只会不开心。不过我会努力独当一面,会保护好我的弟妹们,不让她们变成你说的那样。虽然能 做的很少,但是我也会去做。等到老太太去世了,容家就是我父亲当家,到那时我会请求父亲让我来承担容家当家的责任。我想和你约定,如果等 到那时,你还没有相爱共度一生的人,我们就在一起,可以吗?”容易的声音非常真诚,他是发自内心的做出这个请求。 束同光抽回手说:“谢谢你这样为我考虑,弟妹们有你的保护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开心。你很可靠,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我父亲将我交给 你,也是因为看中你的这些品质。我一直很感激你在容家包容尊重我的决定。但是我无法答应你这个约定。你能独当一面之时,我会在远方为你鼓 掌,称赞。我们之间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她在江湖上行走这些时日,已经明白了一个她之前不明白的道理——女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24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今个儿也没别的事儿,听几句大臣们上奏就准备吩咐邓公公退朝。 “皇上,微臣以为,现在宫外四处传唱的童谣实为大患。我们应该尽早整治,以免酿成大祸。”张尚书上奏。 宫里宫外都知道这个童谣,不然何必出百两黄金招安雍怀瑜? 听到张尚书这话,皇上哈哈大笑问道:“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整治?” “臣以为,皇上应该发布命令,如果有人敢继续传唱,就罚款五钱,若是还有人敢于传唱,就罚劳役。”张尚书回禀。 “爱卿可曾读过周语?” “读过。” “先皇在世之时,曾对朕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只因为朕听了心里不舒服就去堵百姓之口,与周厉王何异?再说,不过是童言游 戏之作,爱卿何故当真啊。”皇上说。 邓公公看百官都没有事情了,就吩咐退朝。 皇上这次退朝以后没有直接去书房批阅奏折,而是吩咐季九去找沛然宫的傅姑姑来鸣泉亭。 “拜见殿下。”傅玉堂没多时就来了,跪下行礼。 皇上示意她起来说话,问:“乐平有信儿吗?” “回皇上,公主之前回信儿说两人已经见面。”傅玉堂回禀。 显然这个回答令皇上有些不满意,他的手指敲着桌子,眼睛盯着石桌的花纹,眉头紧锁。自己妹妹出宫以后就如石沉大海,除了说见面以 后就再无消息,如今不知道是否发生了变故。若是乐平遭贼人所害,他如何面对太后,死后哪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傅玉堂看出来皇上心里焦急,便说:“公主的下一次联络日就在后天,若是公主那边传来了消息,奴婢一定立刻禀告。” “你先想办法联络上乐平,让她尽快脱身回宫。至于雍怀瑜那边,朕会另想办法。”皇上点点头,示意傅玉堂退下。 邓公公跟皇上久了,一看到他眉头紧锁就知道是在惦记乐平,赶紧上前说:“皇上,咱家让人给您煮菊花茶?” “不必了,奏折的事儿你让小冬子传话给禀笔,常例请安那些都批示回去,剩下的我下午再看,朕现在想去皇后宫中。”皇上平日有烦心 事儿都是和乐平说,现在乐平不在,他就只剩皇后了。 含春殿。ρΘ⒈㈧.Θяɡ(po18.org) 李贵人听说皇上去了皇后宫中,不情愿的说:“我这肚子一日一日的大了,皇上怎么不来看看我?” 蕙兰是李贵人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她赶紧宽慰小姐说:“娘娘,你是有所不知,皇上现在忙着呢。我听秀眉说,现在宫外有个叫雍怀瑜的 丫头,说谁得了她就能得到江山。而且,好像有人说看到乐平公主出宫了,皇上心头口头惦记着。现在边疆又有战乱。等事情都平稳了,娘娘生个 小皇子出来,喜上加喜。” “乐平公主出宫了?”李贵人眼前一亮,这可是她的好机会。皇太后在她入宫以后曾经见过一面,说她模样身段都像乐平。现在乐平不在 宫中,那她过去侍奉太后,肚子里又有皇孙,别说是孙答应,就是皇后她也不看在眼里。一边想,一边让丫头赶紧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肚子月份还小,但是她故意在腰上系了宽腰带,将衣服垂下,就像是五六个月的大肚子。穿着打扮又故意模仿乐平,别着一朵鲜艳的芍药 绒花,耳朵上带了和乐平差不多款式的红宝石珍珠耳环。妆容都鲜艳明媚。 一群人簇拥着往太后住着的怡乐宫走,那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皇上的孩子。 到了怡乐宫,太后一看到她打扮就乐了。“你这丫头倒是会打扮,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乐平呢。”让宫女领着她上前左看看右看看。 “这孩子几个月了?”太后本就喜欢孩子,正愁宫里头没孩子出生有些寂寞,一看到她肚子,眼睛都亮了。 她羞答答的说:“三个多月了。” “这种事,皇上都没和我说。来来来,来我身边坐着。太医说什么了吗?御膳房有没有给你做滋补的汤喝?”太后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一连串的问。 她点点头,说:“喝了些汤,只是最近天气热没什么口味,吃什么都吃不下。就让他们不必每天做,免得浪费。太医说让我喝些开胃的酸 汤补充营养。” 太后身边的老宫女一听便眉开眼笑的说:“酸儿辣女,这胎可是个小皇子。”她这么一说,王贵人更是羞答答的低着头不敢应声。 “小皇子,小公主都好。皇上可去看你了?钱公公也是的,怎么也不派人来通知我。”太后埋怨宫里头没人把这一等一的喜事告诉她,还 要王贵人来了才知道。 王贵人故作大方的说:“我听说皇上忙,最近朝廷政事缠身,乐平公主又出宫了。妾身不敢去打扰皇上。” 然后大家肉眼可见的,太后的脸色一沉。是那种风雨欲来的脸色。她啪的将十八子手串掷在地上,恨声说:“原来皇上和乐平都瞒着我, 还骗我!什么去庙里烧香拜佛为我祈福!张姑姑,你去把皇上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王贵人察觉自己好像捅了娄子,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大祸临头。 “我就说我这些日怎么心头眼皮的跳,好一个乐平,如今竟然连我都骗。我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就是活活的 要我的命啊。”皇太后捧着心口几乎要晕厥,眼睛一串一串的泪往下掉。也不怪她这么激动,上次乐平偷偷替先皇御驾亲征,身中数箭几乎没能活 下来,上上次偷偷出宫,因为马受了惊,冲下山崖,还好只是腿扭到休养了一个月…… 她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位视若珍宝的女儿,捧在手里怕伤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说什么给什么,要什么送什么。当时女儿还小,看皇上习武 她也要学,自己天天坐在凉亭看女儿习武,看的眼泪汪汪哭个不停。太苦了,自己女儿一生太苦了。越想越悲伤,等皇上赶过来的时候,皇太后已 经哭得要晕厥了。 “娘,您先闻些香草缓缓。”皇上赶紧命人传太医,皇后拿着醒神的香料包让太后嗅闻。 太后一看是皇上来了,只伸着手指着他哭得说不出话来。皇后使了个眼色,让皇上赶紧出去找姑姑问问怎么回事,她自己揉着太后的后胸 柔声劝说。 皇上一听是王贵人过来说的,怒不可遏,让站在一旁花容失色的王贵人在乐平回宫之前都不准靠近太后宫殿一步。“你为了争宠不择手 段,好毒的妇人。朕让你入宫真是做错了,还让你怀了孩子,更是错上加错。是朕鬼迷心窍,不听皇后劝告,在宫里养着你们闹事。” 王贵人一听到孩子,立马跪下哀求皇上不要将自己的孩子打掉,这也是皇上的骨血。 皇上不愿再说,示意邓公公将王贵人送走,自己进去安抚母亲。 “你这个逆子,只关心自己的江山!你登基前是如何在我面前发誓?要一生都保护乐平,绝不让乐平有半点危险!早知道乐平是你的眼中 刺,肉中钉,我就在先皇坟前一头撞死,也好过今日伤心。”太后一看皇上进来,将床上的软枕抄起来砸过去。皇上只站在那里低着头,任凭枕头 砸在身上。 皇后赶紧说:“娘,皇上最珍爱呵护自己的妹妹,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故意欺骗您的。” 太后眼睛一瞪说:“我管他有什么苦衷!他难道不知自己的妹妹之前出宫是什么结果吗?乐平要是受了伤,那就是在我心头割肉。上次乐 平九死一生才被救回来,我看着自己女儿躺在那里毫无生息,心里头是有多煎熬!多难过!多痛苦!”哽咽到说不下去,一想起上次的场景,她心 里头还后怕。 皇上低着头,他不是不知道这次出宫会有多危险,但是依然选择放乐平出宫。或许就如同母亲说的,自己看中江山,比骨肉亲情还要重 要。 “娘,你想想啊,皇上一直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您的事,哪件没有做到?既然这次皇上还是肯放乐平出宫,必然已经是和乐平做好 了打算,肯定不会出事才放出宫。”皇后一看太后哽咽,赶紧解释,还踢了身边的姑姑一脚,示意大家赶紧附和。 跟着太后最久的秋姑姑会意,立刻劝解说:“娘娘,您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心里头最疼公主了,要是明知道有危险,哪还能放公 主出宫呢。” 