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恶[刑侦]》 分卷阅读1 书名:作恶[刑侦] 作者:碧海成桑 [破案中途抽空谈恋爱丨HE] 钟愈前半生的目标就是弄清父亲那本空白笔记本里隐藏的信息,查出害死他的真正凶手。一个平日懒得说话的人偏偏遇到了个不杠人就会死的上级,对方每每开口都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那钟愈必然是要在沉默中爆发的。 谢珹自恋招摇,眼高于顶,七仙女给他当老婆都不乐意,居然因为每天互喷而对那个新来的麻烦精产生了感情,麻烦精高贵冷艳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只是个内心脆弱惹人怜的小猫咪。 杀人犯未必穷凶极恶,未必心理变态,他/她也可以是成绩中等的普通学生,朝九晚五的都市白领,甚至年迈多病的老人……良好品性的养成需要终生的坚守,恶念的产生往往在一念之间。 Tips: 1.单元案件。 2.如有真实案件或人物原型会标注,没标就是我自己编的。 3.不严谨或与现实不符的地方也是我自己编的。 4.男女主普普通通有钱人,无金手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制服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愈;谢珹 ┃ 配角:一些小伙伴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抽空谈一下恋爱啦 立意:共建文明社会 ☆、楔子 嘉余市最富饶的地方处在南禺区,南禺区最受富人青睐的居住地域便是清禾苑。傍着矮山环绕建筑的别墅区隐秘在幽深的树丛间,零星亮起的灯火放远了看,就像天上星。 清禾苑地势最高处的那栋五层别墅被成片的绿植包裹着,高高在上,俯瞰着脚下整片的疆土,如同被周围众星捧着的那轮月。 是钟家的别墅。 宽阔的庭院里停着许多车辆,大灯闪烁着,恨不得把“老子身价七位数”几个大字刻在车身上。而豪车们的主人此刻却不那么风光,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正装,装模作样地假笑寒暄,但谁都进不了别墅的门。 梳着整齐发髻的中年女人最先耐不住性子,她妆容精致,五官也端正漂亮,看得出来保养上花了不少钱。只不过她面上的不愉悦实在过于明显,透露着不屑与气愤,给这张脸平添了一些小家子气,顺带着语气也让人感到不适。 “你们家小姐是看不到这么多长辈在门口吗?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见出头鸟已经冲了出去,也不再怂了,纷纷上前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她的亲伯伯亲姑姑,就算是她爸,见到我们也得叫哥哥姐姐。” “这小丫头啊,小时候多可爱,越长大反倒越和咱们疏远了。” “性子长歪咯。咱们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来。” 他们越说越来劲,真像是为晚辈操心的好好长辈,捂着心口惋惜地感叹。几个平时谁也看不上谁,争了半辈子的人难得统一了战线。 门口站着的保镖是临时工,就当今天一晚的差,拿的却是一年都挣不来的高昂雇价,原本是摸不清楚头脑的,只当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懂行情人傻钱多。如今看到眼前打扮得人模狗样,说话却咄咄逼人的一群人,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各自挺直了腰杆,将大门围得严严实实,昂着头来蔑视前方的人。 等不到回应,来人当然不甘心,但好歹都出身显赫,叫门的事儿还是干不出来的,又阴阳怪气了一会儿,看着别墅里的灯一个个灭掉,心中估计里头的人是不会出来了,纷纷不甘心地往自家豪车上爬。 就在这时,那扇冷漠的紧闭着的大门终于缓缓被打开,里头走出个长发黑衣的女孩。 说是女孩也并不准确。她的气质过于成熟,但面孔却十分年轻,没有任何妆容点缀,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只有脸颊上微微隆起的弧度显露着年少。柳叶长眉,一双狭长的凤眼此刻俯视着台阶下方庭院里的车辆,里头半点感情也不蓄。 她迎着黑暗站立,背后是通明的灯火。晚风吹得长发纷飞,明明是副极漂亮的五官,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悸。 那些欲要上车的人收回了半只踏进车里的脚,又挺直了腰板上前。 “大小姐真是好大的面子,让我们这把老骨头等了这么久,传出去别人都要说咱们钟家小辈不懂礼数了。” “是啊,钟愈,你父亲去的早,按道理伯伯们应该好好关照你的,只是你……哎。” 几个人又就刚才的话题七嘴八舌咋呼起来,表面上一副痛心惋惜,十分自责的模样,话语间却完全在指责钟愈的不好。 钟愈站在原地垂着眼帘听他们表演完,而后才徐徐开口:“伯伯们大晚上不请自来,打扰我休息,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况且我不懂礼数,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男人们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她全然不在意,紧接着道 分卷阅读2 :“我又没求着你们半夜敲我家家门,怎么反倒怪我让你们久等?我一个人生活了将近十年,最需要亲人关怀的时候都没见哪个来寒暄几句,怎么,诸位现在是良心发现,喷薄而出的亲情无处安放,连夜上我这来播撒爱心了?” 钟愈抬起眼帘,轻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们不是冲我来,而是冲……这栋房子?” 众人被她说得脸色青白,她这话头一抛,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钟氏如今企业规模宏大,涉及领域也众多,可谁都知道最开始钟氏是靠房地产起家的,清禾苑是最出彩的一个项目,意义重大。而矗立于此间的这栋五层别墅,便是老钟董留给他认定的继承人的,换言之,这里相当于太子的东宫,住在这儿,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原定的继承人钟瀚亭虽说死了快十年,但是他唯一的女儿还活着。老爷子念着早逝的儿子的面子,没把房子收回来,反而让钟愈安心住在这里。她今年已经成年,考上了大学,清禾苑的位置偏远,来去不方便,钟愈肯定是要搬走的。只要她一走,这里就会重新空置出来。 “你们不会真的觉得,我父亲不在了,这栋房子就可以随便被你们觊觎了吧?” 她笑得轻蔑:“你们猜猜,如今这栋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是爷爷,还是我?” 直到那些车辆纷纷驶出大门,钟愈才深呼吸一口。她对门口守着的保镖点了点头,真诚地说:“多谢你们。” 保镖们拿钱办事,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连忙说着“应该的应该的”,对面前的少女同情心又深了一些。豪门的争斗普通人自然不理解,他们也没什么可多说。 钟愈回到屋内,回房把自己的行李箱搬出来。 她下楼时在书房门前停住,想了想还是拿出钥匙打开了面前那扇门。家具都用白布盖得严严实实,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钟愈耐着性子将所有白布一一掀开,书房的原貌逐渐显现开来。 正中央是个宽大的红木书桌,背靠着落地窗。两边的嵌壁式书架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目,顺着墙面延伸开来。桌面上杂乱的书本还没收拾,横七竖八地错落放置着,水笔的笔帽未盖,尖端凝着一点墨色。如果不是落地窗前两盆招财树只余下小半截干枯苍老的树干,倒是看不出这里有被空置近十年的样子。 她怔怔站在原地,脑海中记忆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父亲当年是如何在办公到一半时突然心脏病发,倒在这里的。那段记忆被她封存,时间长了就算想回忆,也回忆不出来了。 钟瀚亭死得突然,他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倒下,连抢救都没来得及。葬礼办得匆匆忙忙,家族的人全都前来送他出殡,各自心怀鬼胎,有的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笑出声来。 钟愈驱散了脑中杂乱的记忆残留,慢慢着手开始收拾书桌。 印象中钟瀚亭是个幽默风趣的温柔男人。他为人谦逊真诚,作为家族继承人永远保持着翩翩风度,可私下里却是个爱笑爱玩不拘小节,有时还很幼稚的人。他的桌面永远是乱七八糟的,和他的对外形象半点联系不起来。整理好的报纸书本摞成一小沓,上面几层抽屉都塞了东西,钟愈只好拉开最后一层容量较大的抽屉来放钟瀚亭那些鸡零狗碎的杂物。 报纸塞到一半,好像触到了什么阻隔一样。再拉开一些,里头一块突兀的圆钮显现出来。 钟愈没由来地感到激动,父亲的猝死致使他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这是让她痛惜很久的事情。 她伸手往圆钮上头摸,感触到那点弹性,然后顺着往下试探性地一按—— “咔嚓”一声,灰尘从桌下喷薄出来,撒了她一脚。 “……” 与灰尘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暗格。 钟瀚亭死的时候钟愈才十岁,寻常十岁的小孩大概要比她懂事一些。她娇生惯养地长大,跋扈任性,又爱闹腾,比小男孩儿还调皮。她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理解。电视剧里常演这种生离死别,家人说父亲因病去世,她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 暗格里装着一本挺厚的黑色皮革面的记事本,她小时候曾经有一回见到过钟瀚亭对着大概也是这个样式的本子写东西,她那时候跑过去问爸爸在干什么,钟瀚亭立刻合上本子,转移话题开始一本正经地问她的功课。 钟愈怀着好奇打开第一页,蓝黑色钢笔的墨迹有些褪色,只写了两行数字:3202381184643和17134134,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再朝后翻,竟是空空如也!整本笔记本除了第一页以外,居然全是空白。 她心头的疑惑更深,仔仔细细又翻看了一遍,确定纸张上是空白的。不过尽管没有字迹在,每张纸都有被水迹晕染过的痕迹。 钟瀚亭有手心流汗的毛病,他那时工作忙得很,一直没能有空闲去治,因此他翻阅过的书本纸张总会被汗渍浸染,钟愈曾因为他把自己的童话书弄得皱巴巴而生气了好久。 她把首页的数字抄下来,把笔记本收进包里放好。 然后重新给书房 分卷阅读3 落了锁。 嘉余大学的开学典礼一直比别的学校早一周,因为这个没少被学生们吐槽。报到完之后按班级分开开会,钟愈到了教室挑了一个角落坐下,不多时四周就围坐了不少男生。 刚迈进大学校门的青年男女往往有些离笼之鸟的雀跃招摇,他们对新鲜美好的事物向往不已,也丝毫不畏惧去探寻。女生们对钟愈好奇地打量,一边羡慕她明艳的容貌,一边对男生们的趋之若鹜暗暗嫉妒。男生们则满眼是惊艳,争相想要坐得离她更近。 钟愈不是个会和人交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害怕陌生人的靠近,周遭的视线让她格外不舒服,连举止都觉得不自在。为了转移自己被分散的注意力,她拿出那张抄下数字的纸条研究起来。 坐在她正前方的几个男孩子小声议论了很久,最后中间那个男生被同伴推搡着转过身来,红着脸对钟愈说:“你好,我叫姚远,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钟愈也不抬头看他,小声“嗯”了一下算是回复。 姚远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硬着头皮接着问:“那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抬头,依旧没什么情绪地吐了两个字:“钟愈。” 面前的男生染了一头黄毛,被头顶的日光灯照得金光闪闪,分叉都被暴露得清晰。他样貌还算端正,只是肤色偏暗,被那头黄毛一衬,越发显得黑不溜秋。 得到回应后姚远笑起来,念着她的名字又问了声好。他又不想放过这个交流的机会,主动想着找话题。从暑假见闻一直追溯到了自己小升初忘带准考证的糗事,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时不时还自己和自己互动,来上一句“您猜怎么着?”。 钟愈自然不会猜,她觉得姚远像个聒噪的大蚊子。 幸好姚远见她没什么反应,主动收起了话题。他早就发现钟愈自从进门就开始对着手里头的字条发呆,不死心的凑上前来看。 “好眼熟的数字。” 钟愈这才正式给了他一个直视的眼神:“你见过?你知道什么意思?” “嗯……我想想。”姚远凝眉。 “啊,是南禺图书馆啊,这是南禺图书馆的经纬度,你看,这里数字是连着写的,拆开应该是北纬32°02′38″、东经118°46′43″。不会错的,我高考前复习地理的时候顺便把嘉余市各个知名地点的位置都背了……” 他格外自信地拍了拍胸膛:“我高考理综可是全校第一!钟愈同学,你呢?我听说咱们专业……” 钟愈神色早已在听到他解出数字的时候冷了下来,不等姚远说完,她匆匆把纸塞进包里,道了句谢,就往门外跑去。 “哎,钟愈同学!” 钟愈又快速回头,飞快报出一串号码,难得露出个还算真诚的微笑:“我的微信。多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姚远连忙拿出手机输入号码,果然搜到了一个名字叫Z的用户。他点了申请添加,心里乐开了花。 钟愈一刻也没有停留地坐车到了南禺图书馆。 南禺图书馆是嘉余市规模最大藏书最多的图书馆,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听闻馆长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书本就算被翻阅得再破再旧也不会处理掉,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到同一本书的各个版本。 既然父亲留下的第一行数字标记了地点,第二串数字一定和这个地点有关。 凡是藏书都有编号,第二串17134134可能是索书号。 她到查询的电脑前输入序号,显示输入有误。钟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太心急了,索书号肯定不会是这么长一串,应该也和经纬度一样有隔断。” 她先进了借阅室看了一下,南禺图书馆的索书号格式是****.*.*,她返回来输入1713.4.1,显示结果是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在五楼北层的阅览室Ⅱ。 钟愈花了点时间才在一堆悬疑小说里找到了这本书。书已经很旧了,纸页发黄,封面还缺了一角。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到第34页,开头写着:“黑光笔或水印笔是一种特殊毡头标记笔,原由博物馆、修复专家或反毒品警察设计用来在物品上作隐形标记用的。这种笔用的是一种非腐蚀性的,以酒精为主料的荧光墨水。这种墨水只有在紫外线、红外线等‘黑光’下才可见。” 钟愈无奈又好笑,心说钟瀚亭你可真是玩心不死,总爱搞些小孩子的把戏,留遗言的方式就不能简单点。 因为间隔的岁月实在太长太长,照射时显映的文字并不是很清晰,大多数地方都模糊不清。 支离破碎的文字拼拼凑凑,第一页只大概写了一句话。 “我快要死了。” ☆、女尸 六月刚到,气温便迫不及待蹿升到35度,太阳悬在空中不要钱似的挥洒热气,日光晃得路上的行人睁不开眼。南方的夏季并不好过。梅雨天还没到,空气里早 分卷阅读4 已充斥着赶都赶不走的潮湿,裹挟着汗味的浊浪一波接着一波扑向人群。 新华街的十字路口正跳到红灯,道路两旁塞满了行人,拥挤又闷热。各人还得防着别人手里的遮阳伞甩来甩去地戳到自己的脸,纷纷使出了躲避暗器的本领,歪着脑袋从人与人的缝隙间游走,似乎要较量出谁的走位更胜一筹。 人群中高挑的女子终于不耐烦地收了伞,侧身躲避开身边人几乎要扎到她下巴的伞檐,尽可能把身子往路边缩。 “小姑娘,再退两步就踩着老太婆的脚咯!”身后矮瘦的阿婆伸手往前面人的腰上一抵,吵嚷了一句。 然后就见到高挑的女子回头,一双狭长的凤眼先是垂下来看了看腰间放着的干瘪的手,再轻飘飘扫过来,没什么感情地俯视着自己,吐出一句:“不好意思。” 她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长裙,长发几乎垂到腰际,被护理得极好,像一匹黑色的绸缎。阳光照到面庞上时是火辣辣的刺痛,她的不耐几乎写在了脸上,抬手就去遮挡头顶的眩光。 老阿婆莫名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年纪轻轻,穿得死气沉沉不说,还凶巴巴的。” 在钟愈第三次看手表的时候,拥挤沉闷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尖叫,随着一阵哄乱,人流如同沸水一般炸开。 路旁居民巷子那里的人大声喊着“让开让开”,她朝后一看,街边的水果摊上摆出街的果子落了一地,一个精瘦黝黑的蓝衣男子拎着个包没命似地朝路口狂奔。 他来不及注意脚下,好几次踩到地上滚圆的苹果,东歪西歪地打踉跄。 人群这下团结起来,立刻默契地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浪潮般朝两边倒。 同时,马路这边又驶来一辆没挂牌的摩托车,不管不顾地轰鸣着就往人堆里蹿。这不要命的架势让原本骂骂咧咧叫着你扯了我头发他碰了我屁股的人也惜命得闭了嘴,慌忙避让开来,连推带攘的摔倒一大片。 钟愈即便一开始就没往人堆里扎,这下也被涌过来躲避的人群挤得直往后退,不知道是谁绊到了她,只觉得脚下一空,下一秒后腰和街头的垃圾桶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不禁闭上了眼。 在她缓和过来之后看到那只脏兮兮层层叠叠裹着陈年污垢的垃圾桶,心想,这一下子如果直接把自己撞死了也就省了事儿了。 逃命的蓝衣男子看到摩托车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中露出狂喜,奔跑的速度也提升了。他迅速将包往骑车的头盔男怀里一丢,三两步上前想要飞身上车—— “扑哧”一声,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蓝衣男子腿一弯,奔跑的惯性和中刀的剧痛使得他骤然间扑倒在地。 骑摩托车的男子看到同伴受了伤,也不打算停留,把包往身前一挂,掉头就要走。 人群让了路,紧接着一连串的警笛声响起,四面路口被警车团团围住,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 领头的车上下来的男人没穿警服,面容十分年轻,他剃着个寸头,浓眉大眼的样子倒是挺温和英俊。 摩托男一看到他立马慌了神,心知自己逃不掉了,立马弃了车。转头看到人堆外围离自己最近的人,便要跑过去挟持。 钟愈很不幸地就成为了那个被挟持的对象。 特警们疏散了人群,枪口纷纷对准摩托男。 “别动!” “把人质放下!” 钟愈一阵无语,心想你们让不动他就不动了吗。 摩托男身上的汗味实在有些令人作呕,她又想到了自己被推搡着撞到垃圾桶,身上早就不干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下一刻,摩托男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身前挟持住的女人冰凉的手擒上了自己的手腕,配合着与柔软触感的双手完全相反的强劲力道,蓦的反手一转。 “咔哒”一声,手腕骨折。他刚想呼痛,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过肩摔倒在了地上。 “嚯!好功夫!” 钟愈掏出湿纸巾擦干净了手,而后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戴着鸭舌帽,口罩挡着大半张脸、身量极高的男人晃悠悠地走过来。 他穿着件浅蓝色衬衣,两边袖子卷到手肘下方,领口的扣子未系,松松垮垮半遮着,露出颈边冷白的皮肤。衣摆倒是规规矩矩塞进了裤腰里,顺着腰际往下便是一双掩盖在西装裤下的长腿。 手里还拿着个刀鞘。 接收到钟愈看来的目光,他弯起眉眼,似乎在笑。口罩随着他的气声翕合着,语调漫不经心:“女侠受惊了。” 她没回应。 寸头朝他扔了个手铐,也来温声安慰钟愈:“不好意思,害您受了惊吓。” 谢珹接了手铐,提拉着蓝衣男子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玫瑰金,新样式儿的,这潮流被你小子赶上了。” 身后的警员跟过来接过蓝衣男子,将他和痛得原地打滚的摩托男一起押上了车。 钟愈没有久留,她感觉自己周身充满了 分卷阅读5 汗臭以及方才那个垃圾桶里瓜皮果壳腐烂的异味,与挟持者肌肤接触之后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刚在下水道游了泳的悲愤。她在警员纷纷上前处理犯人的时候默默退出人群,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谢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转动着手里的刀鞘笑着道“梁警官,我也受到了惊吓,怎么不跟我说句不好意思?” 梁迟煜斜眼看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见义勇为呗。”谢珹闲闲地说道:“要不要给我颁面锦旗,我想挂在市局大门口,把我名儿印大点。” “想得美呢你。” 一提到见义勇为,他们这才想起刚才过肩摔倒摩托男的女侠来,往四处一看,人早就不见了身影。 谢珹“啧啧”感叹两声:“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做好事不留名,大侠风范。” “少贫。你怎么碰到这俩人了?” “我这不出来吃饭呢吗,看到你们在蹲人了,本来也没想管,谁知道前边儿盯梢的小警察暴露了身份,我只好顺便帮你们追一追。”谢珹说着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写满委屈的脸来:“看我这脸颊肿得,我本来是约了牙医拔智齿的,这下给耽误的。” 他口罩下露出的五官,说是极为俊美也不为过,长眉微扬,眼睛格外明亮,左边眼尾处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笑的时候跟着轻轻颤抖,平添了一份妖冶来。只是脸颊肿了一块,妖艳帅哥瞬间变得滑稽可爱了。 梁迟煜忍着笑帮他把口罩拉回去:“行了别笑了,影响市容。”他伸手看了看表:“不早了,你赶紧去医院吧,祝谢队早治疗早康复。” 谢珹走远了,他才捡起蓝衣男子丢出来的背包,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长吸了一口气。 钟愈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比原定时间晚了许多,来见她的是最开始约定好了的市局局长陈茂生。 因为迟到了,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态度谦卑了很多,陈茂生倒是没有生气,一副和蔼温柔的样子。 他中年秃顶,整颗脑袋只余下外围一圈还算茂盛,兢兢业业守卫着脚下的土地,把中间一块“天池”供奉好。但好像所有秃头都不爱把这块风水宝地露在外人面前,陈茂生留着一边的稀疏的长发,整齐盖在“天池”上,不知道喷了几斤发胶,风吹不动。 “阿愈啊,都长这么大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钟愈老实地摇头。 陈茂生笑起来:“你那时候才两岁,跟着你爸爸在花园捉蝴蝶。” 他回忆起过往,面色格外温和。 “只可惜他啊……”陈茂生咳嗽了两声,装作不经意地把快要滴落的眼泪抹干净。“不说这些了。阿愈,当警察,家里那些人同意吗?” 钟愈听到家人两个字,有些嘲讽的轻笑了一声:“祖父母不同意,伯伯们倒是恨不得我永远别回去。” 陈茂生与钟瀚亭少年好友,对她家里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在钟瀚亭去世以后明里暗里关照着她。闻言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的话也不好多说。 他看了看面前这个和老友眉眼相似的少女,一时间感怀不已。 警局的女刑警大多从事后勤工作,极少数会随队出外勤。钟愈申请里写得明明白白,要求每次外勤都能同去。辛苦不提,危险是很大的。他作为长辈,心里肯定是不愿意,不过钟愈态度坚决得很。 钟瀚亭活着的时候对这个女儿纵容得很,美其名曰自由教育,让孩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陈茂生想到他,又觉得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同意钟愈的选择。 最终还是答应了。 “刑侦支队队长是谢珹,他这会儿不在局里,我回头跟他说一说你的事。” 钟愈听说过谢珹的名字,那是警队颇为传奇的人物。据说在他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队长。又听说谢队长长得很帅,分局的女警官每次来市局开会,都要去看上他两眼。 那是位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 她感到好奇:“谢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茂生半是玩笑地哼了一声:“他啊,一个狂妄自大的臭小子罢了。但是工作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你也别怕他。他要是为难你,你就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 钟愈笑了笑:“好好的,他为难我做什么。” 谢珹正想着该用个怎样刁钻的角度在带着口罩不露脸的情况下将烟塞进嘴里吸两口。 他个子高挑,衬衫又开了领口又开了袖口,下摆齐齐塞进裤腰,显露出窄而不瘦的腰线,即便看不到脸,站在那里也是道风景。医院门口来来回回许多人,路过的时候都要朝他看上好几眼。 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谢珹发现无法在不露出脸又不烧到口罩的情况下把烟头塞进嘴里,又拉不下面子让自己的猪头脸暴露在阳光下,只好准备去停车场开车回去,这时手机便响了。 “有事?” “嗯,你这声音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6 感冒了?”陈茂生听见对方鼻音很重似的。 “没,拔了个智齿。”谢珹刚拔完牙,说话含含混混,麻药过了之后还是有些疼痛。 虽然比之前有所缓解,但是谢珹一向怕疼,膝盖磕到桌面都能咋呼好久,所以刚才想着抽根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陈茂生开门见山:“队里今天来了个新人,以后就跟着你,出现场也都带着她,我已经跟小梁那儿说过了。” 谢珹疑道:“你给我打电话就为说这个?” “当然……咳。”陈茂生有些心虚,谢珹是他看着长大,这块臭石头有多少毛病他最清楚不过。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是个姑娘,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你这臭脾气在这儿,以后别吓到人家。” 谢珹倒是不在乎什么姑娘不姑娘,他们这行都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英姿飒爽女刑警嘛,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新华街遇到的那位不辞而别的女侠,那一招制敌的场景犹然印在脑海里。 速度、力度、准确度,都没得挑。 长得好像还贼漂亮,没注意看。 他笑起来:“我这脾气,我什么脾气?我脾气可好了。” 陈茂生对此表示怀疑,看他没拒绝,就挂了电话。 谢珹前脚刚把手机放下,后脚铃声又响起来。他以为陈茂生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看也没看直接接通:“我发誓,我脾气真的很好的!” “你在说梦话?”对面传来的是梁迟煜的声音。 谢珹一看来电显示,含混着说了句没什么,然后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人都帮你逮住了,还想让我包办售后一条龙啊?” 梁迟煜此刻却没空接谢珹的哏,语气焦急地说:“刚刚东港区城南公园发现了一具女尸。” ☆、共事 梁迟煜早就在公园正门等他,谢珹甫一下车,才反应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东港区的案子找我干嘛?” “是不归咱们管,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死者名叫刘心怡,今年十七岁,是金河一中高三的学生。三天前她的家长在南禺派出所报案说孩子失踪了,派出所的人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案子就转交了我们刑侦大队。” “她不是东港区人?” “不是。我们那头刚接到派出所的消息,正要调查,东港分局就来了消息,说是城南公园新发现的女尸长得很像我们最近找的那个失踪女孩儿。我带人过来一看,还真就是她。” 现场已经用警戒线围起来,周边聚集着不少群众,都是来公园散步锻炼的老头老太。大爷大妈永远是站在吃瓜金字塔顶峰的人群,全然不怕跟前躺着的是具尸体,对着警戒线内说个不停。 站在离警戒线最近那位红衣服大妈此刻正手舞足蹈地激情演讲:“我跟你们说啊,这好歹是老婆子我身体好,遇事儿不犯怵,嘿,换了别人,老早就被吓晕了,还能记着报警?” 她被舞伴们围成一团,眉宇之间全是得意之色,好像在发表什么国际性演讲一样,唾沫星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头喷。 听众们纷纷夸着“厉害厉害”,然后开始了互动提问环节。 “栓儿他奶,那你是咋发现这人的?” 被唤栓儿他奶的正是红衣大妈,她故作高深地昂了昂头,沉声道:“我们一来这儿啊,我就感觉这空气里有股不一般的味道,有点腥,就像……菜市场卖的那鱼。但我们普通老百姓哪儿能想到这是血腥味呢!我也没太在意,想着回头就把公园空气质量差的事儿举报了。” 她手里头牵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孩儿不知道害怕,还自顾自抱着个球玩儿。“我让栓儿自己去玩儿,小心着点别跑远,谁知这小子那么皮,把皮球抛到了草丛里——”她踮起脚来越过警员们的头,往里头指了指:“瞧见没,就那块儿。” “栓儿个子小,灵活,往那丛子里一钻,嘿!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齐齐屏住呼吸,期待地发问:“怎么着了?” “那里头,居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姑娘!” “嚯!” 听众们很给面子地捧着场。 谢珹皱着眉听了一耳朵,好奇道:“说书的?” 梁迟煜摇头:“报案人。” “哦。”谢珹坚持道:“不说书可惜了。” 他们往案发地去,小警员立刻抬了警戒线。法医科的人堵在半路还没到,现场只有物证科的人正对着尸体拍照取证,见到谢珹,纷纷叫了声:“谢队。” 他点点头,蹲下身子去看尸体。死者是个有点胖的女孩子,穿着打扮却很洋气,戴的配饰都是些轻奢品牌,项链手表价格都不便宜,并没有被拿走,说明凶手不是谋财害命。女孩的手死死捂着脖子上的刀口,神情痛苦,双眼瞪得很大,尸体的表层已经出现了尸斑。 大量的出血染红了她半边的肩膀,渗到躺着的这块土地下,深棕的泥土被染得有些发黑。 粗略查看,尸体表面并没有发现别的伤口。 分卷阅读7 “什么时候的事?” “尸体是刚刚发现的,目测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就是报案人孙子第一个看到,然后他奶奶报的警。” 谢珹绕着周围一圈草丛转了一下,地上并没有拖拽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将其一击致命,然后推入了就近的草丛。或者说,这里的位置是凶手早就选好的,方便及时藏尸,给他自己多争取一些逃离时间。 他又抬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没有发现监控摄像头。 正想着,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还没看到人,便听到人粗着嗓子吼着:“这东港区的交通真是太差了,堵来堵去,是抽水马桶吗?” 谢珹转过身,讽刺道:“你对自己的成分认知还挺清晰。” 潘远哲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是屎,狠狠瞪了谢珹一眼,冷哼道:“幼稚。” 然后带好手套走近了来看。 那边拍照取证已经完成,潘远哲查看了一下尸体之后叫人将尸体装好抬到车上,正色道:“具体的还要等进一步化验才能知道,伤口是刀伤,看起来是一刀致命,正割着动脉。而且刀口很深,死者当时连挣扎都没来得及。” “确系他杀。” 潘远哲和助手嘱咐了几句,摘了手套也要上车,与谢珹擦肩而过时看见他人五人六的,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不由得手贱隔着口罩朝他脸颊戳了一下。 同时疑惑道:“你装大明星呢?” 谢珹正出神,冷不丁的被戳到伤口,疼得眼泪花都要掉下来,抬起一脚就往潘远哲屁股上踹去。 梁迟煜笑弯了腰,解释道:“阿珹刚拔了智齿。” 潘远哲不以为意地掸了掸屁股,一脸了然地说:“难怪呢,平时跟个恨不得原地开屏的花孔雀似的,怎么舍得把自己的花容月貌遮起来。” 谢珹嗤笑:“少在这跟个酸鸡一样,像我这么英俊的人哪怕只露出一根头发丝,那也是结构组织最优异的头发丝。” 说完,他又轻飘飘地看了潘远哲一眼:“帅哥的事,你怎么会理解呢?” 潘远哲不甘示弱:“反正现在顶着个猪头的丑东西不是我。” “呵呵,你好看,动物世界怎么没找你当主演。” 论斗嘴没人斗得过谢珹,潘远哲显然并不恋战,翻了一个自以为杀气十足的白眼给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梁迟煜跟着谢珹的车回去,那位车神开得飞快,几乎是压着超速的底线,十分张狂。他没开空调,两边车窗开到最低,风呼呼往车里头灌,吹得梁迟煜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 他放大音量:“你能不能把窗子关上?” “什——么——” “我——说——谢珹你他妈给老子把车窗关起来,开个空调能废你几块钱油钱?” 对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下一刻,梁迟煜感觉自己隐约听到了一声“咔哒”声,紧接着两边窗户开始缓缓上升,还没来得及等他满意地表扬谢珹两句“听话”,风从头顶开始重新灌入。 谢珹把敞篷打开了。 “……” “怎——么——样——这下够凉快了吧!” 还没进市局大门,里头的哭声就已经窜进了耳朵,应该是先回来的警员通知了死者家属。 刘心怡的家庭条件挺不错,父亲刘赟是企业高管,母亲余金凤是公务员。 说起来谢珹也跟余金凤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她之前有跟在某个高官后头出席过一次大会议。 余金凤四十多岁,身材肥肥胖胖,爱用鼻孔看人,言行举止中总隐隐流露出一些“我上头有人”的倨傲。她也坐在一个叫得上名字的位置上,来往寒暄的人不少,但是除了一些“局”啊“长”啊“总”啊之类的,旁人一概不被她放进眼里,更遑论得到她一个目光。 谢珹那时候也是个目中无人年轻气盛的少爷,到哪儿都是横着走,谁见了都要点头鞠躬向他问个好。但就在被余金凤用鼻孔扫过之后,谢珹瞬间觉得论起装逼真是人外有人,自觉甘拜下风,也因此对她留了一些印象。 而此刻这个谢珹印象里高傲得跟王母娘娘一样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哭花了妆,头发也乱糟糟的,哭闹声如同指甲从黑板上刮过一样尖锐,嘴里不断地爹啊娘啊地叫,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刘赟现在也无暇顾及妻子,西装外套脱了随便放在长椅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脖子上,半点风度也不再管了。红着个眼圈,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来。 谢珹刚想迈出去的步子停住,摸了摸耳朵,转身问梁迟煜:“霍璇琳回来没有?” 梁迟煜看了看日期,说:“还有两天才回。抚云市那边的公安质量一向不如嘉余市,这次阿琳去交流学习,那边估计不会这么轻易放人。” 谢珹闻言狠狠揉了揉太阳穴,霍璇琳脾气好,又能说会道,谢珹一度觉得她哪天当不成警察也可以去做什么金牌调解员之类的工作。她 分卷阅读8 是队里唯一的女刑警,专门被谢珹指使着处理他本人不想亲自处理的一切事务,用得格外顺手。有她在,总能将死者家属安抚得很好,最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边人大眼瞪小眼。 可关键她现在人在遥远的抚云市,一时之间竟然也找不到能代替她的人。谢珹边暗骂抚云市那边净给他添麻烦,想了想,还是说:“找两个温柔点的女警来安慰安慰这二位吧。” “对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已经知道老陈说的今天有新同事来的事儿了?” 梁迟煜点头:“对,资料我发了你一份,估计您老人家还没来得及看。” “梁卿家甚知朕心。”谢珹说:“那她怎么还不来,就算今天是礼拜天——算了,礼拜天确实不上班,明天再提她,资料我晚上有空再看。” 他们刚走到解剖室门口,便听到里头一男一女交流的声音。潘远哲难得语气温柔,详细地介绍着化验结果,活像被夺了舍。谢珹和梁迟煜齐齐止住步子,互换了一个“他是不是鬼上身了”的眼神,然后好奇地推开门。 声音更加清晰起来:“致命伤就是脖子上这条五公分的刀口,划破颈动脉失血过多。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痕迹,是一击毙命。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十点,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城南公园那片发现尸体的草丛。” “她死前的模样,倒是震惊大于恐惧。既然能约她晚上十点出门,那一定是熟人,否则她不可能毫无戒备地就出去。估计是没想过对方会杀她。”女声不是那种甜甜的温柔的音色,有些低哑。 他们往里看去,中央放着解剖台,尸体的身子被白布盖着,只留下头颅在外,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脖子上的刀口清晰地显露着。 站在旁边的除了潘远哲,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女人。 谢珹本人约摸有一米九,被大家笑称不知道是吃了哪个牌子的金坷垃长大的。平时队里的女警都得仰直了脖子看他,而面前这个人却比平常女生更高一些,几乎有一米七五,她只微微侧头,轻轻瞥了谢珹一下,随即又收回目光。 她细长的眉下是一双半垂着眼帘的凤眼,却不露半点风情。明明周身的气质清冷至极,五官却生得分外明艳。皮肤很白,却是有些病态的苍白,恰好身材纤弱,很有些弱柳扶风的古典美人气质。 谢珹愣了一下,退出门又看了看头顶的牌子,确定这里是解剖室,然后诧异道:“死者还有别的家属?” 潘远哲闻言转过身来,不满道:“你怎么不敲门?解剖室是你家?” 谢珹抱拳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谦虚道:“不敢不敢,是您家。”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潘远哲顿时无话可说,转头对钟愈说道:“让你见笑了。”态度谦卑,活像在给上级打报告。 谢珹更加好奇,问道:“这位是?”没听说上头最近派人来视察啊。 钟愈这才正眼看了谢珹一眼,他的鸭舌帽盖得很严实,眼睛被阴影遮挡住,下半张脸又被口罩完全遮盖,整个一犯罪分子的标配形象。浅蓝衬衣,西装裤,分明就是白天见过面的那位飞刀侠。 飞刀侠扔飞刀的准头不错,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但是他虽然穿着整齐,浑身透露出来的气质说像三好市民,不如说是片儿区的混混头子,一撸袖子就是左青龙右白虎那挂的。 他竟然是个警察。 梁迟煜仔细瞧了她几眼,突然想到今天收到的邮件里贴着的她的二寸照片,恍然大悟道:“哎,你是不是新来的同志,叫……钟愈?”他挠了挠头,“今天白天在新华街的那位女侠——不是,见义勇为好市民,也是你吧?” 钟愈点了点头。 梁迟煜笑起来,跟着自我介绍:“我叫梁迟煜,刑侦队副队,没想到钟警官这么年轻。”然后转头对谢珹说:“这新同事啊,就咱刚才说的那个。你还嫌人家工作态度不积极礼拜天不来上班,这不人就到了。” 谢珹有些吃惊,陈茂生给他打电话时没提名字,只说来的是个女孩儿,他心想着应该是个刚毕业的咋咋呼呼的小屁孩,倒是没想到是早就碰过面的女侠。 于是他也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刑侦队长谢珹。” 然后,他看到新同事缓慢地转向自己,轻轻扫了一眼过来,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眼总算有了些神采,只是眼神里掺杂着惊奇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你是谢珹?” “是……吧?”他不知道钟愈的疑惑从何而来:“我这名字也不大众吧,这字儿一般输入法还打不出来呢。再说了,就算是同名,像我这么英俊的人能有几个?” “……” 钟愈心想,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啊,青年才俊这个词儿,是这样用的吗? 她整理了表情,正色道:“队长好。” 谢珹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早就崩塌了,满意地想:很好,不谄媚不畏缩,不卑不亢还很有一些自我风格,不愧是要加入我的队伍的人。 ☆、怜惜 分卷阅读9 一圈人认完脸,潘远哲那边资料也都整理好了。凶手估计是秉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只给了死者脖子一刀,然后将尸体推进草丛里,多余的连擦伤也没有。 “他的目的很直接,就是想要了刘心怡的命。”潘远哲摸着下巴判断道。 “废话,人都死了不是要她的命难道是跟她过家家来了?”谢珹端详着那处致命的伤口,接着道:“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枝丫遍地的草丛,紧急作案时拖拽或者推搡多多少少都会给身体带来一些摩擦,这具尸体却没有其他伤口,除非是凶手在藏尸之时有意保护了她。” 他抬头朝钟愈挑了挑眉,张口道:“新同事有何高见?” 钟愈盯着身前盖着白布的少女尸体,歪着头道:“或许凶手想要她死的同时又怜惜着她,二人仇恨不至于那么深。” “怜惜?” “是。凶手和死者应当是有着较为亲近的关系在,他们或许是朋友,或许是亲人。人在对熟人作案时,即便到最后关头,也会有理智残存,因为他们很清楚在自己面前的是亲近的人,所以无法直截了当地动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虽然杀了刘心怡,但是最后关头心软了,所以想给她保留一些体面?” 谢珹因为整颗头裹得严严实实,钟愈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从语气也听不出他是同意自己的观点还是觉得有问题,只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倏然笑出声来,赞叹道:“和我预想的大部分重合,你的推理能力可以说有我十分之一优秀了。” 钟愈:“……?” 梁迟煜悄悄在她身后解释:“阿珹他这个人说话就这样,你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钟愈想到他和潘远哲互呛时那副分毫不让咄咄逼人的样子,严肃地点点头:“幸好他当的是警察。”不然这么欠揍的人活到这么大应该不容易吧。 谢珹亲自去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一人一杯放到刘心怡父母的面前。 “三天前,是你们报的警?” 余金凤抢先一步回答:“是,是我。” 谢珹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当时是怎么发现孩子不见了的?” “我们家心怡啊,虽然从小就顽皮,但是我和她爸爸对她的管教还是很严厉的,放了学必须按时回家,平时也不可以随便出去玩。心怡很听话,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那天是周三,我加班到很晚,回去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没想到心怡居然不在家……我立马打电话把心怡爸爸叫回来——哦,对了,心怡爸爸那天在抚云市出差。”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我们俩把周围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心怡的人影。后来门卫说,那天心怡根本就没回家。” 刘赟给妻子递了纸巾,让她擦擦脸上的泪水。余金凤又一次情绪崩溃,哽咽着说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谢珹只好把问题转向了尚有理智的刘赟:“那你知道,刘心怡在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她有没有和老师同学们闹过矛盾?” “我们家心怡是个很乖的孩子,她性格很活泼,好朋友很多的,从来没有说和谁有矛盾,怎么会……”刘赟痛苦地捂住脸。 谁家父母看孩子不觉得自家孩子天下第一懂事听话。谢珹捏了捏眉心,换了个问法。 “她失踪之前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刘赟和余金凤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些愧疚与茫然,刘赟道:“我们俩平时工作都挺忙的,孩子呢晚上十点半放学,一般都是和她那群朋友一起回家,我们俩应酬完了到家时孩子也已经睡了。” “就是什么都不了解呗。” 二人面面相觑,想反驳都无话可说。 谢珹见他们默认了,惊奇道:“刘心怡真是你们亲生的?” 梁迟煜开口:“那你们知道她平时都是和哪些朋友一起回家的吗?该不会这也不清楚吧?” 余金凤忙点头,道:“知道知道,她好朋友们的父母都和我们认识的,孩子们从小玩到大。”然后连忙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一一指给梁迟煜。 他将号码抄下来后,开始打电话询问情况。 第一个是个叫徐澹的男孩子的妈妈,据余金凤说徐家和刘家关系很不错,两个小孩算是青梅竹马。余金凤拍着胸脯保证,徐澹一定是平日里和刘心怡最亲近的同龄人,俩人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因为住处很近,家长又都认识多年,所以上下学都是一起走的。 “喂?”电话拨了两回,才被对面接通,上来就是不耐烦的语气。 “你好,这里是嘉余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收敛了不耐,礼貌地说:“你好你好,请讲。” 梁迟煜抬眼扫了一下余金凤夫妇,然后问道:“刘心怡这孩子你认识吧?对,就是刘赟的女儿。” “她死了。” 这通电话时间并不长,梁迟煜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分卷阅读10 简单回复了几句便挂断了。随后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余金凤,问道:“你们两家关系真的很好?” 余金凤哑然,问道:“小澹妈妈怎么说?” 梁迟煜话到嘴边,又收回来自己润色一番,这才开口,道:“只是说,不太了解,没什么要紧信息提供。” 他们二人坐得远,并不能听清听筒里对面人的话,坐在梁迟煜旁边的谢珹却听得分明。徐澹的妈妈回复很快,好几次不等梁迟煜问话,自己就急急忙忙地开口撇清关系,有奖抢答都不带这么积极的。 而她的回复又都是些“没有”、“不是”、“没听说”、“不知道”等等否定词汇,掷地有声的。在梁迟煜提出可不可以和徐澹通话时,她又说时间太晚了孩子已经睡了。再追问,她就说孩子快高考了没精力管这些和自己家不相干的闲事,凉薄得像死者只是个陌生人。 “对了,”梁迟煜望向余金凤:“她还说,徐澹早就不和刘心怡一起上下学了。怎么,这事儿你还不知道?” 余金凤和刘赟齐齐愣住。 得,这爹妈当的。 从他俩身上也找不出别的线索,谢珹便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了。 刘赟夫妇离开时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晚风不凉,还是隐隐掺杂着丝丝热浪,吹在脸上并不舒服。警局门前的两盏路灯灯光昏暗,确实也是年久失修,这下半死不活地流露着橘色的暗光。 一个家里人不怎么管着的高中女生,三天没回家,尸体被发现在路程并不近的邻区的公园,杀害她的人还很大可能是她熟识的人。刘赟夫妇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大几率不会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而为女儿招来祸端,因此最大可能就是刘心怡自己在学校得罪了什么老师同学,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心理极端的人。 案情或许并不复杂,只是桩简单的熟人作案,报复性谋杀。 谢珹和门卫处的人一道蹲在花坛边上,边撩蚊子边抽烟。门卫大叔年逾五十,八卦精神倒是没随着年龄增长而消磨,乐呵呵地吞云吐雾,顺便打听着:“谢队长,今天局里新来一姑娘你知道不?” 谢珹昂着头朝半空吐了个完整的烟圈,正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闻言便道:“知道啊,刑侦大队新来的同事,以后还得给我当手下呢。” 大叔顿时来了精神:“哎哎,当时我离得远没看清,这姑娘是不是长得特漂亮啊,远远一看,个子又高,那头发长的,跟绸缎似的。” 谢珹笑着觑了他一眼:“观察这么仔细?” “嗐,您是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二十五了,还没找着对象呢,我这不得亲自给他物色物色?” 年近二十八,仍然没对象的谢队长默默别开头。 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新同事的样子,确实漂亮,特别漂亮,就往那儿一站,跟个仙女似的。他走出两步,把烟头往垃圾桶上捻了捻,星火湮灭在眼前。半晌,大叔听到谢珹含着笑意的声音:“您先别自作多情了,万一人家有对象呢?” 局里难得加一次班,此刻依然灯火通明。谢珹晃荡着从外头进来,扑鼻而来一阵饭菜香。香气熟悉又特别,熟悉是因为这些菜可能出自南禺区最有名的酒楼之一西川阁,谢珹很爱吃。特别就特别在——特别贵。 一看到他,梁迟煜连忙探出脑袋冲他挥手,道:“你在外头磨蹭什么呢?快来吃宵夜。” 谢珹慢慢吞吞走进来,看清楚确实是西川阁的logo之后惊恐道:“谁背着我点的外卖?谁点的谁给钱我可没钱给你们报销啊!” 梁迟煜只顾着舞着筷子夹菜,嘴巴里塞着食物没空闲说话,用脑袋朝一旁端坐着喝茶的钟愈靠了靠,含含糊糊道:“嗯咬宗。” “谁?” 梁迟煜三两下把嘴里塞的东西咽下去,重复道:“是小钟。” 谢珹先是替自己的钱包松了口气,然后目光投过去,只见钟愈正摆着十分标准的坐姿,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着,屁股只占座椅的三分之一,腰板挺得笔直,一只手端着茶杯,时不时地抿一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就好像周身开了个结界一样,人坐在这里,周围的一切却都跟她本人毫无关系。 “她在扮演雕塑吗?嗯……思想者?” 梁迟煜翻了个白眼:“人家那是文静,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像个猴儿一样在哪都爱窜来窜去?” “别造谣我成不?”谢珹立马反驳,然后他踱步到钟愈跟前,伸手叩了叩桌面。 钟愈半抬起头,用余光轻轻瞥了眼谢珹,她起身,头仰着,眼神却飘忽看着地面,冷冷淡淡地吐出一句:“队长好。” 谢珹等了一会儿,看到她没有接着说话的意思,轻笑了一声:“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钟愈难得正色看向他,“队长,我今天才来了不到两个小时,工位你都没给我分配。” 谢珹:“……”他懊恼地拍了下头,“我忘了。” 钟愈对这位传闻中的青年才俊已经不抱有幻想了,因此他 分卷阅读11 说什么都不会觉得意外。她看着谢珹往自己旁边的空座坐下,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似的,翘了个姿态分外嚣张的二郎腿,然后开始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抖动起来。 他还在那说个不停:“要不你坐梁迟煜旁边吧,就在我对面那个位置,那里坐北朝南,采光好,空气还清新。” 钟愈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头顶一盏灯,桌上放着盆绿萝的空位。 “……”她点点头,“好的。” 谢珹看她说完这两个字,又惜字如金地闭上了嘴,眼神飘忽着不知道看向哪里,手指攥着衣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看得出来新同事有点认生,可能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他对此表示非常理解,体贴地放缓了语调,让她坐下来说话:“你第一天来队里,如果想请大家吃饭,到隔壁街随便凑一桌大排档就得了。这一顿下来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给的,没必要。”而且你这么一整,显得我这个当队长的多小气似的,以后人不得对我有意见。 钟愈终于对上他的眼睛,神色居然很是认真,音调沉哑却不失坚定地回答:“我来这里只是想跟着前辈们多多学习。”言下之意并不在乎赚不赚钱什么的。 谢珹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有意思。看她的穿着打扮也应该是个家庭富裕的大小姐,大概又是个从小看警匪片养出了身英雄病,想来除暴安良惩奸除恶,跟他队里的霍璇琳差不多,也就没放在心上。 就这么闲聊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接话的意思,谢珹也觉得有些没趣,隔着口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钟愈长发下的小半张侧脸和她拿着茶杯的素白指节。桌上吃饭的人聊得挺热闹,她一个人坐在一边却切切实实像在两个天地一样,有点可怜。 估计再待下去对方也不会多跟自己说几个字,谢珹的油嘴滑舌一般得对着同样话多的人才能起效,尤其是那种不服输的杠精,他一个人能打十个。但遇上钟愈这种不配合的聊天对象,满身本领便无从施展了。谢队长从来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滑着椅子回到梁迟煜旁边,百无聊赖地开始刷今日新闻。 梁迟煜好不容易腾出嘴,抽了张纸巾抹干净,看谢珹没打算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不吃?你中彩票了吗连西川阁的菜都不放在眼里了?” 谢珹瞥了眼面前的食物,无奈而惋惜地叹道:“梁卿家,朕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说着伸手捂住半张脸,可怜巴巴地朝梁迟煜眨巴眼睛。 梁迟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陛下,您这也太死要面子了,都是同事,难道别人还会笑你猪头吗?” 谢珹看了看桌子对面吃得正香的潘远哲,气哼哼地说道:“谁说不会呢。算了算了,我明天就能消肿,少吃一顿宵夜而已。” 梁迟煜好笑地看着他藏在阴影里的整颗头,真心疑惑道:“今天35度,你这样热不热?” 谢珹抬了抬下巴,看着满桌子的菜回道:“实不相瞒,如果口罩上面没有网眼儿,我怀疑这一天下来里面续的汗都能养条金鱼了。” 梁迟煜闻言有些嫌弃:“所以再难受你也要装逼?”言罢竖起个大拇指:“真棒,你回来当警察真的屈才了,应该留在边境继续当特种兵,披着吉利服卧在亚马逊丛林伪装三天三夜都不会被敌人发现。” 谢珹道:“我这么优秀的人当然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别说三天三夜,想当年我在队里当狙击手的时候,那叫一个……你是在夸我吧?” 梁迟煜露出一个“你懂的”的微笑。 ☆、监控 李红莲是负责启正楼二楼的保洁员,金河一中的启正楼共有五层,三楼左边那块儿是校领导办公室和外宾接待室,余下的都是教师办公室。李红莲像平常一样带着保洁工具来到三楼的厕所,站在门口也可以闻到一股臭味。这里的厕所不常被使用,属于清理难度半颗星的水平,但偶尔也会有急着不想排队的人来这层光顾。 打扫厕所是每个保洁员都烦心的事儿,这些青春期少男少女不知道是靠着什么本事,总能把那些空气清新剂当自来水洒、香得让人头晕的厕所搞得乌烟瘴气。排泄时也不按常理出牌,脑子里似乎时刻播放着摇滚乐,金贵的臀也忍不住摇摆,那么大的坑都兜不住一颗“炸弹”,弄得到处都是。 要不说钱难挣屎难吃呢,李红莲闻着味儿就免不得心情不佳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要硬着头皮进去处理,心里祈祷下次好心人们空投能准确点儿。 她先在厕所门口拖把池将拖把湿了水搅洗一下,提起来拧干时却摸到一手头发,细软的发丝和拖把绳缠在一起。再一看,池子里还有不少的长发。她心中疑惑,以为是高三的学生备考压力太大,搞得小姑娘们脱发了。好容易清理干净了拖把上的头发,伸手去拾水槽中余下的时,竟顺着卷出来一大团,李红莲十分诧异。 她提着拖把进了厕所,打开第一间的门,却见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情景。 钟愈本着正式上班第一天要展现良好工作 分卷阅读12 态度的想法,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市局门口,刚要进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 “呦,新同事来这么早?” 她回头一看,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露出来的皮肤倒是挺白皙。他头发两鬓剃得很短,很风骚地一左一右各推了一道斜杠。虽然造型不那么入流,那一张脸倒是可以称得上风流。 因为个头长这么高的人整个市局也没几个,所以钟愈很快判断出面前这人就是谢珹。 看到她认出自己,谢珹腾出一只手把嘴里叼着的油条拿下来,言语这才清晰了许多:“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呢,你来这么早干吗?” 钟愈端起标准的官方假笑,谦虚地回应:“队长以身作则,我又怎么好偷懒懈怠?” 谢珹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来了句“孺子可教”,然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确实是每天都会提早半个小时上班,但并不是因为热爱工作,而是市局隔壁小吃街那家味道特别棒的早点铺只有六点到八点期间营业,晚一分钟都吃不到。谢珹自诩吃遍天下美食,却没有任何一家做早点的能超越这里在他心中的地位。于是乎为了口腹之欲,只好每天早早起床,乖乖来排队。 但他当然不会承认,一本正经地开始吹:“要是局里所有人都有咱俩这工作积极性,表扬信都能拿来糊墙了。” 刘心怡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接触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同学,但她那对一问三不知的父母暂且可以排除在外。谢珹把人物关系图简单画好,指着他那每一个笔画都落在让人意想不到位置上的字说:“死者最后出现是在五月三十日,也就是上周三。她的班主任已经确认那天死者到校上了课。而死者的母亲于当天晚上发现她失踪,隔天凌晨报了警。” 梁迟煜打开投影,指着金河一中所在的023省道:“金河一中位于南禺区西郊,校区临海而建。要想通向城里,无论什么交通方式都必须走这条省道。我们可以看到,五月三十日晚十点半,她从校门口走出,十点三十六分上了省道——不过她是沿着路边走的,那儿绿化做得太过,树荫挡着,路灯还不亮,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影。” 他把画面暂停,放大了树底下那团模糊不清的人影。 谢珹歪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这地儿监控归交警大队管吧?” “没错,西郊的交警大队离金河一中并不远。” “啧啧。”谢珹感叹,“干咱这行的真是各有各的穷法,手机信号都升级5G了,监控分辨率还停留在标清呢。” “西郊本来就没什么居民区,原本倒是有个大型游乐场,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能经营下去,荒废了好久。金河一中老校区以前是在南禺市区的,后来为了扩大规模迁到了西郊,把废弃游乐场划了一半重新建的新校区。所以那里的设施都比较落后,监控还是十几年前装的,能用就不错了。” 钟愈若有所思地盯着画面上那个不清不楚的人影,质疑道:“那怎么确定画面上的人就是刘心怡?” “余金凤说那天刘心怡出门除了校服还另外带了一件黑白拼接色的外套,和监控里的相符。而且校园内部监控拍的很清楚,穿着这件衣服出来的确实是刘心怡本人。” “校内监控最后拍摄到的场景是在哪里?” 梁迟煜一愣,调出监控往前翻查,然后在某处停住,“在门卫。” 众人的神情皆严肃起来。门卫室有一面墙的监视器,滚动播放着校园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而唯一不被监控所记录的,就是门卫室内部。确定是刘心怡本人的画面最后出现在门卫,而出了门卫那个模糊不清的穿着她外套的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谢珹一手扶额,摸了摸眉骨:“学校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凶手或许是学校内的人。老师、学生、还是保安,都有可能。” 梁迟煜关掉投影,打开室内的灯,伸了个懒腰:“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学校了,上回抓的那俩人还没审呢。” 谢珹没好气地摆摆手:“我有新同事了,还用你干吗?爱待哪儿待哪儿。” 被点到的新同事钟愈抬头看向他,谢珹挑起眉冲她笑了一下。他眼睛长得很漂亮,有点内双,眸色是墨一般的黑,浓密的睫毛顺着眼皮勾带出一条天然眼线,连同左眼眼下的泪痣一起顺着笑意颤动,钟愈竟然能从中读到一些“风流多情”的味道。 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她心下判定。 正要回应,会议室的门被“砰”地打开,一个娃娃脸,刘海长得几乎要盖住双眼的男警从外头跑进来。 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把众人吓了一跳,谢珹夸张地捂住心口,皱眉道:“有鬼追你?” 男警拨开眼前的刘海,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喘着气急切道:“队长,金……金河一中,又死了个学生!” 南禺区的交通乱得很规律,一天内有三次高峰期,除了早晚还有中午午饭时间。繁华都市的从业者最次也是小白 分卷阅读13 领,舍不得亏待自己,又秉持着养生原则,总是顾虑着外卖里地沟油含量是不是超标,后厨会不会因为自己曾经打了差评而在餐盒里吐口水,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选择出门吃饭,这就形成了每天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的道路拥堵时段。 金河一中位置偏僻,上023省道之前必须穿过最繁忙的商业街段。谢珹按了八百下喇叭,声音还没路边闹分手的情侣吵架声吸引人。一个弯道挪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终于没好气地朝方向盘上重重拍了一把。 然后从脚边拿出个红蓝爆闪灯,打开车窗往车顶一安,这玩意儿比喇叭管用一百倍。标志性的“呜啦呜啦”声响起,周围的车辆果然都老老实实给这位大爷让了地儿,头顶着红蓝光的黑色大众这才七拐八扭地从车流里挣扎了出来。 钟愈看着他一系列操作直觉惊奇,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对了,这个灯私家车能装吗?”好用得让人眼馋。 谢珹好笑地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我没用,你去问问道路交通安全法同不同意,它同意我没意见。” 钟愈沉默了一刻,缓缓把头转向车窗边。 谢珹还等着她回应,半天也没见有动静,透过后视镜一看,副驾驶上的人整个离自己老远,恨不得贴在车门上,别说回话,眼神都不分过来一点。 又不说话了又不说话了,他心里直吐槽。 “你学过近身格斗?昨天看你那招挺标准的。” “学过一点。” “哪儿的人啊?” “资料写了。” “哦,我没看。” “……” “你现在告诉我呗?” “……本地人。”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钟愈同志,你说话是不是按字收费?” “……” 等到了红绿灯路口,谢珹试图引出第十三个无聊话题的时候,钟愈终于忍无可忍地拧开一瓶矿泉水,不容分说地递到谢珹嘴边:“队长,说这么久您渴了吗,不渴也喝两口。” 谢珹从善如流地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今天和我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居然是关心我渴不渴,小钟,我很欣慰啊!” 神经病。钟愈在心里默默念了句。 ☆、同班 临近高考,各地高中管理强度都比原本增加了许多。金河一中的校长年事已高,原本过了今年就能退休回家含饴弄孙了,这回出了这档子事儿,急得他头上那几根原本就摇摇欲坠、渴望自由的白头发也坚持不住地蔫了下来。 警车一辆辆往校园里开,谢珹车钥匙还没来得及拔,老校长就急忙小跑着,在身边大概是教导主任等人的搀扶下小跑过来,亲自给他开了车门。只是一见到下来的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满眼的期盼顿时黯淡了不少。 谢珹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失望,倒也没在意,先是示意钟愈去了解情况,然后询问着:“死者在哪?是怎么发现的?” 教导主任搀着步子飘浮的老校长,对面前年轻的刑警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说道:“在启正楼三楼。”他往身后的教学楼方向一指,“第一个发现的是保洁员,大概是上午七点多的时候。” 谢珹皱眉:“早上七点发现的怎么现在才报警,这都已经是下午了。”他严肃时周身的气质就像变了一个人,所有的漫不经心都妥帖收藏起来,沉稳端正的样子气势逼人。 对话者没由来的一怵,连忙解释:“保洁员她是吓昏了头,当时没敢出声,后来自己情绪平静了才想起来告诉我们。”他掏出个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话语间还有些底气不足,“我们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报了警,那地方也没敢让人进,您放心。” 谢珹对他所说的话半个字也不相信,明明早就发现了尸体,却隔了半天才报警,行凶者即便是个不良于行的人,爬也该爬远了。早上七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只要凶手不是傻子,早就通过各种方法将作案痕迹抹除干净了。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分外亲切地和教导主任勾肩搭背。教导主任身高不足一米七,在他怀里像个小鸡崽儿似的,弓着腰不敢大喘气。“不是我不帮你们,只是按你说的,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学校包庇真凶啊。” 教导主任擦汗的频率更高了,连忙解释:“我们真的不知情啊警官!” 谢珹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跟着引路的教师来到了启正楼三楼。 有人先他一步到了案发现场,正在处理当中,老远就听见那俩人的吆喝。 “刘沛你丫给我动作放轻点儿别磕坏了!” “潘远哲你胳膊肘子给我拿开,血次呼啦的别往爷身上乱蹭啊!” “头发头发,物证袋!傻愣着干嘛呢?” 谢珹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物证科刘沛和法医科潘远哲两人从头到脚包裹好,护目镜和口罩都戴得整整齐齐, 分卷阅读14 一人双手环住尸体的咯吱窝,一人抱着尸体的腿,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卡在女厕所的小隔间里进退不得。刘沛那个月头刚来实习的小助理叫咚咚的,正手忙脚乱地给散落一地的头发进行拍摄取证收集。 他捏着鼻子,伸手对着面前的空气扇了扇,“你们俩怎么站在原地不动?” 潘远哲一看到他立马叫起来:“谢狗谢狗,来得正好,赶紧地搭把手儿,我这腰真不行了。” 谢珹接过警员递过来的橡胶手套,边戴边说:“求人办事也不知道叫声好听的,骂谁是狗呢。”他动了动十根手指,“叫声谢爹来听听。” 潘远哲张口就要骂,刘沛撕心裂肺地喊出声:“谢爹!我叫行吗!我的腰也实在吃不消了,再磨叽你们就等着回头把我一块儿抬回去吧!” 新得了大龄便宜儿子的谢珹满意地撸起袖子,托着尸体的腰际,三人合力起身,这才把尸体平着运出小隔间,平放在早就铺好的装尸袋上。 “看过死因没?” 潘远哲捶着自己的腰,指了指蒙着块白毛巾的尸体头部,喘气道:“掀开看看。” 谢珹蹲下来,拎着毛巾一角轻轻掀开一条缝儿,冷冷地朝里边注视了三秒,然后又火速盖回。他欲言又止,眉心皱出个“川”字,“这是……” “剜眼、割唇、脸上刻字、头皮撕破……当然,可能还有一些表面看不出来的内伤,是不是很精彩?” “致命伤是哪里?” “她的后脑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至于是不是因此致命暂时还不能判断,不过死亡时间确实就在早上六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内。” 同时,钟愈刚弄清了死者身份,来到了案发厕所的门口。谢珹正沿着水池到里间小便池的那条不足三米的路线,盯着下水道口发呆。 “队长?” 他回过神,“你说吧。” “死者名叫裴青青,十七岁,是金河一中高三二班的学生——也就是上一个死者刘心怡的同班同学,在今早之前她的行踪没有任何异常。不过因为她每天到校时间都很早,所以很少有学生会在上学路上遇到她。” “她和刘心怡同班?” 钟愈点点头:“据他们班主任说,两人还是好朋友。” 谢珹摸了摸眉骨:“这么巧。” 警队这边把案发现场处理完毕,正好到了下课时间,学生们课上听到警笛声时,心早就飘到了外面,这下下课铃一响,纷纷涌到楼道上来看,密密麻麻扎了一堆。平日里教师办公室的“常客”们更是趁便凑到了前头,嬉皮笑脸地喳喳讨论。任谁也想不到这副万人空巷的场面,是为了围观一具死得极不体面的少女尸体。 谢珹瞥了他们一眼,面色渐沉。那边匆匆忙忙赶来的教导主任见状立马扭头赶人:“都围在这里干嘛?有你们什么事儿?赶紧回去看书!” “下课时间还不让人出来透透气了。”胆子大的学生不满地嚷嚷。 “就是啊,我们只是出来吹吹风,又没干什么。”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藏着掖着不能让我们看见?” “诶,听说校长室那儿死人了!”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好事者已经拿出手机,纷纷在同伴的掩护下偷偷拍照。即便不带手机进校门是校规白纸黑字的明定铁条,但是学生们总有办法把那玩意儿带在身边玩儿。校内论坛上不断弹出新的帖子,图文并茂,还都带着引人注目的标题。 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也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不管是基于事实还是只是个人的思维发散,总归是把话题越带越偏,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十几个不同版本的“听说”来。学生们聚在一块儿,丝毫不畏惧那些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的老师们,议论声海浪似的连排扑来。 教导主任虽然久经沙场,是员老将,然而想要以一敌百还是有些为难,只好秉着“擒贼先擒王”的教条,抓了个典型分子出列,正是先出头的那个爱透气儿的“大胆”。 “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不上点心?这是你们该管的事儿吗!你们现在只要给我好好复习,别的什么也不要想!赶紧回班!不然我让你班主任来治你!” “大胆”虽然在学生兵里一呼百应,不畏身先士卒,但是听到“班主任”三个字,明显就有点怂了,他满不开心地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开。 刚走出不到两米,“大胆”回过头来,突然打了个响指,看到谢珹投来的目光后,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即快步跑开。 谢珹蹙眉,问教导主任:“这个男生是谁?” “嗐。”教导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一皮猴子,整天净喜欢和老师们作对,最爱瞎打听。这会儿说不定就是回班通风报信,大肆宣扬了。” 说及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几秒后小声说道:“他还是刘心怡和裴青青的同班同学。” “又是高三二班?”谢珹嘀咕了一句,盯着“大胆”的背影若有所思。 分卷阅读15 “老大,查到了。金河一中的门卫处一共有五个人,五月三十日晚上值班的是个叫孙泉生的。这个孙泉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就好赌,欠了亲戚朋友一大屁股债,三天两头债主上门,被街里街坊戳着脊梁骨骂。后来他老婆好不容易卖房卖地把债还清了,孙泉生赌钱的毛病依旧没改,甚至借了高利贷。那玩意儿利滚利的,怎么可能还得上。黑/社会可不像亲戚似的,讨债还跟你好言好语,孙泉生被人带刀上门堵了几回,老婆跑了,自己也只好住在门卫宿舍里。”娃娃脸警官效率超高,一下子把所有相关人员打听了个清楚。 谢珹看了眼手中的照片,孙泉生个子不高,却长得肥头大耳,整个人就像成了精的冬瓜。 “他很缺钱。”他说,“刘心怡呢,又很有钱。” “可是刘心怡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的财物都没有被拿走啊。”钟愈感到疑惑。 她又说:“刘心怡三十号晚上能被清楚看到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门卫处,而后出来的人身份不明,所以在门卫室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了,叮叮,023省道的监控都查明了吗?这个疑似刘心怡的人最后出现是在哪里?” 被叫作叮叮的娃娃脸警官甩了甩头,让过长的头发散开到两边,然后说道:“‘他’一直沿着马路边缘走,靠树荫隐藏身形,在023省道转南禺城区主干道的大桥底下消失了,那里有个监控盲区。”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消失,那段监控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谢珹说着,“你这杀马特造型打算什么时候处理,说话前还得先拨开刘海,你当拉窗帘呢?也不嫌刺眼睛。” “老大,我们技术人员哪儿来的这么多闲工夫捯饬自己啊,我前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新的追踪器,在局里凑合睡了半个月了都。” “真棒,那敢问大佬,研究结果如何?” 叮叮把刘海扒拉下来,挡住自己上半张脸,只露出个嘴,说话时亮出一口白牙:“研究失败了。” 谢珹非常体贴,微笑着说“没关系”,然后把刚才从教导主任那里拷贝监控过来的u盘往他面前一放:“该放弃时就放弃,不如干点有意义的,这些都交给你了。” 叮叮一打开,忍不住哀嚎起来:“老大,这也太多了!” ☆、谋财 高三二班是金河一中重点的文科班,具有所有文科班都有的特点,那就是男生少。“稀有动物”们国宝似的零星散落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不仔细看还看不到。而重点班又是按照成绩选拔,是男是女都越不过分数这个坎儿,一阵厮杀过后留下来的只有五个男生和十八个女生。 此刻班里闹成一锅粥,都在讨论着警察来学校的事儿。守法公民们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碰上一次刑警出动,各自宣扬着不知道从哪个班的兄弟姐妹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把课间茶话会开得丰富多彩。不过毕竟事发突然,尽管警察来了很多,校内上课的学生们依旧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回事儿,周贵民那个老东西终于贪污受贿要被抓进去了?”周贵民是金河的校长,整天闲着没事儿到处巡逻,很不得学生们喜欢。 “我听说是死了人!没看见来了这么多警车吗。启正楼那边都拉警戒线了,肯定是有命案啊!TVB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说话的是个长着小虎牙的女孩,她正用勺子挑着一盒布丁吃得津津有味,转身想叫人,一看过去座位空了,疑惑道:“刘心怡和裴青青怎么还没来?迟到也不是这么个迟法儿,再过俩小时就吃晚饭了。” 她又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刘心怡是不是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给她发微信也不回。马上就要高考了,她还有闲心不来学校?” 同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她推了推鼻梁上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暂时将自己从数列的海洋里抽离出来,分出点目光给小虎牙,“刘心怡有她爸妈保驾护航,就算是不参加考试,问题也不大。知识改变命运,说的是你我这种的。喝稀饭勉强喝饱的人何必担心别人吃鲍鱼会不会噎着。” 小虎牙被她说得一愣,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她似乎还想开口辩解几句,预备铃又响了。 周围搭伙聊天的众人纷纷散开,各回各的座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桌椅板凳摩擦出刺耳的巨响,随后便传来他们毫不整齐,拖着尾调哼哼的背单词声。 这是每节课的惯例,要求预备铃到正式打响上课铃之间的一段时间全班起立背诵单词,任课教师往往会在上课铃正式打响后才进班。这个看似背书实则讲话聊天的时间段虽然短,倒也不耽误大家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用单词手册挡着脸,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说咋回事儿,难不成咱们学校真的死了人?”高个头的那个神色郁郁地问道。 旁边的男生白了他一眼,“别扯淡。那个谁,朱晨凯不是去打探消息了吗,回来你问问他就得了。” 说完, 分卷阅读16 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巧克力,朝左前方一个绑着长马尾的女孩儿桌上扔过去。对方被“天降神兵”吓了一跳,一看是巧克力,立刻转头看过来,收到了少年一个灿烂的微笑。 高个子轻嗤一声,不屑道:“就知道惯你媳妇儿。” 女孩儿回以微笑,重新背过身子,一反常态地安静盯着单词本的封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她的名字:温妍。那几块巧克力在她手中紧紧攥着,不多时便被体温热得化开,隔着包装袋摸起来软软的,她这才回神,把它们悄悄塞进了书包里。 高考前期虽然气温高,室内闷热难忍,但是为了不让学生们有一丝一毫感冒的可能,还是不能开空调。汗液在皮肤表面蒸腾,黏腻的濡湿使人格外不舒服。学生们大声念着“abandon”,间歇性/交头接耳说几句闲话,真真假假,各怀鬼胎,谁也看不透对方嬉笑面孔下裹着的一颗心脏究竟是黑是白。 钟愈作为谢珹钦点的“女侠”,领了“左护法”的高官头衔,带着杀马特家族十八代单传的技术骨干叮叮,一路往孙泉生家方向去了。 南禺区商业繁华,人均GDP也高,除了中心商圈和几个“凡人”免进的高档别墅群,余下住宅区的居民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嘉余市古时做过几朝的古都,南禺放从前也是京城的存在。这里的老住民几代传承,外表破落的房子说不准都有个百年历史。 “钟警官,孙泉生家的老宅子被他老婆卖了还债去了,现在租住的地方离他原来的家也不远,还在一个弄堂里,是他亲戚见他们家实在可怜,收拾出来的空置仓库。” “叫我钟愈就好。”她说,“这个孙泉生和刘心怡的死关系很大,他可能是帮凶,也可能是直接凶手。无论是哪个身份,都逃脱不了干系,我们待会儿找他的邻里和亲友们问问线索。对了,孙泉生人还在学校吗?” “在的,咱们有人盯着那儿呢。孙泉生为了躲高利贷,一周都没回家了,一直住在门卫室的宿舍,今天我们去学校的时候门还是他开的。” “他当时见到警车是什么反应?” 叮叮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吧……惊讶?好奇?反正就跟其他人差不多。” 钟愈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叮叮开车很稳,完全不像谢珹那种幻想自己是F1赛车手模式的横冲直撞,平平稳稳停在弄堂口。 这里住的都是中年及至老年人,通风巷子前摆着围棋摊,两方人马对弈厮杀得正紧张。屋檐弯下的地方投出一块没被日光占领的阴翳,妇女们连排坐在矮凳子上,捡着菜里的黄叶,为今天的晚餐做准备。 外来者与面前的静谧安稳格格不入,引来了一大片陌生的视线。钟愈有些耐不住,往叮叮身后退了一步。杀马特家族倒是无惧审视,十分绅士体贴地让钟愈藏在自己身后,主动站出来,“请问一下,孙泉生住在哪儿?” 大概是他的发型过于嚣张,完全和正义的公职人员搭不上噶,话落后面前一瞬间鸟飞兽散,只剩下因为发黄而被抛弃的菜叶子飘在地上,昭示着曾经的热闹。 叮叮无辜地叹气:“我又不是坏人,跑什么?” 钟愈往弄子里走了几步,“孙泉生是因为被高利贷上门找了几次才跑到学校去住的,那些人如果拿刀拿棍上门‘问候’,街坊邻居肯定害怕。”她上下打量了叮叮几眼,没忍住:“他们把你当‘社会青年’了。” “我今晚就去理发!” 最后两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个刚下班回来的大叔,亮明身份后由他带着找到了孙泉生租住的那间仓库。 仓库的大铁门上被红油漆浇出个山水画,圈圈里写的不是让人梦寐以求的“拆”,而是硕大的两个字:“还钱”。铁门边缘被锈蚀了,透着明晃晃的缝隙可以将里面一览无遗,红油漆顺着门缝渗进室内,在地面上留下两滩凝固了的深色污渍。 热心大叔虽然不知道警察上门是为什么,依旧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弓着腰询问:“两位警官,这老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吗?” 钟愈听到他的称呼,问道:“您和孙泉生很熟吗?” “老孙这人啊,嗐。”他当即开始吐槽,“老孙原本也是个老实人,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赌瘾,一开始打打牌搓搓麻将,输个百八十块的也不算啥大事儿。赌钱啊,本来就是有进有出,说不准的东西,赢了钱开开心心的,晚上加个好酒好菜乐呵一顿,输了的人呢,就总想着扳回一城,觉得自己下一把肯定回本儿。” “老孙啊,当初财运到了,赢了几千块,就飘得忘乎所以。后来被那些缺德的人带去了赌场,一下子输得精光,还贴了老本。” “赌场?”钟愈沉下脸色:“嘉余市不是明令禁止开设赌场吗?” 叮叮在一旁给她解释:“是有这规定没错,但是这么大个城市,暗地里盘根错节,什么势力都有,想搞钱的人还在乎什么规定不规定吗?黑色产业不少,赌场还只是底层。” 她咬了咬唇,没说话。 叮叮 分卷阅读17 念她是刚投入工作,又是头一次接触案子,说不准这位斗志昂扬的新青年还对社会抱着美好幻想,安慰性地朝她眨巴了下眼睛。 “您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大叔道:“后来老孙死不悔改,三天两头到那儿去,自己家底掏空了,就开始问亲戚朋友借钱。大家街里街坊住着,他以前也是个好人,都想着让他赶紧把钱还了,跟那种地方断掉。谁知道他拿了钱又去赌……哎。后来他爱人把房子也卖了,拿钱还给我们之后,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老孙人财两空,又碰了高利贷……” 钟愈也跟着感叹:“欲壑难填。就算他一开始赌赢了,也不会就此停止的。” “谁说不是呢。”大叔一看时间,“呦!这都四点半了,我得回家帮我老婆收衣服了。警官,我这就不多陪了。” “谢谢您。” “没事儿!” 大叔一走,叮叮掏出一根金属长条,对着铁门上古董样式的大铜锁绞了一会儿,“咔哒”就打开了。 门一开,一股霉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靠墙搭建的简易床架,上头团着个薄毯,床脚处还有个折叠桌,零碎地放置了一些生活用品,这就是孙泉生生活的全部了。 叮叮道:“这孙泉生,混得这么惨,谋财害命的事儿倒也不是做不出来。只不过刘心怡身上的钱财又没被拿走……真不知道他是图什么了。” 钟愈整个环视了一下四周,沉思了许久,脑海中不断闪现当天看监控时看到的画面,然后迟疑着猜测:“他会不会是受人指使去杀人,指使者许诺给他一笔钱,所以他才不在乎刘心怡身上值钱的东西?”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多多益善,没道理面前摆着现成的,还不去拿。” 叮叮正要回话,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消息对话框,然后沉声道:“老大那边有线索了。” ☆、线索 钟愈正要往外走,刚迈了两步就踩到个圆柱状的东西,脚下没留神倏然往前一滑。叮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齐齐看向“罪魁祸首”,是一管唇膏。 他没在意,顺脚就要把唇膏踢到一边,钟愈立马制止,然后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白色的包装壳,外壁只写了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钟愈一眼便认出这是某个知名品牌的标志,不由得好奇:“孙泉生一个落魄中年人,用唇膏干吗?还是这种价格不菲的品牌。” 叮叮也意识到了不到,“会不会是他老婆的?” 钟愈摇头:“他老婆在他住到这里前就已经搬回娘家去了,从始至终这个仓库都是孙泉生一个人在住……”她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手套戴好,就着单薄的床单一寸一寸搜寻着,最终在枕头下方拈出两根长发。 死亡消息一开始就没对外公开,旁人根本不知道学校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学生在现场拍了许多照片,起初只是发在论坛上,逐渐又扩散到了网上。即便出镜的只是几辆警车,但加上那群插着想象翅膀的网友,也足以把金河一中推上本地新闻了。 谢珹无语地看着新闻标题上红色粗体字写着的“临近高考,市重点竟发生这等事!”,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点进去看内容,全部都是些虚头巴脑的鬼怪之说。只是警车确实是他们开过去的几辆,拍摄视角自上而下,像素起码比023省道的监控清楚。 敲门进来的警员叫王简,规规矩矩的穿着警服,衬衫扣子扣到最上边一颗,整个人散发着充沛的精气神,看起来随时都能上山打虎——如果忽略他眼下那两个硕大的眼袋。 “队长,相关人员已经带过来了。” 谢珹只好收起看鬼故事的闲心,暂时停下探寻市重点陈年往事的脚步。 “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谢队长体贴地慰问下属。 王简“嘿嘿”笑了两声,“队长,我这是天生的,和熬夜没关系。” 说着到了大厅,接客长椅上坐了一个身形魁梧,戴着框架眼镜的中年男人。由于先前在学校碰过面,他一见到谢珹出现,便连忙上前问好。 谢珹和他面对面坐着,桌子中间放了一杯热气升腾的茶,隔着缭绕的雾气,周覆海倒是冷静沉着,不像教导主任头上压了好几座山,忧心忡忡,担心自己职位不保。 “你是两位死者的班主任,是和她们每天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据你看来,她们俩死前有什么异常举动吗?”他从烟盒里倒出两根烟,递给周覆海,又亲自给了火。 周覆海接过,满足的吸了两口,然后姿态放松下来,“刘心怡五月三十日还在学校上课,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她上课走神被我发现了,我就故意叫她起来回答问题,想借此警醒她一下。她没答上来,被我说了两句,坐下去之后依然神游天外。”他无奈地笑了笑,“那天离高考也就一个礼拜了,警官你是过来人,肯定知道临考前日子多不好受,孩子有点压力也正常,我就当她学习太累了。” 分卷阅读18 “除了这个小插曲,她和平时表现得都差不多,晚上放学前还和我说了再见。第二天的早读是我看班,我到的时候刘心怡还没来,我以为她早上起晚了迟到了,还想着等她人到了批评她两句,谁知道后来接到她父亲的电话,说孩子失踪了。” 他说的这些和警方所了解到的基本相同,不过他提到五月三十日刘心怡心不在焉的情况值得深究。这似乎能够说明,她当天的失踪或许是有预谋的,甚至,本人已经知情。 谢珹暗暗记下,然后又问:“裴青青呢?她今早出事,为什么学校拖延了那么久才报警?” 周覆海这下才有了些冷静以外的情绪,言语间还有委屈在:“裴青青被害的那个厕所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去的。保洁员定期打扫,我们也不管这些事儿。那个发现情况的保洁员李红莲当时被吓傻了,事后拖了那么久才上报,我们是真的不知情啊!” 谢珹听完,见他也不像在说假话,便问王简:“李红莲现在人在哪?” 王简立刻道:“她情绪有点不正常,回家休息了。不过有我们的人守在她家附近,随时可以带回来问话。” “哦,那倒不必,回头我去她家问问吧。”说完又接着问周覆海:“关于裴青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周覆海又想了想,抱歉道:“实在没什么异常,她一直都挺活泼开朗的。今天上午我去市里开会了,不知道她人不在,还是后来校长通知……我这才赶回来的。” 会议室大门被敲响,叮叮不等谢珹说话直接冒冒失失推门进来,这扇门年久失修,门轴转动时声音叫得格外凄惨,冷不丁“吱嘎”一声,响得刺耳。叮叮和室内几个神色严肃的人大眼对小眼,愣了一会才尴尬地撩了撩刘海:“忙着呢哈!” 谢珹没和他计较:“你怎么每次都这么着急?是凶手说要打电话请你吃饭所以格外激动吗?年轻人生活节奏适当放慢点儿,否则容易上火。” 叮叮不在乎上不上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珹身边,弯下腰凑近某养生达人的耳朵小声道:“我们在孙泉生家里发现了疑似死者刘心怡的唇膏和毛发,钟警官已经送去刘科长那里检验了。” 谢珹一顿,然后嘱咐王简:“剩下的你处理就好了,哦对了,周老师,没事要补充的话您就可以先回去了,学生们还要上课,没您在那可不行。” 周覆海站起身来:“您也辛苦了,我们都希望早点查出杀害两个孩子的凶手。” 钟愈等着DNA检测结果的同时,脑子里又飞快地过了一遍那点零星的线索。刘心怡失踪整整三天,这段时间里她还没有生命危险。她死前从南禺区去到了东港区,在晚风习习环境优美的公园里,在震惊与讶异中,被一个与她相识、甚至是亲近的人突然杀害。 他们目前掌握的一切仍然无法证明当天从门卫室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刘心怡本人,而孙泉生又在这场失踪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就在她头脑风暴之际,谢珹一个响指在耳边炸开,钟愈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过去。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你没留意。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没回答,反问:“叮叮说你找到线索了,是什么?” 谢珹笑了一声,没骨头似的往门上一靠,完全不觉得心虚:“骗你们的,只不过今天需要问话的人有很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让你们帮忙来了。” 钟愈:“……”袭警犯法,忍住。 “你们在孙泉生家有什么发现?” 钟愈平复了呼吸,说道:“发现了一管比较昂贵的唇膏,以及几根长发。” “你怀疑是属于死者刘心怡?” “对……刘心怡失踪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内她并没有入住任何酒店旅馆,但从尸体外观来看她衣衫整洁,起码到死之前都并不落魄,所以她失踪的日子里一定是有归处的。”她说着,“队长,如果DNA检测结果出来这些正是刘心怡的物品,那孙泉生绝对脱不了干系,不如我们现在就带他回来审问吧。” “别着急嘛。”谢珹身后往门框上一拦,轻易地就把钟愈隔在身侧,“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别轻易下结论。刘心怡的事我们暂且等检测结果,现在呢,咱们得去第一个发现裴青青尸体的人家里了解一下情况,你就不好奇这整整七个小时里,她都做了哪些事吗?” “不好奇。我查过了,李红莲,性别女,年龄五十四岁,是个普通保洁员,一生没有生育,家里只有一个早年在工地上受了伤、半身瘫痪的丈夫。全靠她在学校那份当保洁的工资维持生计,两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几个,我觉得她应该没什么坏心眼儿,不可能是坏人。” “你觉得?”谢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笑得非常欠揍,“我觉得老梁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但他一直不肯叫我爸爸。我觉得我明天就能升官发财,但是上头迟迟没能发现我的潜力。我还觉得伊丽莎白泰勒是我老婆,只可惜 分卷阅读19 奈何桥上我绊了个跟头,晚出生了几十年,这段绝世爱情只好就此错过。” 他兴致盎然地欣赏着钟愈一点点黑下去的脸,发出十分深明大义的教导:“我们只讲证据,不讲感觉。有的人看起来温和无害,背地里干的龌龊事儿指不定多少桩呢。” 钟愈张了张嘴,发现这人虽然讲话阴阳怪气,但又该死的很有道理。想想自己的臆断,确实与理不合,她只好沉默着,把满腹牢骚叹进肺里。 李红莲家住在筒子楼,钟愈第一次见到这种房子,眼神透露出惊讶来。 谢珹瞥了她一眼,打趣道:“怎么,公主殿下第一次见这户型?” 钟愈没跟他计较那带着促狭口气的称呼,诚实的点点头:“嗯。”然后又反问:“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以前办案也来过吗?” 谢珹表情微妙,没直接回答,反而说:“世界上有有钱的人,自然也有没钱的人,各人有个人的活法,我知道穷人的活法有什么稀奇?”他刚想趁便多给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新同事讲点大道理,谁知道转头一看那人压根儿没在听,自顾自地往楼上走了。 “诶?等等我啊,你怎么还擅自行动呢!” 墙壁斑驳,有雨水淌过后留下的黄色水渍,剥落的墙体上有的还可以看到内里的砖石钢筋,居民们印着牡丹花或是“富贵如意”的各式床单在每层楼的晾衣绳上来去翻飞,跟着微风共舞。在三层楼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半掩着门的单间,门口矮小的编织板凳上,坐着一个双眼无神的憔悴女人。 她听到了动静,终于翻动了两下眼珠,灰冷的视线笔直地朝两人扫了过来。 ☆、女鬼 隔着半扇门,一眼就能望到整个房间的布局。李红莲的家虽然陈设老旧,空间也狭小拥挤,但却收拾得整洁温馨。窗沿上不落一点尘灰,碎花帘子跟着屋外寻来的风一同翩跹,光束从外面探进头,洒下一地金色。 再往里看,就是一张靠墙放置的床,上面躺着个身躯枯瘦,满头银发的沧桑男人,他上半身靠在两个堆叠放置的、褪了色的软枕上,手里头还拿着新一期的《南禺时报》,面色温和地看向门口的来客。下半身却呈一个极别扭的姿态,一双腿像是能够被随意摆弄似的,被“安放”在身下。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开口询问道:“红莲,是有客人来了吗?” 李红莲急忙应声:“哎哎,你别操心了,是房东那边派人来看漏水情况的。” 男人很听她的话,对钟愈和谢珹礼貌性地点头问好,“你们辛苦了,待会儿让红莲给你们倒杯热茶。”说完又重新展开手头的报纸,仔细阅读起来。 李红莲带着两人来到长廊里,确定屋内的人听不到动静后,这才开口:“二位警官,实在是对不住,我丈夫他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为这事儿担心。” 钟愈表示理解,并在亲眼看到她的居住环境之后心里产生了更深的同情,连问话时的语气都不自觉温和起来:“我们来是为了上午那件事,您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能不能和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经过?” 李红莲垂在身侧的双手又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面色更加灰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 “今早,我像以前一样定期去启正楼三楼打扫卫生。一开始在外面拖地的时候,我发现拖把池里有很多头发,一团一团的,几乎要把下水道堵住。我把头发清理干净了,想去里面打扫,谁知道……谁知道第一个隔间的门刚打开……”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松弛的脖颈上隐约显露着筋络,双手也挥舞起来,“里面全是血啊……那个女鬼……” 李红莲转向钟愈,直直地望着她,然后手指着她绑在脑后的长马尾:“女鬼有,很长很长的头发……” 谢珹被她的模样搞得一头雾水:“什么女鬼,刚不是在说被害人吗?你的意思是被害人是女鬼?长着长头发?”裴青青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头皮上血肉模糊了好几块,头发被大面积连根拔起,尸体头部几乎只剩下几绺残存。 钟愈先他一步反应过来:“你看到了凶手?你说的女鬼是杀裴青青的人,她长了一头长发,对不对?” 李红莲情绪崩溃地大叫一声,紧绷了一天的弦松懈下来,终于开始流泪。她这副模样自然也不能为他们解答剩下的疑惑,谢珹有些头疼的看向钟愈:“你怎么看?” 钟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她的意思应该是,她在案发地点见到了死者的尸体,惊慌之中遇到了尚未来得及逃离现场的凶手,血腥的冲击与恐惧让她失去了理智,最终只记得凶手是个留着长发的人。” “可是……她在外面洗拖把的时候肯定会发出声音,如果凶手当时还在现场,怎么会听不到?那么在她进来的时候凶手早就该逃离了,哪会等着她来发现?” 李红莲哭得正投入,听到谢珹连续发出的两个疑问,哽咽了两声,目光垂下去,又在他们未注意的时候恢复了她恐惧的哭态。 钟愈无法解释谢珹提 分卷阅读20 出的疑问,她看向李红莲,对方明显不适合再被追问。她安抚了一下李红莲的情绪,随意地转移了话题:“听说您丈夫的腿是以前在工地上出的意外?” 李红莲止住了哭声,凌乱的发丝垂在她清瘦的双颊间,泛着红血丝的双眼终于多了一些情感波动,那是段难以忘记的沉痛往事:“我丈夫他……他原本也是个包工头,挣的钱虽然不多,但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美满。他出事的时候正在做的那个项目,主家克扣了工程款,所以下头人防护器具不全……哎。听说是市里大户人家的少爷监办的,从里面贪下来的钱全拿去赌了。” “又是因为赌?” “又?” 钟愈给谢珹解释:“孙泉生也是因为赌,所以才妻离子散,自己只能借住在亲戚的仓库里。又被高利贷连续上门找了几次,这才躲在学校不敢出来。” 谢珹挑眉,没说什么,继而问李红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需要你回忆现场,所以别忙着害怕,想好再回答我。” “事发在早上七点,你为什么等到下午才上报?这期间你人在哪里,做了什么?” 李红莲刚转向理智的神情又出现了一丝裂缝,说的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女鬼杀人,我害怕,我躲起来了。我在……我跑回家。” “跑回家了?那你怎么又回去告诉校长了?” “我怕他们没人发现,那女孩……死得模样可怜。” “哦,原来是良心发现。”谢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一双墨色的眼睛瞥过去,那叫一个和善可亲,“你的遭遇,我同情;你的解释,不可信。” 李红莲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倒是一旁的钟愈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感叹谢珹平时一定没少上网冲浪。 回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谢珹照样把车窗打开着,夜风清凉,吹在脸上倒是很舒服。身侧的钟愈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把头靠在手腕那边,望着反光镜里的自己出神。 谢珹转了个弯,上了023省道,开口道:“你觉得李红莲的话可信吗?” 钟愈闷闷出声:“我原本觉得她只是个倒霉的目击者,和案子没多大关系,而且她的家庭环境又很让人同情。”她自嘲地一笑:“可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为她辩解了。她明显不会说谎,句句都在相互矛盾,简单的发现过程被她自己添油加醋,搞得漏洞百出。她甚至无法完整扮演一个——见了‘鬼’的人。” “演技拙劣,我上学的时候不想写作业,第二天到学校也是这么骗我班主任的。练习册被外星人偷走了,作业本跟着下凡逛街的嫦娥奔月了等等等等。但班主任吧,听过的借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经验使然,什么看不穿呢。” 钟愈勉强勾起唇角,对着他并不好笑的比喻礼貌性地应和了一下。 “难得你没有因为同情论而失去判断能力。”谢珹点评道,“但她的害怕不完全是在假装,毕竟见到了死状凄惨的尸体。我当时说,她在洗拖把的时候里面的凶手怎么可能没听见,那会儿她的表情你看到没?愣了。” 钟愈确实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带着看谢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敬佩。然后便看到那货得意洋洋,眉梢都扬起:“知道你没看见,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好好向我学学。” “……” 她不想理会自恋狂。 行驶的路上车辆越来越稀少,两旁建筑也从居民楼慢慢变成了绿化带,在夜色下黑黢黢的,抱成一团。 “我们不回市局?” 谢珹打了个弯儿,拉长了音调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回应道:“上厕所。” 片刻之后,车子在金河一中门口停下。门卫值班的不是孙泉生,换成了个陌生面孔。谢珹下了车,出示了证件后他痛快放行。随后他们听到值班门卫往监控墙后面的那扇门上敲了几下,道:“老孙,醒醒,该换班了。”钟愈探出头,和谢珹对视了一眼,然后二人默契地收回目光,继续往校园内驱车前行。 现在这个点儿正是晚自习时间,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待在教室里复习备考,偌大的校园静谧无声,只有蝉鸣给夜伴奏。 他们直接来到了启正楼的三楼,走廊里没开灯,厕所的灯倒是亮着,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的样子。 “你说的上厕所就是来案发现场啊。” “那不然你以为呢?” 钟愈:“……” 谢珹接着道:“来,现在假设你是凶手,在外面有人的情况下,你打算如何从此地逃脱?” 钟愈白天没到这里来,现下仔细打量了四周。封闭的室内,有且仅有与外间洗手池相连的一个出口,内部全是贴着瓷砖的墙,每个隔间都没什么异常。她很快做出结论:“只能把外面的人打晕了,从正门走出去。” 谢珹笑了笑:“好办法。不过李红莲当时既没被打晕,也没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还活蹦乱跳地自己回了家。所以……” “所以她说谎了!” 谢珹往墙边走 分卷阅读21 了两步,抬头看向顶部的排风扇:“看这里,排风扇因为安装的位置很高,所以清理难度较大,一般时候是不会被安排进打扫工作里的。所以日积月累,灰尘就会很多。”他助跑了两步,一脚踩在隔间外围的台阶上,借力攀着门往上一跃,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排风扇安置的那个二十公分左右的方形孔上。然后稳稳落地,伸出手来:“看,多干净。” 钟愈惊讶地开口:“凶手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没错。而且……”谢珹朝墙根处蹲下,指着地面上不太清晰的几处痕迹道:“一般人没长翅膀肯定无法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徒手爬到那么高,毕竟世界上像我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多。所以你看啊,这里本来应该是放着张凳子的,这个痕迹就是凳子的四条腿儿留下的。所以现在凳子去哪儿了呢?” “李红莲……”钟愈默默念了一句,然后又疑惑道:“可她没有杀人动机啊。” “没说她杀了人,只是说她说了谎。我的猜想是,她包庇了凶手,为她抹除了一些没能彻底消灭的作案证据。比如那些头发,并不是她洗拖把的时候发现的,而是她在凶手走后自己收拾干净,塞到水池里,伪装成无意发现的样子。又比如这张不翼而飞的凳子……” 正说着,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谢珹接通后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结果出来了,唇膏和毛发确认属于死者刘心怡。另外,裴青青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还有一些新的发现,等你回来细说。” 谢珹心情大好地转身,对钟愈道:“你不是老惦记着要抓孙泉生吗,走着。” ☆、虐杀 大厅里的挂钟指向九,会议室关着灯,投影屏上的画面十分清晰,排布着裴青青尸体上大小伤口的特写。 钟愈压低声音询问谢珹:“我们不去审孙泉生吗?” 谢珹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闻言不甚在意地说:“让他先待会儿。” 潘远哲手里头的红外遥控光点打在特写图片上,“死者裴青青,死亡时间在今天早上七点左右。致命伤在头部,判断是被钝器重击多次而亡。除此以外,死者双眼被剜,眼球在……在死者嘴里发现。” “两瓣嘴唇也被割掉了,同样是被塞进了嘴里。面部是被刀划的,左脸右脸各写了一个‘丑’字,划得太深出血过多,所以我们起初没看出来是字。而且死者的头发连着头皮被撕扯下来——就是被李红莲捡到的那些。”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珹皱眉:“眼球和嘴唇塞到嘴里是为什么?” 潘远哲一个白眼翻过去:“这是你该查的你问我?要不你把队长也让给我当得了。不过有一点,死者右手拇指被刀砍掉了,案发现场没有找到,在死者身上也没发现,不知道是被冲进下水道了还是怎么了,回头你带人再去现场找一找。” 或许是受到了尸体惨状的感染,谢珹难得没和他呛声,点头说了声好。 画面翻页,最后只剩一张对解剖室的整体拍摄。裴青青脸上身上的血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此刻□□着躺在解剖台上,一层白色床单遮住了她肩膀以下的身体。 面部的刀伤太深了,皮肉翻出,隐隐可见白骨。她的眼皮被撕扯开来,留下两个深红的眼眶,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为了取出被凶手塞进她嘴巴里的眼球和双唇,潘远哲不得不卸了她的下颔骨,她的上下排牙齿才好不容易分开。但目前也就只能这样张开着,合不回去了。 与这张照片相对应的是在她身上找到的校牌,二寸证件照上的少女绑着个低马尾,对着镜头笑得很甜,她五官清秀,可以说是长得很漂亮。周覆海说裴青青性格外向,在学校是个张扬高傲的女生,如此一看她傲慢的资本多半来自于美貌。如今落得这副模样,只怕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还有一点,”潘远哲接着道,“裴青青虽然死状凄惨,但是身体上和刘心怡一样,没有挣扎的痕迹。” “死后被虐尸?”谢珹问道。 “对。”潘远哲调出一张新的照片,图片里法医助理将尸体的头颅侧着,撩开了头皮上所剩无几的一些头发,露出致命伤口:“看这边,凶手用钝器重击了死者的后脑,第一下力道不够大,没能致命。但是死者生前应该是有些长期的贫血和营养不良,自身身体素质一般般,一瞬间眩晕过去了。凶手或许是知道自己第一下没砸死她,也可能是觉得砸一下不够过瘾,又连续给了这个位置几锤,这姑娘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般的虐杀,犯案者都是些心理变态或精神不正常的人,他们从虐待比自己弱小者的过程中获得快感。虐杀的过程,才是他们真正享受的。让受害者亲眼看着自己被伤害,一点一点临近死亡,绝望的哭喊……才能满足凶手病态的欲望。 从裴青青尸体的受虐程度来看凶手无疑是个变态,但是他选择先将裴青青打死,再对她的尸体进行虐待,是为什么? “时间不够,也怕被人发现。”钟愈道。 众人齐齐看向她。b 分卷阅读22 r   “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早上七点,目击者李红莲工作开始的时间也不会晚于这个点。而高三年级早读课的上课时间是七点十五分,这时候教学楼的各个楼层都会安排值日生和巡检老师检查出勤人数。” “而且启正楼三楼全是校领导办公室,虽然人流比教学楼那边少得多,但也难保有人早来的时候出来上个厕所什么的。万一裴青青大喊大叫引来了人,那就不好了。”谢珹补充道。 不能完成一场完美的虐杀,但又不甘心就让裴青青这么轻易地死去,只好在极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的破坏尸体。而为了多少留存一些杀戮的快感,必要留下一些什么作为纪念。 那节不知所踪的右手拇指。 “刘心怡的右手拇指还在吗?” 潘远哲愣了一下,随即确定道:“在的,刘心怡全身上下只有颈部一个伤口。” 谢珹沉思了片刻,又问:“你之前电话里说发现了一些新线索,是什么来着?” “哦!差点忘了。”潘远哲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老刘,东西。” 两个物证袋,刘沛将它们分开放置在桌面上:“一个是刘心怡的,一个是裴青青的,都是在她们衣服口袋里发现的。A4纸对半裁开成了两份,上面是印刷的字。” “内容?” “‘轮到你了。’” “所以……杀她们俩的是同一个人?” 女人的哭声从走廊另一侧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叮叮扶着个碎花上衣,麻布裤子灰色布鞋的中年女人朝这边走来。 “裴青青她妈。”叮叮叹气道。 裴妈妈大概四十五岁上下,头发挽成个髻,凌乱地盘在脑后,灰白色的发丝占了大半。从她的长相中可以隐约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只是岁月带给她的痕迹太深,皮肤发黄,皱纹也布满了所有角落。她和浑身名牌穿搭讲究的余金凤像是两个极端,她瘦小孱弱,脊背好像总是挺不直。从她身上可以看出的是,裴青青家庭条件并不太好。 “警察同志,我女儿,我的青青……”她的眼睛哭得有些发肿,和王简眼下那两颗娘胎里带的大眼袋完全不同,一看就是悲伤过度的产物,注视人时很容易让对方产生心痛的共情。 几个大男人心情有些低落,最后还是潘远哲先开了口:“您的女儿……今早不幸遇害。我们会尽力查出凶手,请您节哀。” 裴妈妈喉咙里发出一丝尖锐凄厉的尖叫,原本压抑着的哭声瞬间不受控地放大,抽泣变成了嚎啕,身子也瘫软下去。她甩开了叮叮抚着她的手,兀自瘫坐在解剖室门口捂面痛哭。她的声音太大,哭声也十分悲痛,近乎要昏厥过去,引来了很多来往警员的视线。 潘远哲凑到谢珹耳边小声说:“这可怎么办?已经哭成了这样,见到尸体那还得了?” 谢珹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道:“她要是非想看,你我还能拦着?” 那头梁迟煜刚结束了对新华街上逮捕的两名嫌犯的审讯,拖着半死不活的沉重步伐朝她们走过来。谢珹一见他,赶忙说道:“看见没,又一个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明天就打电话让抚云市局把霍璇琳调回来,就说……说陈茂生亲自要求的,晚一天都不行。” 梁迟煜睁大了双眼,抬手就是一个大拇指:“太子殿下,您这假传圣旨的底气也太足了。” “怎么,我这一下又从陛下降成太子了?梁副队还看人下菜碟儿啊。” “大小也是皇亲国戚,别挑挑拣拣了。对了,那俩小子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我是没办法了,回头还得你亲自问一问。” 谢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就算是陀螺成精也没精力这么连轴转,杀人案还没头绪呢,那俩小喽啰就先关着。” 他抬眼一看,走廊尽头钟愈正站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看向自己。谢珹拍了拍梁迟煜的肩膀:“朕还有事,不陪梁卿了,圣旨之事还望卿多多费心。” 孙泉生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看监控摄像头,一会儿又盯着门发愣,动来动去的没个安稳样子。 谢珹在监视器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推门进去,开口就道:“你板凳上抹了油了?滑?” 孙泉生被这突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连忙拱手朝两人鞠躬:“警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谢珹饶有兴致地往他对面一坐,顺带着替钟愈拉开另一张椅子,挑眉道:“喏,你来问他。” 钟愈坐好,先是安抚道:“你先别激动,我们只是想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她语气平淡,近乎是温柔,微笑时整副明艳的五官一瞬间像被水波荡漾过似的,露出些清丽幽雅来,攻击性都弱了许多。 孙泉生看她模样温和,平缓了情绪,但仍然没放弃为自己致歉:“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做错什么了?” “我…… 分卷阅读23 我不该赌钱,不该借高利贷,我也不该……不该打了我老婆一巴掌,把她气回娘家。都是我鬼迷心窍,我以后保证不赌了!” “谁问你这个了?”谢珹没好气的拍了下桌子,孙泉生被他闹得一愣,然后就看见面前带着股匪气的青年压迫性的朝自己靠近了些,他声音低沉,语气不善:“我们是问,你为什么要绑架并杀害刘心怡。” “什么?”孙泉生惊愕地抬高了音量,“刘心怡死……死了?” “你不知道吗?五月三十日晚上,你值班当夜,将刚放学的刘心怡绑架,并囚禁在了你租住的仓库里,又于六月二日晚十点左右将她带到东港区城南公园杀害。”他止住想要辩解的孙泉生,“你是受人指使的吧,那人给了你一笔钱,要你取刘心怡的命。你债务缠身,又妻离子散,想着与其整天被追杀讨债,不如干一票大的,对不对?” “不,不是!我没杀人,我怎么可能杀人?” 钟愈适时插话:“你别紧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如果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我们肯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孙泉生哆嗦着,双眼中的惊疑之色不似作假,但是神情间躲闪着的心虚也没有被钟愈错过。她放缓了语调,“你妻子是个好女人,她宁可无家可归,也想着帮你还清欠街坊邻居的钱,为的就是不想让你被别人看不起。你的孩子——你是老来得子吧?你应该很疼爱他。他还那么小……” 孙泉生的脑袋重重砸向桌面,他十指抓挠着头发,发出细细的啜泣。 谢珹也收敛了张扬的气焰,十分体贴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来,乖乖,擦擦鼻涕,别滴到桌子上,回头还得我打扫呢。” 孙泉生听话地接过纸巾,囫囵在脸上搓了几下,然后带着哭腔开了口。 “我是真不知道刘心怡死了。那天……” ☆、愧疚 一个正常家庭出生的小孩,他的一生大概是必要按照固定的章程走下去的。七岁背着小书包去上学,读完九年的义务教育,然后考上一个或普通或顶尖的高中。在学海里挣扎三年过后,再抱着义无反顾的绝对心态走上高考的战场,迎接人生的下一个篇章。 刘心怡一边走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完全心不在焉地走在马路上。她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就要去面对新的未知了。她感到惶惑不安,可让她心绪纷乱的主要原因却不是这个。 她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幸好有一对好爹妈,即便二人在管教小孩方面算不上多优秀,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逼着一个脑子笨的人一定要考出什么不得了的成绩。刘心怡在没有学习压力的环境中长大,又因为父母的手段,得以每次都能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就读。她与满屋子拼命努力想要靠成绩挣来一个前程的人们不一样,悠闲得像个异类。 踩着上课铃跑进了教室,刘心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早上打开手机时看到的那条求救信息。尽管只是个陌生号码,但是她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谁。 【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之间那一点友情,可不可以救救我?】 刘心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不已。 【我也不想见到你这样,对不起。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全力。】 【你先想办法出来躲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事情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刘心怡有些犹豫,临近高考,尽管她只是个重在参与型选手,突然消失也是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更何况她父母对门禁时间卡得非常严格,平时连出门和朋友玩都得再三报备,突然离开家他们一定会急疯的。 【一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两三天吧。这期间内你不能住在宾馆,会暴露行踪的。】 【那我应该去哪儿?我不可能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险,况且你什么都不说清楚,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你看着我受到那么多伤害,却一声不吭,还和那群人在一起……心怡,你是我高中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原来……】 她看着对方的回复,心头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想要辩驳的话语在那些记忆和情景面前显得格外廉价。如果她可以再冷漠一些,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是她心软了。 【我答应你。】 今天进校门的时候,门卫孙叔叔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连和他打招呼时都只是恹恹地挥了挥手。刘心怡感到诧异,中午去拿快递的时候又忍不住多了句嘴:“孙叔,您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孙泉生本来没想回答,但是心中憋了这么久的烦心事儿,急需一个发泄口。他对刘心怡也算熟悉,这个女孩儿三天两头来拿快递,不知道哪来的闲心整天淘宝。不过她有礼貌,长得胖乎乎的也很讨人喜欢,孙泉生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啊,最近欠了点钱,家也没法回了,愁啊。” 刘心怡自小家境优渥,根本不知道没钱 分卷阅读24 的烦恼,只有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算是安慰。她签完自己的快递,正要回班,突然止住了步子。 她回头,问孙泉生:“孙叔,你现在住在门卫宿舍,家里呢?” 孙泉生不欲向她说明一切,毕竟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这事儿说出来也并不风光,他不想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看不起,于是不耐心地说:“家里没人,空着。” 刘心怡收回了踏出门卫大门的一只脚,把门小心翼翼地关好,在孙泉生疑惑的目光之下,她说:“孙叔,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把你家借给我住几天,好不好?” “你……你要住我的家?” “对呀,反正你不是说了吗,最近也不回去,与其空着还不如租给我,起码能多一笔收入。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欠了多少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您说呢?” 孙泉生自然是心动的,当门卫挣的那点工资只够日常开销,和那一大笔债务比起来,完全是九牛一毛。如果能有更多的进益当然是好的,而且面前这个女学生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她如果铁了心要住,自己稍微拿乔一些,做做样子,说不定还能加价。只不过…… “我家,条件不太好,怕你住着不习惯。”他有点心虚。 刘心怡笑起来:“没关系。”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的嘱咐,压低了声音对孙泉生说:“孙叔,还要您帮我个忙,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我来您这儿走一趟,您到时候借我一件您的衣服。” “这……” “算我买了,行吗?” “行。” 得到了应允,刘心怡又问清了他的住址,拿了钥匙,这才回了班。 晚自习的最后一个课间,她低着头在桌膛里摸出手机,快速地打了几个字,然后抬头看向那个人的方向,对方朝她点头示意。刘心怡穿上外套,去厕所洗了个手,回来时绕过教室前门,从后门口贴着墙壁进来,那个人也正要出去,擦肩而过时她飞快地把手里刚脱下来的外套塞进了对方手中。 对方拉住她,刘心怡疑惑地看过去,那人便压低了声音解释:“现在还不行,你必须穿着这件衣服出校门。” 五月三十日晚十点半,放学铃声在一众学生的期盼下响起,众人纷纷拎起书包,蜂拥着朝门口跑去。刘心怡垂头看了眼手机,最新一条消息写着:【从今天开始,我不联系你,你千万别主动联系我。之前的所有信息,全部删除。】 放学这段时间,是门卫室最放松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前面走过,接孩子的爷爷奶奶依旧不知疲倦地在自己已经将近成年的大孙子大孙女耳边叨叨个不停,生怕孩子累了饿了,恨不得当下在门口就摆出一桌满汉全席来。在嘈杂喧闹的时段里,没人注意到刘心怡已经换了一身老旧落后的,与她年龄毫不匹配的外套,戴着帽子走上了大道。 那个人就在离她不远的正前方,身上黑白拼接色的名牌外套隐于夜色。刘心怡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怎样的计划,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头涌出无尽的愧疚与难过。 孙泉生的家比她想象的要破旧许多,刘心怡从小被宠爱着长大,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破败的居所,铁门上层层叠叠的全是红锈,潮湿气混着锈蚀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室内呢,只有一张不能叫做床的简易支架,以及一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立刻散架的木头桌子。她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这件事,如果现在反悔呢?现在跑回家,她有信心说服父母,让自己在家待到高考前一天,那样以后永远都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 像是知道她的迟疑,手机又“叮”地响起来。 【不要反悔,否则我就把你和那群人做过的一切都发到网上。刘心怡,是你对不起我。】 她突然很想哭,紧接着后面又弹出一条消息。 【求求你了,别离开,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那些画面突然全部涌入脑海,她听到谩骂声和拳头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把空旷的室外映衬得格外静谧。那个人跪在两米外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绝望。 【我不会走,我说了会帮你到底。】 她在这间还没自家床大的小屋内度过了整整两个昼夜,终于在六月一日当晚收到了那个人的消息。 【到东港区城南公园来,出南禺前,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 她自然只好遵从,孙泉生家住的弄堂因为年代久远,只有街头有几个监控,开没开还得另说。弄子里道路错综复杂,想要避开人群轻而易举。刘心怡像来时一样,走过那几个盲区,然后跑上公交车,乘着最后一班车抵达了东港区城南公园。 约定的地方不太好找,幸好对方拍了一张周边的照片发过来,尽管夜里像素并不高,但好歹有了些参照,不用漫无目的地瞎跑。刘心怡对照着那些树木和建筑,一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摸索,最终看到个大致相似的目的地,灌木丛间站着个人,他穿着连帽衫,帽兜罩住整个后脑,好像根本不怕热似的。 分卷阅读25 她飞快地跑上前,连日居住在那个破旧潮湿虫蚁又多的地方,她的情绪近乎崩溃,幸好熬到头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上忙,又要如何才能尽快结束这一切。于是迫不及待地朝那个背影伸出手:“我来了,所以接下来我要怎样才能帮——” 面前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她完全意想不到的脸。 “怎么是——”怎么是你? 话还没能说完,刘心怡只能看到面前闪过一道银光,下一刻脖子上喷薄出来的血液四散飞溅,爬上了那个人的脸,就像一只血红色爪牙一样。她死死地捂住伤口,仍然无法阻挡体内血液的流出。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空气一点点被抽干,残余的温度也即将散尽了。 她倒下时看到满天的星星,树叶被风吹动着,发出“簌簌”的响声,蝉也跟着欢唱。那个人走近了两步,蹲下身子,脸上还带着自己的血。他把折叠好的一张方形纸条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她听到那个人说:“轮到你了。” 月亮高高挂着,夏天原来一点也不热。 ☆、夜探 谢珹的车停在市局门口,人斜倚在拉到底的车窗边,就着月色抽烟。 审讯的结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暴露自身哪怕一点点细枝末节的线索,而原本准确怀疑的那群帮凶,倒像只是个工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卷进了什么样的计划中。媒体那边整天车轮战似的往局里打八卦电话,网上的流言不断发酵,距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如果再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无疑会产生社会恐慌。 谢队长对镜自怜,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因操劳白头了。 钟愈最后一个从楼里走出来,抬眼便看到门口停着谢珹那辆极度嚣张的黑色汽车,也不知道谢珹的驾照是在哪个异世国度考的,能容忍他这般猖狂地开着尾灯在庄严的市局门口闪个不停。 她估摸着谢珹应该有什么事还想交代,于是便走上前,绕到驾驶座那一侧,这一来,先是被一阵缭绕的烟雾兜头蒙住,而后浓郁的二手烟便不要钱似的往全身上下暴露在外的毛孔里钻。烟幕后面吞云吐雾的男人还神色平淡地抬手掸了掸烟灰,悠然自得,仿佛正在什么人间仙境遨游似的。她感觉全身的筋脉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连续后退了十几米。 谢珹早在她出门时便通过后视镜注意到了,在她近前时刚想开口说话,没料到面前的人突然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带着嫌弃且震恐的眼神急速退后,速度之快动作之灵敏只怕仅有航空母舰能与之一较高下。 他指尖还夹着燃了半截的烟,换了个姿势,侧身搭在方向盘上,神情怪异:“……你干什么?我车门安弹簧了?” 钟愈丝毫没有再靠近的意思,等感觉晚风把刚才扑面而来的烟草气吹散干净了,才开口:“队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有什么事情吗?” 隔空喊话是门技术活,然而钟愈显然不懂得其中关节,明明相隔了一段距离,她的音调却半点没提升的意思,话语轻飘飘的荡在风里,搔得人心头一痒。 谢珹作为话痨派掌门人,一直不能理解沉默寡言的人是个什么心境,人家自己还没怎么样,他都要先替对方着个急。 钟愈除了分析案情,其他时间能动手就不会多说一个字,可谓惜字如金。而她不管做什么样的讲述,语调总是平缓稳当,偶尔还会带着些冷淡的温柔,除了陈述句和听起来像陈述句的疑问句外,她不会用言语表达额外的半点情绪。这对谢珹来讲,堪称是异能了。 他把烟按灭,“你不能靠过来点说话吗?” 钟愈的面庞在黑夜里显得不那么清晰,她拒绝了:“你说,我听得见。” “行。”谢珹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继续道:“明天我们得再去学校一趟,凶手或许就在两位死者的班里。孙泉生说刘心怡死的那一晚他在赌场,这个回头我会让叮叮去调查,你不要擅自行动。” 钟愈一愣,她确实早在先前调查孙泉生的时候就有了去赌场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苦于师出无名,不过这下可以以核实孙泉生不在场证明的由头去往那里,她早想好了明天的计划。谢珹莫不是会读心术?这也被看出来了。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擅自……我想去那里?” 谢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神神叨叨地说:“你眼睛里的正义感都快把我闪瞎了,我见过多少新人,你是什么意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他屈起食指在眉骨上轻轻刮过,看过来的眼神像在怜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收收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替□□道轮不着你。” 钟愈被这连环炮一样夹带着嘲讽的言论呛得无言以对,刚预备着凹出一个冷傲且不失礼貌的表情先在气质上压他一头,转而想到离这么远他也不一定看得清。正纠结着,那位老大爷已经摘下了教育家的面具,重新换上吊儿郎当的轻浮表情,“天晚了,美女需要搭我的顺风车吗?” 分卷阅读26 你自己赶紧开着滚蛋吧。钟愈心里回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 “脾气还挺大。”谢珹笑着嘀咕了一声,一踩油门走了。 六月四日,凌晨一点半。 城市陷入了睡眠,而另一些地方才刚刚迎来属于它们的白天。欢乐场从来就不单单是有钱人的天堂,许多在底层生活却憧憬荣华富贵的人们依然会前赴后继地通过各种办法来到这里,期盼着好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也能在酒池肉林里淌过一回。 赌钱就是他们紧攥着的一根致富稻草。 “极昼”地处南禺区的东郊,矗立在一群高耸的写字楼间。尽管外表上没有任何文字标明,但路过的人都知道此处是嘉余市最热闹的销金窟。过了午夜十二点,大楼里的灯纷纷点亮,华丽张扬的建筑就像刚刚苏醒的巨兽,尽情伸展着腰肢,在夜色里露出它妖艳的面庞来。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栋从一层往上数七八层,都只是普通的餐厅歌厅与住房,地下三层才是真正享乐的场所。 钟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已经把谢珹刚说完不到半个小时的话当了耳旁风,上了车后直接让司机掉转去往孙泉生口中的“极昼”。 她在车内换掉了为上班特地置办的一身规规矩矩的单调衣物,解开绑好的马尾,重新补了妆。走出车门时已经从清正端庄的女刑警摇身变成了个银色亮片吊带裙,长卷发的浓妆美人,本身明艳的五官在加深的眼影与红唇映衬下更加妖冶。 依照着孙泉生所说的话,她走到主楼侧面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步,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几个数字,果然看到门锁“咔哒”打开了。进去便是个普通货运电梯,没什么特别,只是左侧的楼层按钮处仅有一个“3”。电梯抵达地下三层,门缓缓从中打开,巨大的音乐声涌进耳畔,一个灯红酒绿的新世界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男人跪在包厢的地板上,露出的手臂上全是被烟头烫过的新鲜伤口,他说话时身子颤颤巍巍,头也不敢抬:“老……老大,豹头和老六被条子抓了!” 上首那个衬衫半敞着的魁梧男人面容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闻言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中的烟头递给了身边人,手下接过烟头,往跪着的人那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胳膊上捻去。皮肉被烧灼时发出“噗呲”的响声,那人浑然不觉得疼似的,连退缩都没有。 “老大你放心,他们俩嘴很严,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你拿什么保证?” “我……” “所以你要我怎么放心呢?”他一脚把地上的人踹开,骂道:“废物!都是废物!几个条子都甩不掉,我看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 “老大!”男人一听要死,连忙爬到他脚边,不住地磕头,“老大,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再出任何纰漏,真的!我发誓!再给我个机会吧老大……” “老周,你跟着我干这行也有三年了,三年里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我们是踩在刀尖上讨生活,不是天天躺着就能数钱的。你知道因为你我们这回损失了多少吗?” 他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撑着怀里美人的肩膀起身,脚下的人终于得以看清他的面容。他的右半张脸轮廓分明,下颔线流畅锋利,几乎可以说是英俊。而左边那半张脸,自眉骨到眼下,一条长长的、分外明显的刀疤,像蜈蚣一样缠在他的脸上,狰狞可怖。 被叫作老周的男人忍无可忍,从腰间掏出把枪直接指向他:“贺衍,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叫你声老大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与包厢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不同,大厅里端的是一派热闹。穿着暴露的漂亮女人们依偎在男伴身边,浓郁的香水味和烟草味交缠在一起,牌桌上筹码堆得老高。舞池上白花花的长腿勾着下边一堆神色癫狂的男女,音乐与欢呼相碰撞,一波一波地将众人送上快乐的巅峰。 钟愈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默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扑鼻的烟味让她十分不适,后悔没有提前戴个口罩再进来。她身材高挑,站在人堆里也分外明显,加上样貌美艳,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卡座旁正围着一群青年男女,个个都有些神色迷离,酒瓶子扔了一地。 一个挑染着银发,浑身透露出一股“我没出息只会玩儿”的少年端着杯酒,朝里侧的人笑嘻嘻道:“钟四少,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钟恕掀起眼皮,投过镜片看了他一眼,意兴阑珊道:“还行吧,就是这儿的妞吧……啧。” 他冷白色的皮肤被光线打磨得如玉石般精致,阴柔俊秀的样貌配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左脸写着“斯文败类”,右脸写着“纵欲过度”,“纨绔”的二字横批更是往脑门上刻着。 少年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好陪着笑脸问道:“怎么了?” 钟恕组织了一下措辞,最终挑选了个自以为不那么伤人的形容来:“长得很有明星相。” “您说的是,明星 分卷阅读27 相明星相,我看着也都挺不错的!” 钟恕大喜,露出副相见恨晚知己难寻的喜悦神情:“你也觉得她们长得像《葫芦娃》的女主角?巧了啊!” 少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里搜寻出这个《葫芦娃》的女主角到底是何方神圣,旁边那群钟恕带来的狐朋狗友们早就笑成一团了。他顿时觉得面色无光,眉宇间的戾气一闪而过。钟恕身边坐着的美女大小也是个十八线明星,自觉与众不同,听到这番话当然不乐意,娇哼着就要起身。 她路过少年身侧时高跟鞋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鞋面,一瞬间将那人方才憋着的火气点燃。“啪”的一声不足以在喧闹的环境中引起什么注意,但足够让女人的脸红上一圈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却正对上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 “蒋少爷何必把气撒在女人身上?”罪魁祸首钟恕这时懒懒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走一下被遗忘的感情线,主要给我们小钟也加点戏,介绍一下她家里情况之类的。 贺衍和凶杀案没关系,但以后会用到他,提前拉出来混个脸熟。 其他新的角色会出现在下面的案子里,但在这几章里是普普通通工具人。 ☆、枪声 蒋平戈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露出讨好的微笑,毕恭毕敬地说了声“是”。如果不是家里公司急需一笔资金,他绝对不会来求钟恕这种败类富二代。明明打听到钟四少平生一好赌钱,二好美人,谁知这厮要求甚高,对待自己带来的人的态度和看待酒保没什么两样,几乎要让蒋平戈怀疑他所好的美人其实是另一个性别。 他预计再打量一会儿钟恕的神色,好看什么时候开口谈公司的事儿,却发现刚才还一副清心寡欲恨不得立地成佛的男人目光紧紧盯着卡座外围吧台一侧,金属镜框被灯光镀上了一层彩,镜片后的眼睛里藏着惊艳之色。蒋平戈顺着钟恕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 “四少,您喜欢那样的?” 钟恕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蒋平戈擅作主张,也不等他的回答了:“您喜欢,我这就去把人给您带过来,隔这么远能看清什么啊。” 钟愈正琢磨着该从那边入手,面前突然被两个人挡住。为首那人面庞年轻,一头挑染银发格外瞩目。 她想,可惜啊,没把叮叮带过来,论发型还没有见过比叮叮嚣张的。 蒋平戈看清了她的脸,不由感叹钟恕确实会挑美人,远远就能一眼相中这样的极品。然而他还不知道美人此刻早在心里将他与杀马特一较高低,还给他评了个下等。 “美女,有人想见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钟愈一辈子没近距离接触过几个人,自然也没遇到过用这种跩的要命的语气命令她的人,然而对方人多,打是打不过了,她只好暂时委屈自己去看看是哪个没礼貌的王八蛋。 等到了钟恕面前,蒋平戈毫不意外地看到钟恕眼中惊艳之色更浓,想着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女人讨得他的欢心。 钟恕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助理却在见到钟愈的脸时惊恐了一瞬,然后立刻俯下身到钟恕耳边:“少爷,这好像是大小姐!” “哪个大小姐?” “钟愈小姐啊!” 钟家就一个大小姐。 钟恕恍然大悟,言语间还颇有些遗憾:“是我那个当刑警的小妹啊。” 钟家的大小姐和别的世家小姐不一样,她从小就独自生活,从来不和亲戚家人来往,一年到头团圆的节日很多,而她只会在三个日子里出现在老宅,还分别是清明、七月半和冬至。也不怪钟恕一时没认出她来,实在是只知其名难见其人,在她面前,七大姑八大姨都属于被“接见”的范畴。 钟愈先他一步认出对方,见到钟恕眼神的变化,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也不再拘束,直接坐到了他身边空置的位置上。 蒋平戈看到她这么大胆,还想拉一把。“喂,别乱……” “蒋少爷,介绍一下,这是舍妹钟愈。” 蒋平戈话还没说完,便卡在了喉咙里,他看了看钟恕,男人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冷汗从额间冒出来,他连忙回忆自己刚才“请”人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不得当的话,弯腰连鞠了三个躬:“我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得罪,还……还请钟小姐不和我一般见识。” 钟愈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三鞠躬就不必了,我还没死呢。” 钟恕轻笑了一声,好奇道:“妹妹,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可是咱们家的‘优秀学生典范’,可别跟哥哥似的好事儿不学。” 她显然不会和钟恕透露来意,只是说有要紧事。钟恕倒是很贴心,没继续追问。 与此同时,钟愈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谢老狗”三个字分外醒目,连一旁的钟恕也注意到了,笑得轻浮暧昧:“这么亲密的称呼,这位谢兄是你男朋友?” 钟愈:“……” 恕 分卷阅读28 她无才,实在没办法从“老狗”二字里看出半点亲密感,也完全不能理解钟恕扭曲到外太空的脑回路是怎么想到把一个备注名叫“谢老狗”的一看就又老又狗的人和“男朋友”三个字划上等号的,难不成纨绔子弟眼中的情趣和正常人类不同? 她手机里的同事号码还是去市局第一天潘远哲帮忙录的,他估计是按着自己想法随手打了个备注。 手机震动了四五声,钟愈无奈顶着钟恕调笑的视线点了接通键,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刚刚“喂”了一下,下一秒,几阵急促的枪声打破喧闹,突兀地响了起来。 对面的声音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透着一股子压迫性的凌厉:“钟愈?你那里怎么有枪声?你人在哪?” 想到谢珹临走前三申五令不让自己单独来“极昼”,钟愈一边暗骂开枪的混账,一边莫名心虚地想要狡辩:“如果我说……我在P城,你信吗?” 须臾,她似乎听到谢珹笑了一声,然后压着滔天的愤怒用着十分温柔的语气说:“我信……你妈。” 谢珹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忙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头沾着枕头,怎么就好死不死点开了邮箱里梁迟煜发过来的钟愈的个人资料呢,又怎么手指头抽筋在录入她的电话号码时把储存键按成了拨通键呢。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有点帕金森早期征兆。 刚按了拨通键时他还没注意到,随意放下手机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好好睡一觉,拨出去的电话却被接通,嘈杂的音乐声透过听筒在静谧的室内骤然响起。 谢珹莫名其妙地拿起手机一看,画面上“新同事”三个字正在闪烁,对方接了电话。他只好又不太情愿地坐直了身子,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发生的手贱误拨情况,刚一出声,枪声便穿透耳膜似的炸响。 音乐早就不知道被谁关掉了,包厢那边尖叫声潮水似的扑过来,枪声还没有停,你来我往地又拼杀了几个回合,身上带着血窟窿的男人破门而出,站立了没几秒就呕血倒地。 钟恕身边那群花花公子纷纷起身,收敛了刚才醉眼迷离的松懈神情,齐刷刷将卡座挡起来,把钟恕围在身后。 电话那头的人骂完了一句还没住嘴:“钟愈,你一个人去‘极昼’了?现场是什么情况,你在的地方安不安全?” 钟愈看了一眼身前这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完全没有空隙让她看清楚现场的状况,只好回应:“我在的地方很安全,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看了钟恕一眼,对方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又继续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谢珹那端沉默了半晌,他在“假装没接过这个电话没听到枪响现在立刻马上关机睡觉”和“起床带人出现场把麻烦精捞回来”之间反复纠结了很久,恼怒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恶狠狠地冲电话那头低声斥道:“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待会儿我就跟你算账。” “队长,现在这种情况就不要占我便宜了吧?”钟愈没在乎他的威胁,转头挂了电话。 钟恕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旁悠闲地晃着酒杯,戏谑地看向她:“领导半夜查岗?” 钟愈淡淡道:“他脑子有点那个。”随后又问:“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还有心情喝酒。” 钟恕优哉游哉地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全场没哪儿比我身边更安全,再说了,真出什么事,怕有用吗?还不如趁着枪子儿没怼到自个儿脑门,抓紧享完最后一点福。”他说着,“所以好妹妹,听你领导刚才那语气,你这是擅自行动来了?什么案子啊,查到‘极昼’来。” 钟愈瞥了他一眼:“保密。” “行,钟警官。如果有我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钟愈这才正经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开口:“你是不是经常到这边来?你认识这里的老板吗?” “有点交情吧。” “我想调一下六月一日到二日的全天监控。” 钟恕伸出两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回头我让人发给你。”他看了看一脸淡定的女人,饶有兴致道:“生死关头你还惦记着查案,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想办法把你带出去呢。” 她半点起伏也没有,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不是说你身边最安全吗?况且——”她看了眼时间,“我们队出警效率挺高的,估计很快就到了。” 谢珹的速度果真没让她失望,不多时,警车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天际,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将地下三层围起来,在场的人纷纷抱头蹲下,那几个刚完枪的危险分子被尽数从包厢内赶出来,蹲在最显眼的中央舞池旁边,享受着极致VIP的待遇。 一群人嚣张惯了,每天干的事儿里十条有八条都违法乱纪——剩下两条合法的是吃饭和上厕所。在自己地盘上当着土皇帝恣意得不行,擦枪走火都是平常事,干得隐秘自然能逃过警察的眼睛。但谁也预料不到今天会碰上个新手警察大半夜“微服私巡”,这位警察还不慎把行踪泄露给了另一个更难搞的警察,分分钟就把他们给 分卷阅读29 一锅端了。 谢珹蓝衬衣外套了个警用马甲,手按在腰间别着的95式上,眼睛里布满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怒火攻心产生的红血丝,黑着个脸直接走到站起身的钟愈前面。 她今晚的打扮很不一样,平时的形象像不食烟火的空谷幽兰,现在完全变成了妖娆多姿的暗夜玫瑰。谢珹舌尖顶了顶腮肉,深吸了一口气,小丫头片子还两副面孔呢,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钟警官真是辛苦了,白天审嫌犯,晚上四处嗨,用最少的睡眠时间干最丰富多彩的事儿,啧……我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他凑近了一些,十分欠地讽刺了一句:“还没黑眼圈,回头把你保养秘方也给咱们兄弟几个发一份呗。” “没什么秘方,年轻罢了。”钟愈轻声细语地来了一句,好像真的在认真和他讨论消除黑眼圈的问题似的,“如果年纪大了,那么就得依靠些护肤品了,我奔三的阿姨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队长您有需要的话我回头让她给你列一份清单。” 谢珹反被将军,原来这朵玫瑰刺儿还没削干净。然后就听到钟愈身后传来个懒散的男人声音,“想必阁下就是‘谢老狗’吧,久仰久仰。”他抬眼望过去,迎面走来的是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斯文男人。 真的狗的人一般不会意识到自己狗,他当下没反应过来对方提的“谢老狗”就是自己,那男人紧接着又非常自然地靠近钟愈身边站好,熟稔地询问她:“妹妹,怎么不给哥哥介绍介绍?” 钟愈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珹早就把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奢靡气息且举止有些浪荡的男人判定成了见色起意的无赖流氓,立马把钟愈拉到自己身后,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妹妹?叫谁妹妹呢?大哥,我说你泡妞方式怎么这么土啊,什么年代了都。” 然后他感觉手里攥着的女人胳膊轻微挣扎了一下,钟愈看了他一眼,回头对那流氓说:“四哥,我同事来了。” 钟恕微笑着点头,话是对着钟愈在说,眼睛却带着调笑看着谢珹,加重了语气:“好的,妹妹。” 谢珹顿了顿,“真是你哥?” “需要当场滴血认亲吗?” “……”他轻咳了一声,“还没找你算账呢,嘴贫什么?我是不是说过叫你别来这儿瞎掺和?我说话你当放屁了是不是?新同事,不服组织纪律擅自出动我能处分你你信不信?”他这下才想起来方才钟恕对自己的称呼,压低了声音斥道:“他刚才怎么那样叫我?你教的?” 钟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远在家中睡得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潘远哲:“他看到了我的来电显示,备注名是潘科长当初录的,我不知情。” “谢队!”处理完现场的警员跑过来,“带头的人叫贺衍,是这块儿的老大,据他们说是两头的人起了口角,争论起来就动了枪。伤了七八个,死了两个。” “贺衍?”谢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他心头烦躁得很,大手一挥:“都带回去。” 另外几队人又抓出很多个正嗑上头的瘾君子,随后在桌席间吧台里逐渐搜查出许多的“好东西”来。谢珹没想到这点,震惊之余看向钟愈的眼神都和善了很多。他们早想把这些暗地里不知道干什么营生的违规场所一锅端了,但苦于没有强有力的理由,这次搜查事出突然正好抓到个典型,“极昼”停业整顿已成必然,解决了警局的一个心腹之患。 “狗屎运被你碰上了,这次的事就暂时不和你计较。”谢珹打了个呵欠,朝钟愈挑了下眉:“还不走是等着在这过夜吗?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上班的点儿了。” 钟愈自知理亏,也没再呛他,回头看了看钟恕,后者向她眨了眨眼睛,抬手挥了挥。 回程谢珹还在叨叨个不停,车子开得飞快:“别以为这次正好端了个窝点你就立了大功了,我告诉你一码归一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自己一个人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还得我背锅知不知道?真是欠了你了小祖宗,刚见面我居然会觉得你省心,真想穿越回去给我自己俩巴掌。” “谢谢。” “我再重复一遍,下次有事先报备,还有啊,不许再……你说什么?” 钟愈难得提高了点音量,说得格外字正腔圆:“谢谢你,队长。” “嘁。”谢珹把剩下的废话憋了回去,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自在地敲了几下。 “我大人有大量,这回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恕是钟愈的堂哥,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 下一章继续查案子了~ ☆、朋友 “我叫温妍。” 少女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规规矩矩地坐在正对钟愈的椅子上,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她身材纤长,长得文静清秀,给人一种和煦温暖的感觉。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时间紧迫,他们即便已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在了这个班级,也没法将学生一个个带回去审问,只好由警方来学 分卷阅读30 校,征用了个教师办公室对学生进行轮流的问话。钟愈偏头看了谢珹一眼,对方瘫在转椅上用脚尖点地左右晃个不停,手里拿着张桌面上摊放着的模考试卷,正对作文那页看得津津有味,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因为钟愈擅自去“极昼”的事儿,谢大队长坚持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放言道:“既然钟警官这么热爱工作,那今天的问讯全程由钟警官主导”,自己当了甩手掌柜一边儿听热闹了。她心底暗暗骂了声“斤斤计较小气鬼”,然后依着自己的方法开始了询问。 “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一问关于刘心怡和裴青青两位同学的事情,听说你曾经是他们两个的好朋友。” “曾经是,现在早就不是了。” “为什么?” 温妍低下头,像是有些伤心,然而却只是短促的叹了一口气,随意道:“以前有些不和,所以绝交了。”她轻笑了一声,清澈的眼睛重新灌注进笑意,光明正大地与钟愈对视上。 尽管如此,钟愈依旧注意到她的小腿正在小幅度地颤抖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攥着裤子来回摩挲。而尽管她无法克制自己紧张害怕的生理动作,仍然表现出一副淡定礼貌的神色,追随着提问者的目光,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内敛、认生、畏惧交流。 她性格上一眼能看出的难以通过伪装来实现的一些特点钟愈并不陌生,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熟悉感。出于同理心,钟愈语气更加和缓了些。 “你们曾经关系很好,如果只是小摩擦,应该不会走到绝交的地步吧。可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温妍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愿回忆那些过往,最后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从高一开始我和刘心怡就是很好的朋友,高二文理分科之后裴青青和我们分到了一个班,她和心怡坐得近,关系就越来越好。我们三个人也做过一段时间朋友,不过我和裴青青性格合不来,经常因为小事争吵,在这之后心怡渐渐就和我疏远了。” 她语气有些伤心:“我不是个朋友多的人,心怡一离开我,我就没什么可说话的人了。” 钟愈点点头,她从小就不和人多交流,习惯封闭自己,所以很难对这种朋友之间的你来我往产生什么共情,一时之间想不出话来劝解她,只好尽量不那么冷淡地干巴巴说了句:“那你该多难过啊。” 温妍无奈地笑了笑。 谢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她们说话,把桌上那一沓卷子都翻了个遍,轻咳了一声,坐正了身子,用了个颇为文雅的语气念道:“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 他抖了抖手中的试卷,笑着对温妍道:“你作文里引用的。不知道从你的角度来看,自己是旁观者,还是迷失者?” 温妍顿了顿,然后缓缓笑着道:“我也不懂这些句子的意思,都是考试资料上背的名家名句,老师说多引用点能提高作文分数。” 谢珹“哦”了一声,“但我看你作文写得还挺有意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世界最不公平的一点,就在于它总是让恶毒的人享尽欢乐,让无辜的人饱受痛苦。’”他又捡了两句念了念,温妍的神色有些黯淡。 谢珹身子靠向了椅子背,舒展了一下双臂,把试卷重新放回那一沓大部队中,然后朝钟愈道:“你继续。” 钟愈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插一句废话进来,看向温妍的眼神也不再平和,直接进入了正题:“刘心怡失踪那一天,也就是五月三十日,你和她有过接触吗?” 温妍愕然:“她失踪了?” 钟愈挑眉:“你不知道?她不仅失踪了,而且六月一日当晚,还被人杀害了。” 温妍更加震惊,还有一些不敢置信:“她……死了?怎么可能?” 钟愈不动声色:“怎么不可能?” “她……”温妍神色间闪过一丝慌张,“那天我和她也就像平常一样,没有过交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好,那六月一日晚上十点,你人在哪?” 温妍思索了一下,道:“六月一日是上周六吧?周六我们学校高三年级也要上课。不过周六一般比平时提前放学,晚上九点半就下课了。十点……十点我在回家的路上吧。” “是你父母接你回家的吗?” “我自己回去的。” “谁能证明?” 温妍愣了一瞬,然后微笑着说:“现在整个嘉余市还有哪条主干道没有监控吗?天色再暗,也能把我拍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我十点多还去便利店买过饮料,店员可以为我作证。” 谢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叩了叩桌面,“不好意思没听清,你几点去的便利店?” “十点零五。”温妍立刻道。 “哦……” 钟愈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实不相瞒,023省道 分卷阅读31 的监控我们查过了,清晰度不够,除了能看出画面里来来往往的是直立行走的两腿动物以外,谁是谁根本无法辨认。” 温妍脸色有些不悦:“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珹热情地主动解释:“她说你没证据证明自己放学就回家了。” 温妍反而笑起来,“我一个学生,放学时间到了不回家还能去哪里?监控看不到我,店员可以证明我那个时间段确实在平常走的路线上,你们一问就知道了。” 钟愈还想再问,谢珹阻止住她,然后转向温妍,用长辈似的语气和蔼地叮嘱:“以后如果父母有时间,还是让她们接你回家吧,女孩子半夜在外面一个人走很不安全。” “刚才忘了说,裴青青的尸体于六月二日早晨被发现在你们学校启正楼三楼的厕所,想必你们学生之中小道消息也传开了吧。” 温妍没什么意外,表现和方才得知刘心怡死讯时大相径庭,“死了吗?我不知道。” 钟愈又问了几个问题,她的回答都没什么特别,打太极似的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等温妍回了教室,谢珹倒也没急着叫下一个学生进来。他翻看着钟愈刚才做的记录,边看边说:“这个小孩,你怎么看?” 钟愈手中的笔在她指尖转动,她垂着眼帘思索了一瞬,然后说道:“她很紧张。她明显是畏惧和陌生人交流的,但是却一直注视着和她交谈的我,甚至摆出了一副从容得体的面貌。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大概是社交恐惧症,会有掩盖自己的异样而去尽力融入大众的行为,但是她的语态神情有时会过于急切,好像是在努力向我们展现一种……‘我真的和这件事没关系’的样子。” “对。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甚至会忘记自己原本想好要回答的话。有一类人还会做出或暴躁或冷漠的样子,来压制自己心底的慌张,从而迷惑对方。”谢珹话音一顿,笑着看向钟愈,“她起码还会克制恐惧正眼看人,你就很少会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垂在眼睛上时投下一小撮阴影,显得格外深邃多情。笑起来的时候像汪了一池春水,水波盈盈的,十分明亮。 钟愈一怔,飞快地抬眸扫过谢珹含笑的双眼,又别过眼神不自在地说:“我看了。” “嗯嗯,温妍一进来,我就觉得你俩某些方面还挺像。”谢珹笑出了声,看着钟愈面颊有些发红,怕她生气,又道:“其实多看看也没事,我又不收费。再说了,我现在也不算陌生人了吧?你骂都骂过我好几回了。” 钟愈对此不置一词,但自己也意识到了她在谢珹面前偶尔会有些“放肆”的言语举动,谢珹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和吸引力,他以平常的面貌对待别人时,交流者很容易对他放下心防,甚至会觉得轻松。更别说他一开口就犯贱,总让人想回怼两句了。 待人接物也是一种天赋,就像钟愈天生不会和人交往,而谢珹总能在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一样,融入人群和疏离人群都是各凭本事的事儿。 她直接忽略谢珹的问题,道:“叮叮查了五月三十日晚上的监控,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根本判断不出一堆穿校服的人里哪个是温妍,六月一日的监控也是这个情况,不过她确实在十点零五左右到便利店买过水。只不过——” 钟愈皱起眉来:“她总是回避和裴青青有关的话题,起初问她与两位死者的关系以及为何决裂的时候,她也只提了那时候刘心怡离开让她很难过,明明当初她们三个人都是朋友,和裴青青的疏远对她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还有,得知刘心怡的死讯时她很惊讶,而裴青青的死……好像只是个头条新闻,真假都没在意的必要。” 谢珹“嗯”了声,“观察很仔细。”随后他八卦地凑过来,贱兮兮地问:“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没朋友啊?” “何以见得?” “因为你对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好像半点都不了解。她们三个是朋友,但是三个人哪能有公平的感情呢?你没听她说吗,裴青青对于温妍和刘心怡,是后来者。温妍和刘心怡一早相识,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裴青青出现之后刘心怡不能平和两边的感情,那么就难以避免的会偏向其中一边,天平倒了,却没倒向一直陪伴的人。就好像小两口之间横插出个第三者,丈夫抛弃原配和小三手牵手了。” 钟愈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人际交往还会有这么复杂的一面,稍微想象一下主角的心理,顿时觉得精彩程度浑然不亚于宫斗剧。她伸手拍了下胸口,严肃地感叹:“幸好我没朋友。” 谢珹一窒,倒是没想到她最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无奈地笑了一声:“随你。”然后在花名册上温妍名字前面打了个勾,看向下面一个名字。 “贺隐帆。”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鲁藩烟火》张岱b 分卷阅读32 r ☆、冷淡 钟愈讨厌身处超过三人的密闭空间,讨厌陌生人距离自己小于两米,更讨厌一切喋喋不休爱讲废话或爱叫的动物,不过以上所有都不针对长得好看的人,美貌在钟愈面前就是通行证,颜控的底线就这么低。 相比之下,谢珹这种自诩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自恋狂就不会因为相貌而对任何人有态度上的分别,他觉得谁都没他好看,因此所有被问讯的对象在他眼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潜在犯罪分子。 贺隐帆有点像校园剧的男主角,成绩优异的同时还长得挺帅。钟愈暗暗打量他一会儿,少年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眉毛,眼睛生得很好看,唇红齿白,分明是个清秀少年,这不得不让她对贺隐帆产生好感。 “六月一日晚上十点你在哪?” “十点?我想想……在回家路上吧。” “那六月二日晚上十点呢?” “也在回家路上啊。” 贺隐帆双手撑着桌子往前一趴,忍不住地吐槽:“上高三真累,双休日也不放假,每天在学校拖到十点多钟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让人回家睡觉。” 谢珹没什么表情:“说得有道理,你的意见我回头会反映给你们校长的。” “别别别,千万别,嗐我就是说着玩玩儿。”他连忙摆手,“真让那老头儿……真让我们校长知道了,回头又得训我。” 钟愈抓住他的关键词:“‘又’?你经常被校长训话吗?” 贺隐帆笑得有些害羞,“也不是,偶尔,偶尔。不过警官,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顶多就没穿校服啊上学迟到啊上课睡觉之类的。” 钟愈:“我看你最后一次模考考了年级第三啊,原来优秀学生也会犯这种小错。” 贺隐帆“嘿嘿”两声:“人无完人嘛。” “那你和刘心怡、裴青青关系怎么样?” “刘心怡吧,她跟谁关系都好啊,整个儿一自来熟。不过裴青青……”贺隐帆眸光一闪,正色道:“好久没说过话了。” “好久没说话,以前常聊?” “倒也不是,就是……就是,哎,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我们班主任说哈。我以前不懂事儿的时候还追过她,不过她没看上我。” 他大概是觉得讲述这些事有些丢面子,两颊染上些许绯红。高中生大多把精力倾注在学习上,挤不出时间来拾掇自己,加上学校也不允许学生过分打扮,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在校生看起来总是朴素简单的。贺隐帆天生眉清目秀,随便弄个清爽些的发型,在人群中也算鹤立鸡群了。加上他成绩好,不得不说是校园恋爱的完美对象。 钟愈不由疑惑:“她为什么拒绝你?” 贺隐帆“嗤”的笑了一声,满不在意道:“我家里管得严,没时间陪她风花雪月。我爹妈看我跟看贼似的,从来不放我出去和同学玩儿,当然也没时间约会了。而且我又穷,送不起贵重礼物,比起她那些富二代追求者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现在想想,就她那臭脾气我也不一定受得了,幸好没成。” 谢珹难得正经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问:“现在她死了,什么感受?” “死了?论坛上说的是真的?”贺隐帆愣怔了一瞬,议论了很久的八卦新闻得到了验证,他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些惊讶又了然的神情。“可惜了。不过和我也不相干吧?她又不是我对象,朋友也算不上。” 钟愈忍不住道:“你毕竟曾经喜欢过她,得知她的死讯,就这么淡然?” 谁知他却满不在意地笑笑:“那我要怎么办,痛哭流涕吗?这也太假了。”随后神秘兮兮地挨到钟愈面前,小声问:“裴青青死了,那刘心怡是不是也死了?” 钟愈起初对他的那点好感这下也全消散了,冷冷道:“好歹做过一两年同学,日日相见,就算事不关己,你也不用这么……”她顿了顿,似乎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幸灾乐祸。”谢珹友情提醒道。 贺隐帆晃了晃腿,“我可没有,纯属好奇。两位警官还有想问的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者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却没由来地让她有些不适,于是她便打发贺隐帆回班了。 谢珹大概是受了贺隐帆的传染,也翘着个腿晃个没完,眼神却跟着远去的少年注视了好久,然后诚恳评价道:“这种混小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招小姑娘喜欢。” 钟愈随意道:“长得帅成绩好说话不正经,这全是吸引人的点啊。” “我长得也帅啊,他再帅能有我帅吗?”谢珹犹不服气,认真回忆了一会儿,“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像也还不错。不过我那时候不怎么爱说话,不像这小子似的。” 钟愈对于他说自己以前不爱说话这一点表示很惊奇,甚至想要开口问一句“你现在话这么多是不是以前憋坏了”,但唯恐这个小气鬼又会念叨自己很久,还是没说出口。 长得帅成 分卷阅读33 绩好的谢队长自己从“忆往昔峥嵘岁月”中回到现实,“名单上的人都问完了吗?” 钟愈对了一眼花名册,道:“还剩一个,叫朱晨凯。” 刘心怡和裴青青毕竟是三班同学朝夕相处了两三年的人,突然听到她们二人的死讯大家一时之间确实不太能接受。但他们都是精英班级里的优质学生,而且也都差不多满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两个同学的死对一群少年来说固然可惧,但对于一群对未来有目标的成年人来讲,其实无关痛痒。 只不过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在新闻上看见谋杀案和亲身体验调查过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压在复习题下面的手机纷纷亮起,多得是偷偷上论坛议论的人。新帖子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那一日不知是谁偷拍的警车图片被顶到了最上层,连盖几千楼。除了其他班的吃瓜群众,本班刚接受了盘问的学生也纷纷开始回帖。 班里早就没了先前的嘈杂,所有人默契地闭上了嘴,表面风云不动,实则在网上聊翻了天。朱晨凯小跑着从后门溜进来,矮着身子挪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坐在最后一排,贺隐帆的左边。先前同贺隐帆笑闹的男生叫赵嘉良,坐在他右手边,三个人是关系亲近的好朋友。 “这都快下课了你才回来?跑哪儿逍遥去了?”贺隐帆看他畏畏缩缩地把手机往桌膛里塞,心里知道他一定又是躲到厕所玩手机去了。 “拉屎去了,我这是正当理由,谁还没个窜稀的时候。” “懒驴上磨屎尿多。”贺隐帆吐槽了一句。 朱晨凯咧嘴一笑:“刚路上看见老周和校长几个人,几个秃瓢靠在一起还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坏事。对了兄弟,我看论坛上都在说咱们班死了俩人,真事儿?” 贺隐帆睨了他一眼:“那还能有假,警察亲口说的,刘心怡和裴青青。我们都被一个个叫过去问话了,就你一个人掉茅坑里半天找不着人。” 朱晨凯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震惊之余飞快地扫了一眼侧前方坐着的温妍,凑过头来压着嗓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即脑壳一阵钝痛,朱晨凯愤愤地捂住脑袋瞪了一眼贺隐帆,只见那人有些凶狠地开口:“眼珠子瞎瞟什么?这事儿不管怎么样,和你和我还有我们身边的人,没半点关系!” 朱晨凯讷讷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金河一中管理严格,每个教室后头都装着摄像头,教师办公室的每一台电脑都可以清晰地实时监控全校所有班级的情况,而且还能听到声音,视角之丰富不亚于那些剧组拍电影时导演的观看角度。钟愈和谢珹没急着叫朱晨凯去办公室,而是在监控画面前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班上的情况。 朱晨凯耍了点小聪明,知道监控盲区在教室最后面靠墙二十公分那块,是以溜进来的时候特地贴着墙走,从监控中并不能看到他从后门进来,只会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座位上。 谢珹冷冷地看着他把偷偷带到学校来的手机塞进抽屉,看着他和贺隐帆赵嘉良低头在那叽叽咕咕说小话,在他偶然间撇过头来看了一眼摄像头时,突然想起来这小子就是上一回在楼下遇见时对着他打响指并莫名其妙怪笑的男生。 警员来班里叫朱晨凯去办公室,班里也没人对此再感到惊讶了,都像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写着自己的东西。倒是贺隐帆急忙把手往朱晨凯桌膛里伸,摸了一会儿准确掏出了他的手机,笑嘻嘻道:“借我玩会儿。” 朱晨凯白了他一眼,嘱咐道:“你小心点儿,别被老师发现了。”然后才跟着警员离去。 每一个见过谢珹的人短时间内都很难忘记他,朱晨凯自然也不例外,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面前这个坐没坐相的男人是上次与他对视过的那位地位颇高的警察。对方即便姿态很放松,眼睛也没朝他看,但是莫名给人一种冷硬的威压,使他有些战栗。 钟愈看他紧张到有些防备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好笑。朱晨凯不是贺隐帆,他长相并不是很端正。一张国字脸,五官都很普通,组合在一起更加有种“写意派”的随性感,都在其位,而又不合其位。他带着绿边的框架眼镜,脸上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痘痘——当然他的要比普通青春期少年更多一些。在看到朱晨凯有些泛着油光的短发之后,颜控她彻底移开了视线。 “我先说好,这俩人的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朱晨凯见他们迟迟不问话,自己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谢珹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嗤”地冷笑了一声。随后双脚点地借力把椅子往后一撤,抬腿跷在了桌面上,摸出烟盒倒了一支烟。 他不开口,朱晨凯自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求救般地看向了钟愈。 短促的对视后,钟愈立马偏开了头,直接盯着谢珹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金属打火机,后者被她盯得一愣,不明所以地望过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不太情愿地把打火机重新塞回口袋,不死心地把那根没有机会被点燃的烟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他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 分卷阅读34 摸了摸眉骨,“说说裴青青。” “您问我就对了,我可是金河百晓生!”朱晨凯搓了搓手,缓缓道:“但我和裴青青接触也不多哈,不过她挺傲的,性格也外向,朋友多。” 谢珹没作声,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她长得挺漂亮,平时很多别的班的男生找她,她好像一个也没看上。”说到这里,朱晨凯露出一些不屑,没忍住为自己的好友打抱不平:“就连贺隐帆,好歹前前后后追了她四个多月吧,对她那么好,还端着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切,贺隐帆长得帅成绩又拔尖,除了家里条件差点儿给不了她什么贵重礼物,还有哪点儿不好的?追她的那些男生倒是不缺富二代,但除了有点钱没什么比得上贺隐帆。裴青青也是厉害,两边不耽误,谁也不接受不拒绝,就这样吊着人家,真是够婊……呸,够没劲的。”他忿忿不平倒了一堆话,转而意识到裴青青已经死了,悻悻地闭上了嘴。 钟愈看完他的资料,疑惑道:“你的联系人一栏是空的?你的父母呢?” 朱晨凯“哦”了一声,神情莫测地淡淡说了句:“他们啊,早死了。” ☆、流言 贺隐帆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妍的背影,眼神深沉得像一口枯井。他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又好几次像平常一样把那些好奇与疑惑压在了心底。少女的背影那么单薄瘦弱,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扛着多大的压力在踽踽前行。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滑动着手机屏幕,对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发呆。 赵嘉良只觉得周身的空气蓦然冷了下来,从习题册中抽身,就看到贺隐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便用手肘推了推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贺隐帆被推醒,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遮掩着询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赵嘉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就是如果咱俩不是兄弟,就单纯的看,你觉得我怎么样?” 赵嘉良认真思索了片刻,道:“如果咱俩不是兄弟,你肯定是那种女孩儿喜欢男孩儿羡慕的男神。” 贺隐帆朋友很多,因为为人风趣且脾气很好,在男女生里都吃得很开。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有几个“风云人物”,他自然也在其列,被戏称为金河校草,走到哪儿都有学生认识他。但他此刻却并没有因为赵嘉良的评论而开心,反而面带忧愁。 “我和温妍在一起……般配吗?你觉得她开心吗?” 赵嘉良更奇怪了,“不是她先喜欢上你的吗,你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而且温妍虽然也还挺漂亮的吧,但追你的女生那么多,又不是没有比她更漂亮的,该有危机意识的应该是她吧。” 贺隐帆抿了抿唇。 他确实没有像温妍喜欢上他一样那么早地注意到温妍。于他而言,温妍一直是个性格还不错的女同学,她和他们几个男生交流时不矫情,性情也直爽,所以几个人聊得挺开。他一直一心一意在对裴青青用心。 这个年纪的男孩没什么征服欲,有的只有新鲜感和一腔热情。裴青青三番五次欲拒还迎的做法渐渐让他感到不耐烦。他不乏追求者,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跟着他后面跑,鲜少有主动出击的时候,久攻不下,骨子里那点傲气也被激了起来,挣脱出那点所谓喜欢后头脑清醒地看看,觉得裴青青也没什么值得自己这么费心力的地方。 裴青青性格张扬,像红玫瑰,美则美矣,刺儿太多也会让人退步。而温妍平时大多时间比较沉默,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和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闪着光,盛满了喜悦。她的容貌秀丽却不艳丽,头发长长的,非常柔软,总带着一些甜丝丝的香气。她温温柔柔,像菟丝花一样,皎洁而纤弱。 贺隐帆从来都是被老师同学众星捧月的对象,他很快就分辨出温妍眼睛里的这种熟悉的光是对自己的喜欢。他自信且骄傲,毫不怀疑地判定了温妍的情感,并直接提出了交往的请求。 长期活跃在话题中心的人身边一旦出现了亲密对象,那么这个对象毫无疑问地会成为众人八卦的新始点。“校草女朋友”这个身份说起来光鲜美好,带着言情小说特有的苏点,可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有人得意,必然有人失意,嫉妒和恶念就由此产生了。 辱骂温妍的污言秽语,充斥在各种社交软件和学校论坛,用词造句的恶毒程度让任何一个状况之外的人看来都觉得有窒息感。贺隐帆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发生,只不过温妍一直没提过,他也就以为这些算不上什么大事,放任流言生长了。 而知道并看过,和别人把内容截图下来发到他面前又是两码事。聊天消息来自于匿名对象,不知道是哪个路见不平的陌生人,截取了那些侮辱程度最深的话语做成了长图发给了贺隐帆本人,并附言:【这就是她一直承受的,为了你。】 他再淡然也无法忽略了,内疚不可避免,因为这些攻击性言论所针对 分卷阅读35 的都是作为自己女朋友的温妍,而不是普通学生温妍。 朱晨凯人虽然有些滑头,面对警察时说话还是挺老实的,交代内容事无巨细有条有理,甚至热情地发挥自己“金河百晓生”的通达能力,将那些和死者们关系亲近的人身上的小道信息都说了一遍,不可谓不配合。 谢珹对此挺满意,终于挥手让他回班,朱晨凯一直笔挺着的腰这才敢松懈下来。 就在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走人时,谢珹又叫住了他,带着八卦的笑容温和地问:“既然贺隐帆和裴青青没处过对象,那贺隐帆现在有别的对象吗?” “有啊。”朱晨凯挠了挠头,露出个讨好的微笑,“不过您可别跟我们老师说,不然贺隐帆得揍我了。他现在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班的,叫温妍。” 谢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和钟愈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回市局的路上,谢珹难得有些低沉,“刚才问的过程中,大部分学生对于自己死了两个同学这事儿感到短暂的震惊,实际上还是很冷淡的。只有几个人情绪有些不同,其中就贺隐帆和温妍更突出一些。” “确实。”钟愈赞同地点头,“刘心怡和裴青青人缘还不错,尤其是刘心怡,都说她性格活泼为人大方,很多人提到她时语气还不错。裴青青大概是有点过分张扬,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惯这种性格,但是也没人有什么过分的微词。” “温妍说自己因为性格不合所以和二人绝交,但是依你所说……”她难得有些迟钝,“女生的友情有这样的情况,那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想必很大,她会因此心中有恨也不一定。加之贺隐帆追求过裴青青,现在却和温妍在一起,她心里恐怕又加重了一道坎。” 谢珹道:“不止是他们两个,还有个叫秦悦的女生,是裴青青和刘心怡姐妹团里的人,她在得知二人死讯的时候震惊之余多的却是恐惧,而且紧张程度不亚于温妍。温妍的这种紧张可以用畏惧与生人交流来解释,可是这个秦悦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她在害怕什么?这种不知名的恐惧在两位死者的其他几个好姐妹身上都有体现,她们难道都做过同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这么惴惴不安吗?” “从两个死者身上找到的字条可以看出她们的死一定有联系,只是有几个点我依然想不明白。”他皱了皱眉,“你觉得这两个人是死于一个凶手之手吗?” 钟愈老实道:“在看到纸条时我基本相信凶手是一个人,不过两个死者之间的差别倒让我开始怀疑这个判断了。刘心怡死得很‘干净’,凶手似乎只想要她的命。而从裴青青的尸体受虐程度来看,凶手明显报复心理极重,非常痛恨她。” 谢珹点头:“李红莲说‘女鬼’长着很长很长的头发,如果她没说谎,这就是杀害裴青青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之一。凶手是个女性,而且是裴青青很熟悉的女性。她的身材应该很匀称,而且行动灵活,有一定的身手。她的相貌不会太普通,起码要和裴青青一般漂亮,大概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长头发……倒是和温妍有些符合。” 钟愈警觉起来:“报复杀人,普通人什么时候会产生报复心理?一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人,主动招惹别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她的报复心一定是产生于别人先对她做出的伤害。先不说温妍到底有没有嫌疑,单看这一点,凶手要杀的人绝不会止于这两者。” 她语速飞快,和平时那副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判若两人:“纸条就是死亡预告,不管是出于两个凶手之间的谁,他们的杀戮一定还没结束。” 想到这里,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车子开到市局大门口,罕见的门庭若市。 谢珹车顶上还挂着红蓝爆闪灯,身份自然不言而喻。那群人被挡在移动门前不被允许进入,谢珹的车来了门就不得不打开,人群随即趁势蜂拥而入,在停车位上将车辆团团围起来。 谢珹黑着脸摇下车窗,十几个话筒直接迫不及待地要往他嘴里塞。冲在最前面的年轻记者忽视了他心情不佳的一张脸,抢先开口道:“您好,听说金河一中出现了两起学生恶性死亡案件,请问警方有调查结果了吗?真相到底是什么?是否真是网络上所传的那样是谋杀?” 跟在后面的几个记者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挤过来,炮弹似的连环发问。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天,警方准备如何处理这次案件?” “网友们说凶手可能是死者的同学,警方为什么迟迟不去做调查?” “距离案发已经过了四天,请问警方进度如何?可不可以提供一些新的材料出来?” “……” 钟愈被耳边杂七杂八的喧闹声吵得头疼,原本在脑海里整理的案件脉络一瞬间被打断,烦躁之余闪光灯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几乎要维持不住风度开口大骂。 谢珹默不作声地将副驾驶位挡住,整个人面向左方车窗,他显然对这种局面并不陌生,冷冷看着一群人把话说完,然后才嗤笑了一声,纡尊降贵地朝最 分卷阅读36 前面的记者出声。 “《南禺周刊》?”他看了眼话筒上的字样,不屑道:“什么三流小报,也配采访我?” 不等那个记者开口,他紧接着对后面几个开启了夹枪带棒的反击。谢队长记性极佳,别人问了什么问题听一遍就能记住,甚至能按顺序挨个儿进行回复。 “这么相信网传的东西,那你们去采访网友得了,都跑来挡我的路干什么?我这人出门不习惯带现金,现在也没法儿给你们发钢镚儿啊。” “《嘉余晚报》?还算有点格调了。不过你这个同志问话真奇怪,实习生吧?警方怎么处理轮得着向你们汇报吗?告诉你了我这饭碗还要不要了?” “又是网友说网友说,网友算什么东西?用嘴查案谁不会?照你们这样那我们警察天天躺着动动嘴皮子就能抓人了?” “调查结果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与本案相关的细节我们都不会对外透露,并且不会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散播谣言要拘留知不知道?拘留所出门右转,报我名字能多住两天。” 事件自从被曝光后就自带不小的热度,因为时期特殊,网络上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很高,只是警方压着消息,看客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媒体自然开始着急。 真正的老油条都不会上赶着往市局来要资讯,这次的各家记者确实大多数都是实习生,被上头打发出来攒经验的,都想着搞个“明日头条”出来,抢先一步吸引观众。没想到遇上个无赖警察,和平日里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端正和蔼的警察叔叔完全不一样,这人虽然面上看起来还算温和有礼,甚至还会时不时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态度却强硬至极,说话也非常不好听。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或许是考虑到拘留所的硬板床不如家里的席梦思舒服,紧急撤退了。 谢珹吐出一口浊气,朝座椅上一靠,揉了揉眉心毫不留情地骂了声:“有毛病,最烦这群记者和‘网络侦探’。” 钟愈第一次看到他生气,毕竟谢珹的脾气虽然算不上好,但平时对同事和下属半点架子也没有,时常插科打诨开玩笑。她感到有些意外:“他们也只是为了工作,没有恶意的。” 谢珹冷笑了一声:“记者是报道真相的人,不是用来博关注散播带噱头的垃圾消息制造恐慌的。我理解他们的不容易,也不否认其中有好人,只是大部分人早就背离了职业本质,让人不敢相信了。” 钟愈忍不住道:“你有偏见,好人才是占大多数的那一部分。” 谢珹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声。“七年前有桩案子,孤儿寡母中儿子意外身亡,被判定是谋杀,因为凶手过于狡猾,留下的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母亲。当时对于案件的保密情况远不如现在,警方还没查出什么,媒体一报道,全网开始对这位母亲无情批判,更有甚者还上门对她进行辱骂和殴打。” “可怜这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穷困半生,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儿子,自己还被当成凶手指责了那么长时间,心理和身体都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最后没能等到案件水落石出,就顶不住压力投河了。后来真相查明,凶手是个入室窃贼。嫌犯落网之后也没人再提起他们自己当初对这位母亲的伤害,她的死就像是颗没入大海的石子,根本没人在意。” 谢珹目光灼灼,凝视着钟愈:“新同事,我个人是不支持公开刑事案件的一切调查过程的,只有有证据为佐的调查结果才是我们该交代给大众的。你也别觉得我不体谅那些记者,任何会使无辜者受到伤害的事情我都不会冒这个险。你该怜悯的不是他们,而是受害者和那些仍然在等着我们一个交代的,活着的人。” 钟愈正视着他,谢珹严肃的时候那双多情眼是不会流露半点旖旎风流的,这时候的他才真正像传说中一样,是位很有才干前途宏伟的年轻刑警。她心头颤了颤,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滑过心房一样,产生了些异样的情绪,最后轻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狗的个人偏见不代表作者本人哈 文案废好不容易想出个不那么无聊的新文案,结果审核说有敏感词所以屏蔽了,实在想不出哪个词有问题,难道不该说谢珹是个骚浪贱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虚 自从裴青青的尸体被警方带回来之后,她的母亲每日都守在市局门口。裴妈妈和同龄人不太一样,她的面容显得格外的苍老,眼下的青黑与泪沟像是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形成的一道水渠,专供那些流不尽的泪水漫延。 她在钟愈的反复安慰之下才渐渐止住啼哭,而后众人便看到她手肘抬起时滑落的长袖下面,藏着的是遍布疤痕与淤青的手臂。纸巾在脸上用力擦拭留下了一些白色碎屑,粘在她布满雀斑和皱纹的暗黄面皮上,红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钟愈惊讶地看着她的手臂,以为她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连忙问:“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裴妈妈露出一丝苦笑,“还能是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37 钟愈不解,抬头去看谢珹,对方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侧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应该是家暴。” 看到她分外震惊的神情,谢珹蹙了蹙眉,几乎要以为钟愈是在什么远离纷争的人间仙境长大的,半点丑恶的世态都没见过,遇上这种寻常到没人在意的事情也会大惊小怪。果不其然,下一秒钟愈就站起身来,拉着裴妈妈就要往门外走。 谢珹拉住她,“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打她的人。” 谢珹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小,反而不容抵抗的将她拉回两步,带着无奈的口气道:“这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他说着,“你看过的法律条文不比我少,心里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从取证到判刑都是很艰难的事情,甚至努力再多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更何况,她本人也不一定愿意承你这份情。” 钟愈长久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连带着眼尾有些发红。 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用另一只手在钟愈拉着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带她坐到长椅上,不等二人询问,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青青是我的第二个女儿。她的姐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青青他爸有一天喝醉了回来,我也忘记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可能是和工友争了几句,可能是牌桌上输了钱,总之……我醒过来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大夫说孩子没了……” “后来我怀上了青青,整天小心翼翼,对她爸能躲就躲,终于让青青平安出生了。可是青青是个女孩子,她爸爸不喜欢她。青青还小的时候是我抱着她挨打,后来她长大了,懂事了,就会挡在我身前。她维护我的样子和你很像,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尽力压抑着心中的剧痛,复述着自己和女儿的过往。 钟愈讷讷地回应了一声:“我们一定会早日找到凶手。” “找到凶手,然后呢?” “当然是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裴妈妈喉咙里溢出一声怪异的细笑,她僵硬地扭过头来,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钟愈,冷声道:“可我的青青已经不在了。”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我事先声明啊,我只是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些难事儿,谁也没必要为别人操闲心,并不代表我个人没同情心哈。”谢珹被钟愈的眼神看得发毛,连忙为自己辩解。 钟愈仍旧觉得不能理解:“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重男轻女的家庭,贫困的生活,家暴的丈夫,为什么……会这样?” 谢珹沉默了两秒,随即又立马绽开他那张不要钱的笑脸,“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还想问为什么有人天生就有钱,每天被二十多个漂亮女仆细心服侍,上厕所都有人递纸呢。”他看了看钟愈,故作轻松道:“我看你真的挺不谙世事的,是投了个多好的胎才能这么天真无邪?” 钟愈静静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起身,椅子被她的大幅度动作带得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响声。 “嘶——”谢珹被摩擦音蹭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干吗?” 始作俑者头也不回,只留下个斗志昂扬的背影,“查案!” 议事厅。 白板上详细绘制着刘心怡和裴青青二人的社会关系结构图,尚在读书年纪的两个人社会关系简单明了,且大多部分都有相交之处,重合度很高。 作为性子比较活泼闹腾的学生,她们在很多身边人那里存在感极强,与关系最平淡的同学也有些点头问好的交情。且和大多数中二青少年一样,热衷于拉帮结派,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姐妹团。核心成员就那么几个,裴青青自然稳坐“帮主”之位,与她关系要好的刘心怡也在其列。除了她们俩,谢珹先前提到的那个叫秦悦的女生地位不低于刘心怡。 在这个以裴青青为主导的团体中,她轻易便看出名字之后的人都是那些问讯过程中情绪别样的几个。除此以外,与她们有主要冲突的人物就只剩温妍和贺隐帆了。 她用红色的记号笔把温妍和贺隐帆的名字圈出来,又在秦悦等人名字下打上了双横线。既然确定凶手的报复还没有停止,下一个可能会遇害的便极有可能是姐妹团成员之一。 她想起了裴青青尸体上缺失那节右手拇指。假定两个死者都是被同一个人杀害,她们都拥有一张预告性的纸条,但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完全不同。他小心呵护着刘心怡的尸体,恶意虐待了裴青青的尸体。没有取走刘心怡的手指,但却将裴青青的手指无情地砍下。他的恨有不同的程度,轻则一击致命,重则毁坏遗尸,但仅有的那些怜惜却不足以让他保留刘心怡的一条命。 但假使凶手是两个人呢? 他们或许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计划,杀害刘心怡的凶手A在裴青青身上留下了预警,却在动手之前被另一个人,也就是凶手B抢先,凶手B有着不知原由的癖好,带走了裴青青的手指,这就是为什么两个死者差异这么大。 那么下 分卷阅读38 一个是谁?凶手A还会不会继续发出预告信,他想要杀的人又会不会是B的下一个目标? 钟愈烦躁地按了两下太阳穴,先前问的那些学生们说过的话纷纷前赴后继地涌进脑海。 “我以前不懂事儿的时候还追过她,不过她没看上我。” “不过她挺傲的,性格也外向,朋友多。” “现在想想,就她那臭脾气我也不一定受得了,幸好没成。” “以前有些不和,所以绝交了。” “他现在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班的,叫温妍。” “就好像小两口之间横插出个第三者,丈夫抛弃原配和小三手牵手了。” “……”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联系起来了。 秦悦步伐虚浮精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同桌看到她回来便主动搭了两句话。 “去厕所了?” “嗯。” “诶?你东西掉了啊。”同桌指了指秦悦的脚下,那边躺着一张叠成方形的纸条。 秦悦一愣,俯身捡起了那张纸,颤抖着手指展开,上面印着四个黑体的大字。 “轮到你了”。 她猛地把纸揉成一团塞进抽屉深处,慌张地环视左右看了几圈,周围的人三五成群地闲聊着,也有默默学习不闻窗外事的,他们各自有事可做,并没有人在意到她。秦悦悄悄拿出手机,顶头就是一条陌生人消息:【你一向和那些人要好,所以哪怕陪她们去死,你也愿意吗?】 【你到底是谁?】 那边再也没回复。 秦悦打开拨号页面,飞快地输入“110”三个数字,手指在拨出按钮处停顿了好久,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 贺隐帆是少数没有自己手机的人,不过好在他有一个好同桌,对方有两个可以自由使用的手机。他拿着向朱晨铠借来的备用机偷偷躲到厕所里,关好了门登上了自己的社交账号,果然又看到了那个陌生人几分钟前发来的新消息。只不过这一回的内容不再是图片与文字,而是一段时长三十多秒的视频。 视频封面模糊不清,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他好奇地点开,镜头先是猛烈晃动了几秒,然后慢慢开始出现人影。画面里的女生他再熟悉不过,她绑好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垂头站在墙角,时不时有人的手和腿出境,都是在往她的身上殴打踢踹,贺隐帆颤抖着把手机举到耳边,调开声音,入耳便是女孩儿们的笑闹。那些词透过画面传进耳朵,尽管被杂音扰乱,还是能清晰地听出说的是:“贱人、婊/子、骚/货。” 他把视频关掉,颤抖着打字:【你什么意思?】 这回那头的人很快回复:【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被这样对待,你是什么感觉?要知道,这都是因为你。】 贺隐帆连忙回复:【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又不是我叫来打她的!而且她也没告诉过我!】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新的回复发过来。上课铃骤然响起,贺隐帆受到惊吓似的一抖,他知道不好再拖延,便登出了账号。 回到班上时,赵嘉良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玩手机被老师抓了?” 贺隐帆摇摇头,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发白。温妍坐在他的侧前方,后背挺得笔直。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教案,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从来不是个话很多的女生,比起倾诉她更擅于倾听,贺隐帆常常因为一些事情自我怀疑自我厌弃,都是温妍为他开解。他一直觉得温妍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烦恼和难过。 有的人心惊胆战,有的人满腹怀疑,一天就这样熬到了末尾。 秦悦叫了几个朋友一起走,自己不安地站在中间位置,一左一右各牵着个人。从校门走到路边不是一段短程,她走得很急。等到了路边,朋友们纷纷随同家长上了车,最后又只剩她一个人站在马路旁。她的家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往常的地方等待,秦悦看着周围的车辆一辆一辆开走,人群从拥挤变得稀疏。 临海而建的校区,环境质量当然远胜城市中心,在那些逐渐散去的汽车鸣笛声里,她隐隐也能听到海浪的响声。最后她没能等到自家的车辆出现,却看到温妍慢悠悠地从路灯后面走出来,呼吸当下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温妍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她走得极慢,步伐被她迈出了奇怪的节奏感。她今天也没有绑头发,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动着扬起,一点也不凌乱狼狈,反而很漂亮。她好像在哼唱,又好像只是在行进。 尽管来者没有给秦悦半分目光,但随着她的越走越近,秦悦感觉周身升起了与夏夜格格不入的冰凉。她想要后退,脚上却像被压了石块一样,半步也挪不动。温妍走过她的身边时没有停留,她的长发留下了丝丝缕缕的香气,从秦悦的脸上拂了过去。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秦悦才僵硬着开始挪动步子,试探似的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她发疯一般拼命跑了起 分卷阅读39 来。刚跑出几十米,便撞到个人,□□碰撞时发出闷响,秦悦崩溃的尖叫盖住了夜空下一切的嘈杂。 谢珹一手扣住她的肩膀顺便自己后退了半米,揉着耳朵道:“同学,你这是有真本领啊。就冲你这嗓门,唢呐成精都得拜你为山大王。” 秦悦含着眼泪抬起头,看见一张英俊过头,却带着极度不耐烦的面孔,怔怔道:“你是……警察叔叔?” 谢珹深呼吸一口,气笑了:“讲点礼貌的都该知道要叫警察哥哥。” 她终于憋不住,当下大哭了起来。 ☆、辱骂 秦悦上了他的车,副驾驶坐着个容貌艳丽却气质清冷的长发美人,便是当天来学校逐个问询线索的那位女警官。那人透过后视镜朝自己望了一眼,眼神中无悲无喜,反倒有些严肃的冷硬。后排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位带着圆框眼镜,留着个幼龄妹妹头的男人。 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妹妹头羞恼地挠了挠头,连声说:“别看了别看了,谁还没个理发翻车的时候,等过两天我头发长长了就好了。” 谢珹边发动着车,边嘲笑:“不得不说你这个新发型剪得很有水平。” 叮叮索性把谢珹丢在座椅上的帽子拿来带在自己头上:“少嘴两句吧队长,我都被笑了一天了……”他嘟囔着,“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诅咒你发际线后移三厘米!” 谢珹半点不在乎他这些小儿科的气话,反倒自信地开口:“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像我这种风华举世无双的绝世美男子,哪怕发际线退到脊梁骨,披着袈裟去少林寺上班,那也是人群中最闪耀的一颗……” “一颗卤蛋。”钟愈接话,然后露出个对他长篇自夸言辞非常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们三言两语笑闹着,秦悦的慌张与惊恐也渐渐舒缓下来。钟愈看她平和了许多,这才问道:“你刚才跑什么?” 秦悦被点到,立马坐直了身子:“啊,我……我看我爸妈还没来接我,我想找找他们在哪……” 钟愈道:“不用找了,今天我们送你回家。” 叮叮笑着调侃:“怎么样小妹妹,刑侦队队长亲自开车送你回家,这牛逼可以在班上好好吹一通了。” 秦悦看向驾驶座的谢珹,怯怯道:“你是刑侦队队长?” 谢珹点点头。 “你……是不是很厉害?” 谢珹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果然就开屏似的忍不住开口:“我有多厉害,现有的形容词还不足以描述出千分之一。要知道,我可是……”他瞥到身旁的钟愈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及时住了嘴,言简意赅道:“对,我很厉害。” 他撕下中控台上贴着的便利贴:“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本队长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时陪聊服务。” 秦悦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舒展,她接过便利贴,慢慢攥紧,书包被她抱在身前,她没再说话。 车辆开过两个路口,在秦悦家小区大门前停下。她看了看手表,十点三十分钟,心头仍有些害怕。 谢珹没什么表情,支着胳膊靠在车窗上,另一只手玩弄着他那个金属打火机;叮叮的帽子压得低低的,拿着手机戳戳点点不知道在看什么。秦悦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整辆车上只有副驾驶那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女警官勉强算得上是正常人。 她倾身向钟愈方向靠过去,钟愈头稍微转转便能听到她说话。小女孩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恐惧:“姐姐,可以送我到家门口吗?” 她的音量不大,但是车内人都能听得见。钟愈转头去看谢珹,对方正“啪”地将打火机盖子合上,接收到她的眼神之后立马避开,一副屁股被封印在了座椅上的懒鬼样子:“看我干吗?能让我亲自送到家门口的只有我未来老婆。”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颗水果糖,看也不看地往后一丢,正好砸在叮叮的头顶。 “跑腿费。你去送秦悦同学回家。” 叮叮拿起那块看起来年代久远包装简陋的硬糖块,怀疑道:“在保质期内吗?” 谢珹微笑:“快滚。” 他们下了车,走出了不少距离,路灯笼罩着两条长长的影子。谢珹打开车窗吹了个口哨,在秦悦回头时笑着问:“轮到你了吗?” 朦胧昏暗的月光下,秦悦的脸又白了三分。 等人彻底走远了,他才收回刚才那副笑盈盈的表情,撑着下巴道:“你这方法靠谱吗?” 钟愈非常诚实:“我也不知道。” “啧。”听到这么个含糊其辞的回答,他倒没有生气:“看她的反应,肯定知道一些事情,也许真就和你猜测的一样。” “不过下次要留就留你的号码,你当谁都能随随便便有我的联系方式?” 钟愈从善如流,从他刚才拿糖的地方也掏出个看起来不是很能入口的硬糖来,朝他怀里一扔:“陪聊费。” 黑色的车停在空旷的场地,两盏大灯就像野兽的眼睛。黑 分卷阅读40 暗覆盖着一切,而在光亮面前又被照得清晰分明。 由于谢珹狐假虎威借了陈局长的势,抚云市公安局大概也没想到他真敢“假传圣旨”,果真把霍璇琳放了回来。 钟愈第一次见到刑侦队里除自己之外的女警,生出些难得的好奇。这位谢队长心心念念好几回的“金牌调解员”留着一头酷飒的短发,与之不相符的却是一双明亮的杏眼,她笑起来有两个清楚的小梨涡,看上去就像个高中生。 她一看到钟愈,便咋咋呼呼上前,十分自来熟地挽住钟愈的胳膊,一点儿不拘束:“早就听说来了新同事,我可期待好久了!” 钟愈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害羞,显然并不适应和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但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推拒,只好略微僵硬地与她互换了姓名。 霍璇琳:“那我以后就叫你阿愈,你叫我阿琳就行了!” 钟愈垂眸笑了笑,算是应答。 霍璇琳立刻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阿愈,顺便存一下我的号码,以后节假日咱们可以一起约着出去玩儿。” 钟愈照做,手机刚解锁,正对面坐着的谢珹就咳嗽了两声。她起初没在意,对方又不死心地继续放大声音咳起来,一副心肝脾肺肾都要从喉咙里呛出来的架势,实在让人忽略不了了。 梁迟煜正从茶水间出来,见状好心地把茶杯递给他:“病了?” 谢珹:“你才有病。”他皱着眉看向钟愈,“把我的备注名换了。” 钟愈顿时了然,原来是还记着仇呢。“你直接说不就行了,装咳嗽也不嫌伤嗓子。” 霍璇琳看热闹似的凑过头来,“你给老大的备注是什么?” 钟愈点开通讯录,上面总共也没几个人,一下就能拉到底,X开头那栏就一个人。 “谢老狗。” 众人都没什么异常反应,好像这才是谢珹的真名似的,甚至纷纷露出个“就这”的不屑表情。 钟愈抬头问他:“你想改成什么?” 谢珹认真思索起来,随即道:“叫大名太严肃,叫队长太拘谨,不如你就改成‘风华绝代万人迷’吧,既亲切又有礼貌。” 钟愈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好的石榴姐,如你所愿。” “等等!”谢石榴姐的脑筋终于转回了弯儿,意识到了不是每个赞美词都可以被毫无疑义地轻易使用,“算了算了,就写‘谢大帅哥’吧。” 钟愈“呵呵”了一声,然后还是在输入框里打上了他的大名,保存时手指顿了顿,想了想又在“谢珹”二字前面加上了个形容词,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看着那串号码一跃至通讯录顶头,分外张扬地占据了一长串的空间:【臭不要脸的谢珹】。 “好啦。”她扬了扬手机。 谢珹有些怀疑,似乎不认为她真有那么听话:“拿来我检查一下。” 钟愈学着他惯有的冷笑样子,语气轻蔑地来了句:“能随便翻看我手机的只有我未来老公。” 谢珹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然后他表情怪异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双手环住自己往座位上一缩,做了个十分矫情的自我防卫动作,故作娇羞地尖着嗓子道:“讨厌,别想占人家便宜~” 钟愈:哕了。 与此同时,霍璇琳刚刚了解完案情内容和进展,得知他们已经锁定了凶手,就差那临门一脚了,不由得抱怨起来:“老大你也真是的,队里又不差人,你还火急火燎把我叫回来。原本我偶像过两天就要到抚云市巡演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看他一眼呢。” 梁迟煜问道:“你哪个偶像?” 霍璇琳是个追星少女,不过是三分钟热度那一个类型,一周能换两三个偶像,墙头无数,但凡眼睛鼻子嘴长得和谐的,个个都是她的好老公。听到梁迟煜发问便解释道:“是宋归云哥哥呀,最近在播的那个剧《逢月》的男主!他超级超级超级帅!”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一片归云拟乱云’,就是我们哥哥名字的由来,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诗意?” 谢珹对于花痴少女的情怀表示不理解:“很有诗意吗?我的也不差啊。” 钟愈好奇地发问:“你名字的那个字确实很不常见,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在吗?” 谢珹热情解答:“珹,读音就是成,用我们那边的话解释就是很行的意思。加个偏旁呢,字意就变成了美玉,意思就是我这个人啊,不仅高贵英俊,”他挑了挑眉,笑容有些戏谑,拖长了尾调,“还——很——行——” 神经病。钟愈漠然转过头,意识到自己跟他讨论问题就是在降智,明明猜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居然还认真地想听他能解释出个什么花儿。 其他的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纷纷当作没听见谢珹说话。 霍璇琳卖了波安利,就差摇着众人逼着大家立刻原地转粉了,然后又十分惋惜地感叹:“他算是一夜爆红吧,人红是非多,网上好多人都在骂他,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随地吐痰这种事都没做过,但是那些黑粉总能找 分卷阅读41 各种理由来辱骂他诅咒他。听说他心里已经有很大的压力了,精神状态都受了影响。哎……你们说这世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善良一点,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 正说着,手机响了一下,霍璇琳查看消息,又怒道:“这些无良网蛆键盘侠,又在造谣我哥哥,靠,不是会打字吗?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万键齐发!” 钟愈盯着她对着手机屏幕噼里啪啦打字的手,眉头越皱越深,一句话从脑海里飞速闪过。 “这个世界最不公平的一点,就在于它总是让恶毒的人享尽欢乐,让无辜的人饱受痛苦。”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迅速起身,冲叮叮道:“查一下两个死者以及名单上所有人的社交账号,包括但不限于微博微信□□空间以及学校论坛。” 叮叮效率很快,众人围坐在会议室看向大屏幕,在金河一中的校园论坛上,ID名为Demystifier的用户从半年之前就开始低频率的发布一些与温妍相关的话题,标题多为“校草级男神贺大帅哥的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八一八高三二班班草的新对象”、“绿茶是怎么炼成的——温某的上位史”之类八卦帖子,标题后面还都亮着个“hot”,实时都有新回复。 早期的这些帖子由于标题里带着“当红人员”的名字,成功吸引了很多学生们的关注,毕竟贺隐帆在金河一中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认得他的人太多了。一个外表出众成绩优异的帅哥,本身就是火热的话题点。 托他的福,温妍真真假假的个人消息不断被各个ID发布出来,起先发布者的言辞之间还有所收敛,而越是最近的帖子措辞就越难听,荡/妇、婊/子之类的词挂了满屏,下边的回复更是遣词造句的灾难区,在座的几个男人看了都连连皱眉。 命案发生之后,论坛主页就这件事也讨论了许多条,但是死亡毕竟是遥不可及的事,远没有这种近在身边的八卦消息更吸引人,热度持续了没多久就又被那些“校草女朋友”的相关讨论盖了下去。 谢珹沉声道:“Demystifier是谁?” 叮叮连打了几串代码,而后回复:“裴青青。” 霍璇琳并没有去过金河一中,也没见过温妍,便问坐在她旁边的钟愈:“这个温妍……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这里的形容似乎很不好?” 钟愈凝眉:“我和她也只接触过很短的时间,不过我并不认为她像帖子里说的这样的……不堪。温妍是个比较内向的人,而且她有社交恐惧症,也被证实了身边有交集的人不多,这点是无法做假的。” 谢珹附和:“我们那天和她对话,看得出来她还挺有礼貌。不过因为她口供方面有些明显的漏洞,本人又和死者有很多冲突点,我们才怀疑她和杀人凶手有关,只是不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受不了网络暴力所以对这几个人产生了仇恨心理。” 叮叮补充道:“那天我们去接秦悦放学,她看到温妍时非常地害怕,后来小钟问她跑什么,她也没直说,倒像是又恐惧又心虚。所以她那时候不敢说,是因为她才是最先做错的那个人?” 谢珹:“这些ID大多是匿名回复,你能查出分别是谁吗?尤其是跟在发布者后头骂的那些。” 叮叮:“当然可以,给我几分钟。” 他十指在键盘上走得飞快,几串长代码之后,他终于抬起头。 “裴青青、秦悦、郑淑彤、魏琪、李苏苏……” 正好都是他们之前认定有疑点的那群女孩儿。 叮叮念完这些名字,而后顿了顿,“还有一个。” “朱晨凯。” 话音刚断,谢珹的电话响起,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谢珹接通后打开免提,听到对面噪耳的风声下混着个女孩的哭腔:“我,我是秦悦,快救我!救我!” 谢珹正要回答,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巨响之后变成了忙音。谢珹疾声道:“叮叮带人立马定位秦悦现在的地址,其余的人跟我去金河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作者:“翻字典随机取的(*^▽^*)” 匿名ID能不能查出来我其实不知道,但是小叮叮就是最牛的,他说可以就可以~ 然后下个单元的主角已经有了名字~ ☆、报仇 贺隐帆一整天神魂不在,看着前排空荡荡的座椅发呆。温妍早上发信息告诉他自己今天生病不能来上学,但是贺隐帆一想到那个视频里的内容,就忍不住去猜测,她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是被殴打时受了伤吗?或者是那些人除了拳打脚踢还做了什么更残忍的事情? 视频中女孩们笑得欢快,并没有一个人去同情那个角落里衣衫凌乱面如死灰的可怜少女。她们在拳头砸到皮肉上时纷纷发出喝彩声,像是施暴者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一般。 分卷阅读42 在那些尖锐的声音里,唯有一人的声调格外高昂,他听得很分明,那是裴青青的声音。 正出神时,赵嘉良用胳膊肘捅他,疑惑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人都没来上课,快高考了索性彻底不来学校了?” 贺隐帆一愣,问道:“还有谁没来?” “秦悦也没来啊,而且你没发现自己左边空空的吗,朱晨凯也没来上课啊。”赵嘉良抬头看了看,“啊”了一声,音调降了下去,“温妍怎么也没来上课……” 贺隐帆忽略他的提问,皱眉道:“朱晨凯是什么毛病?” 赵嘉良也说不知道,只是一上午他都没出现。今天班主任照旧要跟着校领导想办法压制那两桩命案,唯恐给这传说有百年清誉的老校增加上洗不掉的污点。其他科目的老师因为临近高考也不会再多讲课,班里一直处于自主自习的状态,因此少几个人也不会引起注意。贺隐帆也没多想,兀自陷入了思考当中。 警车抵达学校时,叮叮查到的定位也正发到众人手机上,显示的地点是离金河一中不远的一处废弃楼房。金河一中远在南禺区郊外,原本附近是个大型游乐场,关掉之后划出一块地建了金河一中的新校区,近两年才正式投入使用。另一边的地方一直空着,久而久之建筑老化,也没有人烟。两队刑警由梁迟煜带领着,围着坐标所示地展开了搜索。 这边一直关注着论坛动向的霍璇琳忽然道:“老大,Demystifier发了新的帖子!” 众人进入金河一中的校园论坛,果然看到首页上方飘着一个新发布的帖子,时间显示下午三点二十分,正是秦悦的电话被挂断之后。 Demystifier的账号属于已经死去的裴青青,但是围观者并不知道这个ID背后是谁在操作。由于Demystifier经常发贺隐帆和温妍的相关八卦,积攒了不少的粉丝,这回新帖子刚一发布,底下就不断跳出评论。 只是这一回Demystifier发布的内容和以往都不一样,她用红色加粗的字体在首楼写着:【之前我所发布的所有言论都是在污蔑,温妍不是那样的人,该死的人是我!】 看客们纷纷回复: 2L:沙发沙发~楼主这是什么情况?被威胁了? 3L:怎么突然道歉了,以后不会再更新和这个婊/子有关的八卦了吗? 4L:楼上嘴真臭,一口一个婊/子,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教会你素质发言?楼主都说了之前发的内容都是有意污蔑温妍了。 5L:呵呵,谁知道楼主是不是被那贱人胁迫了。温妍就是个不要脸的臭婊/子!金河之耻! 8L:谁让人家有本事呢,随随便便就把校草钓到手,还能威胁一直辛辛苦苦给我们爆料的楼主大大~ 13L:小新人问一句,这个温妍到底做了什么事?谁说的才是真相啊? …… 18L:没有人会在乎什么真相不真相的,咱们吃瓜群众只图开心~ …… 霍璇琳看得眼皮直跳,气愤道:“这些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啊?哪像高中生应该说的话。” 刚吐槽完一句,王简跑过来报告说温妍和秦悦今天都没来上课,谢珹道:“秦悦现在应该正和温妍在一起,秦悦之前和裴青青是一起的,说不定Demystifier是她们的共享账号,她知道账号密码也不奇怪,这条帖子或许就是秦悦刚才在温妍要求下发布的。” 发布时间不长,说明秦悦可能还没死。温妍大概是想借用这个账号来为自己辩白,可看回复区的情况,显然并没能达到她预想的结果。有些观念一旦被固定,就很难再被任何言论打翻。 账号得到了,那秦悦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接下来等待她的必然是死亡。 想到这里,众人更是心急如焚,只盼着温妍还能多和网友纠缠一会儿,哪怕是吵吵架,暂时别伤害到秦悦的性命,也好给他们一些营救时间。 钟愈往高三二班走来,班里的人齐刷刷抬头,当下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议论声又起。她环视了教室一周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见的面孔,眉头紧锁,心中的想法也逐渐得到了证实。 她走到贺隐帆身边,对方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久久没翻一页的书本。起初他还想装作没看到,但是钟愈往他身边站了很久,明显就是要找他。 贺隐帆握紧了拳头,心下纠结了半天,终于站起身来,他紧张地看着钟愈:“警官,我……我有一些事想说。” 二人走到阳台边,贺隐帆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搅动,磕磕巴巴道:“我,我最近经常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消息,他给我发了很多截图和视频。” 钟愈:“什么内容?” 贺隐帆答道:“是温妍她……被一群人堵在墙边打骂,还有一些说她的东西。” 钟愈皱眉,他们只知道温妍承受了许多网络暴力,却没想到那群人还将暴力贯彻到了实体,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欺凌事件了。 分卷阅读43 她语气顿时冷了下来,“视频在哪里?” 贺隐帆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消息对话框将他和神秘人的聊天记录递给钟愈看。 偷拍角度不佳,画质也并不太清晰,视频内声音嘈杂,晃动两秒之后隐约可见昏暗的墙角那块儿,温妍跪坐在地上。像素并不能看清楚她有没有流泪,只是依稀可以辨别出她的神情冷漠至极。 画面外传来许多女孩儿的辱骂声和笑声,有高有低,贺隐帆补充道:“这个声音最大的女生,好像是……裴青青。” 钟愈沉着脸看完了所有内容,这个偷拍者大概是很害怕被人发现,画面晃动个不停,镜头经常被衣角和皮肤挡住。 她问:“你知不知道视频里的地方是哪儿?” 贺隐帆摇摇头。 钟愈只好又忍着难受把这几十秒反反复复仔细查看了几遍,然后模模糊糊地看到温妍背后那堵“墙”能映出她的背影,但清晰度远远不能算得上是镜面,只可能是玻璃之类,将她的身形拉扯得有些扭曲。她的脚边有半人高的杂草,迎风而动一般飘忽着,但却没有沾到她的身上,倒是像被隔在那扇玻璃后面。 钟愈立刻拨打了谢珹的电话:“队长,找到温妍和秦悦了吗?” 谢珹那边风声很大:“还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钟愈:“他们可能在废游乐场里的类似水族馆的地方。” “水族馆?” “贺隐帆给我看了几段视频,是温妍被一群人欺凌的录像,从视频看来温妍应该是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前面,这种场景不外乎水族馆,展览海洋生物之类的地方。而且她如果想要报复,杀掉秦悦,一定是带她去了自己曾经被折辱的那个地点。” 谢珹飞快地说了声“明白”,当即带人出动。 贺隐帆在一旁听她通话,瞬间傻了,急忙问:“警官,什么意思,什么叫温妍想要杀掉秦悦?” 钟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一直都知道温妍被放在论坛上辱骂的事情?” 话音刚落,贺隐帆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成了惨白。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下,他终于不能够再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都没什么”。 即便没直接承认,他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钟愈嗤笑一声:“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就没为她说过一句话?” 贺隐帆连忙辩解:“我以前不是没有问过她,是她自己说不在意的!而且不就是一些闲言碎语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钟愈像是听到个冷笑话一样,她倏然发狠,将贺隐帆往墙角逼退了两步,阳台抵着贺隐帆的后背,通风口的风声直朝他耳朵里灌。 而比风声更阴冷的是钟愈的声音:“她说不在意,你就真的放任别人这么对待她?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个被辱骂不休的人是你,你也能做到丝毫不在意吗?如果你被一群人打骂折辱,难不成还要笑嘻嘻地感谢对方,夸两句‘您身手真好’啊?” “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 “对,你不是,所以温妍就是吗?她就不在乎任何辱骂,受人欺凌也无所谓吗!” 贺隐帆脸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凸显。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声音越说越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钟愈接着道:“她为什么会被这么针对,你心里当真一点都不清楚吗?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事也就算了,可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早就知道,还能做到视而不见。你看到这些话,看这些视频的时候,就半点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过吗?如果你早一点站出来,哪怕只为她说几句话……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贺隐帆抱着头,依然哆嗦着嘴唇重复说着“不知道”。 钟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无可救药。” 钟愈到达了霍璇琳发出定位的位置,底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另一队的人正在一栋废弃的高层楼下方放置气垫。 “找到人了吗?” 霍璇琳指了指楼顶:“你刚才电话里说的地方,是这栋楼顶层的一个陈设观赏鱼类的地方。我们的人到的时候,温妍正要把秦悦推下去,老大把人劝住了,现在正僵持着。” 钟愈咬了咬唇:“我们也上去,我或许有办法劝下她。” 谢珹正丢掉第三个烟头,转着打火机问:“你真不要来一根?” 温妍摇头。 秦悦就倒在她的脚边,睁着眼睛,但是动也不动。她的身下铺着血,头发被凝固了的血迹糊成一团一团的,乱糟糟地粘在一起。钟愈一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她的视线从秦悦的头部看下去,果然看到秦悦垂在身侧的右手缺失了一节拇指。 “警官。”温妍一手拿着把凝结着血迹的斩骨刀,与她柔柔弱弱的外形半点不相衬。 她神情漠然,丝毫没有杀人时的紧张与惊恐,在长久的僵持之后忍不住沙哑着声音开口,“求求你了,让我把她杀了好不好?她死了我就立刻跟你们走,求求你们了… 分卷阅读44 …” 谢珹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道:“我是警察,不可能眼看着你杀人。温妍,不要一错再错了。” 温妍空洞的眼睛盯着他,须臾笑了一声:“一错再错?我哪里有错?” “被侮辱被造谣被诽谤是我的错?被殴打被欺凌是我的错?被指指点点被无事生非是我的错?” “从我决定杀刘心怡开始,我就没想着要脱罪,原本我就打算报完仇之后直接自首。我反正是要死的,但我绝不能忍受她们还安安稳稳活在这个世上!” 谢珹:“你本来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报仇的方法那么多,你偏偏选择了最错的一条路。” “警官,你觉得大道理我会不明白吗?我知道的呀!可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她们的命。我无端承受了这么多的伤害,我的痛苦谁能赔偿?连死我都觉得是便宜了这群贱人!死了就能解脱,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再面对,多幸福?” “你错了。”钟愈缓缓走上前,突然开口。 温妍转头看向她。 “你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和那个贺隐帆在一起。” 谢珹似乎是预料到她要说些什么,冷着声音阻止:“钟愈,注意你的言辞。” 她没有理会,直直地看着温妍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毕竟她初入社会,而且在此之前因为家庭啊成长环境啊遭遇等等,对世界的认知也和普通人有很多不同,所以她看待事情的时候情感远大于理性,对认定的恶绝对批判,对认定的善也是绝对同情的。 这也不能定义成什么优缺点,只能说是成长上必然要经历的一个小起点。不过在很多方面上讲,尤其是站在上帝视角来看,她的认知和做法是不完全正确的,也正因此,小谢才有了展现自我人格魅力的机会啦:D ☆、过错 “其实你当初不是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会承受多大的非议,但是你太喜欢他了,所以你愿意面对这一切,我说得对吗?他和你表白的时候,你心里一定很欢喜吧。” 温妍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柔软,她喃喃道:“我很喜欢他呀,能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我不能够面对的,他很好很好。” 钟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她几步,一只手别在身后朝谢珹做了个手势,然后对温妍继续道:“你们一定非常相爱吧。他对你的感情……一定不比你对他要少。” 温妍笑起来:“是啊,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我们约定了一起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他说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组建一个小家庭,以后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里,脸上的杀意都淡退了许多,就像是普通的怀春少女一样,对美好有着无限种期许。 钟愈话锋陡然转变:“这只是你的臆想——你家境优渥,而他恰恰相反。你真的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条件,去为了他重新过起陌生的人生?为了一个前十几年都毫无交集的人赌上今后的漫长岁月,值得吗?” 温妍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似乎很不喜欢听到对贺隐帆的任何否定评判。她不屑地睨了钟愈一眼,分明地表露着对对方以家世辨人品的否定:“他虽然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但这仅限于目前。他努力、勤奋、又能吃苦,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我等得起,也甘心等。他答应了我一定会给我创建一个美好的家庭,他不会骗我的。” 钟愈冷笑几声,幽幽开口:“他许诺你的那些,是你本来就拥有着的。有他没他,你的未来都不会太差。相反正因为你和他在一起,才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你觉得你们在相互付出,那你知不知道,其实贺隐帆早就知道你被那些人欺凌的事情了,甚至连你被她们打的视频都看过不止一个——” 她带着些怜悯的神色睥睨着对方,“他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 温妍一愣,怒道:“你胡说!” “我胡说?”钟愈逼近,默默站在秦悦与温妍中间,将秦悦隔在了自己的身后:“这可都是他刚才亲口告诉我的。你要不要现在问问他,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心里总想着爱情真伟大,想着为爱付出感天动地,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为了明哲保身,早就牺牲了你所谓的那些爱情和承诺了。” “你胡说你胡说!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你们都想要害我!你们巴不得我活不下去,巴不得我立刻死掉!” 温妍的眼睛通红,她手上还沾着血,那把刀跟着她激动的动作一道在空中挥来挥去,她倒退着往大楼边缘走,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躺着的秦悦,里面写满不甘和愤恨,然后她转身一跃—— 预想之中的腾空感并没有到来,谢珹早已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他的双手看起来修长白皙,一副保养极好的样子,却异常有力,三两下便把人制服住。 挣扎之间,温妍的上衣口袋里掉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不需细看众人也知道,这是秦悦的手指。 霍璇琳与钟 分卷阅读45 愈合力把秦悦扶起来,她还在惊惶地颤抖,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东西。 谢珹把温妍交给梁迟煜带上车,然后分外严肃地朝钟愈抬了抬下巴,冷冰冰道:“你留下,跟我过来。” 这栋楼原本就因为被荒废太久,破旧而阴暗。原先在顶楼的水族馆,还能因为露天的关系照得见阳光,现下两人待在楼梯间内,一团黑就直直笼罩下来了。 谢珹一惯站没站相,有点半身不遂的症状似的。此时他大概是想找面墙靠一靠,目光掠过去看到墙体上厚厚的一层灰和蜘蛛网后轻轻“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站直了身子,而后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他把烟叼进嘴里时钟愈觉得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并没有点燃。 他一直没开口,钟愈自然不会主动打破僵局,只好有些局促地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站在谢珹的对面。面无表情的美人也有另一番滋味,钟愈不经意间看了他几眼,心里也不由得承认他贱是贱了点,但有这张脸在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尽管他们所在的地方和垃圾场没什么两样,但谢珹往那边一杵,周遭都像被珠玉镀上了一层柔光一般,随着这人一起变得矜贵起来。 谢珹叼着烟说话还能保持口齿清晰,只不过收敛了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态,“想清楚自己刚才哪里做错了吗?” 钟愈迷茫了一瞬,迟钝的开口:“我做错了吗?” 谢珹:“错到姥姥家了。” 钟愈:“可我没有姥姥。” “……”谢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错到我姥姥家了行吗?” 他又自顾自扮演起了大教育家,语重心长地训起话来:“我们做警察的,最主要就是做到公正无私,所有没有触犯法律的人在我们面前都应当是平等的。我知道你是为了转移温妍的注意力才刻意提到贺隐帆,也是为了攻破温妍的心理防线才在她面前那么形容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说这些话对贺隐帆公不公平?” 钟愈皱起眉头,显然并不认同谢珹的言辞:“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那又如何?” 谢珹把烟夹在两指之间,向钟愈走近了一步:“他是懦弱、胆小怕事、明哲保身,甚至你可以说他不真诚,无情无义,可这些品德上面的不足并不是罪恶,当然也不能被你当作利用的资本。因为站在法律的层面,他是无罪的。” “你在她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万一她怀恨在心呢,万一她趁警方不备跑出去,突然发疯把贺隐帆杀了怎么办?” 钟愈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可贺隐帆见死不救,明明只要——” “他是亲眼看到裴青青她们把刀架在温妍脖子上却自己逃跑了吗?还是他事先预料到了那群人要欺凌温妍但却把温妍推进火坑了吗?都没有。他没有见死不救,甚至就算他开了口,也不一定能扭转这个局面。” 钟愈抬起头看向谢珹的眼睛,第一次没有错开他的目光:“如果温妍没有杀人,那她之前承受的那一切,是不是就要算她活该?刘心怡、裴青青,还有秦悦那些人,她们是不是也只是做人过于嚣张跋扈,实则无伤大雅呢?” 谢珹一愣:“任何意义上的欺凌都是犯罪,对谁都不例外。温妍长期遭受校园暴力,她完全可以通过告知老师家长,甚至报警来解决。从她私自对那些人下杀手之时,她就不能再以受害人的身份立足了。” “可最先做错的不是她,这不公平!”谢珹所说的那些道理钟愈心里其实是清楚明白的,也知道温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杀人她都已经罪无可赦,可是想到温妍那些遭遇她又难以不共情,不去为她感到惋惜。 “公平?因为看到她被欺凌,所以立马把她划进了受害者的阵营,觉得她在此之后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一个可怜人的挣扎——你这样的想法对死者公平吗?” 钟愈怔然,她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然而不忿难平,她实在无法立刻跳过这个坎,只好转变了话术,换了方向开始倾泻。 谢珹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居然还能有分神的精力。 她原来并不是话少,只是大多数时候懒得开口而已。该吐槽吐槽,该怼人怼人,完全没多少高冷的架子。是个个性鲜明的麻烦精。 他只要稍微低下头就可以看到钟愈的发顶,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保养的,发丝乌黑柔顺,还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突然想要伸手摸一摸,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丝滑。 钟愈没注意到他出神,仍旧沉浸在批判世道不公的情境中,从“凭什么一个人简简单单的活着却要平白遇上这种事情”一直说到“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突然感觉头顶一热。 