太后哭也哭不出眼泪了,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听皇后和秋姑姑说的有道理,红着眼睛看着皇上想要听他讲。 皇上借坡下驴,赶紧应和说兄妹两个人已经计划好了,乐平完全不会有危险,而且她已经完成任务了,之所以还没有回宫,是因为遇到了 金玉良缘。两个人要在宫外培养感情,之所以没有告诉太后,是因为乐平怕太后嫌对方是个无官无职的人。反正满口胡话,把谎给圆上。 乐平一直没有喜欢的人,也是太后的心病。一听说自己女儿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才没回宫,太后刚才的伤心欲绝已经抛到脑后,埋怨乐 平哪门子的成见,让皇上赶紧派人送胭脂衣裳过去。“恋爱的丫头,哪能没有花儿粉儿的,得好好打扮打扮。你告诉乐平,咱们家富有四海,哪还 在意什么钱财地位,只要性格模样好的就行。” 至于乐平,皇上心里头悄悄道歉,自己给人家平白无故添了一位恋爱对象。反正母亲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25 在巴丹呆了许多时日,却也不见有人来。 “你说,会不会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啊?”雍怀瑜托腮无聊的问,她再有耐性如今也要耗尽了。讨厌的人总也不来,她又不想一辈子都耗在 这上面。 梅鹤卿微微一笑说:“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说着展开了一封寄给自己的家书。 “你家里头给你寄的信?”雍怀瑜好奇的探过头想要看一眼,但是又觉得这样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偷看有些不好,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她点点头,看着信纸上写的事情,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你家有什么喜事?要回去吗?这边我自己一个也可以,现在怪无聊的。”雍怀瑜一连串的说,心里头已经计划好了,只要看着自己的梅 鹤卿走了,她也立马消失,不会继续奉陪这些人玩儿什么围追堵截的游戏。 梅鹤卿摇了摇头,将信纸点在火上烧了。 信纸烧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药香,药香的味道很熟悉,可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或许自己曾经闻过什么药铺和这个香味差不多吧。雍怀瑜挠 头了半天也形容不出来自己再哪里闻过这种味道,干脆的放弃了。 “你真的家里没喜事吗?不然你为什么笑。我记得你说你家里有好几位哥哥姐姐,是不是有人要结婚啊?结婚可是大事,基本一辈子也就 那么几次,你又说你是家里老幺,更应该在现场庆祝,万一和什么人看对了眼,那就是喜上加喜。”雍怀瑜打定主意不干了,立马编着借口想要让 梅鹤卿快点走。她走的越快,自己也就能立马得到自由。这么多天,什么天下人,什么皇上江山的,最后又不是给她坐龙椅,管她什么事。皇上要 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被人夺了江山也正常的很。 梅鹤卿盯着她半晌,似乎想要从她脸上解读出来什么,皱起眉头,有些不太理解的问:“你是不是想要离开?” 雍怀瑜一听心事被戳穿,立马点点头发表慷慨演讲。“匕首就只是匕首,如果当今皇上为了一把匕首而辗转难眠,把它当了真,那是他自 己没有成为人君的气度。身为江山主,理应目光长远,胸怀四海,不在乎荣辱得失,不能偏听偏信。要是只因为一点小事就整日心惊胆战,战战兢 兢的担忧皇位,将一切都寄托在一把匕首,一段虚无缥缈的传说上,还不如让有能力的人来坐这个位置。就算有人滥杀无辜不择手段又怎么样,你ρΘ⒈㈧.Θяɡ(po18.org) 看唐太宗发动事变,将自己的手足杀死,武皇后为了皇位而重用来俊臣,这些难道不是不择手段吗?但是他们在位期间,百姓也一样安居乐业,四 海升平。身为帝王,本就有不择手段的难处,我岂能因为他滥杀无辜就认定他没有能力,做不好皇帝呢?”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头明知道自己在逃避,在开脱,所以尽管是非常有道理的慷慨演讲,也依然在结束时带着一点心虚,甚至不太敢直盯着 对方的眼睛。 许久许久,对方安静的坐在那里盯着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正因为什么也没说才觉得更为奇怪,就像是有点辜负了对方的期待,信任…… 窗外的风声撞着窗棂,树叶扑簌簌的响动。长廊上总是会停着一些鸟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如今叫声更是清晰。 “皇上也是人。”梅鹤卿说,并不是为了给谁开脱的口吻,就只是简单的阐述着一个事实。“尽管他富有四海,本应该作为一个明察秋 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天子,但是他和你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一个婴孩开始,慢慢的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你害怕什 么,他会害怕,你喜欢什么,他也会喜欢。你知道匕首能引来杀身之祸,你逃跑,躲避。但是,怀瑜,皇上要是害怕能去哪儿呢?” “可是他贵为天子,要是真的有能力,怎么会害怕这些胡言乱语的东西。”雍怀瑜知道对方说的也没错,可还是想争辩两句。 梅鹤卿微笑着看着她说:“你没有能力吗?我听同光说你威胁她和容家交易,我还听她说你狡猾的很,逃跑了三个多月,硬生生把人心拖 散了。那你为什么还会害怕江湖上的人追杀你呢?你为什么还要打着去帮助别人的幌子让石自怡他们给你洗清冤屈呢?你被人追杀也很害怕吧?虽 然每次都能逃开,但是也会害怕吧?皇上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他要是输掉了就只有死,当然会害怕。” 雍怀瑜被说的哑口无言,连自己那点小算盘都被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还能争辩什么呢。只好开玩笑的说:“既然皇上和我一样害 怕,那我应该应征去宫里做贵妃,两个害怕的人在一起说不定就都没有那么害怕了。” “好啊。”梅鹤卿想都不想的就赞同了她这一说法。 “也是,你说我们现在既然也抓不到什么线索,说不定一直被监视着,只是对方没有动手。那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带着匕首去应征,直接表 明我和皇上是一个立场,那想要打匕首主意的人不就急了吗?狗急跳墙,他一定会在宫里直接出现。到时候我们一举拿下,多省事。何必现在跟逃 命一样等着虾兵蟹将送上门?”雍怀瑜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偷懒的好主意。只要她和皇上一个立场,那皇上肯定要保护她,谁还能诬陷她?反正宫里吃好喝好,她只要等着肥肉自动送上门就好了。 梅鹤卿皱着眉说:“想法固然值得称赞,但是你得知道宫里的事情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宫里上有皇太后,皇后,下有无数嫔妃,你很难 随意走动。再说你长的也不错,如果皇上真的倾心于你,要你同床共枕诞下皇子呢?况且,皇上怎么会让一个能威胁自己江山的人睡在身边?只要 你进宫,包管封了贵妃以后没几日就薨了。” “你说的也是。”雍怀瑜点点头,她脑子很少会想太复杂的事情,除非真的事关生死,不然没什么能让她动脑的。 梅鹤卿看她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就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好有个正行。两个人相处也算久,她看得出来对方对匕首也好,江山也好,完 全不放在心上,人又懒,能躺着绝不站着。要是上次没用百姓的性命压着她,早就溜没影儿了。好不容易以为对方开始上心了,结果又呆不住,还 振振有词。 “不过,我们尽管不真的去,也可以放出话来,说我要去啊。让同光他们帮忙传话,就说我已经想好了,要去宫中做贵妃享受荣华富贵。 那帮人就算再忍得住气,这回也忍不住了吧?肯定会在路上拦截我们,只要抓住一个,不愁问不出什么消息来。”雍怀瑜眼睛一亮,她确实心肠 软,再说也已经答应她们会帮忙,就绝不会食言。一诺千金一直是她的人生信条,也是她为人处世的底线。 梅鹤卿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是不是想自寻死路?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你难道要连累同光他们吗?” “同光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也是。我们到时候只当成萍水相逢一场,有什么可以抓住把柄的?江湖儿女,本就是意气相投就能相聚。难道 皇上最后失心疯还能将整个江湖的人都抓起来杀掉?那和想要我匕首的人有什么区别?我的命也没什么好值当的,已经活了这么久,死了也不足 惜。或许,我爷爷说我会碰见一个好人就是指皇上呢?