等谢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在她的头发上拂过一遭了。钟愈显然没想到“教育家”突然转变成了“登徒子”,她金贵的脑袋还从来没被除自己之外的任何活物或者死物触碰过,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是该先骂人还是先动手,散着霉湿气味的逼仄空间里又多了一味尴尬。 分卷阅读46 而方才那句“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由于出口时音量过大,此刻在空荡的楼梯间内犹有回音,就……十分应景。 谢珹干咳了一声,这种场景之下自然是脸皮更厚的一方更占便宜。“别以偏概全啊,男人里面有我在,整体素质起码能被抬高好几个层次。” 他故作无所谓,垂下眼帘扫了她一下,为自己辩解道:“刚才我只是突然想念我家的小红了,没别的意思。” “小红是谁?” “我养的金毛。” 钟愈深呼吸了一口。 “你倒是真的狗。” 谢珹完全不生气,甚至有些恶劣地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尾的泪痣也跟着轻轻抖动,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居然还该死的有点迷人。 钟愈盯着他的泪痣,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且这种感觉随着那人的笑脸越来越强烈,一些记忆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谢珹看她神色懵然,那双永远不会流露情绪的狭长凤眼难得不慵懒地睁大,顿时感觉此人当下少了一点清冷,多了不少人情味的样子比初见时生动许多,染了烟火气的仙女更加赏心悦目。 紧跟着他的心情也好了一点,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一些哄人的味道:“好了,走吧。” 钟愈还在思考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源于何处,闻言迟钝道:“你不继续骂我了?” 谢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那种人吗?况且我刚才哪句话是在骂你?你是不是没听过正经吵架是怎么说话的?” 钟愈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就是那种人”,对他这种习惯性的反问三连也选择了直接忽视,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谢珹站在原地没动,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抬起手默默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手心,自言自语道:“怪好闻的。不知道麻烦精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回头得敲她两瓶。” “麻烦精遇到事情的时候有些做法虽然很小学鸡,但好像也不是没什么用。反正我这么厉害,总能帮她收拾残局。” “麻烦精长得很漂亮,和我尚且有一较之力。” “艹,我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只顾着打嘴炮,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层马甲就要掉了~ ☆、动机 审讯室。 谢珹刚坐下,梁迟煜照常带着他那个泡着枸杞菊花之类杂七杂八养身保健品的茶杯往他身边坐。 谢珹睨了他一眼,一脚踩在椅子腿上,“你又没跟这个案子,来凑什么热闹?” 梁迟煜正弯腰,屁股往椅子上挪了大半,闻言才反应过来:“哦!嗐我这,我都习惯了。” 他朝监控器打了个手势,完了又面向谢珹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阿珹,虽然我们这次没有并肩作战,但你在我心里依然占据着不可撼动的位置。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可你记得,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德行。”谢珹笑骂了一句,“别恶心人,我对金刚芭比可没兴趣。”然后他看着钟愈开门进来,随手拉开身侧的椅子。 温妍在警车上时,向霍璇琳要了湿巾擦掉了自己手上脸上沾到的血迹,只是衣服上的血迹却是擦不掉的,她坐在二人对面,目光却盯着自己胸襟上的一团已经发暗的殷红晕染,有些不愉快。 上一次他们三人见面也是这样的排座,情景换了,身份也变了。 钟愈心情很复杂,她凝视着对面的少女,那人的半张脸被碎发挡着,周身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息。一小时前的癫狂与歇斯底里目下只留了些许残影,她既没有恢复原本的和煦温柔,也没有再比失控更深的狠戾,就像是灵魂被抽离开,余下了一具空荡的躯壳。 谢珹倒也没指望钟愈能镇静地发问,他摸了摸眉骨,然后朝温妍道:“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吗?” 温妍沉默了片刻,然后哑着声音开口,她抬头时眼神看向的是钟愈:“我想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钟愈一愣,转而看向谢珹。 谢珹:“随便你。” 她去自己的储物柜里拿了件没穿过的新T恤过来,又考虑到温妍似乎很不喜欢身上的血腥味和灰尘,顺便拿了条毛巾给她打了一盆清水过去。换上干净衣服洗完手之后,温妍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甚至还问能不能让她洗一下头发。 谢珹把手铐给她铐上,嗤笑了一声:“行了啊,别得寸进尺,当我们这是酒店包房呢?待会儿是不是要再给你开桌席面接接风?” 她很有礼貌地说了声抱歉,又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不干净的样子。” 三人重新落座,不需钟愈提问,温妍便主动开了口。她讲述时语气平淡,像是个旁观者一样,不带半点情绪。 “我和刘心怡是好朋友,很要好的那种。所以她后来和裴青青也成了朋友时,我也愿意去接受裴青青,我们三个起初相处还算融洽。 分卷阅读47 裴青青性格张扬,她很喜欢那种被追捧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很多时候还会拉着我们一起做那些……哗宠取宠的事情,我和她合不来。再加上平时那些小矛盾,我渐渐不再和她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当个普通同学相安无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怡她是个心软的人,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经常因为这个弱点吃亏。我劝说过她好几次,她都没有改正。再后来我们越来越疏远,我想关心她也已经没有合适的身份,那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就要自己承担。” 谢珹挑眉:“怎么被你说得好像她和裴青青一起玩儿就跟进了什么火坑一样?” 温妍笑了笑:“怎么不是呢?她一向患得患失,总担心自己会被朋友抛弃,所以一旦有人对她表露哪怕一丝丝的好来,都恨不得要八百倍去回报人家。 裴青青是不是真心和她做朋友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在她心里,裴青青有了很重的分量。也因此,她盲目地跟从裴青青,陪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一些坏事。” 钟愈:“什么坏事?” 温妍身体朝桌面上倾了倾,“当然是,一起欺负我啊。” “我其实也搞不懂,怎么一个人就能这么轻易取代另一个人的地位,就好像我所有的好一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付出的一切都被忽略了。”她一副困惑的样子,“警官,你说呢?为什么会这样?” 她显然没真想听到什么回答,也许是难得有了个能尽情倾诉的机会,紧接着又说了另一个人。 “贺隐帆去年的时候喜欢裴青青,追求了她一阵子,不过裴青青态度暧昧不清,始终没同意。贺隐帆的热情磨灭没了,就不再搭理她了。他一直不是个在意别人追求的人,所以并不知道我其实已经默默喜欢了他很久。 我知道他放弃了裴青青,所以才敢鼓起勇气去和他说话。我甚至学着打游戏,学着看球赛,学习一切他所感兴趣的事情,只为了能在他得空愿意理我的时候能多接上几句。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他告诉我,他也喜欢我。 我是个被抛弃过的人,爱情和友情或许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更需要忠诚与专一。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和刘心怡一样,也只是个患得患失,害怕被丢下的普通人。 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常常能感觉到周围人对我若有若无的恶意,也渐渐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这群人真是无聊啊,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当编剧拯救一下我国的影视剧行业实在太可惜了。” 温妍轻蔑地笑了笑。 谢珹冷下声音:“所以你就要杀人?” “不不不。我的承受能力还没那么低,一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根本不值得被我放在心上。” 谢珹心想温妍心理承受能力还真可以,毕竟那些说她的文字恶毒至极,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看了都觉得很过分。换位思考一下,一个大男人整天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刷屏骂贱/货,心态早晚得崩溃。 “只要我觉得我是个好人,没有她们形容的那样不堪就行了。 我原本一直是这样想的。” 温妍十指交握在一起,指节被压得发白:“可她们究竟和我有什么仇怨,要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地侮辱我呢?她们编造各种谎话,给我按上无数重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还说我……一个女生,被这样羞辱,你觉得她还能继续无动于衷下去吗? 我只不过是和我喜欢的男生在一起而已,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贱人,脏话不要钱一样往我身上砸,就连我走在路上都随时能接收到一些充满厌恶的眼神,而那些散发恶意的人我甚至从来没见过,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他们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诽谤,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是真是假,从来没人考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我想辩解都辩解不来,因为人们只愿意听信谣言,根本不在乎谣言背后的真相。我说破了嘴都没有用。警官,你说这是不是很无力?我那段日子就是活在这种极致的绝望当中,我觉得自己难过得要死了。 而后来我发现,引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昔日的‘好朋友们’。你说可不可笑啊? 我是真的想死了,可我把刀对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很不甘心。我死了一了百了,我的清白没有人会还给我。她们甚至会觉得那些谣传其实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我一死就更加坐实了一切,她们也绝对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丝忏悔。 我凭什么让他们潇洒快活地活着,自己背负骂名无辜地死掉?我是不想活,可她们也不能活。” 钟愈听着她所描述的一切,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一样,连呼痛的气力也没有。 她从来没有想过言语会给一个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众口所指的那人单薄的肩背上,谩骂的沙砾将她剐蹭得体无完肤。 她张了张嘴,连帮受害人辩驳的话也难以说出口。 分卷阅读48 相较之下,谢珹见惯了这种事后爆发反杀报复的罪犯,并没有生出过多的同情。只是温妍的身份和遭遇,和那些成年人又有不同。 他早些年在派出所抠脚的时候也接过几起校园欺凌的报案,同学之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了口角,彼此心怀报复,强者向弱者施加打击,很多很多。 警方处理这类事件的方法都是调解为主,未成年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受到的处罚有限。只有极个别性质特别恶劣的,才会被重视一些,但即便对方屡教不改,也终究不会被严厉惩罚。更别说温妍这样被在网上散播谣言的类型,根本没有为自己平反的机会。 那时候他也像钟愈一样,本着一腔的热血正义,觉得不公平。就因为他们十几岁,所以做错了事情就不需要负太多责任。大家都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会改正的。可到底懂不懂事,这些小孩子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监护人也清楚,只不过拿着年龄当挡箭牌罢了。 十七八岁欺凌同学的人,长到二十七八岁时能是什么好东西? 闹到警察面前的,大多数的结局都是商谈、和解、赔偿,可任谁心里都清楚,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每天都有无数的欺凌事件发生,受害者勇敢一些的选择了报警,还能得到一两句不走心的道歉,大多数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带着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理压力度过一生——甚至不到一生,就因为无法忘却受过的伤而自我了结了生命。 温妍自然不可能向她的老师家长说自己因为和贺隐帆谈恋爱了,所以受到了男朋友爱慕者们的辱骂,也不可能直白地向亲人们说明自己被造谣“不干净”、“做/妓”、“劈腿”之类更难听的言语。 而裴青青她们又何尝不是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对她大加欺辱,以至于打破了温妍的承受底线,为自己招来了灾难呢? 谢珹皱着眉,问她:“先前那些谩骂都是发生在网络上,她们再怎么不待见你,也没有面对面对你进行过挑衅。你那些被打的视频是怎么回事?她们因为什么和你彻底撕破了脸?” 温妍有些茫然:“什么视频?”她刚才在露台和钟愈对话时也听她说了视频的事,只是当时她的神志有些不清,没有在意到这个话题点。谢珹再次提起,她才反应过来。 钟愈补充道:“你之所以选择在水族馆那里杀秦悦,是因为你自己曾经在这里受到过欺凌吧。有人拍下了那些过程,匿名发给了贺隐帆,而贺隐帆刚才把内容提交给了警方。” 温妍听到贺隐帆的名字,眼神暗了暗,然后有些疑惑和伤感:“她们还录了视频?哈……”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打我。第一次是刘心怡跟我说,她想调解我和裴青青之间的矛盾,约我到学校旁边废弃游乐场的大楼顶层见面。我顾念着和刘心怡的那点交情,虽然没想着和裴青青和解,但我怕她难做,还是同意了。 谁知道我到那里时,很多人都在等着我。她们围着我辱骂我,最后又动了手,还说我不应该在背后说裴青青的坏话。” 温妍捏紧了拳头,怒极反笑:“她们明里暗里说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和她们计较些什么。别说我从来没在背后说过裴青青一个字,就算我真的说了,那又怎么样?他们可以说我,我却不能反击,这是哪里的道理?” “这次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纠缠。警官,”温妍激动得想要站起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下贱,还要把别人想得和她们一样恶心?其实那些所谓的矛盾点都只是借口吧,她们只想趁机好好欺辱我一顿。” 她面如死灰地惨笑了两声,自己回复着自己:“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啊。” 谢珹定定地看着她:“不管在什么时候,亲人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对象。你如果勇敢一点,早点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家长,不会落到现在的结果。 赔上自己的性命来报仇是最愚蠢的方法,她们即便是先做错的那一方,但是死了一了百了,人们只会记得她们是丧命于杀人犯之手的可怜少女,世俗和理法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这样的处理方式,只会把自己变成过错方。你也别觉得自己多无辜多可怜,你杀了人,就是犯罪,再多说什么悲惨经历都无法洗脱你的罪名。” 温妍轻轻一笑:“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反正不想活了,能报仇我还挺开心的。杀了裴青青,我的心愿就了结了大半。只是可惜你们来得太快,秦悦的那条贱命只能留给她了。” 钟愈:“刘心怡果真不是你杀的?” 温妍摇摇头:“我都承认我杀了裴青青了,如果刘心怡的死真的和我有关系,我为什么不认?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那天——” 她闭着眼睛回忆了一番:“那天,就是五月三十日,她在晚自习的时间段内给我发过消息。” “什么内容?” “她说自己对我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真的感觉很抱歉,所以她想要好好反省一段时间,让我最后再配合她做一件事。 分卷阅读49 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023省道监控质量差,看不清人脸,她让我穿着她的衣服从路边走回家,我就照做了。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我不敢再完全相信她的话,所以我在便利店买完水,就把外套脱掉了,按着原本的路线回了家。在此之后她一直没联系过我,还让我把消息记录都删除,直到你们查到学校,我才知道她失踪了三天,被人杀害了。” 钟愈了然,她偏过头告诉谢珹:“那就是他了。” ☆、日记 有些人的十七八岁,早早外出打工,一个人能肩挑养活一整个家庭的重担。而百分之九十同年龄段的人还在学校念书,出行有父母接送,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宝宝”,干得最重的活是拧瓶盖,不知道酱油和生抽是两样东西。 他们还没来得及走进社会,躺在温馨舒适的生活圈,以为世间人物都和自己当下目视的一切一般枯燥没心机。以为自己比旁人多生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任何事都能瞒天过海,再不济,还有“年龄小”可以做挡箭牌,一路为他们保驾护航。他们是最逍遥的群体。 白昼的阳光被乌云阻挡,天空骤然变得黢黑一团,雷电在云雾中翻腾,像一条随时会打喷嚏的巨龙,动辄能冲破天际,搅个地覆天翻。暴雨迟迟未下,只有隐隐的雷鸣给人们示警。 叮叮踩着影子敲响了朱晨凯的家门。 根据资料显示,朱晨凯的父母在他十三岁时因车祸去世,此后朱晨凯一直跟随舅舅一家生活,然而他的舅舅家境也并不是很富裕,多出一个孩子要养无疑是件艰难的事情,他因此不被这家人善待,十五岁的时候就搬回了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偶尔接受亲戚们的接济。 学校里没有找到朱晨凯的身影,叮叮在他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倒是隔壁的住户听到动静出来查看。隔壁那户住的是位老婆婆,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一片,牙齿掉了一排,耳力却很是不错。年迈并不能阻止一个人狂热的八卦之心,她也不担心外面的来人是好是坏。 老婆婆打开里间的门,隔着锁链探出头,“小伙子,找人哪?” 叮叮下意识摸了摸脑袋,转而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葬爱少年,连着笑出一对酒窝:“奶奶你好啊!我想找一下501住的那个男孩儿,叫朱晨凯,您认识吗?” “朱晨凯?小凯啊?” “对对,就是他。您认识他吗?” “这孩子,很少和我们邻居说话,每天上下学都直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哎……可怜的娃。” 她开始从朱晨凯父母那辈的旧事开始回忆,讲他们相识相爱,落户于此,再到后来生了孩子云云,“你找他有啥事?和老婆子说道说道?” 叮叮打着哈哈,只说自己是他的同学,找他问点题。好不容易让寂寞久了忍不住闲聊的老太太闭了嘴,他又继续回到朱晨凯家门前站好。 须臾,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谢珹发来了消息,他一看内容,立马不再犹豫地掏出工具,几下便打开了门上那个老旧的锁。 两室一厅的房屋,不算特别整洁,符合普通的独居男孩的形象。书架上排放着漫画,也有动漫人物的海报筒东倒西歪地杵着;餐桌上堆着许多个泡面盒子,汤汁凝固程度彰显着不同的时间点,苍蝇嗡嗡嗡地飞,显然在这里找到了“如家”酒店一般宾至如归的归属感。 朱晨凯的房间在客厅一侧的第一间,推门进去,那天地与客厅内部又完全不同。叮叮惊诧地看着桌面抵靠着的那堵墙,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红色记号笔在上面画着看不懂意思的文字。 他走近一看,那些画圈的照片里面多半拍的是温妍,有她上学路上的背影图,有她在小卖部买东西时的抓拍,甚至她在食堂吃饭时的样子也被拍在照片里。除了这些,那些打着大红色叉叉的相片里的主角,则分别是裴青青、刘心怡、秦悦,还有……贺隐帆。 谢珹看了眼时间,接着问:“你是怎么杀的裴青青?” “很久之前刘心怡用我的手机登陆过她的q/q,一直没退出,我偶然发现了这点,于是就以她的名义约了裴青青在六月二号那天早上到启正楼去。她问我有什么事,我只需要说是商量新的欺负‘温妍’的法子,她就信了,兴致勃勃地一早到那里等。” 温妍说时话语中夹杂了许多快意的情绪:“她说我眼睛勾引人,我就挖了她的眼睛,她说我巧言令色,说我背地中伤别人,我就割了她的舌头,割掉她的嘴唇。她说我丑,我当然要让她更难看。她最喜欢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水里按,那我只好把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拔光了。” 钟愈问道:“她的右手拇指去哪了?还有你为什么也要砍掉秦悦的拇指?” 温妍有些恍惚,神情诡异地说道:“这是她们打字的手指啊,她们用这个指头编织了多少难听的话,把这些下流的虚假言语发到网上,在所有人面前抹黑我……我真是记不清楚有多少回了。所以我当然要把他们的 分卷阅读50 手指砍下来留着做点纪念,等我死了之后一起火化,就当她们给我陪葬吧。” 她低着头冷静了很久,又好像恢复了清明的神志,她抬头看向钟愈,语气里有惶惑有期许,“警官,你之前说,贺隐帆他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钟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温妍舔了舔发白的唇瓣,苦笑了一声,也许是不想轻易推翻自己努力维系那么久的美满爱情,她又说:“可无论如何,我喜欢他是真的,愿意为他承受一些压力也是真的,我没有多后悔。”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写了遗书,里面有一些属意让他看到的内容,我知道你们能找到。” “警官,我想拜托你,那封遗书……就没有让他看到的必要了。” 钟愈深深地注视着她,半晌,她道:“好。” 谢珹将温妍从审讯椅上放下来,她在两名警员一左一右的带领下往走廊的尽头走去。今天天气不好,隔着玻璃也只能看到层叠的阴暗。她停住了步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丝毫不介意这黯淡的、没有光芒和温暖的天际,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解脱一般的笑意。 终于可以不用夜夜从噩梦中惊醒,不用忍受那些数不清的怨毒目光,不用再在黢黑中踽踽独行了。 刘沛和助理咚咚在温妍的家里找到了作案的刀锤以及裴青青缺失的手指,放在她桌面上的很显眼的遗书也被一同带了回来。 谢珹带了钟愈一起去物证科。温妍的遗书不长,零零散散地写着一些琐碎的事情,没有怎么写自己的心情,只是说希望父母家人不要难过。在遗书的最后,她说对不起贺隐帆,没能坚强地和他继续走下去,违背了自己曾经对他许下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钟愈看完时,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了。她想要抬头让眼泪不流出来,却正巧撞进了谢珹的眼睛里。 对方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漂亮眼睛里难以掩饰地透出一丝不解和嘲弄,似乎在对她与杀人犯共情一事感到分外地可笑,又好像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粒芥子,没什么善恶高低之分,淡薄得透彻。 然而最终他还是拾起了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人性来,掏出了他那个鲜少离手的打火机给钟愈:“随你怎么处理,我就当没看见。” 钟愈被他跨物种的类人行为震惊到了,怀疑地望了他一眼:“真的……可以吗?” 谢珹有些不耐烦:“磨叽什么?趁我没反悔赶紧想干嘛干嘛去。” 钟愈诚心道了声谢,点燃打火机,那张记录着一个少女短暂而悲厄的生命中仅有的温情的信笺逐渐化成了灰烬,最后在小小的烟灰缸里被埋葬。火苗跳跃着沉寂下来,慢慢熄灭,只余下一缕飘忽的白烟。 她正要开口,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叮叮说话语气有些急,“在朱晨凯家里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不过我看到了另一些东西。” 谢珹暂时停下预备调侃钟愈的言语,正色问道:“你别急,慢慢说。” “我先是在他房间看到了满墙的照片,有的人被画了圈,有些画的是叉,画叉的那些人差不多都死了,比如刘心怡和裴青青,而且秦悦也在照片上,除此以外,我还看到了……贺隐帆。” 谢珹眉头一皱:“贺隐帆?他不是和朱晨凯是好兄弟吗?” 叮叮:“就是说啊!” “那画圈的那个人是谁?” “温妍。” 谢珹和钟愈相视一眼,钟愈道:“朱晨凯原先和我们交流的时候,言语上看似在为没能追求到裴青青的贺隐帆打抱不平,实则两边的人在他话里都被贬低着——贺隐帆,除了学习好点长相好点,不过是个原生家庭差劲的穷小子。裴青青,尽管人缘好朋友多,却也爱好哗众取宠曲意逢迎,甚至拜金虚伪。” “这两个人在他嘴里都几乎不占优点,余下的那些人他也说了,但多少都带有鄙视、看不起的口气。唯有一个人不在被他轻视的行列,那就是温妍。” 叮叮通过电话听到她的分析:“没错,温妍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我将要说的。” “我在贺隐帆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一本笔记本还有许许多多零碎的物件,比如女孩子用的头绳、折断了发卡、剩了半管水的黑笔、打满公式的废弃草稿纸……” 谢珹:“懂了懂了,少男心事先放一放吧,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内容?” “我看看啊。”叮叮把手机开了免提之后放在桌上,打开笔记本看了起来,“啧,小学生日记体,字还挺丑的。” 谢珹作为站立在丑字金字塔巅峰的男人,显然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多费口舌,不耐烦地打断:“你是书法品鉴大师?挑重点说。” 叮叮清了清嗓子,又实在憋不住地最后吐槽了一句“我用脚写的都比这好认”才开始念:“今天她看起来很累,说话也没精神,应该是又熬夜看小说了。” “今天天气不好,她没带伞,我们在上学路上遇到了,我想帮她撑伞,她拒绝了。” 分卷阅读51 “贺隐帆不知道发什么疯,一整天都跟个丧逼一样,看了就让人心烦。她很担心,还来问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要我说,他死了最好。” “那群贱人又开始上论坛造谣了,她们说她初中的时候就不是处女了,还说她同时谈好几个男朋友,是个公交车,放屁!这群人真贱,赶紧死了最好!!!” “刘心怡,你不是说自己是她的好朋友吗?怎么帮着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一点也不心软,呵呵,你们都是一群虚情假意的胆小鬼。” “她真是蠢得要命,到现在还对贺隐帆一心一意。那个傻逼有什么好喜欢的?他不配!” 朱晨凯的字迹有些潦草,写的时候想必是情绪起伏很大,激动时还会划破纸张,字迹越到后面越龙飞凤舞得厉害,几乎到了难以看清的地步,可见他的情绪达到了碎裂的巅峰。 叮叮捡了几条一念完,自己又说道:“他好像在写日记,不过没有记录日期,并不能看出具体的事情发生在哪个时段。”他把笔记本翻来覆去又查了一遍,确定没夹带什么第一眼容易被忽略掉的东西。 钟愈对笔记本这种东西有些敏感,闻言说道:“会不会有些其他记录,不在明面上。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一堵墙的照片?” 叮叮听后,起身去看照片墙,上面排布得很满,几乎不留空隙,乍一看没有什么整齐的规律,就像是一印出来就随便贴上似的。 他随手取下一张相片,上面是温妍的背影,长发及腰,穿着校服却仍显窈窕的身材不因为拍摄的朦胧而失色。她正以一个疾步行走的姿势向前,周身皆是雨雾。 他把照片翻开一看,果然见到背后用蓝色水笔写着日期,而照片中的情景所对应的,正是他笔记本里记录的,那个“她”拒绝共伞的一幕。其余的一些都可以以这种方式找到相对应的日期和文字记录。 “朱晨凯在笔记里全程用‘她’来代替这个人,而从照片来看,这个人就是温妍。” 钟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奇怪地询问谢珹:“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记录温妍的日常?还偷拍那么多她的照片?” 谢珹意外地扬起眉,低头看她时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原始人,好像对她的情感迟钝度感到非常惊奇:“这还看不出来?一个人什么时候愿意在另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总不可能是为了记录她的学习生活,好早点在下一次考试里超过她吧。要么对方欠了他钱,要么——” 他倾了倾身子,嗓音低低的:“他喜欢她。” ☆、计划 “老大说的没错,从朱晨凯的日记里可以看出,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观察温妍身上,注意她的心情,数她说了几句话,中午晚上又分别吃了几口饭等等,他铁盒子里收集的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估计也是温妍的。” 叮叮又随手揭下几张贺隐帆的照片,“嘶——这小子怪吓人的。” 谢珹问道:“怎么了?” 叮叮念道:“‘他今天说了五次喜欢她,可我知道他的喜欢有多廉价,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只有我。’——这也太不把人爸妈放眼里了。” 手中是一张从下往上拍摄视角的图片,三分之一的画面被黑色的棱角挡住,应当是从抽屉里伸出镜头拍摄的。 入目是清秀的男孩儿分明的下颔线,他笑着看着对面,手里拿着一张试卷。画面的另一边人没有入境,只有一只白皙的手,通过接拿试卷的动作掩盖,在宽大的卷面下与男孩儿紧紧交握。 谢珹“啧啧”两声:“看来他心理活动还挺丰富的,一个人就能脑补出一场旷世绝恋,不愧是文科生。” 钟愈这才理解,恍然大悟一般:“所以,他是因为喜欢温妍,才在看到别人伤害她后出手,想要把那些害过她的人都杀掉?也是出于嫉妒,所以把贺隐帆放进了‘待杀害’人员名单?”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呢!”谢珹夸赞道:“我还在想你连朱晨凯有问题这种事情都早早猜到,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他的真正动机呢。小钟同志,高中生都比你情感丰富,你说你活了二十几岁失不失败啊。” 钟愈默了默,顺嘴回道:“不比谢队您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穿。” 谢珹一噎,虽然钟愈话说的明显不像是在表扬人的样子,但他总不能解释自己只是个理论知识丰富的嘴炮精,实际还是朵纯洁小白花吧,那也太没面子了。于是他只好顺着钟愈的话接着哼了一声:“你们当然不能和我比咯。” 钟愈心说他果然很会顺杆子装逼,这脸皮完全可以当印度飞饼来甩。 “老大,这时候您就把吹牛大业先放一边行不行?”电话那头叮叮实在忍不了了,“朱晨凯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显然精神有点不大正常,说不准会干出什么疯事儿呢。” 谢珹收了神通,道:“你先回来吧,查清楚温妍说的那个刘心怡失踪当晚发给她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我总觉着和这个朱晨凯脱不了干系。” 钟愈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她问道:“可他这样 分卷阅读52 算什么喜欢?这种无异于跟踪和监视的行为,不是很变态吗?而且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变态,不过他自己可不这么觉得。说不准人家还认为自己天下第一深情,一颗真心值得永久流传呢。”谢珹毫不留情地嗤笑:“爱占小便宜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靠聪明才智才获得额外的应属于自己的收益的,单相思的人呢也在幻想里做着情圣,为那些所谓的‘默默付出’给自己歌功颂德——都一样不值钱。” “摆不正地位的‘自我感觉’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偏执’。至于能从中得到什么……或许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个痛并快乐着的过程也说不定呢。” 正如谢珹所猜测的那样,叮叮恢复了温妍手机里被删除的短信记录。谢珹顺便从刘沛那里要来了当日在刘心怡身上发现的手机,同样恢复了近期的被删消息,然后众人惊奇地发现有两个不同的号码于五月三十日当天分别给刘心怡和温妍发了消息,而号码所属地为同一个。 这两个号码的主人在刘心怡的面前扮演温妍,又在温妍的面前扮演刘心怡,同时骗到了她们两个人。 他一边早早联系刘心怡,借用一个“被施暴的受害者”的身份,引出她心里的愧疚,从而让她因为不忍心拒绝而按照自己的计划“失踪”;另一边让温妍不自觉中伪装成了刘心怡,在023省道模糊不清的监控底下走了一圈,让警方误以为刘心怡当晚没有“突然消失”,搅混了时间线。 他让刘心怡受了两天无家可归的身体折磨,再时不时用言语击打她的愧疚心理,一遍遍提醒她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让她身心都不好受,最后再约她出来,适时亮明身份,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将她杀死—— 只是他没想到刘心怡会牵扯一个孙泉生在内,不过这下也正好转移了警方的注意力,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孙泉生。因为这一个突发节点,他余下的忐忑也暂时化为了动力。 他想必是很得意自己的操作,一时的瞒天过海助长了他的自信心,让他错误地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完全被排除在案件嫌疑人范围之外,又迫不及待地发出了接下来的几封“死亡预告”。 他的计划说复杂也并不太复杂,只是一般人不会往那方面想。而且如果不放在这样的身份和处境里,想顺利实行也是件难事。 叮叮把所有恢复过来的数据看完,简直是叹为观止:“我刚才还觉得这小子有点不正常,现在看看他还是有点头脑的啊!” 谢珹冷笑一声,“待会儿把他抓回来,给你好好研究研究。” 话音刚落,王简从外头跑进来,气还没喘匀,指着门口道:“朱……朱……” 谢珹:“哪有猪?又是谁叫了外卖啊?” “不是这个猪!”王简咽了咽口水,调整了呼吸,“朱晨凯!他在外面!” 几人都坐不住了,连忙往外走去。 大厅里朱晨凯一副颓然邋遢的模样,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钳制着,正以一个别扭的、看着就疼的姿势半趴在地上,脸和地板亲密接触着。 钟愈当下就有点遗憾,市局的卫生工作做得太到位,象征着门面的大厅地板干净得能反出人影,便宜了这张被按下来摩擦的脸了。 黑衣人看见警察没犯怵,倒是对着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谢珹记忆力很好,虽然不能算是过目不忘,但是对某些印象深刻的场景还是能做到完全回忆的。比如面前这两个男人,虽然很是装逼地戴着墨镜,但是看身形和面部轮廓,依然能看出正是那天在“极昼”遇到的那个流氓男人的保镖。 他没由来有点不开心,转头问钟愈:“你那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哥哥怎么来了?” 后者还在脑海里对朱晨凯进行全方位拳打脚踢,一直没空认人脸:“我哪个哥哥?” “?” 谢珹打量着她那一脸疑惑,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唔……四个堂哥吧,其他那些亲戚我也不都认识。”钟愈仔细思索了一下,“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就是我的四堂哥,钟恕。” “恕”字还没说完,一阵笑声传来,二人抬眼望去,“曹操”这就到了。 钟恕一副刚从酒池肉林爬出来的样子,发梢还湿着,几绺碎发粘在一起被他拨到一侧。他今天换了一副银边眼镜,镜片下的眼神有些迷离,微眯着看向两人。他穿着件质地颇佳的黑缎衬衣,上边和下边分别敞着两颗扣子——整个一串下来也没几颗还守在其位上了,胸膛的线条隐隐可见。 整个就是一奢靡浪荡的典型。 霍璇琳如果在这里,指定要流着哈喇子大喊一声“老公我可以”了,然而他此刻面对的是钟愈和谢珹,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二人都算不上什么正常人。自家妹妹一眼望过来,那眼神淡然得和看尸体没什么分别,旁边那个跩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高个男人更加过分,就差把“这种水平爷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超过了”几个字打在头顶了。 不过这 分卷阅读53 些钟恕都不在意,他从容地抬手推了推眼镜,顺道滑下来去系上胸口那两颗开得有些“伤风败俗”的扣子,缓缓开口:“妹妹,看看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钟愈刚才在听谢珹和叮叮分析的时候心里就对朱晨凯产生了强烈的鄙弃与厌恶情绪,她语气微愠中带着几丝轻视,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算什么好东西?” 钟恕一愣,他和钟愈打照面的机会不多,大小姐鲜少正眼看人,自带仙气飘飘的防护盾。不仅是他,就算是钟家其他长辈,也实在是很难“有幸”见过她表现出分明的情感起伏,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倒是谢珹对这让对方吃瘪的回复在心里打出了很高的评价,贱嗖嗖地跟在后边插话:“钟先生是怎么找到的这人?我们逮捕令还没下呢,提交嫌犯可没奖金送哦。” 钟恕笑了笑,没在意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找这人,只不过恰好碰见了。金河一中的事儿最近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想不关注也难。”他挥手示意两个保镖,后者立刻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拖到谢珹面前。 “这小子今天到我场子上找事儿,我这一看学生证吧,正巧是金河一中。该上学的时候不上学,净去些小孩子不该去的地方,我这不得把人带来给警察叔叔,好让他学学怎么做人吗?” “教育局应该把见到年轻警官应该喊‘警察哥哥’这条编进《小学生行为守则》里。” 谢珹偏了偏头,王简立马上前给朱晨凯上了手铐。触及到冰凉的金属,朱晨凯这才大梦初醒似的,空洞的眼神立马聚了焦,舞着手愤怒地挣扎起来:“为什么给我戴手铐?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吗?我又没犯法!” 谢珹扫了他一眼:“不喜欢银色?那香槟金和玫瑰金你挑一个?” 朱晨凯瞪大了眼睛,一改他“金河百晓生”那副圆滑的嬉笑脸:“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凭你涉嫌杀害刘心怡,并意图谋杀……啧,人太多了,名字记不清。我给你列了名单,要不你核对核对,看看我有没有总结漏?”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八月二日上午四点三十五分,我终于写完了昨天因为偷懒而一字未动的新章节,通宵的感觉就是心绞痛+后悔…… ☆、暗恋 钟恕回到他那辆极为惹眼的深蓝色超跑上,跟他一起的那两个保镖则上了超跑后面跟着的黑色越野,乍看线条流畅的跑车往市局门前一横,与庄严肃穆的建筑半点不相称。 他显然也不乐意在这里多待,立刻就让驾驶座上的助理开车。助理便是当天提醒他钟愈身份的那位。他年岁看起来比钟恕要长许多,很有个性地把自己长直锁骨的一头黑发绑成马尾,露出后颈上一枚小小的十字纹身。 “阿却,你看我这个妹妹怎么样?”钟恕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突然问出声。 崔却从后视镜瞧了他一眼,客观评价道:“大小姐和以往一样,冷漠、内向、不亲近人,属下见她的次数也不多,没什么了解。” “冷漠、内向、不亲近人……”钟恕复读了一遍,“所有人都这样看待她,觉得她一定是个无情无义孤高倨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权力金钱对她而言也没有吸引力,她如果说自己对那个位子没意思,我恐怕都要相信了。” “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对,不亲近人——”他玩味地笑了笑,“你见过她和谁距离小于一米过吗?她身边的那个男警察做到了,而且钟愈也半点没觉得不自在,就好像……是很平常的事情。” 崔却想了想,“您说的是那位谢警官?” “去查一查他。” “是。” 钟恕摘下眼镜,细细地擦拭着,“不过钟愈干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当个警察,吃苦受累不说,生命危险都随时有可能碰到。阿却,小叔死的时候她才十岁吧?十岁的小孩不懂事,你说她现在长这么大了,会不会怀疑自己父亲的死因呢?” 崔却笑了笑,“那位死于心脏病突发,是不争的事实。老爷和老夫人当初都没说什么,大小姐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是吗?可我不这么想。”钟恕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掉,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钟愈一定也会好奇。” 谢珹和躁动不安的朱晨凯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将近一刻钟,钟愈这才姗姗来迟。 “那小流氓总算肯走了?” 钟愈对他的称呼没什么反应,闻声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钟恕有家对外营业的酒吧,什么人都让进,没什么限制。也因此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成了大小交易谈判的好场所。他说朱晨凯两个钟头前出现在那里,大概是买卖消息的时候没谈拢,和卖家闹了起来,推搡之间学生证掉了出来,正好被路过的钟恕捡到了。” 谢珹淡淡地笑了一声:“他还真是挺关心祖国的食人花的。” 尽管 分卷阅读54 有一层亲缘关系在,但钟愈对这个近来频频示好且总刷存在感的堂兄并没有过多的偏向,甚至总觉得对方的付出是为了从自己这里索取些什么。因此表面上虽然礼貌迎合着,暗地却对他留了些心眼儿。 只不过谢珹和对方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拢共也就见了两面,总不至于因为一声“谢老狗”记仇至今。她还被误会和狗男人有私情呢,岂不是更吃亏。想到这里,钟愈疑惑地发问:“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谢珹反问:“难道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欠欠的吗?” 钟愈心说多亏你的衬托,我现在看谁都一副慈眉善目谦虚温顺的样子。刚想回答,朱晨凯出声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交流。 “我说二位警官,是打算一直把我晾在这儿自己闲聊吗?”他语气十分不满,“去酒吧犯法?” 谢珹瞥了他一眼,“你去坟头都不犯法,谁管你这个了?朱晨凯,你现在涉嫌杀害你的同班同学刘心怡。” 朱晨凯一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怒极反笑:“你们警察现在无能,抓不到犯人,就随便找个人顶罪吗?你信不信我立马把你们干的这些事儿发到网上?” “信,我信。”谢珹漫不经心地作答,“就像裴青青发帖抹黑温妍一样,你也打算用这种伎俩抹黑警察吗?我好害怕呀,毕竟我没有一个在暗地里默默守护我的骑士,可以在满屏辱骂里帮我说两句好话。” 朱晨凯怔了怔,面色骤然发红,语气更冲了:“你什么意思!” 谢珹优哉游哉:“字面意思啊,你干嘛这么激动。我说的哪句话戳着你肺管子了?” “你!”朱晨凯一张脸涨得发青,憋了半晌,才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下来,“没证据,我是不会认罪的,最多不超过24小时,你们就得乖乖把我放回去。” 沉默了许久的钟愈这时候终于开口:“你了解得倒是很清楚,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能不露痕迹地完成的,更别说是你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你以为你的计划有多周密?可笑。” 她把王简方才去打印出来的找回的短信消息甩到朱晨凯面前,“你是不是天真地以为只要删除就不会被发现了?你当技术人员长着脑袋是图个美观?不过看得出来你做过一些挣扎,比如号码是买来的,号主不是你,但你可能不知道警方可以检测到消息发送时使用人的所在地吧?” 朱晨凯忽的沉下脸色,嘴上还不肯松:“学校里那么多人,你凭什么判定就是我发的?定位能定位到个人吗?” “咦?我什么时候说定位结果是在学校了?”钟愈冷笑一声,“你好聪明啊,这都猜出来了。” 话一说完朱晨凯就立马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赶忙狡辩道:“学生平时不在学校还能在哪?而且我又不知道她们两个人的号码,怎么发?” 谢珹叹了口气,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心说这么个蠢蛋到底是怎么有胆子去杀人的。 果然钟愈紧跟着就道:“她们俩?谁们俩?我什么时候说过发送对象是两个人了?” “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承认的话,你只需要把手机交给我们检查一下,如果查不出这些短信记录,我立马给你磕头道歉!” “哎哎哎,不至于不至于。”谢珹见钟愈情绪上来,连忙来劝,她方才因为激动站起了身,坐下时胸膛还犹有起伏。原本就为温妍的经历难过伤神,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背后做小动作的搅屎棍,正好炮火转移。 谢珹憋着笑,心想高贵冷艳的钟警官狠起来还挺像个豌豆射手的。 朱晨凯蹩脚的谎话被一连串地揭穿,面色已经变成灰白,然而他还是死活不认,做着最后的顽抗。 “我跟刘心怡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日记本里的‘她’是谁?那些头绳、稿纸、笔芯之类的东西原来的主人是谁?你满墙的照片里出镜率最高的女孩儿又是谁?” “你们……” “你还不知道吧。”谢珹微笑着看向他,“温妍谋杀裴青青,已经认罪了,人正在牢里关着呢,要不要带你去见一见?” 朱晨凯原先还有一肚子为自己辩驳的话说,刚要给他们扣上一顶“擅闯民宅”的帽子,便听到谢珹冷不丁地开口,整个人顿时像被卸掉发条的木偶似的愣住。他僵硬地扭着脖子转向谢珹,怔怔地发问:“你……说什么?” “我说,”谢珹十分耐心,慢条斯理地回复,“裴青青是温妍杀的,我们抓到了温妍,她也认罪了。需要我用英文再给你翻译一遍吗?” 朱晨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是在艰难地辨别对方讲述内容的意思。眼眶慢慢染上红,他偏黄的皮肤上绽开了红晕,晕染出一种难看的绛紫。他被钟恕的保镖带到市局时已经是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现下更是流失了生气,五官随着压抑的痛楚拧成一团。 谢珹个没心肝的还用胳膊肘去硌钟愈,压低了声音问:“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像不像痛苦面具?” 钟愈懒得理他。 分卷阅读55 “朱晨凯,你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已经伏法,你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不如早点认罪,省得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蠢货。” “什么?” 朱晨凯抬起头,“我说,温妍就是个蠢货。” 钟愈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她和一个压根儿没想要真心对她的人在一起,为此给自己惹来一身骚,这不蠢吗?更好笑的是她明明因此痛苦不堪,贺隐帆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就随便把她打发了。” 朱晨凯狰狞地笑起来:“没有人是真心对她的,只有我,只有我爱她!” 钟愈冷声道:“爱?你爱她,所以跟踪她偷拍她,像个变态一样记录她的日常,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她被欺凌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混在一堆匿名ID背后说两句‘她不是这样的人’,现实中依旧畏畏缩缩,和那些看笑话的人根本没什么两样。这就是你那伟大的爱?”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我……我知道刘心怡背叛了她,还和裴青青一起欺负她,所以我……” “所以你就设计引刘心怡出来,杀了她?” “不忠诚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朱晨凯激动得喊破了音:“不仅是刘心怡,裴青青、秦悦、还有贺隐帆,都该死啊!” “喂,我说,”谢珹敲了敲桌面,“你说他们该死他们就该死?太不把我们警察放眼里了吧?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警察知道了会惩罚这些人吗?不会,顶多教育两句放回去,她们等风头过去了依然会继续。可我不能看她们再这样嚣张下去,贺隐帆不能保护温妍,我可以。” 谢珹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温妍,她不是贺隐帆的女朋友吗?朋友妻不可欺——” “狗屁!”朱晨凯厉声打断,“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我就喜欢温妍了,我当时还和贺隐帆说过,谁知道这个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后来还是和温妍在一起了。” 钟愈沉声道:“温妍根本从来就没对你有过兴趣,你的暗恋得不到结果,所以你也不想让她好过?” “她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爱她!我爱她!”朱晨凯的情绪几近偏激,双目赤红着咆哮,“我爱她,所以我要帮她扫清一切令她难过的事情。” “我也怪她自己软弱无能,怪她只知道和贺隐帆谈情说爱,但我确实没想到她会去杀裴青青。原本在我的计划里,裴青青就是第二个要死的人,我安排好了一切,却被她打乱了。可我并不担心她被发现,因为我给裴青青也发了预告纸条,警察只要联系刘心怡身上那一张,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凶手是一个人,不会怀疑到温妍身上。” “……” 钟愈缓缓开口:“一个人真的会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创造的人设里走不出来吗?还是他说谎的本事已经达到了骗过自己的地步?” 谢珹回望了她一眼,第一次欣慰地发觉麻烦精有了明显的长进。 朱晨凯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眼神似乎在诉说着疑惑。 钟愈凝视着他:“你杀害刘心怡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无论如何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洗脱不了了。所以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钟警官好凶凶哦???” ☆、真相 朱晨凯考进金河最好的文科班费了很大气力,人人都夸他努力勤奋,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在亲戚面前争一口气。他是亲族里的边缘人物,大家都说,朱晨凯没出息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从小没有父母教养。 他第一次见到温妍,是在高二开学那一天。少女一头长发乌黑柔软,走路时被风带起淡淡的香气。她小跑着从朱晨凯的身边过去,甜味就留给了原地的人,像牛奶糖。 那时候温妍虽然依旧内向,却有普通女孩儿的天真与活泼,和朋友嬉闹时尚会恣意发出悦耳的笑声,朱晨凯觉得自己心头的雾霾都被驱散了很多。 等到了班里,他发现这个女孩儿和自己是同学,自然有些高兴,但他彼时对于温妍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女孩儿相貌耀眼,他一天不知道要听到多少句男生对她的议论,那些男生都比自己好。 如果温妍没有在他被亲戚奚落完之后的那个雨天为他侧出一半的伞,朱晨凯想,自己一辈子就和她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普通同学关系就好了。 可天底下的事情没有如果,少女的善意把堕进深渊里的他拉上来了。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的真心可以勉强来偿还,但温妍不需要这些东西,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示好,礼貌地回绝,到后来宁愿淋雨,也不愿意和他共伞。 后来她和朋友们的关系渐渐出现了裂缝,和那些人越来越疏远,到最后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她周身的光彩消失了,对外的表现更加冷漠内敛。 可朱晨凯观察到,她看 分卷阅读56 到贺隐帆时眼睛里是有星星的,他很熟悉这种眼神,一如他看向温妍时自己的模样。 嫉妒也有,失落也有,这时候他依然会告诉自己,这都没什么,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高兴。 可是温妍和贺隐帆在一起之后并没有得到快乐,她被同学校友欺凌,被各种言语辱骂造谣,变成了站在风口浪尖的“风云人物”,她活得很累。 朱晨凯浏览着网页上面不断冒出的新回复,愤怒得手心出汗,恨不得要冲进屏幕去把那些造谣的人揍一顿。可他没立场,也没胆量。他挑选了最难听的话语发给了贺隐帆,希望他可以站出来帮温妍说两句话。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用“没资格”来安慰自己,可贺隐帆却先他一步认怂了。那些冲击性极强的言语并没有让贺隐帆产生一丝的责任心,他甚至害怕看到这些东西,更遑论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女朋友。 那是朱晨凯第一次产生了杀心,可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了这样的念头。 谣言只会愈演愈烈,温妍只会越来越痛苦,她开始敌视所有人,只对贺隐帆一个人保留了温柔。她不再和人说话,不理会哪怕偶尔一些善意的劝慰,朱晨凯最后能和她交流的道路也被她亲手阻隔了。 他开始恨,起初是恨那些造谣的人,恨背叛她的刘心怡,恨不敢为她说话的贺隐帆,最后开始恨温妍本人。他觉得她愚蠢、恋爱脑、自作自受,承受这一切都是活该,谁让她选择了贺隐帆呢。 执迷不悟的人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喜欢的念头产生起来很容易,爱而不得或许也可以当作是人生阅历一笑而过,但是恨有千百种方法,无需一个明确的理由就能诞生。它会幻化成野兽的深渊巨口,把前边的爱意都吞噬进腹中,融化成报复的血液。 朱晨凯在昏暗的屋内,往贺隐帆的照片上画上叉,然后收拾起了所有温妍留给他的记忆。她因失去弹性而丢弃的头绳;借给他后忘记要回的水笔;还有自己偷偷趁她不在,从她草稿本上撕下来的作业纸——她打盹时脸颊曾经蹭过这一页。 最后就是那本记录了很久,封面都有些旧的本子了。 他把这些放进铁盒子里。 就快要高考了,他推说身体有恙想要居家复习,班主任了解他的个人情况,同情也通情,便批准了。他要利用最后的这几天打探到自己所要的一切消息,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外出前他凝视着墙上温妍的照片,雨幕中的少女背影被画了个鲜红的圈圈。他想,不多时这个圈圈上就会覆盖上一个叉。 钟愈的语调冷冰冰的,“你所想的从来就不是为了温妍而铲除谁,你是为了你自己。” 朱晨凯挑了挑眉,哼笑一声:“我为我自己杀人?我和这些人又没仇,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儿?” 钟愈道:“因为你觉得温妍不识好歹,‘明明我最爱她,她如果和我在一起,就不会遭遇这一切了。可她几次三番执迷不悟,浪费了我的一片真心。’对不对?” “你冒充温妍给刘心怡发消息的那天,完全可以单方面利用刘心怡的愧疚心把她骗出来,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去骗温妍一通。你知道教室监控后边是死角,所以让刘心怡找机会在那里把自己的外套交接给温妍。两个所有人都知道关系破裂了的‘昔日好友’重新有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互动,本身就是惹人注目的一个点。监控看不到,教室里的学生都能看到,到时候警察一旦查到这方面,就可能会有人出来交待这一个隐秘的细节,温妍便有了脱不开的嫌疑。”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和对方交流,实际上背后操控这一切的都是你,你把她们引入了自己的圈套当中,一步步让她们做了你预想发生的事情。五月三十日温妍因为穿着刘欣怡的衣服,在监控看不清人脸的情况下她就已经产生了‘行踪诡异’的嫌疑。” “等到了六月一日,你准备要杀刘心怡了,时间点正好卡在放学那会儿,温妍回家的中途。如果不是那天她去便利店买了水留下了不在场证明,那么只要稍微联系一下刘心怡失踪当夜温妍的奇怪举动,那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趁机去杀害了刘心怡。” “你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杀刘心怡,而是把刘心怡的死嫁祸到温妍的身上。” “等我们那天来学校调查的时候,你发现事情没有如你预料的那样发展,因为她的不在场证明直接帮她排除了嫌疑。同时,裴青青突然的死讯让你乱了阵脚,你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死了,留给她的‘死亡预告单’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呢。” “但这并不耽误你继续行动,警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孙泉生身上,于是隔天你就找到了新的计划实施对象——秦悦。裴青青死于谁手你不在意,你甚至觉得,正好她身上还带着和刘心怡一样的‘死亡预告单’,这笔账最后一定可以算到温妍头上。对秦悦预计展开的杀戮只是为你计划的收官添上最后一把火。” 朱晨凯面色煞白,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是什么时候被钟愈看穿的。面前的女警察清冷严肃,明明音量不 分卷阅读57 高,一字一句却像利刃一般重重往他的心口扎。 “你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是吗?”钟愈把手机打开,点开一个视频放到朱晨凯眼前。 女孩们此起彼伏的嬉笑声在空荡的审讯室内响起,时不时传来一声难听的脏话,踢踹声和拳头砸向皮肉的声音被周遭的寂静映衬得分外清晰,朱晨凯怔怔地盯着手机画面,双手握紧,指甲陷进肉里。 “眼熟吗?这是你的‘摄影作品’呢。” “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贺隐帆给的,惊喜吗?你不是看不起他吗?觉得他会一直做个缩头乌龟,隐忍不发,没想到他当初没为了温妍挺身而出,这次却为了他自己而交出证明吧?你们俩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同类了。” “我和他不一样!”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他只是普通的懦弱,你就不同了,你不仅懦弱,你还心黑,你目睹欺凌发生的全过程,却只会躲在角落偷拍,然后发去恶心人家男朋友。你如果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深情,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一切说出来?你不是看客,你是施暴者。” 朱晨凯无言以对,他死死地盯着桌面上放着的视频画面,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 一切都分明了,谢珹清了清嗓子,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好补充的,话都让钟愈说尽了,最后他总结陈词:“朱晨凯同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你睡着了吗?” “我……呵……我没什么好说的。” 下班之前,霍璇琳拦住了准备走的众人,她还记挂着自己错过偶像见面会的事情,非要嚷着让谢珹赔偿自己的损失。 普通的闹腾都戳不到谢珹的痛点,毕竟此人有着金刚不坏之躯,刀枪不入之厚脸皮,就算是打赌打输了被要求在市局门口裸/奔都会表现出一副“这下你们有眼福了”的欠揍样子。 而众所周知,看似如此“坚强”的谢队长实则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果抠门有段位之分,他一定是碾压一干小气鬼的最强王者。 所以霍璇琳要求他请队里人今晚吃宵夜。 潘远哲听完差点没笑出声:“琳妹妹大白天就喝高了,谢狗能请客我倒立啃脚皮”,话音刚落,远方的天空骤然响了三声巨雷,谢珹这厮居然神色淡然地点头同意了! 叮叮推了推身边的梁迟煜:“副队,我下巴掉了,快快快帮我安上。” 梁迟煜腾出一只手作势要掰他的下巴,另外又幸灾乐祸地转过去问潘远哲:“老潘,倒立啃脚皮这种技术活你不开个直播间表演一下真是全地球人的损失,房间号记得发我,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刷个大火箭!” “滚丫的。”潘远哲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飞快地伸手在谢珹脑门上拍了一下。 “嘶——你他妈干嘛?” “没发烧啊!” “废话!”谢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好歹是个优秀的领导人员,请顿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平时都怎么背后编排我呢?我个人形象难道和‘大方’二字不沾边儿吗?” 叮叮嘻嘻笑了一声,大着胆子道:“不能说不沾边儿,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去去去,皮痒了你。” 闹归闹,最后一行人还是踏着饭点儿蹭上了谢珹的请客。 因为他和钟愈还得负责收尾,不能立马离开,于是剩下那伙儿饿死鬼已经赶忙先去点菜了,他俩看着时间晚了才出了市局大门。 吃饭的地方就在市局附近的小吃街,步行即可到达。一连串的大排档,此时已经开始摆位出摊,街头到街尾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钟愈走了两步,总觉得不自在,她抬头去看谢珹,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神游天外。 “队长。” 谢珹声音懒洋洋的,却也低沉好听:“嗯?”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正跟着我们?” “觉得啊。” “……那你为什么不说?” “从咱们刚出大楼那人就在了,估计就离我们不到三米。我是想考考你,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钟愈:……装逼犯什么时候能列入犯罪分子行列啊! 谢珹似乎没注意到身边人倍感无语的心情,他两手交叠枕在脑后,转了个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出来聊聊呗。” 路边矗立的大樟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个矮瘦的中年女人从树后走出来。 钟愈看清了她的脸:“李红莲?” “二位警官好。”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工夫理会到她,她也一直畏惧警察的盘问,这会儿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李红莲形容有些憔悴,似乎是多日难得好眠造成的影响。二人还没发问,她已然开口询问:“温妍她……是被抓了吗?” 钟愈与谢珹对视一眼,后者坦诚道:“是的。” 李 分卷阅读58 红莲沉默了一瞬,流露出一些悲伤的情绪。她蠕动着双唇,颤抖了几下,而后慢慢说道:“我那天说的话,其实并不都是真的。” “……” 她认识温妍,是在刚来金河一中做保洁的时候。最初温妍也只是个普通学生,对她而言和其他千百个学生没什么分别。 只是温妍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太好靠近,实际上总会顺手帮她一些小忙,比如整理好洗手台,拖一拖脏污了的地面,有时遇到了也会帮她推一下保洁车。 她知道对于温妍来说这些举动可能只是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但由自己看来却十分可贵。她无儿无女,和瘫痪在床的丈夫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平日里没有多少机会体会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她在温妍朋友的嘴里得知了她的名字,后来又听到这个名字出现在各个女孩儿的嘴里——以不太好的措辞。李红莲是不会相信她们口中的描述的,她坚定地认为这样善良的女生不会像别人说的那么不堪。 但她还是眼看着温妍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淡去,变得更加冷漠更加自闭。好女孩儿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结果呢?她想不明白。 所以她看到温妍手中的刀在裴青青的脸上划下去的时候,突然荒唐地想:如果可以,希望她不被发现。 温妍从排风扇前走脱,她甚至在温妍走后帮她藏起了墙角那个凳子。 李红莲没有什么文化,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害怕,但她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很大的勇气。只是她不明白应该怎么说才能帮温妍撇开嫌疑,只好装作疯疯癫癫,被吓得不正常的样子,一边狡辩,一边跟警察说自己见到了“女鬼”。 可死掉的少女模样那样凄惨,总是在她的眼前徘徊不散。温妍杀人的神情冷漠至极,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外冷内热的天真少女了,她犯罪了。 李红莲思前想后,还是返回了学校,找到校长那里,报了警。 谢珹对她的这些因为恻隐之心牵连而来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毫无兴趣,听了两句就走开了,兀自站在不远处抽烟。 钟愈安静地听完她说的一切,她之前也猜到李红莲的口供有所保留,却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居然是这样。 温妍一直觉得世界对自己没有了善意,宁愿作恶也不想再继续活在这个薄凉的人世,却没想到自己曾经无心的善良举动,也是被人记挂着的。 钟愈从来没有体验过人与人之间过分深刻的感情,当下只觉得生活中有太多难以预料的情与事。无论是受到痛苦的人也好,安分享乐的人也罢,牵绊使他们相连,情谊使世事多彩,好像世界也并不那么刻板冷硬。 “你为什么要来和我们说这些?” 李红莲沧桑的面孔上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我的丈夫告诉我,做人要顶天立地,要无愧于心,不能因为私情去偏向任何一方……要尊重生命。” 钟愈想起了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红莲的丈夫,那个瘫痪在床却依旧乐观的男人,也跟着笑起来:“您丈夫是个好人。” “是呀。” 谢珹一根烟抽完,抖落了几下衣服,然后拉长了音调从远处开始叫喊:“钟——警——官——我的肚子问你,说完了没?” 她目送着李红莲离去,然后朝着谢珹走去。今天的夕阳里揉了金箔似的,洒下一大片晖晕,描绘着房屋的轮廓,以及前面那个姿态慵懒的男人。 他的面容被暗影笼罩,脸侧的线条镀上了一层金边,尽管看不清楚神情,钟愈想他此刻一定是副撇着嘴不耐烦的模样,似乎也很可爱。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放大,不自觉地朝他挥了挥手。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终于可以开启“抽空谈恋爱”环节了 ☆、回家 这家烧烤店在小吃街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生意却出奇地好,不大的店内各个桌子前都坐满了人。他们人多,挑了个里间最大的包。 谢珹和钟愈推门进去时他们刚点完菜,正就着啤酒闲聊着,一见他俩出现立马起哄。 “我们大功臣来咯!” 谢珹抬手颇为做作地挥了挥手,“谦虚,谦虚,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谁说你了?”潘远哲瞪过去,“我们是叫小钟!” “有区别吗?”谢珹不以为意,“还不是全靠我帮衬。” 潘远哲懒得搭理他,热情地招呼着钟愈落座。 他们这些人里,谢珹、梁迟煜、霍璇琳、潘远哲等人都是相处时间比较长的老搭档,叮叮是物证科咚咚的哥哥,年初才调来刑侦队。钟愈虽说刚入职没多久,但在一群老自来熟面前也早被当成自己人了。 她坐在潘远哲和霍璇琳中间,由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性活动,还有些不适应,举止间不经意就露出些局促来。 周围的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她的害羞,霍璇琳暗暗把话题往钟愈身上引,希望 分卷阅读59 她快些融入大家的聊天。 “阿愈,你是刚毕业吗,你的母校是哪里?” 钟愈道:“嗯,我是嘉余大学中文系的。” 霍璇琳惊讶起来:“嘉大?你好厉害啊。可你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儿当警察了,按道理你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啊。” 梁迟煜听了不由得反驳:“什么意思啊,当警察怎么了,我们可是正义的人民公仆,公共秩序的维护者,多光荣一职业?” 众人笑起来,钟愈弯了弯眉眼,随口解释道:“是我自己……对这方面比较有兴趣。” “你们呢?”她反问道。 霍璇琳拨了拨她的短发,笑道:“我吧,其实就是打小儿警匪片看多了,觉得里头的阿sir都倍儿帅,所以当初报考了警校。” 她随即长叹一声:“谁知道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当刑警又苦又累,也不是时时都能遇到那种大案子,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负责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梁迟煜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当初其实该报艺校,以后出来当明星,想怎么帅就怎么帅。”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霍璇琳认真感叹了起来,“那说不定现在我和归云哥哥还是同事呢,近距离追星该多爽。” 谢珹嗤笑了一声:“你归云哥哥除非当谐星,否则很难和你碰上面。” 余下几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讲起自己年少轻狂时的那些梦想来,太空人科学家什么的。 叮叮和霍璇琳年纪差不多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他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刚才出门时没戴帽子,此时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显得格外温和可爱。 “我和阿琳姐相反,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太好,后来填志愿的时候看到警校分数那么高,就是填着玩儿的往第一志愿上写了,嘿,我下边一行还写了北大呢。谁知道那年考了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高分出来,直接就被录取了。现在算算,我也当了快四年的警察了。” “纯粹误打误撞啊你小子。你弟就不像你似的,人法医助理当得多称职。” “拉倒吧。”刘沛吐槽道,“上回处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他手头没轻没重的差点给人弄碎了,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死者家属能包一辆面包车人来找我麻烦。” 咚咚赶忙替自己辩解:“师父,我那次是失误!而且后来我不是也有进步了吗……” 梁迟煜用胳膊戳了戳谢珹:“别光喝啊,我也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当了警察,你以前在学校里那些作风,可不像是个听话的主儿,现在倒是混得挺人模狗样。” 谢珹故作生气地作势要伸手打他,语气却带着笑意:“会不会说成语,不会就别装文化人。” “我当警察是因为……”他想起中学时,三天两头和别人打架,不是他满脸开花就是对方满脸开花。他那时候父母早就去世,家里也没什么亲戚管他,每次都是陈茂生充当他的监护人,点头哈腰地和他的班主任求情。 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了中学,后来……被接回了抚云市混了两年,最终几乎是不由反抗地被陈茂生送进了警校。 那时候陈茂生对着年轻气盛的自己,说什么来着? “你这邪性玩意儿,要是没人管你,长歪了,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公安局的头号看护对象了。” 天地良心,他虽然在过去的许多个身份当中,都表现得不像个好东西,但绝对没产生过什么特别坏的念头。一条岔路摆在面前,尽管那些生活重担纷纷化成了枪口指着他的脑袋来逼他做选择,他都挣扎着没往太黑的那条道上走。 所以他最终也没长歪,退伍之后调到了刑侦队,也认认真真混到了如今。 谢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杯壁,“我当警察,当然是因为像我这种天生乐于助人爱好上进又英俊潇洒的男人不干这行就是暴殄天物。为了给嘉余公安整体增光添彩我只好奉献自己的青春,坚守好我的岗位,发光发热到最后一刻了。” 梁迟煜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描述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什么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霍璇琳和叮叮乐不可支,连钟愈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他们又闹着让梁迟煜说说谢珹大学时候的事情,梁迟煜和谢珹两人大学时是上下铺,平时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梁迟煜性格阳光,脾气又好,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能帮的地方都会帮忙。谢珹虽然也总是笑着看人,但他的笑大多是不达心底的场面作风,极大半的占比都是嘲笑和轻蔑,就非常欠揍。 尽管谢珹投过去充满威胁的死亡眼神,梁迟煜依旧半点没害怕,兴致勃勃地和众人聊起八卦。 “阿珹大学的时候追求者很多,他那时候特别目中无人——当然了他现在也一样。不过他那时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像个自闭儿童。人小姑娘们不敢接触他,背地里打赌到底是谁能先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呦呵,他话还少呢?多稀罕呐!” 霍璇琳抢 分卷阅读60 先开口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梁迟煜看了谢珹一眼,忍着笑继续道:“他觉得这样也是一种特别的魅力,便于他展现自己的帅。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爱说话,为了装逼,憋一憋也是可以忍受的。” 钟愈听完,想起当初谢珹所说的那句“我上学时不怎么说话”,当时她心里还想,谢珹一副连环机关枪成精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会甘于沉默寡言的人,果然还是在装。 “总之呢,最后的勇士就是隔壁专业的系花,人家直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在食堂门口向阿珹要电话号码——那时候还没微信这玩意儿。” 叮叮沉浸在梁迟煜的讲述中,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些担忧:“她不会被老大骂了吧?” 谢珹一个啤酒罐子丢过去:“我是骂女人的人?” 霍璇琳冷笑一声:“你昨天才说我是花痴,说我长颗脑袋充身高,脑浆都被水银等量替换了,前天说咚咚吃饭不用碗,把头发摘下来就能盛饭。” 叮叮被提到,猛地看向谢珹。 “……叮叮又不是女的。” “那我呢?我不是吗!”霍璇琳酒劲上来,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又拎着个啤酒瓶子,恨不得怼到谢珹脸上去质问他。 谢珹装模作样地往梁迟煜背后一躲,十分严肃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复道:“这得从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两方面去全面分析,你如果很想和我探讨这个问题,我可以抽空写篇论文详细介绍。” “啊啊啊啊!!!”霍璇琳抱住头,“你们说!!!谢珹他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谢珹:“?” 梁迟煜连忙拦住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霍璇琳,继续讲起来:“当然啦,阿珹肯定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人下不来台——” “他说:‘手机号码一百块,座机号码八十块,接通另加五十块,陪聊按分钟计费。如果包月,可以看在校友的面子上给打个九九折。’” “……” “噗嗤……”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珹哥财迷人设不倒!!!” “九九折,你怎么这么大方啊,便宜的那几毛钱是留给系花儿买辣条的吗?” 谢珹再听到自己以前干的傻事,也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怎么了,时间就是金钱,我干嘛要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现在想想,一百块还要少了。” 钟愈都忍不住接嘴:“那你后来给她了吗?” 谢珹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唇:“怎么可能,你以为谁都能有我的号码?” 梁迟煜笑道:“那可是系花啊,他让人家那么下不来台,人家肯定都恨死他了。后来听说系花扬言,就算是单身一辈子,和狗手拉手,也不会再看阿珹一眼。” 谢珹愕然:“她还把我跟狗比?” 霍璇琳醉醺醺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阴森森地说道:“你也觉得你不配和狗比对吧,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谢珹:“……怎么说话呢你,那是狗不配和我比。” 钟愈忍俊不禁:“你就非要和狗一较高下吗?” 伶牙俐齿谢队长一时被噎,张嘴又闭上,暂时想不出什么话来接这一句。他朝钟愈挑衅地扬起眉:“钟警官好口才,以前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钟愈回之一笑:“哪里哪里,长了嘴就该用在有用的地方。” 谢珹还欲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心想不好,立马拿了手机自己到包厢角落里去接了。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电话那头人的嗓门,接通键刚刚按下,对面打雷似的骂将起来:“臭小子,这回不许再给我找借口,敢放鸽子老子打断你的腿!” 陈茂生人到中年,头发都剩了没几根,全部的中气大概都奉献给了嗓门。这一声怒骂响到话音落下后,满耳充斥着嘈杂吵闹音的众人还犹能清晰地听到“打断你的腿……断你的腿……的腿……”的5.1倍环绕音。 谢珹朝那群八卦得放光的眼睛们瞪过去,推门出去接电话了。 大家对此都很习以为常,只有钟愈并不是很懂:“是谁打来的,队长居然没还嘴?” 潘远哲看热闹似的出声:“还能是谁,陈局呗,谢狗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在陈局面前还有个正经人样儿。” 梁迟煜解释道:“阿珹算是陈局带着长大的,陈局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估计又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钟愈的父亲虽然和陈茂生相交甚好,但钟愈对这个叔叔印象并没有那么深,自然也不知道他和谢珹之间有什么渊源,心想着下回见面,可以问问陈茂生。 一通电话打了也没多久,一般都是谢珹单方面挨骂,他三言两语应付完重新回了包间,倒没急着进去。门开了一半,钟愈正对着门口坐着,他一眼便撞进了她的笑容里。 钟愈依旧坐得端正笔直,只是此时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微微侧着头,姿态放松了很多。她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眉眼弯弯,漂亮的双眼里闪着星光一样,脸上全是笑意。偶 分卷阅读61 尔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她还会主动开口说上两句。 谢珹站了一会儿,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心想麻烦精长进了许多——多亏了自己这么优秀的领头人的带动。 他在脑子里把面前的钟愈和最初那个面无表情自带结界的高冷女侠两相对比,嘴角露出个自己都没查觉出来的笑容。 散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他们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找代驾的找代驾,家离得近的就结伴一起走。霍璇琳喝得最多,两只手在梁迟煜的脑袋上挠个不停,还傻兮兮地问:“梁哥,我桌上的仙人掌怎么到你头上了?” 梁迟煜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无奈道:“这是老子的脑袋,你睁开眼睛看看行不行?” 谢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在一旁煽风点火:“别听他的,就是他拿了你的仙人掌!” 霍璇琳揉着眼睛看向他,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指着谢珹道:“呔!妖怪!吃俺老霍一记仙人掌!” 谢珹原本只想着拱火,没想到对面突然发神经,梁迟煜冷不丁的被力大无穷的霍猴哥一推,脑门准确无误地磕到了谢珹的下巴,两个人同时痛弯了腰。 “艹……霍璇琳你给我等着!” 钟愈看着他们打闹,跟着笑起来。等到梁迟煜连哄带骗带着霍璇琳上了车,她才抬手看手表,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如果麻烦司机张叔特地过来,免不得要害他从被窝里起来,她想着张叔年纪不小了,不愿意麻烦他,又算了算路程也不是很远,索性准备步行回家。 谢珹站在马路边吹了会儿风,转头问钟愈:“你怎么回家?” “我住的不远,走回家。”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谢珹摸了摸眉骨,选择性的忽略了钟愈一招制敌的身手,“我送你吧。” 钟愈正要拒绝,谢珹立马道:“你就珍惜这次机会吧,错过了这一回,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被我这种极品帅哥亲自送回家的机会,到时候老了牙齿掉光了躺在床上回忆人生,想到今天做出的错误决定,只能阿巴阿巴阿巴的流口水。” “不是……我……”钟愈看他一副嘚瑟傲慢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把那句“你不是说过这辈子能让你亲自送回家的人只有你未来老婆吗”咽了下去。 她想,谢珹说过的话,有时候和放屁一样不能作数,他当时这么讲也就是顺嘴胡诌了个偷懒的理由吧。 “那麻烦你了。” 谢珹和她并肩走着,相隔不过半米。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谢珹的影子笼罩住她的全部身形。 钟愈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出神,心想:太近了吧。 于是她往左边一挪,两道影子中间终于隔出一条缝隙。 然而下一秒,谢珹的影子又叠了上来,钟愈再往右一挪,错开之后没走几步旁边的人又黏了上来。她气愤地转头:“你不会走直线?” 谢珹被她吼得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我走秀呢还走直线,现在过马路,我只走斑马线。” 然后他在旁边车辆开过来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拉过钟愈,不满道:“我看你才是蛇形走位,专门往人车头上撞,怎么年纪轻轻就想着碰瓷儿?” 钟愈一窒,转而意识到谢珹确实是在认真过马路,反而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了那么有的没的,脸上不禁泛起些红晕。她闷闷地接了他的一通消遣,低着头继续踩影子。 离她的住所还有不少路,一路的沉默反倒更加显得气氛尴尬。钟愈心里又开始埋怨谢珹,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怎么现在又玩起惜字如金这一套了。 似乎是她在心里的祷告起了效果,谢珹果然悠悠开口:“工作的感觉怎么样?你现在适应和大家相处了吗?” “嗯。”钟愈想了想,认真地说:“大家都很好。” “嗯——”谢珹拉长尾调,“其中我特别好是吧。” 钟愈一愣,感到有些无语:“……我没这么说啊。” 谢珹似乎是笑了,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声:“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公寓楼楼下,和钟愈错开几步:“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就结束啦~ ☆、梦回 谢珹有句话说的没错,和他相处的时候钟愈感受到了在别人身上都感受不到的那种轻松。或许是因为谢珹此人不端架子,又顶着一张姿色超绝的好脸,难以让人产生恶感。 一想到谢珹,钟愈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自打那日莫名其妙觉得他眼熟之后,好多次与他靠近,都会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可一想要细细追究,脑海里又是一片空白。 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或许并不算少见,只是谢珹除了帅得突出,身上还有一些特别的气质。他的不守规矩几乎写在了脸上,明明有着最正直无 分卷阅读62 比的身份在,行为举止中透露着的全是无赖与张扬,偏偏他认真起来时又能迅速敛去那些不正经和悠游。 他也是钟愈见过为数不多的用笑意去表达情绪的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开心时也笑,生气时也会露出笑容。他眼角的泪痣随着他的表情轻颤,一闪一闪的,总是勾起钟愈一些久远的思绪。 “谢珹……他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列表上与谢珹的对话框,最后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上次他老人家纡尊降贵亲自送她回家的那个晚上。 钟愈点开,对话又重新涌入了视线。 谢珹:【到家了吗?】 钟愈:【到了,谢谢。】 谢珹:【拿什么谢?】 钟愈:【……】 谢珹:【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说谎,就当是谢我了。】 钟愈:【早知道我还不如自己回家。】 谢珹:【后悔无效。那么小钟警官,请问,你为什么要当警察?糊弄人的话就别说了,跟谁看不出来你撒谎一样。】 钟愈当时看到这一句,心想谢珹果然是个人精,她自问在席上说得很自然,偏偏被这人看出了端倪。 于是,她当时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条,也不管对面的人是不是还在等自己的回复,手机一关,睡觉去了。 她看着最下面谢珹那老长一条回复,心说这人怎么连微信聊天话都这么多呢。盯着盯着,手机猛地震动了一下,话痨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吐槽,报道来了。 谢珹:【你“正在输入中”了老半天,到底说不说了还?】 钟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点开了键盘:【你怎么还不睡觉?】 谢珹:【成年人谁还没个夜生活?月亮不睡我不睡,肝好肾好不嫌累~】 钟愈:【……您真是再世廉颇。】 谢珹看到新跳出来的回复,轻笑了一声,小麻烦精又拐着弯儿说他年纪大呢。 他抬头看了眼身前坐着的人,轻点了几下键盘,【那本将军上战场去了,小朋友也别熬夜了。】 钟愈自动把他所说的“战场”理解成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所,也没再多想。 脚边传来一些动静。 一低头,她养的那只名叫张飞的伯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脚边,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叫声。 她把小东西抱进怀里,软声道:“宝贝,我最近很忙,没有陪你。” 张飞“喵”了一声,往她怀里拱了拱。 钟愈的公寓很大,可因为就她一个人住,又觉得害怕,所以养了许多的小动物。三只猫分别叫张飞、刘备和关羽,两只狗狗都是杜宾,一只叫招财一只叫进宝。 其中张飞最受宠,它是钟愈去宠物医院给其他宝贝检查身体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那时候张飞才半个月大,因为出生时就带了很严重的病,被主人遗弃了。 钟愈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便出钱替它做了手术,把它带回了家。 除此之外,她家里还有许多别的动物,比如宠物蜥蜴宠物蛇,各自分散在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小动物们成了她的家人,也缓解了一些独处的寂寞与害怕。 原本因为给“家庭成员们”取名的事儿,她还被家政阿姨嘲笑过,阿姨总是在喂粮的时候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慢慢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名字取得太随便,直到那天谢珹说他养了一条叫小红的金毛…… 她当即就想把“钟·良心起名·愈”做成锦旗挂在墙上。 案子虽然了结了很久,但是钟愈并没有完全从案情中抽离,前几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放松,她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想象,不自觉就做起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形单影只地坐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打打闹闹,笑声张扬而愉悦,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没有人过问她要不要加入。 她十岁后的每一天,都是在孤独当中度过。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站到高楼之上,耳畔风声很响—— 场景蓦然转换,她回到了自己十岁当天的生日宴会上。那时候父亲还在,父母之间尚有和睦的关系。她还是天之娇女,那些年纪可以当她爷爷的各位“社会精英”们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问好。 钟愈记得那是自己唯一公开出席过的宴会,来向她打招呼的人数都数不清,客套话不要钱似的说个没完,没多久她就不耐烦地跑出去了。 就是这一回偷跑出来,让她在别墅后花园的莲池旁边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银灰色的西服,扣子没扣,领带也系得松松垮垮的,正毫无仪态可言地倚在落地窗前抽烟。室内的暖光映着他的半边身子,另一半被月光覆盖住。他西服上绣着的暗纹被点亮,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莫名让人有些生畏。 他和屋里那些各个家族的小少爷们都不一样,其他人出身上 分卷阅读63 流社会,礼节刻在骨子里,绝不会在大型宴会上露出不美好的一面。而面前这个人似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周身的跋扈和招摇几乎要溢出来。 钟愈当时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直接走过去,在少年震惊的眼神中踮起脚来一把抽走了他嘴里的烟,嘚吧嘚地跑到垃圾桶边丢掉。 然后叉着腰凶巴巴地冲少年道:“这是我家,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家抽烟。” 少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显然觉得面前这个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小丫头片子胆识过人不同凡响,他当下甚至忘记了生气,笑弯了腰。 室内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打到他的脸上,婉转流动之下,小小的钟愈看到他左眼下有一颗黑痣也在轻轻颤动。 他问道:“你就是钟家大小姐?” 少年的声音清悦动听,没有变声期难听的沙哑。 只可惜钟愈那时候还分不清美丑,对帅哥包容度远没有现在广,更别说什么声音好不好听。她只觉得这个人的重音所落之处把平常的一句问话变得嘲讽意味十足,这就让人的拳头不得不硬了。 很好,少年,你成功吸引了本公主的注意。 于是她昂着头,掷地有声道:“就是我。你笑什么?” 那个少年终于俯下身来正眼看她,他的眼睛蕴着水汽,亮晶晶的。然后他用手温柔地抚摸钟愈的发顶,语气却是极度嚣张。 “小屁孩儿,这个世界上能管我的人要么还没出生,要么都死了。” 他弯下腰来,轻轻松松把小钟愈打横抱起,佯装要把她往莲花池里丢。他手上的力道很大,但是又时不时故意假装松手,与此同时还恶劣地威胁:“倒回娘胎重新出生可能有点难度,要不我提前送你投个胎?” 十岁的钟愈一直活在父亲为她建筑的象牙塔下,从来没接触过这种等级的王八蛋,当下就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她双手死死抱着少年的胳膊,哀求道:“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你放我下来啊呜呜呜……” 看见她求饶,王八蛋才拾起点良心,反手把她放回了地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这才乖。” 小钟愈抬头看他背对着光束的,模糊不清的面容,突然觉得这个坏东西像极了自己每天放学后追的动画片里讨厌的大反派黑狐王。 然后她被黑狐王揪着辫子,毫无反击之力的在他的强迫下与他并排坐在草地上,眼睁睁看着他重新燃起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抽完。 如果说她原本只是不太喜欢男人抽烟,经过这一回,算是彻底留下心理阴影了。更别提这黑狐王离开之前还把自己做了一上午的发型用力揉成了鸡窝,堪称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能快乐才有鬼哦。 钟愈从梦中惊醒,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 梦里的情景还未完全淡褪,她还记得最后一幕是少年面对着自己的脸,五官很模糊,只有左眼眼角的小黑痣分外清晰。 那天生日宴结束后她跑去和父亲告状,说在后花园遇到个奇奇怪怪的男孩,父亲当时根据自己提供的外貌特征想了想,告诉她那应该是抚云市盛家的少爷。 那就不会是谢珹了吧,钟愈想,毕竟谢珹虽然没说过自己是哪儿的人,不过他除了脾气以外,平素那副抠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富家少爷。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连坐,“谁让他和童年阴影长了一样的泪痣呢?”钟愈自语道。 她靠回床头,点开手机,预备把谢珹的微信备注改成“黑狐王”。 三个字刚刚输入完成,静谧的室内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震动音。 黑狐王:【?】 钟愈:【??】 她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凌晨三点啊!这人不睡觉的吗??? 黑狐王回以一个奥特曼抠脑壳的表情包,紧跟着又道:【???】 神经病! 钟愈不再理会,怒而关机,继续梦回少女时代了。 梁迟煜打着哈欠端着泡好的两杯咖啡走回审讯室,眯着眼睛看了谢珹一眼:“谢公子大半夜还有业务要忙啊?” 谢珹盯着手机屏幕,似乎可以想象出对面的人无语凝噎的表情,慢慢笑了起来。 梁迟煜凑到他身边够着脑袋去看:“怎么,有富婆要包养你?” 谢珹飞快地捂住手机,拍了下他的手背:“我用得着?” “那你笑那么猥琐。” “打住,猥琐这个词有一个笔画是和我沾边儿的吗?” “行,既然你这么亢奋,那那个贺衍就交给你查了,我得去眯一会儿。啧,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咯。” “行。”谢珹心情大好,居然毫无怨言的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狐王是《中华小子》里的大反派,暴露年龄系列,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哈~ ☆、相亲 周六上午 分卷阅读64 十点半。 这天是和霍璇琳约好出门吃饭的日子,钟愈遛完狗回家,看了看时间准备洗澡换衣服。 交到新朋友对她来说是件新奇又奢侈的事情,她兴奋又期待。 抵到西川阁门口时正好遇到也刚到的霍璇琳,看到钟愈从车上下来,霍璇琳捂着嘴惊讶道:“现在打快车都能打到幻影了?你什么运气?” 钟愈回望了一眼自家的司机,镇定道:“嗯,下次也带你一起。” 她们挑的座位在靠窗一侧,两人面对面坐好,刚要点菜,钟愈无意间抬头,意外看到个十分眼熟的人。 谢珹上半身陷在沙发里,坐姿格外嚣张,正叼着吸管喝柠檬汁。 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钟愈,当即像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吸管从嘴里弹出来,“啪”地溅了他一脸水。 “怎么了?”霍璇琳划拉完菜单,疑惑地看着钟愈。 钟愈朝她身后指了指:“碰见个熟人。” 霍璇琳转头看去,谢珹正手忙脚乱地拿纸擦脸。她视线从对方桌子上扫过,正中央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头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呦,珹哥,这是又来相亲来了?” 谢珹黑着一张脸:“什么叫‘又来’……你们来干嘛?” 霍璇琳道:“来餐厅当然是吃饭,总不可能我和阿愈俩人相亲吧。” 钟愈配合地笑了笑,接过菜单继续点菜。 谢珹:“……” 出门没看黄历,信了陈茂生选的鬼日子。 霍璇琳转回来,朝钟愈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今天可真巧,能碰上珹哥出丑。” 她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神神秘秘地对钟愈说:“上微信看看。” 钟愈闻言打开手机,果然发现顶头多了个名叫“你也有今天”的新群,里面有自己、霍璇琳、梁迟煜、叮叮,甚至还有法医科潘远哲和物证科的刘沛以及咚咚,都被霍璇琳一条信息炸了出来。 【老大今天相亲被我和阿愈偶遇了,在线直播开始!】 潘远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格外活跃,语音消息一条一条地往外弹,钟愈随手点开一个,那边放肆的声音以冲击耳膜为目的似的透过听筒传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赶紧多拍点谢狗的丑照,还有还有,以他那张贱嘴肯定会把人家姑娘惹恼,到时候姑娘要是朝他泼水,千万要录视频啊!大特写啊大特写!】 钟愈没想到他口出狂言,连忙要关,然而谢珹冷冰冰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分明是听清了。 她只好朝他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迅速调低了手机音量,悄悄问霍璇琳:“潘科长和队长有仇?” 霍璇琳眼睛里折射出八卦的光芒,也和她咬着耳朵道:“潘科长一向和珹哥不对付,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不过强强对抗相爱相杀这种梗也挺香的,暴躁法医配毒舌刑警,嗑就完了!” 钟愈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谢珹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 谢珹莫名其妙接收到这个信号,心里琢磨她到底是在笑个什么劲,思前想后他下了结论:钟愈在说我今天真帅。 他又看到前面那桌两个人头靠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齐齐面向他,整齐划一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谢珹露出个内敛的微笑,“低调,低调。”跟谁看不出来我帅似的。 霍璇琳飞速扭回头:“看吧,他承认了。” 还不知道自己的语音被谢珹听到了的潘远哲仍然在大放厥词,转文字的速度都跟不上他说话的速度,钟愈感叹了一声:“潘科长醋劲儿挺大的。” “那可不。” 霍璇琳幽幽道:“其实不止是他,咱们队里每个人看到珹哥总会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想要看他出点丑,也不知道珹哥是自带了什么奇妙buff,就好像……” “就好像很欠骂,对不对?”钟愈接话道。 “对对对!没错!” 钟愈当即有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心想果然吧果然吧,我不是唯一一个觉得谢珹特别欠的人。 谢珹一杯柠檬汁见了底,他的相亲对象才姗姗来迟。因为钟愈她们这桌离门口近一点,所以这位女士先经过她们的桌子。 钟愈先是闻到了一股极浓郁的香水味,然后看到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从旁边走过去。 “乖乖,这身材可以啊!”霍璇琳两眼放光地发出感叹。 美女原本噘着嘴不太有兴致,一看到靠在沙发座椅上的谢珹——的脸时,顿时有了精神,高跟鞋被踩得啪嗒啪嗒响,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帅哥你好,请问你是叫谢珹吗?” 谢珹不自在地将视线从顶到他面前的一片雪白风光上挪开,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憋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不然你叫?” 美女第一时间没觉得他话里抬杠的意思,一眼就已经被他那张脸迷得七荤八素 分卷阅读65 了,闻言兴高采烈地坐下来,娇羞地开口:“我叫沛沛,是刘阿姨介绍我来的。” 谢珹压根儿不认识什么刘阿姨张阿姨,再次冷漠地点头。 对面霍璇琳一个爆笑,噼里啪啦在群里打字:【沛沛,人家叫沛沛!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刘科长呢,出来相亲!】 然而他冷淡的样子似乎更加勾起了美女的兴趣,美女完全不在意谢珹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并十分自然把称呼从帅哥改成了珹哥哥。 谢珹挑了挑眉,开口道:“叫我大名就行了——我是独生子。” 沛沛一顿,转而继续笑道:“没关系的珹哥哥,我们早晚是一家人。” 谢珹做出一个惊奇的表情:“所以你来跟我相亲,其实是为了以后当我妹妹?”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懂了,”谢珹打断道:“我今天回家就上柱香问问我家列祖列宗介不介意你加入这个家庭。” “我不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不对,我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不是……哎呀,帅哥~~~你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沛沛颤着声音撒了个娇。 谢珹没理会,叫服务员来续了杯柠檬水。 眼看着钟愈那桌一道道地上着菜,看时间也到了饭点儿。沛沛大概也说累了,巴巴地问:“珹哥……谢先生,咱们点的菜可以上了。” “啊?”谢珹一脸疑惑:“你点菜了吗?” “?”沛沛头上打出三个问号:“你没点吗?” “我为什么要点?谁吃谁点。柠檬水不香吗?” 还免费。 钟愈这个角度正好看见沛沛的后背,对方肉眼可见地深呼吸了一口,背部绷直了许多。就在霍璇琳打开摄像机准备拍摄谢珹被泼的场景之时,沛沛长吁一口气,重新笑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好,我点!” “长得好看这个优点还能当免死金牌用。”钟愈低声念叨了一句。 “你也有今天”的群里消息又刷了快百条,钟愈点进去一看满屏的都是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霍璇琳睡到饭点才起床,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头都要埋进碗里了,根本没空顾及群消息,躁动不安的吃瓜群众便不停地艾特钟愈求后续。 钟愈看向对面桌,谢珹正在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柠檬片,而沛沛点的菜也上了桌。 她疑惑地在群里问:【刚才沛沛问队长怎么没点菜,队长说谁要吃谁点。可这个时间,他就不觉得饿吗?】 潘远哲立马回复道:【饿,但他更怕买单,他宁可饿死,死外边儿,也绝不会主动请人吃一顿饭!】 【可他上次不是请我们吃了宵夜?】 对面静了静,然后梁迟煜弹出消息:【上次他刷的是我的卡。】 【……】 【难怪他一反常态带我们去了宵夜街最贵的一家烧烤店!】 【666666】 【迟煜哥,您辛苦了!】 【+1,多谢迟煜哥请客!】 【谢狗真的是狗!】 【兄弟们把谢狗真狗打在公屏上!】 相比他们这里活泼的氛围,谢珹觉得自己无聊得要爆炸了。这个沛沛不知道怎么回事,像个不知道累的提问机器一样,不管自己多冷淡,依然坚持不懈地问一些七七八八的小问题,比之前任何一个相亲对象都有毅力。 他发着呆,莫名想到第一次和钟愈出现场的时候,自己也是一边开车一边查户口一样没话找话,钟愈还委婉地问自己渴不渴。 谢珹:……理解了。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便越过沛沛朝钟愈看去,那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手指在屏幕上按个不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啧,老子在这儿斗智斗勇,你倒是聊得开心,谢珹郁闷地想。 他感觉自己要压制不住心底的作恶因子了,手指不由自主地就点开了钟愈的头像。 谢珹:【过来,帮我想办法把这人弄走。】 钟愈抬起头:【?】 【凭什么?】 谢珹:【你上个月迟到了两次,你知道没全勤是什么下场吗?我们刑侦队可不是这么好待的,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钟愈:【我那两次都是特殊情况!】 谢珹:【哦。你说什么?愿意被调走?嗯嗯知道了。】 钟愈握起拳头在桌面上砸了一下,【等等!】 她吐出一口浊气,微笑着面对他,用口型回复道:“怎么帮?” 谢珹满意地点点头:【随你用什么方法,你也可以即兴演讲八百字描述一下我的优点,让她自惭形秽,认识到自己配不上我之后主动放弃。我的优点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你可以先对我英俊的外表展开两百字的叙述。】 钟愈心里吐槽了八百句:【一般情况下,应该都是自我贬低,然后以此让对方退步。】 谢珹回复得很快,看得出 分卷阅读66 来常年单身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可面对我这种完美无瑕的男人,想找我的茬这不是为难你吗?】 钟愈刚想说你想多了,对方又继续回道:【她过分迷恋我也不是她的错,毕竟我这么优秀,一般人很难不心动。哎,这该死的魅力啊。】 钟愈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单手扶额。 霍璇琳吃得满嘴流油,赞叹道:“西川阁的菜真是名不虚传啊,等我以后中了彩票,一定把这儿的厨子请回家。” 钟愈没空鼓励她的伟大梦想,她对霍璇琳说:“队长让我去帮他把沛沛弄走。” “别搭理他,还没到泼水环节呢。” “可是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霍璇琳:“?” “不是吧你才来队里几天,啧啧啧,我告诉你,按珹哥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定会借题发挥为难你好久的。” 睚眦必报,很好,完美无瑕的男人缺点又多了一条。 霍璇琳想了想,“什么把柄,会不会是他框你的?” 钟愈道:“上个月缺勤。” “哦,被他逮着确实麻烦。” 钟愈听她这么说,认命似的起身。 “不过……”霍璇琳吐掉嘴里的鸡骨头,正要说缺勤关他屁事儿他管得着吗顶多叨叨两句,结果钟愈走得太决然,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怪我说慢了。 ☆、蹲点 谢珹看她一脸忍辱负重地挪着步子到了自己面前,十分贴心地往里坐了坐,给她让出个位置。 谁知钟愈压根儿没往他那边看,径直坐到了沛沛的旁边,也不在意沛沛诧异的目光,兀自开始垂头哀叹。 美人忧心也是极具观赏性的好风景,她本身就肤色瓷白,明艳的五官染上哀愁,顿时变得楚楚可怜起来,任谁看了心里都要跟着一起难受。 沛沛看着身边从天而降的女人,不太开心的开口问道:“这位小姐,你是……” 钟愈没理睬,反而抬头看向谢珹,戚戚哀哀地说道:“你就是为了她,才丢下我和小红的吗?” 谢珹此时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他那该死的帅气形象,估计水都要喷到她脸上了。 沛沛看了看钟愈,又看了看没直接回答但一脸震惊的谢珹,心里当即有了判断。 “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谁,小红又是谁?” 谢珹下意识想要解释:“小红是……” 钟愈立马打断他:“你究竟要骗人骗到什么时候?小红妹妹怀孕这么久也没见你多关照她一点。我呢?为了替你照顾她,上班都迟到了,还得被混账老板记仇。你倒好,抛下我们俩出来和别的女人相亲!谢珹!你还是人吗!” 沛沛再看向谢珹时,目光已经从惊奇变成了质疑。 谢珹愣了几秒,看到钟愈促狭地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 他慢悠悠地重新靠回沙发背,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然后用那副醇厚的嗓音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怎么还不习惯呢?” 钟愈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自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给他安的新人设,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她看了眼下巴就快掉到地上的沛沛,然后道:“总之……小红妹妹今天就要生了,临盆前想要再见你一面,毕竟也是你的孩子。” “那个……谢,谢先生……”沛沛举起手。 “怎么?” 沛沛羞涩地低下头:“其实我,我很害怕生孩子,如果我们在一起了,能有一个属于你的孩子也很好。我不介意他的母亲是谁,只要你心里的人是我就行了。” 这下连后排看戏的霍璇琳都呛到了。谢珹和钟愈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里读出一句话。 钟愈:她脑子有问题吗这都能忍? 谢珹:哎,我这该死的魅力。 钟愈冷着脸想要继续编点东西出来,下一秒,三声整齐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谢珹一看新消息,立马用颇为遗憾但完全隐藏不住愉悦的声音长叹起来:“哎呀,沛沛小姐,真是不巧,公务缠身不能继续陪你聊天了。” 沛沛也知道他是警察,闻言道:“没关系,你有急事就先去忙,咱们加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还继续联系,疯了吧。 谢珹把手机攥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按了按音量加键,十分惊恐地一唱三叹:“哎呀!怎么解不了锁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抱歉啊我这山寨机解锁时灵时不灵,这回可能没机会和美女加好友了,我们有缘再见吧!”说完赶忙推着钟愈往门外走。 “哎!谢先生!”沛沛在后边喊了一句,他早就头也不回地留下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了。 “好帅啊。”沛沛西子捧心,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句。 霍璇琳早在停车点那边等好了,看到谢珹出来,“啧啧”了两声,“ 分卷阅读67 了不得,你是给人家喂了迷魂药了吗,抛妻弃子的渣男形象都不能打消人家的念头。” 谢珹不以为意地嘚瑟:“怎么,嫉妒我的美色和魅力?” 说罢又朝钟愈道:“你刚才的演技吧,还差点火候。如果你一开始坐下那会儿就流眼泪,那效果肯定能再升一级。” 钟愈嗤笑:“我眼睛里又没接水管,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就哭出来。” “难道你就没哭过?” 钟愈想了想,笃定道:“没有,我从来不哭。” “别急着吹牛。”谢珹顺手揉了她脑袋一把,“flag立下来就是为了打脸用的。” 钟愈心说绝不可能,跟在谢珹后面就要上车。 谢珹半条腿迈进车里,顿了顿又说道:“你小红妹妹是公的,怀孕这事儿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难度。” 钟愈噎住:“你给公狗起名叫小红?” “那不然呢?” “……起码,叫小明吧。” 谢珹笑了笑,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霍璇琳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她刚才好像看见谢珹很温柔地摸了摸钟愈的头,“生人勿近”的钟愈也没发火,两个人都神色自如的样子。 她疑惑起来,谢珹虽然说长了张桃花绚烂的风流相,但他从来不和女性有肢体接触的啊! 正想着,那人从窗口探出头:“发什么呆呢,要不给你找张藤椅让你原地坐下来慢慢回忆你的前半生啊?” 霍璇琳:……错觉错觉。鸟人,就你这样的,八辈子都找不着老婆! 东港区,东胜街。 叮叮第三次看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他把最后一根羊肉串塞进嘴里,郁郁道:“老大,消息来源可靠吗?” 早先抓的那俩人被关了这么久也不见对面有动静,自知是成了弃子,顾念着家中有妻有子,最终还是透了点底出来。 今晚在东胜街的一场交易便是他们告诉警察,然后经由线人确定后,才决定展开抓捕计划。 一行人为了伪装,多多少少在外表上进行了一些掩饰。叮叮用从小摊子上买的一次性染发膏把头发喷成了火烈鸟色,原本以为可以变得稍微凶悍一点,没想到红色妹妹头衬着他那张娃娃脸,显得还挺……可爱。 他只好顶着谢珹无情的嘲笑把鸭舌帽反扣在头上,露出一些红得不那么均匀的碎发。 而谢珹穿着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褪了色的黑色T恤,尺码大概是有些小,穿在身上时将他的身体线条勒得分外清晰。 他戴了根塑料味十足的金链子,梳了个油亮亮的大背头,在小吃摊的灯光下熠熠反光。 谢珹透过墨镜镜片朝叮叮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今晚第n次爆笑。 笑完了喘着气道:“宝贝儿,你真的太可爱了,我这执行任务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你脑袋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叮叮忍无可忍:“是你笑点太低了!小钟就没笑过我!” “小钟?小钟有笑点吗?你现在就是把帽子摘了现场钻火圈她都不会笑你信不信?” 钟愈打断:“……那也不一定。” 紧接着她实在没能压住心底的好奇,犹豫着问出了自己揣摩好久仍无结论的问题:“队长,你晚上戴墨镜,看得见吗?” 谢珹撸串的手顿了顿,缓缓道:“叫什么队长,叫大哥。” “哦,大哥。”钟愈从善如流,“你看得见吗?” 叮叮在一旁嘎嘎地笑,一副终于找到让谢珹出丑的机会似的嘚瑟起来:“再给老大一把二胡,咱们今天宵夜的本就赚回来了。” 钟愈刚想跟着笑,谢珹手指扶上眼镜腿,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神奇机关,“咔哒”一下,黑色的镜片猛地朝上翻起,露出镜框里面他一双清亮的眸子。 “……”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你是看我们蹲点太无聊所以特意给我们才艺表演吗?” “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我笑到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叮叮,平时怎么没看出你还挺有诗词内涵的呢?” 钟愈实在没憋住,端起茶杯战术喝水,问道:“你这些道具都是哪儿弄来的?” 谢珹冷着脸手动把镜片按进镜框里,然后面不改色地说:“哦,局里张警官的儿子今天不是来玩儿了吗,死活要送我当礼物以表达对我的仰慕之情,你说我能拂了小孩子的好意吗?” 他伸出胳膊,露出上面的小猪佩奇贴纸,挑了挑眉:“我这纹身,霸不霸道?” 钟愈竖起一个大拇指,真情实感地称赞:“很霸道!” 时间到了晚上十点,东胜街灯火通明,夜市的摊子逐渐都支了起来,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三个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唠嗑,悄悄盯着街口第一家麻辣香锅店门口的几张桌子。 分卷阅读68 钟愈今晚来纯属是被抓壮丁,梁迟煜不知为何状态不佳,面色白得跟抹了十斤粉底似的,霍璇琳嘴里说着要“关爱同事”,留在局里陪他去了。只剩下她这个半吊子新人和叮叮闲的没事,被谢珹打包加入了午夜蹲点套餐。 她好奇地问:“他们今天约在这里见面是有什么事?” 谢珹轻描淡写地说:“毒品交易。” 钟愈一怔:“这种大事为什么不让副队来?我没经验,我怕……” “你们副队比你更怕。”谢珹小声嘟囔了一句。“放心吧,周围还有我们的人,不会出问题的。” 他交待完任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钟愈没由来地觉得安心,她发现谢珹此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可靠感,他说没事,就好像一定会没事一样。 夜市最热闹的时刻一到,周边的小吃摊上渐渐坐满了人,麻辣香锅四个大字的招牌亮了灯。 两个穿着工字背心,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进入了三人的视线。 他们的穿着并不打眼,和周围的人没什么区别。不过钟愈见其中一人拎着个中等大小的编织袋,行止之间多有保护的意味。 果然,谢珹对着耳麦另一边低声说道:“目标出现。” 视线里那两个人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老板送上菜单,其中一个鸡冠头随意划拉了两笔,另一人靠在椅子背上,脚趾夹着拖鞋晃腿,目光却看向街头。 时间过了许久,街那头黑漆漆一片,完全没有人来往的身影。 叮叮看着面前盘子里凝固了的油渍,不由道:“当甲方就是面子大嘿,想迟到就迟到。” “话那么多呢你。”谢珹抬手敲了下叮叮的帽檐,然后朝耳麦那边道:“那人怎么还不来?” 对面似乎查了会儿东西,噼里啪啦一阵键盘敲击声过后,道:“计划可能有变,再等半小时。” 谢珹面无表情,对叮叮说:“你说得对,甲方面子确实挺大的。” 钟愈问道:“是和新华街抓的那两个人有关吗?” “是,也不是。”谢珹把墨镜往鼻梁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主要还是多亏钟警官深入敌营,遇到了亡命之徒火力冲锋,让咱们坐收渔翁之利,把那群作威作福的孙子一锅端了。” 钟愈一听他这阴阳怪气的口气,立马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极昼”那件事。想了想,她念出个有点印象的名字,“你是说……贺衍?” 谢珹撑着脖子,淡淡说了声“嗯”。 “这小子呢,是最近才在道上混出名的,听说是单打独斗靠真本事爬上来的。‘少年得志’,可以这么说吧。总之很多老东西都看他不顺眼——谁也不想自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都憋着口气想把他弄死呢。” “内斗?” “差不多,新华街那俩人是一个叫老周的人的手下,我们抓了人之后老周受了牵连,被贺衍一通教训。他原本就不服贺衍,争执了三两句就动了手。”他忍不住笑出声,“碰上你,算是他们阴沟里翻船了。” 钟愈忽略了他后面一句,继续盯着那桌人。麻辣香锅门口的鸡冠头接了通电话,然后点头示意他的同伴,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耳机那头回复:“情况有变,今晚的交易取消了。” 叮叮问道:“什么情况?” 谢珹把墨镜一摘,“取消了。回家睡觉。” 叮叮喊道:“别介,夜生活才刚开始,要不咱叫兄弟们一起再吃点儿?” 谢珹长眉轻挑:“你结账?” 叮叮一听,立马正色道:“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老大晚安小钟晚安!”然后扭头就走,跑上了不远处停着的车。 谢珹一看时间确实晚了,东港区离南禺区尚有一些路程,随意道:“看来今天又得我送你回家了。” 钟愈刚想说不用,但是一对上谢珹那副“你别不识好歹如果我愿意求我送她回家的女人能从警局门口排到城郊后山上”的表情,知道自己开口肯定会被他叨叨两句,于是点点头。 东胜街一整条道都是小吃店大排档,油烟味也浓,谢珹说怕自己的宝贝车受呛,硬是把车停在了隔壁的商业街,他们只好徒步走过去。 东港区确实不如南禺区繁华,四面的居民楼看起来都经历了不少岁月。两条街之间隔了个十字路口,楼与楼间隔的地方还有很多窄小巷子。 因为夜深了,道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离夜市远了之后耳边的嘈杂喧闹都小了很多。 谢珹一边走一边抱怨街道两旁年久失修的路灯,昏沉得和市局门口的灯有得一比。 钟愈听着他在一边叽叽喳喳吐槽个没完,从东港的城市建筑吐槽到他们抽水马桶一样拥挤的交通。她一向不爱和人交流,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她觉得话多的人都很烦。那些热闹的场合她从来不会去加入,连音量高点的音乐声都受不了。 她琢磨着自己对谢珹超乎寻常的容忍度是从何而来,最终觉得应当是因为他刚才翻转 分卷阅读69 镜片的场景过于搞笑,导致自己现在一看到他的脸都想笑,所以才不觉得他话多太烦。 谢珹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自顾自在一边说。等他吐槽到东港的公共厕所收费比南禺贵了五毛钱的时候,钟愈隐隐约约听到耳畔传来一丝丝细微的哭声。 她打断了谢珹建设美好都市的伟大畅想,小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谢珹屏息听了一耳朵,目光投向右边一条幽深无灯的窄小巷口。 他把钟愈揽到身后,打开照明灯,朝巷口走去。 东港区两天没出过太阳,巷子地面潮湿,滋润了一墙的青苔。他往里多走了几步,灯光从地面上移,最终在停在墙里侧的一辆锈迹斑驳的旧板车上,看到一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蜷缩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贺衍,一个只活在主角对话里的神秘男人。 这几章没有在水剧情哈,写了的都是有用情节,后面都会用到。所以字数我就多写点,章回不会拉长,很快案子就会出现的,不要着急鸭~感谢在20200805 20:41:24~20200807 16: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窥探 东港区派出所,深夜。 值夜民警对着电脑界面疑惑地挠了挠头:“最近也没有儿童走失的报案啊。” 谢珹翘着个腿靠在沙发上,看着钟愈帮小男孩擦脸,然后问道:“喂,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儿?” 小男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淮真。” “淮真……”他默念了一句,然后笑道:“像个小和尚的名字。” 小男孩看着他那副行为艺术一般的打扮,不乐意地反驳:“你还像精神小伙呢!” 谢珹支起身子,“什么精神小伙,我这是邪魅黑帮风懂不懂?” 想必是被某位大哥大的酷炫狂拽炸震慑住了,也或许是谢珹油亮亮的头发与金灿灿的项链太耀眼,淮真眼圈一红,刚擦干净的眼泪扑簌簌地又淌下来了。 钟愈连忙拍着他的背哄他,然后不满地瞪向谢珹:“你干嘛吓唬小孩?” 淮真一看钟愈偏向他,立马撇着嘴哭道:“姐姐,他欺负我呜呜呜……” 谢珹一挑眉,也跟着换了副嘴脸,学着淮真的样子委屈地冲钟愈道:“姐姐,明明是他在欺负人家!” 想必谢珹心理年龄还没过八岁,语调和神态模仿得像模像样,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蕴着水一般,倒有几分可怜。 美男计生了效,钟愈确实无法对着他这张脸生气,只好别过头不理会他。 她托着淮真的脸,柔声问道:“那淮真,可以告诉姐姐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吗?” 淮真嗫嚅了两声,闷闷道:“我离家出走了。” 谢珹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淮真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继续道:“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妈妈之前说如果我考了第一名,就带我去游乐园,我考到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来。” 他沮丧地垂下眼帘,嘟囔道:“妈妈一定是不爱我了。” 值班的那位民警正倒了水过来,听到淮真这句话,笑着开口:“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一定是太忙了,忘记了。” 淮真汪着眼泪,抽泣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这两位哥哥姐姐?” 他转头先看向钟愈,钟愈晃了神,不知道想起些什么。她抿了抿唇,然后笑道:“对啊,你妈妈是爱你的。” 淮真得了回应,脸色变好了一些,又去看谢珹。 谢珹被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不自然地侧过身子:“别看我,我没妈。” 钟愈:……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倒是淮真,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忘记了自己的难过,一心可怜起谢珹来,人小鬼大地安慰他:“你别伤心了……你听话的话,妈妈一定还会回来的。” 谢珹把盛着热水的玻璃杯搁在下巴上,温腾的水雾蔓延上来,将他的嘴唇也染上了水盈盈的光泽。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鸦青色的阴影,神色难得的乖巧。 钟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安静了,刚想发问,那人低低笑了一声,重新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她要是回来……那就是另一个鬼故事了。” 在民警和钟愈的开导下,淮真的心态逐渐平和,然后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家里人的信息,民警在电脑上一核对,找到了似乎是淮真父母的人的信息。 时针指向十二点,谢珹打了好几个呵欠,几乎要没耐心地拉着钟愈先走时,淮真的父母才急急忙忙赶过来。他的父亲一见到淮真 分卷阅读70 ,哭着上前抱住他,嘴里说着怪他不懂事的话,怀抱却越来越紧。 听淮真的爸爸解释,他最近出差很忙,所以只能留淮真和保姆两个人在家,保姆大概是因为淮真走失,怕承担责任,就没有主动告诉他淮真不见了的事情。 民警还在教育着淮真父亲,谢珹看到淮真的妈妈一直站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眉眼之间也并没有多少担忧,不由皱眉。和淮真父亲着急的模样一对比,她冷漠得还不如他们两个路人。 女人几次打开手机看时间,见淮真父子二人叙旧个没完,她不耐烦道:“既然人没事我可以走了吧?我儿子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喂奶呢。” 谢珹刚想出声,一句“现在的婴儿都熬夜等着吃夜宵呢啊”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没想到钟愈倒是出乎意料站了出来。 她半点畏惧和胆怯也没有,笔直地站到淮真妈妈的身前,因为个子高出对方许多,她俯视着对方时的神色倨傲又无情。 “淮真不是你的儿子吗?他大半夜的流落在外,你就半点不担心?你是怎么做别人母亲的?” 淮真妈妈一时被钟愈的气势唬住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骂骂咧咧道:“关你屁事?管得真宽。你想当他后妈也别来我面前逞威风!” 钟愈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不是那你这么殷勤干嘛?又不是你儿子,你管他是死是活?我和他爸已经离婚了,我有我自己的家庭!” “就算你组建了新的家庭,难道就要和自己原来的亲生儿子就此割裂吗?如果做不到永远疼爱自己的小孩,那当初就别生下来!” 淮真妈妈彻底被她点燃了怒火,脏话丑话连环往外倒。钟愈多半是没怎么当面和别人吵过架,总想着用讲道理来反驳对面,除了气到自己也没占什么上风。 谢珹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知道她这莫名升腾的多管闲事之火是从何而来,眼见着对面的女人唾沫星子都要飞到她脸上,他这才上前把钟愈挡到身后。 他整个人身高马大地往中间一横,又自带“黑/社会”皮肤,冷着一张脸时震慑力十足。淮真妈妈见他不像好人,声音也渐渐矮了下去,从骂骂咧咧变成了自言自语。 谢珹扭头看了钟愈一眼,因为情绪激动,她此刻胸膛仍在起伏,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出了派出所,一路无话。 “我刚才就想问你——”谢珹走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今儿个怎么这么厉害,对别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都不见你哆嗦,还挺凶的。” 钟愈淡淡道:“因为我有正义感。” 因为突然发现,世界上原来不只自己一个人的母亲是这样,不只自己一个人不被关爱地孤单生活着。也会有别人的母亲,在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之后,就会把自己原本的孩子抛在脑后。 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隐隐觉得在谢珹面前露出这样矫情的一面有些丢脸,但是偏偏又抑制不住眼睛的酸涩。 谢珹垂眼看了她一下,果然不负众望地开始他的演讲:“你不会是要哭了吧?你第一次和人吵架?啧啧啧就这就吃不消了,那个大妈要不是被我吓住了说不定能碾压你几百回合。” 他转到钟愈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弯下腰来凑近脑袋去看钟愈的眼睛:“真哭了?” 钟愈心情不大好,被他这么一闹,恼怒地推了他一把,半点没再和他客气:“谢珹,你有病吧?” “呦,头一回听你叫我大名儿,怎么,装不下去了吧。”谢珹得意洋洋的笑起来,完全没把她的气愤放在心上。 钟愈脚下的鹅卵石小路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人抠掉了一块,推谢珹时脚下不稳踩了个空,仰头就要倒下去。 她拉着谢珹衣领的手还没松,谢珹上一秒还在臭嘚瑟,下一秒一看不对立马惊恐地上前移了两步,拦腰把她抱稳了。 一阵天旋地转。 钟愈撞进了一个温热的,烟草气息和淡淡的木香混在一起的胸膛里。夏天的衣衫很薄,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碰到了谢珹被那件精神小伙标配上衣描摹出来的,线条分明的小腹上。 他的手虚虚揽着自己的腰,保持着个不轻佻且恰到好处的触碰距离,手臂修长有力。 周身都静了下来,耳畔的知了叫声一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钟愈的大脑一片空白,愣怔着眨了两下眼睛。 谢珹觉得胸口滚落了两滴热热的液体,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人就被猛地被钟愈推开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展开双臂无辜地问:“怎么了,我人烫手啊?” 钟愈眼角还挂着泪,一双凤眼更是水波潋滟,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谢珹的衣服上有一小团湮湿了,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了一些。她死死地盯着那块被自己泪水打湿了的地方,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太丢脸了。 谢珹的大脑不知道是什么废弃材料构成的,见此情景半点不安与怪异也没表现 分卷阅读71 出来,反而呆不楞登地笑了几声:“呦,还真哭了。我就说吧,人不要随便立flag,你看你刚说完自己从来不流泪才过了几个小时。” 话音一落,刚才周围所有的暧昧气氛全然消散。 钟愈深呼吸几口,在心中安慰自己:算了,跟个直男计较什么呢?他的情商说不定还没有招财和进宝高。 一直到车开到钟愈家小区门口,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一个是心思沉重,一个是莫名其妙。 钟愈拉开车门,也没说再见,走出十几米才被身后的人叫住。 谢珹俯身从车窗边露出脸来,皱着眉迟疑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勉强道个歉。” 他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嘴角扬起,泪痣轻轻颤着,一副不太正经的流氓样儿:“大不了以后我亲自传授你吵架秘诀,保证你逢战必胜!” 钟愈:……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真是太感谢了。” 连日的大雨一过去,迎来的都是好天气。 宋归云被空调吹得浑身酸疼,十分不情愿地从沙发上勉力支撑起身子,揉着太阳穴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解了头痛。 他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客厅,熟悉的恐惧感又慢慢攀升至心头,他渴望光源,也渴望听到外界的声音。 电视声音调得不够高,画面中放映的是一个口碑久远的朗读节目,女人穿着简雅的礼服立在舞台中央,正深情款款地念着诗歌,悦耳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不, 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 他移开眼神。 然后赤着脚,步子有些踉跄地走到阳台边,伸出手想要拉开窗帘。 阳光正盛,厚重的帘幕也无法完全挡住蓬勃的朝气,它们疯狂地寻找路径,意图冲破这阻碍,点亮一室的暗颓。 宋归云已经许多天没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了,对外界的渴求抓挠着他的皮肤与肺腑。而他刚抬起手,却又顿在了半空,想了想还是收了回去。 他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一点二十,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铮然响起:“今天是个什么样的好天气?” 他又有些不甘地看向封闭的窗帘,喃喃自语:“阳光又是什么样的温度?” 就在他茫然愣在原地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宋归云记得助理告诉他已经换了新的电话号码,想必是有了消息。他打开手机,赫然看到一条陌生人信息,字里行间的意味却并不陌生:“哥哥怎么又换新号码了,是想要躲开我吗?” 下一秒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一阵低频的电流首先压进耳朵,听筒里的呼吸声分外沉厚。 然后一个如同被烈火灼烧撕扯过的尖利女声,带着空旷室内独有的混响幽幽荡荡地响起来:“宋归云,电视好看吗?天气这么好,怎么不把窗帘拉开看看?万一能看到我呢。” 他瞳孔急剧放大,猛地将手机砸到地上,恐惧和窒息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宋归云只觉得周身的温度越变越低,他迷茫无措地四下张望,目光投向紧闭的窗帘。 后边似乎有个摇晃的人影闪过。 即便是看不到人,他也分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阴沉粘稠的视线正牢牢地盯着自己。那视线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巨网一般将他包裹。好像是一双难以挣脱的双手,一点一点从腰背开始,顺着脊椎往上爬,最终死死地卡牢自己的脖子。 “不会的,不会的,这里是十五楼,不会的……不会……” 独居的年轻男孩儿厨房里并没有齐全的厨具,唯一一把水果刀也有些钝,但是也足以在手腕那块单薄的皮肤上划开一条口子。 宋归云淡漠地看着被血液爬满的手腕,不知疼痛,心里也没有波澜,他只想着:“快点结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时候每次生气装哭,我哥就会趴下来掰我的头反复问“真哭了?”,这真的蛮让人怒火暴涨的。 电视里朗诵的诗是舒婷的《致橡树》 ☆、怀疑 霍璇琳此刻的心情非常地兴奋,同时也很愤怒。 兴奋则是因为她每天心心念念的“归云哥哥”正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亲切友好地叫了她好多声“霍警官”,甚至主动与她握了手。 她没想到自己被谢珹硬推着出门倒个垃圾居然能撞见自己的偶像,上一秒还在嘴里骂着谢珹“老魔头”,下一秒恨不得给他用锦旗裁件衣服披上 分卷阅读72 。 而愤怒却是因为,平时在镜头底下青春洋溢,总是挂着和煦温柔笑容的偶像此刻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刘海因为太久没打理,有些盖住眼睛。而最明显的是,他的左手手腕缠着纱布,纱布下面血色晃目。 宋归云的到来在局里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警员们大多是年轻人,稍微上点网的也都知道宋归云是何人,当然谢珹这种2g网友除外。 他疑惑地问梁迟煜:“他们激动什么呢?” 梁迟煜目光追随着浑身冒着粉红星星,眼睛发光的霍璇琳,心里不太是滋味地回道:“那个男孩儿,是琳妹妹偶像。” 谢珹思索了一下,“那个什么……归云?” 梁迟煜点了点头,“对。琳妹妹天天挂嘴边念叨个没完,感情你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谢珹“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我日理万机,哪有这闲工夫去关心一个明星长什么样?” 他倒不是真的不上网,只是双眼选择性地屏蔽了那些二十出头,年轻英俊的小鲜肉罢了。 梁迟煜一眼看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老腊肉嫉妒心。” 他没理会。朝人群看过去,挺拔俊秀的少年站立在大厅里,微笑礼貌又得体。他穿着普通的T恤长裤,没弄什么花里胡哨的妆发,显得十分年轻好看。 只不过手腕上的一抹红太晃眼,配上他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面色,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易折。 老腊肉心中给少年打了个分,勉强评一个中等偏上,距离自己还是差几重山吧。 “他来报什么案,娱乐圈毁灭性大八卦?” “他说自己拍上一部叫《逢月》的剧的时候,合作的女演员死得太蹊跷,他怀疑是谋杀。” 谢珹偏过头,正好看到跟在霍璇琳身边的钟愈,她正用一种怜爱的目光注视着宋归云,眼神里面的温柔简直要溢出来。 他早就怀疑钟愈这人有点过分颜控,控到了一种可以为此突破心理底线的地步,该结论迟迟没能得到印证,不过目前看来,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钟愈对着小鲜肉,早把自己那些高冷屏障和认生话少的本质抛在脑后了。 “啧。” 谢珹将目光从小鲜肉和花痴女身上抽离,他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沉沉道:“这么说,那个之前和他合作的女演员已经去世了?” 梁迟煜道:“是的,女演员叫周梓沁,一个月之前被人发现死在家中。因为她身边放了许多瓶安眠药,所以她的家人以为她是因为心理或者工作压力过大自杀的。” “宋归云还说自己已经被人暗中监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怀疑是杀害周梓沁的人要对他动手。” “有什么凭据?如果这人是被害妄想症呢?” 梁迟煜摇摇头:“他出示了一些短信记录,都是陌生人发来的。虽然他中途换了好几个号码,对方总能第一时间查到。短信里那个人每天在不同时间段都能精确地说出宋归云人在哪里,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就好像……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样。” 他们二人把案情了解得七七八八,那边霍璇琳也眼巴巴地送走了宋归云。她和钟愈目送着宋归云走出市局大门,连汽车尾气都看不到了才回来。 两个人一唱一和。 霍璇琳手舞足蹈,眼角眉梢都写着激动:“归云哥哥真的好温柔啊!我刚刚看到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声‘老公’,要不是人太多顾及着脸面,我真想大喊三声了!” 钟愈轻笑,应和道:“他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而且确实很温柔。” “对对对!天哪他一开口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呜呜呜……” “嘁。”谢珹正在白板上写下最后一个字,转过身来:“人家小孩才二十岁,你俩哥哥哥哥的叫个什么劲,真哥哥站这儿呢。” 他把马克笔朝笔筒那头一瞄,精准地扔了进去。 霍璇琳瞪了他一眼:“我们就爱叫小年轻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怎么,警察叔叔不服气了?” 谢珹顿了顿,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嗤笑:“行,那你也别叫我叔叔,反正都是隔了一辈,我看叫爹更亲近。闺女,有我这么好一爹,你就偷着乐吧。” 然后他看向钟愈,言语间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 “钟警官也和她一样肤浅吗?” 钟愈倒是很诚实,“我不看年龄,主要还是看脸。” 谢珹瞥了眼手边宋归云的照片,心中暗暗比较,最终得到一个结论:显而易见还是老子更帅。 他心情又好了。 那个给宋归云发短信的人行为非常谨慎,他每次都是拨打的VOIP电话,无法查出他的身份和位置。 叮叮捧着电脑忙活了半天,只能尽量明确其中几个号码的IP地址,但归属地有外省,更甚者在国外,很难查到方位,更不用说使用者了。就算查出,照着情况看 分卷阅读73 也不太可能是发送者真实的号码。 “队长,这人会不会是个搞网络诈骗的极端分子啊,手段还挺花的。” 他脑洞大开,在想象的海洋里撒欢遨游起来:“要我说啊,这个人说不定是宋归云的狂热粉丝,正好手上有点手段,就想着通过这点来让宋归云注意到自己,宣泄他那些炙热深沉的迷恋和爱~” 谢珹撩起眼皮觑了他一眼:“这爱给你你要不要?再说了,宋归云正当红,活动什么的出席得也不少,他想见不能光明正大去现场见真人?打骚扰电话发短信图什么?” 谢队长不是什么太时髦的人,却也知道现代社会追星方式多得很,再如何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手段。 叮叮撩了下他那刚长出些的齐刘海,缓缓凑近谢珹,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宋归云知道:‘呵,男人,你已经被我锁定了!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谢珹微笑着盯着他。 “霸道总裁?” 叮叮疯狂点头。 “囚禁play?” 也差不多。 “你最近都在看些什么玩意儿?” 叮叮立马摇头,“我可没有每天定点追《野狼夫君狠狠爱》啊,我很纯洁的!” 霍璇琳跟着点头,悄悄拉了拉叮叮的衣摆,低声道:“这文名字不错,回头发我。” 叮叮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谢珹戏谑的眼神已经快把他看出个窟窿了。他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梁,收起了浮夸的演技。 倒是钟愈垂眸思索了片刻,猜测道:“我觉得叮叮说得有点道理,或许这人就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在宋归云面前找存在感?” 谢珹正色:“怎么讲?” “宋归云说,拍《逢月》时合作的女演员周梓沁疑似他杀,他怀疑凶手也想来杀他。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提供的短信记录,上面最早的信息是出现在周梓沁死亡之前,周梓沁并没有和陌生人沟通的记录——所以这个人早早就已经和宋归云有接触了。” “再看他发的短信内容,是以一个监视者的角度对宋归云发话,表明自己知道宋归云所在所做甚至未来的行程。这个人既然有办法知道宋归云这么多私事,那找个月黑风高夜一定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迟迟没有对宋归云下杀手,反而杀了无关此事的周梓沁。” 她语速稍微有点快,叮叮还没来得及理解她的意思,一旁的霍璇琳和梁迟煜也在思考。 倒是谢珹反应很快,接道:“你是想说,这个人杀周梓沁是为了暗示宋归云一些什么,但是目的不在于杀宋归云?” 她点头:“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断。毕竟周梓沁疑似他杀这点也只是宋归云单方面的猜测,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死因有疑,所以基于她是被害基础上的论断都是没根据的。” 霍璇琳格外积极:“那别愣着了啊各位,我们赶紧分头去调查周梓沁的死因,我去叫潘科长。” 谢珹拦住她:“周梓沁一个月前去世,尸体早就火化了。地府效率要是高点儿,她这会儿说不定都投胎了。你找潘远哲还不如找阎罗王。” 霍璇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倒是忘了。” 尸体尚可问话,但是警方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让一抔骨灰开口。周梓沁这条线的线索算是断了一大半,要想知道更多,他们只能尽力从她生前的琐事上找找碎片。 “老梁你先找两个人盯着宋归云,如果有异常,及时报告。至于那个陌生短信发送人,他既然每次都能在宋归云换号码之后第一时间知道,说明他很大可能和宋归云身边亲近的人有关联……” 话还没说完,议事厅的门被敲响,门口的警员语气焦急:“谢队,刚接到报警,环丰影视城发现一具女尸。” 环丰影视城处于南禺与北麓区交界的地方,是嘉余市的老牌影视基地,因为地理位置上依山傍水,规模宏大,场景覆盖范围也广,许多电影电视剧都是在这里拍摄。可以说,出现在荧幕上的演员,就没有没在环丰拍过戏的。 这次接到的报案里那具女尸被发现在环丰后山小溪,刑侦队抵达的时候,尸体依旧以趴着的姿势伏在溪流间的大石块上。 女尸光着双脚穿着湖蓝色的绣花旗袍,脑后的发髻盘得还很精致,被溪水沾湿后更加秀亮服帖。她裸露在外的四肢白得晃眼,大概是山间温度较低,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腐烂痕迹。远远看来,她就像宿醉后歇在石头上似的。 潘远哲和法医助理将尸体从溪水中间搬下来,众人这才看清女尸的面目。 她长得十分好看,面容平静祥和,虽然妆容被水浸得有些斑驳,但是清丽的眉眼仍然昭示着她的美丽。 报案人是个专职群演,一看清尸体的脸便惊呼出来:“韩云?” 谢珹偏过头:“你认识?” 那人立马点头:“她是《且映江月》的女三啊,我当然认识,我之前在这剧组客串过黄包车车夫,还拉过她呢!” “《且映 分卷阅读74 江月》,这么耳熟呢……”谢珹眉头一紧。 钟愈开了口:“这不就是宋归云正在拍的那部戏吗?” ☆、死法 潘远哲脱下手套朝谢珹走过来:“尸体表面看不出明显的伤口,还得等解剖之后才能知道。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案发时间应当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谢珹点头。 钟愈正和霍璇琳沿着溪流往上游走。 嘉余市北麓区多高山,是个极为落后的地方。这里的城镇发展进程还不及其他区的小乡村,就像个被繁华都市遗忘的山沟沟。偏偏居民还很多,因此穷困便是北麓区的代名词。 这也是环丰影视城选择在这里建设的原因,不仅因为地价便宜且可利用土地资源广阔,众多的居民也保障了影视城丰富又廉价的群演数量。 她们现在面对的小溪接连着座不算矮的山,溪流尽头便是瀑布水流下的地方。水流并不是很湍急,但流速也还算可观,方才那具女尸脚上没穿鞋,说不准是被水流冲掉的。 霍璇琳仰头看瀑布顶端,猜测道:“阿愈,你说她会不会是从山顶掉下来,然后被水流一直冲到小溪中间的石头上?” 钟愈沉思了一会儿,“可她的发髻并没有乱,身上也没有淤青或者划伤。山上这么多树,如果她从上面掉下来,又经过这么长一段路程的冲击,没道理毫发无伤啊。” “所以她死亡时就已经在刚才那个地方了?” 钟愈凝视着脚下湍急的水流,目光从山顶转向下游,沉声道:“很可能。不过她穿着戏服,应该是刚结束拍摄,这时候一个人半夜来后山做什么?” 霍璇琳搓了搓胳膊,附和道:“确实,山里温度不低,虽说是夏天,但是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的。而且夜里黑漆漆的,阴森恐怖,她胆子倒是不小。” 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可疑的地方,她们原路返回去和谢珹会合。 摄影棚。 因为连番出现事故,剧组不得已顶着压力停工,总导演张峰嘴里叼着根烟,跟与他面对面的谢珹诉苦。 “警官啊,我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停工等于烧钱,这耽搁一天损失的就是十几万啊。您可千万尽早破案,我们拖不起了。”他愁得白头发都多了一片,看着空荡荡的景棚发呆,指尖的烟灰燃了长长的一截。 谢珹看不过眼地抬手帮他把烟灰抖落了,然后问道:“昨天夜里有韩云的戏?” 张峰点头:“昨天是有她的夜戏的,通告单子上排的是十一点开拍,不过她当时状态不好,一次又一次ng,我看短时间内她也调整不好了,索性就让她回去再琢磨琢磨,第二天再说。下戏的时候都快夜里十二点了,因为晚上就她这一场,所以剧组工作人员也没几个。” “她后来什么时候回去的,有助理之类陪着吗?” 张峰思考一瞬:“韩云是新人演员,她的公司不怎么重视她,这次的角色还是她自己试镜争取来的。我记得她是没助理的,开工下戏都是一个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组里的演员统一住在影视城旁边的曦光酒店,韩云也不例外。昨天收工之后我看到她回化妆间,应该是去换衣服。后来我忙着收拾器材就没注意她,忙完了,人也都快走光了,我以为她也早就走了。” “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摄影棚的?” “没错。” 谢珹看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身朝不远处的钟愈招手。 等她过来之后,他又把刚才张峰说的有用信息一一告诉她,然后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钟愈看了他一眼,就算她再迟钝,也发现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谢珹再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抽过烟,甚至也不准别人抽。刚才张峰情绪不好,一根一根抽个没完,谢珹也是让她先跟着梁迟煜去场务他们那里询问,等张峰灭了烟才叫她过来。 她承接了这种不溢于言表的关怀,心里惊慌失措。来自别人的关心实在让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 在她的认知里,人与人最好的距离就是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各人关心自己。如果别人对她好那么一点点,她恨不得立马还掉这份人情,生怕有过多的牵连。 可面前这人从性格来看,他的人情想必不太好还。 谢珹看着钟愈望向自己的眼神从淡漠变成惊恐最后慢慢转变成疑惑与……愤怒?他感到莫名其妙,朝钟愈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呢你,被我的帅气晃没了心智?” 熟悉的语气飘进耳朵,钟愈回过神,谢珹还是那个贱人。 她连忙把心里那些奇思妙想收起来,安慰自己应该是义务教育使谢珹养成了尊重同伴的好习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她放松下来,开始了对张峰的讯问。从刚才那些信息中,只能了解到韩云这个人最基础的一些信息,她的发问便转换了一个角度。 “韩云在剧里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分卷阅读75 “她扮演的角色叫萱娥,萱娥从小在青楼长大,后来因为和客人起了冲突,被男主角楼辞江救下带回了家,成了他的红颜知己。” 谢珹点评:“小老婆啊。” 张峰笑了笑,“可不能这么说,男主角对她没有爱情。” “萱娥的戏份并不多,毕竟只是个女三号。我们开拍才半个月,男女主因为档期太满还没进组,女二又……所以只好先拍她的戏份。” “女二?女二怎么了?” 张峰又是一阵苦涩,“演女二珍珍的那个演员,叫朱水柔,开拍没几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杀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代替她的演员呢,这下韩云也出了事……哎。” “自杀?”钟愈与谢珹对视一眼。 “一个月前也有个女演员自杀,叫周梓沁,您认识吗?” “认识啊,《逢月》的女主角嘛,这部剧正红着呢,周梓沁居然自杀了。不过她的死讯并没有公开,只有我们圈内的人知道。到时候传出去了,肯定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钟愈沉思了几秒,问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们看一看剧本。” 张峰立马叫副导演把剧本送过来,他一副看淡了的模样:“无所谓了,这部剧撑不撑得下去还说不准呢,你们想怎么调查就查吧,我能配合的地方一定尽力。” 谢珹同他道谢。 钟愈阅读速度很快,不多时便理顺了剧情和人物关系。 《且映江月》讲述的是少帅楼辞江在乱世与女主角映月的爱情故事,故事桥段极为老套。 男主角楼辞江应朋友之邀去青楼应酬时,遇到了被恶霸强欺的萱娥,少帅心高气傲,最看不惯欺负弱小之辈,当下一枪崩了恶霸,救下了萱娥。萱娥为了报恩,想要跟着他,楼辞江见她可怜,也怕她因为自己今天的行为遭到报复,便把她带回少帅府养着。 他还有个表妹叫珍珍,一直爱慕着他,可楼辞江对她有礼有节,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待她。 偶然的一天,他遇到了女主角映月,映月的聪慧善良吸引了他,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后来战乱起,楼辞江守城不敌,城破。他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萱娥不甘受敌军欺侮投河自尽,珍珍也在少帅府被攻占之前上吊自杀。 映月潜伏在敌军将领身边,凭着美貌和智慧获得了重要线索,在楼辞江重振旗鼓打回城里时与他里应外合,终于夺回了家园。 钟愈讲完时,谢珹也顺便翻完了通告单,然后不正经地笑道:“这剧激情戏挺多啊,我看看,‘和萱娥花园拥抱’、‘珍珍哭,楼安慰’、‘楼与映月吻’……啧啧啧,这要拍出来,霍璇琳这种粉丝不得酸死。” 钟愈看他一副轻薄的样子,蹙眉道:“你怎么净关注这些?” “冤枉啊,容我狡辩一下。”他举起手里那页通告单,“这几张上面基本都是这些戏份,是这个男主人设有问题吧,跟谁都搂搂抱抱的,一点都不守男德。” 钟愈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 张峰解释道:“因为故事背景和男主角的身份,所以他和女性角色亲密戏份多一点也是正常的,这部戏的噱头也在于此嘛。” “萱娥的结局是投水自尽,韩云的尸体就是在水里发现的。珍珍上吊自杀,朱水柔也是在家中自杀。” 她回忆了一下,《逢月》大结局前两天刚播,男主角夜瑾被人陷害身中剧毒,女主找到了神医之后听从神医的要求,愿意一命换一命。最后夜瑾解了毒,想尽办法把奄奄一息的女主救活了。 所以周梓沁饰演的女主角原本也是要死的,自愿付出生命,和自杀差不多意思。 死去的人她们的结局,和她们剧里扮演的角色的结局完全一样。 谢珹摸了摸眉骨,觑着钟愈笑道:“小钟警官,本队长考考你,这几个死者有什么共同点?” 钟愈思索了一瞬,迟疑道:“她们的死因和所演角色死因相同,呃……死者都是女性?” 谢珹将通告单拍在桌面上,“还有一点——” “什么?” “她们长得都很漂亮啊。” 钟愈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珹这才正经起来,“开个玩笑,你这小孩儿怎么经不起逗呢。” “还有一点,从死者生前在剧中所饰演的角色看来,她们无一不和男主角有亲密戏份,牵牵小手搂搂抱抱甚至那个啥等等。这些女子身份都不相同,但是呢,男主角却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宋归云?” “嗯。怎么人家男二男三的红颜知己们都活得好好的,只有和男主角有感情线的女性纷纷出了意外?” 钟愈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三个人的死,和宋归云都脱不了干系。” 谢珹扬眉:“怎么,不心疼你归云哥哥了?” 钟愈瞥他:“我没叫过他哥哥。” “哦。”谢珹笑起来,尖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娇嗔道:“他呀,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呢 分卷阅读76 !而且他真的好温柔哦~” 分明是钟愈先前和霍璇琳对话时说的话。 钟愈扶了扶额,“请您不要随便给我的句子加没必要的语气词,我说的可没这么恶心好吗?” 谢珹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完全不理会她的自我辩解。 钟愈有些无语,目光看到他的打火机上,本着承蒙关照两不相欠的心态开口。 “你烟瘾很大?” 谢珹“嗯”了一声。 “……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随后她听到谢珹发出一声哼笑。 他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衬衣下摆,把打火机放进裤兜里。然后撇过头垂着眼帘望着坐在椅子上,只达自己腰际的钟愈。 “帅哥的事儿你少管。” 钟愈:“……” 好像啊好像啊这就是黑狐王本王吧,那个说“世界上能管我的不是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的没礼貌混蛋。 钟愈看着谢珹长长睫毛投下的一圈阴影里颤动的小黑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两个人怎么会贱得如出一辙呢,没听说谢珹有孪生兄弟啊! 男人的身躯将影棚里仅有的一点微暗的光束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俯身看人时戏谑的表情里还含着恶劣的玩味,像蛰伏在夜间的捕食者。 钟愈便被这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倒是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更加逼近了一步。 而后钟愈便听到他开口:“我真是想不明白,分局的女警察们每次来市局都想尽办法偷看我,怎么你天天和我在一块儿,眼神都不屑于分给我几个?” 他并没有半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意思,认真思考着一个颜控怎么会时刻躲避着与自己这种绝世美男子对视,近水楼台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 钟愈索性用脚尖抵着地面,借力将椅子朝后拉出一段距离,终于又重新感受到灯光。她靠在椅背上,头仰起来,注视着轮廓被灯光照亮的谢珹。 “你知道我不是很习惯和人接触的,我……不是不屑。” 她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轻柔,倒像是怂了一样,紧跟着反驳道:“人家偷看你你怎么会知道,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噢——”谢珹拖长了音调,没理会她这句反问,“所以,哥哥我好看吗?” 他笑起来的模样格外招摇,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牵动着那颗小痣在起舞。面目浸润在暖光里,唇上也染了几丝橘红。 谢珹的长相无疑是集结东方男人特征的完美之上的产物,用美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他的气质使然,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偏乎柔弱,倒像是暗藏着利爪的,沉睡的兽。 钟愈立马错开他的目光,感觉脸有点烫。一个究极颜控,被强迫着对着一张放大的好看的脸,心不猛跳都不是正常人了吧! 她抿着唇瓣点头,喉咙里溢出一个轻飘飘的“嗯”来。 谢珹似乎对她的认同很满意,终于直起了身子,将后背那盏灯完完全全避让开来。钟愈被猝不及防大亮的光束晃到双眼,伸手去遮。 便听到光里那人轻叹着,用着无奈又窃喜的语气说道:“很晚了,又得我亲自送你回家了。啧啧啧,你说你多幸福,下班能有顶级帅哥亲自护送,我都羡慕你了。” 钟愈琢磨着应该再说点什么杀一杀这个自恋狂的锐气,想了想又觉得,他自恋得也有道理。 算了,他乐意送就送吧。她想,省了我的油钱,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不守男德!怎么和这么多女孩儿搂搂抱抱!多跟老子学习学习!” ☆、邮票 议事厅。 久违的沉重严肃氛围将众人包裹起来,韩云的验尸报告投在大屏上。 她死于LSD摄入过量。 LSD之名或许不太为人所知,但是如果换成致幻剂三个字便很容易被理解。LSD无色无味,是致幻剂中药效最强的一种。 潘远哲解释道:“作为致幻剂,使用者服用后,可能会出现扭曲视图、看到和听到不存在东西的现象,产生幻觉。因此人即便只服用很小剂量,也会在24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自觉处于扭曲时空,严重者会杀人或者自杀。” 叮叮惊讶道:“这种程度应该算是毒品了吧?” 潘远哲点头:“LSD合成的毒品我们通常叫‘邮票’,一般制作成几乎比指甲盖还小的小纸片。流行时间不长,还不到十年,所以并不像冰/毒那样广为人知。可是它的隐害却不可以轻易忽略,一小片‘邮票’,毒性极强,是一般摇头/丸的3倍。” 在座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谢珹问道:“那么韩云是因为吸食了这个‘邮票’,头脑产生幻觉然后自杀的?” 潘远哲:“并不是。韩云此前没有长期吸毒的迹象,而且她也并非通过口服致幻。” 分卷阅读77 他给PPT翻页,一张手背特写映入众人眼帘。 “她是通过静脉注射了大量的LSD,身体难以承受这样的剂量,加上她本人身体素质就不太好,有先天性心脏病。强烈的幻觉世界给她过分的冲击,导致了她的死亡。” “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也没有吸毒史,肯定不会是她自己突然想不开给自己注射这种玩意儿。” 刘沛补充道:“我们在韩云最后待过的化妆间发现了扭打痕迹,可能是凶手等她到了室内后强行将LSD注入她的体内。因为剂量过大,韩云很快就有了反应,而后凶手伺机逃脱。” 谢珹眉头皱了皱:“现场并没有安装监控,化妆间当时也只有韩云一人进入……不过这个凶手既然能早早埋伏在化妆间等待,说明他很清楚剧组当天的拍摄流程,也知道哪个时间段化妆间没人。” “他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未可知。” “现在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邮票’是从何而来。嘉余市对毒品管控一向非常严格,突然出现了新品类,还导致了一个……可能不止一个公众人物的死亡,这个消息一旦被放出去,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梁迟煜握紧了双拳,闭了闭双眼,开口道:“阿珹……‘邮票’的事交给我去查吧。” 谢珹意外地看向他。 “我总不能每次遇到这些事都窝在你们后面。”他苦笑一声,“你放心,我能调节好的。” 谢珹注视了他片刻,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行了兄弟,我相信你。让琳妹妹陪你一起。” 等众人散了,钟愈好奇地问谢珹:“副队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看他总是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谢珹也不隐瞒:“老梁他爸以前是缉毒警,在一次卧底行动里殉职了,那时候老梁才七八岁吧。” 钟愈一怔,顿时明白了梁迟煜刚才听到“邮票”时突然绷紧的情绪是为何。 “之前在新华街抓的那俩人,一个叫张灵虎,外号豹头,另一个叫龚胜,外号老六。那天的抓捕行动本意只是想抓两个在逃诈骗犯,没想到这俩人当天包里装的不是钱和货,反而是那么些玩意儿。” 他感慨了两声:“这个张灵虎也挺有趣的,起了俩名字,又虎又豹的,就是不想当个人。明明家里还有一堆老弱病残要养,偏偏走了这条道儿,还坑了自己一兄弟。” 钟愈并不了解这件事的经过,问道:“他们这次判得会很重吗?” “不出意外,下半辈子都得在城南监狱观赏日出日落了。”谢珹有些高兴,“那里的伙食,啧啧啧不是我吹牛,这俩人但凡吃上一小口,都会后悔自己曾经干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可惜你没机会尝一尝,不然一定更有体会一些。” 钟愈顿了顿,“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尝到……” “没事儿。”谢珹轻松道,“有空爷带你监狱一日游。” 谢邀,不用了。 她火速转移了话题,又说起梁迟煜来。初见面时梁迟煜给她的感觉就是个成熟正直的人民警察,相处后又更加觉得他为人热情阳光,倒没有想到这般硬汉人物也是有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的。 钟愈若有所思,喃喃道:“想不到副队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谢珹轻笑起来:“警察也是血肉之躯铸成的人,一颗心脏装了再多热血忠诚,实际也就拳头那么大,怎么可能天不怕地不怕呢。” “那你呢,你有什么害怕的?” 谢珹的笑意凝固了一瞬,然后很快又融化开来,用着调笑的语气漫不经心道:“我这人呢,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既没有祖传的恩怨情仇,本人呢,又优秀到堪称人类进化的终极典范。” 他大概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吹起牛逼来自信得像传销机构里情绪高昂的主讲师,下一秒就能语速飞快地罗列出一连串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大数据似的,“普通警察的标准没法儿定义我,我可没有什么害怕的。” 梁迟煜落了文件在议事厅,返回来要拿,推门进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不明所以地好奇道:“诶?你不是怕老鼠和虫子吗?” 谢珹:“……” 钟愈:“……”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阵剧烈地、牛皮炸开的声音。 “这么会说话,要不要我给你举办个演讲大会?”谢珹瞪了他一眼,然后偷偷瞄了瞄钟愈,对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嘴角那不受控制意图疯狂上扬的模样还是出卖了她。 颜面扫地啊,谢珹想。 梁迟煜笑得不行:“怎么,你还知道丢脸?你怕老鼠怕虫子大家都知道啊。” 谢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车轱辘下去,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反复摩擦。他指了指门,低着头道:“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 钟愈现在觉得自己急需一个宽阔的场所大笑一场,否则会憋得吐血,闻言顺着话头道:“那我也先走了。” 由于 分卷阅读78 “邮票”的发现,这件案子的性质变得复杂起来。队里人兵分几路,一边去调查“邮票”,一边去查命案。 周梓沁、朱水柔的死和韩云一样变得不再单纯,既然已知她们和宋归云的关系,那么凶手下一刻会把手伸向谁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且映江月》的女主角映月的扮演者叫罗无忧,二十六岁,拍过不少戏,演技很好,算是准一线演员了——挺有名的,以前演过一小三儿,刻画得那叫一个深入人心,我妈现在看到她的广告还忿忿不平呢。” “按理说以她的咖位,配宋归云这种新人演员确实有点降身份了。不过宋归云现在热度大,不出意外凭他这张脸和人气,红个好几年也没什么问题。罗无忧的团队也是基于这点,才接下了这部剧。” 叮叮介绍着自己收集来的消息:“不过罗无忧本人心高气傲,对带新人这种事儿还是很不满的,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正式进组,开机仪式也没听说她出现。” 谢珹道:“她是女主角,和男主亲密戏最多,如果凶手专门挑和宋归云有亲密戏的人杀,怎么也得先从她下手啊。” 叮叮:“话是这样说,但是她堂堂一个大明星,拖着不进组,凶手估计也没有办法近距离接触她,找不到机会下手。” 谢珹:“唔。我们之前还说这个凶手能掌握剧组排戏时间,多少可能有点身份在。这么一看,凶手虽然有点路子,但权限不会太高。” “剧组通告可以找黄牛买到,想得知并不是什么难事。” 钟愈道:“但娱乐圈这种圈子,圈里人与圈外人的划分说明显也不明显,认识一两个搞艺术的,给小明星拍过照,那也可以说自己是圈里人,就算平时诌个八卦什么的也有人信。但要想真正和那些核心人员接触,也不是轻易能达成的。” “小钟说得对。”叮叮接着道:“罗无忧这个人据说有点公主病,而且疑心很重,除了跟了好几年的工作人员以外,很少有人能近她的身。平时有交集的不是和她一样的腕儿,就是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但这些人要杀人,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被人发现吧。” “那这样,你去找她问问话,打听打听她这段时间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短信和电话。” “好,我这就去。” 谢珹转头看向钟愈,“咱们呢,就去看看这个蓝颜祸水宋归云。” “你怀疑他?” 谢珹怪异地看了钟愈一眼,“你还不承认自己被那小鲜肉的美色迷昏了头?你仔细想想,他来咱这报案当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钟愈回忆了片刻,迟疑着开口:“他……很憔悴,手腕上有割腕痕迹?” “对了。那你有没有看出来,他血痕在的位置压根儿不是桡动脉在的地儿。而且,一般人割自己是割不死的,宋归云或许真的有过求死之心,要么是没下狠心要么半途被救了,但总之——他现在给我们看到的那个伤口,是假的。” “假的?他是故意让我们看到那个伤口?可他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来这里主动报的案,那又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谢珹显摆了一通自己细致的观察力,觉得刚才吹牛过头丢掉的脸又可以捡回来了,立马又摇头摆尾起来。 “怎么样,待会儿又可以去见你好温柔好温柔的归云哥哥了,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钟愈十指紧握,骨节发出“咔哒”声。她闭了闭眼,近乎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我的原话没有这么恶心。” “是吗?我不记得了呀。”谢珹扭头就走,招招手让她跟上。 钟愈看着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也没了欣赏这副好身材的兴致。她想:以后再也不在公众场合对帅哥犯花痴了。 她怀疑就这两句话谢珹能翻来覆去咕噜到他退休。 作者有话要说:  小钟:以后再也不当着队长的面夸别的帅哥了。 谢狗:看你以后还敢对别的男人犯花痴。 作者:儿子,你好丢脸哦。 谢狗:帅哥的事,能叫丢脸吗? “邮票”真实存在,感兴趣可查。 割腕相关的内容可能并不严谨,我查的时候医生们说让我冷静冷静别想不开,不肯告诉我…… ☆、监视 资料显示,宋归云十六岁出道,一直不温不火,就这样耗过了四年寂寂无名的时光,今年也就是他二十岁这一年,通过主演的影视剧《逢月》一炮而红。按照他现在的年龄换成普通人,应该还是个身处校园的学生。 也是由于这样的经历,宋归云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他所在的公司是国内一家不高不低的中型娱乐公司,带他的经纪人叫伊万,手底下除了宋归云还有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宋归云身边有个叫赵钦的生活助理,因为伊万毕竟还有其他艺人要带,并不能每次活动都跟着他出席,所以赵钦反而是陪着宋归云时间最多的人。b 分卷阅读79 r   除此之外,由于资历过浅,他在圈里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这样一个刚在娱乐圈冒出头的年轻小演员,要说得罪人那的确没有什么可能。 钟愈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低着头时偏长的黑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散发着颓靡的味道,半点朝气也无。 宋归云的家里装修简洁,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明明外头天光大亮,正是一天内阳光最盛的时刻,他家的窗帘却全部紧紧闭着,丝毫没有让阳光溜进室内的打算。除此以外,所有的房间都大敞着门,灯全部打开着。 他坐在自家经纪人身边,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两个大拇指不安地摩挲。他腕上的纱布大概是经过了更换,没了当天在市局里那副触目惊人的血腥模样。不过钟愈在听谢珹分析判定这是个假伤口之后,再看过去心态又和当日不同了。 宋归云的伤口虽假,精神状态的衰弱却不似作伪,而且说话声音也确实沙哑得很。 “警官,你们来的正好,我已经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每次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人阴森森地在看着我……” 宋归云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焦躁惶恐地倾诉着。 “您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鬼啊?” 谢珹挨着钟愈坐在宋归云的对面,闻言笑道:“鬼又不以慈悲为怀,为什么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吓唬你什么也不干?就算是最不入流的色鬼,盯你这么长时间也该下手做点什么……” “不过,你说有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在家里见到过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吗?” “自打那人开始联系我之后,我就经常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有一回看到窗帘后面有个人影闪过,但当时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以为是我自己的幻觉,就没放在心上,毕竟这里可是十五层楼。但是后来这种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那个人有的时候是在窗帘那边,有的时候是在没开灯的房间……我闭着眼睛时也能感受到一双眼睛。” 宋归云的描述听起来虚无缥缈,他也说了,这里是十五层楼,莫名其妙有人出现在屋内,他一个大男人还总是抓不到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本身,确实很奇怪。 谢珹和钟愈对视一眼,自然不会把事情往鬼神之说上边靠。鉴于先前查出的“邮票”相关,联系宋归云与韩云等人的关系,他们下意识认为这一切也是那个人靠LSD为宋归云打造出的“幻觉世界”。 但…… 钟愈在桌下悄悄给谢珹发消息:【毛发检并没有检查出他有相关迹象。】 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对“邮票”毫不知情。 谢珹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少安毋躁,毕竟宋归云还有个伪造伤势报案的谎言没有揭穿。 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到这个陌生人发来的东西的?平时你有在身边见到过什么可疑人物吗?” 宋归云道:“大概是《逢月》播到七八集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有很多本子递到我的公司了,经纪人也给我接了几部剧还有综艺。我记得我那段时间特别忙,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全国各地做活动,每天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 “因为行程很多,所以每到一个城市都要住酒店。奇怪的是不管我住在哪里,‘他’总能知道。” 谢珹并不清楚明星行程的相关问题,道:“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能掌握你所有航班消息酒店信息,这是特别亲近的人才可以的吧。” 宋归云摇头:“可我身边并没有几个人,除了经纪人就一个生活助理,赵钦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俩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一定不会是他。” 伊万在一旁补充道:“归云前些日子活动多了点,也因为他这一红,我们公司其他几个艺人都沾了点红利,得到了很多曝光度。大家捧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做出泄露他行程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警官,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行啊,艺人行程也属于捞钱的路子之一,很多黄牛依靠查艺人的行程信息贩卖给粉丝从中牟利的。即便是私人行程……哎,这种事情屡禁不止,我们也是有苦难言。” 宋归云显然深受其害,以他如今的人气,无论到哪儿都有一大堆粉丝围追堵截,根本就没有半点隐私可言了。他苦笑道:“现代社会,还有什么比个人隐私更廉价的东西吗?证件号码、航班信息甚至酒店门牌……不过也就是明价标价的商品而已。” 钟愈想到叮叮起初说的那些,不由皱眉:“那你有没有什么狂热粉丝之类的,就像那种……半夜敲你房门,时刻跟踪的。而且你也说了作为艺人,私人信息很容易被查到,那你的号码一定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 宋归云立马说道:“不,没有。” 他回复得太快,所有人顿时都齐齐看向了他。 “咳……您说的这些情况倒是没出现过,虽然公开场合我的粉丝都很热情,但是她们最多最多也只是买同一航班的机票和我在一个舱内而已,再过分的打扰还没出现过。”b 分卷阅读80 r   “至于号码,我的号码户主并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父亲,查我的信息并不能直接查到号码。而且如果号码真的泄露了,我的手机早就被打爆了。但目前为止对我有过骚扰的,只有那一个人。” 转了一圈,又陷入了死胡同。宋归云有些颓丧:“我现在也不敢住酒店,但是家里又……” 钟愈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最近会有我们的人住在你家隔壁,也会在你家各个角落安装监控,你可以放心。” 宋归云提起嘴角笑了笑。 谢珹观察他的神色许久,悠悠开口:“你之前说的那个可能死因有异的周梓沁,和你关系怎么样?” “周梓沁吗?她虽然和我演过情侣,但她并不是很喜欢和人说话,那时候在剧组也不见谁跟她走得近。” “她很内向?” “也不是内向,就是……她好像很丧,感觉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倒也符合她原本的死因,压力过大对生活丧失了想法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周梓沁既然本人有这种倾向,那她的死似乎没有偏离正常。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死因有蹊跷?” 宋归云眼神闪躲了几下,语气飘忽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她虽然看起来那样,但是也不至于……而且她死之前我们一起出席过发布会,那时候我看她比之前情绪还要崩溃,所以才觉得可能、可能有蹊跷。” 谢珹也不知道信没信他说的,又问他认不认识朱水柔和韩云。 宋归云只说对名字熟悉,毕竟是将要合作的同事,却没见过真人。 “等我进了组再看看。” “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进不了了。” “什么?” “朱水柔和周梓沁一样,自杀了。至于韩云,昨天尸体被发现于环丰后山,初步判断是被谋杀。” “什么?!”宋归云惊讶不已,“那查出什么了吗?” 谢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方便透露,既然你不认识她们,那想必也没什么信息提供。” 宋归云揪着衣角,显然觉得情况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最后叹息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两位,但是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配合的。” 他和谢珹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厨房传来响声,宋归云偏过头,起身往厨房走去,道:“水烧开了,两位警官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谢珹婉拒:“不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就不留了。你说的那个暗地监视你的人如果有动静,及时告诉我,有困难可以向隔壁的人求助。” 宋归云的厨房是开放式设计,和客厅就隔了一个吧台。钟愈一眼扫过去,赞叹道:“你的厨房收拾得好整洁。” 他笑笑:“我其实不太用厨房,因为我自己不会做饭,都是叫外卖,平时除了烧水就不怎么进来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两人并肩在路边走着,钟愈好奇道:“宋归云先前不是提供了一段电话录音吗,没有办法通过这个录音查出是什么人吗?” 谢珹道:“那段录音用了变声器,虽然说声纹鉴定可以鉴定出声音主人,但难就难在宋归云给的那段录音里,对方用的是影视剧片段里的角色音合成出的一段话,而后再在这段话的基础上用了变声器,所以即使鉴别了,也和声音主人完全没有关系。” 钟愈惊叹:“这个人警惕性很高啊。” “没点反追踪能力谁敢当这种等级的变态?这人比那个高中生朱晨凯难搞多了。” “队长,刚才为什么没问宋归云手上伤口的事情?还有,你真的觉得周梓沁的死会像他说的那样,有异常吗?” 谢珹没直接回答,“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生活阅历不多,本身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人,他们的内心想法其实都刻在脸上。宋归云这种在娱乐圈边缘锅贴似的混了几年日子,又没在学校与同龄人交往过的小年轻,单纯得和你不相上下,我还是很容易看出他有没有恶意的。” 钟愈听了一通长篇大论,捡出一句反问道:“什么叫‘单纯得和我不相上下’?” 谢珹煞有其事地侃侃道来:“夸你啊,说明在我眼里你和二十岁的小屁孩儿一样年轻可爱。” 钟愈当然不相信这张狗嘴里吐出的假象牙,谢珹说“单纯”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的指不定是什么“愚蠢”、“弱智”、“没脑子”之类的形容词呢。 “但关于他那些狂热粉丝之类的信息,你回头再问问霍璇琳是怎么一回事儿。啧,追个星搞得像超市大减价一样,那么多人挤着去抢一根萝卜,还压根儿连个萝卜须都碰不着,真是搞不懂。”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头顶上面的树枝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几根小树枝被抖落掉下。谢珹眼疾手快一个侧身,将钟愈拉得后退一步,顺便抬手挡在她头顶。 那阵好闻的头发香气又钻进了他的鼻子,只是还没等他好好品味,当下 分卷阅读81 就感觉到腰间被推了一把,钟愈攥着他的衬衫一角往身前拉了拉。 “……” 谢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钟愈:“我第一时间想帮你挡着,感情你一点不谦虚呗,还主动拉我当盾啊?” 钟愈也是条件反射,闻言尴尬地收回手,干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说了什么:“我……其实……因为你很高啊,我下意识就想……” 谢珹深呼吸:“我知道我长得帅身材好还很有魅力,这也不用你强调。” 钟愈:“?” ……我没说啊…… “算了,小白眼儿狼。”谢队长宽宏大量,似乎不打算再和她计较这事儿,反而心中有点莫名的窃喜:你不是很牛吗,关键时候不还是下意识向我寻求庇护。 他假意气哼哼地梗了梗脖子:“不过我要警告你啊,男人的腰别瞎碰。” 钟愈当然没能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好奇道:“队长,你的腰不好吗?那我们待会儿回去的路上顺道去商场买个护腰垫吧,就当是我……” “赔礼道歉”几个字还没说完,谢珹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比解释笑话更扫兴的事情来了,那就是解释黄段子!他妈的钟愈是人类吗??? 然后不明所以的钟愈就看到谢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三遍,最后一遍话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钟愈更加内疚,以为自己戳到了谢珹什么痛处,当即豪迈地保证道:“我送你一个最贵的!” 就算是把店盘下来送给你,我都可以做到! 谢珹仰起头,缓缓闭上眼睛,抬手在丹田处反复收压,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 半晌,他开口。 “折现吧。” “什么?” 谢珹睁开眼睛,没有表情地重复一了遍:“我不要护腰垫,折现给我。” “好。”本来就是自己做得不对,钟愈决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毕竟谢珹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她当下就拿出手机点了点,下一秒谢珹就听到口袋里响起一个洪亮的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二万五千元。” 谢珹不需拿出手机也知道某人这是言出必行了,他全然忘记先开口要折现的人是谁,只觉得他一个新时代好青年被麻烦精用金钱羞辱了。他握紧了拳头:我恨资本主义,也恨这该死的富二代们。 偏偏某个阶级敌人此刻正眼巴巴地抬头望着自己,一双漂亮眼睛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纯真得像头小鹿。 很好,还学会使美人计了。单方面被美色蛊惑的谢珹坚决不承认自己被人家的脸迷倒了——你给我等着! 过了这茬,他们站定之后朝头顶上方看去,一个黑色的小型无人机和枝叶纠缠在一起,卡在树梢间要掉不掉。 “啧,这技术,航线杀手啊。” 钟愈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到不远处跑过来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年。他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想必就是那位技术超群的老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才玩儿不到一个月,水平差了点。” 谢珹仗着个子高,一个纵跃轻而易举从树梢间把那架无人机取了下来。边递给少年边说:“下次注意点,你这玩意儿这回是碰到了我们——尤其是我这种宽宏大量胸襟开阔的大好人,不和你计较,但万一遇上个不讲理的,讹上你怎么办?” 少年又满怀歉意地对有气度的谢队长表示了感谢,保证以后开飞机好好看路。 谢珹扭过头,钟愈还朝着那个无人机发呆,他以为她还在为自己刚才卖队友顺便嘲讽自己腰不好的事儿内疚,心里觉得这麻烦精其实心地还挺善良的,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不错,他感觉自己还能再被撞八百回。 钟愈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谢珹心里又高大了一些,她回头看了眼宋归云住的那栋楼,十五层窗口窗帘紧锁,旁边高耸着根电线杆。 “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钟愈:“真的不需要买个护腰垫吗?我很有钱的,不用替我省……” 谢珹(面目狰狞):“不!要!” 钟愈(真诚):“真的真的不要吗?我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要知道,我的个人资产……” 谢珹:“闭嘴!你要不要亲自试试我的腰到底好不好?” 谢珹:“我恨她是块木头。” 作者:“把女主剧本还给她吧!” ☆、区别 “我想不明白,宋归云作为目前人气最火爆的偶像,为什么住的小区那么……破,建筑老旧就不说了,安保又差,连个监控也没有,这不是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吗?” 钟愈说出自己的疑问,霍璇琳作为宋归云的资深粉丝一本正经地为她作答。 “归云哥哥十六岁 分卷阅读82 出道,原因并不是想要逐梦演艺圈什么的,而是因为家庭条件负担不起他的学业,无奈之下才走了这条路。但要知道,当明星这种事看的不仅是那张脸,机遇也很重要,运气不好的人不会因为换了谋生道路就会转运。” “所以在他寂寂无名的这四年,公司只给分配了一个老破小——还是看在他能吃苦肯上进的份上,否则他也只能自己找出租房住,那还不如这个住处呢。他今年的爆火也是意外,一时间没能来得及搬新住所,这才依旧住在那个地方。” 钟愈想着他年纪轻轻,也算是吃过苦的,加上谢珹原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当下又觉得宋归云借假伤口报案一事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种墙头草的想法要是被谢珹知道,说不定又要骂她感情用事。 那他为什么不直白地说出自己真正的用心,反而要加上周梓沁死因有异的幌子呢。 钟愈捏了捏眉心,又问道:“我知道明星都会有那种很狂热的……粉丝,宋归云就没有一些格外特别的粉丝吗?” 霍璇琳思考了一下她的用词,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私生饭吧?” “私生饭?” “对,私生饭呢,和普通粉丝不一样,说白了就是作风极端的疯批。”说到这个霍璇琳面上隐隐有些怒火,用词也不好听,“与其说是粉,不如说是一群窥私欲很重,打着爱的名义骚扰偶像的人。” “归云哥哥如今的人气,有私生饭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好几次这些人都跟到他酒店门口了,我们都知道。” 钟愈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跟到他酒店门口?可宋归云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在问他有没有什么狂热粉丝的时候,宋归云立马进行了否认,说最过分的也只是和他同一机舱而已。 他果然是有所隐瞒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人行动的时候留下证据了吗?” 霍璇琳掏出手机翻找照片,不多时便把图片递到她面前,“喏,图里这个紫色衣服的女人就是。原本大家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站姐——站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在公开行程里去现场给明星拍照然后传到网上给粉丝们看的人。” “毕竟以前归云哥哥没红的时候机场照活动照都是她拍的,距离也很近,哥哥似乎还认识她。但最近她再也没在那些行程里出现过,反而好几次被发现她跟踪到了哥哥的住所。” “啊?”钟愈不太懂这些复杂的东西,“那她跟踪宋归云你们又怎么能知道?” 霍璇琳笑了笑,“私生也分派别的嘛,一环套一环,螳螂捕蝉黄雀还在后呢。而且你以为变态群体内部就没鄙视链了吗?追私越近的人也会被那些距离稍远的看不起,不过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也别觉得谁高贵。” 钟愈虽然对粉丝偶像之间的关系链并不了解,但幸好她脑子转得很快,结合霍璇琳说的这些信息她大概也知道了宋归云隐瞒的是些什么事情,不得不说各行各业各有各的苦涩,干什么都不容易。 谢珹去厕所解决了人生大事,出来路过前台,入眼就是一捧看起来人民币味道十足的——绿玫瑰。 任哪个男人看到这个颜色都会下意识有些敏感,他伸出手指在花朵上毫不怜惜地胡乱拨了拨,扬声道:“谁买的花啊?这是什么新品类绿植吗?” 众人忙忙碌碌,被他一嗓子打断,纷纷转头过来,这才发现了那捧色泽低调得让人难以生出旖旎情思的花束来。 王简立刻解释:“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指明交给刑侦队,您看看有没有插什么卡片在上头,估计会有署名。” 谢珹也不客气,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张同样绿油油的小贺卡。 他大喇喇地靠在桌台上,翻开就念起来:“亲爱的司徒夜阑先生,今日一见,顿觉惊为天人,言语难诉相思,唯有以花相赠,聊表心中之欢喜——罗无忧。” “罗无忧?” 这下看热闹的人也收敛了神色。 钟愈蹙眉上前:“罗无忧不是《且映江月》那个没出现过的女一号吗?她送花到刑侦队干吗?” “这谁知道。”谢珹把卡片翻来覆去又检查了几遍,然后慢慢皱起眉头疑惑道:“不过这个司徒夜阑是谁?咱们局里有这人?” 梁迟煜从他指尖抽走卡片,笑道:“你的脑袋是16g的吗?什么事都不上心。‘司徒夜阑’是叮叮的大名儿。” 话音刚落,叮叮从厕所飘忽着步子走出来,幽幽道:“谁叫我?” 他顶着一张黑乎乎的、活像用泥巴糊了三层之后还扔进砖窑里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脸,说话时只剩一口白牙比较清晰。 谢珹一见他就乐了,“这位新新人类,是刚被女娲捏成型就迫不及待下凡了?” 不提还好,一提叮叮就委屈起来:“我今天去罗无忧工作的地方找她问话,这女人果真脾气差得要命,我忙前忙后被她使唤着干了那么多事,最后她就回我几句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分卷阅读83 平白吊着人把我当廉价劳动力吗?上次见到这么黑心的坑货还是……” 他觑了谢珹一眼,把后面那句“还是你这厮”咽了下去。 霍璇琳举着手机咋呼起来:“了不得,你们猜,绿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她对着百科首页深情并茂地朗诵起来:“只存在于天堂天真的爱,我只钟情你一个~” 谢珹就听了前半句,“怎么说得跟临终关怀似的?” “你可真不浪漫。”梁迟煜把卡片塞到叮叮手里,“我看她似乎没你说的那么差,你看人家都送花表白来了。” 叮叮展开卡片一看,黑不溜秋的娃娃脸皱成一张痛苦面具,语气里还带了些嫌弃:“神经。” 谢珹惊讶道:“所以你真的叫司徒夜阑?” 叮叮:“?” 他感觉自己短短一天之内受到的打击太多,“老大,咱们好歹同事半年了,你居然不知道我的大名?” 谢珹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不是,我只是吧……你这个名儿确实不同凡响,是真名还是什么行走江湖的绰号啊?类似江南七怪啊玄冥二老之类的。” 叮叮脸似乎更黑了,立马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指着姓名那栏冲谢珹道:“睁开眼,这是国家承认的大名!” “好了好了,知道了。”谢珹赶忙推开伸到自己眼睛下边的身份证:“证件照也敢往别人眼皮子底下送,够自信的你。” 最终,在热心群众小钟的友情赞助下,叮叮用了七张卸妆巾,才终于把脸上黑了几个度的粉底擦干净了。 他愤愤地将用脏了的卸妆巾狠狠扔进垃圾桶,好像卸妆巾就是罗无忧本人似的,“这个女人,还一线演员呢,简直就是个作精!” 谢珹饶有兴致,没告诉他他下巴上还黑着一小块:“她怎么你了?” 叮叮道:“我到她今天工作的地方去找她,证件一出示,工作人员都没敢拦我,到了她面前她倒不相信我是警察了。问我要签名还是要合影,别在专业演员面前cosplay警察。” “这么狂?” “对啊!后来好不容易证明了我的身份,我这一问话吧,她一会儿说自己口渴必须要喝隔了两条街才有的那家咖啡店的手磨咖啡不然就会口干舌燥讲不出话。这不扯呢吗!一会儿吧,又说自己拍摄需要一个道具,硬是让化妆师把我抹成了另一个人种。岂有此理啊我上一次见到这种……” 他又看了谢珹一眼,眼神里放射出“梅开二度”四个大字。 “说事就说事,别暗示行不行?”谢珹用笔杆敲了一下他的头,“那你到底问出什么来了?” 叮叮摸了摸脑袋,正色道:“罗无忧此前并不认识宋归云,也不是很乐意接这部戏。只是她和现在的经纪公司合约快到期了,解约前公司想着从她身上榨尽最后一丝利益,容不得她反抗了。但到今天为止她也没去过剧组,更没和宋归云见过面。” “因为身份摆在那,所以她出行安保很到位,住宅也比宋归云家高出好几个档次,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她,更难威胁到她的安全。她的助理也说了,罗无忧并没有说过自己接到什么不明信息,也没遇到什么可疑人物。” 众人听完,还是不太放心。 谢珹:“她生活上遇到什么事,未必会和助理们说,具体情况还得由她本人亲口证明。” 随即他嫌弃地看了叮叮一眼:“司徒夜阑先生,你到底行不行,人家怎么就不相信你是警察?” 叮叮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嘿嘿笑了一声:“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更像个明星啊?” “……” “那个小王啊,韩云家调查的怎么样啦?” “哎呀,今天我妈给我寄了特产过来,待会儿大家分分!” “好啊好啊,我上次种草了一家店,咱们有空去聚聚餐。” “我这边还有些小道消息,小钟你帮我分析分析呗~” 一群人说着废话神色自若地走了个干净,只剩钟愈还在会议桌前拿着笔写写画画。 叮叮奇怪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钟愈写完最后一笔,拿起绘制完毕的思维导图端详了几眼,抽空朝他看过去,意味深长地说:“人是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身边人的影响,这不能怪任何一方。但自己有时候还是应该有所取舍,起码别学别人的缺点。” 比如谢珹那种奇绝的自信和自恋,就别学了。 “韩云,二十一岁,上虞影视学院大二在读。她家境优越,那个知名糖果品牌set就是她们家的,所以韩云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小姐,演戏全然是因为兴趣。” set确实是很有名的糖果品牌,王简一席话出口,没人不知道。 钟愈想到之前总导演说过,韩云不受公司重视也没有助理,感到有些奇怪。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王简解释道:“她进娱乐圈家里人都不同意,但韩云这人脾气倔,一意孤行,所以家里也不 分卷阅读84 给任何支持,让她自己单打独斗去了。” 谢珹轻笑了一声,眼睛往钟愈身上溜:“现在的富二代都喜欢走进基层了?” 钟愈听出他是在映射自己,心嘲他不自量力,一般富二代哪能和自己相提并论。set再知名,市值也不过钟氏的百分之一,根本不够看的。 因为从小被娇养,钟愈骨子里的高傲是掩饰不掉的,但她自觉和那些妖艳贱货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谢珹把自己放在“富二代”这个全然没有肯定意义的类别里还是很不满的。 随便想想,她猜这人大概是发现了自己转账时偷偷摸摸暗讽说他一个人等于一百个二百五的小心思,记仇了。于是大大方方回瞪了他一眼。 王简没看出二人挤眉弄眼之间擦出的□□味,小学鸡互啄着实没什么看头。 他继续道:“虽然韩家人表面上这么做,但家里的小女儿怎么可能真不心疼呢?说到底还是宠着的。就这么看来,韩云生来富贵,又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之上,为人和善也没和谁结仇,和另外两个死去的女演员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朱水柔的调查结果也有了,她就比不得韩云了。同样是二十一岁,同样是为了追求梦想,朱水柔没有家庭背景也没金钱财力,一路磕磕绊绊爬到现在,受了不知道多少打压和欺辱。” “为名利所惑的人,心理一旦摇摆不定,就很大几率会走上出卖自己的歪路。这个角色,也是朱水柔靠手段‘睡服’了投资商,才得到的。” 钟愈若有所思:“走上了歪路,但一颗心还没全被染黑,所以就会陷入迷茫的困境。一面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一面又沉迷其中难以抽离……两种心绪缠斗起来,人的心防就会受损。” 谢珹挑眉:“你又知道了?” “周梓沁与朱水柔,她们的心理不够强大,一个成天沮丧抑郁、看什么都淡然,另一个在名利的漩涡里挣扎着爬不出来——这种人最容易被人利用。致幻品的原理就是攻破人的心防,混乱人的意志。坚定些的人或许可以在中药之后守住底线,不至于杀人或自杀,但假如对方原本就生无可恋呢?她轻易就会被幻觉洗脑,爆发出心底压抑的那些负面情绪,被药物‘诱导’着死亡。” “而她们身边的人多少都会知道她们平时情绪与常人的不同,人一死,也只会当她们是‘终于受够了生活的折磨’,自我了结了,根本不会怀疑些别的。” “韩云和她们都不一样,家庭美满生活富贵,无忧无虑地长大,她一定有强大的内心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凶手未必不知道这些,但凶手又急于要她的性命,因此才暴露了她真正的死因。” 一口气说完,钟愈喝了口水,而后看向谢珹。 他老神神在在地瘫在椅子上,半晌才摸了摸鼻子,道:“看来你还是在意宋归云,相信了他的理由。” 钟愈叹了口气,知道他这是肯定了自己的分析,“你不是也说过他没坏心吗?” “就这么相信我?” 钟愈当即半点不留情地摇了摇头,顶着谢珹僵硬在嘴角嘚瑟到一半的笑容,认真道:“我想,我可以找到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说 ☆、视频 梁迟煜重新提审了豹头和老六,他们纷纷说自己不清楚“邮票”的事,看样子也不似作伪。大概是这玩意儿还没流行起来,传播范围尚小。 “问他们俩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霍璇琳看着警员们把豹头两人重新带走。 梁迟煜叹息一声:“他们俩本来就是边缘小喽啰,现在又被捕这么久,不知道上头的事情也很正常。” “这事儿容易,交给我就成。”霍璇琳轻轻松松道,“我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 “可别!” “怎么了?” 霍璇琳顿了顿,然后嘻嘻哈哈地挠挠头,总不能直接说担心他心理承受不了,不想让他直面一直恐惧的事情,只好道:“我有专门的线人,他只认我,你去了会影响我打听消息的。” 梁迟煜听了,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霍璇琳在南禺区的混混圈儿里也算赫赫有名。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毕业后在缉毒大队干过不少日子,经年累月攒了些人脉。方圆百里的混子都认得她的脸,多少会给她点面子。 思及此,梁迟煜不疑有他,乖乖留在局里给她当了后勤。 也是霍璇琳运气好。当天午后西街巷子里一群人正预备组局溜冰,人七七八八聚齐了,却猛地听到“砰”一声,锈蚀了边角的陈旧大铁门被从外头踹开。 几人条件反射似的连忙收了东西抄家伙就要□□逃跑,身后的铁门“咚咚”响了两声。 一回头,老熟人正拿着枪抵在后脑搔痒,懒洋洋地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嗨,忙着呢?” 他们这一带少有没见过霍璇琳的,一看到是她,紧绷着的敌意才松懈了一些。b 分卷阅读85 r   打头的叫仇冲的上前点头哈腰,一边庆幸东西还藏得好好的没拿出来,一边憨笑着问:“霍警官今天怎么有空到咱们这儿来了?哥几个最近也没犯什么事儿,您看……” 霍璇琳把枪别到腰间,抱肘看着他:“没什么事,路过,来看看你们。” 她语气熟稔得像在和老朋友叙旧,仇冲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她只是路过。 “霍警官,咱们兄弟最近真的消停了不少,可啥也没干啊,不信您搜?” “是吗?可我怎么接到举报,说你们聚众……” “诬陷!纯属诬陷!”仇冲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头,“在霍警官辖区,我们哪儿会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嘁。”霍璇琳自然不信他的话,也懒得继续周旋下去,直截了当地开口:“我问你,知不知道‘邮票’?” 仇冲笑意凝了一瞬,和几个兄弟对了对眼,打着哈哈道:“霍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说了,我今天就放了你们。说不清楚——”她侧了侧身,露出门外守着的人,“外头几辆警车你们一人包一辆,专车接回局里。” “这……”仇冲心里暗叫倒霉,怎么难得聚一回就遇上了这么个煞星。他和几个兄弟又一阵眼神交流,纠结了片刻,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邮票’这种新玩意儿,咱们还没接触过。不过有些场子里的兄弟也多少听说了点儿。那玩意儿做得特别小,跟指甲盖儿似的,颜色还挺好看,光是往胳膊上蹭蹭都能爽上天。不过这种玩意儿一般都是那群小年轻用得多,咱们还是喜欢……咳,咱们可从来不沾毒哈。” 他的描述和潘远哲给他们科普的差不离,霍璇琳收起了调笑的神情,严肃道:“嘉余市以前没有过这种东西,你知不知道是从哪里流进来的?” 仇冲讨好似的笑了笑,“这咱可是真不知道,那些场子本来也就都是些有钱人去的,咱也消费不起,要不您上那儿问问?” 霍璇琳对他这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并不满意,跟着又要了地址。 仇冲把这尊大佛送到门口,心里估摸着等人走远了还能和兄弟几个继续爽爽,兴致又高昂起来。 霍璇琳走出门外两步,回过头来朝仇冲招了招手。 “您说?” 她笑了笑:“我这人从来不说谎,先前确实是接到了举报。” 仇冲的脸“唰”地白了起来。 霍璇琳冲身后打了个手势,几个持枪特警纷纷从路口进来。 她看着仇冲打着颤的腿和望向自己时怨毒的眼神,屈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别这么看我,是谢珹让我来的,谢珹,谢队长,记得了吧?要记恨就记恨他去。” “啊——嚏!” 谢珹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日头,诧异地自言自语了一声:“还没入秋啊,怎么倒好像感冒了。” 钟愈在他身侧,把这句嘟囔听得一清二楚,她提示道:“也说不准是坏事儿做多了,别人在背后骂你。” “不能够吧?”谢珹被她说得也有点自我怀疑,不过这种怀疑很快消散了,“我个人还是倾向于有人暗地里夸我帅。” “……” 钟愈对此缄口不言。 他还是警惕地规规矩矩把衬衫扣子扣到了领口第一颗,盖住那块白花花的吹着凉风的皮肤,然后问道:“你说的证据呢?在哪?” 钟愈用余光看着他单手扣扣子,黑色衬衫一般人穿不好就成了保镖,谢珹呢颜值和身材先不提,他脸上就写着“老子天下第一狂”几个字,再如何也是保镖头目的等级,所以并不落俗套。 他修长的手指轻松把纽扣别好,寻常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倒是很有几分禁欲风流。 钟愈默默收回了目光,心说和谢珹一起工作就这点好,他一个人完全能满足挑剔的颜控的日常刚需。 “宋归云不红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粉丝的,只不过因为曝光度太低没什么商业价值,所以很少有粉丝愿意跟拍他。对于这种没名气的十八线,荧幕曝光度已经没有了,如果连平时商演和机场都没人愿意拍,那就真的可以说是娱乐圈透明人了。” “不过宋归云很幸运,他有一个甘愿一直跟在身边的忠心粉丝,也因为这个粉丝不求回报地跟随拍摄,他在网上才多少维持着一点点热度,渐渐也有了成型的粉丝群体。” 谢珹听罢,“哦,那这人岂不算是宋归云的恩人?” 钟愈点头,“低谷时陪伴的恩情任是哪个讲点情义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的,也正因为这点,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宋归云心里一直感激这个粉丝,对她也有不同。如果宋归云今年没红,他们或许会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成为朋友。只可惜——” “只可惜宋归云一夜爆红,粉丝数量极剧蹿升,这个原本特别的人呢,再也没法像从前一样‘亲密地’跟随在他身边了。这人受不了这种落差,感觉自己养了多年的白菜还没舍得下嘴呢就被一群猪给拱了。由 分卷阅读86 爱生忧,由爱生恨,她要想恢复二人原本的近距离,唯一的做法只有进入宋归云的生活里。” “对,但这只是我从阿琳提供的消息里半推测出来的,至于这个人,目前也只有些模糊不清的蒙脸照,看不清面目,更遑论确定身份了。这个人的具体事情,还需要宋归云亲口告诉我们。” 谢珹心里其实对她的一番思考颇为惊艳,口头上还是不太愿意直接夸奖,“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当然不是。”钟愈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宋归云住的破小区监控视角不全,查不到有没有人进出他家,但是你还记得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技术很菜的无人机少年吗?他似乎就住在那一个区域。” “你是说,他可能会拍摄到一些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 “正是。” 他们到了宋归云的小区里,依然在上次“飞机事故”的地方等待。 “这种安保条件的小区早该整改了,我是贼我也专挑这儿下手。” 谢珹颇为嫌弃地用了一整包纸巾把石凳擦得锃亮反光后才坐下来,因为他擦拭时的神情过于认真,钟愈有点惊异于他居然还有如此龟毛的一面:“你也有洁癖?” 谢珹先是朝身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她坐下,然后抬头看她:“也?” 他笑了一声。 “我可没有。” 那你擦这么认真干吗?她想开口问一问,转念又觉得,谢珹这种三天两头爱折腾,脾气烂毛病多的人指不定还有很多隐藏的未解锁性格缺陷,也懒得开这个口了。 总不至于是为了我。她想着,谢珹哪有这么善良体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俩运气太好,没等一会儿小路对面的树上就响起熟悉的撞击声,少年从不远处的楼上跑过来,十分熟练地开始往树上爬。 谢珹先他一步,毫不费力地把无人机从树上取下来。 “这位优秀的机长。”他笑盈盈地对上那双疑惑的眼睛,“还记得我吗?” 无人机少年叫姜淼,是个大学生兼职摄影师,如他所说接触无人机才不到一个月,操作还不是很熟练。 三人坐在小区商业街的咖啡厅里,姜淼接过拿铁喝了两口,自从他们俩人出示了证件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局促不安。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把无人机朝你头顶开的。要不……要不这样,您想喝什么,我都请了!” 谢珹故作严肃:“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让你买单,反而是我的不对了,那我就不和你抢了。” 姜淼乐呵呵地点头,连连道谢,说他宽宏大量。 钟愈太知道谢珹是个什么东西了,看姜淼时就有些同情这个天真的小孩儿,再看看谢珹那假正经的样子,她又开始思索“谢珹为什么长了张嘴”这个历史问题。 姜淼笑出一对酒窝,似乎是对警察一职有着崇敬心理,情绪高昂道:“那警官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谢珹询问道:“你家离18幢远不远?” 姜淼:“不远,我就住14幢,按我们小区的分布,正好和18幢一前一后。” “那你平时玩儿无人机都是在14幢楼上?” “是啊,买这东西花了我不少钱,万一飞着飞着撞到哪儿找不到了就亏大了,在小区里玩的话,掉了还能找回来。” 谢珹回忆了一下,按照他操纵的飞行方向,正好面对宋归云家客厅的飘窗——那个有“鬼影子”飘过的地方。 “麻烦你把最近一个月拍摄的所有视频都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所有吗?” “不方便?” “方便方便,只是有很多我自己都还没看过,拍的好不好也不确定。” “没关系,我这人就喜欢淳朴未雕琢的东西。” 姜淼自然不再多言,他立刻加了谢珹的微信,把文件都传送给他。 分别时姜淼还挺不好意思地问道:“警官,是局里在找视频宣传吗?您看看我的作品行不行,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随叫随到!” 谢珹温和地笑了笑,道:“好,我第一个考虑你。” “谢谢警官!”姜淼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敬了个礼,有模有样地说了句,“Yes,sir!” 送走了姜淼,钟愈这才开口。 “……你怎么连大学生的咖啡也蹭?” 谢珹毫不害臊:“大学生怎么了,二十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区间里,大学生是最有钱的。” 钟愈想着姜淼刚才那副热血沸腾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他很热情。” “对啊。” 谢珹叹了口气,“这种因为没被爷爷奶奶教育着‘不听话就让警察来抓你’而没对咱们职业性质产生偏见的,又不把咱们当服务人员,规矩礼貌的00后不多见了。” 他好一顿感慨,而后把视频传了她一份,“一人一半,现在就看吧,省得回去了还得再过来,最 分卷阅读87 近油价上涨,我可吃不消。” 十多个g的视频开着倍速看完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二人分分工很快放完了。 姜淼斥巨资买来的无人机果然不负众望,虽然他们想看的场景只在一个边角闪现了几秒,宋归云家飘窗外那个不起眼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依旧被清晰捕捉到了。 女人从十四层楼的阳台出发,靠着电线杆的遮掩,踩着空调外机往上一层爬。 十五层的高楼显然并没有让她生畏,她身姿灵活,动作熟练得仿佛只是换了个进家门的方式。 他们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楼道监控没有拍到外人进出,宋归云却总觉得自己家里有人存在。 那个影子不是鬼不是怪,只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霍璇琳把摩托停在街边,抬头看了看眼前刺目的灯箱,“ALLURE”几个字母分外明亮。 天色已经晚了,门口渐渐有人来去。 几辆超跑轰鸣着从马路那头驶来,发色招摇的少年下车时搂着身边浓妆艳抹的美人,偏头在小弟手里的打火机上点燃香烟。 “蒋少,今天来得真早啊!” 蒋平戈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听说今天有好东西吗?” “也是,也是!蒋少比咱还心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成一团,勾肩搭背地朝大门走。 蒋平戈嘴里叼着根烟,熏得眼睛有些模糊。他闭了闭眼,无意间朝大门一侧瞥过去。 短发女人身姿挺翘,五官介乎于冷艳与俏皮之间,美得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她的长腿包裹在紧身牛仔裤里,裤腿扎进黑色的马丁靴中,又野又酷。 霍璇琳正琢磨着怎么进门,身前蓦然投下一片阴影来。 她微微抬起头,面前模样还算端正的少年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正轻佻地冲她眨眼。 “美女,有兴趣一起玩儿玩儿吗?” 这小杀马特气质虽然一般,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人民币的味道,她当下判断出这应该是个出来寻欢作乐的二世祖。 她笑起来。 好,就讹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平戈第一次出现在第十二章。 ☆、纠结 停了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又难得不再胆战心惊地睡了好觉,宋归云面色比原先好了许多,恢复了电视里那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模样。 他邀请二人坐下,这次提前倒好了茶。 “二位警官,是查到什么了吗?” 谢珹看了眼钟愈,后者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这事儿应该我们问你吧。那个一直纠缠你不放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宋归云顿了顿,然后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钟愈不理会他的异常,紧跟着道:“你出道那年才十六岁,那时候跟着你的老粉也算可以说看着你长大吧,你就没有一些印象格外深刻的人吗?” 宋归云收敛了笑意,眼神也躲闪起来。 “宋归云,”钟愈放软了声音,“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未来前途无量,你想在这件小事上耽误自己吗?那你过去四年的沉寂与辛苦,岂不就白费了?” “警官……我……” 他彻底垂下头,肩头一耸一耸的。 钟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谢珹的视线跟着她伸出的手扫过去,不屑地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看不起宋归云还是看不起谁。 宋归云红着眼睛看向她,最后又满怀顾虑地祈求了一句:“我说了,可不可以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就说,就说是警方自己查到的,和我没关系。” 谢珹道:“你没杀人放火当然和你无关,而且本来也就是我们查到的。” 宋归云得了他这阴阳怪气的保证,才放松了一些,道:“我们这个职业,受到一些特别疯狂的粉丝的骚扰其实很普遍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我辍学转投娱乐圈,起步并不顺畅。不红、没作品、没名气,认识我的人一只手都数得清。别人在机场一下飞机千百个人一拥而上,而我永远只有我自己和助理。说不失落是假的,我也会羡慕那些前辈。” “就在我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很久很久,决心坦然接受的时候,因为一张生图,我突然在网上有了一点热度。也就是这次之后,我渐渐有了接机的粉丝。” “人人都慕强,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所以我也明白不会有人一直支持一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小明星。热度过去,宾客散场,原先簇拥的粉丝失去了热情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早就告诉自己,不必为这些事情伤心。” “但有人一直坚持陪伴着我,她追着我的每一个行程,参加我的每一次大小活动,为我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发到网上,吸引来了很多粉丝。因为经 分卷阅读88 常看见她,或者说……也只有她,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 钟愈默默将霍璇琳发给她的那张背影照片递到宋归云面前,“是这个人吗?” 宋归云大致看了一眼,便道:“是她。” 谢珹拈起照片横看竖看,疑惑道:“这张照片就一个背影,脸都没露,你怎么确定就是?” 宋归云笑了笑,“警官,如果是您,您会认不出一个陪伴你许多年一直支持你的人吗?” 谢珹身边压根儿没有这种这么对他的人,心说我怎么知道,但他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混得太差劲,只好硬着头皮说:“应该……轻易能认出吧。” “之前我并不知道究竟是谁一直盯着我,也更不会猜到她的身上。可是……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吧。”他苦笑了两声,“偶然的一天,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吊坠,别人看到可能就觉得只是个普通的小饰品,但我认得出来,那是我出道一周年的时候她亲自设计的周边。” “周年见面会那天她准备了很多个,免费送给来现场的粉丝,但其实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来看我,所以最后还剩下了许多。我离场时,第一次和她说话,我说吊坠很可爱,希望她给我一个。” “她很开心,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支持我的。她还从脖子上摘下一枚一模一样但是材质不同的吊坠,让我在上面签名。这东西太小了,所以当时我只能勉强在一面写了个‘S’,代表我的名字。她告诉过我,她这枚吊坠是独一无二的。” 钟愈道:“所以你的猜测其实早就得到了印证,那为什么又要来报警?还有你手上的伤口,为什么作假?” 宋归云愣了愣,“你们知道我的伤……” 谢珹冷笑了一声:“下次要是真心求死,多查查资料做好准备,不然白白流血留疤。” 宋归云愧疚地低头,许久才小声说:“她四年来对我的支持我是不可能随便忘记的,但是我也实在受不了她这种行为。不管我走到哪里住在哪里,她都要跟过去。半夜敲门还算轻的,短信骚扰电话恐吓我也可以忍,但是她三番五次潜入我的家,我……我是真的很害怕。” “其实我早就该注意到了。有一次我在老家的街上遇到她,因为我的出身并不光鲜,所以……我老家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当时她说她也住在那里,我以为她和我是老乡,所以以后再遇到我就没奇怪过。” “而这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监视。如今……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加无法揪出她的身影,只能自己一个人在痛苦和惊慌中度过一夜又一夜。我觉得我过得真的特别没有尊严。” 钟愈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你报警不就好了?她非法入室,即便不偷不抢,也能关个几个月长长记性。而且你早知道是她,买个监控装在家里及时取证不就行了?” 宋归云艰难地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可经纪人不让。他说……他说每个明星都有这种经历,我并不是特别的。如果公开这件事,会让粉丝们心寒的……他让我不要伤了粉丝的心,因为这个人和别人不同,她知道我出道至今的点点滴滴,随便找两件小事做做文章,编点证明,都会对我有很大的影响。他让我忍一忍,很快带我搬出去。” 商人重利,期间辛苦还是算在了劳工身上。 “那你这次报警是因为?” “这次我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我被她搞得精神衰弱,不敢出门也不敢待在家里,整天浑浑噩噩……求死也是真的,只是中途我的助理正好买了生活用品来我家,及时拦下了我。我以死相逼,他们才同意让我来报警,但是条件就是模糊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粉丝的身份。” “周梓沁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根本不知道,她只是个幌子而已。我提她的时候故意把她的死亡和我自己被‘奇怪的人’暗地监视两件事联系起来,只是想让警方重视这件事情,然后在查她的时候能够顺便查到我身边的这个人。” 谢珹“啧啧”感叹了两声,“敢情你是拿我们当枪使呢。你假装不知道是谁在监视你,以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白莲身份报警,等我们查出那个暗地里的人之后就算知道了她是你的粉丝,也不关你的事,你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宋归云十分歉疚,又焦急地请求道:“警官,我是真的……被逼无奈。一面是前程,一面是人情,我哪边都不好选择。夸大情况报假警是我的不对,但是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公开这件事……” 谢珹无所谓道:“公开了又怎样?” “公开了……”他颓丧地垂眸,“那我的粉丝们一定会对我很失望,会觉得我这个人无情无义,很冷酷吧。而且我的经纪公司也不会支持我的做法,到时候说不定我就……” “你想错了。”钟愈淡淡道。 宋归云不解地看着她。 “你的粉丝不仅不会对你失望,反而会更加心疼你。就算是失望,也该是失望你这种长期懦弱隐忍的行为,而不是你公开了一个原本就做错事情的人的身份。经纪公司和你利益相连,对 分卷阅读89 他们来说你只是个赚钱工具。工具人开心与否根本不重要,只需要乖乖听从安排就行了。而粉丝却是真真切切被你这个人吸引,不求回报地爱你的人,她们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你。” “真……真的吗?” 钟愈偷偷看向桌底手机屏上霍璇琳发给她的粉丝留言,复述完这几句概括性的内容后认真地看向宋归云:“真的。” 她一向冷淡的面容此刻在宋归云眼里就是安心的保障,听她一句承诺,宋归云紧绷了很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即便宋归云说了周梓沁的死因只是他随口找来当挡箭牌的理由,但是因为三个死者之间的共同点,他依旧不能置身事外。而这个监视着他的神秘粉丝,和这件事究竟有无关联亦不能下决断。 弄清楚前因后果,接下来就是找出这个人。 谢珹问道:“那这个人,你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本以为宋归云能提供点信息,没想到他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没告诉过我。不过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如果见到我能认出来。” 其实他们在姜淼拍摄的视频里看出这人是从14楼阳台出来,她或许就住在那里,查出人也很容易。 宋归云又思索了片刻,灵光一闪,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微博账号,她原先是我的站姐,我的工作室曾经转发过她拍的照片,所以我有印象。” 他给助理发了条信息,下一秒一个账号就传送到了众人面前。 “蒋浸涵,女,二十五岁,目前在慈云影视公司当个挂名总监,至于监什么也不清楚,因为这家公司是她外祖父开的,你们懂的。蒋浸涵小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家庭平庸,是分区派出所的警察,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毕竟家里有公司,她在中学教过十几年书,后来不工作回家安心当富婆了。蒋浸涵跟妈姓,但是父母离婚后跟了她爸。后来她妈再婚,招了个入赘老公,又给她生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蒋平戈。以上就是她的基本信息。” 王简说罢,一群人神色各异。 钟愈第一个不理解:“她的家庭情况不错,父母还都有很体面的职业,怎么就当了变态……” 谢珹倒是不以为然:“原生家庭又不是百分百会影响一个孩子的成长,恶棍生的小孩也不一定会长成恶棍啊。” 王简继续说道:“十四楼那户的户主是蒋浸涵母亲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蒋浸涵工作之后为了出行便利想要租房,正好那个学生有很多空着的房产,索性就卖了个人情给昔日的恩师,让她免费借住。所以我们最初没能查到这栋公寓楼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 谢珹回放了几遍蒋浸涵爬窗子的片段,啧啧称奇:“有这身手胆量干点什么不好。小偷都不一定敢把自个儿挂在十五层楼,她偶像是蜘蛛侠?” “她偶像还真的就只是宋归云。” 王简把资料投到屏幕上:“这四年来她的每一次出行几乎都是为了追宋归云,所有的大小活动、往返航班高铁等等都从不缺席。宋归云第一次以男主角的身份出演《逢月》,刚播了几集就火了,她也是在这部剧播出后搬到了宋归云家楼下。” 钟愈手头攥着只笔来回转,更加严肃起来:“她既然在影视公司上班,知悉宋归云的行程倒也正常,但她是怎么查到宋归云老家的地址,而且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宋归云的号码的?她跟着父亲生活,母亲虽然有钱有势,但似乎不太管她。那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中的孩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谢珹嗤笑了一声:“你都说了她跟她爸生活。她爸不是警察吗?是什么警种来着?” 王简接话道:“户籍警!” 谢珹摊手:“看,这多容易。就算是普通的民警也是可以查的,不过权限不允许。但是一个单亲爸爸,自觉对女儿有所亏欠,铤而走险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似乎不把对方干下去就不会住嘴似的。 谢珹开门,不耐烦地吼道:“要吵架滚出去吵,这里他妈的是菜市场?” 面前比嗓门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霍璇琳和那个小杀马特。 小杀马特似乎刚醒酒,两只手被霍璇琳反剪在身后,正骂骂咧咧地威胁她放手。 钟愈听声音觉得耳熟,从谢珹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 小杀马特被谢珹吼了一嗓子,刚要还嘴,一眼看过来正见到谢珹身后站着的钟愈。 他也不嚷嚷了,一脸见到亲人似的欢脱着要奔到她面前,意识到自己被霍璇琳控制着后,嘴却没闲。 “钟小姐!钟小姐是我啊!” 他当天的银色挑染如今又换成了个五颜六色的新样式,钟愈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谢珹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垂眸看了钟愈一眼,促狭道:“你的桃花债,开得挺……挺那什么,多姿多彩的。” 钟愈皱着眉看了 分卷阅读90 一眼面前扭动得像条待宰割的鱼似的少年,疑惑道:“你认识我?” 蒋平戈简直要哭了:“我们在‘极昼’见过,您忘了吗?四少的局!我是蒋平戈!” 话一出,门后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钟愈到底是没记起‘四少的局里的蒋平戈’是何人,但他们都知道,蒋浸涵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叫蒋平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查阅公民信息的内容是我编的,不过普通民警好像确实没有权限深入查看,基本信息是能看到的,但轻易也不能查。 ☆、钟恕 “姓名。” “蒋平戈。” “性别。” “嘶——我说死条……警官,你玩儿我?” “玩不玩还得看你性别,毕竟我很直。” “操……男!行了吧!” “年龄。” “二十一。” 霍璇琳听到这儿,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未成年。” 蒋平戈狠狠剜了她一眼,心中还记恨着这个骗他财色的条子,没好气道:“长得嫩,老阿姨羡慕嫉妒恨?” 没等霍璇琳拍桌子起来继续跟他干,谢珹敲了敲桌子,“等我问完行不行?” 霍璇琳知道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坐回了原位,“你继续。” 谢珹接着道:“职业。” “有钱人。” 谢珹笔尖一顿,微微扬眉看向他。 后者也是头铁,以为谢珹是被自己唬住了不敢怠慢,毫不客气地直接瞪过来,“喂,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他一头五彩缤纷的杂毛,眉梢几乎要扬上天,姿态很狂傲地把屁股下面的塑料椅坐出了迪厅吧椅的感觉。 谢珹放下笔,摸着下巴神色认真地打量他一会儿,最终盯着他嘴角那抹歪斜着的邪魅冷笑,模样严肃地开口道:“你就是歪嘴龙王?” “噗——” 监控器前钟愈刚喝进嘴的水随着他这一句话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她连忙拿纸巾把屏幕擦干,抱歉地对身边的梁迟煜道:“不好意思啊副队。” 梁迟煜弯了弯嘴角,“你天天和阿珹在一起,还不习惯啊。” 她淡淡笑了笑,没作回答。 相处时日已久,梁迟煜也习惯了钟愈不多话的性子,自己继续说道:“阿珹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皮了点,但和他在一起挺轻松的。你别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觉得他这人也大大咧咧,其实啊,他很心细也很体贴,这点我们都比不上。” 钟愈想起自己在谢珹面前表现出不喜欢烟味,他就再也没在自己面前抽过烟,又想到白天他主动擦石凳的事。尽管当时自己思考的原因并没有往谢珹性格好上面靠,但现在联系一下,他好像真的还挺……心细体贴。 梁迟煜觑着她的神情,添油加醋道:“而且他还很会逗人开心,为人呢又乐观开朗,关键长得帅啊。虽然他确实有点那个什么……自恋吧,但他吹的都是事实。” 钟愈听了半天,总觉得梁迟煜现在这副样子有点眼熟。谢珹会逗人开心这点实际是因为他自己搞笑而不自知吧……而且乐观开朗……虽然意思上看来用的没错,但是把这俩词跟谢珹一对应,就好像有种说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诡异感。 她对上梁迟煜放光的眼神,一瞬间顿悟了这种眼熟是从何而来——霍璇琳当初疯狂给众人卖安利逼他们抓紧爱上宋归云的时候也是这副口气和神情。 只可惜钟警官脑子跟得上,情感洞察力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完全没理解梁迟煜一番吹捧的真正目的,把他当成了谢珹的脑残粉了。 “副队,原来你是这样看待队长的。”平时没看出来,原来铁血硬汉心里也藏着白月光啊。 梁迟煜哪里知道他费尽心思美化谢珹,结果却给自己拗了个迷弟形象,还傻乐呵着应和:“是啊,现在你有没有对他产生更进一步的了解?有没有一些不同的想法?” 钟愈拿出当日众人应付霍璇琳的态度,勉强笑了笑,“嗯嗯,有的有的。” 梁迟煜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监控器上和“歪嘴龙王”斗智斗勇的男人,心里说了句:兄弟就帮你到这儿了,谁让你自己不开窍呢。 蒋平戈目露凶光,“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该我们问你吧。”霍璇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聚众吸毒——未遂,真不知道你哪还有底气这么嚣张。” “你不都说未遂了?妈的,老子看你长得有点姿色好心带你去玩儿,你居然背地里卖老子!” “哎呦呦,还好心,这话说得您多圣洁啊,头一回见把见色起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谢珹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看,果然和潘远哲之前描述的差不多。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纸片,上面绘制着抽象画和彩色纹理,看起来和邮票风格很相 分卷阅读91 似。可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薄片,LSD溶剂的含量就有3050微克。 他皱了皱眉:“这东西是哪弄来的?” 蒋平戈仗着自己今天事儿没干成,半点不怕,“每天想着巴结本少爷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送的货?” 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让人实在冒火,谢珹不禁疑惑怎么好胎都让这么些个东西投上了,上帝赐了他们数不尽的金钱,却剥夺了他们的脑子。 “你是不是以为你今天正好没来得及下嘴就被逮回来,我们就治不了你的罪?” “随便咯,十天还是半个月?到了日子你们总得放了我。要罚款是吧?想要多少,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 谢珹正要说点什么,门被敲响了,接着钟愈进来了。 她站在蒋平戈身前,垂眸俯视着他,淡淡道:“我记起你了,那天我们确实见过面。” 蒋平戈见了她倒是收敛了点狂妄,站起来点头问好。 钟愈不理会他眼里明晃晃的讨好之色,语气冷漠地说:“你那天找钟恕,应该是有事求他吧。他帮你了吗?” 蒋平戈扫了眼身后,觉得霍璇琳和谢珹十分碍眼,便委婉道:“钟小姐,这种事……别人听了不好。” 钟愈倒也配合,对谢珹道:“要不你们先出去?” 谢珹摊手,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和霍璇琳一前一后走开,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蒋平戈道:“钟小姐,我之前吧,确实是有事求钟四少,有一个项目缺点资金,我想着让四少支持一点儿……他确实也同意了,给我拨了点款。” “哦。”钟愈听闻,也不再客气,把自己先前和钟恕不熟的事情忘在了脑后,“那他帮了你,就等于我帮了你,现在轮到你回报了。” 蒋平戈神色有些为难,“钟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 钟愈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哪儿来的?” 感情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 蒋平戈面色苦恼,“这我是真的不知道,都是那群朋友们的朋友搜罗来的,我上哪儿给您查人去。” 钟愈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又问道:“你今天去的那个酒吧,经常有像你们一样的人吗?” 这话一说出来,蒋平戈包括监视器前的几人都严肃起来了。聚众吸毒是个人行为,提供场所包庇这群瘾君子又是另一种犯罪了,如果真要严查,这个场子多半是要被封的。 蒋平戈朝监控摄像头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凑近钟愈的耳边,小声道:“不瞒您说……” 他头靠过来的一刹那,钟愈连退了好几步,“你站在那里说就行了,我没聋。” 蒋平戈无辜道:“我怕被人听见。” 钟愈随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监控,心知谢珹正在那一端看着,面不改色地胡扯道:“监控没开,他们听不见。” 谢珹把她的话清晰地听进了耳朵,笑了起来。 梁迟煜打趣道:“人家小姑娘跟你几个月都被带坏了。” 谢珹半点不心虚:“还不是里头那个小年轻没长脑子,说悄悄话也不知道提个要求让我们关关摄像头,怪谁?” 没长脑子的小年轻悻悻地站在离钟愈一米多远的地方,觑着钟愈的神情,还是压低了点声音道:“听说,‘ALLURE’——就是我刚才玩儿的那地方,是钟四少的地盘儿。” 钟愈怔了怔,面上骤然笼上了一层寒冰般。 她转头就要走,蒋平戈犹在身后不长眼地叫唤:“那钟小姐,我提供了消息是不是可以将功抵罪啊?我今天能回去吗?” 钟愈没好气地撂下去:“待着!” 蒋平戈被斥得一愣,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钟家人很了不起吗?一个个狂得跟天王老子一样,操……” 谢珹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钟恕的名字,等她出来之后纷纷上前,“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钟愈明显情绪不好,抿了抿唇道:“不知道,我要问一问。” 谢珹见状,知道她现在心情一定很差,看了眼时间也很晚了,便转头对梁迟煜和霍璇琳他们几个道:“今天先到这儿吧。” 他放缓了声音,对钟愈说:“好了,先回去,这事儿明天再查。” 钟愈冷着脸点点头,走出两步又顿住,“刚才忘了问他蒋浸涵的事情了。” “知道知道,你还怕他跑了不成,明天让你亲自过问。” 谢珹直接虚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这查案子啊也要劳逸结合,还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看你现在,人都上火了,还能继续问吗?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 钟愈还想再说,他立马又接上来:“我今天骑了我的大宝贝儿来,勉强便宜你坐一次了,等着我嘉余第一车神带你午夜飙车。” 她想说你怎么老惦记着送我回家,为什么我要因为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只能几次三番放弃豪华的劳斯 分卷阅读92 莱斯后座不坐,跟着坐你的什么宝贝不宝贝。 就这么被推搡着到了停车场。谢珹径直走向角落停着的一辆大红色的杜卡迪前头,顺手把头盔往钟愈头上一罩。 他这毫不怜香惜玉的手法把人家对他刚产生的那点“心细体贴”的认知瞬间打破,钟愈无语地透过风镜去看他,“你压着我头发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没多少头发所以经验不足。”谢珹十分熟练地三两下扣好头盔,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哎不对,我不是没多少头发,是没多长,别听误会了。” 钟愈默默扭开了头,低头发了个消息,然后认命似的坐上了他的后座。 行驶在往市局路上的司机张叔手机一响,他打开消息面板一看,又是熟悉的一句“今天不用接”,张叔默默关上手机,寻思着回头得查查下岗再就业问题了。 钟愈觉得自己真是疯癫了,居然真被谢珹忽悠着和他大晚上飚摩托车。 谢珹这个人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桀骜劲儿,开车也狂,骑车更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炫技,一会儿大转弯一会儿加减速,破风而行。 钟愈看到后视镜里自己被风扬起的长发和谢珹鼓起的衣服下露出的脖颈线条,尽管有头盔保护着,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攥着谢珹衣角的手逐渐收紧。 谢珹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大声说道:“实在害怕,我可以勉强允许你抱着我。” 钟愈默默念叨了一句“谁害怕了”,却在下一个弯道压进时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 怎么说呢,和之前意外而短暂的一个触碰相比,这一次的接触更加真切一些。谢珹腰腹的线条紧致,还有突出的分明的腹肌。 钟愈心想,感觉还挺不错的。 在钟愈的手环上来的那一瞬间,谢珹也莫名泛起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她手臂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依然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皮肤上。 他想,这感觉还真奇妙。 奇妙的感觉维持了不久,很快就到了钟愈家楼下。谢珹接过她递过来的头盔,刚想说点什么作为今天的分别感言,却看见她抬头看着公寓楼蹙起眉来。 “怎么了?” 钟愈道:“我家灯亮着。” 谢珹并不知道她家住在几层,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听见她在一旁提示道:“三楼,最亮的那一间。” “……” 那一间别说是最亮,光是从楼下看,里头照射出来的光亮将周边开灯的几户都衬得暗淡无光了。 “你们家的灯……”他思索了一下该如何形容,最终憋出一句,“很,很豪横。” “我不喜欢屋子里太黑。” 钟愈环绕四周看了一圈,果然在停车库入口看到一辆车牌熟悉的宾利。 谢珹问道:“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她摇头:“应该是我祖父母来看我。” 她情绪并不高,丝毫没有些家人上门时该有的高兴,反倒像是面对了一群不太想接待却无法回绝的客人,面上也多了一些烦闷。 谢珹没多问,看到她脱下头盔时被弄乱的一绺发丝,随手替她挽了一下,弄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点轻薄了。 钟愈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注意他这个小动作,恹恹地同他道别,朝楼梯口走去。 谢珹看了看她隐没在楼道灯里的背影,又伸出五根手指,凝眉思考了一阵究竟是什么鬼上身让他不自觉就做出了那样的动作。 盯着手心看了许久,他大悟道:“一定是我的手想念上次忘记问她要的洗发水了。” “明天,明天一定让她给我搞两瓶。” 作者有话要说:  歪嘴龙王没人不知道吧! ☆、动容 钟愈刚出电梯,便看到自己门前站着四个黑衣保镖,见到她人,纷纷鞠躬叫“小姐好”。她不喜欢这样分明的恭敬,点头应承之后开门进去。 里头的人听见动静,还没等她人出现,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这大忙人可算是下班了。” 钟愈恭恭敬敬走到沙发前,低着头朝沙发上坐着的人问好。 “祖父。祖母。” 钟靖盖上茶盖抬头看她,继续着刚才的话头:“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拿着份还不够买件体面衣服的工资,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家,第二天再早起去上班……” 他叹了口气,有些岁月褶皱的手转动着拐杖。 “阿愈,你还是不愿意跟爷爷奶奶回家吗?” 钟愈垂着眼帘听他说话,闻言摇了摇头。 倒不是不渴望亲人的关怀,可一旦想到这些关怀并不是单纯地给予自己一个人,她就觉得其实也没必要去争。 她从十岁开始独自生活,对亲缘看得很淡,早就已经习惯自己决定人生。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是钟靖夫妇最疼爱的小儿子 分卷阅读93 ,也是属意的继承人。钟瀚亭死后,钟靖夫妇陷入晚年丧子的悲痛中,对这个孙女的关照也淡了。 一直到钟愈上了大学,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还留了一个女儿在世上。便想要把钟愈接回老宅教导,以后由她继承家业。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死者遗留给活着的人的一个念想,一份会喘气的物品。 钟家是嘉余市声名显赫的大家族,钟靖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钟愈的父亲钟瀚亭年纪最小,却最受期望。原本在钟瀚亭活着的时候,大家对他继承人的身份心知肚明,明里也不会搞什么手段。他一死,所有人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钟愈不信钟靖看不出来自己儿女的那些企图,他如今要自己回去,恰是把自己推上了一个绝对危险的位置——只不过打了个亲情的幌子,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我喜欢的事,我不适合管理公司,也不想和伯伯姑姑们争些什么。” 她弯下腰鞠了个躬:“我的想法一直都是这样,不会改变。希望您能原谅阿愈的不孝。” 钟靖有些生气,站起来想要再说她,身旁的妻子多少有点心软,拉过他的胳膊劝阻道:“别和孩子生气,阿愈年纪还小,再放她玩儿几年也没事。” “几年?她有很多个几年,你我还剩几个几年?难不成要等我们变成两坛子骨灰了,再来替她操心这些事? “她是瀚亭的女儿,继承家业就该是她的责任!” 钟愈默默听着他发火,心里荡过一刹的凄然。祖父母想要给予的金钱与地位,不过是因为对她父亲的偏爱。 那自己算什么呢?唯一疼爱自己的父亲离世,死得不明不白,而这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余下的人,连一些温度都不愿意施舍了。 钟靖看她以一副神情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边,顿时觉得自己大家长的地位受到了蔑视。心里又忍不住把钟愈和死去的小儿子比较,越发觉得她不争不抢的样子远远比不上昔日意气风发的儿子,更是怒气冲天。 他呵斥:“给我跪下!” 钟愈身形摇晃,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些。 见她还没动作,钟靖一拐杖打向她的腿弯。 钟愈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钟靖年轻时从过军,即便现如今年纪大了,手里的力气也还在,他的拐杖落下时带起“呼”的风声,力道巧妙地在钟愈背上开出棍花。 钟老夫人眼见她裸露在外的肩上皮肤一寸寸泛红,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连忙劝着钟靖收手,毕竟钟愈不是个男孩儿。 钟靖把拐杖狠狠掷在地上,“哐当”一声砸出巨响。 钟愈盯着那块被砸中的地板,感觉平静的生活被随意打扰实在是烦得很。 “你到底知不知错?” 她的视线从下往上移,仰头看人时居然还能拧着一股冷傲的生气,“我有什么错?” “好!好!”钟靖被她气得不轻,捂着心口连退了好几步,“我就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 等外来者通通走光,屋子里重新变得静悄悄之时,钟愈才按着自己痛到发麻的肩膀慢慢扶着沙发想要站起来。 钟靖铁了心要下重手,刚才双方都憋着口气,所以没什么感觉,这下刚想动作,她又猝不及防地无力跪倒。 钟愈咬了咬牙,手臂发力撑起身子,勉强站稳了。她移着步子走到阳台边,冷眼看着宾利闪着大灯辗着夜色冲进黑暗。刚想转身,却意外地发现楼下大樟树旁边有个高大的人影在。 谢珹敞着两条大长腿毫无姿态可言地靠坐在他那辆骚包的摩托车上,打火机燃着,在他的指尖来去飞舞,火光在夜幕里格外分明。 大概是感觉到钟愈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穿破黑暗直直撞向钟愈的眼里。 然后钟愈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没有迟疑地,甚至没仔细看来电显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直接点了接通。 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来,带着树下簌簌的风声,她第一次觉得谢珹说起话来这么动听。 “开下门呗。” 她愣在原地,没搞明白他的意思,楼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只余下那辆和它主人一般嚣张的摩托车停在原地。 过了约摸两分钟,房门从外面被敲响。钟愈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阵敲门声而剧烈了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期待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对上一双熟悉的、含着笑的漂亮眼睛。 “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明天不能按时上班,影响我们队整体工作进程,所以来看看。你知道的,我这人很讲究集体荣誉感,任何一颗老鼠屎都不会轻易放过。” 谢珹没主动问她发生了什么,自顾自说了一连串废话,然后稍微弯了弯腰,将她脸颊那边挡到眼睛的碎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钟愈怔然抬头,谢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在她耳边顿住。 他看着钟愈没有神采的一双眼眸逐渐 分卷阅读94 发红,随即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到他的手背。 有点烫。 谢珹坐在沙发里,新奇地打量四周。 钟愈并不是那种需要人不断安慰才能克制情绪的人,他满腹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有个开篇,对方已经停止了抽泣。 等她擦干眼泪恢复面无表情的常态之后,谢珹马后炮似的递过去一张抽纸。 “什么事这么难过,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领口露出的那些泛红得有些肿胀皮肤,被她细白的肤色一对比,显得十分触目惊心,当下也笑不出来了。 “你……还好吗?” 钟愈现在喘口气都觉得牵动得疼,只能小口小口地呼吸。沙发抱枕被她抱在怀里,人无力地靠上去,分担着背部的压力。 她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说得没什么条理可言,一会儿讲到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备受宠爱,一会儿又倾诉着年复一年自己过了如何如何压抑孤寂的生活。也没有刻意描述自己的心境,反而更像是自言自语吐槽着一段坎坷人生。 谢珹头一次听她一股脑说这么多话,难得没讲点不好听的促狭。 她声音越说越小,发泄完了才抬头看了谢珹一眼,然后有些委屈地把脸埋进靠枕里,闷闷道:“好丢脸。” 谢珹觉得有些好笑了,人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那点可有可无的脸皮。 “所以你是因为家人逼着你回去继承家业,而你不愿意,所以被骂了?” 他果不其然露出一副“你真不识好歹”的样子,钟愈郁郁点头。 谢珹“啧啧”两声,又说道:“真没想到我们这身警服的魅力居然这么大,让人弃百亿家产不顾。” 他靠近了些:“以前我就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家的大小姐啊?” 钟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人还是一直没认真看过自己的个人资料。 “我姓钟。” “我知道啊,你姓钟怎么了,钟……”谢珹顿了顿,“钟氏集团那个钟?” “嗯。” 谢珹没露出钟愈预想之中的惊讶之色,反而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反复看了她好几眼,眼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怎么,是觉得现在我才是局里第一厉害的人物了吗?” “和我比,那多少还是差了点。” 他对嘉余市的高门大户都不陌生,自然知道钟家三辈过来拢共就屈指可数的几位嫡系女性。能被尊称一声钟家大小姐的,也只有那位英年早逝的前任集团继承人的独女了。 那位大小姐这么些年就公开露过一次面,还是在十几年前她的十岁生日宴上。 那些年里的他在抚云市生活,跋扈又招摇,活脱脱是纨绔子弟的终极典范。整日里挥金如土,到处惹是生非,干过的混账事数也数不清,欺负的小孩儿也数不清,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一个。 他有些头疼地看向钟愈,死活没能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凶巴巴的小鬼重叠起来。当年年岁还小的钟愈就像个不懂得收敛锋芒,热烈盛放的温室花朵,和面前这个冷冽得不染凡尘烟火的女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想着,打量的眼神不自觉就肆无忌惮了许多。 钟愈不自在地避让着他,有些不满:“你在可怜我?” 谢珹从回忆中转醒,轻笑了一声:“我可怜你?我一个月薪四位数的穷鬼可怜你一个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土豪?” 钟愈默默移开眼神,“你也不像没这个自信的人。” “确实。哎对了,你……” 他刚要再说话,有细细密密的抓挠声涌进耳朵,他疑惑地张望:“什么声音?” 钟愈这才想起来,刚要起身,后背又是一阵剧痛。 谢珹连忙扶她坐好,认命似的说:“想干什么,我帮你。” 她指了指隔间的一道门。 谢珹三两步上前,拧开了把手,然后眼睁睁看着三只雪团一样的猫,和两条不小的黑狗欢脱地朝自己飞奔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门后面是这样一副光景:“你……副业开动物园?” 钟愈艰难地俯下身子,挠了挠蹲在她脚边的张飞的头,“是我的宠物。” 谢珹觉得应该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养宠物的人家不少,一个人养这么多的倒是不多见。 他认出了在钟愈手心撒娇的那只猫,“这是你微信头像的那只猫吧?” 钟愈点点头:“嗯,它叫张飞,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是可爱,可它他妈怎么叫张飞,这是什么异端可爱?谢珹想着,“那旁边这两只不会叫刘备和关羽吧?” “猜对了。” 谢珹:“……” 这还用猜。 他又看了看围着自己打圈儿的两只杜宾,他对这个犬种并不陌生,局里好几条警犬都是杜宾。只是感觉钟愈这样的人怎么也该养养 分卷阅读95 那种可爱一点的犬种吧,这种搭配看起来就很有点梦幻联动的味道了。 “让我猜猜,这对好兄弟是叫……王朝和马汉?” “怎么可能?你好土。”钟愈一手指一个:“它叫招财,它叫进宝。” 谢珹:“……” 很好,倒是很有些出其不意的味道,一时说不清究竟谁更土。 他放弃了有关宠物取名的话题,省得这人恼羞成怒了又要指着他们家小红说事。他放眼望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家具不多,陈设整齐,标准的样板间。 “你家有消炎药吗?你这伤……”他话头说到嘴边,拐了又拐,“影响工作。” 钟愈摇了摇头。 谢珹早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叹了口气,“那你等会儿,给我留个门啊,我去去就回来。” 小区不远的地方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药店,买药倒也方便。 谢珹从一开始冲动上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可理喻,钟愈的家事,他来掺和什么?她被自己家人骂,用得着他一个外人来安慰? 现在再看着提着一手药膏药片的自己,不由自我怀疑:洗发水的魅力就这么大? 那时候看到钟愈流眼泪,他的心中又诡异地升起了那天夜里与她拥抱时的酥麻感,头脑里每根神经都叫嚣着要去安慰她,想办法让她不要哭。 他站在原地静了静,抬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尽管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一般但还是又退回店里,重新拿了两盒退烧药揣进了自己的外衣口袋。 钟愈大门没关实,或者说,她自己压根儿也没能耐爬起来关门。 谢珹提着药店的袋子回来,钟愈早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颈后的衣服被蹭乱,露出背上巴掌大的一片皮肤来,有些红肿的地方淡了颜色,转而发黄发青了。 谢珹定定看了几眼,寻思着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帮她涂点药,可钟愈毕竟不是男人。 “我是正人君子吗?”他思考着。 “我显然不是。” 他伸手要往钟愈的领口探,快碰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我是好人吗?” “我不是。那我凭什么为了她这么点小伤做这种陪葬自己清白的事?” 他哗啦啦地把药盒子倒满茶几,又看了沙发上躺着的女人好几眼。 “最多最多,明天你要是迟到,我就假装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钟愈:“你为什么在我家楼下等着,担心我?” 谢珹:“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觉得你家灯很亮,想搜个同款而已!” ☆、疯狂 警察找上门时蒋浸涵正在静心擦拭自己的单反镜头。 她的家里乌烟瘴气,到处堆满了外卖包装盒,烟头满地扔,昏暗的光束下面是弥弥的烟雾。墙面上大面积贴着宋归云的海报,墙纸一般不留空隙。 谢珹踹开房门,捂着口鼻踏进屋子里,猛地对上蒋浸涵阴沉的视线。 “操?”叮叮刚踏进房门,冷不丁和蒋浸涵对视上,吓了一跳。 “蒋浸涵女士是吧,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谢珹,现在怀疑你与一起非法入室案件有关,麻烦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女人的眼神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他们,意料中的恐惧与慌张半点也没显露。她手上的动作还没停,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毛巾还在镜头上来回擦拭个不停,温柔得很。 叮叮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不敢靠得太近,往谢珹身后一躲,抬手朝蒋浸涵挥了挥。 “梦游呢?”他又戳了戳谢珹,“老大,你看她都不理你,她藐视你!” 谢珹不耐烦地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直接从腰间拿了手铐上前。 “玻璃都该被你擦毛了,还搁这磨叽什么。我说大姐——” 他话还没说完,正给蒋浸涵铐了一只手,原本死气沉沉的女人突然翻了翻眼珠,下一秒凄厉地怪叫起来。 她力气大得吓人,谢珹猝不及防被她一推,脚下一个不稳便要向茶几倒去。他连忙一手撑着桌面,借力一拍站起身来,揪着挂在她手腕上的另一半手铐用力朝上悬着往后一拉。 蒋浸涵右臂脱臼,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盘曲着坐在地上。她耸拉着头,头发乱糟糟的,配合着一双深陷进眼窝的空洞双眼直勾勾盯着房梁。 “卧槽,《釜山行》啊这是。” 叮叮立刻上前,在谢珹的帮助下把她双手铐牢,叫来门口两个警员一起将人提起来。 蒋浸涵嘻嘻哈哈笑起来,刺耳得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疯狂挠刮。 好不容易等到那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楼道里,叮叮才拍了拍心口:“我还在阳间吗?” 谢珹没看他,随口道:“不在了,待会儿回去路上有十字路口的话你可以跟着走。” “早知道应该让小钟跟你来,她胆子比我大多了。” 分卷阅读96 谢珹在客厅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包纸巾,勉强擦了擦手上沾到的外卖盒子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陈年老汤汁。 听到他这句话,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也不知道钟愈昨天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这个给自己后背上药的能耐。 叮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忆了方才那一番抓捕过程,“嘿嘿”笑着,“老大,蒋浸涵力气比你还大呢!” “要不为什么她是‘蜘蛛侠’我不是呢?” 谢珹四下打量了一周,明显对这个脏乱差的室内卫生情况极度不满。他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儿,想着蒋浸涵方才那副不正常的模样,沉声道:“搜。” 叮叮知晓他的意思,两人分工对这间公寓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却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老大,她会不会真的只是个变态粉丝,韩云的死和她没关系?” 谢珹没直接下定论,“先回去审审看吧。” 市局今天格外热闹,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吵架声一阵大过一阵,开口的人词汇储存量不一般,骂人都不带重样。 谢珹最烦别人高声喧哗喋喋不休,尤其对骂人比他厉害的群体格外上火,于是开门的动作也跟着粗暴了很多。 那边嘈杂的争论声被他“砰”的踹门声打断,木门“哐当”撞到墙壁上,又弹回来,抖落了一层木屑。 叮叮心疼地上前摸了摸门,抱怨道:“老大,你说你,踹蒋浸涵家门就算了,怎么咱自个儿的门也踹呢,坏了可没资金修啊。” 谢珹也是一时暴躁,冷静下来也有点后怕,心想幸好没使全力,否则门坏了还得他自己个儿掏钱赔。 但他这番动静也足够让室内的人暂停争吵,齐刷刷看过来了。 他先看到的是钟愈,大小姐离人堆两三米远,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霍璇琳和梁迟煜两人中间站着个陌生女人,四五十岁上下,相貌端庄,穿着一身秋香色的旗袍。 显然这一块儿就是争论的源头。 “怎么回事儿?” 霍璇琳看谢珹回来,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句,“蒋平戈的母亲,蒋秋。” “哦——”他点了点头,朝身后示意,两个警员押着蒋浸涵走出来,“今天正好,一家团聚。” 蒋秋的目光原本正盯着谢珹,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新词儿来啐一遍他,转而就被他身后的人吸引过去了。 她看清了蒋浸涵的脸,面色一瞬间发了白,“她……她怎么在这?” 谢珹料到蒋秋就是那个他们在门口听到的骂骂咧咧为难人的人,对她也没什么好态度,“这就要问你这个当妈的了,怎么教出一对儿女都送咱们局里来了,姐弟双双把牢蹲啊。” 蒋秋把视线从蒋浸涵身上抽离,斜视了谢珹一眼,“我今天来,是为我的儿子,至于她——和我没关系。” 蒋浸涵听到她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是被捕时那副奇怪的疯癫姿态,一双空洞的眼睛沉沉盯着地面。 谢珹皱了皱眉,叮叮随即带着蒋浸涵先走了。 蒋秋又迫不及待地问:“现在我能见我儿子了吗?我儿子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把他抓到这种鬼地方来?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们这群……仗着自己是警察很了不起吗?” “都二十一了还是孩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恐怖分子都杀了好几个了,你儿子这个二十一难不成是指二十一三体综合征?” 谢珹语气平平,却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在。蒋秋听他这么一说,似乎真的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冷冽的杀气,又畏怯地缩了缩脖子。 钟愈这才往谢珹那边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后对蒋秋说道:“蒋平戈聚众吸毒,还不是犯罪?” 蒋秋虽然畏惧谢珹,但还是立马辩驳:“我儿子是被人家骗的!他一向听话,怎么可能主动去做这种事?要抓也该抓那些骗他的人!” 霍璇琳和她车轱辘了半天,早就筋疲力尽,觉得中年妇女的战斗力真是蓬勃得很,“不管他动机如何,总归是犯罪了,犯罪就是犯罪,别想着洗白,依法接受处罚懂不懂?” 蒋秋唏嘘一声,“不就是吸个毒吗?我当是什么大罪。别欺负我不懂法,他们这种的最多也就关个十天半个月。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霍璇琳怒了:“什么叫我们要多少钱?” “你们这么不依不饶,不就是想多要点保释金吗?怎么,钱要上交心里舍不得,还想从我这儿要点‘劳务费’?”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 谢珹看了眼身后的钟愈,问道:“你离战场这么远干嘛,昨天还说着要亲自审,怎么,今天当起幕后指挥官来了?” 钟愈迟疑了片刻,道:“她情绪不好,说话的时候……喷口水。” 感情她这是为了站在“射程”之外。 “这蒋秋不是说教过十几年书吗,又是‘名门闺秀’,怎么也跟 分卷阅读97 市井泼妇一样。”谢珹歪着头看霍璇琳和她你来我往地互喷口水,感慨了一声,“论吵架,我当你师父的话,她起码得是你师爷。” “你服她?” “为什么不?” 谢珹笑了笑,“反正你这种吵架菜鸡,遇到这种情况躲远点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他很快正色起来,“我们把蒋浸涵带回来了,但在她家没找到什么东西。而且蒋浸涵这个人看起来似乎……”他蹙起眉,“有点奇怪?” 钟愈道:“怎么说?” “她的精神……” “她是个精神病!偷鸡摸狗的事儿干得还少?以前我念及那点母女情分,帮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现在她都二十五了,难道这辈子都要拖累我吗?!” 谢珹话说到一半,被蒋秋尖利的声音打断,两个人的目光都被语气高昂的女人吸引了过去。 霍璇琳一脸愕然,惊讶和疑惑的程度不亚于两军交锋厮杀到末尾,筋疲力竭的对手突然来了句“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亲爹是隔壁老王”一样。 “你说的这个‘精神病’,是名词还是形容词?” “她就是个疯子!早就确诊过了,不信你们去查!”蒋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她生厌的事情,满脸带着嫌弃。 “不发病的时候人看起来还挺正常,一发病连亲妈都打!这种小畜生,你说她配当我的女儿吗?我们蒋家世代书香门第,祖上出了多少个高官名士,怎么能容忍有这种污点在!” 梁迟煜适时跳出来打圆场,“话不能这么说,她毕竟是你的亲骨肉,母女连心哪。” “母女连心?我才不要和精神病连心!”蒋秋格外鄙弃地又嘟囔了几句,明明说着自己是“书香门第”的后代,这做派却仿佛下一秒就要朝人脸上吐痰似的。也不知道是她惯来如此,还是对蒋浸涵的厌恶已经深到让她放飞自我了。 钟愈和谢珹听她说完,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之前查到的资料里并没有提蒋浸涵有精神病这一点。 蒋秋所言如果是真的,那据她的描述蒋浸涵应当是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如果在她神智清醒的时候犯法,确实能像正常人一样被惩罚,但……这个正常与否的情况,轻易难以判断。 这个突然得来的新消息让谢珹顿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好疼。 审讯室。 蒋浸涵目下已经比被抓捕时看起来正常了很多,虽然周身阴郁的气息犹未散去,但她的目光多了几丝清明。 谢珹把取证到的照片往她面前一扔。 “飞檐走壁,翻墙越窗,您这是要自撰一部传奇武侠小说啊。” 蒋浸涵抬起头,视线从那叠照片上扫过,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我……我不是……” “你为什么要私自潜入宋归云的家,为什么要时时刻刻跟踪他威胁他?” 蒋浸涵朝后仰了仰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没有恶意的,我没有伤害他!” 谢珹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还没有?人家小孩儿被你吓得呦,都割手腕想死了。你是没看见那血刺呼啦的样子,多可怜呐。” 蒋浸涵身子一僵,猛地扑过来,“他受伤了?他受伤了吗?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我没有想伤害他!” “他没事。”钟愈带着温和的笑意,语调轻缓:“别紧张,你只要配合我们的提问就行了。” 蒋浸涵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始掉眼泪。 她先是无声地落泪,然后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泪珠噼里啪啦总也掉个没完。她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铐在椅子上,怎么也动不得。被禁锢着的滋味不好受,她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直直看向谢珹。 “我要见宋归云。” 谢珹“啧”了一声,“你说一般人想见见当红明星得多费劲,你倒好,嘴巴一张就使唤人。” 让宋归云现在出现也不现实,他拿出手机,给宋归云拨了个视讯电话,不出几秒,那头就被接起,宋归云的脸从屏幕上显现出来,清悦的声音带着电流独有的质感在审讯室响起。 “谢警官?有什么事吗?” 谢珹感觉自己和一个小男生视频聊天怪怪的,于是转手把手机塞给了钟愈。 钟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视频里的宋归云解释道:“我们抓到了那个人,现在她想见你,你……不用害怕,看一眼就行。” 宋归云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在视频拨出的时候,蒋浸涵眼里就已经升起了浓烈的期待和喜悦,在钟愈把手机转向她面前时,她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扑了过来。 宋归云原本面对着漂漂亮亮的钟警官,还没待他反应,屏幕里突然就转换成个癫狂的女人,落差大得可怕。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 谢珹立马就着钟愈的手把他的手机收了回来,也急了:“我说你看就看,别把口水流到我屏幕上啊!” “这位 分卷阅读98 女蜘蛛侠,你对宋归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图他的美色?” 蒋浸涵见他把手机收走,面上涌起一层怅然若失。她把头埋下去,就着袖子擦了擦脸,再抬头时脸上的泪痕也都被抹净了。 她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她注意到视频电话还未挂断,直勾勾地盯着谢珹手里的手机不断地呢喃。 “哥哥……我好想你啊。” “我好久没去看你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听说你受伤了……是因为我吗?我不是故意的……” “哥哥……你能在意到我,会为了我寻死,我好开心……” “哥哥啊……” 她目光痴缠,像注视情人时的少女。没有忧虑,没有残凶,满眼全是热烈的爱意。 浓得让人心悸。 谢珹直接挂断了电话,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哥没空听,跟我说。” 蒋浸涵苦着一张脸,“我是因为爱他才这样做的。” “嗯嗯嗯,你爱他,所以你做了什么呢?”谢珹敷衍着回复。 钟愈诧异地看了蒋浸涵一眼,搞不懂为什么所有犯罪分子开口第一句都要给自己安一个痴情舔狗人设。就好像以爱为名说出来的话能高贵几分似的,可这些自我感动也并不能和罪名相抵啊。 蒋浸涵乱糟糟的头发散在肩上,模样憔悴得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我……从哥哥出道那年就一眼看中了他,我给他打榜,给他做应援,他到哪里做活动我就跟他到哪里……哥哥人特别好特别亲切,那时候粉丝很少,他记得我是谁。” “他下了飞机之后会和我打招呼,我写给他的信他都会好好收起来。我送他礼物,他不肯接受,让我留着钱自己买点漂亮衣服。我被人群挤倒了,他会亲自扶我起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他很温柔很温柔。” “一年、两年、三年……我们就这样相处着,别的粉丝没有我这么长久的陪伴,在哥哥心里,我是不一样的。我是他的唯一,他也是我的唯一。” “可是这一切为什么都开始变了呢?” ☆、隐瞒 “我再想见他,只能隔着人山人海,也望不到他一根头发丝。可我知道他没有变,他还会给身边的签名,和她们合照,收她们写的信。” 蒋浸涵歪着头,面露疑惑:“这些人算得了什么呢?我从哥哥寂寂无名的时候起,一直陪他到现在,她们在哥哥辉煌的时候才出现,那算什么爱?” “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陪着哥哥上下班,他被很多人围绕着,站在高高的山巅上,我只是他脚下渺小得看不清楚的一粒沙子。” 钟愈默了默,然后问:“你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决定紧跟宋归云的生活,时时刻刻监视着他?” “我没有监视他。”蒋浸涵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在保护他。” “哥哥今年才满二十岁,他懂什么人情世故吗?那些接近他的人,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利益,没有真心为他好的。我不一样。” “我每天在他洗澡的时候为他整理好衣物,等他入睡之后陪伴在床前看着他。他出差,我就和他一起,他回老家,我就住在他家的附近。他是我生活的全部。” “是个屁,你这是私闯民宅,恶不恶心啊。”谢珹一想到她真的每天看着宋归云睡觉,就顿生一种诡异的寒冷。 “你又为什么要给他发警告短信?” 蒋浸涵想了想:“哥哥的工作很多,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女人。那些女人都是坏女人,哥哥看不出来,只好由我来提醒。” 她笑得无奈:“可是他不相信我,还觉得我是变态,拉黑了我的号码。” 谢珹难得表示了对宋归云的肯定:“他说得对。” 钟愈见她提到了女人,出声道:“你为什么觉得他身边的女人都是坏人?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蒋浸涵一愣,随即又转变成那副痴迷于宋归云的模样,“我的感觉,所以我提醒他,我恳求他远离那些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前天夜里,凌晨十二点到一点半,你人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蒋浸涵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我记性不太好,应该……在家里。” 钟愈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是哪个家,你和你父亲的家,还是你为了监视宋归云,所以借住那个,位于他家楼下的房子?” 蒋浸涵毫不迟疑地开口:“我和我爸的家。” 谢珹转了转笔,随意道:“你和你妈关系似乎不太好?” 她苦笑了两声:“我妈……她早就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她觉得我是她血脉的耻辱。” “那她还托关系给你这个房子住?” “那是她以前学生的房子,她那个学生也是 分卷阅读99 我多年的朋友啊。” 谢珹听到这里,倏然出声:“你妈说你有精神病,是真的吗?” 钟愈不明所以地看了谢珹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要直接对一个可能是患者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蒋浸涵没感觉到什么不妥,镇定地回答:“是的。你们也会因为这个而看不起我吗?” 谢珹拈着笔身上的硅胶笔套,闻言淡淡笑了一声:“怎么会。但我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没有病史记录?” “我妈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所以……”她轻嗤,“你们也知道我妈她家有钱有势,原本带我去的就是私人诊所,想要抹除这些太容易了。她不想面对这一切,所以也不给我治疗,后来她大概还是接受不了,所以就和我爸离婚了。” “你和你爸关系很好吧。” “我爸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我,对我特别好。” “好到什么程度?帮你越权私查宋归云的资料,帮你当变态提供便利?” 蒋浸涵面色一沉,急忙要辩解:“不,他不知情!都是我去他单位的时候自己偷偷查的。” “你还真是会坑爹,就算你咬死是你瞒着你爸查私,你觉得你爸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蒋浸涵咬着嘴唇不说话。 谢珹朝钟愈望了一眼,后者起身,去外面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了蒋浸涵面前。 “你那么密切地跟随并监视着宋归云,那么对他的日常应该了如指掌吧。” 蒋浸涵皱了皱眉,随即点头。 钟愈道:“他目前有一部在拍摄的新剧,叫《且映江月》,你也知道吧。” “知道——这不是公开过的消息吗?” “宋归云因为档期太满,开拍这么久也没进组。不过这只是对外的一个幌子,我想你应该也清楚,他不进组的原因,是因为在你的长期骚扰之下产生了恐惧和求死之心。” 蒋浸涵听完这句话,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 钟愈紧接着道:“而和他在戏里有过对手戏的女演员,也纷纷因为各种原因出了意外。” 蒋浸涵猛然抬头:“这和宋归云有什么关系?你们难道怀疑他会害人吗?” “别误会,我们只是想问,你了不了解这些女演员。” 蒋浸涵紧绷着的身体这才稍缓,她思索了片刻,而后道:“罗无忧、朱水柔、韩云,是这部戏的几个主演,我知道是因为哥……宋归云的每部戏每个合作对象我都会认真去了解。” 钟愈神色转肃:“她们也是你认为的‘坏女人’吗?” “……” 她逼问:“是你认为的那种,对宋归云百害无利,但宋归云本人看不出来的坏女人吗?” 蒋浸涵连连摇头:“我没有接触过她们,我只看过她们在网上的一些资料,我不知道。” 钟愈靠回椅子上,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的‘认真了解’,会认真到亲自去观察真人,就像你那么紧密地监视宋归云一样呢。原来你的了解,和我们也没什么差别。” 蒋浸涵没正视她,“呵呵”笑了笑,“对啊,我……精力有限,怎么可能在别人身上白费时间。” 钟愈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而对方神色冷淡,乍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破绽。 谢珹起身伸了个懒腰,捂着嘴边打呵欠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吧,得刑拘半个月,罚款你看你那个妈愿不愿意帮你交,不愿意的话你自个儿带钱了也行。” 然后他冲钟愈道:“走吧,再去看看蒋平戈那边。” 钟愈还没回答,蒋浸涵冷不丁扬声:“蒋平戈?” 谢珹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是啊,你俩该挺熟吧,毕竟是你弟弟。哎,说到这我真的又想谈谈你们家这家庭教育了,你妈说的‘书香门第’该不是你们资本主义人群为了给自个儿镀金吹牛的吧?” 蒋浸涵咧着嘴扯出个笑容,然后问道:“他……他怎么在这里啊?他犯什么事了吗?” 钟愈被她的提问吸引,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然后回答道:“你弟弟和一群富二代在酒吧聚众吸毒,被我们同事撞见了。” 蒋浸涵神色一紧,言语间带着些不自知的颤抖:“那他……做的确实不对。没、没别的了吗?” 谢珹轻笑了一声:“就这一条你还不满意?怎么,嫌他犯的事儿不够大,丢了你这个当民间翻墙艺术家的姐姐的脸?” “怎么会,我和他……并不熟,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审讯室的大门一开,外头嘈杂的声音又清晰地传遍众人的耳朵。谢珹皱着眉头看了眼手表,随后惊叹道:“这个蒋秋,破纪录了啊。” 钟愈不解:“什么记录?” “琳妹妹上一次遇到战斗力爆表的家属,是起交通事故肇事者的老婆,那男人开卡车的——拖车你知道吧,就是在车屁股上拉一绳儿,后头栓个没油或者没电的只有轮儿能转的小型车。” 钟愈当然不 分卷阅读100 知道,不过听了谢珹的形容也可以想象出来。 “这种开法是不被允许的,那男人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加上当天开的那条路上没什么人。要不怎么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呢,那天半路上他偏偏好死不死遇上群飙自行车的中二少年,拐弯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大卡车后边儿还拖着个小三轮,自行车从上坡冲下来,那速度——” “总之呢,几个大小伙子撞了个连环,最严重的那个落地的时候伤到了脑袋,现在还在医院当植物人呢。” 钟愈道:“那这个卡车司机应当负全责了吧?” 谢珹笑笑:“法律怎么判是一方面,但法律没说不让人辩解啊,所以那男人的老婆就闹了,又是说自己丈夫是被设计陷害的,又说那群少年是他们对家雇来的托,故意碰瓷儿的,编故事的能力都能自己写部跌宕起伏的剧本了。我记得那时候琳妹妹活生生和那人侃了三个多小时,嘴皮子都起泡了。” 钟愈无奈地摇摇头,笑道:“阿琳也不容易。” “不过这个蒋秋,已经在这耗了快四个小时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这时蒋浸涵正被警员押着出来,目光自然要被争论声吸引过去。钟愈正和谢珹说着话,无意间看到了蒋浸涵的眼神。 那是一种极度冰冷,没有半点温度和情感糅杂其中的纯粹漠视,就像是停尸间里冒着靡靡寒气的尸体。 钟愈看她时没有刻意避让,蒋浸涵很快与她对视上。眨眼的功夫,那股寒意便潮水般褪去,再显露时那张脸上已经换上了一个拘留犯该有的懊恼和畏缩。 谢珹犹然沉浸在“实况转播解说员”的身份里,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场上两边的战局,见钟愈迟迟没出声,扭头道:“发什么呆?” 钟愈收回目光,蹙起眉头:“你觉得蒋浸涵真的只是‘过分靠近’宋归云这么简单吗?那些‘邮票’和几个人的死亡,和她真的没有关系吗?” 谢珹就近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钟愈震惊地看着他就这么就地嗑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眼睛看着唾沫横飞的蒋秋,语气中带着分明的调笑和他独有的那份慵懒意味:“精神病?哪有这么多戏剧性的情节啊。人活一世,能遇上些坎,绊个跟头摔破层皮都算是曲折人生了,老了还得拿出来吹逼呢。被抹杀掉的过往,往往都是些肮脏丑陋的、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真实。这些预备和骨灰一起埋进地底的东西,才是人们都想听的秘密。” 他又是一副模棱两可的回复,钟愈满肚子谜团待解,看到他这个吊儿郎当的鬼样子就莫名生气,刚要说话,谢珹先一步出声。 “你四哥的事情你后来问了没有?他这种情况有点严重啊。钟家这种门第,我先不说你们暗地里有没有什么黑色产业,但他这可闹上明面儿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徇私。” 钟愈听他这么一说,注意力也被拉回来。一想到钟恕可能牵扯进这些事情,她顿时觉得一个人有着摆脱不清的亲缘关系,实在是生存的一大痛苦。 崔却查到的关于那个和钟愈交往甚密的警察叫谢珹,个人资料有些古怪。 钟恕意外地看着那些少得可怜的资料,“就这么多?” 崔却拿着薄薄的一张纸,解释道:“他的过往只能追查到他十八岁上大学那年,此前的十八年是空白。” 钟恕来了兴趣,“连你也查不出来吗?” “所有事迹都追查不到,包括父母和出生地,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钟恕晃着酒杯里的红酒,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他十八岁之后呢?” 崔却道:“谢珹十八岁进嘉公大,说来也挺传奇,他读了没两年大学就被选进了燕云特种部队,还在边境待过两三年,乍一看挺厉害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虽然有这么些经历,但在队伍里一直属于中下层的小士兵,几年里一点功都没立,每次考核也都是压线过。后来一次任务里受了伤,就退伍回来进了市局,也就是这会儿开始,他才展现出和在部队里不一样的一面。” 钟恕诚然没料到那个大爷似的男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探究的想法又更深了几层。 “这么说,他过去是在藏拙……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他那些被抹去的人生,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秘密。” 崔却恭敬地站在一旁,提醒道:“秘密越多,人也就越危险。抹掉人生轨迹不单是有钱能做到的,他这个人或许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没关系,我这个人啊,就喜欢挑战未知。” 他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一口喝干,不知是被酒呛的还是什么,挺秀的眉皱起来,“而且这人真的太讨厌了,我总觉得他和我八字犯冲。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就很狂妄,让人想对着那张脸来两拳吗?” 崔却笑道:“这种履历丰富还不靠背景上位的青年才俊,有点傲气也很正常。” 钟恕心说哪门子青年才俊这么嚣张得不 分卷阅读101 知天地为何物,他还不知道自己和他“眼馋”许久的小妹产生了共同想法,刚要再对谢珹评论两句出出气,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钟愈的时候,钟恕竟然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没来得及等他礼貌性地寒暄几句,那边就有个熟悉的讨厌男声打断他:“还和他废什么话?让他赶紧过来接受调查,不然等我亲自带人过去的时候就不保证能给他留面子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他似乎听到自家妹妹恼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你居然把瓜子皮吐到了我身上”之类的话,然后又有了一些奇怪的闷响,那男人哼哼唧唧喊疼,话音中却带着笑。 钟恕扬起眉:“妹妹,你这就不厚道了啊。知道哥哥没给你找到好嫂子,主动来我这儿秀恩爱了?” 钟愈一心想让谢珹为自己嘴瓢时犯下的错误付出血的代价,因此也没注意到钟恕说了些什么。等到谢珹又可怜巴巴顶着那张俊脸求饶时,她才缓和了些怒火,得空继续刚才要说的话:“四哥,有件事需要你协助调查,你现在方便来市局一趟吗?” 钟恕不明所以,当然也就没有拒绝。 崔却领命先去开车,钟恕晃着腿回忆了刚才电话里谢珹的语气,屈指扶了扶镜框,评价道:“他还真的挺讨厌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谢先生,请问你们夫妻吵架之后,一般是怎么和解的呢?” 谢珹:“我长得太好看了,她一看到我这张脸,就不忍心生我的气了呀~” ☆、牵连 钟愈一向不爱和家族里的亲戚朋友交往,原因无他,只是觉得留有这种顾念着血缘抹不开面子的羁绊在,很多事上都会受限。 但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家族的能耐。尽管钟靖各方面都看不上她,仍然执拗地想要把她往那个位子上推。除却那些与她站对立面的伯伯姑姑,余下的想要拉拢她的人也时时都在努力着。 钟恕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打着兄友妹恭的幌子欲想从自己身上谋求利益的人。 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以负面居多,大半还与谢珹那个狗男人重合。钟愈少有对谢珹表达直接性不满的时候,那点对他做派的不喜便统统转移到了钟恕身上。 钟愈既不想和钟恕扯上关系,但又无法完全不去管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的是整个钟氏。 她的纠结与烦躁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的身边有个谢珹在,此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能轻易看透别人心中的想法一般。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打消同伴的一切为难与顾虑。 “待会儿钟恕来了,你就别出现了,有什么事情我会问清楚的。” 钟愈看着他,有些犹豫:“我听说钟恕这个人表里不一,他不一定会实话实说。” 谢珹乐了:“任他在外头多风光,在我的地盘你还怕我从他嘴里撬不出真话吗?况且按规定,你和他有这层关系在,确实不方便参与。”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眉梢笼上一层疑惑,“不过他……真的是你堂哥吗?血亲那种?不是什么少奶奶为了巩固自己在豪门的地位借腹生子出来的绿色转基因产物?” 钟愈扬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珹摊手:“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不怀好意。一般来说,男人对女人露出这种眼神,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黄颜色的想法的。”他戏谑地笑起来,“而且你们这种豪门世家,一定有很多故事。” 钟愈被谢珹的脑洞折服了,当下真的想剖开此人的大脑看看里头装了多少盘盗版光碟。 她叹了口气:“你的想象力能不能不要这么天马行空啊,豪门撇去那层金光闪闪的外壳,也不过是由一群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普通人组成的小家,哪来的那么多狗血故事。而且我们家的家教严厉得很,但凡有人想找事儿,也得看我祖父的棍子同不同意。” 谢珹一脸的不信,“可能是你没看到呢?你又不怎么回家,再说了人家搞变态也不一定告诉你啊。” 钟愈:“……” 她脑海中飞快闪回,猛然记起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来。再看向谢珹时,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素。 谢珹缩了缩脖子:“你干嘛这么看我?你馋我?” “原本我猜测钟恕近来这么频繁地对我示好,是想拉拢我帮他夺权。但我刚才想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他其实是女扮男装的?我早就怀疑了,他胸肌那么大……” “他对相貌好看的男人的兴趣远胜于女人。”钟愈含着笑意对上谢珹的双眸,“队长,你特别好看。” “……” “而且他原本从来不和我有联系的,每逢祭祀的节日我才回家,和他至多也只有点头的交情。他单方面地和我来往,是在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之后。” “…………” “你说,他会不会其实是想通过我来找你啊?” 分卷阅读102 “………………” 钟愈难得看到谢珹吃瘪,得意地笑出声。 谢珹屈起食指指节在她的前额上轻轻敲了一下,也跟着她笑:“我承认我特别好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我心动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我爹妈别的没给我,光是这张绝色的容颜就值得我感谢他们一辈子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更应该感谢的是他们给了你这张擅长胡说八道的嘴?” 他正要离开的手指在她眉心处停顿了一瞬,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钟愈几乎以为他要生气了,酝酿着想要道歉,结果他也只是俯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小钟警官,你的话术还需要多多练习——你和我什么时候在一起了?模棱两可的表述,是很容易让听众误会的。” 他的声音有意放低,吐字时嗓音中带着一丝沉哑的撩人。钟愈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漂亮眼睛,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谢珹的表情正经得很,半点没有调笑的意味在其中。 她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瞬“在一起”的问题,涌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那潘科长怎么办”,过后她就这样不合时宜地想起谢珹的那些好来。 综合观察,他确实既有温柔体贴的一面,也不乏风趣幽默,还经常会送她回家。忽略那些都可以被颜值抵消的缺点,他……似乎真的如梁迟煜所说的那般不错。 钟愈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细密清脆的,东西破裂开来的声音。 谢珹故作正色的模样没能维持多久,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放荡的微笑,“钟警官,你的脸好红。” 钟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身、身体好,面色红润有光泽,这很正常。” “正常吗?” 她加重语气,不知道是在说服谢珹还是说服自己:“这很正常。” 谢珹直起腰,朝门外走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都看出来你是被我的美色迷到了,不过呢,这也确实很正常。” “……” 直男的自信真可怕。 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不信谣,不传谣”,然后才大步离开。 钟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是在回应自己说的关于钟恕的八卦。她伸手托住发烫的脸颊,笑意蔓延开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发笑了。 钟恕到市局时,熟门熟路地要找钟愈。引路的警员把他带进来,坐在他面前的人却只有谢珹一个。 “怎么只有你,我妹妹呢?” 谢珹嘴里叼着根烟,燃了三分之一,灰烬扑簌簌地掉落在桌前的烟灰缸里。他微眯着眼挑眉看向钟恕,“买咖啡去了。” 钟恕镜片后面的一双桃花眼睁圆了一圈,“你让我妹妹跑腿去买咖啡?她还同意了?” “怎么了,你妹妹腿脚有问题?” 钟恕惊诧地对谢珹暗中展开了反复的打量和观察,顺便啧啧称奇:“我妹妹从小被当成公主惯大的,你居然使唤她做事。” 谢珹被他的眼神弄得直冒鸡皮疙瘩,想到钟愈刚才和自己八卦的小道消息,不由得对钟恕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悚然,心想着艹,他为什么这么看我,这小白脸该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我这该死的魅力!!! 钟恕还在那边没完地说着自己的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就连我祖父母,都从来不会让她亲自倒一杯茶,你居然,你居然……” “市局南北两条街,你随便去打听打听都该知道在这里我就是爹,让她买个咖啡怎么了?我又没让她去地里种咖啡豆。” 钟恕平时大概没什么机会被人倾倒土味狠话,心说这男人不仅讨厌还幼稚,嗤笑了一声:“您几岁啊。” “十八。” “……” “钟先生,寒暄过头了,该进入正题了。今天找你来,不是相亲……呸,不是聊天的。” 钟恕沉着脸坐在他对面,“到底是什么事?” 谢珹也严肃起来:“我们在一家叫‘ALLURE’的酒吧抓了一群聚众吸毒的小年轻,‘ALLURE’这个地方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吧,听说,是你的地盘。” 钟恕骤然蹙起眉,声音也冷淡了许多:“我名下很多产业,你说名字我不一定记得。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触犯法律底线的事情。” 谢珹把烧到末尾的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蒋平戈这个人,你认识吗?” 钟恕闭眼在脑海中探寻了不多时,便记起来:“认识,他曾经求我帮扶一个工程,我给了他钱。” “你们关系很好?” “不熟啊,你不提我可能都想不出这一号人了。” 谢珹指尖一顿,“不熟你还给他钱,工程项目的款项也不是三五千块可以随便打发的吧。” 钟恕扶了扶镜框,抬手解开袖口上精致的金属纽扣,将衬衫袖子往上卷了一圈,露 分卷阅读103 出手腕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他笑道:“我心情好就给咯,反正六七位数对我来说也只是点零花而已。给了他,促成了这个项目,我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回报;就算赔了,也不痛不痒。何乐而不为呢?” 他那双修长白皙,一看就是泡在人民币里养大的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表盘上的钻石在顶端射下的灯光里溢彩流光。 “警官,你们工薪阶层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蒋平戈并不是特别的一个,除了他,我也数不清自己善心大发的时候帮了多少个和他差不多的人。毕竟我这个人向来心软,不懂得拒绝他人。” 谢珹一边在心里把这万恶的有钱人骂了八百遍,一边冷着脸道:“我劝你态度放端正点。这次在蒋平戈一行人身上搜出来的毒品先前嘉余市没有出现过,而且牵扯到一桩谋杀案,情况有多严重想必也不用我多做解释。这家酒吧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又是不是知情人,直接影响到你今天能不能平平安安出这个门。” 钟恕冷冷地注视着他,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位警官的心理。而对方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他阅人无数,却也完全看不透这副皮囊之下藏着的到底是张什么面孔。 最后他只好退让一步:“我确实不清楚这件事,不介意的话,我让我的助理去查一下。如果真的和我有关,我一定亲自把那个传播毒品的人找出来。” 谢珹点了点头。 崔却效率很高,查到的结果证明“ALLURE”确实是钟恕名下的产业。钟恕说自己产业很多记不清楚也并不是吹牛,很多他本人无暇打理的店面一般都会交给手下人。开什么店,经营什么营生,他也不会过问。 得知结果后钟恕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无论如何,他算是落了个无妄之灾。 “阿却,这地方是谁在负责,立马去查清楚。” 崔却领命,谢珹默许他离开。钟恕想想还是来气,也打算跟着一起去,却被谢珹叫住了。 “大慈善家,这事儿没查清楚之前,你是不能走了。” 钟恕脚步一顿,黑着脸坐回了原位。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片刻,他开口:“我妹妹怎么还没回来,买咖啡用得着这么久吗?” “骗你的,我怎么可能真让她去买咖啡。” 钟恕不语。 “买给你喝,你配吗?” “?” 钟恕听出他是想挑事儿了,也不再忌惮这人警察的身份,冷笑道:“谢警官,钟愈是我们钟家的人,你和她才认识几天?” “九十八天,你这么一提醒我确实该考虑考虑百天纪念日该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了。” 钟恕:“?” 他随便一问,这个人怎么连天数都记得这么清楚啊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关键他本意也不是在提问啊靠!而且百天纪念日又是什么鬼,不就是一起上了个班? “钟先生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拳头硬了。” 谢珹正得意:想不到吧,跟我杠你还差点火候。 他刚要乘胜追击两句,梁迟煜在外头敲了敲门,“阿珹,出来一下。” 谢珹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钟恕锅底一般的黑脸,然后朝门外走去,顺便不忘“砰”地大力关上门。 “你刚才说什么九十八天?” “钟恕问我和钟愈认识几天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梁迟煜有些惊讶,看来这俩人之间果然有故事。 谢珹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随便说来诓他的,没瞧见这人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梁迟煜:……终究是错付了。 “你找我什么事?” “蒋平戈和蒋浸涵被保释了。” 谢珹眉宇间的喜色淡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梁迟煜也很无奈:“厅长的秘书亲自来的,是蒋秋托的关系。” 谢珹垂眸,“呵,还真是有点能耐。但这个蒋浸涵身上还有些事有疑,找两个人盯紧了她,有什么动作立刻告诉我。” “好。那蒋平戈……” “你和琳妹妹亲自盯着。” 正说着,钟愈和叮叮也匆匆回来,看叮叮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定是刚刚见完罗无忧了。 谢珹正经时正经,该八卦的时候也不闲着,“司徒夜阑,今天有什么收获啊?有钟警官陪着,人家总该实话实说了吧。” 叮叮觑着钟愈,回道:“罗无忧说小钟长得有点姿色,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己的下一部剧做女二。” 谢珹乐了,“挖我的墙角?小钟警官,你同意了吗?” 钟愈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她长得没我好看,我为什么要给她当女二。” 谢珹愣了:“你就这么回的?” “不是,我还说了‘你好’和‘谢谢’。” “……” 她的表情太 分卷阅读104 淡定,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 梁迟煜竖起个大拇指:“小钟不愧是阿珹亲自带出来的人,珹言珹语深得真传。” 叮叮擦了擦泪花,“小钟不也一样被身边人影响了吗,还说我呢!” 谢珹胳膊搭在叮叮的肩上,也没为自己辩解,“好了,那你们这一趟有什么新收获没有?” “罗无忧告诉我们,《且映江月》明天就要重新开拍了。投资方看准了宋归云的流量,不想白费这个剧本,所以追加了资金和人员。明天,所有主演都会到位。” “所有主演?罗无忧也会去?” 钟愈点点头。 谢珹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那我们明天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究还是正常人先动了心:) “那潘科长怎么办”的梗详见相亲那章。 ☆、戏剧 “萱娥小姐,城门破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啊!” “少帅还没有回来吗?” “您糊涂了!少帅半月之前就已下落不明,怕是……” “不可能!我不信!我会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我哪儿也不去。” 萱娥目视前方,喃喃自语:“我一直在等待他,这么多年了,他总会想起我的。” 管家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多劝,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逃命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少帅府兽走鸟散,昔日热闹的后花园如今只余下凋败的花枝与沉寂的山石。 萱娥倚着栏杆坐在湖边,朝湖里的锦鲤投喂鱼食。红尾鲤鱼簇拥着来到她身前,将池水搅得碧波粼粼。 她摊开手心,将余下的鱼食尽数洒进湖中,鲤鱼跃起,水花溅到了她青碧色的旗袍上,湮湿了那朵刺绣的梅花。 “他们都逃走了,你们不走吗?” 鱼儿自然不会回话。 萱娥凄楚地笑起来:“天下有数不尽的江河湖海,却无一是你我所能栖身之处。游啊游啊,游不出自己的心,也游不出这片湖。” 那些久远的记忆破土而出,萱娥算着年月,自己已经在少帅府生活了五年了。楼辞江对她的恩情,对她的柔情,就连对她自剖心迹时那谦和有礼的拒绝,皆像前一刻刚刚发生那么清晰。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着眼前这片与她相伴经年的碧蓝池塘。枪炮声愈发逼近了,厮杀声与惨叫声惊起了树间藏着的几只飞鸟,它们一哄而起,往云端飞去。 萱娥感觉自己的身子也漂浮了起来,被轻盈的风裹挟着,下一秒又转而厚重。潮湿的青苔味道漫进她的鼻腔,鱼儿亲吻她的身躯,牵着她一同沉没。 “我会一直等你。” “CUT——” “好,这条过,下一条准备。” 工作人员急忙把水池里的演员捞上来,助理拿着浴巾把人裹好。天气转凉,这点温度虽然不至于让人感冒,但旗袍本来就贴身,湿了水黏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 总导演张峰回看了一下刚才拍摄的情节,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珹脑袋凑过去也跟着瞧了瞧,但他诚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并没有和现场的人一样沉默流泪。 “然后呢,这就完了?怎么开场就是这个剧情?” 张峰抹了把脸:“萱娥殉情是重头戏,所以我们先拍了这场,其他的剧情后期会逐渐拍摄。” 谢珹意犹未尽地撇撇嘴,又道:“可以把剧本给我看看吗?这场戏之后的情节是什么我还挺好奇的。” 张峰在剧组重新开工,演员资金都到位的情况下,一改原本那副颓然丧气的模样,连带着对警方也敷衍起来。他带着艺术从业者特有的倨傲,仰起脖子用鼻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然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册子,“您随意。” 谢珹懒得计较他的态度。册子并不厚,首页写着“且映江月”四个大字。刚刚掀开第一页,里头掉出几张没装订好的纸来。 他俯身捡起,随意看了看,蓦地捕捉到了一个分外眼熟的名字。 纸张的末尾那行,五号黑体字分明地写着:制片人助理蒋浸涵。 张峰不耐烦地等着他,刚要说话,衣领就被大力揪住。 谢珹沉黑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他,凛然开口:“这个蒋浸涵是什么人?之前交来的名单上为什么没有她的名字?” 张峰个头不高,力量更加不敌谢珹,整个人被揪得半个身子离了凳子,而这个男人冷冽的眼神更是可怕得多。他颤颤巍巍开口:“这……制片人助理本来就是个挂名的职位,不用像我们一样按时按点上班的……什么蒋浸涵张浸涵的,我也不是很熟啊。” “我问,为什么上一本名单里没写她,这次却有了。” “上……上回整理得不全,只写了重要人员,这种在片场几乎见不到人的是不会记录的。今天重新开机,换了一批后 分卷阅读105 勤团队,大概是负责人比较认真,所以把人员记录全了。” “操。” 谢珹手上一松,张峰倒回椅子上,使劲揉了揉屁股,再抬头,眼下只剩个远去的背影。 宋归云时下的人气直接将他推到了和一线演员同等待遇的层面,剧组里人人抢着讨好他奉承他,事事以他为先。他的休息室,自然也是最宽敞的一间。 大明星穿着民国时期的军装,身材挺拔健硕,头发齐整地朝后梳起。为了增添年龄层次而加深的妆面,使得他眉宇间更成熟深邃。 而他此刻却神色郁郁,“钟警官,那个人……她身上查出什么了吗?” 钟愈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看剧本,闻言抬头看向他:“她承认了自己偷偷溜进你家,并长期跟踪你、短信威胁你的事情。” 她还藏在暗中看着你睡觉,说不定还偷看过你洗澡。这些话钟愈没说出口,而宋归云大概也猜测到了,脸色更难看了。原本的怀疑是怀疑,一旦得到明确的判定,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我知道她可能得不到太重的惩罚,但是……但是她会改过吗?她以后如果继续这样做我该怎么办?” 钟愈还没回答,他的经纪人伊万就积极回复道:“放心,过两天找个好日子咱们就搬走,以后住在安保条件好的公寓里,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归云敷衍地笑了笑,并没有第一时间表达对伊万所言的依赖和信任。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她既然做错了,便不可能轻易逍遥法外。”钟愈难得安慰了他两句,又继续看起剧本来。 房门被一连串的重捶声敲响,伊万打开门,便对上谢珹凌厉的眼神。 “谢警官?这是……怎么了?” 谢珹废话没多说,直接拿着职员名单问伊万:“你是宋归云的经纪人,这部戏是你替他接的?” “是啊,怎么了?” “这个叫蒋浸涵的制片人助理,你见过没有?” “蒋浸涵……”伊万思索了半天,“这,不瞒您说,我并不是很了解剧组的情况。” 《且映江月》的剧本接下来的时候,宋归云还没有现如今的人气。演员小红几天是常有的事,后续的热度能不能接得上,都是没准头的。伊万最初对这个四年都没熬出头的少年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自然没有认真了解他工作中的具体内容。 宋归云心知如此,主动走到谢珹身边,“谢警官,你说的蒋浸涵……刚才钟警官也告诉过我,就是那个人吧?” 钟愈已经看完了那张职员表,眉头紧锁着,“蒋浸涵早就接触过这个剧组,甚至她一直都是有自由来去的机会的?她不需要通过买卖信息,也根本用不着反复打探时间点和躲避工作人员,因为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一员?” 谢珹沉默地点了点头。 宋归云这下腿都软了,“那她……她今天岂不是也可以、可以来这里?” 三个人各有心事,独独伊万还在状况之外,“那个……谁能告诉我,蒋浸涵是谁?” 钟愈把那天在局里拍摄的蒋浸涵的照片递到伊万眼前,后者辨认了几秒惊呼出声:“哦!是她啊!” 一个追随宋归云多年的铁杆粉丝,伊万认得她的脸也不奇怪,他们起初没把这人的惊呼声放在心上,谁知伊万下一秒开口:“这不是《逢月》的制片人助理吗?” “什么?” “我想起来了,蒋浸涵……蒋浸涵!,之前归云还在拍《逢月》的时候,我有一次去探班遇到过她。” 宋归云愕然:“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她没去见你,我也是在化妆间外面遇到的她。她好像认识我,主动跟我说了自己的身份。你忘了吗,那时候我给了你张照片让你签名来着,就是替她要的啊。” 宋归云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签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不是出自他公开的自拍和杂志图。 “那张照片……拍得黑乎乎的,不是很能看清人影,可能是在什么剧里截的图吧,有点奇怪,所以我留着些印象。” 联系现状来看,蒋浸涵托伊万送来给宋归云签名的那张照片,多半是趁宋归云不注意的时候,她躲在暗处偷偷拍摄的。 宋归云只觉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吐出来。 谢珹拧着眉看向钟愈,她摇头:“《逢月》的职员名单上并没有提到蒋浸涵。” 伊万诧异出声:“怎么可能?我看过她的工作证,是真的呀!” “张峰刚才告诉我,制片人助理这个挂名职位并不重要,在剧组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记录和不记录都没关系,她一定是利用了这个空档。” “蒋浸涵现在任职的工作是在她外祖父开的那家影视公司当总监,走后台进来又能拥有这么高的头衔,不干事儿也照领工资。她当初说蒋秋不喜欢她不想认她,可她外祖父既然给了她这样的工作,说明他并不像蒋秋那样冷血。” “那么蒋浸涵就是靠这层关系,才 分卷阅读106 得以进入宋归云拍戏的剧组,并拥有一个来去自由不受限制,还不会被过分瞩目的身份。” 谢珹的手机铃声划破阴冷的氛围,骤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叮叮,他今天没跟来剧组,而是被谢珹派去查蒋浸涵当年确诊的那家医院。 “喂,老大——哎我操,真憋死我了。” “怎么了?” “我到了蒋秋说的那家私立医院了,当初接诊蒋浸涵的那位医生正巧今天坐班。你是不知道,这年头看脑袋的有钱人还真是挺多的,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说重点。” “啊?哦,重点就是啊,蒋浸涵当年的病症经过生化检查其实根本达不到确诊的地步,但在人工测试的过程中偏向度又很高。然后蒋浸涵这妈吧,就一直在边上叨叨,说孩子一定有毛病一定不正常,明里暗里跟这位主治医师强调,还塞了点票子,哈。这种医院的医生可没抗什么社会责任在肩上,大多都是豪门工具人,他呢,也就随了蒋秋的心愿,反正蒋浸涵的测试结果就是不正常的,算不上他说谎。” “现在这医生年纪大了,有点良心发现,总觉得自己当年的诊断或许会毁了一个孩子的未来,所以本警官一通操作,三两句就从他嘴里把实话给套出来了。” 钟愈当下便明白了那一天蒋浸涵看向蒋秋时眼神里的冰冷从何而来。 蒋秋说蒋浸涵疯起来连亲妈都打,她们二人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难以平复的矛盾,也或许其实只是蒋秋厌倦了这个家庭,想要重新生活。总之蒋秋的一些秘密被年纪尚小的蒋浸涵撞破之后,她唯有用这样的方法让一个孩子的话彻底不被相信。 而蒋浸涵,她也没有反抗,甚至自己促成了这一切,扮演出了个精神病患的形象,连测试题都把控到位了。 谢珹把指节掰得噼里啪啦地响,“蒋浸涵去医院那天是什么状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那份确诊报告还在不在?” 叮叮那头信号时稳时乱,“喂喂”了好几声,“靠,这医院没事儿开在山顶上干什么,信号比咱们局里WiFi还差。哎老大,精神科真的好忙啊,我刚才出来接个电话这会儿队伍又排长了,人家豪车的一轮胎都够我奋斗一辈子了,这队我肯定是插不了了。你那头要是忙完了就亲自来一趟呗,我早上吃了你桌上的小饼干,这会儿老窜稀。” “我桌上的小饼干?那是我早上整理抽屉的时候翻出来的,指不定是我那张桌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这你都敢吃?” “操?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大方,居然把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不说了不说了,我又来感觉了哎呦……” ☆、假象 谢珹估计是有一个当赛车手的梦,尽管他那辆小破车配置并不高端,依然不影响此人一边自带欢呼声捧场,一边在盘山公路把油门踩到底。 钟愈死死拉着车顶的扶手,白着一张脸:“我们其实也没那么赶时间吧,医院又不是天黑就倒闭。” 谢珹抬起右手揉了揉耳朵,在巨大的土味音乐声里朝她挪了挪:“你说什么?没听清啊。” 钟愈连忙喊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别单手开啊!” “放心,我技术很好的。” 在他嘴里,他就没有哪方面技术是不好的。钟愈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然后打开手机侧身对准他拍了张照片。 “干吗?真人在你面前还用得着看照片?喜欢什么姿势我给你摆一个呗。”谢珹抑制不住地笑开了花,心说小麻烦精越来越上道了。 钟愈冷笑一声,“你再不认真开车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交警。” “……?” 想到罚款金额,谢珹果然听话地减了速。 “队长,按照叮叮刚才所说,蒋浸涵其实并没有精神病症,那为什么她被逮捕当天却是那副样子?” 谢珹回忆了一下当天的经过,道:“我和叮叮那天去她家时,看到她家里全部是宋归云的海报。她当时擦拭的那个单反我也看了,里面也都是宋归云各种公开场合或私人场合的照片与视频。先不说她精神方面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是她对宋归云的痴迷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病态。” “这么说来,她倒是很可能出于嫉妒心理去杀害那些和宋归云接触过密的人。”钟愈低声分析着,“可是这部剧的两个女演员出意外的时候,宋归云还没有来过剧组,甚至没和这两个人碰面,她为什么急着要把人杀掉?” “一个人拥有了一样心爱的东西,一心想要占有它,可这个东西又注定要展现给世人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一步杀尽世人,从源头避免自己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 “可是《逢月》拍摄期间她也在,为什么她当时没对周梓沁下手?” “小钟警官,”谢珹抬眼看了眼后视镜,“我们还没直接证据证明周梓沁和朱水柔死于他杀,更没证据证明蒋浸涵是凶手,你这么急着分析干吗?” 钟愈怔了怔,“可目前她的嫌疑最大啊。”她转念 分卷阅读107 一想,“你是觉得周梓沁和朱水柔的死因和韩云不同吗?” 谢珹没回答,“自己想。” “……”自己想就自己想,我看你分明就是不知道。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们下车时同时也看到了许多豪华的车辆,正如叮叮说的那样,脑袋需要治的有钱人还真不少。 谢珹也想发表一番“仇富”感言,转而意识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站在有钱人顶峰的大佬,又把那些促狭的话憋了回去。 而下一刻,他惊奇地发现了大佬的隐藏技能——他站在诊室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发愁时,钟愈不知道和那边排到第一位的男人说了什么,人家居然让他们插了队,还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请”。 “不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没有很难吧,”钟愈淡淡道,“他是我小姨父。” 谢珹诚然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又看了眼身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憋了半天才问道:“那,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钟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去?你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啊,也对哈。哎,你怎么也不和他叙叙旧?而且他对你怎么是这个态度,一点不像个长辈啊。还有啊,他也来看病?你要不要问一问关心关心?” 钟愈闭了闭眼,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正好这时候诊室的门开了,里头的人喊着“下一个”,她连忙推着谢珹进去了。 办公桌前的铭牌上写着“主任医师赵奉贤”的字样,他大概六十岁多岁,两鬓已经全白了,面容却健康红润,笑起来很有几分和蔼可亲。 看到两人进来,赵奉贤开口道:“哪位看病?” 谢珹直接把警官证亮了出来,“找您问点事。” 赵奉贤收敛了笑容,不是很开心:“怎么今天问事情的人这么多。” 谢珹笑道:“先前那个是我们同事,有些事情没问全面,所以我们过来再了解了解。” 赵奉贤一听又是因为那件事,长叹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笔,“好吧,那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随便问吧。” 谢珹拉开办公桌对面唯一的一张椅子,按着钟愈坐下。自己靠着桌沿站着,和赵奉贤聊了起来。 钟愈一句话没说,平白捞到一个座位,看向谢珹时眼神又柔软了许多:他好体贴! “蒋浸涵这个人,我记得很清楚。虽然隔了十多年了,但是我还记得她那天的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你还能记清楚?” “就算是三十年,我也不会忘啊。我们精神科,接诊的对象本来就有不同,病人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在预料之内。蒋浸涵当年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我们医院的病人都是富贵人家,心理上有损伤,外表看起来还是华贵的。可她却生得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赵奉贤陷入回忆,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蒋浸涵的那一天,眉头跟着皱起来,“这个年纪的病人很少见,她的气质和年龄又完全不相符,冷静得像个成年人。她母亲就站在她的身边,和我说这孩子如何如何疯癫,如何如何暴躁,总之,她描述里的蒋浸涵完全是个小疯子。” “那她到底疯不疯?” 赵奉贤苦笑着摇摇头,“人是有思想的生物,你所看到的她的样子可能是真实的她,也可能只是她演绎出来给你看的。意识可以控制说出口的话,如果有心想要表现成一个不正常的人,其实很容易。但是很少有人的伪装能强大到瞒过生化检查,所以我可以断言,蒋浸涵没有半点问题,她精神正常,甚至还很聪明。” 他从身侧柜子的底部翻出一本泛了黄的文件来,“要说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那就是给她下了确诊报告。但我留存了真正的诊断书,希望如果有一天再遇见,可以交给她。” 谢珹接过那个文件夹。 钟愈好奇道:“您为什么说她很聪明?” “眼神,她的眼神。怎么说呢……藏着很多东西,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她全程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她母亲在一旁描述那些症状的时候,我看到……她的不屑,以及后来我……她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赵奉贤布满褶皱的双手揉着斑白的头发:“我很后悔,她还那么小,我的一个决定可能会害了她一辈子……” “是蒋秋收买的你?” 赵奉贤面容惭愧地点了点头。 他被愧疚折磨了这么多年,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毁掉了一个孩子的人生,可却不知道这个他以为“原本该有美好人生”的孩子,正是利用了这个病症的便利,做了更多的坏事。 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声“人世无常”了。 出了诊室的门,刚才让位置的男人一眼看到了他们,陪着笑脸到钟愈面前,“钟小姐,这就走了?” 钟愈面无表情地轻点了下头,“也没理由在这过夜吧?” 男人有些尴尬,又想另换话题,“很多 分卷阅读108 年不见,您都长这么大了。有时间的话……” “没时间。”钟愈后退了几步,“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好,好。我送送您?” 钟愈冷着脸看过去,那人被这一眼看得发憷,只好停下步子,用眼神送别她。 谢珹诧异地欣赏着这份奇怪的亲属关系,也就因为看热闹慢了那么一步,便被男人拉住。 “您是钟小姐的……哦哦,先生您好。” “……”哦哦什么,你知道什么了就一副明白的样子? 对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舌灿莲花,几乎要把所有带褒义的词儿都往谢珹身上套一波,脸皮厚如谢珹,也架不住这通吹捧了。好不容易等他挣扎出来,钟愈已经站在车前等了一会儿了。 “小姨父人挺热情啊。” 钟愈瞥了他一眼,“怎么,就聊了这么一会儿亲戚都认了?” “嘿,礼貌懂不懂,我这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吗。不过他刚才塞了张名片给我,”谢珹从裤兜里抽出一张卡片,“总经理……” “以后少跟这种人说话。”钟愈打断他,面色不佳。 谢珹奇怪道:“我是看他是你的亲戚才理会几句的,不然我哪来那份美国时间跟他絮叨。对了,你小姨父为什么叫你‘钟小姐’,不叫你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砰”的关车门声,谢珹摸了摸后脑勺,心说豪门真是规矩森严等级分明。 下山的路好开了许多,谢珹终于闭上了那自我加油打气的嘴,也没有继续放土味情歌。 钟愈到底不是他们这些老练的刑警,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此刻有些昏昏欲睡。 谢珹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多嘴,保持着平稳的车速,尽量让她睡得踏实一点。 钟愈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明显的情感波动,所以一旦有些开心或难过的情绪就格外打眼。而她的难过普遍是在涉及家人的时候表现,无论是那天和淮真母亲吵完架时的哽咽,还是不久之前与祖父的矛盾,以及今日遇到的她的小姨父。 谢珹早年对各大世家的那点八卦了解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除了记得他们钟家继承人英年早逝外,多的也不清楚。钟愈和他完完全全是两种出身,经历方面他无法共情,也并不知道她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苦难,才从那个张扬热烈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他分出些眼神来看了看睡着的女人,心想她现在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还是挺可爱的。 天色逐渐转暗,山路上的路灯并不明亮。钟愈的觉也没能睡多久,攥在手里的手机倏然的震动声把她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来电显示是钟恕时,立马坐直了身子。 “查到什么了?” “小姐,我是崔却。” “崔助理,请讲。” 她打开了免提,方便谢珹也能听到。 “那家酒吧是少爷五年之前买下来的,当时就是看地段不错,给了手下一个叫彭亮的人打理。这个彭亮在前年和一群人有了联系,据他交代,上家叫‘老周’,真名不知道,只是听他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喊。” 崔却说到这里,语气也有些愤恨:“少爷从来没去过那儿,自己都记不得还有这个地方。加上彭亮每年上报的财务也没有差额,所以我们就疏忽了。” “老周?”谢珹问道,“这个老周,是不是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莫西干头,然后脖子到胸口那块有一个龙形的纹身?” 崔却一愣,“彭亮是这么说的,谢警官怎么知道?” 钟愈也看向了他,“你认识?” 谢珹神色严肃,“你还记不记得在‘极昼’的那场枪战?最后清点人数时死了两个,老周就是死掉的人当中的一个。” 钟愈跟着皱起眉头,“他那时候就已经死了,那彭亮现在为什么还说自己的上家是他?” 崔却在电话那头解释,“这类人头领的名字代表的大多是一个团体,死了一个老周,底下还有老王老赵老李,并不影响运作。彭亮也只见过老周本人几次,他还不知道老周已经死了。” “那我们怎么查?” 谢珹哼笑一声,“死人不会说话,我们那儿不是还有活人吗。彭亮有上家,老周当然也有。” “我们那儿?老周的上家是……” “贺衍。” 作者有话要说:  贺衍:“四十多章了,我依然活在主角们的对话里……” ☆、寒武 “贺衍?”崔却在电话那头重复道,“你说的是贺衍?” “怎么?崔助理,‘极昼’枪战那天你也在场,别说你不知道我们抓了贺衍的事儿啊。” “不是,当时我没有注意这方面的情况,但现在你一提这人,我倒是有了点别的印象。” “什么?” “贺衍在道上地位颇高,别的地方不说,单是在嘉余市, 分卷阅读109 出入那些场合别人都得向他低头的。他年纪轻轻,能走到这一步如果说完全靠他自己,也不可能。” 谢珹这边接收到的消息里,贺衍确实只是个无父无母,从小在贫民区长大的孤儿。至于凭什么上位,他们得到的说法是“单打独斗靠能力”,听起来确实很不真实。谢珹起初还和梁迟煜吐槽,说这人的经历和玄幻小说男主角似的,身边是不是还有百八十个能力超群的大美女陪着。 崔却接着道,“贺衍能有今天,绝不单单只是因为自身能力强。我跟着少爷,在很多场合听到过这人的名字。印象最深的那一次,也就是唯一和他见上面的一次,是在兰城李家的宴会上。他当时戴着一个图案狰狞的银质面具,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钟愈问道:“兰城李家?” 谢珹面色倏地一沉,薄唇轻启:“寒武。” “寒武——李崇山。” 话音一出,电话两边的人都静了。 大概每个同年龄段的人都会拥有相同的一些记忆,可能是“年代限定”的社会大事件,比如某某年举办了什么大型国际赛事,哪位哪位文豪学者寿终千古,又比如某个地区出现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变态杀人狂走进了大众眼帘。 他们这些人小的时候听到的印象最深刻的名字便是“寒武”——一个曾经轰动了三个省市的毒贩。那时候爷爷奶奶教训不听话的小孩,用的还不是“让警察来抓你”这种小儿科的吓唬,只要提一句“寒武”,小孩儿哭都不敢哭了。 钟愈到底还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对这些轰动全城的新闻热点人物的了解也只在电视上,感受不出具体有多可怕,“所以,贺衍和寒武有关系?寒武不是十九年前就被枪毙了吗?” “野火烧不尽啊……听说他还有一双儿女,他被捕当年这俩人远在海外,加上年纪太小,所以没被连罪。崔助理,你那天见到李家现在的当家人了吗?” 崔却摇头,又反应过来他们看不见,出声道:“兰城李家第一代当家人是寒武没错,但现如今的李家家主从来不露面,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又是不是寒武的后人,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做‘K’。” 谢珹“嘁”了一声,“真会装逼。” 他倒也没忘了找钟恕的茬:“钟恕去李家的宴会干吗?” 崔却连忙解释:“李家明面上也是有干净生意的,同是生意人,少不了往来。而且寒武死了以后李家也没再出现过那些腌臜事,和普通商人之家并没有区别。” “没出现过不代表不存在。” 谢珹加快了车速,“顺着这条线如果能查出点大事儿来——最好直接把李家连根拔起,那我一定免费给宋归云当一个月铁杆粉丝。” 钟愈这是头一回见到贺衍本人,尽管抓到他少不了她的功劳。 男人的面容十分年轻,五官俊挺,即便在狱中关了这么久,依然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只是脸庞轮廓有些消瘦,下巴上缀着青青的胡渣。 他抬头时目光准确地透过单面玻璃,撞进钟愈的眼睛里,阴鸷沉冷,没由来地让人感到一阵恶寒。尽管知道他看不到自己,钟愈还是不适地别开了头。 谢珹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观察得这么入迷?点评点评?” 钟愈认真道:“长得挺帅的,但是……一看就是坏人。” “你看谁都说长得帅,你的夸奖一点都不值钱。” 钟愈刚要反驳,谢珹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开口:“崔却说,他在宴会上戴着个狰狞的面具。古有兰陵王覆面上战场,倒是有典可寻,但人家是因为长得特别好看啊。贺衍也没帅到要挡脸的地步吧,我这种等级的美男子出任务都不遮脸。” 他琢磨着,“这是什么非主流的新玩法吗?” 钟愈微微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普通人戴面具对外,可能是不想在群众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孔,也可能是面部有一些缺陷不欲让人见到。”她倏然扬声,“警方之前有见过贺衍的脸吗?如果他一直是戴着面具的,那么除了他身边特别亲近的人,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你为什么就确定里面这个人就是贺衍?” 谢珹眼皮一跳。 “就连钟恕那种二世祖,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配合调查,我们轻易也拿他没有办法。甚至就算他现在在我们手里,也有很多办法让我们不得不放了他。” “狡兔尚有三窟,一个踩在刀尖上生活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呢。起初我以为贺衍只是普通的黑/社会,被抓到也没什么可疑。但他能和李家搭上线,显然不是一般人——起码不输于钟恕。只要他想,从警方手中逃脱的机会太多了。” 话音一落,谢珹直接开门进去,钟愈连忙跟上,以防贺衍当天真的在谢珹眼皮子底下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谢队长向来死要面子,如果发现自己真被耍了,颜面扫地,难免恼羞成怒,伤了人就不好了。 里面的男人不是第一次见他,居然一副与老友寒暄 分卷阅读110 似的模样,站起来伸手:“谢警官,又见面了。” 谢珹当然不会跟他握手。 贺衍毫不尴尬,自己收回手,又转向钟愈,看清了她的脸之后暧昧不明地低声笑了笑,“这位没见过面的警官,你很美。” 钟愈皱了下眉。 男人顶着一张标致的脸蛋,却用来做油腻的表情,实在暴殄天物。 她扬了扬下巴,神情颇为倨傲,珹里珹气地来了一句:“确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美,还用你说吗?” 贺衍也不生气,弯唇笑了笑,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 谢珹往钟愈身前站了站,阻隔了那道视线。他个头很高,一般难以遇到可以平视的人,而目下这人身形却不输于他。 “你是谁?” “什么?” “你是贺衍,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当然是贺衍。”男人淡然地笑了笑,“你们不是已经证实过了吗?我倒是可以撒谎,可你们公安系统又不是摆设。” 谢珹不言不语地盯着他,他倒是大大方方地对上谢珹的眼神。 “谢警官今天来找我,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语气平缓,谢珹却觉得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贺衍又开口:“实不相瞒谢警官,虽说警匪天生不对付,但你我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闹成这样。如果你不多管闲事,我其实很愿意和你相安无事下去。” 谢珹不笑的时候,脸上半点“和蔼可亲”的影子也找不着,微眯着一双眼睛,生硬地透出几分凌厉刻薄来,“你也知道你只是个‘匪’,说话这么张狂,我还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嘉余的土皇帝,不是个可怜巴巴的阶下囚呢。” “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是个很有分量的‘阶下囚’,起码你暂时动不了我。对吗?” 谢珹神情漠然,大有一副“你爱说不说我先问你我就是狗”的意思。 贺衍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你毫发无伤地坐在我面前,我真是有点失望。我原本以为再见面的时候,你多多少少会挂点彩,看来是手底下的人偷懒了。” 谢珹挑眉,“怎么,你料到我早晚会查到你,准备抢先一步把我弄死?” 贺衍悠然的眼神又晃回了钟愈身上,带着调笑和一些轻薄,“这位漂亮的警花儿,最好不要总和他同行,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心疼的。当刑警很辛苦吧,如果是我,一定不舍得让你劳碌奔波。” 钟愈一抬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反派总是死于话多了,创作果真是来自生活。还有,绿茶的人设不适合你,你挑拨关系的技术太差了。” 贺衍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珹道:“嘉余市流进来的‘邮票’是因为你吧。” “你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问我呢?” “和你接头的人是谁?”谢珹话头一转,“你和兰城李家是什么关系?” “谢警官这么聪明,还会猜不到吗?十几年前,你们这些无能的警察损失了多少人,才换下了寒武一个人的命。一棵上了年纪的古树,扎在泥土之下盘根错节,只不过失去了一根枝干,哪里就会轻易倒下呢。” 谢珹的腰杆不经意间挺直了,抬眼朝监控摄像头扫了一下。 贺衍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记得当年活到最后的那个卧底条子……哦不,现在该尊称一声烈士了。他那时候才不到三十岁吧,和你现在差不多?有妻有子,家庭和睦,偏偏要来管这种闲事。死的时候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还拖着那具残破的身体朝他家的方向爬……叫人好不感动啊。” “别说了。” “寒武身边的人都是杀人老手,划下来的刀口也很漂亮,他的死状被拍摄保存了下来。啧,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好人’确实格外不同一些,他的血比我见过的人都要鲜艳——这张图是我的珍藏之一呢。” “我让你别说了!” 谢珹红着眼睛站起来,猛地前倾过去,揪着贺衍的衣领,“我他妈让你闭嘴,你没听见?” “队长!”钟愈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谢珹就着他的胸口把人往前一推,贺衍没骨头似的被摔回了原位。他笑着掸了掸衣领,“谢警官还是年轻。当年那位警官据说和同为卧底的同事拔枪相向,还面不改色。” 钟愈即便不知道谢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此时也听出贺衍是在刻意激怒他,一时间面色阴沉了许多。 谢珹呼吸乱了一瞬,握紧的拳头陡然松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藐视着贺衍,“希望你上刑场的时候也可以这么硬气。” 贺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拭目以待。” 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或许会在……寒武再临的时候。” 谢珹出了门,四周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有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嘱咐钟愈:“我们今天提审贺衍的事情不要告诉梁迟煜。” “为什么?” 分卷阅读111 谢珹捏了捏太阳穴,“他说的那个烈士,是……梁迟煜的父亲。” 钟愈睁圆了眼睛,谢珹起初也和她提起过梁迟煜父亲殉职的事,却没想到是以这样悲壮的情形去世,一时哑然。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老梁警官当时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呢?我是说……他有妻有子,难道就非他不可了吗?” “因为他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他有家人,其他的警察也有家人,谁都不特殊。我不能代表他说他当时的想法,他有他的胸襟和责任感。况且在他选择接受这个任务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了,不也依旧应下了吗?” 钟愈低下头,就在谢珹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闷闷地出了声:“如果有一天,你也是合适的那个人,你会不顾一切去接受这个任务吗?” 谢珹愣了一下,当下就想说“会”,话到嘴边突然又止住了。他倒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潇洒得不行,就算现在上头下令让他隔天扛枪上战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现如今面对着钟愈,他隐隐觉得有些难以割舍的情绪在,无法再毫不犹豫地做出一些奋不顾身的决定了,像是会……舍不得。 他抿了抿唇,视线从她的头顶看下去,顺着她卷翘的睫毛一直对上她的眼睛,须臾才吐出一个字:“会。” 钟愈微怔,像是不讶于他的回答,又有些意料之外的难以回应。 谢珹屈指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得张扬:“但我长得太帅了啊,光芒过于耀眼的人很难融入人群的嘛,我可能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他故作轻松,“那我倒要问你了,刚才里头那个狗东西说跟着我会有危险,假如刚才我们在山路上遇袭,你会怎么办?” 钟愈觉得莫名其妙,“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和你在一起啊。” “我要是受伤了呢?我下车去和歹徒火拼,受了重伤,你会自己开车跑吗?” 钟愈半点没迟疑,斩钉截铁道:“绝不会。” 谢珹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快,心头塌陷了一块似的。 他几乎要被钟愈散发的正义光辉晃瞎了眼睛,顿时觉得她脑袋后面缓缓升起了金色的光环,顺便自我脑补成了爱心的形状。 谢队长心下熨帖得不行,刚才那点坏心情转瞬烟消云散了。 我怎么可能自己开车走呢?钟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不成立:我又不会开车,想跑也跑不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牵扯的事情太多了,有很多条线(其实也没有很多我吹牛逼的),而且还要谈恋爱,最好是攒多点一次性看,不然过程中可能会觉得有点慢吞吞的,会无聊。 ☆、母女 浪漫主义强调直觉、想象力、和感觉,甚至到了被一些人批评为“非理性主义”的程度。 从古至今的爱情话本里,眼泪铸就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文人才子撰写了数不清的爱恨别离。那些相爱的人遇上个心软些的讲述者,前半生尝尽痛苦,最后总能得到个厮守终生的好结局;运气差点的,你死后化灰化烟,我便也跟随而去,在阴间也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无论生前情形如何,总有刻骨铭心的真情在。 沉溺在故事里头的人,相信了世间终有圆满的情意,终生致力于寻觅一段无瑕浪漫的婚姻。一旦发现现实的人生和话本里所描述的大相径庭——人既遇不到完美的良人,也无法随心所欲抛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那点初心时,苦心搭建的乌托邦大概是要被这残酷的现实撕扯成碎片的。 时人就会开始控诉世道的不公,将一切“求不得”归咎于身边的人和事,把路越走越歪,最终拐进个黑黢黢的死胡同。 2016年八月。 满座高朋挂着虚伪谄媚的笑容,前来蒋家别墅恭贺蒋大少爷高中毕业,考取了家里蹲大学暨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蒋平戈对当众星捧月的那枚月亮有着很重的执念,他十分喜欢被吹捧的滋味,只有在这些巴结的眼神里,学业和人品都算不上入流的他本人才能稍微感受到一些身为“人上人”的高贵。 蒋浸涵站在大堂边角处,冷冷看着面前繁华的场景。蒋平戈高高在上的模样刺痛了她的眼睛,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 她的外公蒋惊澜邀请她来参加蒋平戈的成人礼,她是不愿意的。可蒋惊澜又说,这不仅是给蒋平戈庆生,也是庆贺她学业结束,正式步入社会。 蒋浸涵在蒋家从来没得到过关爱,唯有蒋惊澜对她尚有亲情存在,蒋惊澜还记得她今年大学毕业这事儿让她很难不感动,最终还是同意了。 可同一个妈生的孩子到底还是有差别的。蒋平戈不说话,也是万众瞩目的“蒋大少爷”,而她反倒只能是那个仰望他的人。 蒋浸涵穿着朴素,和着装金贵的周遭人群格格不入,也因此引人注目一些。蒋秋正和一群穿金戴银的富太太咬舌根。别人指着蒋浸涵问她是谁,蒋秋轻蔑的视线扫过 分卷阅读112 来,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蒋浸涵也猜得到她嘴里吐出来的字眼有多难听。 一群人靠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半天,然后又默契地齐声发笑,戏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打向角落里的蒋浸涵,似乎是在用行为分明地告诉她:你配不上这里。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氛围,招呼也不打,便跑了出去。 她是在那时候见到的宋归云。 都说末路之时遇见的人会在心里留下抹不去的记忆,她对宋归云就是这样的感情。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蹲在路边喂野猫。蒋浸涵不由得把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与刚才大堂之上的自己的亲弟弟作比较,发现同年龄段的人原来不都像蒋平戈那么惹人讨厌。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下了宋归云喂猫的侧影,结果因为忘记关声音,“咔嚓”的快门声惊动了那个少年。 宋归云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生气,反而惊喜地站起来朝她走过去,红着脸含蓄又礼貌地询问:“你是我的粉丝吗?” 蒋浸涵看清了他的脸,略显稚嫩的面容并不影响他的清秀俊朗,他弯着眉眼,笑起来特别温柔。她猜测,他问自己是不是他的粉丝,那他想必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或者小网红。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尽管她不认识这个人。 宋归云笑得更开心了,他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没想到我也有粉丝啊,谢谢你支持我!” 他又探进裤子口袋摸索了一会儿,遗憾地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对不起,我没有带笔,不能给你签名了。” 蒋浸涵摇摇头,说没关系。 宋归云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看了看时间就和她告别,说公司规定不能晚归。他一步三回头,最后还在和她挥手,重复了好几遍:“谢谢你支持我。” 蒋浸涵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下,翻看着刚才拍下的那张照片,然后发到了网上。隔天因为营销号的转发,她这条微博突然就火了。“喂猫少年”一度被刷上了热搜,底下有人认出来图里的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 她看了看评论,知道了他叫宋归云。 “唔,老大,我和梁哥什么时候能回去?我真的不想再看着这个蒋平戈了。你说他精力怎么就这么旺盛呢?刚从局子里出来,就迫不及待投入迪厅的怀抱,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一天换三四个场子,每趟出来怀里搂的姑娘都不是一个人,啧。难道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身体真的这么好?我居然没看到他去买肾宝!哎,你们都是男的,讲讲呗。” 谢珹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歪着个头双手整理着满桌的旧档案,闻言笑了一声:“这种事儿,用年龄衡量真的就是你肤浅。我要是个每天不工作就能月入几十万的富二代,我一天换十个!” “大话别吹得太满,还十个,你二十多年来牵过姑娘的手吗?” “怎么没有?”谢珹扬声反驳,“前两天长椿路的井盖不知道被哪个缺德货偷了,一小姑娘没注意差点掉里头,不是我拉着人家把她拽上来的?” 梁迟煜和霍璇琳正在一块儿,听到他的话倒是想起来确有其事,“你说的是那个小学生?你这思想危险啊兄弟,三年起步。” “放屁,我什么思想了就?” “这要算牵过姑娘的手,那我前天扶老太太过马路岂不是也能算?” 谢珹脖子一阵抽筋,赶紧腾出手把手机抽出来,开了免提放在桌面上,“明日黄花也是花嘛,怎么不能算?你狭隘了。” 霍璇琳一通无情嘲笑,“堂堂谢大队长也就这点出息,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钟愈正从门口进来,听到这一句好奇道:“什么没人信?” 霍璇琳认出她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当然是珹哥是个老处……” “什么什么?你那边信号不好?哎呀真是遗憾呐!那你安心工作把人看好了啊,拜拜了您咧!”谢珹在紧要关头当机立断,打断了霍璇琳将要说出口的少儿不宜言论,不等对方回应,立马挂断了电话。 他轻咳了一声,抬手撩了撩他那根本不存在的刘海,转移话题道:“查到什么了?” 钟愈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正色道:“蒋浸涵在十三岁父母离婚之后一直跟她父亲生活,在这之后第一次回到蒋家,是在三年前蒋平戈成人礼的时候。” “诶?不对吧。”谢珹一挠头,“她父母在她十三岁离婚,那蒋平戈怎么只比蒋浸涵小四岁?” 钟愈看了他一眼,“蒋秋这种自诩‘书香门第’出身的人,对那些才子佳人的佳话非常推崇,一心想要找到个两情相悦的另一半。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蒋浸涵的父亲管铮,是蒋秋的父亲蒋惊澜战友的儿子。蒋秋一直苦苦寻找完美的伴侣,蹉跎到了三十岁,所以和管铮的这段婚姻完全由不得她做主了。” 谢珹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她婚后遇到了满意的对象,所以背着品如和艾莉在一起了?” 钟愈点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 分卷阅读113 对管铮和蒋浸涵愈发反感,甚至不屑于去刻意隐瞒自己婚外情的情夫与儿子。一家人纠缠了那么多年,在蒋浸涵十三岁的时候她以接受不了自己女儿是精神病为由,和管铮离了婚。” 她讲完,谢珹右手撑着脑袋,手指在眉骨上摸个不停。 钟愈以为他有什么哲理感言要发表,结果这人轻飘飘地叹息一声,“蒋秋吧,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随你怎么想吧。” “不过她也未免过分无情无义了啊,不喜欢蒋浸涵那人家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是坑她一个精神病的头衔,又自我演绎童年阴影的人物形象,把人小孩子的三观砸得稀烂……啧啧啧,蒋浸涵要真是杀韩云的凶手,比起罗无忧我倒是更担心蒋秋的命。” 钟愈摇头,“她不会杀蒋秋。” “为什么这么肯定?” “从小就缺乏至亲关爱的人,对这个至亲很难产生仇恨心理。相反,他们会不断通过各种方法去寻求对方的关注:考出优异的成绩、学会很多很难的技能、扮演乖巧懂事的样子……只为了得到那个人一句肯定。” “甚至于他们在彻底看清对方的面孔、行为癫狂得不能按常理看待的时候,依然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想法,一定会留着这个人的命,等待对方朝自己低头,说出那句认可的话。” 谢珹掀起眼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钟愈正眼看向他,眼神中没什么波澜起伏,语气平淡得很:“因为我也有一个和蒋秋差不多的妈。” 