他要真是你们说的那样,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放我一条生路。”她话里话外,把死当成一件 平庸的小事。真不知道之前被人追的东躲西藏的是谁。 只能摇摇头,梅鹤卿叹息一声,和这种人,你争辩都是毫无意义的。她看得出来雍怀瑜是真的打主意要做这种事,劝说也只能是拖延,并 不能拦住她这样做。 雍怀瑜立刻拿起笔和纸写了一封信给同光,还写了一封告示连夜贴在找她进宫做贵妃的告示之下表示自己要进宫。 民女怀瑜, 叩谢皇恩浩荡,不胜感激。即日愿启程前往皇宫,将匕首献上,愿江山永驻,龙脉绵延。 叩首,再拜,再再拜。 这张告示在第二天清晨就被过来巡逻的衙役揭下来送去府衙,县令哪敢私藏,赶紧送给巡抚大人,巡抚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吏部,吏部 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夜将告示和奏折送入皇宫,邓公公立刻呈给皇上过目。 “傅姑姑那头来信了吗?”皇上打开奏折边看边问。 邓公公赶紧说:“来信儿了,傅姑姑说皇上不用担忧,一切都在计划内。” “是吗?那就好。你命户部侍郎连夜起草封妃金册,通知沿途驿站放出告示,特许雍怀瑜借用驿站马匹,住宿。不得有误。”皇上脸上有 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笑意,就好像心里的石头咯噔一下落地。 邓公公让干儿子赶紧跑腿去办,一面将傅姑姑给他的乐平公主的信也呈给皇上过目。 χτFгее➊.cοⓜ 26 夜晚,很冷。 雍怀瑜抱着梅鹤卿取暖,但是牙齿仍然在不停的打战。明明是盛夏,一切都该暖洋洋的,但是两个人不仅落水,如今还要在深山里带上一 夜。 盛夏的深山的夜晚也很冷,冷的生火以后仅仅是穿着暖和的晾干的衣服就觉得很幸福。 “你怎么这么冷?”梅鹤卿觉得她冷的有些过分,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烫,不冷。习武之人身体本就暖和,就算蜗居在这个山 洞,自己也不觉得十分寒冷。 她抱着暖洋洋的身体说:“我懒得运内功取暖。”对,能不干就不干才是她的处事方法。就算是今晚冷死,能不运内功也坚决不会运内 功。 梅鹤卿摇摇头,只能将自己暖和的身体贴着她的,将内力稍微运转多几分,让身体更热一些,方便她取暖。“你还是不要太懒,我们虽然 逃开了他们的追捕,但是不代表我们就安全。”梅鹤卿本来是被她抱着,现在知道她懒得动,只好反过来改成抱着她。 他们之所以落到如此下场,就是因为那封惹祸了的告示才被人追杀,梅鹤卿尽管拼命搏斗,但是也架不住对方抓着自己跌落悬崖,落入急 湍的水流之中。好不容易从水流中逃生,结果发现身处在荒山野岭,根本分不清方向。至于为何只有梅鹤卿一个人拼命,那是因为雍怀瑜压根就没 有动,只是看着她以一敌五。 有时候梅鹤卿怀疑雍怀瑜是不是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不过转念一想,那次去牢房救自己也是古先生出力更多。可能是武功真的不太 好,又不想送命吧。 “等我们出去,你要不要拜个师傅?你拿着海棠匕首拜师,我觉得没有人会拒绝你。”梅鹤卿有些困的嘀咕,她不敢大声,怕那些人还在 搜查,又怕声音招来什么野兽。 雍怀瑜点点头说:“我有些困了,快睡吧。明早我们还要从这里出去。”ρΘ⒈㈧.Θяɡ(po18.org) 梅鹤卿合上眼睛。 夜半。 雍怀瑜睁开眼睛,从腰间掏出一点粉末屏住呼吸给梅鹤卿细嗅,对方便睡得更沉,更死。从怀里挣脱,本想走,听见有畜生此起彼伏的叫 声,又回来在地上撒了几圈粉末,将梅鹤卿里三层外三层的圈住。 深山其实离落水的山崖不远,只是因为突然落水,又和水流对抗才觉得仿佛被冲走了很远。雍怀瑜像猿猴一般从容的在峭壁上攀岩,很快 就来到了悬崖上方。拿起匕首,悄悄在树林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找到偷袭自己的人的营帐。 “老九,那小妮子确实有几分厉害,能吃上几招。只可惜后来她们落水,不然肯定可以生擒给头儿。” “可不是,也不知道小妮子和那个雍怀瑜什么关系,只看她出力,雍怀瑜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着。到底是小屁孩没见过大场面,估计是吓 慌了吧。” 几个人围着哄笑,烤了一会儿火,只留下两个人守夜,剩下的进帐篷休息。 两个守夜的人并不坐在一起,一个在正面,一个在背面坐着。她悄悄摸近其中一个,干脆利落的扭断脖子,又悄悄摸去另一边如法炮制。 摸进帐篷,匕首又快又狠的划过两个人的脖子,然后拍醒另外一个人。 “你们头儿是谁?”雍怀瑜开门见山的问。 剩下的那一个人看着一地的尸体,刚想愤怒的拿起刀报仇。雍怀瑜叹口气说:“算了,没什么兴趣知道。”匕首就从袖口弹出,直插心 脏。 五个死人,倒在地上,她挨着尸体翻找,翻出来了五个一模一样的令牌,估摸着这就是信物,将一个令牌揣进怀里,还将尸体上的银子都 擦干净收起来。 “抱歉,各位,时间紧任务重,恕我招待不周了。”五具尸体直接丢到悬崖下,顺着水流随便冲去哪里。又将地上的火堆抹了抹。 干完了这些事儿,她又顺着悬崖攀援而下,沿着窄窄的河道走回去。 梅鹤卿还在睡,周围有几摊血水,她用土盖住。看了看天色,抹掉周围洒下的药粉的痕迹,对着水端详自己身上可有什么血渍,见没什么 异常,又悄悄将梅鹤卿的手拉起来盖在自己身上,缩在怀里,仿佛根本没出去过。 暖洋洋的,很快就进入梦乡。 一大早,是梅鹤卿给她叫醒的。 “别睡了。”梅鹤卿摇着她的肩膀说。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饿了,我们起来弄些吃的,补充一下水囊,好赶紧找路出去。”梅鹤卿看了看天色,不太早了,日头都升起来。 磨磨蹭蹭的站起来,看着熄灭的火堆,她去捡木头重新生火,然后将水一捧一捧的装在一个造型奇特的竹筒里。竹筒不大,还有塞子。她 看竹筒装满了水,又支起包袱里掏出来的锅子,加压将水从竹筒里压出来,烧开,等冷了就装进水囊里。反复烧了几次水,装满了两个人的水囊。 “你从哪儿弄出来的锅?”梅鹤卿惊讶的问。她也没看到雍怀瑜身上背着锅啊?怎么突然就支起锅烧水?还有这个造型独特的竹筒又是哪 儿来的? 雍怀瑜收起锅子,锅并不是一口真正意义上的锅,它本身的锅底是可以折叠的,一旦收起来,就可以变成一个小小的铁圈片,而竹筒也是可以折叠的,收起来只有手掌那 么长。她将两样东西放进包袱,解释道:“这里的水不一定干净,必须要经过过滤烧开才能喝。竹筒里有碳粒,棉花,纱布,可以过滤水中的砂石 还有一些脏东西。锅则是看外国人贸易的时候发现的小玩意儿。” 梅鹤卿点点头,觉得这两样玩意儿还挺有趣。她还在犯愁用什么烧水喝,一看这里的水就有砂石,就算烧开了,口感也会非常不好,不过 为了活命,也不能太挑剔。如今两样都解决了,立刻眉开眼笑的夸雍怀瑜聪明。 两个人刚开始顺着森林走,走来走去觉得树林太大了,梅鹤卿纵轻功越上树梢,只见绵延无际的树就像是大海一般,她们努力了一上午, 也只是走了不到一点点。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河道,想要在河道边找到突破口。 走了整整三天,都没看到什么突破口。 雍怀瑜才恍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包袱里拿出了炸药,解释说这样可以在悬崖峭壁上炸出可以攀岩的洞来,她们顺着悬崖攀岩上去。 “你怎么不早想起来,我们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梅鹤卿一边抱怨,一边接过炸药一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实验,炸了几次,终于成功 的炸出来小洞。两个人顺着悬崖边找了一处看起来尚且能攀爬的悬崖,悬崖不高,但是光靠人力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出去。 第一个打头走的就是梅鹤卿,她分别在攀援不到的悬崖边上放好炸药,点火,赶紧纵轻功离开到安全的地方。等石头炸开,她用衣服上扯 下来的布条包着手迅速去清理,以免烫伤。完全不能指望那个家伙,梅鹤卿叹口气,任劳任怨的为了能离开这里努力。 可能是她累的气喘吁吁地让雍怀瑜良心发现,体贴的问她要不要换人来做。 “你小心一点哦,要是掉下来,我真是救都救不到你。”她累了,顺从的点点头,让雍怀瑜替换自己。就算对方是个懒汉,好歹有点进度 是点进度。早点出去比什么都强。靠在一块突出来的峭壁上休息,峭壁不大,她也不敢真的抓牢,怕掉下去,舔了舔干裂的唇,想要抬头看看对方 的进度,这一看,差点吓得她掉下去。雍怀瑜点火炸药之后并不退开安全距离,而是紧紧的贴在下面,一旦炸开可供攀援的地方,立刻上前去炸下 一个地方。 不要命啦?她想喊,但是害怕对方因此分神,只能赶紧攀援上去,想将这个蠢蛋换下来。总不能人还没上去,先被炸死了吧?等她追上雍 怀瑜的速度,已经到了悬崖边,可以轻松跃上悬崖了。果然不要命的人更快一点。 等上了悬崖,她立刻训斥道:“你找死?不知道炸开石头一定要退出安全距离吗?还好你命大没有出事,不然还没等上去,我就能看到你 掉下去摔成一团肉泥。” “我们得走了。”雍怀瑜没有回答,而是抓起行囊开始往记忆中官道的方向走。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相处太久,又或者刚才太过惊心动魄,梅鹤卿看她难得稳重的神态,心跳有一点点快。转念觉得自己刚才呵责的有些过 分,对方也是急着要出去才这么拼命的。她赶紧上去抓起对方的手看看有没有受伤,那些石头很锋利,又很烫。 