谢珹一怔,思绪飘回了钟愈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的那天,忽然就明白了她当时情绪为何会崩溃。他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几句人话,干巴巴地来了一句:“节哀顺变。” 钟愈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个真诚的笑容:“谢谢,可惜我妈还活着,不出意外未来几十年我都不用节哀顺变。” 谢珹被她笑得一阵发毛,转眼就见这人收敛了笑意,“不过你的安慰我收到了。” “……”这,现在收下会不会太早了。 他轻咳来掩饰尴尬,好奇的小嘴又实在忍不住叭叭,“你妈也和蒋秋一样……对你很不好?” 钟愈歪着头,“不一样。我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十岁之前,她对我的态度基本是敷衍和无视,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在同一年和别的男人结婚了,此后我见过她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三次。” 她摊手:“一次是她儿子满月,一次是她丈夫创业缺钱,还有一次是让我帮她儿子找关系上学。” 谢珹手动合上自己的下巴,疑惑道:“什么男人魅力那么大,让她放弃钟少奶奶的位置不坐?” “这就是她和蒋秋很像的地方了。”钟愈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我十多岁的时候仍然对她抱有幻想,担心她过得不好,找了私家侦探去查她——” 她顶着谢珹戏谑的目光解释:“我那时候还不是警察,你就当我是恶臭富二代行为好了。” “行吧,恶臭富二代,那查出什么了?” “我猜测了无数次她会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那个人比我父亲优秀吗?比我父亲英俊有为吗?总得有一样超越常人的优点吧,可惜都没有。那个男人平平无奇,和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房奴车奴负二代没什么差别,甚至更落魄。他们住在狭窄的出租房,楼上拌两句嘴楼下都听得一清二楚。下雨天墙缝会渗水,下雪天暖气又不足。她挎着菜篮子和菜市场的人讲价,嘴笨得要命,人家声音大一点她就脸红。她还要每天洗衣做饭,亲自带孩子……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可你知道吗,在这些情景里的她,总是笑着的。我从小就没见过她笑几回,更别说这副出自真心的笑容。” “她对待我的时候,一句夸赞都欠奉。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很冷漠,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每天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漂浮在徒有表面华丽的房子里……原来她不是天生就这样,只是对着我们开心不起来而已。” 谢珹沉默不语,故事的发展和他以为的豪门狗血情节完全不一样。钟愈在他眼里转而变成被折了枝的高岭之花,美艳当中透着几分楚楚可怜。那份遗世独立的姿态骤然从云雾间滚落,染了俗世的烟灰——她到底不过就是个才二十二岁的女孩儿。 钟愈没给他可怜自己的机会,神情淡然地讲述完这一切后,总结陈词:“所以,蒋秋的生命安全我认为是不受威胁的。刚才说的都不是重点,我们回到蒋平戈成人礼那一天。” 谢珹被她这种置身事外的讲述能力震惊到了,脑袋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钟愈脸上没半点伤心难过,才愣愣道:“行,你接着说。” “蒋惊澜起初对于蒋秋和管铮离婚的事情坚持不同意,但最后也没能挽回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蒋浸涵,所以在那一天把她也带回了宴会之上。老人家都觉得未来属于年轻人,老一辈的矛盾再深,年轻人如果能好好相处相互扶持,都算是好结局。那一天,他给蒋平戈和蒋浸涵各送了一套房 分卷阅读114 子——以蒋秋的名义。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蒋浸涵觉得自己的亲妈没有对她毫不在意。但蒋浸涵一直没动那套房子,始终和管铮住在一起。” “那蒋平戈呢?” “蒋平戈?”钟愈神色变了变,然后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蒋秋对蒋平戈有一些不讲理的要求,比如不让他搬出去住。不管他晚上睡在哪,就算不回家睡在大马路上都行,反正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蒋平戈又经常和各种女孩儿……所以他一般都是回那套房子,因为这个地方和蒋浸涵联系着,所以蒋秋没放在心上,选择性遗忘了。” “哦,炮台。” “……这么说也对。总之,在蒋浸涵现在的住宅没搜到什么东西,这个地方说不定会有。” 谢珹当即给王简发了个消息,顺便通知梁迟煜注意蒋平戈的动向。 钟愈说完一长串话,居然还没忘记先前那茬儿,“什么没人信?” “啊?” “我进来的时候你和阿琳打电话,她说你就这点出息说出去都没人信,什么没人信?” 谢珹愣是被她逗笑了,“没完没了了还,小孩子家家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啊。” 钟愈皱了皱眉,眉宇间笼上一层落寞。她垂下眼帘,声音都失去了活力,“我和你说了我的秘密,你却连这些小事都不肯告诉我。” 她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当着这狗东西的面揭开自己的伤疤,就是想让他更了解自己一点,可他显然没有在意自己努力迈出的这一步。 谢珹也很无奈,他倒不是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有损颜面?怎么可能好意思开口啊!没人信什么,没人信他堂堂宇宙第一大帅哥是连女孩儿手都没牵过的老处男吗? 他看着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钟愈,眼前的人提到自己那没心肝的老妈时都没什么异常表现,现在却毫不遮掩地释放着低落和伤心的情绪。 谢珹觑着她的头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钟愈眉梢一撇,是人看了都觉得可怜,而一想到她这副样子是因为谁,他自己都想骂自己不是东西了。 双双沉默了两分钟,谢珹灵机一动,故作为难道:“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钟愈抬起头。 谢珹一本正经地卖队友:“琳妹妹说她暗恋老梁很久了,自己不好意思表白,让我转述一下。我说我不敢,她就说我没出息。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明明怂的是她自己。” “啊……”谢珹上辈子是奥斯卡影帝,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配合得天衣无缝,钟愈压根儿没怀疑他话里的内容,“阿琳原来有这样的心思。” “对啊!真想不到,人家把她当同事,她居然想睡人家,像话吗!” 钟愈闻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珹腰板挺得笔直,端的是义正辞严,连头发丝都在表露着不满和批判,自己在那反复道:“像话吗?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钟愈心说完蛋,他似乎不接受办公室恋情。 谢珹一看,自己巧妙地蒙混过关了,得意的不行,美滋滋地想着: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作者有话要说:  霍璇琳:“你卖我,你媳妇儿没了。” 米娜桑七夕快乐,你们有人一起过节吗?反正我和我的好(老)大(处)儿(男)都没有~ ☆、别墅 姐弟俩做邻居的小区在东郊的政园。 蒋惊澜为了缓和二人的关系确实下了血本,政园的房子寸土寸金,没点家底的买个厕所都能赔上半副身家,他却眼也不眨地大大方方给两人一人一栋二百来平的大别墅。 有钱人都不怎么爱出门,或者说他们平日里待的地方普通劳苦大众想象不到,也碰不着面。政园占了广阔的地理面积,绿化不要钱似的堆砌,园林工人使出浑身解数把那些比房子还多的花坛植物修剪成各种各样奇妙的形状。穿梭在迷宫一般的道路上,不仅没人,老半天连条狗都看不见。繁华的外表和冷清的内在碰撞,使得眼前这片“广寒宫”像一座巨大而阴森的陵墓。 王简带着几个小警员一边听着导航里志玲姐姐甜美的声音,一边在“墓道”里打圈儿,走过第三片不知名花丛,几乎以为自己遇上鬼打墙时,才终于在层层大树的倾盖之下找到了目的地。 两栋中式别墅前后排靠着建立,中间由一条穿溪长廊连接,这样的大手笔与其他房屋建制格外不同,一看就是一家人住的。 离他最近的那位年轻刑警感慨道:“在我们老家那边也兴兄弟俩把房子建在一个大院子里,没想到有钱人家也搞这一套,我以为他们都是那种为了争家产拼个你死我活的类型呢。” 王简揉了揉他挂着大眼袋的一双眼睛,“你怎么知道人家背地里是不是斗得正厉害?我看这姐弟俩关系就算不上好。” 身后的刑警搭了腔:“跟前这个就是蒋平戈住的,他每半个月会来两到三次,基本是半夜到,白天就 分卷阅读115 走。蒋浸涵那栋房子自从建成到现在,从未有人进来过,连打扫房子的保洁员都没找过一个。” 王简记着谢珹的嘱咐,先带了一小队人围着蒋平戈的住宅观察了一番,进了庭院再朝后边走,隔着面积有他家五个客厅大的人工湖遥望蒋浸涵家的大门。 因为久无人居,那里连栽种的植物都枯得枯死得死,一溜烟的常青植物耸拉着脑袋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堂前飘着不知哪年哪月落下的黄叶,滚着秋风哆嗦。 他们当下判断,确实多年没人踏足过这块土地。 另一个小队巡视一圈回来,带头的道:“大门前后各有两个监控探头,回廊上没什么发现。” 王简当即就要打电话给谢珹请示,谢珹却先他一步打了过来:“你在政园吗?” “在的,我们找到了俩人的住所,刚才发现蒋平戈家大门上有监控,但我们现在不方便调取。” 谢珹回说:“不急,老梁那边说蒋平戈正在来政园的路上,你们暗地里盯着看他有什么动作。” “好的。” 叮叮最近的任务除了查阅大小信息,其他时候都盯着罗无忧,实在没空去片场时,二人也保持着微信交流。 霍璇琳好不容易从蒋平戈那头脱身,正悠哉悠哉地躺在她的宝座之上喝奶茶,看到叮叮三五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又笑得格外淫/荡,忍不住八卦:“呦,司徒夜阑,在这树叶飘黄的季节里,你这桃花开得倒是挺旺啊。” 谢珹正送完档案回来,路过叮叮的座位时一手拍在他的肩上:“当初谁说那女人脑子有问题脾气差毛病多来着?司徒境泽是你吗?” 叮叮“啪”地打掉谢珹的手,挪开肩膀不满道:“别胡说八道,我这是工作,工作!” 谢珹被他甩开手,倒也不生气,“人家是大明星,能看得上你吗?要我说啊……”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原本就安静的办公室内骤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电影台词:“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除了谢珹以外的众人先是一通狂笑,然后齐刷刷转头看向那位勇士——钟愈正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视频,然后尴尬地抬起头:“我那个……自动弹出来的。” 她偷看了谢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影射的意思啊……” 谢珹顿了顿,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以后上班时间不许玩手机,知道吗?” “我没有玩手机。”她把手机摊开,“我查到了一些事,可能和案子有关。” 谢珹把头凑过去,入眼就是个蛤/蟆精的特写大脸。 “……” “不好意思点错了。”钟愈滑过屏幕,紧接着一段带图的文字映入眼帘。 她解释道:“这是很久以前的新闻报道,‘邮票’第一次在国内流行,是十年之前。不过因为当时各方面条件都没现在发达,虽然因此想躲避警方的追查很容易,但于它本身的流通也不方便。在一次大范围的禁毒行动中,‘邮票’第一次被警方严厉打击,随后风波就平淡了。LSD本身很便宜,单位售价仅有可/卡因的八分之一,不被重视也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年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谢珹看完了文字,抬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寒武当年不是有一双儿女因为幼年在海外留学所以没有被牵连获罪吗?LSD在国外一直流行,国内没什么知名度,正是十年前突然盛行,此后才慢慢传播开来的。而且十年前正好是李家现任家主成名的时候,所以我猜测……” “你别猜!”谢珹连忙打住她的话,脸色不是很好看,“这是你小孩子家该管的事儿吗?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你只是个刑侦队的小警察,手别伸太长了。” 钟愈有些疑惑他的态度,“可这和案子也有关系啊。” 谢珹往她身前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自从上次贺衍暗示最近会有人伺机报复我之后,我上公共厕所都得腾一只手出来压着枪,就怕哪儿窜出个他的走狗给我当头来一棍子。就连在外吃饭,我都恨不得拿根银针出来试毒。” 钟愈一愣,“其实你可以不用把吃饭和上厕所放在一句话里,说一项我就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么了?”谢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平时抓个坏人打个流氓都无所谓,哪怕亲自逮着个流窜十年级别的连环杀人犯也没什么,他们本身就是孑然一身的底层渣滓,被正道的光一照就立马现原形了。可另一类人和他们又不同,这些人长期窝在黑暗里,就像蚁团一样,用身体拱外围的火。即便付出无数条性命,只要核心不受到打击,就永远不会停。被这样的亡命之徒盯上之后,只会落得个永无宁日的下场。” 钟愈沉默了两秒,“我知道,可我不害怕啊,你不是说每个警察都不特殊吗,总要有人去做,是我是他又有什么区别?” 谢珹咬了咬后槽牙,没想到这麻烦精还挺伶牙俐齿,把自己的话活学活用了。 钟愈叹气: 分卷阅读116 “我知道自打我进队,你就没怎么看重我,觉得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屁孩儿,可我真的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为难,我也可以尽一份努力。” “你不害怕,我害怕。”谢珹掐了掐眉心,“到底要我怎么说?我不觉得你没能力,也从来没有看轻你,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冒险,毕竟该扛的我都能扛。” “……” 钟愈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抬手捂住心口。 “你干嘛?”谢珹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说不过我,想装心绞痛碰瓷儿?” 霍璇琳蹬着椅子转到二人中间,夸张地撩起耳边的头发,把耳朵朝谢珹的方向竖起,“啧啧啧让我听听,珹哥嘴里居然吐出了象牙,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儿就能见到。”她朝钟愈抛了个媚眼,“我单方面宣布这是世界第九大奇观,在座各位没意见吧?” 谢珹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叮叮终于舍得放下手机,也分出眼神看他,感叹道:“老大,你刚才说话的时候好man哦,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有担当……不对吧,你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神经病?我一直很man好不好。” 叮叮轻哼道:“你就从来没说过要保护我之类的话。” 谢珹翻了个白眼,“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保护我行不行?” “也行。”叮叮从善如流,“叫吧,弟弟。” “哎我操。”谢珹屈起指节就要朝他脑壳上敲,“给点阳光你就灿烂。” 他和叮叮闹成一团,霍璇琳趁着这个空档凑到钟愈耳边,一副十分了然的口气:“他这种给个梯子就能爬到厅长秃头上面去的人,居然会害怕你受到伤害……阿愈,不鸣则已啊。” “他是这个意思吗?”钟愈嘴上这么说着,脸颊却飞上两团可疑的红霞。 霍璇琳笑得八卦又猥琐,“肯定啊,我能理解错?我早就看出你们俩之间有点东西,你这点心思……都懂的。” 钟愈转念一想,霍璇琳也暗恋梁迟煜,她一定比自己明白得多。于是她看着霍璇琳严肃地点点头,“共勉。” 各怀心思地闹了会儿,最后,还是王简的一通电话打破了僵局。 谢珹甫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阵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是玻璃容器破裂的声音,王简的呵斥声并不清晰,好一会儿之后才对上了听筒。 “老大,出事了!” “听到了,说。” “副队通知了蒋平戈会到政园的事儿之后,我们就一直在周围等着。一个半小时之前蒋平戈的车出现,除了他还有两个女人,三人一起进了别墅。” 霍璇琳忍不住插嘴,“你看我就说,他身体真不错……” 谢珹略微皱眉:“然后呢?” “然后大概过了四十几分钟,里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我们一开始没好意思进去,毕竟谁知道是叫什么呢……后来有一个女人就跑出来了,她看起来特别害怕,脖子上还有很深的掐痕,那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都只得进去看看了。” 王简大概是找了块安静的地方,那头也没再传出什么噪音,“我们进来之后发现蒋平戈裸着上身,拿着把刀到处乱刺,另一个没跑出来的女人整个人被吓得躲在角落发抖,蒋平戈依然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挥刀。我们的人把他制伏了之后,他还是没有半点神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话音一落,所有人神色都变了。 谢珹追问:“他是……” “我们在床头找到了大量的‘邮票’。”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外面冲进来的刑警额角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掉,失去灵活性的老门轴刺耳的“吱嘎声”充当着他大喘气的背景音:“不……不好了队长!” “蒋浸涵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及蛤/蟆精出自电影《大话西游》。我擦,蛤/蟆居然也是屏蔽词…… ☆、车祸 蒋大少爷二进宫的时候较之原先那副“市局是我家你们这群打工仔少在这装大爷”的张狂模样倒是正常了许多,这次被抓了个现行,任由他长了十个舌头也再没办法狡辩了。 梁迟煜也算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天,切实地体会到了蒋少爷的真面孔。目下面对着他这副刚清醒过来的样子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觉得这种情况的发生丝毫不让人意外。 他沉声:“你床头柜里藏的那些东西是哪来的?” 蒋平戈使劲搓了搓脸,“冤枉啊,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梁迟煜冷笑,“都嗨成那样了,你还说你不知道,当我们警察都是傻子?” “我操……”蒋平戈揉着太阳穴,“这么的吧,警官,我承认我这人平时不太着调,您把我当王八蛋我也理解,但我再怎么也不可能自个儿去买毒品放家里啊!不说别的,您给我验验血,我蒋平戈以前但凡沾过半点脏东西,我二话 分卷阅读117 不说立马收拾东西上城南监狱!” 他们纨绔子弟也分流派,家底不错的人轻易不会往这方面沾。蒋家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蒋平戈别的方面不提,就这上头被长辈耳提面命了几百回,胆子再大也不敢碰。 梁迟煜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回是因为什么来的局里?” “靠,我他妈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上次还不是那群人说有好东西看,我上哪儿知道这好东西就是毒品?我他妈还以为是什么极品的妞儿呢……”蒋平戈烦躁地挠了把脑袋,“上一次,这一次,我统统都不知情,我这还怀疑是不是有人背地里阴我呢!” 梁迟煜皱了皱眉,“你家里那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政园我本来就不常去,偶尔过个夜歇歇脚而已。我今天是喝大了,进了房子走错了房间,把客房当成了主卧。本来只是想伸进床头柜摸个套子,谁他妈知道里面装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纸片——我又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好奇拿出来看了看,摸完没多久我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 梁迟煜起身出门,潘远哲拿来了蒋平戈的检测报告,“他没有吸毒史,但刚才的样子也确实是因为LSD。” 幻觉世界一般会折射出主体隐藏的那一面。懦弱者脑海里的自己是个格外强大睥睨天下的英雄,表面看起来凶狠的人也说不准会有柔情的一面在。蒋平戈平时是个目空一切的阔少,偶尔遇上生意往来需要给比他更阔的人低个头哈个腰,但他心里是对人家很不屑的。那些压抑的不服气堆叠起来,渐渐也就形成了他暴戾人格的背面折射。所以他才会提着把刀乱挥乱舞,把身边出现的活物当作假想敌。 梁迟煜用舌尖抵了抵腮肉,半晌才道:“难道他真的是被陷害?” “难说。不过为什么要拿这种事儿害他?在蒋平戈扯进这桩案子之前,他在警方这又没案底。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此前一直是个瘾君子,扫黄打非没查到他头上,他根本不会被注意到。就算有人想构陷他吸毒,匿名举报来得更快一点吧。在人家自己都不怎么住的房子——又是客房里藏毒品,猴年马月才会被警察发现?” “构陷他……”梁迟煜眯了眯眼睛,“假设蒋平戈真的对自己房子里藏匿的东西不知情,那那个放东西的人目的或许并不在于诱导他吸毒,而是只想借他的地盘藏自己的东西。至于那人为什么要把东西放在蒋平戈这里,说不定是因为他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被警察找上门的可能性更大。甚至于他本身就看蒋平戈不顺眼,如果自己的行动翻了船,临死还能拉个垫背的。” 潘远哲把报告单往他怀里一塞,“老梁,你长大了!” “我本来就大。”梁迟煜没工夫和他贫,一个电话去给了谢珹,“蒋平戈房子里搜出来的‘邮票’是有人刻意放在那里的。” 谢珹正带着两个刑警在蒋浸涵最后出现的大街上飞奔,呼啦啦的风声把他的声音搅得不太分明,“怎么说?” “蒋平戈今天睡的不是主卧,而是一楼的一间客房。他本来就很少去政园,除了主卧以外的房间压根儿没什么人迹,但是床头柜里却突然多出了这么多‘邮票’,显然不合常理。而联系这栋房子的来源,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蒋浸涵……” “蒋浸涵!” 电话两头的人同时出声,紧接着谢珹囫囵说了句,“看见人了,先挂了。” 车水马龙的大道对面,女人正沿着马路疾行。谢珹招呼着两个人分头行动,三方各自走了不同的路线往她在的地方去。 蒋浸涵足下生风,似乎有个认准的目的地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市区内的道路错综复杂,谢珹从地下通道七拐八扭地跑出来,又追了两条街,才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立马飞奔着追过去。 市中心的交通情况乱得像盘被打翻了的棋局,车流和人流交错之下也没什么人行道非机动车道可言了。老大爷们搀着刚下幼儿园的孙子孙女在盲道上蹦蹦跳跳;共享单车被随意地停靠在公交车站台前方;鼎沸的人声和各式各样车辆的鸣笛音奏成交响乐……总之目前的状况半点不利于追踪。 正前方又是一个大型十字路口,时刻上只剩下十几秒。蒋浸涵的背影和头顶前方的绿灯重叠,诡异得让人产生了一种死亡倒计时的错觉。 后边开上来的车已经减了速,另外两路追踪的刑警也纷纷在对面的岔路口冒出头,谢珹离她仅剩不到五十米,心知这条路她今天过不去了,扬声喊了一句:“蒋浸涵!” 蒋浸涵俯身前冲的身躯陡然怔了一下,尽管还没回头,但是面对着她的那两个蠢蠢欲动的便衣摆明了是冲她而来。恐惧和紧迫感压上心头,蒋浸涵咬紧了牙关,最后回头怨恨地剜了谢珹一眼。 她必须要逃离这群警察的追捕,她的目标还没有达成,绝对,绝对不能被抓到。 绿灯跳红,蒋浸涵看也不看两边的车,使出了超越平常的速度往前方冲去。 耳侧的鸣笛声划破空气,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从 分卷阅读118 左侧急速驶来,轮胎和柏油马路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 “小心!” 谢珹目眦欲裂,他奔跑出去的步伐一顿,“砰”的巨响之后,面前的人已然被撞出了数十米。 面包车倏地停在原地,紧跟他后面的几辆小轿车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你追我赶地来了个车头车尾亲密接触。 混乱的大马路总算迎来了短暂的安宁,双行道的车主原本就在等红灯,此刻纷纷从车窗里头探出脑袋,看着面前这场大型事故。 “操!” 谢珹低声骂了一句,随即跑到路中央抱起蒋浸涵。她半个身子融在血里,撞击伤导致腰部往下的骨头碎裂,肋骨戳穿皮肉涌现出来——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手里头握着的手机屏幕裂了大半,就在她的身躯被扶起之时,屏幕上亮起了光。 谢珹掰开蒋浸涵的手指,把手机拿出来,意外地发现没有锁屏,解开之后入眼就是一条新进短信,赫然写着:“警官,还满意我送你的礼物吗?” 时间来自三十秒前。 谢珹心头猛地一沉,起身朝四周看去。拥挤的车辆各自闪着或橘或白的大灯,行人们驻足聚集,对着十字路口中央指指点点,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颗石子抛进海里,哪能一眼就被找出来呢? 两个刑警已经把面包车上的司机拖了下来,这人吓得不轻,两条腿直打颤,裤/裆中间可疑地深了一大块,看到他们出示的证件之后几乎要跪下来磕头求饶。 谢珹打了个电话给交警大队,然后才舍了点眼神给面前的人:“谁派你来的?” 一对上他的眼睛,肇事司机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拱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是她……是她闯红灯了!” 如果没有那条短信,谢珹不会怀疑这起事故是人为。蒋浸涵突然闯红灯,可以看作是逃命的犯罪嫌疑人最后的挣扎,而面包车只是在自己该走的路上行驶,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 他黑着脸,“带回去。” 钟愈出了蒋平戈别墅的大门,在游廊上踱步。 霍璇琳跟在一旁,“还是没什么线索。” 钟愈抬头往房檐上看去,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怕死吗?” 霍璇琳不明所以:“什么?” “家庭和睦的人就算只有供温饱的条件,每天的日子也都过得很有盼头;身体健康的人从来不会忧心自己看不看得到第二天的太阳。反倒是物质条件无忧无虑的人群整日对自己的性命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地思索着会不会有人害自己。” “你是说……” “明面上的监控只是摆设,一般人家装来就是为了吓唬人的,他们那么在意自己的命,怎么可能没有留个后路。” 话一说完,叮叮跑过来,“小钟,果然像你说的一样,我们在大厅一架多宝阁的摆件上面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蒋平戈本人这种缺心眼子是想不到这么细的,还得多亏他那个溺爱孩子的妈。蒋秋女士被害妄想症十足,但凡是和她那个女儿沾边的事情,总要多操出十二分的心,所以一开始就在室内装了摄像头。尽管一直没用上,甚至自己也遗忘了,没成想如今倒给了警方便利。 而去调取政园道路监控的刑警也回来了,因为蒋浸涵有着户主的身份,来去只要刷个脸就行,根本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两栋房子之间相连,后门的钥匙是通的,她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室内。 画面上清清楚楚显示着她带了一个小包进入客房,而又空手出来的画面,那个包正是王简带回警局的,蒋平戈最初的罪证。 警方收了队,他们回到市局时正遇上也刚到的谢珹,后者黑着一张脸,难得透露出分明的戾气。 钟愈以为他是因为案子迟迟没能得到侦破心情才不好,连忙跑到他面前,“蒋浸涵的罪证已经找到了,那些‘邮票’确实是她藏的,我们只要把她抓回来,就能知道韩云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谢珹闭了闭眼,眉尖微蹙,“蒋浸涵死了。” “什么?” “刚才在追捕过程中,她横穿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当时就死了。” 钟愈原本因为查到关键线索的雀跃僵硬在脸上,“怎么会这样?” 叮叮也跟着道,“那怎么办,我们还要找她做最后的调查,这么一来,这案子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霍璇琳考虑得比他要多一点,闻言疑惑地发问:“撞她的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带回来了。”谢珹指了指身后,“待会儿我会问。” 为什么就在他们查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蒋浸涵突然就死了?尽管车祸是人预料不到的事情,但是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之上确实让人不能不产生怀疑。钟愈脑海里飞快翻滚着近期的事情,李家、寒武、贺衍……当下便提出疑问:“是不是因为那群人?” 分卷阅读119 谢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心口被压着块巨石,所有麻烦事扎堆似的一鼓作气全跑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钟愈第一次看到谢珹这么冰冷的眼神,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发出声音。 谢珹现在也没心思回答同事几个接二连三的疑问,他满脑子是蒋浸涵死前的样子和那条不知来源却分明针对着他的短信。他绕到车后,亲自把肇事司机从后座拎下来,迈着沉沉的步子朝审讯室去了。 走了两步,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看着面前犹在发愣的钟愈,抬起手:“你过来。” 钟愈从这突如其来的死讯中抽出神,但凡换一个别的什么人,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对她说话,她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可那人是谢珹,她迈步的速度也不自觉快了很多。 谢珹的脸色很不好看,脸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点血,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他微垂着眼眸,眉骨下边那双漂亮的眼睛总算亮出些神采,强颜欢笑般露出个很“谢珹”的笑容,屈指在钟愈的额前轻轻敲了一下。 “没事的,你别害怕。” ☆、自白 我毕业的第二年,外公安排我进了他的娱乐公司,给了我一个总监的头衔。那时候蒋平戈手底下已经有个初具规模的小公司,尽管不需要他事事亲力亲为,但他还算有点骨气,时常四处奔波求人忙他那些项目。 我比他大四岁,在外公眼里,只配当个混日子的闲人。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本来就是个“病人”,理当和常人不一样的。 2018年下半年,宋归云接到了人生中第一部男主角的戏,他那段时间心情特别好,从他每次下飞机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中可以看出来。 他甚至还会在我看到他之前先一步看到我,然后朝我挥手,说:“你来啦。” 我当然要来,我不想错过他任何一段成长历程。 我对他的感情很奇妙,我很爱他,可这份爱算什么我也不明白。那个警察说我变态,说我恶心,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要伤害他的想法。我保护他,爱护他,我对他的一颗真心不掺杂半点坏念头。 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才十七岁,极清秀的少年,身在娱乐圈却过得比我还落魄。他喂猫时把手提袋里仅剩的那片吐司撕成两半,一半用手指碾成小块喂给猫,另一半喂给他自己。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到底是猫更可怜,还是他更可怜了。 可明明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感叹自己是全天下活得最凄惨的人,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踹了不知道多少棵树,总觉得这世界容不下我。 他的境遇貌似不比我好,但他眼睛里有光,他很热爱生活。 我、他,还有那只小野猫,三个不一样的个体站在同一盏路灯下,照亮我的却不是那盏灯,而是他。 他的男主角并没有什么含金量,三流小网剧,没宣传没名气,拍摄团队也叫不出名字,没人猜得到播出后会掀起多大的浪花,他却投入了无穷尽的积极和热情。 我当时刚进公司,没什么人看得起我,却又顾虑我的身份,只能把那些鄙视吞进肚子里。我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丑的姿态,但也没多喜欢这份工作。幸好到后来,我发现从中能得到这样的职业便利——我成了《逢月》剧组的工作人员,可以去亲眼见见他是怎么拍戏的。 外人都知道我父母早年离婚是因为我母亲婚内出轨,明晃晃地把人带进了家里。其实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是我。她多少顾念着名誉和外公的压力,起初倒还没有那么嚣张。 她的肚子变大的时候,我很好奇,爸爸说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为此期待了很久,她却突然消失了。等到很久很久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她冷漠地告诉我们,小宝宝没有了。 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某一天,在学校上课上到一半身体不舒服,老师替我请了假送我回家,那时候我在门口看见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笑得很温柔。 她那时候是个老师,教导的学生很多,每个学生都夸她温柔,逢年过节她会收到很多漂亮的花和贺卡。尽管我不止一次看见她背后冷着一张脸把那些东西丢进垃圾桶,但她对着那群人的时候依然亲和可爱。这份即便是虚假的作态,也总归是我盼都盼不来的。 常来往的几门亲戚里并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我有点好奇又有点嫉妒,因为她从来没对我这么温柔过。我猜测她今天可能是因为心情格外好,遇上个陌生小孩就忍不住逗一逗,可是还没等我喊她,旁边的路道上便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中等个子,穿着一件绛紫色的衬衫,年龄看起来和我爸爸差不多,但他更好看。 他比我爸爸好看,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和我爸爸不一样。我在头脑里思索着这个叔叔是谁,结果我就看到她扭头在叔叔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的爸爸告诉我,小男孩和小女孩之间关系再要好,也不可以亲亲。好朋友之间最多最多牵手拥抱,再近一步就不算好朋友了。 叔叔 分卷阅读120 和她不是好朋友。 他揽着她的肩,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笑着去拍他的手背。他们一左一右,把那个小男孩牵在中间。我当时突然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去了哪里,知道她为什么那时候离家远去了很久。 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我的妈妈,以我梦寐以求的姿态,和别的人相亲相爱着。 从此我再也不能接受我在意的人和其他人亲密。 演戏是宋归云的工作,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演戏,他并不喜欢怀里的那个人,甚至私下里没有和她多说过几句话,可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突然痛了。 周梓沁名气要比宋归云大一点,就一点点。她觉得自己不红没天理,觉得人人都对不起她,没有发现她这颗蒙尘的明珠,所以总是郁郁寡欢,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最不可怕,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困死在那个胡同里了。我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我没想到她会死。 这谁也怪不了。她上了瘾,微薄的收入无法支持那些巨额的开销,欠款提示每天都在告诉她:你活得真够失败的,还留恋什么呢? 她服安眠药的当天我就在她对面的楼房上,通过镜头能把她的样子看得很清楚,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我没有明确地想要她死或者别的什么,但就在她伏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失去呼吸的时候,我的心底是快活的。 宋归云成了我可望不可即的那颗星星,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忘记过往情谊的人,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担心他再也想不起我。追他的人成千上万,我的面孔最平凡不过。 我从来没有隔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他,既然一条路被堵死了,我只好另外开辟一条没有人的路。 他从来不喝凉水,在家时渴了就会去厨房烧热水泡上一杯茶,那茶很苦,我尝过。他也不会做饭,真正意义上的不会,连燃气灶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我随他去过一趟他的老家,世上居然有这么落后贫穷的地方。他的父母明明才不到五十岁,苍老得和我外公一般。他在家中很受宠爱,父母尽管供不起他上学,却在其他方面拼命地补偿着他,难怪他自理能力差。 我还看到他两鬓斑白的母亲给他织了新的毛衣,叠起来时被他父亲塞进了一沓绉绉的人民币。 他回嘉余那天,没让家人送,一个人提着两大兜的酱菜土鸡蛋去机场。那些编织袋和他俊朗的外表格外不搭,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他却半点不觉得难堪,步伐都是轻快的。 他当夜在公寓整理行李时打开了那件毛衣,蹲在床角哭。声音哭哑了,人也累得睡过去,我就把他搬到了床上。 他很聪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在持续了两个月的朝夕相处里,这种未知与茫然使他变得敏感、脆弱,我甚至看到了他生气的样子,真是新奇。 可他一不开心,我心里就会慌张难受。我难受了,必然是有人要倒霉的。 《且映江月》的剧情我很不喜欢,女人们围着一个男人团团转,蹉跎自己的青春,葬送自己的生命,也没能求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我的母亲打着真爱的幌子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就像爆红之后宋归云和我之间横亘起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长河。 有弱点的人最好拿捏,她脆弱得像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花,尽管尽力去向路人展现着自己努力释放的美,依然被轻易地一脚碾成泥。拼命生存又如何,奋力开花又如何,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把持的事情,想要压垮一条命太容易了。 要说在这些女人里面我最佩服谁,一定非韩云莫属。她就像几年前喂猫的宋归云,一边苦苦叩击着演艺圈的大门,一边像太阳花一样追着光。没有阴暗、没有弱点,她拥有我此生无法得到的幸福家庭,和一抹生机蓬勃的灵魂,这真让人嫉妒。 我提前一天在化妆间等,就藏在储物柜里面。她那天夜里下了戏,一个人进来卸妆,看到我还傻傻地问好,她说:“你是我的粉丝吗?” 2016年的夏天,我和宋归云第一次见面时,他也问过我同样的话。我当时对他点头,现在也对韩云点头。 她向我倾诉,说总是拿捏不好萱娥的心理状态。她说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等候多年已经很傻了,还要殉情投湖,实在是有点愚不可及。她的想法和我大半重合,如果换一种场景让我与她结识,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吧。 可惜。 我告诉她,萱娥很爱楼辞江,一个女人心中有了爱,便会抛下一切去追寻。 她沉浸在戏本里,预料不到我会突然发难,挣扎也来不及。这个蠢女人真的好入戏啊,她光着脚跌跌撞撞往后山去的时候样子特别滑稽,她说:“我会一直等你。” 戏文写给世人看,世人得不到的东西用另一种方式被补偿着。我的母亲是这样,萱娥也是这样。 我在韩云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了杀人的快感。 我不知道这样的杀戮要持续多久,是不是宋归云身边一旦有别的什么女人出现我依然要选择结束她们的性命。 分卷阅读121 我没错,他没错,那错的究竟是谁呢? 在于市公安局见到蒋秋之前,我和她已经一年多没碰过面了,她依旧美丽、高贵,平时总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睥睨着万事万物,此时却如同一个泼妇般,在警徽下撒泼嘶吼。 我二十多年来见到她放下架子的机会不多,八岁那年我问她男孩和男人是谁时算一次,十三岁被她带去诊为精神病算一次,如今又算一次。 她这次的情绪异常激烈,我听到身边几个刑警都在议论她那副可笑的姿态。而她这么不顾一切,为的也只是她那个儿子。 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我,又一个十月生下了蒋平戈,我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她却永远不会为我侧目分毫。 被保释的那一天,我是托了外公的福,否则她才懒得理我。她的宝贝儿子二十一岁,高出她一个头,仍然被她伸臂护进怀里,就像小时候她蹲下身子去牵他的手一样。而我呢,不能算一无所获吧。她临走之前,总算肯分给我一点眼神——厌恶的。 我真诚地发誓,我从来没想过对任何人作恶,也从来没有刻意要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我只是在帮他们解脱。 要说恨,我最恨的应该是蒋秋,可我最想要得到的也是蒋秋。我想要看她失控的样子,想看她发狂想看她大哭,想要让她体会我十多年来的所有痛苦,想要……她把我当一天的女儿。 她这一生,别的不提,倒是修炼出了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似的,好像没什么特别让她为难的事情。那这一切就只好报应在她的宝贝儿子身上了,只有这会让她难过。 我变得越来越累,记忆力也不再好。照镜子的时候我看到我凹陷下去的脸颊,突然涌起一丝想要哭的情绪。我见证了很多条生命的终结,我也看到了紧跟其后的我自己。我不断地做噩梦,梦里有许多人,那些女子掐着我的脖子向我索命;蒋平戈高高在上地用鼻息蔑视我。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他…… 最后是蒋秋,她指着我说:“你这个精神病,你不配当我的女儿。” 而距离上一次见宋归云,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我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如何,是不是依旧只会叫外卖。天气凉了,他夜里睡觉蹬被子该怎么办。 在我想念他时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我当初吓唬宋归云时用的方法他一概没用,他的嗓音低沉浑厚:“宋归云扛不住心理压力,现在正在麟海大厦楼顶。” 怎么会这样?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他不可以死! 我的光、我的太阳、我追逐的、我渴望的…… 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个案子起初的灵感来自于某天上网冲浪的时候看到的一个私生粉行为合集,看完把我一个不追星的人三观震得稀碎,原来世界上有这种等级的艾斯比…… 起初只是想把蒋浸涵塑造成一个嫉妒心强烈的私生,但又觉得这样的人物太平板(字数凑不够),恶意来得不明不白(其实也是我真的不理解那些人的诡异心理,干啥不好干这),加上每天放飞自我的胡编乱造,多了很多情节,索性把她塑造得更复杂一些。她不是精神病,最后又变得精神不正常,但这些真实也随着她的死一同被埋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疯是装了。 不过啊,小说情节都是编的,蒋浸涵再如何,对宋归云都是有着超越爱情的深沉情感在的。而实际上现实中遇到这种疯批,谁知道她图什么,搞不好真就是馋人身子。不管她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悲痛的人生经历她总归还是变态,恶心心,不值得同情~ ☆、合作 钟恕从拘留所出来那天,是钟愈亲自出的面。钟四少出了他那间“豪华大床房”,很豪迈地一挥手,把那价值五位数的床垫、高档咖啡机以及一整套餐具都丢在了那里,美其名曰为城市建筑增砖添瓦。 钟愈说你真有这心不如出资整修一下整个拘留所,钟恕说她想得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这几天拘留时光,钟愈办完手续跟着刑警去接他时,他新结交的“邻居”们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舍,有的甚至难过得哭了,扒着铁栏杆边擤鼻涕边嚎啕:“有空再来啊四少!” 钟愈好奇地问:“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 钟恕从崔却带来的手提袋中摸出一把梳子,在他半长的头发上慢慢梳理着,顺便道:“妹妹,懂什么叫人际交往吗——在这个宇宙里,每个活物都是我们生意人的潜在客户,我这是在拓宽市场。” 钟愈顿了顿,劝道:“这次你是受了手下人的牵连,下次可别是因为自己。” “骗你的。”他把梳子朝崔却怀里一扔,“你们这些铁石心肠的警察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啊,那牢饭是给人吃的?就是阿却每天给我送的餐里我吃剩下的,都让那些饱受牢饭之苦的好‘邻居’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钟愈接话速度很快,“我们警察可能没机会吃上 分卷阅读122 牢饭,不像你。” 钟恕手上的动作倏地一停,他微微弯下点腰来笑着看钟愈,“妹妹,虽然咱俩以前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我记得你不是这样子的人。” “哪样子?”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和那个不可一世的傻逼警察一模一样。” 钟愈自觉地把“傻逼警察”四个字套在了谢珹身上,皱了皱眉,“你不喜欢他?” 钟恕怪异地睨了她一眼,“我是正常人,正常人谁会喜欢他。” “……” 他毫不自知地继续侃侃而谈:“他那种嚣张狂妄自以为是嘴还贱的男人,也就一张脸能骗骗弱智少女们。” “……” “他好像还比我大几岁,二十七了吧?我一般不和年龄差大于二的人交朋友,有代沟很不方便交流的。哎,你天天和他在一起,有没有这种感觉?” “……” 钟愈平白无故被他影射了几次,顿时觉得刚才好邻居们那句“有空再来”是句非常美好的祝福,她也想送一句给钟恕。 谢珹忙了大半天,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在审讯室与办公室间来回穿梭,整个人气压很低,谁都不敢上前跟他搭话。 钟愈回到市局时他正巧从审讯室的大门出来,隔着走廊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进了隔壁另一间审讯室。 钟恕那厮没回家,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她,站在她后面也朝谢珹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鼓掌:“看到这人一脸倒霉相,爷真是浑身舒坦。” 钟愈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做了个缝嘴的手势。 谢珹短时间内也不像能静下心来好好和人交流的样子,她只好问梁迟煜,“那个司机身上查出什么来了吗?” 梁迟煜刚刚从交警大队回来,把蒋浸涵的尸体带给了潘远哲,闻言叹气道:“这个司机一没酒驾二没闯红灯,规规矩矩在大马路上开着车……他本人光棍一条,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无任何不良嗜好,银行账户近期也没什么大笔资金流动。” 钟愈不由蹙眉:“所以这真的只是意外?” “谁知道?”梁迟煜耸了耸肩,“阿珹坚决不相信是意外,他觉得一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现在又去提审贺衍了。” 在一旁一直安静如鸡的钟恕开口道:“肇事车辆没查出什么问题吗?” 梁迟煜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钟愈的堂哥,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警方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可事实就是没有。司机和车辆都没问题,这就是一起完完全全的,因为蒋浸涵自己闯红灯而导致的意外交通事故。” “那她死了……我们还要继续盯着宋归云和剧组的女演员们吗?” “叮叮一直和罗无忧保持着联系,据说是一切顺利。” 唯一一个嫌疑人在认罪之前死了,确实是让警方烦恼的一件事,他们只得暂且继续观察着。 钟愈拖着沉重的心情来到监控室,钟恕却狗皮膏药似的一直黏在她后面。 “别跟着我,这里外人不能进。”她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怒火,一手拍在门框上,“你到底想干嘛?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这一步吧。” 钟恕也不恼:“他不是在审贺衍吗?我见过贺衍啊,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见过?在兰城?” “对啊,阿却告诉你的?” 钟愈默了默,然后问道:“你看到过贺衍的脸吗?” 钟恕摇摇头,“他戴着面具,形状又很奇怪,连眼睛都看不清。” 眼见着钟愈又要赶他走,他连忙说道:“——不过除了脸他哪里我都见过!” “他个头很高,和那个傻逼警察……咳,谢警官差不多。这种人在男子平均身高一米七的嘉余市不多见,算是他的特征之一吧?还有,他脾气很臭。那晚上有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把酒洒到了他身上……其实也没洒到,他躲开了,但是他直接一脚踹了服务生,人当时就吐血了。” 钟恕一口气说完,眼见着钟愈抵着门的手松了一些,柔声道:“他说不定也认识我,你确定不让我去看看?” “只能看。” “保证不干别的。” 谢珹之前已经提审了贺衍许多次,但是单独和他见面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刚把人逮回来的时候熬了个大夜,当时梁迟煜借口说年纪大容易困,在他审人的时候坐在一旁梦游苏州,到底还是三个人面对面的。 贺衍一副老友会面的姿态,含笑道:“看来在谢警官心里,我很有地位啊,三天两头找我聊天,真让我受宠若惊。今天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为您答疑解惑呢?” 谢珹冷笑一声:“看来你这牢坐得很舒服。” “本来嘛,我这人就是四海为家,在哪儿睡觉不是睡?”贺衍往椅子背上靠了靠,神色慵懒,“更何况这里冬暖夏凉,一日三餐又免费供应,比我以前过的日子舒坦多了。” “蒋浸涵是怎么死的?” 分卷阅读123 “蒋浸涵是谁?” 谢珹沉着脸不作声。 “警官,我正在坐牢,你觉得我在封闭世界还能手眼通天吗?唔……你想的其实也没错。” 贺衍伸完了懒腰,往前凑了凑,假装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重新起了个话题,“谢警官,我从你的身上看出一些东西,总觉得你和我应该是一类人。” “我和你,”谢珹猝然对上他的目光,“除了性别,有个屁的一样。” “别急着否认嘛,让我分析分析。” 他的双手被锁在手铐里,没法做什么动作,于是微微侧着头做思考的模样:“你应该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落魄、阴暗、卑贱……食不果腹是常态,没有人在意你吧。所以你缺乏关爱,变得敏感、多疑,你甚至憎恨人世,因为美好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觉得生活就像一个骗局。” 谢珹的手在桌下倏然握成拳,不带感情地凝视着贺衍。 “我猜想,你每天扮演一副嬉笑玩闹的样子应该很累吧,毕竟这是你灵魂的对立面。你是觉得真实的自我太上不得台面吗?觉得一旦有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就会远离你厌弃你,把你当垃圾一样看待……对了,”贺衍意有所指地抬起手,手铐发出“哗啦”的碰撞音,在室内激起一段回响细微的节奏,“你有在意的人吗?那种……害怕被她知道自己曾经多么低贱,觉得自己像烂泥一样配不上她的……” “收收你这些青春伤痛感言吧。”谢珹冷不丁地出声,“你读过几年书啊,就在我面前做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常用字认全了吗?的地得分得清吗?你肮脏的世界里出现过几个人格突出的人啊,让你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自信地分析一个职业刑警?” 谢珹站起身来,抬手拉下头顶的直射灯,往贺衍脸上一打。对方没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种没素质的举动,被刺得闭上眼,而耳边犹有人在说话,“我不知道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既然你查得到我是在那种不堪入目的底层长大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下等人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我愿意,豁着一条命也要达到我欲想的目标。” 他手一松,灯重新吸回头顶,贺衍闭着眼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口气倒是很大。” “那当然,你不也一样?你觉得你和我很像,不就是自以为所有和你一样出身的人就该去报复全世界,就该一辈子窝在黑暗里抬不了头吗?你和我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你知道吗?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能站在你面前,你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这里,见不到太阳吗?” “因为我是好人啊,而你,混得再风生水起,也不过是团垃圾。” 贺衍死死地盯着他,眼尾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他双手不自然地颤抖着。 对视了片刻,谢珹依旧是无悲无喜的样子,他倏然笑了起来,“警官,你这么狂,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警官,还满意我送你的礼物吗?” 谢珹微微眯眼。 贺衍笑得恶劣,“这种被人捏在掌中的滋味如何?说到底我对你没有过恶意,你如果愿意和我合作,我们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 “我说,你是不是阅读理解有问题?蠢得让人想找女娲要售后。”谢珹懒洋洋地开口,那副自打进了门就保持着漠然的神情终于碎裂了一些,钻出几丝嘲讽出来,“你要是什么知名企业家,拉我入伙我倒是能考虑考虑。但你一个阶下囚,死乞白赖在这约我和你一起当垃圾,让我一个新时代好青年放着美好未来不要和你回下水道自由泳——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 贺衍敛了笑。 “我上半年体检结果好得很,所以只可能是你脑子有问题。赚这么多钱平时也不拿来多检查检查自己的身体健康,是打算留到临死之前让我们执行人给你上一颗进口子弹?” “谢珹,你别不识好歹!” “我是好,你是歹,搞清楚啊。”谢珹慢慢俯下身子,到距离他二十公分的位置停住,“说实话,我一点没把你那些威胁放在眼里。你这小儿科的把戏对我根本起不到威慑,在你给人家鞍前马后当小弟,幻想着不知道哪年能出人头地的时候,死我都已经死过好几回了,你觉得我会怕你这条拱事儿的蛆?” “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合作?” “不要,你的颜值还达不到当我合作伙伴的水准。” 贺衍顿了几秒,挑起眉,“我不配,那位钟警官就配吗?你是不怕死——” 他手掌拍合,同时嘴里发出“砰”的撞击拟声,“她在你心里,不是普通同事吧?” 谢珹指尖点在抱着的手臂上,静了两秒,然后不屑地勾起唇角,“你的自我脑补能力真让人佩服,她除了长得漂亮点,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别乱往我心里插人。” 钟愈朝钟恕扬了扬下巴,“想出什么了?” 谢珹没开监控,因此他们只能隔着单向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谈论了什么。 钟恕推了推 分卷阅读124 鼻梁上的眼镜,“看身形倒是很像。”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哪儿知道。” 钟愈深吸一口气,“出去。” “别啊,”钟恕上前了几步,“妹妹,心情这么不好?” 他朝谢珹的背影看了一眼,“担心他?” 钟愈冷眼看他,重复道:“出去。” “喜欢他。”这回是肯定句。 钟愈的眼神乱了刹那,却没能逃过钟恕的觉察。 “真的喜欢他啊。”他的指尖从镜架上滑落,而后摸了摸鼻梁,“妹妹,你真让我感到意外。” 钟愈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你和我合作。我知道你不想回钟家,但你别忘了,你在一天,我们这些人就一天摸不到那个位子。”钟恕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你很危险呢,妹妹。” 钟愈嗤笑,“每个月都有人打电话求我和他们合作,你比那些人特别在哪里?” “我?我特别善良啊,我可真把你当妹妹看,从来没耍过小手段暗害你。” 见她不出声,钟恕又补充道:“今年是小叔逝世的第十二年。” 钟愈果不其然望向他。 “我总觉得小叔的死因没那么简单,你觉得呢?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查明真相?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你需要一个同伴。” 钟愈眼睫动了动。 “和我合作好处多多,你也知道咱们家其他那些人……啧,不提,论综合素质,我怎么也能排到前三吧?更别说咱们也算是有了些交情了。而且……”钟恕拉长了声音,眼神又荡回谢珹身上,“我还能帮你把到他,是不是很划算?” “我自己也可以。”钟愈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低低说了这样一句话。 钟恕满意地笑起来,“好,好。那这方面你就自己来,我不插手。其他的……” “我帮你得到继承人的位子,你帮我找出我父亲真正的死因。”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钟恕:“除了脸他哪里我都看过!” 钟愈:“……啊?展开说说?” ☆、破裂 谢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为了让自己的自闭时刻显得更加纯粹,他直接把手机关了机,从根源上避免了一切有可能的打扰。 这也直接导致了他第二天醒来时被陈茂生夺命连环call外加一通臭骂。谢队长作死多年,灵魂和脸皮分割得彻底,各自修炼成了精,听完就当一场梦。 这次砸在手里的案子说到底也怪不了他,偏偏那该死的剧组重新开工之后为了吸引关注主动曝出了组内前任女二女三意外身亡的事件,加上周梓沁身为热播剧女主却长期不营业,她的死讯到底是没盖得住。 尽管没人提及死因,好事者还是顺藤摸瓜摸到点影子,添油加醋撰写成稿,他们警察莫名其妙就被拉出来分担了火力。 陈茂生爱面子,平时最忍受不了自己以及自己管控的地方有污点或被议论,他那点压力积成的炮火于是转移到了谢珹身上。 谢珹完全不在意他的臭脾气,只是一想到这个案子牵扯到LSD的非法买卖,又跟十九年前大案里中心人物的家族有关,就有点被勾起了好胜心。 可偏偏上报之后经由当年参与案件的三个省领导联合讨论,最终拍板决定先搁置不谈。 而这样的商议结果放到谢珹眼里,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群吃干饭的老东西胆小怕事的象征,他非常看不上,但也无能为力。 挂了陈茂生的电话,他又接到个久违的老朋友的来电,显示屏上亮着“盛无诤”三个大字,让他蓦然感到一阵好奇。 “想我了?” 那头传来一声哂笑,而后男人的声音响起:“是啊,不过看来你并不想我,我打了十几通电话你现在才接。” 谢珹张口就来:“昨天太累了,手机懒得充电。” 盛无诤不太相信他这个理由,嘟囔了一句“在这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上厕所都要带着手机的年代居然还有人仅仅因为太累而不充电骗谁呢你看我信吗小王八蛋”。 谢珹没打算解释,开了免提之后把手机扔回床上,自己下床拉开窗帘迎接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对着落地窗伸了个懒腰,从十五层俯瞰刚苏醒的城市。 “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我想你啊。” “您真恶心。” “……”盛无诤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着牙道:“我老人家四十大寿,想请你回来看看,毕竟活一年少一年,以后等我老得说不出话了,你想和我交流都没这个机会了。” 谢珹动了动脖子,语带嘲讽地揭穿他,“如果我记忆没有错乱,你距离四十岁还差五年,下次编理由能不能编个像一点的?” “哦,你还记得啊,那我老人家三十五岁 分卷阅读125 大寿你来还是不来?” “我没空,电话祝福行不行?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芳龄永驻财源滚滚,够了吗?不够我上网再搜点。” 盛无诤自然不想听这些没内涵的场面话,“大外甥,咱们一年没见了。人家联姻家庭一个月还约定交两三次公粮呢,你倒好,干脆把我一个大活人彻底遗忘了。” “……”谢珹难得沉默了一会儿,“你如果不会用比喻句,可以不用,自己听着就不觉得很违背世俗伦常吗?” 盛无诤理直气壮,“那你回不回来啊,我这次生日准备大办一场,到时候给你介绍介绍圈里的人,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把一个公安机关在职人员介绍给那些生意人,人家会怎么想?” “你别说你是警察不就得了?还当你的小盛太子爷,那群人肯定巴不得你多理他们几句。说真的大外甥,咱们家也就剩下我和你,这些生意你总不至于都让我一个人扛吧?再说了,我死了以后怎么办?还不是得你接手。到时候你一没人脉二没名声,怎么让企业上下信服?” 谢珹毫不在意,“那我就把你所有家产卖了,拿钱逍遥世界去。” “你!”盛无诤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老子没和你说笑。这次什么周家陈家李家都会来,你给我放在心上点。” 谢珹正预备直接挂断电话让盛无诤闭嘴,一听他这句话,条件反射地自动捕捉了关键词,“李家?哪个李家?” 盛无诤回道:“不就兰城的李家咯。” 谢珹怔了怔,拿起手机反复确认道:“兰城李家?李崇山的那个李家?” “别一口一个李崇山,啧,晦气。”盛无诤不满地打断,“现在的李家早就不是李崇山当家了,也不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儿了,都是正经商人。这次是他们有项目求着咱,所以才肯来为我庆生。不过要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主本人过来倒是不太可能,但来的人地位应该也不低。哎我跟你说……” 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大通八卦,从李家家主性别之谜一直说到李家旁支的司机养的狗是公是母,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话题被带偏了,又硬着头皮扭转回来,“那你到底来不来?” “来!”谢珹毫不犹豫地应下。 被贺衍那王八蛋打了岔,他差点忘了自己早就不是个穷酸落魄人人唾弃的底层虫豸了。 虽然低调是美德,但钮祜禄·珹大小也是个富二代啊! 当年那本在钟瀚亭书房找出的笔记本,钟愈得知破译文字的方法之后,一刻也没停地对后面的内容开始了解读。然而除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我快要死了”,后面再无其他文字记录。 因为年代久远,字迹辨别也很困难,他又是每隔几页记录一串数字,尽管钟愈念着经验把数字转成了经纬度,知道他是在纪录地点,但也实在发现不了那些地点有什么特别。 她把当初整理出来的地址发给钟恕,希望他能查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然后她又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遛一遛招财和进宝。 钟愈住的小区叫天香首府,位于南禺区最华贵的地段,交通便利,离她当初念书的嘉余大学和如今工作的公安市局都很近。 原本她很嫌弃这个小区的名字,总觉得像某种青楼和办公楼的混合产物,逼格不亚于城乡结合部。而后来念及方圆百里再也没有档次超过这里的住宅区,只好继续住下。 招财进宝倒是很喜欢这里,一天要人带着散三回步,早中晚一次都不能落。平时一般都是阿姨带着去,钟愈有空的时候也会亲自带它们出去玩儿。 她遛狗的时候心不在焉,也就没注意到招财进宝各自一副躁动的模样。 谢珹很少有心态不佳的时候,他在蒋浸涵手机上看到那条信息的事情也没和别人说,所以钟愈一直把他这份郁闷当作是对犯罪分子没能得到法律制裁的深恶痛疾。想着,他不愧是本小姐看中的男人,有责任有担当。 她又想到谢珹那些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暧昧,猜想他是不是也对自己有感觉。就算她是个感情方面比较迟钝的人,但是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心里多少也会悸动。 钟大小姐仔细分析了一下自身条件,觉得从各方面来讲,自己都有让一个男人为之侧目的资本。 “不然他干嘛对我这么好?还教我查案,还送我回家,他还说过能让他亲自送回家的只有他未来老婆,一定不仅仅是偷懒借口这么简单吧?” 钟愈正在大脑中自动生成“关于我和谢珹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可能性”的表格,手里的狗绳突然一紧——招财进宝平时小王子待遇的进口狗粮没白吃,力道大得让她当即体验了一把身轻如燕迎风飘是种什么感觉。 这实在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说来丢脸:她被狗遛了。 招财进宝欢脱的步伐在小区里绕了大半圈,从钟愈住的西区一直奔向了隔了一层绿化带的东区,最后在小花园边停了下来。 小区里早起遛狗的人不算少见,她起初听到狗叫 分卷阅读126 的时候还没怎么特别在意,然而下一秒就注意到一个熟悉的男声用那她听了无数遍的低沉含笑的语调道:“谢小红,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吃屎别吃屎,屎就这么好吃?” “什么?你还想让我尝尝?你还是不是人啊!” “哦对了,你本来就不是,那你真的狗。” “别舔了别舔了,狗哥,求你了狗哥!” 钟愈从树丛之下转过身,抬眼看去,就看到谢珹正捏着一条大金毛的脖子,奋力想要把它掰离脚下那坨不明棕色固体。 传闻中的谢小红确实是个魁梧的“壮汉”,但在谢珹的对比之下又多了些怂不敢言的乖顺。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疑惑,如果它会说人话,想必是要不服气地问问它的好父亲“凭什么不让我吃屎你这不懂得品鉴美食的愚蠢人类”。 而谢珹穿着居家服,头发大概是刚洗过,软软地垂在额前,整个人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清爽。虽然话里净是威胁,脸上却盛满了笑意。 如果他没出现在这里,那钟愈必然是要捂着心口感叹一句“美颜盛世狗男人用脸杀我”的。 好儿子没有心连心地感受到她此时的僵硬——招财进宝看见小红,突然狂叫了起来,不知道是馋小红的身子,还是馋它身自下边的那坨屎。 总之,这副和主人完全不一样的大嗓门一响起,谢珹被声音吸引,下意识侧头看过来,正好和钟愈来了个四目相对。 “……” 钟愈心头刚刚盛放的粉色小花花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薅秃噜了毛,寒风卷过时连一根草都没给她留。 谢珹不是特意送她回家的。 谢珹不是好心人,也没有多体贴,更没有把她当成未来老婆什么的看待。 谢珹这个狗东西,他他妈的是因为顺路,因为他也住在这个小区!!! 他们俩隔着两米的距离隔空相望,各自牵着为了一坨屎互吠的傻狗儿子,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带着沾有清晨露水的肥料气味的尴尬。 谢珹先一步没忍住,歪了歪头,露出个人畜无害的懵然表情:“……早上好?” 好,好得我想把你的脑袋按进屎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9 03:12:20~20200830 03: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芋 2瓶;su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秘密 钟愈直到在谢珹家的沙发上坐下时,还在怀疑到底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狗男人本身出了问题。但面前这一派低调奢华暗含浓烈装逼气息的装修风格时刻提醒着她,这就是谢珹的家。 那个鸟人拎着一兜刚才在楼下买的包子走到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顺脚嫌弃地把谢小红朝一边推了推,似乎是觉得有吃屎念头的狗不配窝在离他半米以内的范围。 而他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拿出包子啃了起来,还评价了一句:“老子真是服了抠抠搜搜的就这么一小块肉,跟馒头似的,居然卖我一块五。” 钟愈感觉自己对人类这一物种的认知在他往包子上啃下第一口之时进一步突破了:他居然还有脸吃! 谢珹慢条斯理地解决了手里的包子,又够到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捋了捋,然后才开口:“哈哈,挺巧的啊,钟警官亲自遛狗啊。” 钟愈又难以避免地想起刚才那段被狗遛了的惨痛经历,顿时觉得这话经由谢珹那张阴阳怪气的嘴说出来,多了点讽刺。 她紧了紧手里握着的狗绳,黑着脸点了点头。 招财进宝一副“妈妈扎紧一点”的样子,蹲在她脚边乖巧地蹭着她的膝盖。 谢珹瞟了一眼这两条成年巨婴杜宾,有些吃味地道:“要不你让王朝马汉跟小红去玩会儿?” 钟愈默不作声,也懒得开口纠正他给招财进宝改的新名字,但满脸都写着“我们家高贵的小王子们绝对不会和低智傻狗谢小红扯上半点关系”。 过了老半晌,她终于开口:“你以前从来没说过你和我住一个小区。” 谢珹露出副天真纯洁的神情:“你没问我呀,我以为你早知道呢。我要是不住这,怎么可能有事没事送你回家?” 说完,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乐于助人啊!” 钟愈压下喉头将要呕出的一口血,挣扎道:“队长你做人,确实不错。” 装得太像了以至于我真的把你当人看了。 谢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大言不惭地就着这句夸奖再给自己添上十句八句的赞美辞藻,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天得去一趟宋归云的剧组,这事儿你没忘了吧?” 钟愈暂且从被搅和成浆糊的心绪中抽离出些理智,应道:“没忘,我到现场之后会告 分卷阅读127 诉你。” “不用,我和你一起。” “你也去?” 谢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惊讶干什么?” 钟愈一噎,连忙说没什么,心里又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不解和疑惑。她想说我一个人去其实也没什么,本小姐有车有钱有智商,应付区区一个小剧组还是底气十足的,用不着别人陪。 谢珹这时又道:“我舅舅明天过生日,他是罗无忧的粉丝,我准备去找罗无忧合个影,到时候拿到他面前炫耀一下,酸一酸他。” 钟愈:“……” 很好,真不愧是出自你之手的生日礼物,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因为今天是休息日,下午两人还有一起出行的工作,谢珹索性留了她吃午饭。钟愈对谢珹会做饭这件事表现出了强烈的惊奇,而在看到他那个面积大小不亚于客厅的超豪华厨房时,这份惊奇又被刷上了顶峰。 谢珹一改平时套着各基础色衬衣的模样,在烟灰色的家居服外头围上个同色系的围裙,靠在中岛台前慢悠悠地打鸡蛋。也不知道是不是颜值加成,普通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多了一些奇妙的禁欲气息。而他卷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腕,就着菜刀熟练切菜的样子又给这份疏离的俊气添上了烟火气。 钟愈听梁迟煜提过谢珹是退伍军人的事情,总觉得他当时在部队一定属于那种上课溜号实战偷懒的类型,否则怎么会白得这么与众不同。 她倒是没想到冷白皮也是上帝赠予他所偏爱的人类的天赋,估摸着谢珹这种对自己外表格外骄傲并在意面子的人说不定站岗之前要先涂五层防晒霜,帽子必须压到鼻梁上才愿意勉强给太阳公公卖个面子。 她一直认为谢珹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因为同样作为同事,霍璇琳就爱分享自己的生活,每天有说不完的话,连自己家后院种了几棵白菜都要拿出来反复炫耀几遍。梁迟煜性格外向,做人做事滴水不漏,仅仅是和他站在一块儿,都觉得周围的空气格外清新一些。叮叮和王简他们更不必说,不管是能力还是性格都各有突出点。 谢珹虽说每次任务都带着自己在身边,但是钟愈依旧觉得自己对他完全不了解。他秉承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和任何身份的人交流都能站在绝对掌控的位置。就连钟恕找他茬时故意摆出一副商界精英的姿态对着股市指点江山,谢珹居然也能很精通的对他言语间的漏洞展开杠上开花操作,打他个落花流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专业能力超群能解释的了,他的认知与实力似乎不局限于任何方面,和他不嬉笑时的谈吐比起来,颜值只能算作他个人魅力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加分项。 就表面看来,谢珹脾气似乎很坏。他说话时半点不会给对方留情面,但尺度又能掌握在不让对方难堪的程度。而真的遇到他不喜欢的人,字字句句又都带上刀子似的,专挑空隙往人身上猛扎。 他就是有那个能力让人为他着迷,让所有见过他的人对他念念不忘。 钟愈的思考随着他把菜倒进油锅时响起的杂音被打断,谢珹朝厨房门口站着的她瞥了一眼,然后勾着唇角十分做作地颠了个勺,手头的锅“歘”地腾起一片火焰。 “……” 对,他还很会装逼。 等三菜一汤端上桌,钟愈发现他还真的不是花架子,平平无奇的食材做出的平平无奇的家常菜,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谢珹注意到她惊艳的目光,得意地开口:“怎么样,这是你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吧。” 钟愈赞美的话还没酝酿出来,听到他这句毫不客气的自夸,默默看了看筷子上夹着的青菜,决定把那句“好吃”咽下去,防止他骄傲。 谢珹又好奇地问:“你平时一个人住,都吃些什么?你会做饭吗?” 钟愈想到自己那些偶尔一时兴起的产物,点了点头,又紧跟着摇摇头。 “有人送。” “哦,真是小公主待遇。”谢珹调笑着侃了一句,“钟恕名下有那么多产业,但你比他牛逼多了,你是不是也开着什么酒吧夜总会之类的?” 钟愈摇摇头,露出个“我怎么可能像他一样”的嫌弃神情,然后道:“我父亲留给我的基本是餐饮企业,比如西川阁、扶雅小筑、长渊居之类的。” 谢珹神色变了变,“……你是西川阁的老板?” “对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上次遇到那会儿我还替你买了单!” “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好心替我买单,明明你自己宁可饿死也不会……”她顿了顿,接着带着点别扭道:“你又没问我,我以为你早知道呢。” 又是一波活学活用的原句反弹,谢珹突然笑出了声。 “我发现你真的有点记仇,小朋友。” 钟愈没否认这句话。 吃完饭,他们俩人面面相觑,发现真的没什么话好寒暄。谢珹也不是什么缺根筋的傻子,明眼看出钟愈今天看他格外不爽,话里话外都带着炮火。他也不知道她到 分卷阅读128 底在生什么气,但却懂得少说少错的道理,尽量不去触她的霉头。 而钟愈看他这副一反常态沉默寡言的样子,更气了。 于是两人都忘记了午间的那个水泄不通的交通堵塞时段,回过神来时谢珹的车已经被围困在大马路中央进退不得了。 好不容易跟着车流挪了点约等于无的距离,车队又停滞不前了。前面的路段堵了很长,似乎是出了交通意外,警车停了好几辆,后头渐渐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谢珹目前对交通意外还有点PTSD,探出头看了看,对钟愈道:“看来暂时走不了了。待会儿我把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咱们走过去。” 钟愈自然是同意。 两个人并肩在商业街走着,谢珹高出钟愈一个头还多,他绕了个边不动声色地让钟愈走了里道,高大的身影往那一矗,灼人的阳光便被挡住了。 钟愈寻思着是不是应该给他道个谢,正要出声,前面爆发出一阵女人的尖叫声:“抓小偷!” 然后一个奔跑的身影飞速从二人身侧蹿过。 怎么每次和谢珹一起出门总会遇到这种事? 钟愈心里来不及吐槽,谢珹已经飞快地反应过来,丢下一句“等着我”,然后朝那个身影追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原地干等着,迟疑了两秒也跟了过去。 跑了一条街,谢珹已经扭着小偷的手,熟练地从腰间掏手铐了。 那小偷看到手铐,没想到自己顺个包还能顺出个警察,吓得连忙求饶,满口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谢珹没理会,甚至在这口不择言的小笨贼大喊“警察叔叔”的时候直接冷着脸一个电话去给了临近的派出所。 被扒了的倒霉蛋这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看到蜷在消防栓侧边的小偷,立马上前骂了两句,又从谢珹手里接过包,连连感谢。 谢珹正预备去看钟愈,却见她愣怔在原地,眉目间糅杂着惊诧、悲戚以及那么一点点茫然。 那个拿了包的女人感谢了一大通也不见他回复,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看了看,对上钟愈的眼神之后身子颤抖起来,语言先了行动一步出声:“……阿愈?” 谢珹的眼神落到钟愈垂在身侧的手上,看着她指节慢慢发白。身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季蘅捏着衣角,另一手牵着个小男孩,“阿愈啊……很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钟愈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和男孩相牵着的手,觉得这句开场白有些耳熟,转而想起了她那个阿谀奉承的小姨父见到她时也是用这句话展开寒暄的。 如今从亲妈嘴里听到个“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意味上又多了点滑稽讽刺。 季蘅得不到她的回应,有些尴尬,又面对着谢珹开口,“这位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孩子调皮,我光顾着照看他,没留意身边的人……哎,多亏遇见你们。你是阿愈的男朋友吧?” 谢珹看看她,又看看钟愈,十分识相的没参与这个话题,微微扬了扬下巴,也不说是否。 季蘅牵着的那个小男孩抱着她的手臂晃个不停,嚷嚷着“要买机器人”,完全没把身前两个人放在眼里。 谢珹对人类幼崽一向没耐心,而眼前这个自带奇妙的身份加成,看起来就比一般幼崽更碍眼了一些。他琢磨着要不要吓唬吓唬他,讨钟愈一次欢心,没成想钟愈低下身子,堪称温柔如水地询问:“想要哪一个?” 小男孩指着橱窗里摆着的半人高的高达模型,谢珹顺着瞥了一眼,看清楚价格之后心说小屁孩还挺会挑的。 钟愈没顾着季蘅那句轻飘飘的阻拦,直接进了玩具店,几分钟后抱出个大盒子,往小男孩脚边一丢。 “送你,见面礼。” 小孩见了玩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还是季蘅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提醒他:“还不谢谢姐姐?” 他眼睛都没抬,敷衍了一声:“谢谢姐姐。” 季蘅局促地看了看钟愈,“这真是……破费了。阿愈,你工作了吗?” 话说完,她又想起来以钟愈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工作,她也不是那种买东西要顾虑价格的人——和自己不一样。 钟愈没理她变幻莫测的神色,淡淡道:“是,有工作。” “那你……很忙吧?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谢珹在一边实在憋不住,急着要开口打破这局面,然后就听到钟愈没感情的调子:“是,耽误了。” “……” 沉默又沉默,头顶上空似乎有乌鸦飞过。 季蘅对她这么多年的生活一无所知,即便是想要多聊上几句表达一下塑料母女情,也无从开口。 钟愈的耐心消耗尽了,抬手看了眼手表,然后道:“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季蘅巴不得她赶紧消失,连忙说好,拉着儿子和那价值不菲的见面礼落荒而逃。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谢珹拍了拍胸口,夸张道 分卷阅读129 :“天,真是尴尬死我了。钟警官,你这气场可以啊,直接开启冰冻大绝招,方圆百里气温起码直降二十度。” 钟愈轻哂了一声,“她当年丢下我的时候,我的年纪也就和她儿子现在一样大。” 谢珹耳畔响起季蘅方才那句“孩子调皮,我光顾着照看他”的话,也跟着沉默。 “从前我爸还在的时候,每个季度品牌的最新款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她的衣橱里,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便会有人送上门。她也不怎么爱搭理我,像个精致冷酷的花瓶。站在橱窗前对着个小玩具畏畏缩缩的姿态,真是让人……”她咀嚼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汇,索性也不说了。 谢珹习惯性要抚摸她头顶的手停在半空,想到什么似的,默默收了回去。在人声鼎沸的街头,他带着笑意言简意赅地展开了讲述。 “听我舅舅说,我妈以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名媛,被全家人当小公主宠着,后来不顾家里人反对和我爸私奔了。” 钟愈果然被他吸引了。 “我爸这人就是那种,除了长得帅点哄小姑娘的本事大点,其他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我妈被他带回老家,一开始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就不在意贫困的家境,而时间久了,少年时再深的情谊也都被生活的重担碾成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曾经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钟愈问道:“她回去了吗?” “没有。”谢珹摇摇头,“她当时抱着很坚决的心态,和家里断绝了来往,抛弃了全世界站在了我爸这边,让她回头无异于狠狠地打她的脸。人嘛,活着就是为了张面子。” “后来……只能说是她的选择。我爸变得和恋爱时不一样了,脾气臭,还爱动手,挣不到钱做不好事,把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我妈被打了就开始恨我。啧,我也真是挺无辜的。” 钟愈垂下眼帘,“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我爸出意外死了,我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一步一步堕落,最终也没什么好下场。” 他说得简洁,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把两人的死因一句带过。 钟愈听完了,注意力也从季蘅身上转移过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谢珹笑了笑:“交换秘密啊,我总不能光顾着看你的笑话,还不有所付出,那你心里不得记恨我?” 钟愈心下酸涩又欣喜,他肯告诉自己这些过往,说明自己在他心里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如果他说这些事情只是把她当成普通同事来安慰,那又没多少珍贵可言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纠结,谢珹换掉了那副玩笑的语气,“这些事情,我只和你说过。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和你比惨,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中多少会遇到一些不如愿的事情,如果一直对着这些往事耿耿于怀,一辈子都会陷入不得轮回的陷阱,很不值得。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引申而出的经历也都权当为自己的决定作赎。她在她的出租屋洗衣做饭,你就在你的豪华别墅数钞票呗,谁也不耽误谁,干嘛多操出一份闲心。” 钟愈自动任由这一长串的毒鸡汤过耳而去,重点全倾在了那一句“我只和你说过”上。 她失去了的温暖回到了身体里,一颗心慢慢痊愈,又发出了强有力的跳动声。 谢珹情绪复杂,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懂自己言外的意思,终了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走吧。” 监狱的饭点准时到来,放饭的狱警戴着口罩推着餐车一排一排地分发食物。 贺衍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倏地听到耳门被拉开,餐具放置时发出金属触碰的响声,随后就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吃饭了。” 他猛地坐起,三步并作两步直扑到门前,近乎虔诚地看着小小的窗口外那个遮着半张脸的男人。 男人微微侧过头,抬手在帽檐上推了推。走廊上不太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他面部的阴影,随着帽檐的上推,一点一点露出他的双眼——以及左边从眉骨一直延伸到眼角的,狰狞的疤。 贺衍笑起来,他听到男人压低了声音说:“辛苦了,弟弟。” ☆、掉马 女人有秀丽的容貌,以及与此地妇女都不相同的,瓷白细腻的皮肤。她鸦青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上、颊上、颈上。汗珠顺着身躯的线条滑落,像沉进海底的珍珠,在消失之前最后盈润一抹光。 头顶是卷了一身污垢的白炽灯,灯泡已然变成了蚊虫的坟墓,落下的光束并不明亮,打在土墙之上时映照出一室疮痍。 男孩就站在门前的老槐树下,一边儿看看月亮,一会儿看看窗边映出的两具交缠的身体。夏夜聒噪的蝉鸣似乎在为女人的轻吟伴奏,吱吱嘎嘎的木质挤压声也跟着欢快起来。 他脚下飘忽,找不到重心站稳,只好一只手扶着树干。五指越扣越紧,那层苍老的斑驳皮肉顺着他的动作扑簌簌落下,再被顺势滴落的血珠灌溉,他猜想来日这里会不会长出一片殷红的草。 倏 分卷阅读130 而有孩童的笑声响起,他心里叫喊着别过来,那声音却步步逼近。他看到那个一贯爱找他麻烦的同龄男孩儿拉着弹弓,对准了人影重叠的窗户。 “啪”的一声,交响乐落下序幕。女人影影绰绰之下似乎拢上了衣衫,男人的怒骂声从屋里传来。 始作俑者毫不在乎将要袭来的狂风暴雨,调整目标,指向树下的他,语气带着故意又夸张的吃惊:“哇……你妈妈,是妓/女啊。” 一整晚隐忍的羞愤一瞬间被点燃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捡起个大石块,不记得砸向那个人之后那一片片的红究竟是谁的血。他被屋里的男人揪住后颈丢出了很远,后背撞到嶙峋的石子上,痛得很。 女人袅袅娜娜地从门内走出,朝他投来一瞥,净是恨意。 精力充沛的警官们是从来不会把午休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睡觉上的,而平时废话最多的控场王谢珹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在满室喧嚣中清高得像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然而这份珍稀的安静维持了不到一刻钟,他眉宇间陡然戾气横生,似乎是低低骂了句脏话,抬手就要摔手机。 伸到半空大概是想到摔坏了还得花钱买新的,残存的理智拉了他一把,抛出的动作生生顿住。 然后他一伸腿往梁迟煜椅子边上一踹,滑轮咕噜咕噜响,后者被带退了老远。 “感情人对面的空气比咱们这边新鲜呗,你在那钩个不停?是他妈什么吸引了你啊,隔壁ADC是你前世的情人来找你再续今生的虐恋了?” 梁迟煜也不恼,自己滑着椅子回到原位,一本正经毫不知错地认真解释:“我确实是往人身上扔的钩子啊,谁知道他躲开了。” “他不躲难道站在原地等你杀?他是佛祖?渡你来了?你以为你是唐僧所有人都得当你袈裟下的舔狗吗?” 谢珹半点耐心也没有,喷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霍璇琳端着水杯路过,听到他俩说话,好笑地拦在梁迟煜身前:“差不多得了啊,别欺负梁哥技术菜嘴还笨,你这叨叨个没完了还。” “行。” 谢珹摘下耳机,连同手机一起往桌面上一丢,偏过脸不去看他们。 然后转头就朝后勤部方向喊:“王全蛋儿,给我印张写着‘办公室内禁止秀恩爱’的条子贴墙上,字体要加粗!” 霍璇琳立马一个手刀劈过去:“谁秀恩爱了!” 谢珹冷哼一声:“谁急了说谁呗。”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霍璇琳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又想到素质这东西谢珹打娘胎里就没拥有过,“你今天吃炮仗了?什么臭脾气,也就梁哥惯着你。” 谢珹揉了揉被她打到的胳膊,吐出一句“还急眼了”,然后得意地朝梁迟煜挑了挑眉。 之前为了维护他男人尊严而对钟愈撒的谎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假的,只不过他把角色互换了一下,暗恋者则是梁迟煜,霍璇琳是他的暗恋对象。 梁副队柔情似水,怎奈何琳妹妹心系大半个娱乐圈,老公收了一大堆,现实中她喜欢男人的功能仿佛离奇丧失一般,完全没把身边的优质男青年们当作潜在发展对象来看。 收到他眼神的梁迟煜无奈地笑笑,看向霍璇琳时无奈又温柔。 “关键时候还得靠兄弟!”谢珹冲他肩头砸了一拳:“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琳妹妹脸上看到害羞这种表情,造物主真神奇。” 梁迟煜没应声,往钟愈的方向看了一眼,促狭道:“不知道能不能托兄弟的福,也看看钟妹妹害羞起来是什么样子。” 谢珹扬起眉,“瞎说什么呢?” “我以为你对小钟有意思。”梁迟煜露出一个“别以为我5.0的好眼睛是背视力表水出来的”的眼神,八卦兮兮地和他咬耳朵,“要我说,小钟警官这条件配你真的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人鲜花也没怎么嫌弃你这牛粪的意思,要不听兄弟的,试一试?” “听你的,说得跟你多成功一样。”谢珹嘴上说着,目光不由得飘向了钟愈。 她正和霍璇琳聊着天,霍璇琳作为资深追星少女,对蒋浸涵一案的结局感慨万千,又是从宋归云的角度又是从粉丝的角度,叭叭了半天总结出个“她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傻白甜圣母结论。 谢珹等着看钟愈这个一向把人情压在理性之上的人要如何和她一起感叹世事无常,没想到钟警官高贵冷艳地呷了一口茶,神色严肃地道:“什么叫难言之隐?温妍被欺辱在先,那些不能和家人老师倾诉的痛处是难言之隐;宋归云作为一个日常曝光度还不如街口那些老油条在抓拍闯红灯的led屏上露脸机会多的十八线,不敢得罪粉丝也是他的难言之隐。蒋浸涵呢?她是童年悲惨,是家庭不和谐,可是童年悲惨的人多了,爹不疼妈不爱的人也多了,怎么就她非要杀无辜的人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这算什么难言之隐,报复社会这是。” 钟愈一口气说完,突然感觉到有个视线挂在她身上,不用想也猜得到是出自何人。她假装 分卷阅读131 整理文件,把档案袋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又听到谢珹低低的笑声。 “……” 更尴尬了呢。 也幸好狗男人求生欲强烈,及时收回了目光,假装往窗外看风景去了。 霍璇琳坐在转椅上正晃得没个正形,突然腰板挺直两腿并拢静默了几秒。钟愈被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就看见她憋红着脸猛地朝自己招手。 “山洪暴发了姐妹,快快掩护我,去厕所去厕所!” 钟愈二话没说连忙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膝盖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站起来,贴着身子往外挪。 谢珹看得稀罕,扭头问梁迟煜:“用得着贴这么近吗,这是什么二十一世纪姐妹情的新诠释方式?” “……”梁迟煜欲言又止,抛给他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你小学没上过生理课?” 说完也不多解释,又屁颠屁颠回到他自己座位上拉开抽屉,从他那五花八门排布的养生大礼包中挑出红糖姜茶,往茶水间接水去了。 谢珹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看了眼钟愈空空如也的座位,屁股不离椅子地滑到梁迟煜桌边,从他抽屉里摸出两包姜茶,扬声冲他的背影喊道:“我也想喝,送我了啊!” 梁迟煜头也没回,僵硬的背影被谢珹当作了默许。他把茶包从左手甩到右手,然后塞进自己的抽屉里,看着对面桌和空气说话:“下次我也表现表现。” 霍璇琳进厕所处理的时候,钟愈在门外等她,同时也接了个电话。 她一向讨厌参加集体性的活动,上了四年大学,愣是一次聚会没参加,班级活动也是能推就推。好在她独来独往惯了,在大家心里就是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不到逼不得已也没人来烦她,她倒是乐得清闲。 这回接到高中班长的消息邀请她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她当然还是习惯性拒绝,原因也很简单,她和那些同学当年相处就不愉快。 钟愈这样不通人情沉默寡言,而且又整天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可以说是正扎了这些十七八岁少年男女的心窝子,搞得大家看她十分不爽,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张扬泼辣的女孩子们。 因为这样的性格脾气,钟愈没少被排挤,她本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也懒得去追究,依旧是我行我素,因此高中三年一个朋友也没有。 谁知这位班长坚持不懈,保持着每日十通电话的骚扰频率,加上短信轰炸,钟愈素养再好也忍不住翻着白眼把他拉黑。 现在再看到陌生来电,她下意识觉得是这位毅力惊人的班长换号重来了,正准备来个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结果霍璇琳正风风火火从厕所冲出来,嘴里大喊着“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挥舞的胳膊肘往她身侧一撞,她再看手机时,已经开始接通计时了。 活力四射的霍警官还不自知,“怎么不接电话?” “……” 她只好把手机放到耳边,无奈地说了句“你好”。 “是钟愈吗?你好呀。”电话那头中年男子的声音温柔响起。 钟愈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是我,您是?” “我是黄老师呀,这就不记得啦,去年元旦我们还在街上碰过面咧!” 钟愈这下有了些印象,这位“黄老师”,正是她高中的语文老师黄覃桢,对她一直很欣赏照顾。 这回,钟愈的语气也渐渐柔和起来,“黄老师好,怪我没能听出您的声音,您最近好吗?” “好,好得很,就是怪想你们这群猴孩子的。现在班上这群人啊,可比你们当时差得远咯。”黄覃桢语气含笑。 哪个班没被老师这样骂过,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可真正分别之后又各种怀念,撒泼耍赖的全忘个精光,记住的净剩下美好回忆了,最差的一届可不就变成最好的了吗。 钟愈笑而不语,那头黄覃桢又说:“我听李楠说你不愿意来参加同学聚会?” 李楠正是钟愈高中的班长,那个最近因为电话炮轰太烦人而被钟愈拉黑的人。 她有些尴尬,“呃……我最近很忙,可能没有时间。” “你们呐,早就该一起出来聚聚。我想着一群人刚上大学,一定课业繁忙,也没敢打扰,拖拖拉拉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转眼你们也毕业了。今天啊,你是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空出个时间来,大家见见面聊聊天多好?”黄覃桢劝得苦口婆心。 黄覃桢担任钟愈高中语文老师的时候同时教三个班级,平时忙得四脚朝天,最看重学习成绩,整日里教室办公室两头转,根本顾及不到学生之间的关系如何。 加上钟愈最初两年和班里同学一直是岁月静好相安无事的相处模式,班级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冲突事件发生,自然是一副大和谐景象。钟愈真正被排挤是在高三,带毕业班的老师压力不比学生小,黄覃桢当然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平日里一向冷冷酷酷的学生的人际交往问题了。 钟愈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声长叹两声后, 分卷阅读132 道:“我尽量吧。” 黄覃桢自然开心:“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今晚六点,紫安苑见。” 挂了电话,钟愈也已经走回了办公室,烦躁地将手机扔到桌案上。 谢珹从文件堆里伸出脑袋,打趣道:“怎么,是让你投资股票还是买车买房?” 钟愈不答。 “总不会是青少年教学机构推荐吧,不应该啊,这些诈骗公司按理来说对用户个人信息掌握很全面的。”谢珹作苦恼状。 钟愈有气无力,“不是诈骗,我的高中老师,邀我……参加同学聚会。” 谢珹奇怪道:“同学聚会而已,去就去呗,又不是让你请客至于这么丧吗?” “我倒是宁愿请客让他们自个儿玩个痛快,只要别拉上我。” 谢珹两眼发光,贱兮兮地问:“怎么,有故事?公主殿下高中就有风流债?” 钟愈嗤笑:“我又不是你。” “我纯洁得很。”谢珹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要是一群陌生人你不愿意去我倒也能理解,难不成你这见人就怂的毛病对熟人也犯?” 钟愈摇头:“不熟。” “那你去还是不去?” “我……黄老师以前对我很好,他亲自邀请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拒绝。哎……去露个脸再找机会提前回来吧。” 谢珹幽幽感叹:“你就知足吧,起码到了也是和一群少男少女一起嗨,你队长我啊,还得赶回抚云市,去参加平均年龄四十五岁以上的中老年大肚养生趴,提前感受一下退休生活……” “抚云市?”钟愈打起精神来,“你舅舅是抚云市人?” “是啊。”谢珹随口回答。 梁迟煜把保温杯往霍璇琳桌前一放,闻言道:“盛爷生日?替我带句祝福。” 谢珹“啧啧”两声,“盛爷盛爷,叫这么亲怎么不顺便改口叫我一声爹。” 梁迟煜朝拳头上呵了一口气,故作凶狠地要往他身上捶,“那咱比比看看到底谁是爹!” 两个人闹作一团,谢珹边笑边求饶,眼里闪着水光,亮晶晶地好看。他的泪痣跟着一起颤动,像春日盛放的桃花芯里钻上的一只蝴蝶。 钟愈已经听不到他们两人打打闹闹时说了什么了,她满脑子是那两个关键词——抚云市,盛爷。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那个男孩儿啊,好像是抚云市盛家的少爷吧,脾气似乎不太好。怎么了阿愈,你们认识?” 她整个人像开了0.5倍速似的慢慢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短短几天内接收到的起起落落落落落宛如在跳楼机上坐了无数个来回。 谢珹还坐在对面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狗男人,你还有两副面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半个月要复习六级,可能大概也许万一说不定会隔一天不更新什么的,虽然文好像也没什么人看但还是说一下,希望谅解QAQ ☆、聚会 谢珹虽说双商奇高,遇到不想说的事情也能装傻充愣把他智力残障的背面人格演绎得活灵活现,但他确实没弄清自己这次在钟愈面前又犯了什么错,导致对方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冻成人形冰棍。 他死活也想不到自己曾经顺手欺负小孩的光辉事迹给小孩心底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还以为钟愈早就忘了这个小插曲,所以在她问他舅舅是不是抚云市人时也没刻意解释自己的身份。 钟愈自然不会当下就开口问,她格外有耐心地在心里盘算着扒下这人的一张皮之后该怎么不落下风地好好教教狗男人做人的道理,于是暗暗打着腹稿,以防到时候吵起来发挥不好被那个能翘起地球的男人反攻回去。 霍璇琳听到她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话,比自己出席还要上心,兴致勃勃地滑着椅子到她身前,“诶,阿愈,你从来没参加过这种东西肯定不知道。这同学聚会吧,就是一群人各自混了几年,混出点名堂来之后呢,在老朋友面前攀比炫耀的场合。这种时候,什么谦虚啊低调啊都是狗屁,那些嘴里说着‘没有没有’和‘哪里哪里’的人,其实都憋着一肚子话题准备跟你秀呢。” 钟愈听得愕然,“不就是吃个饭?” “吃饭?怎么可能!”霍璇琳大为不屑,“上学时候关系不怎么样,整天互相找茬的两个人,一方富贵了,另一方过得平平淡淡,那这个发达了的人肯定要想尽办法羞辱这个混得差的。此过程同样适用于分手的情侣、暗恋关系中的乙方等等。诶,你要不要考虑去做个造型到时候艳压全场?对了,可以把老大带过去,到时候就说这傻大个是你家保镖,嚯,多有面子!” 不等钟愈回答,谢珹翻了个白眼道:“我这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男人只配当她家保镖?还有,什么叫傻大个啊你个矮冬瓜。” 霍璇琳:“那就说是司机,服务行业千千万,总有一个身份适合你。” “臭丫头我看你皮痒了。”谢珹正要从他那仿佛长在椅子上的瘫 分卷阅读133 痪状态里表演一出“植物人苏醒大奇迹”,伸出的手还没越过桌线,梁迟煜转身一个回首掏,把他接下来的动作直接封印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开始了Round 2。 钟愈没空欣赏这场毫无美感可言的厮杀,她只要一想到要参加集体性聚会,鸡皮疙瘩就开始争先恐后往外钻。再一想聚会上会出现的都是些虽然她早就叫不上名字对不上脸,但记忆深处总觉得他们没什么善意的同学,年轻的钟警官在十月凉秋里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寒意。 到了时间点,她十分不情愿地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胡乱收拾了一下东西。 谢珹要赶飞机,早就提前一步去了机场。 霍璇琳送她到门口的时候还在问:“真的不要去换一身战袍吗?我百分百笃定这会是个充满绿茶气息的夜晚。” 钟愈拒绝,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在开场前半个小时就脱身。 她虽然一向习惯提前半小时到约定地点,这次倒是因为害怕和她们一个个嘘寒问暖,破天荒的踩点才来。 紫安苑是嘉余市数一数二的五星酒店,庄园型设计,仿法式的宫廷风建筑,到处种满了四季都盛开的玫瑰,远看更像是个富豪的私人宅邸。 而紫安苑也正属钟氏集团,是她那糟心四哥钟恕的地盘。 包厢门一开,原本热闹的一群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住,目光统一看向门口。 钟愈没刻意打扮,杏色内搭外头是一件长款的咖啡色风衣,紧身牛仔裤,绑带高跟鞋,长发披散在脑后,整个人高挑冷艳。除了耳垂上的一对钻石耳钉,浑身再也没有别的装饰,连包都没拎一个。 尽管如此,单单就这么站着,她还是透着一股难以触碰的清冷又华贵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和一屋子盛装男女比起来,她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美人无论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就算是曾经相处了三年的同学,再见面也难免先被她的脸吸引。李楠最先回过神,哈哈笑着说:“钟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贵人事多,约到你还真不容易啊。” 他虽然笑着,话里的挖苦明眼人都听得出来,钟愈把四下里投来的或嘲讽或不屑的目光接收殆尽,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黄覃桢的身影,这才疑惑开口:“是黄老师叫我过来的,他还没到?” “黄老师家里临时出了点状况,回临沛老家去了。今晚就咱们同学间嗨咯。”李楠回了句,“怎么,我们四十多个人的面子都不管用,非得黄老师亲自请你才行?” 钟愈皱皱眉,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坐在李楠身边的女生连忙开口阻拦,“别啊钟愈,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大家同学一场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钟愈目光转向她,微微眯起双眼,女生短发微卷,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是件浅紫色的及踝纱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上闪烁着莹亮的珠光。 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如此小意温柔的打扮和女生盖不住嘲讽的一张脸重合起来,就显得很不相称。 钟愈对她产生了一些好奇,随口问道:“不知道你是?” 那女生听清这句话,顿时竖起眉毛,恼怒地说:“你什么意思?” 钟愈反应像慢了半拍,微眯的双眸再次打量了她一番,再开口:“抱歉,你是?” 周围人早就笑出了声。或许是她的样子实在是太认真,好像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又或许是她眯眼看人的样子颇为轻蔑,就差在脸上写“老子该认识你吗”几个大字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离钟愈最近的那个男生起身,拉开身侧的座椅,道:“你坐在这里吧。她叫秦嫣,以前在班上的时候她就坐在你前面两排,不记得啦?” 钟愈走过去坐下,一边和他道了谢,一边回了句“不记得”。 男生笑笑,温和道:“不用谢,你大概也不记得我是谁,我叫林舒航。” 钟愈点点头,再看向秦嫣时,她已经不愿意与她对视,拧着眉毛十分不爽地拿着手机一顿狂点。 林舒航坐在一旁耐心地同她单方面追忆起中学往事,随着他的讲述,钟愈这才勾起一些对这一桌子人残存的印象。 钟家在教育后代这方面和别的家族不一样,钟靖本人军人出身,没念过什么书,因此对子孙的学业尤为看重。而钟家富裕起来也不过是往上追溯三代的光景,并不是什么底蕴百年的传承世家。所以在教育后世子孙的时候,从来不让孩子拥有那种特权阶级或富n代的身份,连上学也都是上普通的公立学校。 钟愈比那些哥哥们特别的地方在于,她是自个儿拉扯自己长大,连个能为她撑撑腰的同龄人也没有。 高中的时候,她上课就认真听讲,下了课一般也懒得动弹。别的女生喜欢挨个儿趴在阳台上叽叽喳喳聊八卦,她的休闲活动永远都是伏在课桌上闭目养神和看书。钟愈文章写得好,经常被黄覃桢拿去当范文在三个班轮流讲,一讲就是两节课,其间还要不停地夸赞说这是如何 分卷阅读134 如何上乘的一篇佳作。 某天下课,黄覃桢拿着她的作文纸来还给她,顺便说了一堆表扬她的话。黄覃桢一走,秦嫣就道:“真厉害啊,文章写得这么好,在咱们七中上学屈才了吧?” 钟愈抬头瞥了她一眼,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七中离我家近。” 七中是嘉余市最好的中学,管理十分严格,学生成绩个顶个的好。钟愈的祖父母原本想在她中学毕业就送她出国念书,可是钟愈不愿意,便参加了中考考进了七中。封闭式管理要求学生必须住宿,钟愈家世摆在那,申请走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因此她不住学校,当然和这群女生不亲近。 秦嫣实在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顿时觉得此人非常傲慢。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挤进七中,她倒好,什么叫七中离家近,这要是七中离她家远点她还不屑来上了? 刻苦的人对天赋绝佳的人似乎有着天然的敌意。 她冷笑了一声,“真是羡慕你,总能得到黄老师的夸奖,他很少夸人的。” 钟愈开始觉得她烦了:“你也加油,争取早日让他也夸夸你。” 奈何秦嫣当初还是个低阶绿茶,话术方面修炼不到位,闻言气个半死,脸腾地就红了,一根手指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回想起这些,钟愈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明明她只是作了客观回复,却一夜之间就收获了一大堆敌意和各种标签,随之而来的就是各路人马的指指点点。 也就是她太过淡然,加上除了上课没有和同学接触的时间,所以并不在意人家怎么说。来扎刺的人发现自己才是最终受伤的那一个,那些不服气经年累月就磨砺成了对她无端的讨厌和耿耿于怀。 开宴之后,果然如霍导所言,大家起先拘谨地相互问候,不出几个回合便进入了暗暗装逼的环节。 “哎呀,我这个月到手工资才五万三,那天早上真不该嘴馋绕去西川阁买那个一盒四位数的小点心,两块还不够我塞牙缝,白白错过了全勤,哎。” “你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上次我去C家排队想买那个新款包包,一个小孩儿拿着冰淇淋在过道上瞎跑,全溅我身上了。新包包没买上,还倒贴了几万块,你们说我倒不倒霉?” “哎兄弟,上次看你那辆大奔不错,我也想换的,后来听说方向盘手感不行,最后还是选了我手边这个玛莎。” “我今天是迟到了两分钟,没办法啊!小区门口遇到江市长,非拉着我一起打牌。” “……” 钟愈听得目瞪口呆,心说怎么会有人炫这种低劣的富,听了一会儿她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林舒航看她神游天外的模样,主动开口道:“这就不吃了吗?我看你几乎没动。” “嗯,我不吃晚饭。” “这怎么行,对身体不好。而且你这么瘦,用不着减肥啊。” 钟愈不答。 林舒航又道:“加个微信吧,老同学好不容易见一回,以前都没留个联系方式。” 钟愈微微挑眉,见他已经打开手机,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也点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周围的人一看,本着朋友圈的美女多一个是一个的想法,一个个不容她拒绝地来扫,不一会儿屏幕下方就多了几十条好友申请,数量超出了她原有好友的总人数。 钟愈:“……” 我要回家,就现在。 林舒航是第一个被她点了通过的,忙不迭点开她的朋友圈,却看到一片空白。他有些不舒坦,“你屏蔽我了?” 话一出,刚才那几位不请自来的“好朋友”也纷纷开口,“钟愈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有什么不能让咱们看的啊?” “是啊是啊,毕了业就翻脸不认人了,藏着掖着的。” “说起来,钟愈以前也是这个样子,从来不理会我们。” “你不知道吗?听说她是单亲家庭,这缺爱的人啊,说不定心理有点……” 钟愈前不久才见了季蘅,本来就不舒坦,敏锐地捕捉到了“单亲家庭”四个字,目光透过人群直接锁定了那个正说得开心的男生。 “你,”她微微蹙眉,“西川阁的点心没有单价超过四位数的,你找错地方了吧。” 那男生正是方才月薪五万三的“精英”,没料到随口吹的牛被她一下揭穿,当时就愣住了。 这时候塑料兄弟适时站出来,“他哪句话说错了吗?你不就是单亲家庭吗?” “江市长的邻居。”钟愈朝他投去一瞥,“江市长住的地方,你这种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的低仿爱好者……应聘保安都费劲。” 还没等好兄弟狡辩,钟愈站起身来,“有些谣言,我得解释一下。我不是单亲家庭,我爸确实去世得早,但我也没有妈——你们的八卦情报搜集有误啊。” 喝酒的也不喝了,闹腾的也止住了动作,所有人又像她刚进门时一样默契地看过来。 钟愈话一出口自己也 分卷阅读135 觉得不敢相信:我怎么逐渐珹化了!这样不好! 林舒航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了没必要说这些不开心的。” 他拉过那对患难兄弟,“走走走,咱喝酒去。” 众人脸色变了又变,谁也没继续当出头鸟,过了一会儿又各自亲亲热热寒暄起来了。 钟愈坐回座位,立马打开微信怒不可遏地给霍璇琳弹了很多条消息。 【这是群什么妖魔鬼怪?】 【说我缺爱?说我心理有问题?搞了笑了本小姐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一整个游艇的吴彦祖来送温暖,我会缺爱??!】 【我真的无语到想拎着那个人皮球大的脑门对着紫安苑的大门来一个花式暴扣!!!】 没多久,那边弹来回复,钟愈瞪大了眼睛看清屏幕,发现顶上的备注名明晃晃地写着“黑狐王”。 黑狐王本人此刻惊讶程度不低于她:【啊这……不太好吧?我们还是得有点职业操守,轻易不能对人民群众动手。】 还没等她从这场发错人的尴尬中缓过神来,那边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老同学见面的感觉怎么样?】 她这下只得假装前面什么都没发生,洗脑自己那个半点不端庄不高冷的女人不是她。 【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黑狐王“正在输入”了几秒,钟愈以为他又有什么长篇挖苦言论要发表,心想着正好抄抄作业以防这群人耐不住寂寞又来找事。毕竟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拿出去挖苦人,杀伤力一定能翻三倍。 谢珹十分不适地扯了扯领带,把盛无诤从一群女人中间拉了出来,“我要回去了。” 盛无诤还没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了。” “拜托,这才几点,你是老年人吗急着回家睡美容觉?能不能有点朝气啊!” “我有正事。”谢珹说着,“不让我走,你就等着绝后吧。” 盛无诤睁大了眼睛,陡然扬声:“你什么意思?” 谢珹挑了下眉,笑了笑。 盛无诤后知后觉,他立马朝人堆跑过去,不多时拉过来一个人,“立马去!打飞的去!我把我的飞机和机长都借你。” 钟愈等了半天,那边终于回复了,不过不是想象中的一长串阴阳。屏幕上短短一行字,语焉不详。 “没信号了,漂流瓶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倒计时感谢在20200831 20:54:58~20200901 23: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撑腰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只当他应酬繁忙。 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起的话头,众人又把议论重心转到了黄覃桢身上。 钟愈入学之后钟靖就对她的任课老师们全部详细调查过,因此她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一些。算到如今,黄覃桢也在城里当了三十多年的教师了,妻子孩子都在嘉余市,但他老家却在偏远的临沛县。有“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这种身份的加持,他本人又谦虚随和,人人遇到他都忍不住要夸赞几句。 黄覃桢教他们的时候才四十出头,因为他长得显年轻,加上斯斯文文的温柔气质,在学生中间风评向来很好。到底是少年男女,对这种性情儒雅相貌堂堂的成年男子多少会产生些崇敬心理。无论他们彼此之间关系多差,但对黄覃桢这个老师评价倒是统一的好。 否则钟愈也不会明明讨厌这场聚会,还是在黄覃桢亲自电话相邀后前来了。 李楠最开始提了一句黄覃桢临时回了老家的事情,中途又改口说黄覃桢告诉他自己晚点会到。“晚点到”这种模糊不清的时间词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理解为“可能不会到”和“不用等我了”。但黄覃桢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只要不是明确说出自己不会过来,那就一定会来。 钟愈闲得发慌,也不指望谢珹能陪她聊天了,可是霍璇琳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消息的速度一反常态地慢,几句话接得断断续续,半天聊天体验都没有,她只好关上手机盯着桌子发呆。 而现在的时间早就过了她出门前夸下海口的那句“顶多半小时我就走”,能喝的男人们在休闲厅你灌我我浇你得找不着北,不沾酒的和剩下的女生便坐在钟愈所在的大厅里。 说完黄覃桢,人群又三三两两抱团闲侃起来。钟愈打开和黄覃桢的通话记录,朝这个号码发了条消息。 【黄老师,今晚我还有事,可能等不到您了,实在抱歉,改天请您喝茶再叙。】 发出的消息一时半会儿没能得到回复,她直接起身想要打个招呼离开,四处看看都是不太熟悉的人,只好硬着头皮往 分卷阅读136 休闲厅走,想要同李楠说一声。 李楠正被灌得找不着北,左右手各搂着个男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嗷嗷哭着。钟愈看他这个状况估计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正好被他左手搂着的那个倒霉蛋是林舒航,她便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林舒航连忙推开挂在他身上的李楠,挽留道:“别啊,这才几点,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楼上唱歌呢!” “我不会唱歌。”钟愈勉强笑了笑,“就不久留了。” 李楠一个激灵,扯着林舒航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带着浓郁的酒气指着她扬声道:“钟愈,老子最他妈看不上你这副清高的样子!” “班长,你喝多了!”林舒航赶忙去捂他的嘴,又对钟愈说:“抱歉抱歉,酒后胡言,你别介意。” 喝多了的人感官灵敏度降低,李楠一嗓子吼出来自己没觉得声音多大,但原本吵吵闹闹的大厅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鬼叫打断了。 “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秦嫣晃着酒杯走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嘛,老同学聚会这种开心的事情,偏偏出了你这么个扫兴的人。李楠前些日子打了多少电话给你你都不理,最后还把他号码拉黑……啧,钟愈,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秦嫣!”林舒航朝她使了个眼色,“少说两句。” “怎么了?不能说?人家压根儿看不上你,你还在这帮她说话。林舒航,她可是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 “你……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你敢说你这么低三下四地讨好她,不是因为你以前就喜欢她?” 林舒航脸上晕染出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羞愤的红潮,他飞快地扫了钟愈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秦嫣,别闹得太难看。” 钟愈作为话题中心,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一个两个都摆出副很有故事的样子。 秦嫣带着轻蔑的目光想要看钟愈,却由于对方的身高压制,不得不把那欲想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的一瞥改成了抬头狠狠一瞪。 钟愈倒是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像生鲜市场的水缸里游着的河豚的,没憋住勾了勾唇角。 秦嫣端在头顶的自尊心一晚上被她挑衅了两次,迅速红了眼眶。 后来的围观群众们不明所以,一看这场景立马表明了立场,从相互间压低声音的“她怎么这样”一点一点扬声,最后变成了围着钟愈指指点点,“你怎么能这么欺负秦嫣?摆了一晚上脸色也不知道给谁看,人家好心好意要和你说几句话你还把她骂哭了,冷血!” 钟愈:“……?” 林舒航赶紧把烂醉如泥的李楠往另外一个人怀里一丢,并步上来小声对钟愈说,“你快点和秦嫣道个歉吧。” “我为什么要道歉?” “今天咱们能来紫安苑吃饭,全赖秦嫣的面子,是她主动要求请客,否则我们哪有机会。让她不开心了,到时候万一让你出份子钱怎么办?” “其实请客这件事,我也可……” “好了!你快点给她道歉!”林舒航耐心告急,语气不由加重了。 钟愈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被人用这种语气下指令。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第一,我和她根本不熟,是她先开口说的我,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第二,我要是真的有心骂她,她现在会仅仅是红个眼睛这么简单?” 太小看本小姐的战斗力了吧,我师父可是谢珹! 秦嫣原地跺了跺脚,高跟鞋似乎要把瓷砖踩穿一般。然而她此时还不忘记端着自己“高贵淑女”的架子,“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针对你吗?” 钟愈漠然的眼神中是大写的“难道不是吗”。 秦嫣哼笑一声,“今天我请大家吃饭,是念在同学情谊上。不过现在,我不想把你算进这一份人情里了。” “谢谢。” “……”秦嫣继续道,“紫安苑是什么地方你可能平时接触不到,所以了解不多,这里可不是什么谁都能进的路边摊。想走,可以,把你那份钱留下。” 紫安苑餐饮部人均消费三千多,还不算酒水,对于普通的小白领来讲确实是很大一笔开销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吹出来的“精英”,秦嫣一句话出口,纷纷缩在一边当鹌鹑,生怕财神爷来个连坐。 钟愈面不改色地转了账,顺便看了眼信息,黄覃桢依然没回复。她扬扬手机,道:“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秦嫣铁青着一张脸,林舒航连忙说:“我送你回去吧,我车就在门外。”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明晃晃一个奔驰车标。客观来讲,林舒航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在一群略有发福征兆的人群里还是很出挑的。他这两年和朋友合作的小公司赚了点钱,日子虽然不算过得很奢侈,但是门面上该装点的也一概不落。 秦嫣一直以来算是条件优越的那一挂,看不上身边 分卷阅读137 的人。读书时对林舒航的脸有点兴趣,现在重新相聚知道他混得不错后,自然把他划进了可交往人群当中。 而林舒航偏偏老是维护钟愈,这让她格外不爽。 没人知道钟愈的身份。上帝总不会给一个人开两道门,既然已经给了她出色的才情和相貌,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该当是个家境平平徒有其表的人。偏偏这个人不识好歹,不懂得融入人群,说话做事都我行我素,说得好听点是有个性,难听点就是假清高。 钟愈已经不是社交白纸了,因此没花多少脑细胞就想通了这一关节。她也懒得解释,无视了秦嫣的目光,对林舒航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里打不到车,离地铁更远,还是让我送你吧!” 林舒航还想劝,大厅的门突然从外被推开,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个清朗的男声:“不用麻烦,我带她回家就行了。” 门一敞开,便看见个身量很高的男人走了进来。除却这个不容忽视的身高,他的相貌更为吸睛。 钟愈错愕地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人,她是第一次看见谢珹穿正装。白衬衫一丝褶皱都没有,衣领上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暗色条纹的西装西裤把他的身型勾勒得修长挺拔。他最近因为工作太忙,没得空去打理的头发此刻整齐地朝后梳着,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地在这精心塑造的发型之上站好了岗。 他的五官较之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丝沉稳与矜贵,整个人的气质也大不相同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骚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细边金属边框的眼镜,人模狗样地往鼻梁上一架,端的是禁欲斯文。 “卧槽,这帅哥谁?咱班以前有这号极品?” “别说咱们班,这个层次的帅哥我也只在电视上见过。” “霸道总裁本总了吧,你们看他那个领带夹……” “看什么领带夹,看脸就够了!” “……” 钟愈没想到他会过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开场,着实愣了一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谢珹在离她两米不到的位置站定,忽略周边所有人似的直直看向她,弯着眉眼笑道:“当然是来接你回家啊。” 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迎接拥抱的姿势,袖子随着伸手的动作往上缩了缩,露出他左手腕上绿色的一只表,围观群众紧跟着配合地发出吸气声。 “……” 在那些刻意压低却仍旧清晰的议论中,钟愈听到了对这人身姿外貌气质的全方位高度评价,生出了一丝与有荣焉的暗爽。 她承认自己被他这通漫不经心又暗藏心机的操作秀到了,再对比方才那些打嘴炮的同学,谢珹在装逼界的地位果然还是不能被撼动的。 林舒航尴尬地问道:“钟愈,这是……” 钟愈想到霍璇琳说的“让谢珹去给你当保镖”之类的话,觑了他一眼,后者与她眼波交汇,彼此都读懂了对方没说出口的意思。 谢珹笑得温柔宠溺,眼里写着:“敢说老子是保镖老子弄死你”。 她回以微笑,和林舒航擦身而过,直接依偎到谢珹身侧,师从谢影帝的钟影后含蓄中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羞,“是我的男朋友。” 谢珹这才满意地搂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老子帅不帅?没给你丢人吧。” 钟愈也学他压着嗓音,“超级帅。” 谢珹起初神色淡淡,面对满大厅的人讲话时连笑容都显得清峻疏离,莫名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邈远感。眼下的泪痣又给他增添了一些轻薄,明明举止谦逊,却有股睥睨一切的倨傲。 有的人展现自我需要靠言语的装饰,也有的人只需要往那里一站,便会让人忍不住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套在他的身上。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在看向自己怀里的女人时一瞬间化成绕指柔,像极地冰山上融化的雪水顺着万里长河流进了尘世,沾染了人间的沃土后转化为一双深情眼里藏不住的至诚爱意。 林舒航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接受钟愈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身份解释,随即僵硬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好。” “你好。”谢珹冲他扬了扬下巴,“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对了,账我已经结了,祝大家玩得开心。” 林舒航“哎”地叫了一声,在谢珹疑惑地望向他时,咬着牙开口解释,“其实今天没有什么事的,只是钟愈和秦嫣之间有点小矛盾,原本道个歉就可以了……是我没能调解好同学之间的关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意开口说上这一句,有些语无伦次的慌张。 谢珹对他的开口表现出一丝意外,“道歉?她任何时候都不用向别人道歉。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人用低头妥协去解决矛盾。” 林舒航的脸色倏地一白。 钟愈倒不是那种不留情面的人,林舒航说到底,也是帮她解了围的,她还是开口,“今天多谢你了,我们就先 分卷阅读138 走了。” 两人刚刚转身,秦嫣就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句:“不过是靠着张脸钓到个有钱人罢了,有什么好跩的,不就是图这男的有点臭钱吗。” 谢珹揽着钟愈走了两步,没错过她这句低语,当即停下了步子转过身,“这位……” 他打量了秦嫣几眼,然后转头问钟愈:“同学聚会还请礼仪小姐?” 钟愈憋着笑,扭头没回答。 秦嫣哪里被人这么羞辱过,偏偏出言不逊的那人还是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人,她觉得又丢脸又愤怒。 谢珹一副“啊抱歉原来你不是礼仪小姐吗真的看不出来呢你很有干这行的气质啊”的表情,屈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你说错了。阿愈愿意选择我,给我一个爱她的机会,是我的荣幸。” 如果不是知道谢珹是个什么样的人,且这一切都是他的表演,钟愈简直要感动得哭了。 而谢珹也一向不会让她失望,他深情款款的好男人形象演尽了兴,伪装的谦和又被固有的招摇取代。 他扬起眉,“还有啊,‘我这男的’不只是有点臭钱这一个优点吧,你就没看出我还特别帅?”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明天再表白吧 ☆、表白 两个人在万众瞩目之下携手离去,那边谢珹不知道说了什么,钟愈轻轻拍了他一下,好像是翻了个白眼,谢珹便哈哈大笑。到了门口,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十分绅士地挡着车顶让她坐进去,自己这才走到驾驶座那边上了车。 林舒航鬼使神差地跟到了门外,眼看着那辆红黑色的迈巴赫驶离视线,突然觉得钟愈长久以来从没注意过自己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她所要的理当是个万事以她为先,为她做任何事都无限包容乃至不问缘由地保驾护航的,强大的男人。 他们走出后边人的听力范围外,钟愈就有些忍不住地开口询问:“你哪来的眼镜?” “进来的时候遇到钟恕了,从他脸上顺手扒拉的。”谢珹随意道,“我还以为他平时戴眼镜是因为近视,没想到纯粹是故充高知,啧。不过从刚才的效果来看,这种伪装斯文的潮流单品好像真的还挺有用。” “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也不知道,他主动和我打的招呼,神神叨叨的。” 钟愈默了默,心想钟恕这人倒是很有合作精神,见人划分派别的行动实施得很快。 谢珹拉开车门时,言语中带着一丝遗憾,“可惜紫安苑没个停机坪什么的,不然我这出场方式还能再牛逼一点。” 钟愈一噎,无语地望向他,“你赘婿系列看多了吧,怎么不再多叫几个人单膝下跪喊你修罗至尊?” 谢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赞同道:“我怎么没想到,哎,下次有这种场子再叫我啊。”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从驾驶座移到车窗。“你今天……如果不说话,还是有点那什么,霸道总裁的。” 谢珹轻哂,“霸道总裁这种人设的重点也就是后面‘总裁’那俩字,只要是个总裁,前面加哪个形容词都不会影响他的个人魅力。换言之,就凭我这个外在条件,就算我原地打一套军体拳,人家说不定也觉得我这是为签个千亿级的跨国项目单热身。” 钟愈脑补了一下西装革履的谢总打军体拳的样子,默默在他这句话上打了三个问号。 车辆在大道上平稳行驶着,倒不像谢珹平时的开车风格。 钟愈自家的豪车加起来能开个汽车博览会,因此对他今天开的这辆心里有个预估。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许会觉得是他怕磕着碰着,但是如今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个普通警察,他还是抚云市那个几乎能和钟家齐名的盛家的太子爷。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谢珹至今没有主动和自己坦白身份,心里又有点气闷,连带着说话也不好听了。 她抬手从中控台上一抚而过,装作不经意地好奇道:“你租车的时候怎么不顺便找个代驾?霸道总裁一般不自己开车。” “谁跟你说这是租的了。”谢珹果然上钩。 “啊……难道你今晚没去抚云市,转道抢劫银行去了?” 谢珹微微侧头睨了她一眼,暗沉的夜色之下,路灯折射进来,把他的面部照得虚幻朦胧。她没能看清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舅舅是盛无诤,盛无诤这名字你该听过吧?” 钟愈假装思考,而后露出讶然的神色,“天呐!你居然是……” “太浮夸了警官,”谢珹揭穿她,“台词还得再练练。” 钟愈收了惊讶,开启秋后算账模式冷声道:“原来是小盛太子爷,我记得你,你以前来过我家,在十二年前我生日宴上。” 谢珹有了一瞬间的怔然,正好前面一个路口亮起红灯,车辆稳稳停在白线之后。他抬手摘下眼镜,安静地看向她。 “郭襄妹妹 分卷阅读139 ,你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让我……很受宠若惊。哎,风陵渡口初相遇的感觉怎么样,展开说说?” 钟愈对上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丝不太愉悦的笑意,“金轮法王,如果你小时候在自家后花园被一个极度凶残的陌生人倒拎着,那人还威胁说要把你丢进池塘,你会忘了他吗?” 谢珹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没从神雕大侠的自我幻想中回到当金轮法王的现实里。但他卓越的记忆力没给他太多装傻充愣的拖延时间,那些过往一幕一幕从脑海中被点亮,欺负小孩的王八蛋确确实实就是他自己。 “你……一直记得?以这种印象?” “不然呢?”钟愈奇怪地问,“你给我留什么好印象了吗?” 谢珹刚想心虚狡辩两句,后面的人“嘀嘀”个不停,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绿灯。 他又闭了嘴,默不作声地开了一段路。看导航路线,离天香首府只剩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了。 钟愈大概是被勾起不美好的回忆之后胸闷气短,开了车窗正别过头吹风,发丝翻飞着,像珠帘似的挡住她左半张脸。 谢珹讷讷出声,“如果我以前没那什么……欺负过你,你现在对我的印象会不会不一样?” 钟愈没回答。 他紧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钟愈收起撑着下巴的手,身子朝座椅中间挪了回来,显然对他这大胆的发言有了兴趣。 “蒋浸涵出事那天,我在她手机上收到了一条针对我发来的短信,来源不知道。他问我,满不满意这份礼物。” 钟愈猝然皱眉,“是他们……?” “是。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恶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暗地里那些龌龊的未知。一旦被他们盯上,就会受到无穷无尽的报复。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哪天会朝你使绊子,更加别说会不会因此使身边的人也跟着受到伤害。” 车子在天香首府东区大门前缓缓停下。 谢珹打开头顶的阅读灯,暖橘色的光瞬间把两个人笼罩其中。 “而在我提审贺衍的那一天,他也暗示过我这些,甚至威胁我,如果我不和他合作,他就会像碾死蒋浸涵一样,随随便便伤害我在乎的人。” 钟愈犹豫了一瞬,语气都带了一点微茫的心虚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你……有在乎的人?” “本来没有,”他顿了顿,“有了又怎么样?”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不让我干什么事我就非要去干——而且我觉着吧,与其因为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灾难提心吊胆惶惶不得终日,不如把那些屁事儿全部丢到脑后,开心一天是一天。我也不是没想过另一条路,可我就是不服气,因为未来的事情就把现在的心意憋死在心里真的不是我的作风。他想让我不好受,我偏不。他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低劣恐吓畏首畏尾,可凭什么呢?等刀真的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再慌一慌也不迟啊,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谢珹扯了扯那个让他非常不舒服的领带,又随手解开了两粒扣子,神色却半点平日里不羁的影子都找不到。 “钟警官,钟愈,你看我难得这么正经地打扮一次,下次再穿这么矫情说不定就是结婚了。所以今天我要是不说点什么,就挺对不起那个薅了我好几根头发的造型师的。”他舔了舔嘴唇,侧身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我比你大五岁,今年二十七。我从小在很偏僻穷困的乡镇长大,我爸是个游手好闲酗酒赌博的人渣,我妈后来也和他差不多,他们俩分别在我八岁和十二岁的时候去世,如果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在这个世上我还剩两个亲人,一个是咱们局长老陈,你也认识,另一个是我舅舅,他人也还行。哦对,谢小红也是我的亲人,亲狗。十二岁之前我没上过学,老陈成了我的监护人以后我才算是有了第二条生命。后来我十五岁,我舅舅找到了我,把我接去了抚云市。那段时候的我很混,所以才会在你生日的那天欺负你,你埋怨我记恨我都没关系,我向你道歉。过了几年我就回了嘉余,进了嘉公大,之后又进了军队,有一次任务里受了伤,只好提前退伍,进了市局当刑警……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谢珹一口气介绍完自己的人生经历,眼神深沉了许多。 钟愈没想到他过往还有十多年不美好的人生,一时间拿捏不准是要先开口安慰,还是揣摩他说这些的具体意思。 谢珹没等她回答,手有些微微发抖地扭开瓶盖喝了口水,继续道:“我这个人呢,脾气可能不太好,你如果有哪里对我不满意,我统统都改正。我没什么不良嗜好,你不喜欢我抽烟我也可以戒掉。和我在一起好处多多,我会给你做饭,也能帮你洗衣服,我做饭很好吃的你知道吧。我们家小红没什么兄弟姐妹,和王朝马汉一定能当好朋友。我有两张工资卡,一张挂在市局,一张挂在盛氏,都给你。我这个人也都给你。但是除了这些,因为工作性质还有贺衍那狗东西整出来的麻烦事儿,所以在我身边会很危险……而且我现在或许也算有个显赫的身份 分卷阅读140 ,但我的出身我没法抹除,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拉近自己和你的距离,客观来说我其实配不上你……所以,阿愈,我想要你一个选择。” “你如果不嫌弃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这也不妨碍我对你好。一整个游艇的吴彦祖竞争压力也挺大的,但我觉得吴彦祖没我帅,这方面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咳,我不逼你现在就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我再问一遍。” 钟愈怔怔地看着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这些话消化了。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跳出来,再多的言语都无法描述她此刻内心汹涌的浪潮——谢珹,在向她表白。 “我……” “你等等!” 谢珹陡然扬声,看着钟愈蹙起的眉没由来的心慌:“你你你该不会是想当面拒绝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再想一下啊!” “我不是要拒绝你。”钟愈把话说完,眼里染上温柔,“我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名门大小姐,那些礼节涵养在我身上都不存在,你不用把我想得多美好,多与众不同。我是我,你也只是你。出身、家庭、成长经历……这些都是外物赋予我们灵魂的添加剂,根本上来讲和我们的个体没什么关系。所以你说的那些‘但是’,并不是你的缺点,我也从来没觉得这些东西会作为影响我判断的标准。你之前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要当警察,我不是正义感爆棚,也没那些建设美好社会的雄心壮志,我父亲死因有疑,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有一个合理的渠道去调查这件事情,我的目的源于自私。” 谢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涨。 钟愈笑了笑,“是你让我昏暗无际的人生重新亮起来,让我知道选择这个职业所要肩负怎样的责任,挽救了我的冷漠与我的自私。至于那些你说的危险……循规蹈矩的人生很没意思,多点未知的挑战也不能说是坏事,你就算不提,我也不会放任你自己去面对这一切的。但你愿意告诉我,我很开心。” 谢珹紧张起来,“那你是不是……” 钟愈摇摇头,“不是。” 谢珹眸光一暗。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是我选择你,是我们彼此选择了对方。所以谢警官,我的答案你知道了,那你愿不愿意选择我呢?” “我……我当然愿意。”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谢珹只觉得自己拉紧的心弦倏然间松了,就像独自在沙漠游走的末路人终于寻到了那片渴望已久的绿洲,心下的狂喜与感动是无穷尽的。 他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也只是克制地握住了钟愈垂在座椅旁边的手腕,愣愣地发问:“那我……可以抱你一下了吧?” 钟愈哭笑不得,心想能在谢珹脸上看到这种丰富多彩的稀有神色,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会信。她的喜悦不比他少,右手解开安全带,挺起身子主动环住了他的肩膀。 “可以。” 钟愈家的灯已经亮起,谢珹站在楼下看得很清晰。 他来来去去围着花坛走了好几圈,仍然觉得心头燥热得很。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早就被他揉成一团丢在了车里,而十月中旬的晚风贴着薄薄的一层衬衫吹拂皮肤时,竟然还是半点凉意都没带来。 半个小时之后,他摸出手机给盛无诤拨了一通电话。 盛无诤接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复似的,“到了?” 谢珹:“成了。” 盛无诤含笑:“哪种意义上的?” 谢珹骂了他一句老不正经,语气颇为嘚瑟:“我有女朋友了。” 炫耀完这一通,他似乎找到了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快乐的方法,又拨给了梁迟煜。 梁迟煜不像盛无诤这种昼夜颠倒的作息,这时候已经和周公约了几次会了,开口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阿珹?我靠……你能不能看看几点了再给我打电话?” 谢珹轻咳两声:“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必须得说。” 梁迟煜在那头一个激灵坐起来,沉声道:“有案子?” “不是。”他笑得合不拢嘴,“我有女朋友了。” “……”梁迟煜哽住,“和小钟?不是,你这就不能明天说?” “我等不及,我现在就想告诉全世界。” 不等他再回复,谢珹啪地挂断电话,继续在通讯录寻找下一个骚扰对象。 其中潘远哲的反应最为不同,他连续冷笑了好几声,带着极度的不屑和嘲讽,“半夜做梦给我打电话?清醒了再吹牛也不迟。” “不是做梦,我很确定。”谢珹难得没和他抬杠,“我有女朋友了,厉不厉害?” “……傻逼。” 等霍璇琳这通电话接通,他还没开口,霍璇琳就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谢珹疑道,“她告诉你了?” “潘科长发了朋友圈,全局都知道了。” 谢珹立马打开微信一 分卷阅读141 看,潘远哲截了个通话记录,并配文:【神经病吧大半夜打电话来说他有女朋友了,单身时间长的人都这么容易出现幻觉吗?】 评论区的画风也很清奇。 【他也打给我了。】 【无语,我也接到了。】 【艹?我还以为我是特别的,原来你们都接到了。】 【谢队这是喝了多少啊……】 谢珹眉尾一扬,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在那满屏的回复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我有女朋友了。】 等一圈人都被他荼毒完了,谢珹站在晚风中望着月亮发呆,突然灵光一闪,“哦,谢小红还不知道呢,赶紧回家和它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了 ☆、弟弟 谢小红狗生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就是那一夜梦中被自己的老爸摇醒,撑着眼皮听他说了一整宿少男心事。 不过尽管谢珹一副范进中举的德行把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人类第九大奇迹告诉了所有人,依然没什么人相信他说的话。所以第二天上班的点,大家照常该打盹打盹,该聊闲聊闲。 钟愈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听到一群人在讨论昨晚被电话骚扰的事,霍璇琳眼尖第一个看到她,立马像找到了新的八卦对象似的兴奋地贴上来。 “哎阿愈,昨天半夜老大给你打电话没?” 钟愈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自然也很少看,所以还不知道这一茬,“什么?没有啊。” 霍璇琳一脸的“那我就有得跟你说了”,啧啧开口:“我估计你是睡得早加上那货不敢闹腾你,他昨天几乎给咱们局里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大半夜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钟愈心头一跳,“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有女朋友了。”霍璇琳清了清嗓子,“这不扯呢吗。女朋友人在哪,梦里?” “呃……”钟愈觉得又好笑又有点难为情,最终还是开口解释,“他女朋友,就是我。” 这下换霍璇琳怔住了。 在长达两分钟的大眼瞪小眼之后,庄严肃穆的刑警办公室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白菜!我的好白菜啊!” 她感叹完,拉起钟愈的手,“好妹妹,你上个月是不是又缺勤了?他威胁你如果不屈服就降你职对不对?你别怕!他说了根本不算数那就是吓唬你的!” 钟愈哭笑不得,“不是,我们就是,在一起了。” 霍璇琳收了神通,愣愣地看着她,末了才展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其实除了你我也猜不到别人了,只是觉得还挺奇妙的。你们两个人,一个整天废话不断,靠路边看见个蚂蚁都能蹲在原地恨不得给人家讲八百个大道理。另一个呢,独来独往,到哪都安安静静的。实在不像是一路人。”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阿愈,其实谢队只是看起来不怎么正经,但算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男人之一,你和他在一起我完全不会担心。但如果他真的犯浑对你不好,我第一个帮你教训他。” 钟愈覆上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难得展开一个完整的笑颜,“我知道,谢谢你,阿琳。” 姐妹俩深情款款地诉尽衷肠,谢珹推开门就看见这一副情深意切的景象,眼皮一跳。 “我说,拉我女朋友的手拉这么紧干嘛,你自己没长手?” 霍璇琳反手和钟愈十指相扣,挑衅道:“我就拉了怎么了?你有本事你也来啊。” 谢珹一扬眉,伸出手臂把人揽进怀里,“来媳妇儿,亲一个。” 钟愈永远料不到这个幼稚鬼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只感觉耳侧的头发上传来一丝轻柔的触感,谢珹的气息倏然侵占过来,又轻飘飘地远离。回过神才想起刚才这人说了什么,脸顿时就红了。 她抬头瞪了身侧的人一眼,咬了咬唇没说话。 谢珹轻笑着对上她的眼神,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害羞的样子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钟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你整天都在瞎想些什么啊。” 闪闪发光的霍璇琳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喊道:“够了够了够了,杀狗不人道啊!老大你忘了墙上还贴着‘禁止秀恩爱’的字条了吗!” 谢珹扬了扬手里拿着的纸卷,“你说这个?哦,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就顺便撕了。” “……”这就是双标吧。 他随后又牵着钟愈喜气洋洋的高调宣布了自己单身生涯的告结,用行动证明自己昨天半夜没做梦没发骚,精神抖擞得让众人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喜糖出来发了。 叮叮朝梁迟煜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第一次谈恋爱的人都这么嘚瑟吗?我几乎要以为自个儿不在办公室,直接坐在教堂了。” 梁迟煜朝人群中投去一眼,谢珹一副吃错药似的模样正弯着身子和刘沛礼貌又正规地握手,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还连连说着“谢谢祝福哈爷这福气你们哪羡慕得来” 分卷阅读142 。 “阿珹从前太苦了,能打开心扉接受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他收回目光,感叹了一半又摘下欣慰的笑容,皱起眉来,“不过……这货欠揍也是真的,昨儿个我他妈做梦差点就逮着个跨省逃犯,被他一通电话闹醒。” 叮叮被他一句话提醒到,“诶?我今儿个还听我家那块派出所的兄弟说昨晚接到失踪报警呢,哎,这世上少点不太平的事儿啊,咱们也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不是。” 梁迟煜本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和他聊起来,“什么失踪案?” “好像是个高中老师,姓黄吧?我也没仔细问。他老婆报的警,说这人昨儿下午回老家,直到今天早上都没再接过电话。” “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万一只是乡下信号差或者他手机没电了呢?”梁迟煜不以为意,“放心吧,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是什么大事儿。” “我看也是,毕竟一大老爷们儿,能出什么事。” 今天谢珹要去省里参与蒋浸涵一案的最终讨论,陈局电话里明里暗里提了关于LSD和寒武的事情,他便知道这一趟除了聊案子,少不了提一提当年那件旧事。 不过作为一个新晋有家室男人,他非常快速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临走前万分不舍地和钟愈表述自己“公务繁忙不能送你回家了”的遗憾感言。 你那能叫送我回家吗,分明就是顺路。钟愈吐槽完,又在他的啰嗦之中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回家,遇到不对劲一定立马告诉他,这才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操心男朋友。 到了下班的点,她按照约定的地址去了钟恕那儿。等在路边下了车,她才发现这边有点眼熟,走了一会儿想起来上次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季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思的缘故,钟愈刚走到钟恕说的餐厅门口,还没来得及进门,抬眼就看到了对面马路上一个人蹲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季蘅的儿子。 季蘅现在的丈夫叫冯定川,年纪要比季蘅小两岁,当初她找人调查的时候查出冯定川是钟氏旗下一家酒店的小职员,至于是门卫还是后厨,她已经记不清了。 而婚后季蘅与冯定川生的儿子,就如今在她面前这个,叫冯璟呈,今年应该是十岁。 同样的年纪,不同境遇的人面貌气质也有很大的不同。就好比她十岁时已经经历过父亲猝死母亲改嫁,家人争权夺位的各种风波;谢珹呢,每天在大街小巷游窜,顶着一身青青紫紫的淤伤不知道回家后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一阵风雨。 冯璟呈上三年级,面容稚嫩,带着孩子固有的天真与傻气,能和父母撒娇打滚,也能和一条街的热闹融合在一处,他更像个纯粹的“孩子”。 钟愈朝他四周看过去,没发现季蘅的身影,莫名松了一口气。刚想别开视线,冯璟呈蓦然对上她的目光,当下眼睛就亮了,大喊了一声“姐姐”,然后朝她飞奔过来。 大概是吃得好睡得香,这小孩身高虽然是不出奇的一米五,但是从横向发展上来看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一路滚来如果真的要被他扑个满怀,呛口气都算是轻的。 钟愈惊恐地连连退了好几步,伸手抵住他那最先到达自己面前的肚皮,斥道:“站住!” 冯璟呈一个急刹车,亮晶晶的小眼睛看向她:“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钟愈心说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能详细说出你祖宗十八代的信息。 “听我妈说你是她亲戚的孩子,论辈分我该叫你姐姐,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冯璟呈没等她开口,自顾自说个不停,“上次你送我的高达我很喜欢,同学们都羡慕我呢!” 钟愈就听到一句“我妈说你是她亲戚的孩子”,心里明明已经再三告诉过自己不要对这些人再抱幻想,心口依然疼了一下。 她呵呵笑着回了一句,“喜欢就好。” 冯璟呈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我们班的张晓水说他的高达比我的更大更帅气,还拉我去他家看。姐姐,那个真的好帅哦!” 钟愈:“……你想说什么?” 冯璟呈就笑。 钟恕左等右等没见钟愈的人影,刚要发个信息问一问她到哪儿了,身后就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钟四少?好巧。” 他一转头,看到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年轻男人。 “你是……郑总?” “叫我奕鸣就好。”那人笑着点头,“四少,难得碰见你一回,真是巧了。今天这是……约会?” 钟恕笑笑,“和我妹妹出来吃个晚饭。” 他发出的短信不多时就得到了回复,钟愈说自己就在门口。他抬头越过落地玻璃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的钟愈——以及她身前的小男孩儿。 郑奕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口问道:“妹妹是……那位钟大小姐吗?” 钟恕他们这辈人,就算是他们的大哥在,也只能被称呼一声“大少爷”。他倒也希望自己什么时候荣升个辈分, 分卷阅读143 当个“四爷”什么的。只可惜真四爷,也就是他亲爹还在,所以兄弟几个只能憋屈地当个“少”。 钟愈和他们不一样,她天生高人一头,不因为辈分原因就屈居人下,尽管在直系与旁系所有的同辈人当中她都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她永远是俯视众人的钟家大小姐。 钟恕把手机揣进兜里,笑得戏谑,“想不到我这妹妹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始终有她的传说啊。” “人类对神秘的事物总是带着探索欲的。”郑奕鸣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那个男孩儿……倒没听说钟家还有这年纪的孩子。” 钟恕这次见钟愈,就是要给她一些自己查出来的事情,因此对冯璟呈并不陌生,闻言随口回道:“哦,那是她弟弟。” 郑奕鸣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追问。钟家盘根错节,旁支众多。就算是普通豪门,明里暗里大孩子小孩子也算不清楚。他下意识把冯璟呈当作是什么“风流产物”,自然也没注意钟恕的用词是“她弟弟”,而不是“我们的弟弟。” 助理上前提醒了两句,郑奕鸣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会议要开,便和钟恕告辞。 那头钟愈也终于打发了缠人的小屁孩,坐到了钟恕面前。 钟恕又看了看冯璟呈,好奇道:“你怎么遇上他了?” 钟愈有些无语,“他说他妈妈在隔壁商场买东西,让他在这等。” “哦,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和这个……弟弟说话。” “我怎么可能主动和他说话?”钟愈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上回遇见过他,送了他一个玩具。他刚才认出我来了,所以……” “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来让我再买一个给他。” 钟恕一噎,就着茶杯抿了口水,“你买了?” 钟愈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不买我现在能坐到你面前吗?” “啧,小小年纪,贪欲十足啊。”钟恕感慨了一句,抬头扶了扶镜框。 钟愈扫过他的动作,心想谢珹说的果然没错,金丝眼镜这种装斯文的时尚单品,钟恕可能真的有一抽屉不同款式的备用。 她正色道:“怎么样,查到点什么了?” 钟恕从座位旁边拿出一个档案袋,“你给我的那些地址,经过我的仔细调查,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之处——” 钟愈屏住呼吸,“是什么?” “那就是,这些地方都是嘉余市知名的情侣约会圣地。”钟恕轻佻地眨了眨眼,“妹妹,要不是我确定我和你都是各自爸妈亲生的,我几乎要以为你在借机暗示我什么了。” “少贫。”钟愈睨了他一眼,又补充道:“我有男朋友。” “谢珹?” “嗯。” 钟恕慢条斯理地抽出文件,嘴里头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谢珹这人,经历复杂,连阿却都查不到他的过往,所以作为哥哥我得提醒你一句……” 钟愈突然出声打断:“你查过他?” “查过,怎么了?他不也查过我吗。”钟恕无所谓道,“而且这不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吗,富家小姐和普通人擦出爱情的火花,家族中的长辈必然是要对这人进行一通详尽的调查的。再下一步,就该是开张支票让他离你远一点了。” “他查你,是职责所在。”钟愈抱肘靠在沙发背上,脸色倏然沉下来,“我们还没亲近到,你可以管我的事的地步。” 钟恕耸了耸肩,“我管总比咱爷爷奶奶亲自管好吧,而且我只是想提醒你两句,这种来路不明的男人很危险的,你搞不定。” “不劳你操心了。”钟愈听到他提钟靖,心头升起一丝烦躁。“继续说,这些地方,除了是约会圣地,还有什么特别?” “特别之处就在于呢,早些年——还没你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四年前吧。那时候小叔和前小婶还没结婚,但前小婶却把这些地方都去了个遍,和另一个男人。” 钟愈直起身子,“冯定川?” “然也,但小叔和前小婶认识之后,这俩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钟恕指了指摊开的一沓照片,“巧的是,后来前小婶和小叔结婚了,你也出生了,消失了很久的冯定川又出现了,最终就是故地重游的经典桥段。” 钟愈没露出他想看到的愤怒情绪,依旧是以旁观者的语气开口:“你的意思是,季蘅婚内出轨了曾经的恋人?” “啧,妹妹,恕我还不能这么大大方方和你聊长辈头顶绿帽的往事。总之我目前查到的就是这两条,至于内情如何,我不作主观评价。” 钟愈看完照片,淡然地把东西收好,起身时对钟恕道了声谢。 “不吃点再走吗?” “不了,男朋友让我早点回家。” 钟恕噎了噎,微微蹙起眉,“……妹妹,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太给咱们家丢人了。” 钟愈露出了今天给他的第一个笑脸,“没办法,我永远拒绝不了他,甘之如饴呀。” “……” 不吃拉倒, 分卷阅读144 秀什么恩爱。钟恕自己靠回沙发,拉开通讯录想着今天叫谁出来共度良宵。 他们二人的交谈时长不过半小时,钟愈出了大门已经看不到冯璟呈的身影,想来是季蘅买完东西返回时带他走了。她没在意,走到和张叔约定好的上车点回了家。 ☆、失踪 十月十六日,已经是连续第三天的阴雨天气了。 周清葭和几个小姐妹手拉手走到校门口,向门前来接孩子的朋友家长打了招呼,与他们告别后独自走到和妈妈约好的接送地点等待。 她今年十三岁,个头还没长到一米六,身材看起来也略微偏瘦。不过她皮肤白净,五官长得十分秀气,尤其是那一双杏眼,灵动漂亮。班里的同学会起哄叫她班花,也有胆子大的小男生偷偷给她塞过情书。 临沛县是个小县城,因为地理位置和资源储备量都不太优越,所以发展艰难,唯一一所中学也已经有了七八十年的历史了。墙体剥落得像老人斑驳的皮肤,空调水流淌的地方经年累月被冲刷晕染出大面积的黑黄污渍,张牙舞爪地爬在楼房壁上。 周清葭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偶尔也抬头盯着楼层上穿梭的人影发呆。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运动外套,空荡宽大的衣服被不时吹来的风填得鼓鼓的,衣服下的女孩儿身形更加瘦小,有一种柔弱易碎的美感。 赵志鹏从酒馆走出来,脑子有点迷糊,两步曲折过后不意外地撞上了迎面过来的行人。 那人并不是好脾气,仗着自己膀大腰圆,一把抓着他的肩膀把人重重推开,啐道:“死酒鬼,眼睛瞎了!” 赵志鹏借着酒劲脾气也上来了,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子,红着眼睛怒骂:“你他妈会不会说话?” “呦?你他娘的还来劲了?” “老子怕你啊!识相点的赶紧滚!” 赵志鹏一不强壮,二没胆子,平日里永远是一副老好人的做派。谁有点事工作完不成,都会交给他,他也乐呵呵接了。也因此他的好风评多半来源于自身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随叫随到的“免费劳动力”。 有的人活着,就像是片被忽视的落叶,无论飘到哪里,都不会让匆忙而过的路人为之侧目。有的人默默无声,或许有着超乎外表的能力,却永远在被低估。他们游走在大众核心的边缘,尴尬的身份使他们和想要接触的人群如隔天堑。长久的试探加上长久的失败,糅杂而出一颗积怨深沉的心。 在威猛的矛盾对象眼里,赵志鹏无疑只是个瘦弱无力的白斩鸡,细胳膊细腿轻轻一折或许就断了。更不用说这只白斩鸡提前把自己往酒里泡了泡,目下是只新鲜出炉的“酒糟鸡”。他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个大言不惭的醉鬼揍了个脸肿鼻青,骂骂咧咧着远离,直言晦气。 赵志鹏茫然中感受到了疼痛侵入骨髓的刺激,酒也醒了大半,抬手按住酸胀的小腹靠着墙面站起来。 “真是倒霉,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吠!” 他恶狠狠地自语了一句,又觉得不过瘾,翻腾出自己脑海里所有骂人的句子,将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好一通批判。 喃喃自语了半条街,前面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赵志鹏朝马路对面的高楼看去,想起来这是临沛中学的所在。 “读书有什么用呢?读个十来年,还不是像我一样给别人打工。”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游鱼似的少男少女,感觉被踹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痛了。 偏偏这些人还都咯咯地笑个不停,稚嫩的声音忽高忽低,语气却是喜悦与欢腾交织的,一连串直往他脑子里钻。笑声和窝窝囊囊的自己一匹配,赵志鹏觉得这是世界在对他宣泄恶意,在嘲笑自己的落魄。 他心头的躁虑感越来越深,升腾起一股邪异的火,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清葭背着书包站在街头,双手缩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拉链拉到锁骨位置,整洁的衣领下露出贴身T恤的圆领边。 她歪着头,露出有些害羞却友好的微笑,“赵叔叔,你怎么在这?” 赵志鹏脑子“嗡”地响了一阵,打量的目光投到叫住自己的女孩身上。 他认出这是和自己同车间的方舒龄的女儿,好像是叫……周清葭?方舒龄每周的周末都会把她带来厂里。她工作,周清葭就乖乖端个小板凳坐在他们平时休息的地方写作业。她很乖很安静,从不多话,也不像别的同事的孩子一样上蹿下跳闹个不停。 方舒龄是个寡妇,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周清葭长得和她很像。只是方舒龄身上有种岁月酿就而成的风情,她懂得利用自己的美丽,更能清晰辨别出望向她的人眼里的情绪。 她对谁都亲切,大大方方承接别人递来的夸赞与示好,就像一条狡猾的鱼,摆尾时溅起的水波沾湿赵志鹏的衣角,在他伸手想抓的时候,又荡着涟漪游进湖心。 周清葭年纪小,还是尚未有机会被雕琢的玉。方舒龄一双眼睛顾盼风流,周清葭却像只误闯进人烟处的鹿,带着对人世的好 分卷阅读145 奇,甚至不懂得辨别人心。 赵志鹏的眼神从她的袖口往上攀,停在少女圆弧形的领口,继而再往上,便是那张与方舒龄七分相像,又似乎完全不同的年轻面庞。 他舔了舔唇,朝那个笑容走去,“小葭啊,你妈妈今天没时间,让我来接你回家。” 周清葭跳着步子靠近他,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甩动。 赵志鹏想,像鱼的尾巴。 “妈妈没有和我说,哎,她总是很忙。”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丝丝抱怨的语气,“那我们走吧,叔叔。” “童年”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年龄段,人在这个时候开始产生对世界的具体认知,开始有基本的区分远近亲疏的能力,开始形成固定的思维与想法,留存下一些对自己今后人生带来很大影响的记忆。 得不到爱的人会逐渐开始缺乏同理心,继而对整个世界冷漠。因为自己没有被爱过,所以轻视那些世人间存在的爱。被忽视的人缺乏安全感,不敢相信别人,又渴望找寻到一个避风的港湾。 钟愈正沉浸在黑暗中,听到耳边有个男人的声音正在“阿愈阿愈”地呼唤,似乎是父亲。她想要拨开迷雾找寻声源,身体却不断地下沉。 脚下的土壤裂开巨大的缝隙,她来不及却步,倏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下去—— 没有疼痛,她的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浅淡的木香。 “小心点。”谢珹单手托着她的脸侧轻轻抬了抬,“累了就休息休息,看得这么废寝忘食,别人还以为你要考研究生呢。” 钟愈揉了揉太阳穴,“我睡着了?” “还做噩梦了,记得吗?” “我梦到……我爸在叫我,但我看不清他在哪。” 谢珹随手帮她理了理桌面,闻言手指一顿,嬉笑道:“其实刚才叫你的人是我。” 钟愈第一反应不是还嘴,反而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 “我以为……”她慢吞吞地开口,“你对女朋友说话会稍微有点不同。” 谢珹“啊”了一声,作思考状,然后毫不知错地继续道:“你如果不是我女朋友,我就直接应下这声‘爸爸’,喊你‘乖儿子’了。” “……谢谢。” “没事儿,咱俩谁跟谁。” 平淡无波的日常对于适应了高强度工作的刑警们来说,是非常容易犯困的。但谢珹这人精神就很好,既能连续熬夜亢奋工作,又能细水长流享受平淡。 总而言之,他如果困了,别人睡觉没关系;他要是不困,谁也都别闲着。 叮叮在该双标纪律委员的虎视眈眈之下连打了三个呵欠,依旧努力撑着眼皮破解他满屏的网络诈骗犯信息。 相比之下梁迟煜心肠好多了,他没甩一堆任务过来,反而挪着椅子坐到叮叮旁边,兴致勃勃地问:“上次你说那失踪案,有什么进展没有?” 谢珹一听,“失踪案?什么失踪案?” “叮叮他们家那边派出所接了个失踪者家属的报案,说是自个儿老公回了趟老家就失联了。” 没什么稀奇的,谢珹刚提起的兴趣又散了。 叮叮敲了几行代码,接话道:“第五天了,依旧没信儿。不过失踪案属于民事案件,一没尸体二没勒索信,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我也不清楚派出所那边的人查出什么了。” 钟愈听了一耳朵,好奇道,“那万一一直找不到呢?” “失踪两年就可以宣告死亡了。”谢珹对于接她的话倒是很积极,“受理之后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人会受到侵害,一般不太会查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最亲近的家人都不知道人去了哪儿,让不相识的警方怎么给你找?警方能提供的帮助还没亲戚朋友大。如果每件失踪案都发动警察全方位搜索,那咱一年招多少人都不够用的。” 叮叮赞同道:“是这么一回事儿,想当年我干基层的时候,猫猫狗狗的也没少帮人老太太们找……嘶,不过这次失踪的是个高中老师,家属着急,学校估计也着急吧。” “高中老师?”钟愈心头一沉,“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叮叮被她这么急切的反应弄得一懵,想了半天才回复道:“好像是姓黄吧,七中的。” 谢珹看向她,“怎么了?” “上礼拜打电话叫我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老师你还记得吧?” “记得,你说他人特好,所以没拒绝。” “对。我高中在七中念的,老师就姓黄。当天晚上聚会他没来,班长起初说是人回了老家,后来又改口说他晚一点会到。我发了消息问他,他至今没有回复我。” 谢珹眉头一紧,“你这老师,该不会就是失踪的这个吧?” “我不知道。”钟愈看了一眼手机,“他的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如果是没电了或者没信号,应该不会这样。” 分卷阅读146 “可能是被人偷走了预备销赃,所以不敢接?”谢珹摸了摸下巴,“这样吧,叮叮,你再问问你那个派出所的朋友,失踪的这个高中老师具体叫什么名字。” “得嘞!”叮叮发了个短信,不多时得到了回复,“黄覃桢。” 钟愈站起身,“就是了。” 谢珹刚要说点什么,叮叮话音一转,语带一股‘嗨呀来活儿了’的兴奋:“诶?有新进展了!” “什么?人找到了?” “找到是找到了,”叮叮把手机亮给众人看,“不过找到的是尸体——这下真成刑事案件了。” 屏幕上是一片处于乡村田地里深色的湿润土壤,中间被铲子挖出个大洞,横着的安置木板上开着一具大概四五十年久远的木质棺材。 男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央,另一具原本该在此处的遗骸被他压在身下,几根零散的白骨从他伸展着的四肢缝隙中钻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十月十六日是黄覃桢家属报警的日子,也是钟愈参加同学聚会的日子。然后现在是十月二十一日。 ☆、勒死 “死者名叫黄覃桢,男性,47岁,是嘉余七中的语文老师。据家属称,十月十六日黄覃桢原定晚上六点去紫安苑参加聚会,但是临出门前接到电话,说是身在临沛县老家的母亲身体不适,所以临时赶了回去,在这之后就再没能联系上。” “尸体脖颈处有勒痕,皮肤和眼结合膜有大量出血点,眼球突出,口鼻处有泡沫型液体残余,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结合现场的打斗痕迹,应该是被人勒死的。此外,尸体已出现腐败巨人观,死亡时间在五天以上。” 潘远哲说罢又顿了顿,指着尸体手腕、小腿以及脖子上最为明显的一道青紫痕迹说道:“可能不止一个人,起码两个以上的成年男子对他进行了行动控制,然后再将其勒杀。现场没找到作案工具,应该是被带走了。” “五天……”谢珹算了算日子,“那不就是十月十六日他失踪的那一天?” 梁迟煜应声,“既然死者在五天前就已身亡,那他一定是回家的那会儿遇到的凶手。不过黄覃桢这个人个人风评向来很好,学生们都喜欢他,人际关系上也没有和谁有过矛盾,所以这应该是起临时起意的杀人事件。” “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这块地是当地一户姓刘的人家的,刘家在半个世纪之前来嘉余市定居,在自留地划了一块出来给先人当墓地。农村嘛,不流行火化,所以还是下棺入土。今天正好是这位‘户主’的一百岁冥寿,刘家人来捡骨,准备把老爷子带回老家去。谁知道打开棺材一看,老爷子被压了个稀碎,多出个腐败尸体来。” “啧,所以我说火化还是值得推广的,起码人骨灰盒里不会被掺上些奇怪的东西。”谢珹绕着被抬上来的棺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挖开的土坑边上,“这块地的土质明显比周边松软了很多,凶手把死者杀害之后又把尸体藏进了这个荒芜的坟地里,就是以为不会被发现吧。老爷子这冥寿过的,积了大德咯。” 前两天下了场雨,现下土地还有些湿润。地面上又是杂草丛生的,植物枯萎的根茎与虫蚁侵蚀的不知名草叶交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加上刘家人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留下的脚印更是数不清。五天是个很长的时间段,能够洗刷去一切有可能遗留的罪证。 他把脚边这块地反反复复勘探完,又抬起头:“报案人呢?” “那儿呢。” 叮叮插着腰站在水泥小路上,身边围着五六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个头偏矮,顶着一头白灰参半的稀疏头发。他的年龄比另外几个都要大,须得人搀扶着才能站稳,正用手绢抹着眼泪哭诉。 他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拽叮叮,可怜叮叮一年到头难得穿几回警服,这下衣领被扯得乱七八糟,半点风度都保不全了。 “是是是,这确实不像话,我们一定把凶手给揪出来。” “我爸爸他活着的时候没享什么福,中年病故,连家都不能回啊!好不容易等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条件好了,想带他回家,结果这……这……哎呀造了孽了啊!” “您别激动别激动,注意身体啊。” 叮叮劝了两句,扶着老人的青年男子恹恹开口,“感情坟被掘了的不是你家祖宗,站着说话不腰疼!” “嘿,你这小同志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我太爷在这儿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搅了清净,你问问鬼能不能做到别激动?” 叮叮说到底也就是个技术宅,平时键盘打得响亮,现实里和人对上线,除了红脸梗脖子,别的也说不出来什么。 青年男子火力全开,一副面前这警察就是掘他祖坟的真凶似的,好一顿强力输出。 “你要想知道,不如亲自下去问问你太爷呗。” 这回说话的是谢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人前,姿态闲散地往路 分卷阅读147 边一站,穿着黑色马丁靴的一只脚随意地踩在路边凸起的岩石之上,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男人看见他,先是被这莫名有些威慑性的语气怔住,反应过来之后态度更加不好,“你又是谁?瞎凑什么热闹!” “哎呀,这不巧了,不才正是刑侦队队长,专凑你们这种热闹的。”谢珹没跟他置气,叼着烟笑,“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干什么?好好讲讲自己知道的,我们也方便早点查出真凶。不然你这太爷老晾在那儿晒太阳也不是回事儿啊,你说呢?” 脾气不好的男人叫刘远生,同时也是报案人,论年龄还要比谢珹大一些。起初他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相貌脱俗的年轻男人会是警察,说话自然不好听。被他这么自恃长辈似的一通教训,面上也挂不住。 他拍了拍自己哭得直打嗝的老父亲,紧了紧眉头后开口:“今天是我太爷百岁冥寿,家里早就定好了把人——咳,坟迁回老家去,请了先生算了时间,九点零八分开棺捡骨。我们家早就不住这儿了,一年到头也只有祭祀的日子会来上个坟什么的,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不多,谁知道……” “你是说,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没人管对吧?” “是的。” 这下倒是应证了谢珹的猜想,凶手确实正是知道这里是个没人打理的荒坟,这才选择把尸体藏在棺材里,毕竟在与城市脱节、人烟稀少的乡村,想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不过了。 他,或者说是他们,清楚周围的环境,对这片土地有着一定时间的记忆。 黄覃桢的妻子苏凤然,在接受了丈夫被害身亡的事实后,终于在霍璇琳与钟愈齐力安慰之下止住了悲戚的情绪,正迷茫地盯着面前玻璃杯中升腾不断的热气出神。 钟愈知道这夫妻二人感情非常好,从前黄覃桢给他们上课,一旦聊到些日常琐事,三句不离这位太太。他常说自己的太太是世间最温柔最体贴的女人,言语间除了赞美,还有难得的尊重。 那时候他们听完,就会不由自主地对自己未来的伴侣产生憧憬,黄覃桢这时便会得意洋洋地说:“我太太这么好的人,世上哪会有第二个。” 苏凤然也确实如同黄覃桢所述那般,气质端庄,言语柔和,尽管面对着天塌地陷般的沉重打击,依然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伤情,配合警方的提问。 钟愈耐心地等待着她恢复,然后问道:“师母,黄老师当天出门前,有没有提过自己要见什么特别的人?” 苏凤然先是木讷地摇摇头,随后打起精神道:“那天我婆婆打电话来说她身子不舒服,想让覃桢带她去县里的医院看看。我婆婆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住,没怎么出过村子,不认得去医院的路。” “她没来城里和你们一起生活吗?” “没有,老人家一辈子待在农村,虽然儿子出息了,挣了钱在城里安了家,她却不愿意跟着过来住。说是不习惯不适应,其实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少点压力。”苏凤然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哽咽,“覃桢虽然是农村出身,但我婆婆把他教得很好,他自己也努力。” 她一把握住钟愈的手,“警官,你说你是覃桢以前的学生,那你应该也知道,覃桢这样好的人是不会结什么仇家的啊!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事,人人见了他都是夸。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居然那么狠心杀害了他!” “师母……”钟愈被她说得也难过起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找出真凶,还黄老师一个公道。” 她安慰了两句,扭头看见霍璇琳在朝她使眼色,于是让苏凤然自己先休息。 “怎么了?” “老大他们回来了,尸体也在解剖室放着,要不要让家属过去认领一下?” 钟愈隔着玻璃门看了看苏凤然弓着腰的背影,皱了下眉,“等等吧。” “黄覃桢的手机在他衣服口袋里被发现了,最后一个被接通了的通话记录还是和你,最后一条短信记录叫李楠。”霍璇琳犹豫了片刻,道,“所以这次的案子,你不能跟了。” 钟愈点点头,“应该的。李楠我认识,是我们高中班长,那天确实是他负责和黄……死者联络。” 二人说着,走到了解剖室。谢珹和叮叮正抵着门框站着,里面潘远哲还在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解剖。 看到她来,谢珹直起身子,“怎么样了?” 钟愈摇摇头,“他事先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交往,那天最后和他联系的人是李楠,就是我的班长,你应该也见过,他那天喝醉了,被人搀着。” 谢珹仰头想了想,当日的画面涌进他的脑海,一张张脸在面前闪回,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平头的微胖男人上。 “想起来了……去把他叫来。”他说着,“这次的案子……” “我知道。”钟愈笑了笑,“我不方便参与,调查的事情交给你们,我等着看进展和结果吧。” “行,听话。”谢珹靠近了一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潘远哲脱了手套和防护服,绕过手术台出来,“你 分卷阅读148 俩适可而止啊,看没看这是什么场合?” 谢珹倒是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钟愈脸一红,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她电话铃声又响了,索性和谢珹说了声,自己边接电话边回了办公室。 谢珹空了的手凌空舒展开,慢慢掰了两下手指,扬起眉问道,“听潘科长语气,是查出点什么了?” 潘远哲面带嫌弃地瞥了他两眼,然后举起手中的小袋子,“在死者手里发现了一枚衣服纽扣。” “这种扣子很常见啊……这上面粘的是什么玩意儿?”谢珹把袋子的封口打开,凑近嗅了嗅,虽然不太明显,他还是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浅淡机油味。 “案发当天,除死者以外现场应当还有三个人,死者手腕部和胳膊上的淤青是生前与人搏斗或单方面挨打造成皮下出血产生的。根据颈部的勒痕来看,那个主宰他死亡的人身材不会比他魁梧到哪里去,死者作为一个体型中等的成年男性,除非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偷袭或是本身身体出了问题,否则就算打不过,轻易也不会被勒死。”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判断现场有三个人。” 潘远哲眉毛皱成一上一下的窘样,满脸写着“恋爱让人降智吗”的疑问,“一个人负责拿绳子勒,另外两个负责固定死者,不让他挣扎或逃跑啊——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我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皮屑,化验结果是分属两个人的。” “……”谢珹一时哑口无言,“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故意装什么神秘?” 潘远哲神神叨叨地抬起下巴,“我的猜想得到了事实应证,说明我的断案能力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行,你以后拿嘴验尸。” 谢珹忽视他沾沾自喜的神色,把装了纽扣的物证袋塞进叮叮怀里,“查,临沛县所有机械加工工厂,看看哪一家工人的工作服用的是这种树脂四眼纽扣。” ☆、调班 钟愈如今成了办公室里最闲的人,原本倒还可以查查关于十二年前她父亲死因的事情,不过钟恕这人格外殷勤,且他大概也看得出来钟愈本人对季蘅和钟瀚亭的看法差别很大,觉得她抱着偏见能查出个鬼。 原话是:“万一调查过程中出现的内容和你预想的不一样,你觉得我故意诓你,我岂不是冤枉死了?所以我一条龙服务给你包圆了,最后留个结果给你自行判断,别太感谢我啦~” 她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既然两边都没她的事儿,难免又闲得发慌。霍璇琳风风火火一通乱窜,看见她安安稳稳地靠在转椅上仰望天空,本着决不能浪费一点劳动力的心态叫住她。 “李楠待会儿来你接一下,然后叫副队去审。”她印了一堆资料,手忙脚乱地装订好,“哎你说,什么时候犯事儿的能是我同学朋友啊,我也想在大家都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做最清闲的那朵花。” 钟愈帮她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复印纸,笑道:“恐怕你同学朋友们不这么想。” 眼神从纸上的内容扫过,“临沛华胜工厂?这是……” “嫌疑人的工作单位。”霍璇琳答道,“潘科从尸体上找到了嫌疑人的衣服扣子,老大那狗鼻子,一闻就闻出线索了。” 钟愈点了点头,“不耽误你了。” 李楠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才到,且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熟人——秦嫣、林舒航以及当天也在聚会上出现过的另外两个钟愈叫不出名字的人。 大抵这类“成功男人”对司法机关都带着些不放在眼里的轻蔑态度,用谢珹的话来说那就是“半点身为90后的自觉都没有,就这种后浪,应该被落潮扑回海里去”。 毕竟传讯不等于传唤,置之不理的也大有人在。李楠原本正和刚刚恢复联系的老同学们开始第二次“重大会面”,突然接到传讯,心不甘情不愿地拖拖拉拉了老长时间,又一副拖家带口的气势,显然没带着端正的态度过来。 王简见到了人,自然要把不相干成员拦在大厅,李楠就不乐意了:“我又没犯什么事儿,你们警察突然找人,有没有体谅过我们老百姓的心情?” “不是你们,是你。”王简并不怕这种横货,毕竟他向来把谢珹当偶像膜拜学习的。“我们要找的是你,闲杂人等恕不接待。” 钟愈闻声走出来,秦嫣眼尖第一个看到她,“你怎么在这?” 其余人纷纷朝她看去,也都露出了好奇与探究的神色。 林舒航自打那日被谢珹狠狠秀了一番之后,回去也整理了自己的心思,把那些少年时代暗藏到如今的还未宣之于口的爱意通通埋进了心底更深处,本以为自此天高海阔不相见了,没想到这才一个礼拜又遇到了钟愈。 他的喜悦是溢于言表的,乃至下意识忽略了她已有伴侣的事实,“钟……钟愈,好巧啊。” “不巧。”钟愈淡漠地望了他一眼,“工作日来市局一般都会见到我。” 王简怀着“有瓜不吃王八蛋”的八卦心理站在一边观望了片刻, 分卷阅读149 这才走到她身边,“钟警官。” “钟警官?”秦嫣又一次扬声,然后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是警察?” 钟愈总算是分了些眼神给这位从她出现起就保持着黑人问号脸的老同学,然后把警察证往她面前一示。 那一排不掺杂任何字母的六位数警号似乎在宣示着持有者高贵的蓝血身份,证件照上神情清冷的女人和站在她面前的连一个抬眼都欠奉的人慢慢重合。 钟愈侧了侧头,“现在相信了?” 几个人神色各异,李楠脸色最不好。 “我……我真的没犯事儿,找我到底干嘛?” “知道你没做什么,问一些话而已。”钟愈扭头和王简嘱咐了一声,王简立马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楠脸色变了又变,毕竟没有什么比被警察传讯而这个警察恰好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更尴尬的事情了。他感觉面上燎过火烧般的灼热,最后什么也没说,憋着一肚子难堪跟着王简走了。 余下的四个“老乡”还愣在原地,眼巴巴地演绎着“千里相送”的场面。 钟愈皱了皱眉,“你们还有事?” 林舒航觑着她的神色,“就……我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钟愈想了想,到底也是有着师生情谊在的,李楠被问完话出来也会和他们说。 “聚会那天晚上,黄老师没来,其实是被人杀害了。” “什么?!” “李楠是最后和他联系的人,当然,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提供的线索,也可以和我说。” 几个男人满脸的震惊与难以接受,秦嫣最先红了鼻头,抽抽噎噎地推开身前两个人走到钟愈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老师人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杀害呢?” “我也想知道。”钟愈后退了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秦嫣低下头,看了看她挪开的脚步,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她倏然笑了一声,抬头时眼尾还在发红,“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现在知道了,你表现得很明显。” “我不只是现在讨厌你,从前也讨厌你,一直都讨厌你!” 钟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 “你总是这样。”秦嫣仰头擦了擦泪花,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你从来没注意过我,连我那么明显地讨厌你针对你都感觉不到,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别人的情绪对你来说比废纸还不值钱。” “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情绪?” “对,对啊,问得好。就因为你从来不在乎任何人,才可以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吗,我也想过和你做朋友,我也等过你一起放学,体育课找过你一起组队,甚至课间问过你题目,但你通通都拒绝了。你看我的眼神和看蚂蚁一样漠然。” 钟愈静静地看着她,“我不记得了,抱歉。” 秦嫣一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比得知黄覃桢死讯时还要失落,她拍开想要搀扶她的朋友的手,不知道是对林舒航还是对钟愈说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踉踉跄跄地推门出去。 林舒航愣在原地进退为难,最后不知所措地看向钟愈。 钟愈朝他挑起眉,“去追啊。” “哦,哦!”林舒航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走了。 把李楠带到之后躲在暗处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王简这才冒出头,“什么剧情,三角恋?” 钟愈白了他一眼,“王导的新戏什么时候上,我请咱们局同事都去看看。” “不怪我乱想啊,这场面换谁谁看不出点东西。”王简笑笑,对她的揶揄不做否定,“哎小钟,别的不谈,刚才那个老说话的男人绝对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和老大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唔……他是那种,暗戳戳的,带着点仰望的喜欢。老大明显光明正大,狂得多了。” 钟愈被他这句形容逗笑了,随即问了句,“谢珹人在哪呢?” “他去临沛了,那个纽扣所属的工厂已经找到了。” 霍璇琳是“城里警官”,头一回下村下乡,原本以为北麓区那块已经算是很落后了,这回看到临沛县的环境,她也不由得发出和钟愈第一次见筒子楼时一样的叹息。 谢珹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把车停在路边,站在狭窄的道路中央地面环顾了一圈,看了看手里开着的并不精确的导航,确定这玩意儿起不来什么作用了。 几个人在巷子里穿梭来去,引来一连串的狗叫。 霍璇琳嘴嗨本领大,“老大,让你亲戚闭闭嘴呗,怪吓人的。” 谢珹勇往直前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过头来,似乎是在笑,但是众人都从他双唇做出的口型里读出了“傻逼”两个字。 霍璇琳:“你骂我,你完了,我回去就告诉阿愈。” 谢珹哭笑不得,“我说,你现在是找到人撑腰了 分卷阅读150 ,所以无法无天了是吧?是谁先挑事儿的?” “略略略。” “嘚瑟,我现在就把你这挑事儿精行为告诉老梁。” 他一句话说出口,果然起了作用,霍璇琳红着脸瞪过来,“告诉他又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斗嘴与笑闹的氛围里七拐八扭之后,人性定位仪谢队长终于带领着一群人走到了目的地。 华胜工厂规模很小,上上下下一共三个车床加工车间,一条流水线也用不了多少人,因此工人数量加起来还不到八十。负责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临沛县本地出生,见识也没比别人多多少,被刑警找上门时慌得不知道先伸哪只手了。 谢珹自然也没打算和他握手,直接就道:“你们人也不多,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厅里来。” 负责人弓着腰,“那个……警官,我们这也不是所有人都天天上班的,今天有倒班和轮休的,这会儿不在……” “那就打电话把他们都叫过来。” “是,是……” 巧的是,今天的排班和十月十六日当天一样,那天在工厂的人现如今也一个不少地站在了众人面前,一共是四十三个人。 叮叮拿着名单挨个儿点了名,把案发时间在工厂的人首先排除,剩下的十二个都带到了谢珹那儿。 都是群勤勤恳恳工作的工人,平日里遇上个穿警服都要发阵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谢珹没端什么架子,亲亲热热地和他们问了好,和霍璇琳一人一半,分别开始询问这群人当天的去向。 而他们不工作的时候休闲娱乐项目也不多,一没财力二没这个好享乐的心,不过就是和自家邻里邻居地在院子里打打牌唠唠嗑,皆有人证。 谢珹一个个观察了这些人的衣服裤子,并没有发现哪件上少了扣子。他打发了几个人,留下一个年纪最小的,递了根烟过去,预备好好和他聊聊。 瞿同辉今年不过二十岁,在厂里干了快两年了,但是说话做事却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稚嫩。他前一刻应该还在工作,手套都没来得及摘,见到谢珹留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身后别了别。左手把右手手套一摘,接过了他递来的烟。 “别太紧张,随便聊聊。” “警官,您尽管问。” 谢珹随意开口,“你们这里的排班制度是什么样?” “分早中晚,每班八个小时,我今天就是早班,从早上九点上到下午五点。” “哦……工作辛苦吗?” “嗐,这做工哪有不辛苦的,为了养活自己嘛,都不容易。”瞿同辉笑得敦厚,“而且我们厂里还有女工人呢,平时也和咱们一样上班一样工作,人家都没抱怨。” “女工人?刚才确实看见两个。”谢珹指尖的烟头燃着,他也没有去吸的打算,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笑了笑,“你们这男女比例多少?” 瞿同辉想了想,“女工人比较少,其实只有五个。” “刚才只看到四个。” “哦,还有一个……对面车间的,我不太熟。她今天应该是晚班,人没来呢。”瞿同辉解释道。 谢珹点点头,又问:“十六号那天排班和今天似乎是一样的?” “一样是一样,不过……”瞿同辉顿了顿,回忆了片刻,“那天接我班的赵哥没来,说是和第二天早班的齐哥调班了。” “调班了?他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这得问齐哥,我不知道。” 谢珹转头,“叮叮。” “得嘞。” 瞿同辉嘴里的齐哥很快过来了,其间办公室门开着,谢珹朝外瞟了一眼,看到负责人正在打电话,神情和语气颇为激动似的。他摸了摸下巴,还是先和这个齐哥搭了话。 “十月十六日,本来应该是中班的……”他看向瞿同辉。 瞿同辉提示道:“赵志鹏。” “对,赵志鹏,他和你换了班?” 齐跃连连点头,“对的对的,老赵那天临上班前一刻钟才叫我,我这急匆匆的差点迟到,记着呢!” 谢珹扬眉,“这么急?” “哎,老赵这人吧,平时人就挺老实,经常帮咱们忙,你说他难得开口,我能拒绝吗?” “他有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调班?或者……他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样?” “为什么……这倒是没提,他就说自己有事挺急的,听起来好像……嘶,记不清了,这都过了这么久了。”齐跃甩了甩脑袋,继而道:“不过第二天我看他脸上青了几块,还有点破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骑车摔了,保不齐调班也是因为这个,顾及面子不好意思直说吧。” “破皮?” 谢珹想到潘远哲说过的,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皮屑的事情,立马起身去找负责人。 那头负责人还对着电话喋喋不休,眉头皱成个“川”字,不停地说着:“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这疯娘们儿有完没完了!” 分卷阅读151 一回头,谢珹正抱肘倚在旁边的门框上。他又对着电话低斥了几句,然后挂断走过来,“谢队长,有什么吩咐?” 谢珹对他的通话对象没什么兴趣,直接问道:“那个叫赵志鹏的工人,来了吗?” “赵志鹏?刚才已经通知了,人在路上了。”负责人紧张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思索着开口,“老赵怎么了?” 谢珹垂眸看了他一眼,“他人怎么样?” “老赵啊,人挺不错,老实勤恳,还能吃苦,他人缘很好的。” 谢珹揉了揉太阳穴,“哦对了,你们厂一共五个女性工人,就一个还没来,她叫什么名字?” 负责人听他提到这里,面色倏然就僵硬了许多。 谢珹没错过他这一瞬间的变化,沉声道:“怎么了?” “……她叫方舒龄,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俺们对路边遇到的狗狗的称呼,完全取决于当时在身边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衣服 “为什么?” 负责人抿了抿唇,似乎是很有些不忿,“她前几天女儿失踪了,一直都没找到。” 谢珹又听到“失踪”两个字,被勾起一些好奇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还是十月十六号那天。”负责人捏了捏眉心,“那天方舒龄没班次,但因为上一批经她手的产品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我就叫她来厂里看看,她就没能按时去接她女儿放学。” “小问题?什么样的小问题?” “呃……抽样检测的不合格率高了点。”他额前冒出一圈的汗,眼睛也不敢往谢珹身上看。 “抽测不合格,你把她临时叫过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毕竟一条线的工程下来,结果出了问题也不能全怪其中一个人吧。” 谢珹低下头,微微打量了一下负责人满头虚汗眼神飘忽的神色,再开口时温和的语气中就带着些让人摸不清楚态度的揶揄,“这个方舒龄,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这……警官真会开玩笑。” “不想说?那把方舒龄的个人资料调给我,我自己去看也行。” “警官!”负责人腿一软,直接拽着谢珹的衣摆跪下了。 谢珹矮下身子去扶他,笑得格外和蔼可亲,“你知道咱们城南监狱的墙上一般都写什么字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太大,在小地方当个工厂负责人,日子过得应该是很舒坦了。没必要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认不清现状,丢了当下的好日子。” “我……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她长得太好看,平时也一副骚……那个样子,所以我就想试试。警,警官,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这娘们儿……我是说方舒龄,她一反抗我就让她跑了。谁知道她脾气这么烈!……孩子就是那时候她没去接走丢的,她现在还死咬着说孩子走丢都怪我,那能怪我吗!十多岁的小姑娘,在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地儿,丢能丢哪去?指不定是这娘们儿故意把她藏起来,想讹老子!” “你是说,一位母亲,把自己的孩子故意藏起来,就为了向你讹钱?” “难道不是吗?”负责人说着自己竟然冒起火,“就方舒龄长得那个狐狸精的样子,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呢!她要是没那种心思,平时就不该乐呵呵地和我说话给我错觉!现在这事儿弄的,我也算受害者啊!警官,我了解过,我这顶多是犯罪未遂,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倒是她,疯了一样死咬着我不放,现在她对我才叫污蔑骚扰!您也看见了,就刚刚,她还在打电话跟我闹!这种女人就应该抓起来!” 谢珹默默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一副“做人的门槛也太低了吧”的惊奇。负责人还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说到兴头上居然直接拉着谢珹的胳膊寻求认同,“警官,你也是男人,你说这些女的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下贱!真是太下贱了!” 谢珹看了看他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须臾笑了一声,一副哥俩儿好的姿态圈着他的脖子把人拉近。 负责人不明所以地递上耳朵,却听到这人明明起伏不大,却半点没有玩笑意味在的低声威胁:“老子要他妈不是警察,一定揍得你下半辈子只能靠坐轮椅生活。” 他仍然不解自己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到了这位警官,但此时也没精力去揣测谢珹的心意,他只知道攥着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赵志鹏接到电话说是警察问事儿,惊慌不已,立马打开通讯录给另一个号码发去了消息。 【警察找上我了,我该怎么办!】 那边很快回复:【慌什么,他们只是例行讯问,不是针对你。你到时候克制点情绪,千万不要露馅,保证查不到你身上。】 【可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你以为他们会认真查案子吗?不过是死个人而已,世界上每天要死多少人,谁查 分卷阅读152 清楚了?咱们县那些酒囊饭袋的警察遇到事不还是照样和稀泥吗。】 【可是这次来的听说是城里的人……】 【都一样。】 赵志鹏还想说什么,对面又弹来一条短信:【我们干这活儿都这么多年了,你见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别自己吓唬自己。】 看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志鹏也清楚自己不管怎么表述心中的慌乱,都起不来什么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那群警察真如同对面说的一样,随便查一查问一问就算了。 他颓丧地靠着墙面滑坐在地,讷讷地盯着阳台上飘舞的蓝色夹克外套出神。 “可是,我发现我那天穿的衣服丢了一颗纽扣,在那条路上和我的家里都没有找到。”他愣怔着低声自语,“那个男人,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想起那一天自己哄着周清葭把她带走,却并没有按照正确的路线往她家或者厂里那边走。周清葭很聪明,意识到了不对,但她又很相信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也没做什么怀疑。 赵志鹏心中压着极大的兴奋与紧张,突然觉得自己扁平的、任人揉捏的寡淡人生唯有这一刻是极致鲜活的。他步伐加快,伴着雀跃。周清葭追着他,笑嘻嘻地叫:“叔叔,走慢一点,等等我呀!”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比春日黄鹂鸟的叫声还要动听。他回身牵上周清葭的手,说:“跑快一点,小葭,叔叔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周清葭平日里很难有机会出来玩,方舒龄一个人抚养她,压力很大。她大多数时候人都在厂里,即便遇上休息日不上班,也要出门做多份兼职,根本没有空闲来陪伴女儿。 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对外界充满探究欲的时候,她从小缺少陪伴,每次听同学们说爸爸妈妈又陪着他们去了哪里哪里,她表面上笑着,心里还是羡慕难过的。 于是,她轻易就被赵志鹏的言语吸引住了,带着渴望与好奇,“我们去哪儿玩呢?” 临沛县是个小县城,能玩的地方其实不多,但周清葭不知道。和城市里的车水马龙相比,山野平林才是可目见范围最大的场景。 周围的住房渐渐变成了大树,水泥路面净成了杂草地。周围半点人声车流声都没有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全是不知名的虫鸣。 赵志鹏停住了步子。 “叔叔,怎么了?我们是到了吗?” “小葭,我们到了。” 赵志鹏脸上伪善的笑意骤然被贪婪取代,他一瞬间从一个懦弱的老实男人变成身形硕大的野兽,在周清葭天真又疑惑的目光中将她推倒在地。 白皙清瘦的身躯将半人高的杂草们压了个全军覆没,呼喊声被一只带着厚茧的、有浓重机油味的大掌捂住。她感到天旋地转,却还在疑惑:赵叔叔怎么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和同伴在树丛间看到的一只正破茧的蝶蛹,里面的生命正抖动着身躯奋力想要从淡黄的壳子里挣扎出来。弟弟贪玩不懂事,在蝴蝶展开翅膀的那一刻伸手把它揪了出来。那一对翅膀虚弱地张开,可真好看,是碧蓝色的,边缘的黑色花纹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细闪,被光线照得熠熠发亮。 他们来不及惊叹这初长成的蝴蝶的美好,弟弟的手忽然用了力。那迷人的,美得灼目的一对翅膀被对半撕裂开来,然后在食指与拇指之间被碾压成了破碎的一团。落在地上,混进野草堆里,或许也会成为路过的虫豸的口中食。 谁也不知道它原本有着何等的姝色,又将用怎样驰骋的姿态飞向广阔的云天。 赵志鹏十指插进头发里,恍恍惚惚地在脑海回放着那些画面,他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负责人熟悉的嗓音尽管隔着听筒,也带着那股他听惯了的颐指气使,“老赵,你人死到哪里去了?!一刻钟之前就说在路上了!” “对不起啊老板……”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 “你怎么了?生病了?” 赵志鹏顺水推舟:“啊……我这,确实是身体不舒服,对不住,我过会儿就到。” “不用了。”那头打断,“人家哪来的这么多闲工夫等你一个人。我把你家地址给警察了,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你家了。” 赵志鹏陡然来了精神,他应和了两声挂断电话,立马跑进卫生间掬了两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又用力拍了拍脸颊。 在他发现自己衣服上少了一枚纽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找上门。但他也相信那些人说的,警察都是群混日子的蠢货,根本没这个脑子和精力去慢慢搜查证据。只要自己不主动暴露,他们肯定也没办法。 房门被敲响,赵志鹏用毛巾囫囵擦了把脸,吐纳了三回才止住了自己身躯的颤抖,快步走到门口去开门。 谢珹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首先脏乱差可以作为整体概括。 赵志鹏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租住在一室一厅一卫的简易老楼房里。厨房和客厅是通用的,入门右手边就是粘着层层叠叠泛黄发黑 分卷阅读153 污垢的老式煤气灶。边角磕破的置物台上调味料种类单一,只有几样必要的油盐等物,说明他虽然会做饭,但水平仅限于让自己不被饿死。 谢珹收回目光,又看向客厅的另一边。深灰色的水泥地上是个可容纳两个人的折叠式沙发,也很旧了。主人大概是很“宠爱”它,中间那一块被坐得深深凹陷进去,布面也被摩擦得起毛起球,吊着最后一口气没直接破开个口子已经是它对主人最后的馈赠了。 沙发腿那块儿堆着几只袜子,不知道撂在那里多久了。地面上除了这种“生化类产品”,还有果皮纸屑与烟灰易拉罐瓶等等一切应该出现在垃圾桶而不是客人眼皮底下的东西。 正对着进门处的,也就是狭小客厅的边缘,是一个一米宽的阳台,不锈钢防盗窗似乎只是顶了个“不锈”的名头,与上下窗沿连接的地方早就被暗红的锈渍裹满了。也不知它在风雨中站了多少年的岗,中间被折弯了一道,正很不体面地接纳着阳光。 谢珹看着晾衣绳上那件蓝色的工作服,眯了眯眼。 赵志鹏正拿着室内极少数的电器产品之一的电热水壶去室内的卫生间接水,叮叮跟在他后面一起去了。 霍璇琳悄悄问道:“老大,你在看什么?” “看人。” “啊?人不是在卫生间吗?” 谢珹嫌弃地睨了一眼脚下的脏袜子,似乎在心里对自己金贵的鞋道了声歉,然后绕过一旁半米宽的塑料茶几往阳台走去。 “赵志鹏为人老实、沉稳、和善——这是他同事们对他统一的评价。他们嘴上这么讲,但是面部表情都在告诉我,这个赵志鹏也不过就是个好欺负的软蛋而已。一个勤勤恳恳的劳工、单身汉,对外温柔低顺,对内,自己家里却乱得跟猪窝一样,半点生活情调都没有。” “人有两面,通常喜欢把自己想让大众看到的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把真实的自己封闭在私人空间里。”他说到一半,站在阳台的窗户边朝楼下投去一瞥。“霍警官,考验你作为警察的能力的时候到了。” 霍璇琳还沉浸在他一番云里雾里的描述中,闻言站了个标准的警姿:“报告队长,所以我们可以知道,赵志鹏是个双面人。他的不爱整洁不修边幅,体现着他为人内在的暴躁和压抑。他积攒脏衣服脏袜子长期不洗,说明他内心假想着有一个女人帮他料理家务,对家庭有一定的渴望,还有……” 谢珹转过身,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说得不错,但我不是问你这些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我是想让你下一趟楼。” “下楼干嘛?” “一般工人的工作服都有一洗一换的两身,赵志鹏今天合该上中班,但是放眼望去满屋子只有晾衣架上挂着的一件衣服——还有些微潮。他昨天上的是晚班,到家时是今早九点多,说明他一回家就洗了衣服。他一个袜子都要攒好几双,还指不定洗不洗的男人,这么勤快地洗工作服,说明他急着要穿。但是正常的有替换衣物的话,完全不用这么急迫,他明天是休息日。所以,只可能是因为他只剩下这么一件工作服,而又急着要穿,所以才只好一回来就洗了。” “看见阳台下方正对的那个垃圾箱没?根据堆积高度和异味来看,这里起码半个月才会被统一处理一次。被扯掉的纽扣想换一颗一模一样的装上去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如果就放任这样,万一扣子真的落在尸体上面,被警察找到了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同衣服一起丢掉,到时候还能编一些理由:衣服坏了穿不了了啊,不小心丢在哪儿找不到了啊等等等等,总比留着把柄让人抓好狡辩一点。” 霍璇琳听完他的一番话,先是大呼有道理,想明白了之后突然僵在原地:“……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让我下楼去翻垃圾吧?” 谢珹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理解能力不错,今天我就勉强把‘破案天才’的宝座让给你坐一天。” “滚啊!狗屁翻垃圾天才,要当你当!” 作者有话要说:  起标题真是太难了 ☆、抓伤 “诶?阿琳去哪儿了?”叮叮一出来没看见人,好奇地问谢珹。 “哦,组织另有任务给她。”谢珹转移开话题,觑着那头手忙脚乱地整理沙发和茶几的男人。 “赵师傅一直一个人住,就没想过成个家?” 赵志鹏团起一堆报纸和广告单往早已满透的垃圾桶里硬塞了塞,笑道:“警官,您看我这条件,就不祸害别人了吧,怎么过不是过呢。” “听厂里同事说,你十月十六日当天和第二天早班的齐跃换了班?” “是……有这么回事儿。”赵志鹏直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谢珹自然没有那个坐他沙发的打算,“为什么?” 赵志鹏小幅度地吞了吞口水,手指绞着绞着不自觉就卷上了衣摆。 “那天我……喝了点酒,醉,醉了,路上骑车不 分卷阅读154 小心摔到了。” “哦,那摔得挺严重的吧。” “对对,挺严重的!”赵志鹏忽地抬起头,“摔得很严重,身上的皮都划破了,衣服穿不了了,我,我就扔了。” 谢珹微微眯起双眼,对他这副自曝性言论发出一声轻细的哂笑。他倒没当下就拆穿他,继续问道:“身上的伤在哪儿?” “在肩膀上,我是……摔的时候恰好背着地,地上的枯树枝太多。” 他说着,麻利地开始脱衣服,一件单薄的T恤脱下身,露出了蜡黄色的皮肤。赵志鹏转过身,指着自己后颈处的划痕道:“就是这,幸好没再往边上戳,不然就戳到大动脉了。” 谢珹走近两步,看清了他所谓的“树枝划痕”,两个不同方向的长疤像个倒立的“八”字似的分附在他的后颈下,每边三四条不等。痕迹倒是不深,没能划破皮肤,此时只剩下已经泛着鹅黄的淤处。 但在这些伤痕中,却有两三道格外显眼的长痕夹杂其中,想必是当时划破了皮肉,正结着薄痂。 谢珹伸手轻轻点在那些破损的皮肉上,赵志鹏难抑地发出疼痛的闷哼。 “叮叮,你说。” “啊?哦。”叮叮突然被点到,也凑近来看,拧巴着眉头盯了好久,才道,“赵师傅,你这‘小车祸’经历了不止一次吧?” 赵志鹏蓦地一僵,颤声道:“这……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这些伤口分明是在两个时间段造成的,而且不是同一种受伤方式。你说自己摔倒时被树枝划到,那确实有啦,这些比较长比较明显的是树枝划伤没错哦,但是另外的那些很明显是被人的指甲抓伤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被指甲抓伤呢!”赵志鹏陡然扬声。 叮叮双手伸到颈后,作势使了些力气,“你搓澡的时候用这种姿势吗?确实不太常见。” 赵志鹏一瞬间哑了声,默了半晌,顺着杆子陪笑道:“我这是……个人习惯。” 叮叮摇头轻笑,然后看向谢珹。 谢珹听这俩人扯皮的空当儿,把这间小屋里里外外扫视了个遍,目光最后定在墙角处的一个破旧塑料鞋架上。 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蹲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从鞋架上取下一双灰□□面运动鞋。 赵志鹏一直屏息注意着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一看清他的动作,顿时像被卡住脖子一般感到一阵心悸。 叮叮刚要开口询问,房门又被“咚咚咚”地重重敲响。 谢珹头也不抬:“叮叮,去给琳妹妹开门。” “阿琳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叮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扭开了房门,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他被熏得连退了好几步,一瞬间恍惚地看到了眼前有白光闪过。 霍璇琳黑着一张脸,汗湿的短发贴着额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我杀谢珹”的气息。 “我靠……阿琳,你这是,拯救地球的半路上掉进下水道了?” 霍璇琳绕过叮叮径直进门,把手中一团深色的不知名物体扔到了谢珹脚边,“欠我一顿饭。” 谢珹扬起眉,眼神还停留在手上那双鞋上,仿佛在观察什么罕见的联名限量版,“难得你刚从垃圾场回来,还能惦记着吃。啧,霍警官果然不是俗人。” 而赵志鹏早在一看到那团物体的时候就白了脸,这时窝在角落里半口气都不敢出。“隐身功能”没起效,谢珹和霍璇琳胡侃了两句之后就转回了注意力,重新把视线落回赵志鹏身上。 他放下鞋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地面,“赵师傅,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我……这是我的工作服,破了的那件啊,怎……怎么了吗?” “临沛就这么大,那棺材里挖出具不知名男尸的事儿你们这些村民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呢,好巧不巧在尸体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一枚纽扣,这枚纽扣又好巧不巧正是你们工厂工作服上的配备纽扣。而赵师傅你的这件‘因故破损不得不丢弃’的衣服上,又缺了一枚扣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赵志鹏哆嗦着嘴唇,“就是巧合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不对啊,你看都没看这件衣服,凭什么说它缺了一颗纽扣?” “巧合吗?”谢珹说,“你家里乱成这样,地也不拖桌子也不擦,鞋架上的污垢刮下来都能糊一面墙,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之下偏偏有一双擦洗得很干净的鞋子放在那,显得很突兀吗?” “我喜欢那双鞋!” “哦!是这样啊。既然喜欢它,爱惜它,又为什么不打扫出一块干净点的空地把它供起来每天早中晚烧三炷香再磕几个响头表达爱意呢?‘你喜欢的鞋’在待遇上和那些其他脏兮兮的鞋子没什么不同,它不值得你买一个新的鞋架,但却能让你一个不爱整洁的人把它洗得一尘不染。那只能说明它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曾经和你一起去了某个不能为人所知的地方,见证过你做了的不好的事情,所以急需被抹除痕迹。我说的对不对 分卷阅读155 ?” “不是!” “十月十六日天气晴朗,在干燥的土地上行走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临沛尽管不发达,但是除了偏远的农田草地,大部分地方还是浇了水泥地的——起码在你两点一线的那条路上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林间的杂草最烦人,尤其是鬼针草之类的,一粘上人拍都拍不掉,很麻烦。” 赵志鹏手指微颤,立马去看自己那件被霍璇琳找到的衣服。 “别紧张,我就是举个例子,没说你粘到了”谢珹笑了笑,然后毫不嫌弃地捡起被霍璇琳丢在地上的那件被不知名液体沾湿的,还带着很多灰尘与杂质的工作服。 “你说了……晴天,没有痕迹……我也没有……”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你涉嫌杀人,你承不承认?” 赵志鹏瞳孔微缩,“我没有!” 谢珹提起那件衣服,抖开了一些,“你背上的抓伤痕迹根本不可能是自己搓澡造成的,显然是和人缠斗的时候被人迎面抱住脖子挠伤的——你以为事后拿根树枝划拉两下就可以掩人耳目?别把人想得和你一样蠢行不行。” “我在跟你说鞋子的事儿,你一听到自己身上可能沾到鬼针草,第一反应不是看向鞋架,而是这个早就被你遗弃的旧衣服上。至于我为什么看都没看这件衣服就笃定上面少了一颗扣子……那是你告诉我的呀。鞋子脏了可以洗刷干净,衣服上沾了草屑,或者一些别的东西,就洗不掉了吗?你发现纽扣缺失的时候就已经打算丢弃它了,自然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清洗一番。哎,好久没遇到这么朴实的疑犯了。赵师傅,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赵志鹏面如死灰,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叮叮这时候掏出手铐上前,“赵志鹏,现在我们以涉嫌谋杀黄覃桢的名义正式逮捕你。” “我没有杀他!杀他的人不是我!我……我顶多是帮凶,啊不,我,我是被诱导的!”赵志鹏猛地大吼起来。 “是不是你,回去比对一下就知道。带走。” “呦,今天效率怎么这么高?这才半天功夫,嫌疑人就缉拿归案了?” 潘远哲正等着DNA比对结果,百无聊赖地开始拿谢珹找乐子。 谢珹勾起唇笑得格外嘚瑟,“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呢?一刻不见如隔八百秋,赶着见心上人,工作效率自然飞速蹿升咯。” 潘远哲果不其然对着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滚蛋滚蛋。” “诶对了,我们家阿愈人呢?” “啧,这么快就你们家了,说得跟扯了证似的。” “扯证的时候请你喝酒。” “谁稀罕……她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出去了。哎我说,她一小姑娘家怎么一天到晚比上市公司总裁还忙?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 谢珹顿了顿,“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呢?” “切,我也天天在梦里开我的‘劳斯莱斯·幻觉’呢,你就少做点迎娶到白富美的美梦了,脚踏实地好好工作不香吗?”潘远哲说,“对了,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贺衍,他的身份证明没问题,不是冒名顶替。毕竟DNA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改变,性情可以伪装,但是在科技面前想要证明‘他’是‘他’还是很容易的。” 谢珹微一蹙眉,“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双重人格?” “多重人格目前在世界来讲都算是罕见病例,我国有史以来出现的也很稀少。毕竟随随便便遇上一个‘比利’的概率还不如我中五百万高。当然了,我不是说他没可能就是这个特例,但是就我的观察来看,他是个正常人,顶多坏事做多了比别人心黑一点。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找心理医生来给他做心理干预。” 谢珹若有所思,随意道:“那算了,没这闲钱,上头又不给报销。” 说了两句,咚咚拿着几张报告过来,“结果出来了。” 谢珹接过来低头一看,结果显示黄覃桢指缝里的皮屑并不属于赵志鹏。 那就是潘远哲所说的,另外两个在案发现场的人了。 咚咚犹豫了一会儿,难得说一次自己的见解,“老大,潘科,你们就不觉得那个嫌疑人背后的抓伤有些不同吗?” “什么?” “指痕看起来有些细短,虽然留下了淤青,但是力道并不大,否则不会几天就变淡了。生死搏斗之间一个成年男子有心求生,怎么可能只是把他挠成这样?那些伤更像是……小孩挠出来的。” 谢珹猛地站起身,扶着脑袋闭眼沉思。 黄覃桢在下午六点前接到母亲的电话,加上路上耗费的时间,抵达临沛时最早也应该在七点左右。赵志鹏当天上班时间是下午四点,齐跃说他是在三点四十五前后临时请求他和自己调班。黄母身体不适是突发情况,没人能够预料得到,赵志鹏更加不会提前知道——他没有一个合理的杀人动机。 即便他早就有心杀害黄覃桢,也不必非要在自己时间排不 分卷阅读156 开的时候特意和齐跃调班,这样只会给他自己增加嫌疑。在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这段时间内,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黄覃桢的死亡。 “她前几天女儿失踪了,一直都没找到。” “就是……还是十月十六号那天。” “十多岁的小姑娘。” “那些伤更像是……小孩挠出来的。” 他回想着众人说过的话,突然想通了。他们的调查一开始就因为黄覃桢身上的这枚纽扣而把赵志鹏定性为杀害他的真凶,但谁说赵志鹏只犯了这一件事呢? 黄覃桢这么一个和谁都能结善缘的人,甚至在临沛广有知名度,他在意外的时间被意外地杀害,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做了什么,而是他撞破了别人所做的一些事。 他看到了,想要逃跑,或者也想要阻拦。那些人,赵志鹏背后还剩的两个同谋,因此取了他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学返校,停更一天~ ☆、夜谈 钟愈再见到谢珹,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她拖着一身疲惫顶着黄昏回家,就看到他站在门前。他个子高,难得体态也端正,不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的时候,倒也能看出一些芝兰玉树的俊挺风采出来。 听到动静,谢珹回头,“咱们一个办公室的谈个恋爱,还搞得跟异地恋似的,见一面都难得。” 钟愈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就一天半没见。” 谢珹展开双臂:“来,抱一下。” 纤瘦的身躯被包裹在怀里,他低头凑近她的颈窝,嗅着长发低声呢喃了一句:“可我总觉得一分钟见不到你就怪想念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钟愈靠在他的胸膛上,“谢队长,这可不像你。” “嗯,那怎么才像我?” 钟愈想了想,学着他的语气,“你应该说,‘想你?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娘们唧唧的情绪就说这么肉麻的话’。” 谢珹低低笑出声,“我有这么欠?” “有的。” “哦,我认错。我很想很想你,见到你会想要离你更近,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忍不住去想,‘阿愈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有没有像我一样也在想我啊?’所以我一忙完,就迫不及待来找你啦。” 钟愈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满脸通红,脱离他的怀抱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进屋吧,别站在外面了。” “哦,阿愈还邀请我进她的家,我真是欢喜至极。”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自己送上门和被你主动邀请能一样吗?” 随着大门的开启,招财进宝兴冲冲地“汪汪”叫起来。 谢珹蹲下身子,笑得极其和蔼可亲,活像第一次看见女婿的丈母娘,眼角眉梢都是大写的“温柔”,“王朝马汉小宝贝们,想你们珹哥哥没有?” 钟愈:“。” 招财进宝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前,钟愈惊奇地看到这俩平时只用鼻孔看人,高傲得连多发出一个气声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表情的小王子,冲着谢珹使劲儿乱叫起来。 谢珹一边心满意足地抚摸两条狗,一边得意洋洋地抬头去看钟愈,“你看,它们笑得多开心啊。” “……多半是气的。”钟愈从柜子顶上拿下狗粮倒在碗里,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它叫王……呸,它叫招财,它叫进宝,你已经叫错第三次了。还有……你要想当它们哥的话,得叫我一声妈。” 谢珹恍惚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迅速站起身,离招财进宝两米远,“不熟,谁没事和狗瞎攀亲戚。” 钟愈见惯了他的双标操作,笑一笑也就没继续揶揄他。 谢珹自来熟似的坐在她家沙发上,摸出电视遥控器打开那个常年当作摆设用的大液晶,“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老潘说总看你在接电话,忙忙碌碌的是不是公司要上市了。” 钟愈头也没抬,“公司上市好几年了……诶,他说哪家?” 谢珹:“……” “是钟恕找我,一些关于……季蘅的事情。” “季蘅?” “我妈。” “哦……上次见过,有印象。怎么想起来聊她了?” 钟愈把给他倒的茶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思虑着开口:“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当警察是为了查明我父亲死因的事吗?我对我父亲去世前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我那时候也不懂事……第一次对他的死因产生疑惑是在我刚准备进入大学的前夕,我在家里找到了他用黑光笔写的一本日志,他在首页‘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当时我年纪小,想法也简单,总觉得正义要靠司法手段来维持,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有阴谋和隐匿都会屈服于那个红蓝警徽,抱着一腔的自信心当了警察……可我后来才发现这些什么都算不了,正义会帮有困难的人主持公道,却没法去让一个被所有人都 分卷阅读157 认定自然死亡的人再开口说话,我的一切都是空想。” “钟恕说他可以帮我,作为利益互换我会帮他争取继承人的位置。” 谢珹在听到钟恕的名字时,平静的表情上才染了一些异色,“我也可以帮你,你应该告诉我。” “当时我们还没在一起,而且……”钟愈微一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委屈,“你也没表现出喜欢我。” 谢珹一愣,随后大笑起来,“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你的智商和情商压根儿不对等。” 钟愈:“……”谢珹在说我情商低,哈,有自信谁都了不起。 “我以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我承认我这方面确实欠缺点经验,但我对你明显有很大的不同,这你都看不出来?”谢珹十分疑惑,问好几乎要打在脸上,“而且我还帮你买过单,四舍五入就是请你吃过饭了,这种特殊待遇之下还不算我喜欢你?” 钟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组织了半晌的语言,才愣愣巴巴说:“你的喜欢……确实是角度刁钻。” “你在我心里如果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那我早就想说你了。你看你每天穿的,黑白灰,顶多再加个藏青,怎么,是想去峨眉山做兼职吗钟师太?明明往酒吧跑的时候也知道打扮自己。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你原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必要刻意去掩盖真实的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那些所谓的‘应当’也不过是人为提出的,认可的人多了就被奉为圭臬,凭什么?上班就应该穿得单调枯燥死气沉沉?这叫湮灭人性。当然,你要是真的就喜欢这么穿,那我撤回前面的话,对你表示一百个赞同还外加八百句赞美。” 钟愈确实是特意为上班置办的单一色调衣物,她也着实没想到谢珹这个上级这么开明,不禁笑起来:“你以前意外退伍其实是因为过分不守纪律吧。” “扯远了。”谢珹摸摸她的头,“接着说你妈。” 钟愈顿了顿,总觉得“你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像在骂人。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僵硬地改了改口,“你妈妈。” “。” 还不如不说。 “季蘅在我爸去世那年嫁给了她现在的丈夫,冯定川。他们的儿子——你也见过,叫冯璟呈。钟恕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冯璟呈前几天失踪了。起初季蘅夫妻俩还以为是孩子赌气闹离家出走,饿了没钱了就应该回来,结果等了一夜也没见人影。第二天发动邻居朋友一起找,到处都没找见。” 谢珹挑眉,“怎么又是失踪?” “又?” “查黄覃桢这案子的时候……和你说了也没事。中途牵扯出一个失踪的小姑娘,叫周清葭,才十三岁。目前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个叫赵志鹏的男人,他那天被带回局里审了之后就交代了,自己在十月十六日当天下午醉酒后在路上遇到了刚放学的周清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人小姑娘骗到了野地里……强/奸了。” “赵志鹏和周清葭的妈妈方舒龄是同事,周清葭没事就跟着她妈去厂里,和赵志鹏见面的机会很多,算是很熟悉的人了,所以她当时听赵志鹏说是‘替她妈妈接她回家’的时候下意识就相信了。” “这事发生之后,赵志鹏把她丢在那里自己逃回了家,酒醒了大半,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畜生事儿。啧,畜生就是畜生,你就别指望这东西生出点灵智来——他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自首,反而是回了案发地,想要杀人灭口。” 钟愈听得心口发痛,“那他是怎么遇上黄覃桢的?” “黄覃桢回村的必经之路就是那块地的所在,他到达的时间点正好碰上赵志鹏。据赵志鹏说,他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周清葭还活着,等他回来想杀人的时候,周清葭却已经死了。黄覃桢看到的就是他面对着一具尸体的场景,当然把杀人的罪名直接安到了赵志鹏的头上,于是就说要报警。” “……所以他就因为害怕,索性把黄覃桢杀了?” “对。但是复杂点就在于,赵志鹏和黄覃桢搏斗的过程中,又来了两个陌生男人,他们帮着赵志鹏,一起杀害了黄覃桢。” “他们是谁?” “赵志鹏说他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查。他承认自己强/奸周清葭的犯罪事实,但是拒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周清葭和黄覃桢。周清葭的尸体我们还没找到,目前无法下定论,但是黄覃桢……不管是三人合力还是什么,他再狡辩也没用。” 钟愈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翻腾的不适与悲戚,“他……为什么要对那样一个小女孩下手,如果没有这个开端,就不会……” “犯罪需要那么多理由吗?有条理有计划的谋杀或许有个详尽的作案动机,但是这世上纯粹杀人案件也不少,谁能理解这群人到底怎么在一瞬间就产生了恶念?赵志鹏这个人表里不一,平时又一直扮演着老好人,但他段位太低,还称不上什么‘沉默的羔羊’,被酒精刺激后负面自我就无限放大——这压根儿算不得什么‘酒后糊涂’,给怂人壮胆的必经之路罢了。” 分卷阅读158 他絮絮叨叨讲完这一通,居然没忘记原先的话题,偏过头去看她:“冯璟呈走失,你帮上什么忙了?” “我……” “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说,你今天情绪怪怪的。”谢珹声音越压越低,带着好听的微哑,诱惑人心倒是很有一套,“普通人都没法在我面前撒谎,更别说你还是我心上人了,我能看不出来你那点花花肠子?别想着说谎。” 刚要编造理由的钟愈一口气憋了回去,莫名心虚地低下头,“……冯璟呈不是失踪,他是被绑架了。被绑的第二天下午,绑匪发来消息索要巨额赎金,并且要求不能报警。” 谢珹有些意外:“怎么,你做好人好事,当散财童子去了?” 钟愈艰难地摇摇头,“绑匪发来的信息,开头第一句是:‘钟大小姐,你的弟弟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立誓让我儿子成为土味情话新一代掌门人 ☆、心跳 “什么意思,冲你来的?” “我不知道。我和季蘅的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了解内情的人也还局限在这个圈子里。她不主动说,外人很难知晓,她……当然不会主动说,她巴不得和我半点瓜葛都没有。” 谢珹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你怀疑这个绑匪是认识你的人?” 钟愈又是摇头,“首先,我那些‘亲朋好友’可以排除,他们知道季蘅对我起不了威胁。而除了这些人,我根本不可能再和其他人有接触,所以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是谁。” “那也不一定。”谢珹说,“你小时候不还遇到过我吗,你那时候这么狂,指不定还在无形中得罪过其他人。” 钟愈的眼神扫过来,他又立马改口,“不是你得罪我啊……我得罪你我得罪你。” “你以为能接触到我,直接和我对话是件很容易的事吗?遇见你那次已经是意外之外的意外的了。” 谢珹顿了顿,半晌才说,“那咱俩真是缘分天注定。既然如此,你给那小子交赎金了吗?” “我说过,绑匪索要天价赎金,是季蘅一家人几辈子都凑不齐的那种。可是在绑匪表明条件之前,如果不是钟恕提前查到了他们家的情况,季蘅根本没有打算来找我。” “多少钱?” “三千万。” 谢珹“啧”了一声,“就算现在猪肉价格飞涨,那小胖墩连皮带骨怎么也卖不了这么贵的价钱啊。” 钟愈的神情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什么,“三千万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数字,就算季蘅卖车卖房借遍亲友,能凑到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对我来说出这笔钱很容易,可是……” “她不要你出钱?” 钟愈点头,“绑匪发来的信息针对的是我,冯璟呈多半也是被我连累的。钱我出得起,我也不用他们一家人补偿什么,可是她就是不愿意。” 她哂笑一声,“她真的很讨厌我吧。” 谢珹把她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肩头,“确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她这要踩着亲儿子的身子和资本主义强势宣战的节奏?”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这些都不重要。可是绑匪说过,如果报警立马撕票,她出不了赎金,我怕万一……” “报警?钟警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警察啊,她告诉你和直接报警有什么区别?” 钟愈一愣,“对哦!” “笨蛋。”谢珹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你的智商怎么起起落落的,一遇到和自己有情感牵连的人就立马回到学龄前。” 