两个人一个一边走一边处理着对方被石头割开的小伤口,一个就好像感觉不到什么似的凭着记忆带路。 梅鹤卿不太希望对方这么认真了。认真起来的雍怀瑜就好像不拿生死当回事一样,她看着有点说不大清楚的感觉。 27 江湖上谁不知道雍怀瑜要进宫做贵妃。 那些善于舞文弄墨的才子们已经写好了一本又一本的话本,专门描述雍怀瑜是如何靠着匕首获得皇上青睐,从而破例入宫做妃子。有大胆 的还写雍怀瑜早些年见过皇上一面,让皇上依依不舍,如今点破身份才特意召进宫中获得恩宠。 “你真结了三次婚?”梅鹤卿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话本,眼睛都瞪圆了。为了一个贴身玩意儿就可以做将军的小妾,还可以为了一个 男人说的天长地久就立刻答应结婚……直率?草率?她一直知道雍怀瑜结了三次婚,但是真的听到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的讲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 雍怀瑜点点头。她结婚又不是稀罕事。 梅鹤卿难以启齿的问:“你真的喜欢他们三个吗?” “不喜欢。”她结婚,就是为了应命运的劫数,去找那个好人。结果第一次初恋就不是想象中的好人,至于后来的是不是好人已经不重要 了,少女的梦碎了。 “是那方面很好吗?”梅鹤卿用手指圈了一个圈,右手食指轻点着圈示意。 说到这儿,雍怀瑜脸一垮,那简直是灭顶之灾好不好?还以为将军会很威猛,嘴上说着要做到死,今晚就让她死在床上,结果刚进去没几 个喘息就软掉了。另外一个说要让她哭着喊着求饶也不会停,摸起来也蛮大的,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人,结果呢?结果她摸啊,舔啊全都没用 处,压根就硬不起来。至于第一任的傻子,根本就没做过。“说是要让我死在床上,结果刚进去就软掉,还有一个根本硬不起来。要是哪天真碰到 一个让我灵魂出窍的,我一定死皮赖脸的跟着,嫁给他还是做奴婢都好。” 梅鹤卿听了笑的花枝乱颤,脸都笑红了还停不下来。 “如果皇帝那方面不错,说不定我真的会考虑做妃子。等这次事情办完,我们偷偷溜进宫里找个嫔妃问问,要是合适的话,我就应征。” 雍怀瑜说。她对异性当然有非常多的好感度,如果对方是一个很猛,言出必行的人,她会更爱一点。 “皇上不要你呢?”梅鹤卿问。ρΘ⒈㈧.Θяɡ(po18.org) “宫里不可能一个人都不行吧?不是还有御林军啊,侍卫什么的?皇太后守寡呢,说不定也会很寂寞找很厉害的人进宫。”她肆无忌惮的 说,对皇家根本就没有一点尊重。 梅鹤卿立刻皱起眉头说:“你干嘛拉上皇太后?讲话就讲话,不要牵连别人。” 雍怀瑜耸耸肩,表示自己接受这个提议,直接闭嘴结束了这个话题。 说书先生还讲的火热,还有鼻子有眼的说雍怀瑜是如何被将军在府中怜爱,说的越是荤,听的人给的赏钱就越多。越讲越过分,梅鹤卿听 不下去,拉着兴致盎然的雍怀瑜走出去。 “怎么了?”雍怀瑜困惑的问。 “讲的有点过分了。”梅鹤卿摇摇头叹息,对当事人还能坐在那里兴致勃勃的听表示不理解。讲的都是假的,而且描述的很过分,什么泪 泪水声,哭喊求饶的。 雍怀瑜微微一笑说:“有什么过分的,说书先生就靠这种赚钱。只不过今天主角是我。以后你出名了,这种荤段子主角就是你。他编排的 人多了,何必生气。反而给我写话本的那些书生很可怜,一看就得不到我,只能在书里意淫。” 当事人都不觉得生气,她要是继续生气会显得小心眼。梅鹤卿只好叹口气,没办法的拉着对方漫无目的的走。然而一连去了几家茶楼,说 书先生讲的都差不多,只好回到旅店住宿。 “又是家书?真的不是要紧事儿吗?”雍怀瑜看到她的家书,十分关切的问。 梅鹤卿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我哥出了点好笑的状况。他那个人,老是喜欢对别人板着脸,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一点都不 厉害,因为做错了事,老大不小还被我娘一顿数落。” “哦。”原来如此,光是她想到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被母亲训斥的不敢抬头就觉得好笑了,更何况是一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男人。心里头 还有点想去现场看看。 梅鹤卿说起自己的哥哥似乎就有滔滔不绝的话题,每次都说的眉开眼笑的。“我家只有我是我母亲生的,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同父异母。 我大哥因为和我一起长大,所以情同手足。他最怕我娘,只要我娘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我哥就只敢站着不敢说话。他啊,就算娶了妻也还是跟小孩 子似的,又想来江湖闯荡,又有家业要继承,一边拼命装大人稳重,一边偷偷的买孩子才玩儿的小玩意儿收藏。” “你哥听起来人还蛮好。”雍怀瑜虽然还没见过这位大哥,但是已经通过描述想象出来一个具体的人形了。 被附和以后,梅鹤卿更是开心,开始交代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嫁出去的二姐性格很刁钻,又任性,只要丈夫不顺心就非打即骂的,好几 次半夜跑回娘家让父亲出头处理丈夫,又被父亲安抚劝回去。还有二哥,二哥性格绵软懦弱,娶妻也娶得是一房同样绵软懦弱的夫人,反而生出来 的孩子性格很厉害,是个打架王…… 絮絮叨叨了许久,把一家子人都说完了。 绘声绘色的描述,让雍怀瑜感到很有趣。 “你呢?你家呢?”梅鹤卿说完自己,问对方。 雍怀瑜说:“我家就我一个。我父亲经商,所以我小时候会去商人的船上和那些外国小孩儿玩儿,外国小孩儿都很漂亮,金色的头发像是 太阳那么灿烂,也有褐色头发的,他们告诉我说这是红头发。还有蓝眼睛,绿眼睛,都很漂亮。比我养的绿眼睛猫都漂亮。而且还很有礼貌。我十 岁的时候,有个叫威廉的男生和我拉钩说要让我等他长大回来娶我,我们一起坐在船上,看着星星亲吻彼此,他临走还送了我一本诗集,里面都是 一些甜言蜜语的诗歌。不过等我离开家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到他。” “你没问他去哪儿了?”梅鹤卿问。 她摇摇头说:“每年码头小孩子之间都会有这样的约定,有些还会回来,有些就再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这种约定也没几个当真的。” “你上次因为我没给你带烧鸡生了我两天的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觉得我和那个威廉一样,不信守诺言?哇,你好奇怪,明明自己答 应要帮忙,但是每天都想着要逃跑,反而还要求别人信守承诺。”梅鹤卿仿佛知道她有时候会和自己怄气是因为什么了,她对诺言看的很重,或许 觉得一旦许下诺言就绝对不能违反。不过她既然这么看重诺言,自己反而不遵守,不是很奇怪吗? 雍怀瑜假装没听到,心虚的别开脸去做别的事情。 “放心啦,我们做个约定吧。如果你能不放弃这件事,跟我一起把幕后黑手抓出来,我就想办法让你逃脱欺君之罪。怎么样?”梅鹤卿伸 出手指。 约定,对于雍怀瑜来讲,有一种魔力。就像是蜜蜂一定会采蜜,小猫最爱吃鱼,她最爱约定。所以毫不犹豫的,庄严的进行了约定。至于 怎么逃脱,她并不在乎。她有时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坚持相信做出约定的人一定会遵守约定。 梅鹤卿和她做了约定,笑起来很好看的梨涡。 “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威廉,他也有一对梨涡。”雍怀瑜不自觉的抚摸着对方脸颊上的梨涡,想起十岁那年第一个庄严的约定。 不过梅鹤卿和威廉不一样,她有时候笑起来,就像是鲨鱼咬到了食物,或者狼去羊群里吃到了最肥的羊。威廉的笑,是单纯而美好的,是 蜂蜜一样甜丝丝的,天使翅膀一样洁白无瑕。 梅鹤卿被比喻成威廉,眉头一皱说:“有梨涡的人很多,你不会各个都说过像威廉吧?这种聊天很差劲,感觉像是你把对方当成什么替代 品一样。” “我只是说你刚才的笑和威廉一样,甜丝丝的。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代替品,你是梅鹤卿,才不是威廉。放心啦。”雍怀瑜拍了拍她的肩 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把对方看成替代品的心。再说了威廉是圆脸蛋,金头发,灰眼睛。梅鹤卿哪样都不沾边。 聊天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已经黄昏了。 玫瑰色的晚霞艳丽的铺陈在天上,金黄色的太阳逐渐发橘,随着晚霞渐渐变成紫色,太阳慢慢落山。天,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桌边,一个悠闲的看着关于自己的小说,一个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等我们事情结束,你跟我回家一趟怎么样?”写好信,梅鹤卿问。 雍怀瑜点点头说:“可以啊。” “一言为定?” “恩,一言为定。” 已经是今天的第二个诺言了。雍怀瑜觉得自己许诺的有些多,有些轻率。不过既然已经许诺,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χτFгее➊.cοⓜ 28 束同光人生中第二次面临被绑架的境地,不过跟她一样惨的还有缠着不放的容家大少爷容易。 “我就跟你说现在真的很麻烦,让你快点离开。好了,等你被杀掉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老太太能杀去我爹那里要公道。”束同光对自己 曾经的未婚夫已经感到非常厌倦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厚着脸皮一直追这么久。容家的事情还蛮多,难道他突然转性开始放荡冶游了? 容易耸耸肩膀没有说话。他也并非是故意黏着人家,就是听说她也在同一个城市,找过来拜访看看。当然了,偶尔也会撞见一些不该撞见 的场面,但是他修养好,也从来不会背着人乱嚼舌根。 为首的女子对束同光鞠躬:“我们家主人并不想为难二位,只要二位跟我们回去,一定奉为上宾。” “你们家主人要绑架我们?有什么目的?”束同光毫不含糊的将手腕上缠着的一条赤红色的钢丝绳握在手中。这条钢丝绳名为红线,是师 傅红线女的独门武器。钢丝绳是用能工巧匠费时一年将合金抽成细丝,又一根一根精心编制成现在这么长一条。 女子一看束同光手握的红线,便笑道:“姑娘不必紧张,我们主人只是不想您搅进这摊浑水,所以特意让我们邀请您去游山玩水。您只管 放心,我们不会对您和容公子做什么手脚。”身后的女子们个个将手按在剑的握把上,但是并没有抽出来。 容易似乎察觉到女子并无恶意,就捉住束同光的手想要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对方没有恶意,那自己这边也不该如此无礼。什么事 都可以商量着来。 没想到束同光将红线往地上一抽,抽出一道白痕,霎时让女子后退了三步。“呸,我束同光倒霉被人捉住一次,就绝对不会被捉住第二 次。管你家主人是人是鬼是好是坏,关我屁事。”刚出江湖没多久就被人捉住两次,听起来就怄气。况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废物男人,她是宁愿撞死ρΘ10122;㈧.Θяɡ(po18.org) 也不想和容易有什么牵扯。 女子手一挥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先将姑娘捉住再道歉了。”十几把剑团团围住了两个人。 束同光握紧了红线,全然不管身后的容易,自己个儿团团的将红线武的虎虎生风,打伤了其中一位让对方露出了一丝破绽,她也不恋战, 拧身就点上屋顶,足尖不沾地的在屋顶上飞跃,生怕稍微慢了就被捉起来。她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赶快到雍怀瑜身边告诉她们这件事。 至于容易,看到束同光走了,便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说:“你们主人要得也不是我,是不是在下可以走了?” 为首的女子目光一冷,眼睛里就像带着刀子似的剜向容易,吩咐其他女子将容易带走,说道:“还以为有什么用处。”因为目标走了,她 可能心情不好,直接给容易点了穴道丢进马车底,一脚揣进车底的暗格就吩咐启程。 容易躺在马车底,真是哭笑不得。本以为这么久,两个人就算做不成夫妻也能做成朋友,没想到对方拧身就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三 脚猫功夫显然帮不上什么忙,以一敌多本就很辛苦,或许这背后还有自己不清楚的阴谋,同光能跑出去传信,肯定可以将问题解决。想到这里,心 里就一片磊落光明,尽管马车底不算舒服,但是他也依然能自己找到些乐趣。 一口气迎着风跑出了城,才敢稍微喘口气。束同光立刻将自己打扮成农妇藏在郊外农田观察了一夜,发现那些女子坐着马车出城了,才敢 露头,重新置办了些行李,干粮。骑着刚买下来的快马迅速赶往雍怀瑜最后写信通知她的地方。 等到了巴丹听说两个人已经走了,她只在李府中小住一晚,一面命人将信交给石自怡,一面顾不得已经极度疲惫的身子迅速朝着李朱氏说 的地点赶去。 雍怀瑜住在恰家村,据说这里本是洽家村,但是因为年头久远,又经过改朝换代,抄写县志的人就将这里抄成了恰家村。 “我们这几天就住在这里休息吧。上次跳崖落水以后,又被追杀,身上干粮也没有多少,还要补充一些水和盐。”雍怀瑜翻看着自己的行 李说。这一路她们东躲西藏,总算到了恰家村,好在追杀自己的人没有跟上来。 梅鹤卿点点头,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眼圈发青,现在看到了床,只想全身扑上去休息。 两个人在恰家村休息了三天,第三天夜晚,住着的村民家大门被踢开,一声马匹的嘶鸣在夜晚格外的嘹亮。 “雍怀瑜,你快点出来。”束同光在门口大喊。 这一喊,梅鹤卿最先出现,吃惊的看着她一身破破烂烂风尘仆仆的在马上。“你先休息。”她看得出束同光是撑着一口气来的,身体可能 早就不堪负重,要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支撑着她,绝对坚持不到现在。 “好,我马上休息。”束同光跳下马觉得天旋地转,好在已经追上这两个人了,她心一松,高度紧张的脑子立刻停转,眼睛一闭就瘫倒在 地。 雍怀瑜慢吞吞的出来,看到梅鹤卿正在抱着束同光往屋里走。“她要休息。”梅鹤卿简单的说。她皱着眉把脉,发现对方已经耗尽精力, 几乎在猝死的边缘,立刻从包袱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束同光的嘴里,然后含着一口水,嘴对着嘴喂进去。 “不知道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雍怀瑜紧皱眉头,翻看了一下束同光随身携带的物品,一件衣服,两双鞋,没吃完的干粮,一瓶快喝 光的水,还有一枚刻着禄运来的印章就再没什么别的了。想着既然对方都馊了,就帮忙擦洗一下身体换件衣服,然后就看见同光手腕上的红线,红 线上还绞着不知道谁的血肉没有被清理干净。 很愉快的决定了,让梅鹤卿去给束同光洗澡,自己去帮忙清理红线上的残渣。然后等同光睡醒再问怎么回事。 梅鹤卿听了她的安排,哼了一声说:“你倒是会挑轻巧的活。”不过说归说,束同光也算是她的朋友,立刻烧了水拧了毛巾给对方脱干 净,从上到下的擦洗。光是洗头发就换了三盆水。又按摩了长时间骑在马上的双腿,活血化瘀,免得醒来不舒适。 雍怀瑜拿着红线出去河边清洗,不占用多余的热水资源。“水半夜很凉,你还是不要去了,等我再烧水洗?”梅鹤卿劝说。 “怎么能一直占你便宜。”雍怀瑜留下这句话就出门了。 夜晚,有凉风,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在鸣。 她拿着红线踱步到村外的溪水边,慢条斯理的蹲下将手帕浸湿,然后擦拭着红线。反复专注认真的擦拭着,就好像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更没有听见奔着脖子而来的风声。 叮! 红线原本缠在手上擦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绕到了身后将飞来的刀弹开。 “把匕首拿过来,就饶你一命。”蒙面黑衣人身形利落,月光照着他露出的胳膊,那是一双非常坚实的有着肌肉的臂膀。肌肉的纹路就像 是希腊的船经常会卖的那种雕塑一样,仿佛你一刀砍上去,只会砍到石头。 她朝着黑衣人微笑,就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下面是不是很小?”声音如此轻浮,足够令对面恼火。 黑衣人手中夹着飞镖朝她袭来,风声呼呼的划过耳畔,她一一躲过,然后只是听到细小的一声,匕首挡住了夹在飞镖之中的毒针。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用了,也可能是今晚她的心情格外好,匕首上的纹路非常清晰,那一串绯红色的花纹就像是可以自己舞动一般雀跃 着。 果然拿出来匕首以后,黑衣人的目光都盯着它,他一挥手,立刻草丛里埋伏的七个人包围住了雍怀瑜。 “好不公平,一个人要打这么多。”雍怀瑜的笑容仍然是刚才那样,懒洋洋的语调也没有变,反而让话有些挑衅的味道。 七个人逐渐缩小包围。 杀气,忽然凝结在雍怀瑜的匕首上,那是一种你不用感受就能察觉到的气流。微小的,似乎在和空气中的什么成分发生噼里啪啦的火花。 匕首上的花纹忽然变得夺目,就像是垂丝海棠摇摇盛开。 就好像有什么攥住了人最深的恐惧那样,匕首挥出,就像是传说中的那样,人莫能见,就仿佛雍怀瑜一下子多出来几十只手,几十个眼 睛,那么从容的,毫不费力的,用刀切开豆腐一样,切开了七个人的脑袋。兵器对于海棠匕首来讲,就好像是小孩子在玩的玩具,明明挥上来,可 是又滑开。七个人倒在地上,每个人只出了一招。 可能是杀气还在蔓延,蔓延的空气中让人有些焦灼不安的成分。“你要说你主人是谁吗?”雍怀瑜左手持着红线,右手握着海棠,亲切的 笑着问眼前这个有些惊慌的男子,她有点拿不定主意要用这两个哪个杀掉对方。 “是,是陈秋道长。”男人在这样的惊恐之下,毫无自觉的说了实话。他身经百战,杀掉的人不在少数,早就习惯了死人这件事,可是今 晚这种更接近妖,像一种妖术一般,诡异的,有一丝变态美感。他发自内心的战栗。 “恩。”雍怀瑜点点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红线凌空卷住男人的脖子,勒紧。男人扯着红线不停的挣扎,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响动,咯 咯的牙齿也在颤抖。最终,随着红线越勒越紧,男人痉挛了几下,散发出一种失禁的恶臭便死了。 突出的眼球不甘心的渐渐失去光泽。就像是匕首上的杀气忽然消弭于无形。 “我听说,人的眼球会印下死前最后一秒钟的事情。万一要是有人知道了是我杀了你,我岂不是很倒霉?”说着,捡起溪边的石头将八个 人的眼球都挖干净,放在溪水里挨个捏碎,松开手,溪水冲刷着她的手指,将血腥碎肉都随之带走。 掏出贴身带着的小瓶子,将里面的粉末细心的倒进空荡荡黑黝黝血淋淋的眼眶,那些尸首顷刻化成血水滋润进溪水边的沙地。她蹭了蹭鞋 子,拿起已经洗涤干净的红线往回走。 χτFгее➊.cοⓜ 29 束同光睡了一整天,吃了三次药才醒过来。她醒过来还是因为觉得被迫吞下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就看见雍怀瑜嘴唇贴着嘴唇喂药。 “你别给我吃不好的东西啊。”束同光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反正都已经吃进去了,没差。她更惦记着是被人绑架这件事,也顾不得 自己睡了多久,立刻滔滔不绝的说:“我之所以这么快赶过来,是因为有人要绑架我。刚开始很客气请我去,后来话不投机,我想办法打伤其中一 个人赶紧逃走。一路上为了追你们也顾不得行踪,接连击杀了四五位想要偷袭的人。我想容易应该被捉走了,不知道他们会利用容家做什么。容家 是皇商,每个月都要进贡布料给内务府,如果有人要趁机混进去刺杀皇帝,正是一个好机会。” “你又被绑架?”雍怀瑜重重的叹口气。看来这些人还真会找人,先是绑架了束同光一次破坏自己的名声,现在又要来一次。无不无聊 啊? 梅鹤卿端着水盆进来说:“别提了,我们路上被追杀的好惨。看来怀瑜的法子不错,一说要上京做贵妃,就立马有人沉不住气过来阻 拦。” “你真要进京做贵妃?别开玩笑了,当今皇上据说是个色鬼,总是往宫里选人,你看宫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估计他身子早就亏空了。啧, 你要是进去,那不是和守活寡似的。”束同光大声嘲笑当今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色鬼皇上,她在京里比别人消息灵通的多。 雍怀瑜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说:“那他的妃子真可怜啊。不过我不是进京做妃子,我是想要引出来幕后那些人,好顺藤摸瓜一网打 尽。” “那你不就是欺君之罪了?菜市口问斩的时候我一定给你送上好酒好菜,花十两黄金让刽子手给个痛快。”束同光知道欺君之罪可不是开 玩笑的,同情的说。 她刚想说梅鹤卿答应自己的约定,不过看对方真的很关切的看着自己,又没有讲。 束同光吃了饭,总算不是干粮,她可饿坏了,稀粥咸菜也吃的很香。吃完了饭,困意又回炉,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ρΘ10122;㈧.Θяɡ(po18.org) “鹤卿,你告诉怀瑜,我路上逼供了一个想要刺杀我的人,他说自己是明泉宫的人。” 梅鹤卿应了一声,给她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梅鹤卿问正在看风景的人。 “紫烟山。我听说那里香火很旺,离这里又不远。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急事,正好求神拜佛保佑我不要被杀掉。”雍怀瑜大咧咧的坐在那里 看着农村院子里正在啄虫子吃的鸡。 她难以置信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对方还能去求神拜佛。不过似乎也能理解,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心理上总是需要一些慰藉,比如菩萨,玉 帝。“同光睡前和我说,是明泉宫的人追杀她。”她说。 “明泉宫?明泉宫的事情就交给石自怡和鸽子他们吧。都是长辈了,眼看小辈被追杀也应当出出力。哪能啥都不干,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 讨巧。”雍怀瑜感受着鸡屎混着猪粪的臭气随着风吹进鼻子。这种臭让人皱眉,但却能踏踏实实的感受到活着。多难得! 她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说,微笑着没有反驳,手下意识的摸着怀瑜的肩膀开始用不重的力道按摩。 雍怀瑜打开她的手说:“你还不累啊?等同光醒了我们就走,路上肯定凶险,还得要你出力呢。”说着,给她按着坐下,开始讨好的揉捏 起肩膀。 “喂,你在江湖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一路上缩头缩尾全叫我出头?太没有义气了吧?两个人一起好过一个人。”梅鹤卿笑道。 “你还有同光,两个人了。”雍怀瑜指出来。 梅鹤卿只能翻个白眼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三个人骑马出发。 束同光吃过药丸,觉得精力充足,身体那些不适也都消失了。 “你得感谢梅姑娘,是她动不动就给你按摩。”雍怀瑜指着一旁欣赏着风景的梅鹤卿说。 她看到雍怀瑜在指自己,回以一个微笑,全身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反而没有听清对方在说自己什么。现在没有时间想自己的心事,她 也不大清楚自己心里头的某些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时间,自然就会知道了。 果然,才走了五天,就陷入了二十多人的包围圈。 雍怀瑜下了马站在一旁看热闹,也闪避着扑向自己的刀。 “她一路都是让你卖命吗?”束同光看雍怀瑜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的杀心暴起。 梅鹤卿嗯了一声,两个人都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警惕的看着剩下的人。还没等休息,山从里已经冒出来另外二十人加入了包围 圈。 “喂,你这个懒猪,再不帮忙我们就得全交代在这里了。”束同光朝着雍怀瑜喊。雍怀瑜回以反正也会死的眼神,依然在一旁左闪右避丝 毫不见出手。 很快,两个人就落了下风。束同光虽然杀了六个人,但是也架不住车轮苦战,现下只求自保。梅鹤卿的双剑还是一样的快,一样的锋利, 她不仅要分神去帮雍怀瑜,还要帮束同光,还得自保,一心三用,险些被砍伤。 是两个人压力太大产生幻觉?雍怀瑜的身形只是左晃右晃的,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些人就全部直挺挺倒下死了。 “走吧。”雍怀瑜上马。 束同光怒从心头起,忍不住用红线卷起一块石头就砸向雍怀瑜。这家伙,分明是看她们两个人的笑话。明明早就有这种毒粉,偏要等两个 人狼狈不堪的时候才用。 梅鹤卿已经习惯了,她对束同光摇了摇头,拦住了对方还想继续用石头砸的心。 “你这么被她欺负,会被吃的死死的,知不知道?她这个人就爱得寸进尺,你要是让了一步,她就前进一步。下次你就不要理她,管她死 不死。”束同光怒气冲冲的说。 “好了,好了。”梅鹤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默认了这种安排。可能是那次山崖的时候开始的?对方拼命的,自寻死路的样子还历 历在目。她隐约心里有些不安,似乎让对方真的去打,对方就真的会打到死也绝不停手。 可能是因为同光真的生气了,雍怀瑜也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后来路上出现的一伙山贼她也出手制服了两个。 梅鹤卿看她出手,心里头有点不舒服,就是那种似乎有点生闷气的酸酸的感觉。有一种自己不管怎么做,好像都不如同光一句话管用的生 气。气雍怀瑜,也气自己。她隐约想到了一点,但是又因为现在危机四伏,不能细想。 “你发什么呆?”雍怀瑜看她今天没怎么说话,过来拍拍她的手。 “你和同光关系不错?”她问。 “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起去找男人的关系。”雍怀瑜的笑容有点刺眼,有点,下流。 “怪不得她说的话你就听。” “放心,你说的话我也在听。” “胡扯,我的话哪有同光的管用。”她可不吃这一套,明明自己说的话就跟耳旁风一样,什么时候听了? 雍怀瑜悄悄看她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的说:“你别乱想了,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有些时候真是搞 不懂梅鹤卿,有点像啰里啰嗦的老妈子,有时候两个人又亲密的像是密友。她又懒得去观察对方的言行,反正不生气就好了。 咬牙切齿,铁青着脸。梅鹤卿决定不管这个没心肝的人了,下次死了就死了,自己可不以命相搏去救她。 然而也就是想想,下一次她还是忍不住去救她。 妈的!梅鹤卿每次想到这件事就很气。什么时候自己心软过?怎么就这件事不能干脆利落的做到? “鹤卿,我们快到山上了。你和同光在山下逛逛,我去拜了玄武大帝就来。”雍怀瑜吩咐这两个人去山下找客栈休息,自己准备上山。 束同光脸一撂,说:“又不是你的丫头,少来指手画脚的。”早就看不惯雍怀瑜这副又懒又爱指挥人的样子,什么臭毛病。自己上山就上 山,搞得他们两个好像是愿意来似的。 “你们两个别闹别扭了。怀瑜先上个山,我们在山下先写信联络石自怡他们,看看明泉宫有什么事儿。信写好了,我们两个再上山。”梅 鹤卿笑着解围,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看看鸽子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决定下一步该去哪儿,如何走。总不能一直被追杀,漫无目的的被打满头 包。束同光勉强同意了这件事。不情愿的跟着梅鹤卿去找地方住宿,寄存马匹,然后将信通过联络管道投递出去,希望明泉宫那边能有好消息。 梅鹤卿跟着束同光往山上有说有笑的走着,山上环境清幽,倒是一个散心解压的好去处。 χτFгее➊.cοⓜ 30 “是你一直派人追杀我们?”雍怀瑜看着眼前抖得不成样子的道长,忽然觉得对方很可怜,明明是老人家了,还要在自己面前害怕的不成 样子。 陈秋道长的嗓子挤出来一点声音,尖锐的,仿佛石头刮擦着地板一般。 雍怀瑜手上的刀是陈秋道长一直携身佩戴的刀具。她抿着嘴轻轻的将刀片割进肉里,又慢慢的轻轻的旋下一片肉来。道长痛的在地上哀 嚎,不是他不想起身,而是双腿被雍怀瑜打断,只能瘫坐在地上。 “老人家,你也老大不小的,怎么这么不懂事。来,告诉我,是谁让你追杀我的?只要告诉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她的声音带着甜丝 丝的诱惑的味道。有点像做梦一般蛊惑着这个发抖的人。 刀片随着旋转,第二片肉也旋下来放在桌上。 “真不乖,好奇怪啊,什么人如此值得你卖命?你觉得让你卖命那个人怎么样?是个好人吗?他配不配得上我的匕首?”天真并且好奇的 问着,似乎真的只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配的上自己这把绝无仅有的匕首。 陈秋痛的快要晕厥,喉咙发出嚎叫。他想要说话,但是对方点住了他的哑穴,根本说不出话。 她的眼睛直视着陈秋,说:“他配吗?你觉得配吗?” 当然配,现在任何一个人都绝对比眼前这个女魔头配得上那把匕首。他拼命的点头。 “哦?你觉得他还不错?”雍怀瑜眼前一亮,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趣味。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他当然不配拥有这把匕首,我说了算。”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陈秋会觉得雍怀瑜是有点可爱任性的女孩子。他随着第三刀,终于晕厥过去。 他一晕倒,没有玩具的雍怀瑜立刻在这间暗室翻找起来,里面果然也找到一个和上次那些人形制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颜色有所区别,陈ρΘ10122;㈧.Θяɡ(po18.org) 秋这枚令牌上嵌着一颗很小的白珍珠。她将令牌收起来,又翻找出来几封信,信是乱码写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个花纹。 “女书?”她曾经见过这种文字,这是一种必须要有密码本才能翻译出来的,一对一的密码。立刻不耐烦的将陈秋叫醒,逼问密码本的下 落。可是陈秋一看到信,就立刻想咬舌自尽。 她哪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立刻一颗一颗的将陈秋的牙齿拔掉,继续逼问密码本是什么。陈秋宁死不屈,紧闭着嘴,一副反正今天也会死 在这里,所以干脆什么也不会说的架势。 雍怀瑜冷笑一声说:“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不在乎。我看你们令牌那么多,这个不说,下一个也会说。”说着手起刀落,直接将刀捅进 他心脏,洗洗手,从密室出去。打定主意这个紫烟山绝对不是只有陈秋道长一个人是这个组织里面的人,她只需要找出来第二个就行。 出来正在揣测下一个是谁的时候,看到梅鹤卿她们正在对自己招手。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刚才已经和陈秋道长说过了,他已经给我们准备了房间。上山下山好累,不想走了。”她摇着束同光的胳膊撒 娇,只要同光点头,那鹤卿自然也会留下来。 束同光眼睛一瞪说:“想得美,你这会儿不怕被人追杀了?这里可是道观清静之地,又人来人往的。到时候牵连无辜,岂不是菩萨眼睛底 下造孽。” “好吧。”她思忖一下,立刻就点头妥协。 三个人下山。 梅鹤卿下山的时候看到她裙边有一点血渍,还以为是受伤了。“你掀开裙子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 “啊?”雍怀瑜看着裙边那一点血渍,立刻露出微笑。“是山上小道士流鼻血撞到我吧。亏我还闪开那么及时,以为没有事。” “怎么?看到你就流鼻血了吗?”束同光笑盈盈的说。 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回道:“你又不是没看过我身子,当然是谁看到都会流鼻血。” “呸,就你?平的和什么似的。就连现在这路上这两块石头都比你突出。”束同光踢了踢地上镶嵌的鹅卵石。 身后梅鹤卿咳了一声说:“你们也老大不小的,整天将这种事情挂在嘴边,怀瑜,你忘了说书先生怎么编排你了?自己还不自爱,要是传 出去,不知道又被写成什么样子。” 两个人有默契的回头,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阵子,然后有默契的对视,似乎很赞同对方的想法。 梅鹤卿只觉得身上发毛。 到了客栈,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住梅鹤卿的胳膊,在房里肆无忌惮的将她衣服脱了,左边摸一下,右边摸一下。 “还可以耶。没你的大。”雍怀瑜摸完说。 束同光点点头说:“比你的强点。” “你们能成为朋友,脑子多少都有点。”梅鹤卿指着她们两个说生气也不是,害羞也不是,只能愤愤的坐的远点。 雍怀瑜从不是一个害羞的人,立刻坐她身边说:“来吧,摸回来。我跟你说,同光的超好摸。我当初一摸,差点都要喜欢上了。” “我不像你们两个是色中饿鬼,整日就关注别人身上那点事儿。”梅鹤卿蹙眉,非常嫌弃的转过身。真是交友不慎,早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这种人,她宁愿一头撞死也坚决不来结识。 两个好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是夜。 梅鹤卿失眠了。 她想起今天白天摸到那个扁平的,一只手握住都有些空空荡荡的胸,心里头有点莫名其妙的心情,是那种暖洋洋的,麻酥酥的。 “我爱上那个家伙了?”她当然熟悉这种感觉,所以才难以置信。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这种无赖的?好像也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就只是呆 在一起久了,目光总是跟随着她转,心里头也就悄悄装满了。至于爱上哪里?她笑起来很好看;约定的时候很坚定,只要约定的事情目前没有做不 到的;经常不太会看脸色,但是偶尔也会让人觉得很甜…… 光是想着,嘴唇便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就好像是有多少喜悦,甜蜜都随着那个人从心里翻涌上来。 爱上女人?她还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就光是确认自己爱上了雍怀瑜这个人,都觉得全身发热,兴奋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害羞的用被 子埋住头,遮掩自己的笑声。 爱上了然后呢?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敲门进雍怀瑜的房间想要问问对方。 “你来干什么?”雍怀瑜开门,看到是她有点奇怪。 她直接进门,看到桌子上那把匕首,拿起来赞叹道:“原来这就是海棠啊。”确实是一把好兵器,光是看着,就仿佛不自觉的被吸引。物 似主人说的很对,她不自觉的被雍怀瑜吸引,正如不自觉的被这把匕首吸引。 “你要看它啊?”雍怀瑜微笑,并不是很在乎这把匕首在谁的手上拿着。 她想起今晚的正题,单刀直入的说:“我来看你。我爱你。” 恩? 雍怀瑜疑惑的扭头,以为对方还在为白天的玩笑生气,现在过来报复自己。所以只看了两秒钟,就边笑边收拾行囊,完全没有当做一回 事。 “你呢?”等了半天没有对方的回应,梅鹤卿只好回问。 “好了,好了。下次不开你玩笑了。对不起,给你道歉。早点回去睡吧,我们明早可能就要走。”雍怀瑜想要劝她回去睡觉。 哈? 梅鹤卿在恼羞成怒的边缘,想起白天的事情。 “喂,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勇敢的,吻上去。 她梅鹤卿做事,从来是单刀直入,快言快语。感情这种事,值得她为之甜蜜欣喜,自然更是要雷厉风行,敢作敢为。 雍怀瑜直接推开她,板起脸说:“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笑,你笑起来有点像玫瑰花。还喜欢你认真做事的样子,也喜欢你和我约定的时候的目光。没有特别喜欢的,你身上什么我都 很喜欢。”梅鹤卿热烈而大胆的回应。她不是不知道羞耻,不过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就是人类正常感情,没什么好羞耻的。她只会羞耻自己遇到 喜欢的人装矜持不敢大胆告白。 雍怀瑜似乎有些伤脑筋,不过也没有思考太久,直接将衣服脱下来说:“我们来做吧。” 梅鹤卿并没有想到进展速度这么快,这么顺利,仿佛过年拆礼物一般,立刻扑上去重新亲吻。爱上雍怀瑜真是太好了,她脑子里只有这种 感觉。 说实话,找敏感带并不顺利,因为雍怀瑜老是走神,她不得不加重亲吻的力度让对方将注意力聚拢在自己身上。 “你要看着我。”她在雍怀瑜的耳朵边轻声说,带出一点一点的热气喷在耳边。 雍怀瑜很凶的瞪了她一眼,说:“快做。”就好像赶时间一样。不过这种小事并没有破坏她告白得到回应的心情,依然美滋滋的送上各式 各样的深的浅的,轻的重的亲吻。越是亲吻,她越觉得自己爱着这个人。 一点点,一点点春光从唇边,眼中乍泄。 31 雍怀瑜看对方已经累得睡着了,她起身用茶水拧了一下毛巾,擦拭了几下身子,立刻穿上衣服就往紫烟山上赶,现在正是半夜,就算是最 机警的人也该睡的正香。 果然,摸进陈秋的暗室之前就听见里面有声音,可能因为是半夜了,尸体已经搬出去,只剩一个发抖的人在里面发号施令。 “把,把陈门主的尸体烧了,你,你明天去问问是谁最有可能杀了宗主。等天亮了,请李门主上山,我们要,要将这件事禀报给主人。” 那个声音发着抖,而且又叫陈秋为门主,显然不是一个能管事儿的人。也不怪他发抖,谁一进来就看到陈秋的惨状都会发抖。 李门主不知道是谁,但是已经知道在山下,明天就会上山,她只需要继续埋伏在这里等着即可。窜上暗室外的房梁,屏息合上眼睛假寐。 第二天,梅鹤卿睁开眼睛正想着甜蜜一下,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床铺都是冷的。 “她让你端水给我吗?”一听到下人敲门,她就立刻挂上甜蜜黏人的笑容,一想到被人连这种事都惦记着,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 下人一看到她这个笑,愣了一下说:“客官,你忘了,我们每早都给客人打水。” 心里头的高兴被扑灭,自己确实忘了这件事,有些尴尬的闪开身让对方进来放水,忽然想起来问:“今早没有人再要睡洗脸吗?” “没。”小伙计摇摇头。 没人要洗脸,就是说明雍怀瑜出去的时候很早,并且谁也没有惊动。正在思量,看到桌边丢着一条毛巾,闻起来像是有一股馊了的茶水味 儿。 束同光过来扣门,本以为是雍怀瑜,一开门看见是她,愣了一下。“早啊。”同光打了声招呼。 “我还以为她和你出去了。”梅鹤卿的眉头开始紧皱。事情和想象的为什么不一样?她本以为这么早,一定是同光有事找,所以怀瑜跟着 出去了,现在看起来,同光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难道是接受不了女人和女人之间做那种事,所以跑出去冷静了? 束同光反倒是说:“她起得来这么早走?”那头猪,哪次不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能起来这么早真是活见鬼。八成是老鼠被烧了尾巴, 活见鬼。ρΘ10122;㈧.Θяɡ(po18.org) 梅鹤卿点点头。 “你也找她啊?”束同光随口问。 梅鹤卿脸刷一下子冷下来说:“我昨晚和她在一起。” 看脸色,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又觉得哪儿不对。束同光懒得想,反正有嘴就是用来问问题的。“出了什么大事儿啊?” “我说我爱她,然后和她上床,今早起来发现她不见了。”梅鹤卿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束同光还好脑子转得快,听到消息没有问出什么尴尬的事情,只是僵在当场,不知道该安抚还是一起骂那个负心贼。 她看同光的脸色,又笑道:“说不定怀瑜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有人突然告白,需要时间消化。我们昨晚又没有时间。”她这个人, 最喜欢把恋人往好处想,一旦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就立马站在对方的角度上主动替人开脱。 “也是。”束同光想。再怎么样,雍怀瑜也不会没心没肺到前一晚刚被告白,然后立刻就远走高飞吧。那也太不是人了。 两个人在山下买了些必备品将包袱充实,又坐下吃了时令菜改善胃口。共同感慨雍怀瑜不知道去哪儿了,错过了一顿美食。 雍怀瑜依然潜伏在紫烟山陈秋卧室的房梁上,她听见有人声,就立刻睁开眼睛悄悄往下看。 一个高个儿道人引着一个员外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恭敬的说:“李门主,您请进。” 李员外走进卧室,滑开暗门,进入暗室之中。 她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若有所思了一阵子,似乎在思考进去还是不进去,就在思考之间,听见里面机关响动,应该是要出来了。立刻翻身 上了房梁。李员外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后面那个高个儿道人也出来,关上机关。 “等下叫四娘过来,主人新赐了一副机关,正好用来对付这个人。”李员外恶狠狠的说,立刻转身离去。高个儿道人也去叫人。 她又翻身下来,从容的走进暗室,翻看了几处昨天没翻看的地方,也找不出什么密码本,干脆的走了。 客栈里,梅鹤卿看天头不早对方也没回来,心里多少有些惊慌。想要和同光一起出去找,又觉得再等等看。 “我,我今天早上起来去紫烟山,被人跟踪了。”雍怀瑜从外面气喘吁吁满脸惊慌的跑进来,汗水溜进眼睛,有些刺痛和酸涩。 束同光霍然起身就要去门口。 “我把他们甩了才回来。现在应该安全。我只看清了其中一个追我的人交了手,打扮成员外模样。”雍怀瑜擦了把汗坐下咕咚咕咚喝了不 少水。 梅鹤卿看着她,满腹柔情,又是用手绢擦汗又是给她顺气。“你怎么走的这么早?” “想早上去紫烟山清静一会儿。” “那也该叫我,好汉难敌四手,有了事情也好互相照应。”就因为心已经全然的给了对方,就一刻不停的念叨着,温柔的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妻子。 显然雍怀瑜还以为束同光不知情,所以压根没打算说两个人的事情,直接含糊的用天色还早带过。而梅鹤卿那边要伙计去买一些吃的,爽 快的付了一锭雪花银。“你拿着,就照着这个价格买,多出来的都是赏你的。”伙计千恩万谢的走了。 “我把员外的画像画下来给你们,多留神这个人,若是有信儿了,赶紧回来这里碰头。我会去紫烟山继续探查。”雍怀瑜起身找了一张 纸,一块墨,草草的磨了几下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出来给两个人看。 束同光本打算走,给这两个新婚夫妻一点空间,但是被雍怀瑜拉住在一边絮絮的讲话。 伙计已经将饭菜都拿回来了,梅鹤卿柔声叫两个人过来吃饭。 “同光,等我下午去紫烟山,你就去找这个员外,我们子时在这里碰头,若是我或者你俩任何一个没来,直接去石自怡那里等汇合。现在 只管将最重要的物品带在身上,其他的,我会找地方放起来,如果我们碰头,就一起去取,如果没有碰头,就立马走,千万不可停留。”雍怀瑜说 的非常严肃,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严肃的时刻,所以大家都很紧张,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多问什么。 三个人吃过饭,立刻将行李中最重要的银票放在身上,天大地大有钱最大,只要有钱,什么都能重新置办。 “我跟你走?”梅鹤卿问。 “你跟同光走,在城中找一个员外,只靠她一个可不行。”雍怀瑜摇头。 “那你呢?” “我去紫烟山,一个人就足够了。” 三个人分别,两个拿着画像和地图在城中茫茫人海里找这么一个人。而雍怀瑜去紫烟山上找四娘,这个四娘应该是员外的左膀右臂,说不 定知道的会比员外还多。 子时。 束同光和梅鹤卿在这里碰头,却没有发现雍怀瑜。两个人悄悄的等到子时都过了,也没等来人。 “她是不是受伤了?”梅鹤卿惊骇之下就要去紫烟山寻人。 束同光一把拉住她说:“我们得听怀瑜的,立刻动身去石自怡那里。有了石自怡,我们救她也更容易。你我二人绝非是他们的对手。” 梅鹤卿才刚体验过蜜意柔情,现在只觉得心肝都被揉碎了,又是忐忑又是担忧,又想要去紫烟山与雍怀瑜同生共死,又怕对方只等着救 人,自己却耽误了时机。 “她吉人自有天象,你也知道,他们那帮人要是得了匕首就绝对不会杀雍怀瑜。”束同光毫不留恋的拉着梅鹤卿两个人深夜用索钩出城。 刚一出城,就有一个小乞丐拿着他们的包袱走过来问:“您是梅姑娘,束姑娘吗?雍姑娘让我给两位送包袱,我还以为都不来了,还好你 们两个出现了。” “她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梅鹤卿声音有些发紧。 小乞丐说:“下午用过晚饭的时候,雍姑娘给了我一枚银子让我提早出城,在城下等子时出城的两位姑娘,将包袱交给你们。并且替她传 话说,她已经知道些事情,等不及二位,自行离开了。具体事情,在包袱里有信,都交代的很清楚。” “屁,她这是甩手不干了。”束同光忍不住破口大骂,庸才,怂蛋全都奉送给这位临阵逃脱的雍怀瑜。 梅鹤卿的心,逐渐的冷下去。恐怕对方把昨晚当成了露水姻缘,所以才能毫不留恋的说走就走。亏她还想去紫烟山找人同生共死,结果对 方根本就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在喉咙,牙关倾诉出来的爱语,就像是这夜里的冷风,也跟着冷掉了,吹散了。她接过自己的包袱,只剩长叹。 束同光看她情绪不佳,也猜测到是什么事情,立刻哼道:“咱们就看看她怎么说,还有什么狡辩的。”说着就将梅鹤卿包袱里的信拆开, 就着夜色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