钟愈怔了一会儿,莫名想起和霍璇琳闲聊时聊到的一个话题。她问,“和老大这种不正常直男在一起,他说话会收敛一点吗?我看他总叫你钟警官钟警官的,就没什么爱称?”说完,她又停顿了一下,好像自己也觉得谢珹不可能突然分裂出一个浪漫人格出来,又问:“他不会在暧昧的氛围里,突然叫你什么‘小傻逼’之类的吧?” 钟愈当时没能给她回答,倒是现在在心里松了口气,“笨蛋”从各方面来讲,都比“小傻逼”好听一点。 谢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他向来不和罪犯以及被害者共情的心理素质,听完冯璟呈的事就当成八卦随便抛在脑后了。 “绑匪知道你是谁,但似乎不知道你目前是警察,所以你可以以一个普通家属的身份去和他周旋。季蘅那边再犟,儿子的命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你就别那么强硬地当着她的面表示你要帮她摆平,到时候她如果报了警我帮你和分局的负责人讲一下,你暗中帮衬着就行了。” 他说完,不忿之意溢于言表:“怎么想都觉得亏了,人家不接受帮助的姿态摆得这么明显,咱还上赶着救人,这行为多少有点舔狗。” 钟愈有些意外于他这一句话:“就算不是和我有关系的人,职责所在,知道了也不能够无动于衷啊。” 谢珹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 分卷阅读159 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重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抬高,不知道是在和她说,还是只是自言自语,声调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行吧,希望人没事。” 钟愈陪着他看了几眼电视里播的球赛,兴致缺缺地开口,“你上次去抚云市,见到李家的人了吗?” 谢珹随口回了句,“见是见到了,没和他正面碰上。那人年纪轻轻,不知道在李氏担的是个什么职位,我就听到他旁边那个洋助理叫他什么……‘Zhou’?” “哦。”钟愈问道:“他帅吗?” 谢珹轻微动了一下眉头,脑海里回忆出那个温文尔雅面容英俊的男人身影,回复道:“两百来斤吧,皮肤倒是挺好的,饱满。其他的就不记得了,毕竟从我这个角度要想看清他的脸,起码得弯个九十度的腰。但我猜测他应该长得……很省油。” 钟愈听完,果然默默收回了好奇心。 谢珹瞥到她的神情,微一勾唇:小花痴,这世上能有比老子更帅的男人?想都别想。 一场球赛看得人肝火蹿升,谢珹盯着人群争抢着的那颗小球,觉得自己血压都高了不少。电光火石之间,年轻球员又一个臭脚飞踢过去,场上哄笑声骤起,解说本着职业精神没笑出声,艰难无比地一本正经道:“own goal!” 谢珹刚要开口嘲讽,忽然发觉肩头靠着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低头一看,钟愈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靠着他睡着了。 他连忙调低音量,动作小心翼翼起来,将她半搂着,转换了一个更合适的姿势展臂让她靠进自己怀里。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钟愈瓷白细腻的皮肤,以及她纤长卷翘的睫毛。 钟愈似乎是疲惫至极,连睡着时眉头都是微蹙着的。 不由自主地,他抬起手伸到她睫毛边,轻轻拨了拨。怀里的人大概是感受到了外界的碰触,动了动眼皮。 谢珹几乎以为她要醒过来了,谁知钟愈也只是紧了紧眼睛,本能地去追寻热源,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十月下旬的嘉余市依旧没有过分的寒冷,谢珹向来穿得单薄,即便是大冬天也秉持着“男人怎么能怕冷”这种由他自己胡几把总结出来的装逼原则,坚定不移地只穿两件衣服。 而此时他薄薄的一层衬衫上重复叠加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柔软温热的触感,毫不自知地靠近着去侵略他的领土,就像个天真的猎物。 他身子没有动,头微微后仰了一些,把钟愈的面容看得更为清楚。 要不要亲一下她呢?他想,这气氛不亲不是人啊! 想法一旦破土而出,便疯狂蔓延叫嚣起来,所有的毛孔都在拉着他低头似的,一步一步缩短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 三十厘米…… 二十厘米…… 五厘米…… 谢珹感觉自己一颗心就要跳出胸口了,偏偏手头的动作还要放得格外轻柔,生怕搅扰了怀中人的美梦。 他脑子里各种想法来回闪现,心说老子当年狙恐怖/分子的时候都没用上这么专注的注意力,也没紧张到现如今手心冒汗的程度。千千万万个念头万马奔腾般从他心头踩过,所有的灵光都汇聚在了一处,拼成了大大的两个字:亲她。 两厘米…… 一厘米…… 他感觉钟愈轻柔的呼吸和自己以相同的频率逐渐融合,再近一些便能触碰到那片柔软的双唇。 谢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钟愈睫毛微颤,然后倏地睁开了。 谢珹:“??????!!!!!!!!!!!!!!” 让我死吧!!!!! 冒着粉红色热气的一颗少男心突然被撞破,谢珹这下觉得自己的血压是真的高了。 钟愈一睁眼便看到个放大的谢珹,对方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以火箭发射似的速度立马弹了回去,正襟危坐,端庄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表演一个当场圆寂。他甚至还漫不经心地去端起了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即便因为手抖,大部分的水都没能进他的嘴。 “好茶。” 钟愈抬眉,“白开水。” 谢珹:“。” “好白开水。” “……谢谢?” 谢珹把杯子放回去,再神色如常地抽了两张纸去擦被自己帕金森突发泼湿了的裤子,“杯子不行,有点漏。诶,你怎么醒了?电视声音太吵了?” “没有。”钟愈揉了揉眼睛,“你心跳声音太吵了。” “……” “哦,气的。这人技术太菜了,一个篮板球都没进。老子真恨不得上场替他打,省得在电视机跟前白抓心。” 钟愈侧头看了一眼电视,“足球也有篮板球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疑惑地凑近,“你脸怎么红了?足球没加入篮板球这个项目就让你这么不开心?” “……我突然想起来小红还在家里等着我我上次答应它要带它出门散步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能一鸽再鸽了所以没什么事我 分卷阅读160 就先回去了就算有事我也先回去了不用送拜拜!” 钟愈:“我……” “不必挽留!” 谢珹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跑,钟愈一个音节卡在喉咙里,那边已经“砰”地关上了门。 “……” 她软下身子缩进沙发里,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抚着心口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怎么忍不住睁眼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给大家表演一个老狗逼害羞 ☆、第 65 章 地下室。 男人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而周围昏暗的光线把他的身形笼罩住,只留下一些被高光描绘出的剪影,又让这沉稳的步伐声变得神秘了许多。 冯璟呈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闭的、四方的小空间内,唯一的光源便是来自正前方的楼梯口。那里摆着一张与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沙发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人。 冯璟呈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鼻尖乙醚的气息还未散尽,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让他格外地不舒服。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室内,“醒了?” 冯璟呈瞪大眼睛去看他,对方带着口罩,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看不清面容。他恐惧过头,完全说不出话,喉头发出细碎的哽咽,眼泪扑簌簌地外涌。 “啧,娇气。”男人微一皱眉,带着些嫌弃的口吻,“比你小的孩子都没几个哭过的,钟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东西。” 十月二十三日,是冯璟呈失踪的第五天,也是缴纳赎金的最后一日期限。 季蘅就像个被抽干了生气的木偶,坐在客厅中央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她头发有些凌乱,面容憔悴蜡黄。如果说原本多年劳碌蹉跎掉的美貌还在她脸上留下一些可循的痕迹,现在却是半点都找不到了。 她曾经是高贵的钟家少奶奶,嘉余市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如今也只是个容颜老去的平凡妇女。 钥匙搅动锁孔的声音传来,冯定川打开家门,小声道:“我回来了。” 季蘅转头,压抑着自己因情绪激动而变调的语气,“有消息了吗?” “报了警,后期可能需要有所配合……”他站在沙发后面,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阿蘅,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那个人说过不能报警的,万一……” “什么万一!没有万一!三千万,你我如何能拿得出三千万!报了警……小呈还能有点希望……” 冯定川手指微动,尽管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季蘅可能不爱听,依旧启唇,“其实,钟……钟小姐上次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她愿意帮我们出这笔钱,你看这……” 季蘅面色一沉,抖开自己肩上的手掌站起来,“钟愈钟愈钟愈!她是钟家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绑匪他们说……” “说什么?说小呈是她的弟弟?我告诉你,我看到那一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让钟愈来承担这个责任,而是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她彻底断了关系。如果再让我选择,我真希望她从来没有活在这个世上过,这样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我的小呈也不会……” 季蘅高昂的声调慢慢降低,最后捧着脸呜咽起来,“我,我不想要再和她,和钟家牵扯上半点关系了。小呈如果能挺过去,我以后一定不跟他吵架,他想要什么玩具我都买给她。如果,如果……那也是他的命,我们前半辈子造的孽!” 冯定川面色复杂地看了看憔悴的妻子,终了也是叹气,上前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门被敲响,冯定川反应过来,“应该是警察来了。” 季蘅心有所感地看过去,门口打头站着一个娃娃脸的男警官,他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学生,脸上稚气未脱,笑时两颊会鼓起道微微的圆弧。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警员,冯定川一眼认出其中两个就是他报案时接待自己的人。 娃娃脸警官打开警察证,“你们好,我是市局刑侦队派来协助你们这起案件的刑警,我叫司徒夜阑。” 季蘅还站在原地不动,冯定川一听是市局来的人,立马把人请进来。 “司徒警官,这……怎么麻烦到市局了。” 叮叮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道:“绑架勒索案是大案,且这一桩勒索金额过高,上头很重视。” 冯定川表示理解,又连声道谢。 “今天已经是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了,绑匪不许我们报警,但是这钱我们又实在是拿不出,所以还是求助了警察。” “报警是对的。”叮叮点头,话音又是一转,“不过绑架案件在我国是犯案率超高的一类案件,早些年很多法律上对待绑匪的处罚很严重,所以大多数人犯案时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的,人质的存活性几乎得不到保障。” 话音一落,夫妻二人俱是心头一 分卷阅读161 凉。 “不过呢,新修订的法案里,降低了对此类罪犯的处罚力度,所以近年来撕票的概率降低了很多。” 季蘅微微舒了一口气,询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家小呈,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那倒不是。”叮叮说道,“对普通人家的小孩进行绑架勒索,开口又是这么大一笔钱,确实算是稀有情况了。绑匪既然对你们家孩子下手,不会不清楚你们实际的家庭状况吧。一般人家,三百万咬咬牙勉强能凑出来,大不了再讲讲价,人家图钱,不会非咬死了数值不低头的。这三千万……你们家是不是最近中了什么大乐透,一夜暴富被人知道了?” 季蘅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起来,“不是,我们就是普通人家。” 冯定川看了她一眼,她半点提钟愈的意思都没有,执拗地解释,“从绑匪发来的信息看,他应该是把小呈认成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我们家和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希望警官能帮帮我们,救救小呈。” 叮叮来之前钟愈已经把事情和他讲了个大概,当时他还觉得季蘅有点过分偏执,但尽管如此,时限到了应该不会拿儿子的命做筹码来赌这一口气,谁知事到如今,她依然不愿意开口提出让钟愈帮忙解决的要求。 叮叮心中略微长叹,嘴上又道,“绑匪有说交易时间和地点吗?” 冯定川连忙打开手机递过去,消息来自于半小时前,“说了,下午五点,在灵台公园西南门。” 叮叮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五点距离现在就剩不到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这绑匪是经验不足还是没见过钱,三千万换成现金能塞满普通商品房的一个厕所,他居然也敢随便开这个口。 “你们到时候先按照他说的去做,‘一个人准备一辆运送卡车,钱装好了,到西南门等待’。嗯,冯先生去吧?” “我去。”季蘅抢先一步出声,坚定道,“我一个人去。” 叮叮一愣,看冯定川没什么反应,于是点点头,“行,你也别害怕,我们会派人守在四周的。” “我怕什么?反正是空车一辆,他什么都得不到。大不了我和绑匪拼了,死还能和我儿子死在一起。” 叮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作出什么评价。 他摸出手机悄悄给钟愈发了条消息:【阿姨挺虎的,亲自上阵,巾帼不让须眉啊。】 对面闪了三四次的“正在输入中”,最后跳出了钟愈的回复:【。】 叮叮横看竖看,也没能从这一个句号里看出发送者的具体态度,不过这倒也不影响他继续说话,【我总觉得这案子离奇。三千万,还是现金,我看的总裁小说里都没有这种只土不豪的操作。这么多钱就算人家拿得出来,之后的运送和带走都不方便啊。而且你想,这么大的目标在街上开来开去,咱天网系统又不是摆设,想抓到人轻而易举。】 【绑匪是不是用惯了线上付款,对金钱没概念了?唉,也能理解,我剁手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按完‘确认’键后流失的只是一串数字。】 【那到时候我就先救人行不?我们处理绑架案都是这个流程,但是万一……】 钟愈看到回复时神色一动,这才想起来被自己漏掉的关键点。她之前被季蘅牵动了情绪,扭曲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又被绑架信息里那一句“钟大小姐”扰乱了重心,一直都想着如何让季蘅接受自己的帮助。 诚如叮叮所说,三千万的现金全部装运起来体积很大,完全不便于带走。估计交易一完成,对方还没能有机会开出公园就轻易被捕了。 季蘅不愿意要她的钱,也不让她插手来帮忙,但毕竟绑匪有言在先,她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所以还是提前备好了现金,到时候以叮叮的名义把车开过去。 对方并没有对车辆指定要求。 叮叮依然不知疲惫地在自言自语,【这人是不是不太聪明啊?闹呢。对了,你真的装了三千万现金预备吗,拍张照给我开开眼界呗。】 【小钟,在不在啊。忙着数钱?】 钟愈理清了思路,脑子“忽”地就清明了许多。对方绑架的对象不是“冯璟呈”这个人,而是“钟大小姐的弟弟”。三千万只是个幌子,他也许根本就没想过要得到这一笔钱,这更像是一场带着赌博性质的恶作剧。 她飞快地回复了叮叮:【按流程。】 然后打开和钟恕的对话框,【帮我查一下,近五年……十年内的所有豪门家庭中,有过几起十五岁以内男女孩被绑架勒索过的案子,要详细情况。】 钟恕回复:【深挖豪门秘辛,这是另外的价钱。】 钟愈手指一顿,【清禾苑的钥匙给你。】 对方秒回:【一小时内。】 【半小时。】 【行,你吩咐我照办,钥匙我晚上来拿?】 【好。】 钟愈回复完,张叔的电话打了进来,“小姐,钱都装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她握着手机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手机背面,须臾 分卷阅读162 ,她回复道:“不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取标题了 ☆、第 66 章 富豪家庭的子女被绑架勒索赎金在早年是很普遍的事情,而随着犯罪成本的提高,很多人作案不再把目标定得这么高,毕竟风险很大。 大多数时候来自于这些家庭的受害者,其作为人质的意义不单是为了索取赎金那么单纯,也可能牵扯到家族内部的纠纷,公司之间的竞争等等,谋财反而成了最末等的理由。 钟愈一直和叮叮保持着联系,她不方便出面,在分局等待消息,而此时离约定交易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钟恕发过来的一堆资料里面详细记载着十年以来嘉余市所有资产九位数以上家庭发生过的绑架案,图文并茂。 这类人群被绑鲜少会选择及时报警,大多数都是自己交了赎金以求平息。犯罪分子手段花样多,有权有势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而在钟恕发过来的资料里面,钟愈奇怪地发现那些应要求及时缴纳赎金的,反而都没能得到生还:绑匪既没拿钱,也没放人,而是不问缘由地直接撕了票。 她皱着眉一行行看下去,在这十多起案子里,人质死亡率占到百分之九十五,其中不乏一些连她都有耳闻的显赫人家子弟。 他们这些门第,对待“血统”的重视程度极深,最讲究一个嫡庶尊卑,培养一个“长房长子”要付出许多的心血。而有那些代代相传的死板“皇位继承论”在,不管同辈有多少个孩子,有名分的没名分的,亲妈生的小三养的,通通都影响不到上头这个最大的。 而这些案子里人质们的身份也很简单,那就是人家家里明确身份的“太子”或“长公主”。孩子们统统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二岁,在放学后,或是在出门玩耍时突然被人掳走,紧接着勒索电话就打上门了。 因为先前心头对“三千万”的疑惑,钟愈又特地注意了一下每一起案子里绑匪索求的赎金金额,发现都是笔不小的数字,像是人随口开玩笑时说的三五千万之类无法便捷运送的金额。 她又满腹好奇地继续归纳这些共同点,最后拨通了钟恕的电话,开口就问:“为什么那些交了赎金的人统统被撕票,反而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及时得到家里救援的孩子活了下来?” 钟恕那头不知道人在何地,周围吵吵闹闹,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乐。他的声音传过来,依旧是那副浸满了糜乱与悠闲的口吻:“你说什么?我这边有点吵,听不清楚!” 钟愈又抬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钟恕一手还抬着酒杯和对坐的人碰了杯,另一手接着电话,听清后又冲那人微笑,小声说了句,“我妹妹找我问点事,先失陪。” 他出了包厢的门,身边才算安静一点。 “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绑架犯。” 钟愈看了眼时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也被陌生人抓走过。” “我?”钟恕脸色变了变,极不情愿地开口,“那是我不想上学,花钱雇人演的戏,后来被我爸看穿……算了,不说这个。我记得那些被救回来的孩子里面,不是有个是你朋友吗?” 钟愈毫无印象,“谁?” “丛氏的大小姐,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我看你小时候经常和她一起玩儿。” 钟愈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真的对那些童年玩伴什么的没保存半点记忆,“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钟恕揶揄了她一句“冷血无情”,刚要说帮她找找,突然灵光一闪。 他看向半掩着的包厢门,透过一条三公分的门缝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的男人。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缓缓睁开眼睛,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钟恕从来不知道尴尬二字怎么写,自然也不会觉得偷窥是件多不好意思的事儿,大大方方朝人家挑了个眉,嘴里对钟愈说着,“不用查了,我这儿正好有个现成的‘幸存者’。” 钟恕把门推开,关掉了音响,“奕鸣,向你打听个事儿,你别介意啊。” 郑奕鸣抬头看向他。闻言轻微的抿了抿唇瓣,良久才绽开一个和煦的微笑,“当然。” 梁迟煜已经把赵志鹏供认的转移周清葭尸体的最后地点附近都地毯式搜寻了好几遍,依然是毫无发现。 赵志鹏说他一共来过案发地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他脑子里思维混乱,一心想要通过周清葭来发泄自己爆发的犯罪欲,让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男人尊严”得到补偿,杀人并不是他的目的。 而等到他清醒之后,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犯了罪时,杀人的念头才后知后觉浮上心头,这就有了他的返回作案现场,转移尸体的路线。 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周清葭,但又说周清葭在他第二次返回时已经死亡,如果是为了给自己的犯罪行为开脱,没必要多加这些不必要的理由在其 分卷阅读163 中。而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聪明到知道去用言语干扰警察找线索的人。 梁迟煜的消息发过来,谢珹终于烦了,一脚踢在身边的椅子上。 坚守岗位二十多年的老年小板凳不堪打击,腰一折,直接被踹倒在地。“砰”的响声突兀地在审讯室内炸开,谢珹阴鸷地盯紧了赵志鹏,“你他妈在耍我们玩儿?” 赵志鹏吓得魂不附体,一副要哭了的姿态,“警官,我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就是在那啊!” “那现在尸体呢?起死回生自己跑了?” “我真的不知道!”赵志鹏一脸绝望,“一定……一定是他们,是他们!” “他们到底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你杀人?我就奇了怪了,一般人看见有人当街斗殴,顶多劝两句,再不然严重点的就暴力分开,他们俩这是不把法律当回事儿,用命救你啊。赵师傅,你说说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 “我……我是因为……” “别磨叽,你是准备帮他们兜着,一个人承担谋杀两个人的罪名吗?” “不是!”赵志鹏一听,激动得声音都大了许多,“只是他们威胁我,如果我说了的话……” 谢珹还要说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瞪了赵志鹏一眼,“你给我等着。” 霍璇琳哼哧哼哧,一副刚跑完三千米的架势,“找……找到了。赵志鹏说的那俩同伙,在吴家村!” “根据赵志鹏的描述和你的推断,那天下午在刘家坟附近出现过的临沛本地居民,又是五十多岁的男子,就是那天和侄子一起出门送货的吴建民。” “吴建民?”谢珹看了赵志鹏一眼。“你认不认识?” 赵志鹏摇摇头,又立马说,“但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认得出来!” 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狠心道:“我说。那天我回到草地里,想要处理一下小葭,结果半路上却被黄覃桢看见了。那条路连通的是村子里面,村里住的都是老年人,平时根本不会来去。我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所以……我一时心慌,想着绝对不能让他说出去,就和他打了起来。” “黄覃桢力气很大,个子又比我高,我们打了一会儿我就觉得很吃力,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我那时候都绝望了,如果……如果他报了警,我肯定要坐牢的。就是那时候,那两个男人出现了。” 谢珹微一蹙眉:“你不是说那条路平时没人走吗?怎么一个接一个来人,跟我玩儿葫芦娃救爷爷呢?” “我也不知道!”赵志鹏说,“除了那个五十来岁的年纪大的人,还有一个小的跟着他,那孩子二三十岁吧,不说话,所以我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主要是那个人。” “吴建民?”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算是吧。他们俩一出现就帮着我拉开黄覃桢,毕竟当时我和黄覃桢扭打在一起,我是劣势,他们可能以为我遇到什么歹徒想帮我。但是他们把人一拉开,既没有报警也没有走,反而拿出自己带的麻绳套上了黄覃桢的脖子。” “我当时人都懵了,满脑子是自己被警察抓的场景,直到那两个人叫我。我反应过来,看到黄覃桢脖子上勒着根绳子,他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按着手臂,完全动不了,我就……我就……” 赵志鹏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警官,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一时糊涂啊!而且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如果不是那两个人突然出现,我怎么可能杀得了黄覃桢?黄覃桢不算是我杀的,我没有!” 谢珹脸色阴沉,“我前前后后问了你多少遍,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不敢!他们不让我说!之前你们没查到人,尸体又找不到,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以为你能逍遥法外?” 赵志鹏一噎,“他们明明说警察查不到的,明明这么多次都没出事……” 谢珹眯起眼睛,“这么多次?什么这么多次?” “是他们告诉我,警察都是没用的废物,他们以前干过很多次都没出意外,这次也不会被查到,让我放宽心。我不知道很多次是指什么很多次,”赵志鹏说到一半,自己又惊恐起来,“难道说,他们杀人抛尸不是第一次?!小葭,小葭就是他们弄走的吧!” 谢珹一直没挂断电话,霍璇琳那头总有窸窸窣窣的杂音传过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了好一会儿,她带着人似乎停在了目的地前方。 “到了?” 霍璇琳扶了扶耳麦,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这里住的,怎么都是老弱病残,一个青壮年都没有?” 谢珹说:“临沛县整体都很落后,青壮年外出打工,老年人留守家园也很正常。找找吴建民的家。” 霍璇琳无法给谢珹描述自己身临此境时的感觉,就像置身在一口腐烂空洞的陈年棺木当中,周围萦绕着死气沉沉的氛围。那些村民看待外来者的眼光分外惊恐,但又无所作为地任由他们打量……宁静得像是在等待死亡。 王 分卷阅读164 简上前拦住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生怕她听力不好理解不了自己的话,用刚在县城里听的两句临沛方言生硬地学舌:“您知道吴建民家住在哪吗?” 老妇眯了眯眼,不太利索地转过头,似乎是没听见。 王简只得把声音抬得更高,“您知道,吴建民家,在哪吗?” 她这下才听明白,被褶皱漩涡封起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扫向众人。 谢珹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极其悚然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语开学之后一天天的都好忙,以后都下午三点更新好了,实在来不及写QAQ ☆、第 67 章 十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五十点,灵台公园西南门。 季蘅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环顾四周,静悄悄的。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耳麦,手抬到半空却被一道声音制止。叮叮语调严肃,“别动,会引起怀疑。” 她悻悻垂首,又因为这一句话而加深了焦躁和不安。尽管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亲自前来和绑匪交易,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平凡妇人,面对未知的或凶残或恐怖的交易对象还是会心慌害怕。 警方的车就停在另一条路边,周围有茂密树丛所形成的天然遮蔽,且视线也恰能看到季蘅所在的位置。 监视器画面里是西南门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正中央的那台直对准季蘅。 叮叮关了麦,扭头对身边的钟愈说:“那车厢里真有三千万现金?” 钟愈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季蘅那道微颤着,却握着拳似乎在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身影,启唇回复道:“没有,空的。” “啊?空的?”叮叮奇怪道,“你不是说绑匪目的不单纯,所以演戏演全套,大不了真的拿钱换命的吗?” 画面里季蘅不断地抬手看表,急促间更带上了一些对即将见到儿子的期待感来。 钟愈微微眯眼,轻轻“啧”了一声,然后语气平淡地说:“人家受害者家属不愿意承这份情,我有必要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叮叮顿了顿,说了一句“牛逼”,然后自己嘟囔着,“女人心海底针啊。” 指针“嘀”地走到头,钟表的时针位已然落在了“5”上。季蘅打了个激灵,全身肌肉一瞬间绷紧了。耳麦里清晰地传来短信提示音,他们看到季蘅打开了手机。 叮叮:“说了什么?” 季蘅:“把车厢门打开……” 叮叮心头一紧,又去看钟愈。 钟愈依旧表情平淡,闻言也只是微一点头,“照做。” 叮叮对季蘅说,“按他的要求,把门打开。” 季蘅步伐僵硬地挪到车尾,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似的,把一个简单的锁开得如同拆炸弹一般精细。 可是拖延改变不了现实,扳手一按下,铁皮箱门荡开,日光照进黑黢黢的四方体内,里面空空如也。 季蘅紧张到腿都在打颤,那边消息又传了过来。没等叮叮问,她主动念出声,“为什么是空的?” 钟愈盯着其他视角里空无一人的监控画面,沉声道:“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这笔钱,赎不起孩子。” 叮叮转述了一遍,又闭麦问钟愈,“这是什么套路,万一绑匪恼羞成怒,撕票怎么办?” 钟愈笃定道:“不会。不仅不会撕票,还会放人。” “为什么?” 话音刚落,季蘅低低惊呼一声。 “怎么了?” 她带着一些不敢置信,“他说,孩子在东边负一层的仓库里。” 叮叮立马派人去找。灵台公园的年纪和嘉余市一般大,东区是最早开辟的一块地,已经在更迭换代中变成了少有人来的一角。再后来政府顺应潮流,把这块改建成了真人cs基地,集装箱防空洞一样不少,自然也有地下室和储物仓。 两名便衣刑警再带一个冯定川,把东区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那个短信里说的负一层仓库所在。被铁锈尘封的锁形同虚设,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天光从顶头往下直射,落到潮湿的水泥地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冯璟呈就蜷缩在那里,紧闭着眼睛发抖。 冯定川一看到人,立马踉跄着扑过去,“小呈……小呈!你没事吧,是爸爸来晚了!” 冯璟呈当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冯定川拥抱时过大的力气压得他喘息艰难,他才转动着眼珠微微眯开一条缝隙。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和气息,确实是他的爸爸。 “爸爸……”他呜咽了一声,克制了很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大声哭喊了出来。 两名刑警给叮叮传去消息,钟愈道,“让他们俩等会儿再上演父子团聚的感人场面,先到安全的地方去。” 叮叮自然不能像她这么说话,叮嘱了两句尽快转移,让人把冯家父子直接带回警车这边。 季蘅还茫然地站在原地,四面半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情不自 分卷阅读165 禁侧目,可风动之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地葳蕤,完全没有可疑的人影出现。 等刑警们带着冯家父子上了车,钟愈不欲与他们照面,拉开车门跳下去,径直走向了季蘅的位置。季蘅看到她先是一惊,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处境了,下意识就抬高了音量,“你怎么在这儿?!” 钟愈听着她隐隐有责问的语气,也没搭理,视线往车前那片花坛扫去,然后从两朵花中间摸出一个早就自动关机了的针孔摄像头。 叮叮紧随着她过来,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之后一愣,“这绑匪从头到尾就没亲自出现过?” 钟愈点了点头,其他警员又分别从四面八方找到了三个同样的摄像头出来。 叮叮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我还是不明白,他是知道受害者家属报了警所以没来?但钱没到手,人也没顺着他的心意做事,这情况难道不该恼羞成怒直接撕票吗?” “你怎么就这么期待撕票,因为……”钟愈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季蘅铁青着一张脸,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刚刚获救的儿子,“我说了不要你管,你怎么还要来插手?你们钟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了我!” 季蘅两步上前,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恐惧,转而变成了怒不可遏的气愤,“如果不是你,小呈根本不会出事!都是你害了小呈!现在小呈得救了,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还想来再横加一脚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 叮叮离钟愈最近,难免受到波及。他对这母女俩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了解,但也因为季蘅的一番话皱起眉,“季女士,请您注意言辞。” 季蘅双目圆瞪,指着叮叮的鼻子横眉道:“怎么,现在连警察也要被这些有钱人收买了吗?案情可以随便泄露给无关人员是吗?!你们有钱人整天管别人家的闲事很有意思吗!” 叮叮刚想解释,钟愈不耐烦地拿出证件,“别一口一个有钱人,有钱人得罪你了?再说我是刑警,专管你这种闲事的。” 季蘅微一愣怔,看着怼到眼前的证件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叮叮挑了挑眉,突然觉得钟愈这说话的口气耳熟得厉害。 钟愈收回证件,冷着脸,和季蘅之间也没了上回在街头偶遇时的尴尬和客套。“人救回来了,麻烦你们一家人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再做个笔录。” 季蘅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甘心地怒目对她。 “还有疑问?”钟愈垂下眼眸,很轻的嗤笑了一声,“季女士,不去和你的家人团聚……是觉得和我一个外人讲话更有意思吗?” 谢珹握着手机,“谁在叫?你们该不会背着我玩严刑逼供那一套吧?” 霍璇琳显然没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她人在现场,听到的比谢珹更要刺激,顿时觉得自己耳朵聋了一瞬。 “我还没碰上人呢,怎么可能严刑逼供。”她看了看惊恐得连退三米的王简,“是不是王简长得太凶吓到人家了?” 王简闻声回头,“别造谣,我可是公认的和蔼亲切。” 老妇人住了嘴,抄起身边的拐杖朝脚下的地面一顿敲击,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霍璇琳露出诧异的目光,“县城里和这儿用的不是一种方言?” 王简还没说话,谢珹倏然出声,“闭嘴,你再啰嗦我听不清了。” 霍璇琳一愣,“你听得懂?” “大概吧。你走近点。” 霍璇琳迟疑地上前了两步,老妇看到她不退反进,敲击的动作更加焦急起来,不断地又抬手比划着什么。 “现在听得清吗?” 谢珹闭上眼听了一会儿,然后道:“她说,不能提那个名字,让你们快点跑。” 霍璇琳“啊”了一声,“怎么了,吴建民是伏地魔吴家村分魔?” 谢珹顿了顿,“有点道理啊,话糙理不糙。你看她是不是挺害怕的?” 霍璇琳与老妇对视着,放慢了语气逐字逐句说清:“你是说,他很可怕,让我们跑,对吗?” 老妇人连连点头,右手在半空画了个圈,拄起拐棍做了个敲打的动作,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 “他会把我们捆起来用棍子打?” 她根据老妇的比划猜测着意思,回复她的却是电话那头担任翻译的谢珹。 “不是用棍子打,她说,他会把你们抓起来杀掉。” “什么?!”在场众人都惊讶了一瞬,王简忍不住道,“老大,你这翻译靠不靠谱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精通这么些小语种?” “我精通的多了,一个个数给你听得数三天三夜。”谢珹轻哂,“告诉她你们是警察,让她别害怕,交待吴建民家在哪。对了……留两个人保护她。” “知道,放心吧。” 谢珹挂了电话,低头看了一眼赵志鹏,“你真不认识吴建民?” “警官,都到现在了我怎么可能还说谎啊!” “不好意思,我就是问问。”谢珹一笑,“主要是你这王八蛋干的 分卷阅读166 事儿太畜生了,让我现在很难相信你的话。” 他退出了审讯室,一看消息列表,和置顶的那个人最后一条聊天记录还是昨天晚上。他戳开对话框,咬着手指头想着发点什么。 【怎么不说话,手机揣着是图个好看?】 不行,似乎有点过于抬杠了。谢珹又把这一行字删掉,想着好像自己不久之前才说过“上班时间不许玩手机”之类的话,怕是被她记住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也不积极点主动向领导汇报。】 嘶,又好像太官方。 他盯着刚打出来的一排字,盯着盯着突然有种怪异的情绪攀升起来:我平时说话怎么这么贱啊? 谢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在桌子底下的大纸箱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抽出自己要找的东西来。崭新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说话的艺术》,好像是潘远哲前年送他的新年礼物。 他刚要翻开勉为其难地看两眼,手机“叮”地一声响了起来。置顶那个对话框后边亮起一个红色的小圆点,钟愈难得打这么多个字。 【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在想你。】 谢珹愣在原地,肢体上没能反应过来,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了,他蓦地感觉自己就像刚刚跳进糖水里泡了个澡,甜得直冒泡泡。 【谁见不到我的时候在想我?】 谢珹估摸着以钟愈那种动不动就害羞的性子大概是不会再回了,结果对方几乎是秒速回复,【是我,我好想你。】 屏幕上掉起了星星,一闪一闪的。他突然就觉得,这种土味特效也不是没有可爱之处。 ☆、第 68 章 开心了一会儿,他又问:【事情处理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市局?】 钟愈回复道:【快到了。】 谢珹把聊天记录往上拉,将那句直白的表白又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沉着脸给叮叮拨了个电话过去。 叮叮回程没和钟愈坐一辆车,接到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找小钟?她不在我这辆车啊。” 谢珹说:“我知道,我就是找你。” 叮叮“嘿”了一声坐直身子,“难得难得。怎么说,特地来表扬我的吗?” 谢珹含混地回了声“嗯”,斟酌着开口:“问你点事,钟愈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 叮叮无语凝噎:“还说不是找她……” “随便问问。”谢珹说,“那你到底说不说?” 叮叮偏头看了一眼后排坐着的一家三口,不小心和季蘅对上眼。她正搂着冯璟呈低声安慰,看人时眼神却冰冰凉凉没半点温度。就像是生活在不同时空,此生不会产生交集的两个人碰上了面,一方对另一方冷漠忽视得彻底,什么爱恨嗔痴的情绪都是不屑表露的奢侈品。 这样疏离淡漠的眼神叮叮只在刚和钟愈认识的时候从她眼睛里看到过,现在又对上,他不由得心头一颤,莫名觉察出点熟悉感来。 他微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她今天心情应该不太好,可能还是因为,呃,受害者一家的身份。” 谢珹揉了揉太阳穴,“那女的,我说季蘅,有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你说到这个我就有得吐槽了。”叮叮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一些,感觉脑后突然被两双眼睛盯住了。“啧,等会回去了再和你说,现在不方便。” 随行医生帮冯璟呈检查了身体,除了手腕上捆绑时留下的勒痕外,他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其他伤,但是季蘅和冯定川还是不放心,反复询问着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叮叮听得耳朵生茧子,忍不住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休息,你们就别问个没完了。” 季蘅冷笑一声:“他可没得休息,这不是还要配合你们的调查吗。” “难道不应该?” “小呈遇到这种事是受了你们钟警官的连累,归根到底还不是你们警察的责任。” 叮叮几乎要气笑了,“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霍璇琳和王简带着一队刑警摸到了吴建民的家,却扑了个空。 屋内早就没了人迹,看桌面落灰程度像是有一个礼拜没人住过了。吴建民倒也不愧是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男人,他家这栋单层平房在土地面积稀少,居民房恨不得互相踩着彼此的肩膀建立的小村子里还能拥有一片有前后院没邻居的单独区域。 屋内屋外,田地旷野,甚至院墙边堆积着的早就被雨水浸湿发霉的草垛里,都没有能找到周清葭的尸体。 霍璇琳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认命似的准备找工具来挖地。 王简从墙根那边抄起一个趁手的铁铲,刚要掂量下分量,忽然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霍璇琳将要开口的话就被他打住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什么?” 王简屏息,“一点……歌声?” “啊?谁手机铃声吧。”霍璇琳狐疑地看了眼屏幕 分卷阅读167 ,“不是我,你们谁的?” 大家纷纷表示不是自己。 王简说:“不像是铃声,像是有人在唱歌。”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刑警睁圆了眼睛,连忙抱着手臂搓鸡皮疙瘩:“简哥,你别吓人啊,这儿除了我们哪还有人。” 王简蹙眉,循声小步探查过去,那个断断续续的诡异声音逐渐清晰,一直到了院墙外围。 粗壮的槐树屹立一旁,一截蓝色布衣从后面闪过。歌声戛然而止,一声清脆的笑声窜了出来。 “谁在那里?” 王简一边回头冲众人打手势,一边握紧了腰间的枪。 那个声音还在笑。 他缓慢抽出枪,双手握着提到耳侧,步伐悄寂却稳健。远处传来野狗的几声乱吠,蓝色的衣角受了惊吓一般探出了头,猫儿似的在众人面前荡了一下。王简两步上前,飞快地一纵身,枪口正好抵在了树后躲着的人的脑门上。 “不要咬我!啊不要咬我!” 女人尖叫出声,双手抱住头蜷缩起来,似乎没认出刚才对着自己的是枪,一门心思地嚷嚷着“狗”、“别咬我”之类的话。 王简看清人脸,舒了一口气收回枪,扭头对霍璇琳道:“我怎么觉得她是在骂我?” “我不允许你说自己不是人。”霍璇琳上前,打量了一下脚边的女人,“村民?” 女人顶着一头杂草似的乱发,脸上沾着灰,黑一道黄一道的,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她身上的蓝色布衣裳不知道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古董,款式和质地都不新,想来是穿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替换,隐隐传来一些酸涩的臭味。衣服下面空荡荡的,骨瘦如柴的身躯半点存在感都没有。 霍璇琳和王简对视一下,然后弯下腰试探性地询问:“小葭?” “不要咬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跑了!” “什么情况。”她重新直起身子,“精神不正常?” 王简沉声:“不是周清葭吧,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 “刚来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年轻人。”霍璇琳回头看了看,然后又问道:“你认识吴建民?”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流露出凶狠的目光,霍璇琳这才勉强看出来,她长着一双漂亮的杏眼。 “死!死!去死!!!” “让谁去死?” “都该死!都该死!” 她指着后山头的方向,笑声尖锐而凄厉,带着些癫狂的快意,“不止我一个人,死了,哈哈哈,死了!” 谢珹接到霍璇琳的电话,立马要出门,刚跑到大门口便看到了钟愈和叮叮的车。钟愈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觉得她脸上写着“老子心情不好”几个大字。 他叫了她一声,钟愈抬眼看过来,汪着一池水似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眉尾下落,似乎是在委屈。 谢珹眼皮跳了跳,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又带着往下一拽,有点疼。 他的车就停在那边,索性直接走过去把人拉近了,“跟我出去一趟。” 钟愈点点头没说话。 叮叮“诶”了一声,“老大,什么事啊?” “找到了周清葭的尸体,我现在过去一趟。”谢珹回头,顺便看了季蘅一眼,“钟愈和我一起,其他东西你留在这儿处理就行,老梁过会儿会回来,不会的就问他。” “为什么我留在这,我也想去!” “你去什么去。”谢珹瞥了他一眼,“没看出来我俩约会呢吗。” “……”叮叮小声嘟囔,说这是哪门子的神经病,把案发现场当约会地点。 钟愈对此不置可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珹歪头看她,又叹了口气,身子探过去拉她座椅右侧的安全带。 他靠得很近,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钟愈挪了挪身子,“你……快一点。” 谢珹轻笑,“快不了哦。”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些低沉的撩拨。钟愈不自在地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伸手去拉安全带:“我自己来吧。” “你都这么想念我了,我怎么能不为你多多效力呢。” 谢珹反握住她的右手,牵引着她缓慢地拉动安全带,一寸一寸地朝着座椅左侧的插孔按下去。钟愈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咔嗒”一声响起,漫长的等待到了尽头,她正要舒口气,眼皮上忽然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 触感很快消失,却留下了深刻的滚烫。谢珹在她头顶叹息,左手牵着她的右手,让她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 “你……” 这回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轻飘飘的一下。 谢珹低低地笑起来:“这回是我故意的。” 他捏了捏她红得要滴血似的耳垂,泪痣跟着轻颤:“胆小鬼。” 分卷阅读168 钟愈轻轻推了推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还是带着羞涩的气急败坏:“开你的车。” 二人来到小木屋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金光打在屋子上,镀上一层柔软而诡异的光。越靠近屋子,越能感受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腐臭气息,几乎可以猜到屋内是何种情景。 留守在这里的刑警们见谢珹一来,纷纷上前,三两句解释了一下情况。 “尸体在屋内,因为时间很久了,所以虫子很多,潘科说让您先看,他随后就到。” 谢珹眉头一挑,随后镇定地点了点头。但人刚走到门边,步子突然顿住了。 钟愈疑惑地侧头,眼见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个墨镜来,狗模狗样往鼻梁上一架,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个鼻子和嘴。 钟愈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谢珹,缓缓开口:“是要进去走秀吗?” 谢珹轻咳一声,好像一点都不尴尬的样子,说道:“夕阳光太刺眼,影响我视线了。” “你好像挺喜欢晚上戴墨镜的。”钟愈当即判定,此人只是个不可多得的傻逼罢了。 木屋的门锁年久失修,裹着厚厚的铁锈,推开时并没有太多灰尘,只是扑面而来的腐烂味刺鼻也刺眼。她立马背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谢珹,微微翻了个白眼。 谢珹难得没笑话她,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一改刚才在车里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神情严肃得很。钟愈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拿出口罩和手套戴好,全副武装重新进入了屋子。 迈出的第一步脚下就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先是弯弯曲曲的像小溪流一样洒在地面上,越走向里面血迹面积越大,一汪一汪凝固着,暗红色被夕阳光照亮。 血迹的尽头是一具仰躺着的尸体——或者说一堆烂肉。 腐烂的程度很深。尸体肿胀得完全不像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的肚子整个被剖开,腹内器官被砍得稀巴烂,殷红色的一团,混着透明的液体凝固着。而头部却是焦黑一片,只剩个头骨的轮廓还有两个更深一些的眼窝,似乎是生前或是刚死之后被人用火刻意烧成这样的。 她的四肢张开,呈“大”字躺在地上。 钟愈视力好,离得还不算近,就可以看到那被掀开的肚皮上蠕动着的蛆。 谢珹双手插兜,抿着嘴唇什么表情都没有,墨镜下的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总归没有分给尸体太多的目光。 他有些让人意外的安静。 “你怎么不说话?” “哦。”谢珹屈指扶了扶墨镜,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害羞了。” “……” 钟愈又被他勾起了方才的记忆,脸色变了许多回才平静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谢珹摇了摇头,哈哈笑了声:“没怎么啊,这不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嘛,你随便看看哈哈,我到处观察观察。”说完真的走到窗边搜查起来。 钟愈心里道了声奇怪,自个儿走近查看尸体了。 谢珹在窗台边上翻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微微侧身往墙上靠了一靠,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放松一些。 “潘远哲这个狗东西,明明知道还让我来……” 正埋怨着,就听见钟愈一声惊呼,谢珹立马跑到她那里,只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一只小老鼠,正龇着牙与钟愈大眼瞪小眼对峙着。 谢珹连忙刹住冲刺的步伐,整个人在见到老鼠的那一瞬间石化了一般,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个瞬间冒了出来,甚至怀疑自己的头发已经根根分明地竖立起来了。 他攥紧了冒着手汗的拳头,大脑在“媳妇儿别怕我这就帮你消灭它”和“媳妇儿救命我已经呼吸不过来了快帮我把它弄走”两个念头之间快速切换,最终还是僵着身子拼命控制着想要跑开的两条腿,迈进了两步。 “你……” 强装镇定来安慰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惊奇地看着钟愈戴着塑胶手套却仍然纤长的手指拎着差点让他原地去世的那只老鼠朝他看来,一脸认真地说:“这个也要装进物证袋带回去给潘科鉴定吗?” 女侠。谢珹提起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翻腾不息的心绪,这就是霸道女总裁爱上我吗? 钟愈看着他一脸痴呆的模样,突然间想起了些什么。 她温柔地笑起来,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胆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停更一天~ ☆、第 69 章 谢珹觑了她一眼,脸色从青变红再变白,不知道内心经历了怎样一场难熬的挣扎和自我说服,最后他居然还理直气壮起来,梗着脖子道:“我本来就怕啊,怕怎么了?咱俩又不是一个性质的胆小。” “行。”钟愈怕他又死皮不要脸地把话题带回那个莫名而来的亲吻上,作势拎着那只老鼠上前两步,果然看到谢珹缓和过后隐隐有些嘚瑟上头的脸上重新染上了苍白,整 分卷阅读169 个人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一样僵硬着倒退。 她笑得颇为恶劣,“别怕啊,我帮你按住它了。” “那真是谢谢了。”谢珹缓慢地动了动嘴唇,默默抬手护在前胸的位置,“但是为了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再靠近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克服不了恐惧这一弱点,谢珹破罐子破摔的半点没在掩饰自己的情绪,随性释放着怂逼的一面。能从他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使得钟愈感到格外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 谢珹盯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直牵动着的心弦也稍微放松了一下。他把墨镜拉下一道缝,眯着眼睛快速地在尸体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沉声道,“好了我看完了,你把你手里那个小兄弟放生了吧,咱出去。” “这么几秒钟你能看清什么?”钟愈笑意更深,主动往旁边让了让,“仔细看看,别消极怠工。” 谢珹俊朗的一张脸白了又白,转身离开之前毫无气势可言地瞪了她一下,“回去再治你。” 钟愈看着他故作镇定但脚下跟安了风火轮似的往外疾走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潘远哲总算姗姗来迟,和刘沛一起把现场收拾好。出来时防护服上难免沾上了点血迹。 谢珹看他朝自己走过来,嫌弃地退后。 潘远哲一哂,“瞅你矫情那样儿。没吓哭吧?” 不等谢珹回答,他自己“啧啧”感叹了两声,绕着人转了两圈,又看了看正站在车子前面的钟愈,“看来是没哭。狗儿子长大了,知道维护自己的男人尊严了。” “嗯嗯,某些人倒是胆子大,可惜无人欣赏。”谢珹夸张地叹息出来,一副为自己那讨不着老婆的好大儿操心劳神的惋惜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潘大胆儿,加油。” 潘远哲翻了个白眼:“滚蛋吧,道不相同不相为谋,你有功夫和我贫不如去和你的同类好好谈谈心。” “我的同类?” “喏,那不就是?”潘远哲朝钟愈身后那辆警车努了努嘴,两个年轻警员正矮着身子对那头坐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进行安慰照顾。“王简说尸体能找到全赖这女人。” 谢珹看过去时,女人身前的小刑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畏惧地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不肯再抬。 “我和她是什么同类啊?” “你怕老鼠虫子她怕狗,胆子都不大呗。你别说,她真的有点恐惧过头了,就连听到狗叫之后的神色,都像是咱们局里每回来的新警察看见你似的。”潘远哲侧了侧头,灵光一现,“诶,但是怕狗和怕虫子老鼠不太能比,这么说起来,你还不如人家呢。” 谢珹:“滚蛋!” 钟愈似有所察,远远地朝他看过来,伸手朝他招了招。谢珹一勾唇,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不和你白话了,你自个儿玩去吧。” 说完便步伐轻快地朝钟愈走了过去。 潘远哲望着他的背影,“没出息,平时没看出来,狗儿子还是个妻管严。” “人怎么样?” “不太好。”钟愈皱着眉看了女人一眼,回复道,“身份不明,话也说不清,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看起来疯了有一段时间了。” 岂止是‘一段时间’,女人从衣着上看,分明是经年无法自理,也不被人管束的。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天生疯疯癫癫,被家人抛弃后自己四处游荡,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原本也是个普通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翻天覆地的转折,硬生生被逼成了这个样子。前者要比后者幸运很多,如果最初就没有清晰的人格认知在,拘在自己的世界里烦恼不会太大。但如假使是一个正常人被活活逼疯,那痛苦是决计难以想象的。 谢珹打量着女人瘦成骨架的身型,“她是这儿的人吗?” “应该不是。临沛不比县城更不比嘉余,村民特性很明显。一路过来遇上的男女老少,普通话说得利落的都没几个。”钟愈抿了抿唇,“她说话的口音,和这里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临沛方言的发音在很多咬字上和普通话天差地别,甚至如果不是从小说着长大的人后天想要学,轻易都模仿不出来。她虽然只开口说过零散的几段词句,但是音调分明是偏向于南方人普遍的普通话读音的。所以我怀疑,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偏僻的山村,落后的没有青壮年的群居地,再加上一个外来的疯癫女人……钟愈的瞳孔倏然放大,“你说她会不会是被拐卖来的?” 谢珹听完这句,原本懒散地插着腰的手也放了下来。 钟愈还在说着,“为什么住在这里的村民都那么害怕吴建民?害怕一个人通常就那几种原因,要么是因为身份的压制,要么就是人类本能的对恶人的恐惧。普通大众看新闻时刷到个恶性杀人犯的头版头条都要唏嘘一声人心险恶,他们常年和吴建民住在一起,如果不是深谙他的脾性,又怕什么呢?” “他们害怕,是因为吴建民这个人拐卖妇女,还是……”钟愈 分卷阅读170 朝陈尸的木屋投去一瞥,“还是因为他杀人抛尸?” 谢珹缓慢地捏了捏眉心,“王简和霍璇琳已经去全力追查吴建民这个人的下落了。对了,这女人……她自己说不清楚话,我们也没法判断她原籍在哪里。一年到头失踪人口那么多,她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到的这里,想要立即查出她的身份几乎不可能。” 钟愈定了两秒,突然开口道,“你觉不觉得这些案子连起来都很奇怪?” “怎么说?” “就在我处理冯璟呈被绑架的案子的时候,也为此追查了十年内的相关孩童走失或被绑架案。不管是黄覃桢,周清葭,还是冯璟呈,甚至这个女人……”她思绪有些乱了,总感觉自己词不达意,表述不清想要说的看法,“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谢珹想了想,道:“你先别多想,可能没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在其中。黄覃桢和周清葭的意外根源已经查明,冯璟呈……说起来这几个人身份天差地别,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连个共通性都没有,应该只是巧合吧。” “等抓到吴建民,一切就都清楚了。对了,你那边人已经救出来了,但是既然报了警,按规定必须查到底,你想跟就跟,不愿意的话就让叮叮去。” 钟愈点点头,应了一声,“我查吧。” 谢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余晖不再留恋,叹气似的在天际打了个滚,晃悠悠地融进墨色了。谢珹伸手贴了贴钟愈的颈侧,触手的皮肤有些微凉。他脱下外套随意往她身上一搭,“穿着。” 衣服带着他的气息,还有未散的温热。钟愈这时才感到有些冷,拽着衣领拢了拢,嘴上却说着,“其实我没那么冷的。” 谢珹垂眼看她,“那你脱了还我。”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钟愈迅速回了这么一句,又愕然停顿住。她没抬头看谢珹的神情,自己有些郁闷和难为情地小声补充道,“到时候我洗干净还给你。” “真会占我便宜啊钟警官。”谢珹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把她的情绪波动收进眼底,“还没过门儿就想着帮我洗衣服了,啧,抢我活干呢。” 他低下头,把他那件颇为宽大的黑色冲锋衣给她重新穿好,拉链一直拉到下巴的位置。一套动作做完,他也没撒开手,食指勾着一绺长发卷绕着,语气像在哄小朋友,“所以你今天是在委屈什么呢?” 钟愈整个人被包裹在他的衣服里,慢了半拍似的眨了眨眼睛,“委……屈?” “阿愈。”他叹气,“以前你难过的时候会怎么消化情绪我不知道,但现在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当然,你实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只是给你个提议。” “你怎么知道我……”钟愈语速很慢,有些字压着唇齿说出时低得几乎听不到。她一贯是掩藏情绪的高手,尤其是能把所有负面情绪仔细收纳好,不留有一丝被人窥见的缝隙。所以别人说她冷漠,说她假清高,理所当然地给她戴上了“目中无人”的帽子。 她也习惯了这样,更不会因为身边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就能自然地转变。 谢珹很少叫她的名字,“阿愈”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次数还不如局里普通同事们多,钟愈便知道他要说的话会很认真, 谢珹低沉的声音字字句句敲在她的心门上,带着一缕无奈和疼惜,“如果我连你是否开心都捉摸不透,又怎么配说自己把你放在了心上?” 钟愈有些懵,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握紧又放开。她感到莫名的局促和无所适从,微微把脸朝衣领里缩了缩。 “你昨天抽了三根烟。” 她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自己在信口说些什么不相干的话。 谢珹一愣,没料到得到这样一个回复,嘟囔了一句“这都猜得出来”,顿时生出些心虚,“那个,你听我狡辩啊……” “我只是点着了,绝对没有抽,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还有啊,我……”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怀中一软。 钟愈环住他的腰,双臂收得很紧,开口时带着一些鼻音,“你别说了。” 谢珹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你,你别生气……我下次点都不会点了,我上交,我主动自首。” 钟愈没说话,闷在他怀里使劲摇头。 谢珹似乎想要安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时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钟愈感觉自己的眼眶又有些湿,她想起同学聚会时同学们说她孤高没人爱,秦嫣来市局时指责她冷漠无情,又想到从前无数次地被血脉相连的亲人们明里暗里指指点点,季蘅几乎是颤抖着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曾经也有过张扬快乐的年纪,也无忧无虑地想要热情地拥抱全世界。 钟愈一直不想承认的一点就是,自己或多或少有一些自卑在。如果有了关系稍微亲近的人,她也不敢过分放肆,生怕对方会觉得自己烦,就这么把自己抛下了。她从来不任性,说起来是早熟、懂事,其实只是没有这个随意任性的自 分卷阅读171 信罢了。 她把真心锁在冰冷的囚笼里,在一黑到底的路上踽踽独行了十年,头一回遇到一个关心自己情绪,甚至把自己所有喜好放在心上并默默为自己而改变的人。 有些受宠若惊了。 谢珹此时的心跳也在她的耳畔,格外清晰。沉稳有力,不似上回那样紧张过头,给人一种很可靠的安定感。 “我好喜欢你。”她小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谢珹收到了表白,还有闲心开玩笑。“但我感觉比起喜欢我自己,我更喜欢你多一点。” “算你识相。” 谢珹笑起来,“那你倒是抬头看看我啊。怎么,得到了我这种极品优秀美男子的喜欢,感动得都哭了?” 钟愈顿了顿,头依旧埋在他胸膛不肯抬,但悄悄把溢出眼眶的一点泪水擦到了他的衬衫上。 “我没哭,我第一次表白,害羞。” 她拍开谢珹欲要托起她下巴的手,“别动,我现在不想看你,你要听我的。” 谢珹失笑,把她那只手拉到腰间,环抱得更紧密:“好,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糖都是未来的刀(不是) ☆、第 70 章 “小慧,小慧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警察已经去过我们家了,很快……很快就会找到我的!” 男人跪在地上,因慌乱害怕而颤抖的双手死死拉着那截衣摆,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钱巧慧一把抽开自己的衣服,怒斥道:“我帮你?如果不是你自己鬼迷心窍,怎么会被警察注意到!” “我没办法了,你家少爷不是很厉害吗,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 钱巧慧一皱眉,“你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别拖累少爷和我!” 吴建民手心一紧,猛然抬头盯着钱巧慧,“别,拖,累,你。” 他笑了一声。 郑奕鸣又接到了钟恕的聚会邀请,有些头疼。 钟恕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做事却完全不讲逻辑,十分随心所欲。钟家内部斗争得厉害,但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扣在那位钟大小姐身上不可撼动。钟恕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在一群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站到了离那人最近的位置,甚至前些天还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们开了清禾苑的门。 郑奕鸣虽说有点看不上他的行事作风,也知道如果有朝一日钟家真的变天,钟恕绝不会是个默默无闻的配角。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他自然要应下这份邀请的。 为了防止空腹被灌酒的情况再出现一次,郑奕鸣临出门前想着去后厨找点能吃的东西垫垫肚子,走到杂物间门前便听到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争吵之间还夹杂着他熟悉的一道女人声音。 步子便停住,他朝门边靠了靠。 吴建民笑得阴恻恻的,也不再以乞求的姿态面对钱巧慧。 “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什么拖累不拖累?我出了事,你难道可以置身事外吗?你别忘了,咱俩心肝一样黑,我做这些事,可少不了你的帮助呢。” 钱巧慧急红了脸辩白:“那是你逼我的!更何况……更何况你杀了人!” “我逼你?说得好像没有我,你做的那些事就不是犯罪了似的。你搞清楚,如果不是我帮你处理那些人,你和你的那个少爷早他妈被抓进去了!” 一提到“少爷”,钱巧慧原本平静的一双眼倏然瞪圆,她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揪着吴建民的衣领狠狠把人往后一推,身体与陈列柜相碰发出“砰”的响声,顶头的空酒瓶站不住脚,纷纷掉落下来,直直砸到了吴建民的头上。 “嘶——你个死老婆娘,谋杀亲夫啊!” “你去死吧吴建民!” 顶着一头血和碎玻璃片的男人张狂地大笑,“好啊,好啊,咱俩一起死,再带着你家少爷做个伴儿!他叫你一声妈,也该叫我一声爹,咱们一家三口下地狱!” “你再胡说八道!”钱巧慧双眼赤红,仿佛失去了理智,抄起落在脚边的瓶子就要对着他的头砸过去。吴建民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挡,杂物间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郑奕鸣一只手还放在房门握把上,视线却是冰冷的。 钱巧慧手上动作一顿,惊惶地呼了一声“少爷”,脱力一般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郑奕鸣看也没有看她,反而打量着满头是血的吴建民。他的额头被玻璃片划了一道挺长的伤口,皮肉翻红,和蜡黄的、沟壑渐深的皮肤诡异地契合。 吴建民也在打量他,不知道疼似的,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郑奕鸣启唇:“你是钱妈的丈夫。” 吴建民有些意外他这分明是猜测却颇为肯定的一句话,点点头,“对,我是。” 郑奕鸣手指搭在肘间轻轻敲击着,“你杀了人?” 分卷阅读172 吴建民一顿,扬声道:“是,那又怎么样,你们就是好人了吗?” “杀了谁?” “一个高中老师,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郑奕鸣对日前的新闻也有点了解,闻言点头,“原来是你干的。” 他话音一转,“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吴建民脸色一沉,“你是警察吗问这么细?” 钱巧慧横插一句,“你怎么能这么和少爷说话!” “你给他做事,我可没有。他能管得着我?” 郑奕鸣倒是不生气,递给了钱巧慧一个安慰性的眼神,笑着说:“你要是真觉得我管不着你,今天就不会来我家了。不说清楚,还想求我救你的命?” 吴建民一喜,“你愿意救我?” “先说。” “……好,我说。” 他遇到周清葭,时也是意料之外。 那天他和侄子吴源外出送货,在归途上见到了鬼鬼祟祟衣衫不整的赵志鹏。赵志鹏来的那个方向不是常见的通行道,他立马敏锐地感觉到那个隐秘的树林里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吴建民坏事做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害怕什么,吴源尽管在一旁劝阻,他到底也没听进去,直接朝那里走过去了。 周清葭彼时赤裸着身子,枯萎地望着天空,像一片缀着红色雨珠的芍药花瓣。她小口地呼吸,哭泣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极致。 她看到陌生的两张脸,便像看到救赎的光,挣扎着想要去抓,字字泣血地喊着“救命”。 可是破碎的玩偶更能让人产生爱怜的情/欲。 在那短暂的痛苦时光里,少女第三次被剥夺了生命,这一回,她彻底没能熬得住。信赖的叔叔是披着人皮的魔鬼,而在她绝望横生的那一刻出现的也并不是什么皎洁的光。 世界不善良,她就离开吧。可是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她睁眼看着天空,怎么也想不明白。 吴建民提起裤腰带,捏着周清葭的下巴晃了晃,“死了?” 没人回答。 他觉得有些扫兴,整了整衣裤,冲吴源道,“咱们走吧。” 吴源有些迟疑,“那她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又不是我们把她弄来的,也不是我们第一个上的她,顶多算是趁机捡了个漏。”吴建民伸腿踹了踹那具不堪注视的躯体,把自己被压住的衣角抽了出来。“咱走吧,你钱婶儿说最近可能有新货,可以联系买主了。” 可尸体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呢。吴源还想问,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急忙拉着吴建民躲到了大树后面,微微探出头去看来者是何人。 蓝色工装上衣,身材瘦弱的男人步伐略微有些踉跄,目的很直接地朝周清葭跑过去。 吴建民小声道:“这不是刚才那小子吗?” 吴源点头,“就是他弄来了这女孩儿?” 赵志鹏还不知道有人正在看着自己,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周清葭的脸,又伸手去探她的呼吸,片刻之后惊得坐倒在原地。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又颤巍巍地想去摸她的脉搏,而贴着的那片皮肤已经变得冰冷,再无生机了。 “死了……” 他呢喃一声。 然后利落地站起来,用被扯碎的衣料将周清葭包裹好,把人扛到肩上。他四面张望,最终选定了一条路。 吴建民用手肘推了推吴源,“怎么办?” 吴源皱了皱眉,不知道赵志鹏预备做些什么。他们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我们跟上去看看。” 赵志鹏扛着尸体,往没人的地方走。跟随者眼见环境越来越熟悉,半人高的杂草几乎要掩住赵志鹏的身形,他们认出来这是可以通往吴家村方向的一道平时没什么人行走的小路。 赵志鹏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吴建民欲要和吴源讨论他到底要如何处理尸体时,路的另一边蓦地传来一声低喝。 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赵志鹏手上一失力,周清葭的尸体掉落在了地上,没入草丛里,“砰”的一声闷响惊起了山林中的飞鸟。 吴建民想要惊呼的声音被吴源捂回了嘴里,他睁大眼睛看着靠近的人,甩开脸上的那只手,低低地问:“这人……是不是黄覃桢?” 吴源年纪不大,虽说从小长在临沛,但对黄覃桢这个二十多年前“全县唯一一个大学生”的传奇人物没有吴建民这么印象深刻。 吴建民也没想着听他的回答,自己细细的看过去,笃定道:“这就是黄覃桢吧。” 赵志鹏时已和黄覃桢争论起来,他手头带着条人命,又是以这样一副无可辩驳的姿态被黄覃桢撞见,心虚和恐惧都化成了恶意,几乎是头脑空白地扑上去,一心想要让面前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说要报警的男人闭嘴。 他显然不会是黄覃桢的对手,这个结果早已注定的缠斗僵持了还没有五分钟。黄覃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怒斥道:“你今天就算跑得掉,警察还是能从 分卷阅读173 尸体上查出是你,别想脱罪!” 吴建民听得一惊,“他是什么意思?从尸体上咋还能查出来是谁弄死的这人?” 吴源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平时倒也不是没看到电影电视剧。他犹犹豫豫地望着黄覃桢,缓缓道:“咱们刚才没,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谁还记得。”吴建民一挠头,转头看黄覃桢已经拿手机要报警。“万一……不能让他报警!” 吴源反应比他还快,大喝了一声“住手”,然后从遮掩处跑了出去,吴建民也紧随其后。 黄覃桢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转移了注意力,电话自然也没拨成。他还没问这俩人是谁,就被身下压制着的赵志鹏猛地推开,随后便觉得肩膀一痛——那两个人擒着自己的胳膊,力度大得连骨头都疼。 一对三,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猝不及防跪在了地上。脖子上被绳子缠住,话不能说出口。他的肩膀也使不上力,双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乱抓着。 两边的人身子都离他很远,他反手攥住一块硬硬的布料,最终也只是拽下了一颗扣子。 空气被挤压殆尽,黄覃桢倒下时,对上不远处那双同样含着痛苦,没能闭起的一双眼睛。 赵志鹏坐倒在地,大喘着气去看两人,“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吴建民跨过去把黄覃桢脖子上的麻绳解开,没直接回答:“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志鹏艰难地爬起来,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怎么办?” 吴建民眺望四周,看向了伫立在不远处的孤坟,冷声道:“埋了。” 等处理完黄覃桢,赵志鹏又看向先前被他丢进草丛里的周清葭,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看见。 吴建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却和吴源一起默契地对周清葭的存在闭口不谈。 “你也知道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你现在已经在局子里了。” 他一句话毕,赵志鹏的脸色果然又惨白了几分。 “万一这人的家里人报了警,警察找到你,一定不能说。”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最好。”吴建民咧着嘴笑,“你也别怕,警察都是些废物,什么都查不到的。” 赵志鹏讷讷地点了点头,重复道:“我知道。” “那你走吧。” “啊?” 吴建民有些不耐烦,“让你滚了,怂包!” 赵志鹏这才“啊”了一声,提线木偶似的转身离去。 “等一下!”吴建民叫住他,“记住我的手机号码,万一警察找到你,和我说一声。” 等到赵志鹏远离,他才和吴源一起把周清葭的尸体抱起来。 “这个可怎么办?” “丢到老木屋去。”吴建民皱着眉,“也不知道黄覃桢说的是什么意思,要不我们……” 他想起来曾经听过的一些传闻,人死之时会把最后见到的一幕留在眼睛里。周清葭早就涣散了的眼珠虚虚睁开着,看得吴建民心中一阵发毛。 他不适地别过头,“烧了。” ☆、第 71 章 “我说完了。我确实是没想到警察有这个本事找到我家里去,现在我有家不敢回,只能来找你们了。” 吴建民舔了舔破皮的嘴唇,期期艾艾地望着郑奕鸣,“帮帮我吧,少爷?” 郑奕鸣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提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钱巧慧觑着他的神情,连忙伸手去推吴建民,“少爷答应保你了,还不快谢谢他!” “啊?哦!谢谢,谢谢少爷!” 郑奕鸣没看他,偏头凝视着钱巧慧,“跟我过来一下。” 钱巧慧被点到,登时打了个激灵,又惧又忧地跟了上去。 郑奕鸣靠在厨房的吧台上,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吐司片。钱巧慧有些心虚,微弓着腰守在一旁。 等他总算吃完了手里的吐司,才屈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钱巧慧战战兢兢地抬头,“少爷……” “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我做错了事。” 郑奕鸣依然很平和,“做错了什么事?” “那些孩子……”钱巧慧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那些孩子我没有随便丢掉,是老吴……吴建民他说与其让他们变成流浪儿,不如带去卖掉,还能,还能捞点钱。” 郑奕鸣手指一顿,“你缺钱吗?” 钱巧慧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愣怔了几秒。 “没有……少爷,我知道我不该违抗你的命令,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不答应他就会打我,甚至是……”钱巧慧话到嘴边,立马收住了。她搓了搓手臂,不经意间露出了臂膀上新旧杂陈的棍伤与烫疤。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已经被郑奕鸣尽收入眼中,还在为自己的险些失言而后悔。 郑奕鸣的目光掠过 分卷阅读174 她的伤处,微一皱眉,“他打你,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真正的缘由钱巧慧自然不会说,她只是苦笑一声,“我和他都一把年纪了,搭伙过了大半辈子,还闹什么离不离婚的事儿。” 郑奕鸣对此表示不理解,但也没打算过分掺和,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他再打你,你就告诉我。” 钱巧慧心头一暖,“谢谢少爷。” 说完,她又忧愁起来,“那这事儿……” 她想问吴建民杀人抛尸,手头沾上两条人命的事儿该怎么处理,又无奈于这件事做得确实太过分,不知道该怎么和郑奕鸣开口。 郑奕鸣捏了捏眉心,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我会处理。” 钱巧慧恭顺地看着面前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年轻人,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山酒店。 郑奕鸣到时,钟恕正站在泳池边。 他全身上下仅腰上系着条毛巾,大概是已经游过几个来回,发梢上的水珠正沿着脸侧往下滑。 钟四少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浪荡公子哥,身材倒没有那种被酒色掏空的病气在,轮廓分明,肌肉均匀,像是练过专业搏击运动似的,很有力量。 一看到他来,钟恕随手打发了身边想要凑近的比基尼美女,朝他招手,“奕鸣啊,你今天可是迟到了。” 郑奕鸣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恕哥,家里临时有点事儿。” “听说你是一个人……咳。”钟恕话头一转,把那句“你父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吗”咽了下去,打趣道:“莫不是金屋藏娇了?” “说笑了。”郑奕鸣说,“家里的保姆遇到了些麻烦,我顺手帮她处理一下。” 钟恕点点头,“奕鸣你啊,还是心善,保姆的事交给手头人去做不就行了。” “她不一样,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后来我父母又去世了,她也没有离开,算是我半个亲人。” “这样啊。”钟恕端起酒杯抿了两口香槟,随意应了一声。 他看着一池子美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奕鸣,咱俩游一圈儿?” 郑奕鸣抬眼望了望泳池里戏水的人们,有年轻貌美身材好的美女,居然也有不在少数的俊美少年。他略微不适地皱了下眉,在心里吐槽钟恕真不是个东西,面上却只得温顺地笑笑,“我不是很会游泳。” “没事儿。”钟恕朝泳池中央一指,“那不是有游泳圈呢吗。再说了,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你出事不成?” 郑奕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目光接触到那个卡通充气皮艇时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他有些怀疑钟家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和那位继承人关系最近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不是长着副花花肠子,就是胆小得爱尿裤子。 钟恕也在默默打量着他。 他其实不爱和这种“正经人”玩儿,一来是觉得他们无趣,开不得玩笑,二来他自己还得顾着人家的心情,放不开。 就比如他现在看上了靠在东边池壁上的一个清秀的小男生,但因为郑奕鸣在一旁衣冠整洁仿佛自带圣光似的坐着,蠢蠢欲动的一颗心只得按捺下去。 他就在心里骂起钟愈来。也不知道她是图什么,人都救到手了,还揪着郑奕鸣这个十几年前的小受害者不放。虽然说他不是很看得上郑奕鸣这种小正经的做派,但是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一个打小娇生惯养被宠大的富家子弟十三四岁上被恶徒绑架,怎么着也得留下个心理阴影。 郑奕鸣有点类似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在同龄人里面一直表现着他的聪慧与懂事,被长辈们拿来作比较的次数比钟恕那时候在学校一周打架的次数还要多得多。他温和、谦逊、才华横溢,甚至在十七岁父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之后,一个人兼顾着学业和动荡的公司,生生把这么个千斤重的担子抗了下来。 而如今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比钟恕还要小一些。 钟恕收回目光,心里骂了句“人比人气死人”,懒得再多和他废话,打了个招呼就去找他看上很久的小帅哥去了。 郑奕鸣百无聊赖地踱了两圈,不小心和许多个热辣美女对视后感觉自己需要找一个正常的地方洗一洗眼睛。 他走到上一层的阳台上,黏腻的灼热视线才消散了许多。 身后响声一动,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直接推门进来。 他身材高大,头发有些长了,落在眼睛前面,投下一圈朦胧的阴影。 郑奕鸣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人能冲破自己身边暗中守着的保镖来到他面前,一定很不简单。“你是谁?” “郑总好。”男人垂头,“我是来帮你的人。” “帮我?”郑奕鸣一哂,目光随意地从他的穿着上一扫而过,“服务生?” “职业不分贵贱嘛,而且我知道你最想要什么。”男人逼近一步,“吴建民的事怎么处理,你自己做过的事……又要如何掩饰?” 郑奕鸣瞳孔放大,“你到底是谁 分卷阅读175 ?” “我姓贺。”男人抬了抬头,柔软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向两边,顶上的光线照清了他的脸。 郑奕鸣看到他左眼有一道长长的陈年疤痕,盘踞在这张英俊的面容上耀武扬威。 “贺先生。”他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欺欺人可不是好习惯,郑总。”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把楼下泳池的情景尽收眼底,男人和他并排靠在栏杆前俯视下层,“钟恕,钟家四少爷。他和你一直没什么过密的交往,最近却频繁邀你聚会。他不缺钱又不缺关系,和你也没有什么利益牵连,找你是为什么呢?” 郑奕鸣眉头一动,“他这种人不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吗。” “不不不。”男人摇头,“他的行为可以代表他自己,也可以代表钟大小姐。” “什么意思?” “刚才在楼下,泳池里有一半的人都是盯你的眼线——钟小姐是刑警,你不知道?你绑架了她弟弟,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郑奕鸣略有惊讶,猛地看向他。 “别害怕。他们一直没动你,不就说明你没落下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吗?” 他应该是在安慰,但郑奕鸣还是白了脸。 “其实弄死两个人这种事对于郑总你应该很容易解决,根本算不上难。可是常年绑架幼童,向其家属索要巨额赎金,人家倾家荡产凑齐了钱,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这就是大罪过了。” “这些孩子如果还活着,流浪在某一处,以他们家庭的势力想找到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是被拐卖到天涯海角,或者因为什么原因不在世上了,郑总怕是九条命也赔不起的。” 郑奕鸣没能克制住地握紧了拳,“你还知道多少。” “很多啊。”男人故作思索状,掰着手指头和他细数,“比如,你弟弟郑熠然八岁那年被绑架,老郑总交齐赎金后孩子却依然被撕了票;比如导致你父母双亡的那场突发的车祸;再比如近十年的所有豪门绑架案的始末……” “够了!” 郑奕鸣冷冰冰地望向他,“你想要什么?” “我今天不是来威胁你的,郑总。” “别拐弯抹角了,贺先生。” “好,很简单。我想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任何你想要的事情。” “贺先生,你搞错了吧,我可不是杀手。”郑奕鸣冷笑着偏过头,“你都说了这里满场都是眼线,你这么直接地来找我说杀人的事,就不怕被警察知道?”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语气轻快:“我生怕他不知道。” “郑总,这笔买卖很划算。而且,让一个人随随便便‘死于意外’,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你确定不考虑考虑?” 郑奕鸣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垂眸,“杀谁?” “钟愈。” “什么?”郑奕鸣一顿,“钟大小姐?” “你听清了。” 郑奕鸣脸色有些发青,“你说了她是警察。” “是警察,也是普通人。我不方便出面,接触不到她,但你可以。郑总,想清楚。她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并且盯上了你,你们两个人之间,早晚要分出个胜负。你是个商人,知道预防风险的第一步就是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先下手为强。” 郑奕鸣咬着嘴唇,狠狠点了点头。 男人笑起来,“对了,需要我的帮助吗?你想要……吴建民永远闭嘴吗?” 郑奕鸣不是没有动过杀心,但是顾虑又很多。他一旦有杀吴建民的念头,脑海里就会闪现钱巧慧戚哀的脸。 如果吴建民死了,不用猜她也会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他不知道钱巧慧心里对这个丈夫感情有多深,可既然她宁可多年被压制被打击也不愿意离婚,吴建民在她心里应当很有分量。 可是,钱巧慧的心情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郑奕鸣垂下眼帘,轻轻说,“你去做,但……别让人看出和我有关。” “那是自然。” 郑奕鸣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画面,钱巧慧牵着幼小的他玩闹,在他被父母批评时把他搂进怀里安慰,甚至在全家人都为弟弟庆贺生日时,只有她记得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喂。” 他抬头,眼前的人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昨天没来得及写完……以后周二就不更新了,其余时间几点写完几点发吧,反正肯定会苟到完结的嗯嗯。 ☆、第 72 章 吴建民躲在郑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吴源不断地给他打电话,从最初的恳求变成威胁,到后面发展成了歇斯底里的辱骂。 两个人做错了事,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把自己摘出来,烂也只能烂到一处。吴建民狠狠地揉了一把头发,沙哑着开口 分卷阅读176 ,“说吧,在哪儿见面?” 吴源报了个地址,吴建民布满血丝的眼睛无神地转动,然后回复道:“过会儿见。” 他要出门,钱巧慧自然不会准许。然而吴建民却没有那个耐心去应对她,不耐烦地打开她的手,“滚开!” “少爷说了不让你出去!” “我有急事!” “你……” 钱巧慧拦不住他,只好给郑奕鸣打电话。谁知郑奕鸣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淡淡回了声“知道”便挂断了。她没办法,也就随他们去。 麟海大厦作为地标性建筑,很容易找到。吴建民按吴源给的地址到了顶层,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人。他又喊了好几声,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也没有其他声音回复。 “臭小子,求人还敢迟到。”他啐了一句,随意找了个平台坐下去。 从高处俯瞰的视野很广阔,繁华都市车水马龙尽收眼底,而作为忙碌城市中悠闲的一类,吴建民感受着吹到面颊上的那还没被汽车尾气污染的清风,不由感到一阵平静。 他闭上眼睛,心头荡过一瞬的安宁,蓦地感觉身后被一只手覆住。 “吴源你小子……”他想回头叱责两句,脖子却被一股力量擒住,完全不能动弹。那只手上的茧子紧紧贴着颈部最脆弱的一块皮肤,摩挲之间有一种欲要融进血肉似的疼。 吴建民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拎了起来,风“呼啦”一声扑向他的脸,他才看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围栏上。 他奋力地仰着脖子想要回身,腰上却半点也使不上力。那个力道死死扣压着由不得他动弹,呼啸的风席卷了眼眶,他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 低沉的男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吴建民脑海里一阵空白,嘶哑着问:“郑奕鸣?!” 那人没回复他,另一只手将他两只裤腿并起,轻轻一捞。 失重的感觉从胸腔开始蔓延,吴建民还未来得及建立一口新的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离得越来越远,身体在下沉。 “嘶,这也不在饭点儿啊,路上怎么这么堵。”谢珹一把拍在方向盘上,有些不耐烦。 “麟海大厦那个方向出什么交通事故了吧,我刚看到救护车过去了。”叮叮探出头远眺,“真是诶嘿,堵了一百多米了。” “把你的头缩回来。”谢珹作势要升车窗,“遵不遵守交通规则啊。” “别夹了别夹了!”叮叮捂着下巴坐回原位,“你这动不动就随便夹人的坏毛病跟谁学的。” “叮叮。”谢珹冷不丁出声,“注意文明。” 叮叮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了句“艹”,吐槽道:“你怎么随便扭曲别人话里的颜色。” “什么样的人想出什么样的颜色。” 谢珹轻笑,然后趁着车子挪不了道儿的空当想去和钟愈说话,一转头却看到她压根儿没关注自己说了什么,正专心致志地凝眉对着手机戳个不停。 谢珹干不来看人手机屏幕的事儿,就算对方是自己女朋友也不例外。 但好奇心又宛如马景涛一般抓着他的肩膀猛力摇晃,他轻咳了一声,“钟警官。” 钟警官不知道看到什么,打字的力气大了许多,晶莹的指甲敲击在屏幕上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响声。 没理他。 谢珹挑眉,略微扬声:“钟警官!” “啊?”钟愈抬起头,“叫我?”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股东大会改成线上打字模式了?” “没,是案子的事。”钟愈搁下手机,有些疲惫地伸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 谢珹问道:“那小胖子不是找回来了吗?” 钟愈叹气,“就是因为找回来了,所以奇怪。” 叮叮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插嘴,“对了小钟,你还没说那天绑匪为什么没要钱也没扣人呢。” 钟愈缓缓道:“不交赎金,其实只是我的一个推断,只不过确实得到了应证。”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谢珹一眼,但对方似乎没有批评她的打算,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近十年所有豪门绑架案中,受害者都有一些共同的身份特点——最受宠爱或者已经是家族指定继承人。其中凡家人定时缴纳赎金的,通通都没能被救回来,而被家族放弃了的孩子最终却被放归了家庭。培养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所以几乎没有人家会轻易让这样一条价值千金的生命随便丢失,只要有一点办法,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挽救。” “但听你意思,还是有被家族放弃的人在咯?” “有是有,极少数。” 钟愈说着,手机响了一声。 谢珹看过去,“钟恕”两个字明晃晃地显示在消息栏。 “你怎么老和他聊天。” “我让他帮我盯着 分卷阅读177 一个人。”钟愈应了一声,继续道,“归结那些案子的共同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是出自同一个人或是同一个团伙之手的连环绑架勒索案。而十几桩案子里只有两个人最终活了下来。一个是丛氏的小姐丛郁,另一个是郑氏如今的当家人郑奕鸣。” 谢珹想了想,诚实道:“没印象。” “没印象是正常的。丛郁在那一次被绑架之后就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在家调养了没几个礼拜就被父母送到了国外,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已经在那里结婚生子了。而郑奕鸣虽然一直在嘉余,但因为他执掌大权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加上他孤身一身管理整个集团,像钟恕那样交际花似的乱晃的时间自然很少。” 叮叮比起谢珹,更容易对这些豪门八卦感兴趣,闻言兴致极高地提问,“然后呢,这位丛小姐和郑先生有没有什么后续故事?” “这是重点吗?”谢珹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还要不停地观察道路状况,一副极想亲自疏通抽水马桶的焦急样子。 钟愈开口,“郑奕鸣是我划分出来的同类案件中第一个被绑架的,丛郁是第三个,两人之间隔了大概有三年。在丛郁之后,案发频率就变成了一年一起。” “不对啊,郑奕鸣是第一个,丛郁是第三个,那第二个是谁?” “郑奕鸣的亲弟弟,郑熠然。” “……啊?”叮叮挠了挠头,“这一家子人,过得还真是坎坷啊。” 谢珹皱着眉,“郑熠然没能获救?” 钟愈点头,“这就是重点所在了。” “郑奕鸣被绑架那年他父亲老郑总是报了警的,现在还可以查到档案,是警察把他救了回来。郑氏地产起步晚,发展势头却很猛,上市前夕一度成为了各大竞争公司的眼中刺。这些老牌对手看不起郑氏这一个后起之秀,一贯地高高在上不把它放在眼里,没想到临了被弯道超车了。当时郑氏最大的竞争对象是个知名企业家郭传铭创建的传名地产,郭传铭本来就是地痞出身,靠着两边道上的关系投机成了个资产颇丰的‘名人’,他嗅到了危机气息,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绑架郑家大少爷,也就是郑奕鸣,去向老郑总索要高额的资金,想以此破坏郑氏的流水资金,阻碍郑氏上市。” “简单的一个商业纠纷,无论如何也闹不到出人命的地步。传名地产当时早就在时代的洪流里被冲洗得没多少棱角了,原本的靠山们也散了个七七八八。郭传铭的这一作为也不过是百足之虫最后的挣扎,套了层凶神恶煞的皮子,实际上脆弱不堪,轻易就能被揭开。” “只可惜,老郑总面对勒索短信,拒绝了缴纳赎金。” “为什么拒绝?”叮叮惊呼出声,“一次上市不成功还可以有下一次,老郑总既然那么牛逼,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啊,这儿子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郑总当时因为公司上市的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本来就有很多方面的压力,手头资源和财力根本不够……郭传铭索要的可不是三千万这样一笔小钱。” 钟愈话一说完,两个男人纷纷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仿佛对她这种把三千万当成三十块的态度感到非常唾弃。 她噎了噎,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勒索短信说了不能报警,老郑总却还是没做什么考虑就告诉了警察,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缴纳赎金,所有事宜全权交由警察处理。” “郭传铭毕竟不是真正的绑架犯,一时脑热做出的事情漏洞百出,警方最终还是找到了他藏郑奕鸣的地方。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他就在那里面待了整整五天,每天只有一个小门会给他递一些基本的食物和水,让他不至于饿死。” 叮叮听得心头有些压抑,“其实要我说,这老郑总心也是真够狠的,完全没在乎自己亲儿子的一条人命啊。这郑奕鸣……要是那五天里饿死了或者吓死了兴许更舒坦点。活着,被救下来回了家,继续面对放弃自己的一对爹妈,往后的人生里不得膈应死。” 他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不禁道:“这一大家子面对面肯定没什么劫后余生的气氛在,指不定多尴尬呢。” 谢珹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似乎浮现了一些印象出来。“那郑熠然又是怎么回事?” ☆、第 73 章 “郑熠然算是郑氏夫妇的老来子,平时就受宠得不行,他出事那年才八岁。因为他并不是郑家的长子,我就没把他划入我选定的这些共通性受害者范畴。绑匪可能也是觉得他作为小儿子,价值没有身为长子的郑奕鸣大,因此勒索金额也比当初郑奕鸣的少——” “少了多少?” “一百块。” “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一百块。” “这是什么意思,一万十万一百万我都能理解,少一百块,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钟愈说,“谁知道那个绑匪是怎么想的。不过事情一出,老郑总并没有像当初郑奕鸣出事时那样对此置之不理,更没有报警,反而十分急切地凑齐了赎金,依照绑匪的一切要求, 分卷阅读178 按时到了交易地点。” 叮叮露出一个夹杂着苦涩与不解的神情,“这老郑总……差别对待得未免太明显了,郑奕鸣心里该多难过啊。” “他难不难过当时已经没人在意了,毕竟交易时间一到,”钟愈顿了一下,“他们收到的只有郑熠然的尸体。” “没什么奇怪的,早些年的绑架案犯都是拿了钱就撕票的无赖。”谢珹说着,“然后呢,卷款潜逃了?” 钟愈摇摇头,“钱也没要。他们按时到达的唯一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把郑熠然的尸体带到郑家人的面前。和我们救冯璟呈时一样,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面。” “郑熠然这件事出了没多久,老郑总夫妻俩就因为交通意外双双殒命,郑家就只剩了郑奕鸣一个人。同一年,丛郁被以相同的方式绑架勒索,丛氏当时发展不好,内部资金链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几乎只剩下了一具华丽的外壳,撑不撑得下去还另说。要他们拿出这样一笔钱不如说是直接要他们公司宣布破产。丛氏夫妇走投无路求助了警察,约定交易当天丛郁就获了救。此后的每一年,都会发生一起类似性质的绑架案,但是因为受害人家属都像老郑总当初对郑熠然一样规规矩矩缴纳了赎金,所以没人获救。但他们也没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家人怎么找,也再也没能找到。” 钟愈说完,长呼了一口气,“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些人都没有报警,人没救回来也都自己接受了现实,毕竟豪门之中各有争斗,‘死’的不过是最核心的一颗棋子,是棋子,往后自然有无数个替代品。” 叮叮本来是想着听八卦,听完后又觉得话题变得很沉重起来。他有些担忧和后怕,“幸好你看出了这些关键点,冯璟呈才能得救。当时车里要是真装了三千万,咱就好心办坏事了。” 谢珹捉着钟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感觉得到她细微的一些颤抖。 “因为这个绑匪搞错了一件事。”钟愈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知道冯璟呈是我的弟弟,却不知道冯璟呈本人和钟家没有半点关系。豪门之家会为了救自己孩子一条命一掷千金,普通家庭尽管更加割舍不下这份亲情,但也有心无力。当初季蘅坚持不接受我的帮助,空着手去和绑匪见面,轻易就能救下冯璟呈。而我要不是预先窥见了这一关键,傻乎乎地拿钱去赎人,我们现在得到的或许就是冯璟呈的一具尸体了。” 她说着有些吃力:“如果我最近没有让钟恕关注着季蘅一家,不知道冯璟呈出了事,也不会掀起这样的风波。” “如果我……” 谢珹屈指在她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打断了她的一连串“如果”,“你现在是在自责?” 钟愈不愿意承认,却也只能点头。 “你没做错什么。”谢珹安慰道,“冯璟呈没死,正安安全全待在家里。没有发生的灾祸有什么值得惆怅的?没有你他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有了你,他现在依然活蹦乱跳的。可是阿愈,作为警察,我们去追查一个案件,为的不仅仅是解救当时的那个人质,更是为了与之相关联的那些过去与未来——正因为你知道了这件事,追查了过往的那些案子,才发现了更多没他幸运的,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受害者们。” 谢珹执起她的手贴在胸口,目光柔软而坚毅,“别忙着自责,他们还在等你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钟愈一颤,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撞进他漆黑的一双眼眸里。 那样直白地写满了信任和爱意。 谢珹笑了笑,眼波中流转了星光,“既然每年都会有一起同类案件发生,今年是冯璟呈,那明年呢?后年呢?又将会有多少孩子已经成了那个绑匪的目标,正身处那个消失名单之上。钟警官,这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前面的交通事故似乎是得到了处理,拥堵的道路渐渐有了点能够缓慢移动的空间。车子挪到麟海大厦楼底,还看得见周围没有散去的那些三五成群议论的人们。地面上已经被冲洗过,只留下一滩颜色更深的晕染。 警车闪着大灯拦在路口,一个一个给过路车辆登记。 叮叮又没忍得住,冒着被夹的风险摇下车窗,头伸到外面对留下来善后的交警们招手,“兄弟几个,今儿是出什么事了?” 谢珹的车牌没人不认识,那个交警和叮叮也打过照面,知道他是市局的刑警,左右看了看后上前,“司徒警官。” 他没能看清前排坐着的两个人,以为开车的只是刑警队的其他人,自然和叮叮攀谈,“麟海大厦有个人跳楼了,整个人从几百米高空砸下来,直接就裂开了,跟个西瓜似的。你也知道这地儿在市中心,人流量向来很大,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个……就追尾了。” “你说说现在的人怎么就这么脆弱,啥事儿想不开非得跳楼啊。”交警说着,语气中就夹杂了些细微的抱怨,声音矮下去,“跳楼也选个没人的地儿啊,活着的时候没造福社会,死了还要阻碍交通。” 谢珹听着交警这奇异的比喻,皱着眉从后视镜里与叮叮 分卷阅读179 对视了几秒,叮叮立马道,“话也别这么说,能好好活着谁会想不开去死呢,都不容易。” 交警没听出他的暗示,又抱怨了几句,随后就被队友叫回去接班儿了。 车子驶上通畅的大道,叮叮的嘴还没消停,“其实那个小交警兄弟说的也没错,现代人确实要比以前脆弱得多,压力太大了。” 谢珹嗤笑,“说的跟你活了几大十年似的,还过去现在的。你有什么压力啊?” “我?我是稀有乐天派,每天都开心,我只是说大多数人。” 钟愈方才在谢珹的一番话里建立起了一个坚定的查明真相的决心,随手打开手机看了眼钟恕发来的消息。 照片定位在天山酒店的顶层游泳池,入目就是白花花的漂亮身体,钟恕这厮第一张发来的是他自己搂着小帅哥和其他众人的大合影,冲着镜头笑出一口大白牙。 钟愈木着脸直接把这辣眼睛的照片划了过去,后面便是各个角度对郑奕鸣的偷拍。 她刚才还没来得及和谢珹说自己对郑奕鸣的怀疑,准备看完照片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照片有很多,不管是哪一张,郑奕鸣本人都十分显眼。因为在如此“清凉”的环境对比之下,他宛如一个纯良的木乃伊,裹得严严实实,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起先的几张里,人还在泳池边和钟恕礼貌地对话,后来他似乎也觉得辣眼睛,退出了门往走廊去了。接下来的二十多张照片,郑奕鸣全部位于露台之上,以一个俯瞰的姿势靠着白玉栏柱站立着。 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比他高了小半个头,服务生打扮的男人。 钟愈的目光瞬间就被这个男人夺了去。 她两指放大照片,昂贵的长焦镜头下尽管隔着较远的距离,拍摄出的人脸依然十分清晰。男人身材高大,看气质显然不是个普通服务生那么简单。钟愈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桀骜的气息,有些熟悉。 明明从头到脚都贴着“不简单”的标签,他却始终低着头,偏长的刘海覆盖下一片阴影。 谢珹开车时得注意路况,除了嘴巴闲着能时不时和叮叮胡侃两句,也分不出太多的眼神看钟愈,只有在看向右边倒车镜的时候,余光才能偶尔扫过她。 这一扫不要紧,他居然看到钟愈对着手机里一张男人的照片反复放大观察着,而且这男人乍一看竟该死的还不是很丑! 谢珹有点不爽了,虽然他的自信心告诉他这不是件值得自己警铃大作的事儿,但他还是无意间抿了抿唇。 “钟警官,上班时间别玩手机。” 钟愈头也不抬,压根儿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眼睛仍然黏在手机上。谢珹眼睁睁看着她往后又翻了两页,继续开始原图细节放大的流程。 叮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小钟今天不上班呢,算是无偿奉献,玩玩手机也不算什么事儿吧。再说了,咱这又不是在局里。” “你闭嘴。”谢珹说着,在心里思忖着回头一定要拍一百零八张全角度帅气自拍贴满钟愈的床头柜。 “我说,钟……” “我知道了!” 两个人齐齐出声,谢珹被她一嗓子吼得差点打歪方向盘。 “你现在才知道我比他帅?” 车子在路边停下,谢珹解了安全带,想要和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钟愈神情严肃,举着手机送到他的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谢珹被一张放大的人物正脸直怼上,皱着眉拉着她的手把手机往后缩了点,这才避免了斗鸡眼的产生。 画面上的人物照片比钟愈方才看的几张都要清楚,男人不再低着头,反而微微抬着脖子,睥睨着前方。他似乎发现了镜头的所在,也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个姿势,总之,他的面容暴露在镜头之下,清晰又醒目。 谢珹第一眼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眼熟的地方,还暗中较了把劲寻思着“就这能有我帅”,然而再一看他的全脸,尤其是目及他左眼眼下的那条疤时,他心头陡然一沉,感到全身流淌的血液瞬间凝住了。 钟愈看他脸色难看,紧接着道,“你也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对吧?我虽然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在。” 她说着说着开始自言自语,“‘极昼’见过?没印象。钟恕身边好像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他脸上的伤疤这么显眼,我没道理见过之后还会忘啊。” 钟愈转头和叮叮讨论,“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过,为什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声激昂,谢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手中还拿着钟愈的手机,画面定格在放大的男人脸上。男人目视着镜头所对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屏幕前的他对视着。 无悲无喜,弯着的唇角上带着一抹轻嘲。 谢珹也有熟悉感,他的熟悉感和钟愈不同。梦境里的影像和手中的人像交错重叠,那些声音又蜂拥进他的脑海, 分卷阅读180 喧闹、刺耳,又冰冷。 他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53章开头的梦境。 ☆、第 74 章 隔夜的积雨落在青砖上,碰撞出铮铮的响声。 与屋外的静谧不同,屋内的喧嚣声几乎要把屋顶掀开,往天际凿个洞。 汗液与烟草味交织蔓延,揉合出一种古怪难闻的污浊气,仔细分辨,这其中夹杂的还少不了血腥。形形色色的男女早就搁了杯子离开柔软的沙发,一窝蜂地靠向中央擂台,在擂台中间的便是决赛场最后存活的,欲要一较高下的两个人。 两个男人经历了激烈的车轮战,站到现在已经是筋疲力竭,全靠一口气吊着,双双对立着互瞪。 底下花了钱的人自然不会顾及他们累不累,酒瓶碰得叮当作响,一声比一声更大地急催着。 “怎么还不打啊?快点儿啊!” “红方那小子是不是不行了?不行早点认输,老子等着结账呢!” “放你娘的狗屁,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看悬,除非蓝方嗑了药!” 下注的双方抢先一步争吵起来,七嘴八舌人一多,架势似乎比场上的硝烟味还足。 为首那个发蜡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抹着的微胖男人一心顾着叫板,身边陪同的美女格外不耐烦。她的目光往人群中逡巡,直看到一个小矮个子的男孩儿脖子上挂着托盘,正无聊地数着盘子里的烟盒。 他对来人的目光识别很敏锐,几乎是立马抬起眼朝这边看了过来。女人猝然撞进一双裹着薄冰一般泠然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意外自己居然有些被一个小孩子震慑到。 她定了定神,朝那男孩儿勾勾手,“卖烟的,过来。” 男孩当即垂下眼眸,乖乖巧巧地朝她小跑过去。 “客人,想要什么?” 女人指甲上的红色有些斑驳,带着点残缺的诡异感,朝他下巴上挠,“你先告诉姐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莫名让人觉得,他似乎对“姐姐”二字与时人形象过大的出入表露着轻嘲。 但他还是乖顺地重新低下头,“我叫阿珹,今年八岁。” “八岁?”女人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见她不说话,阿珹又重新问了一遍,“客人,想要什么?” “吁——”的一声哨响,人群的欢呼又一波升高。 两个人的目光都被擂台吸引过去,那上边的两具肉/体紧紧缠斗在一起,汗水被中央射下的光照得融进薄雾里。每一次的摩擦都蕴藏着蓬勃的力道,像是野兽最原始的撕咬争斗,不死不休。 蓝方的肌肉男肘边一动,下一秒一个勾拳就直直打在红方男人的下巴上,血“呲”地从齿缝中被喷出。 女人别开头,作势搓了搓鸡皮疙瘩,“太血腥了。” 没得到回应,她偏头去看那个叫阿珹的男孩儿,他正抿着唇紧紧盯着擂台上的残影,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 女人靠近一些,调笑道,“喜欢拳击?” 阿珹回过神,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头。他蹙着眉的样子有种与年龄高度不符的怅然感,就好像他的身上压了两座沉重的大山。 半晌,他说,“阿峰哥这场赢了,可以分到两千块。” 阿峰哥是穿着蓝色搏击服的肌肉男。 两千块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女人了然地点点头。她跟着发蜡男看过不知道多少场拳赛,见过的那些所谓的金牌拳手不计其数,她连脸都记不清了。她看过断了牙爬下擂台的,也看过不在少数断了气被抬走的。 赢一场,赚一笔,可一场比赛哪里又那么好赢呢。 “你很缺钱吗?”女人打量了一下小男孩儿,然后自己肯定了自己的提问。“可你年纪不够大,没法儿上台。” “我也很厉害的。” 女人笑笑,从他胸前的托盘里拿起一包烟,把零钱放在上面,又另外数出几张,四四方方地叠好,塞进了阿城的裤子口袋。 小孩儿没反应,她有些好笑,“不谢谢我?” “是你自己愿意的。”他半点不心虚地说。 “嗯,对。” 场上的斗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两边的人体力已经支持不住,挥拳的动作都放慢了很多。客人们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激情场面,又跟着嚷嚷。 女人嫌弃地撩开发蜡男激动过头脱下来丢到她怀里的皮夹克,正要继续和小男孩儿说点什么。人群中窜出来一个个子高一些的少年,焦急地拉住小男孩儿的手腕,“阿珹,你家出事了。” 她看见男孩儿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怎么了?讨债的又上门了吗?小南哥,我这会儿在上班走不开,麻烦你看着我妈。” “不是不是!”叫作小南哥的少年神情急切, 分卷阅读181 “是怀叔,你爸,他出事了!” 阿珹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他又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他又出去躲债了,三天没回来?人找到了,在广川县边上的湖里。” 阿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抬手拿下脖子上挂着的托盘,手有些颤抖地去合上面的锁扣,嘴边还问着,“人在湖里……是什么意思?” 小南静了静,突然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叹息着,“阿珹啊……” “小南哥,我,我可能得等一会儿回去,麻烦你,你先替我看看我妈,我……”他有些气恼,这个锁扣是怎么了,为什么总也合不上。这个绑带又为什么是棕色,他不喜欢这个老气的颜色,也不喜欢它勒在脖子上时的那种下坠感,好像在把人往地狱里拖。 裁判又吹了一声哨,红方赢了,全场哗然。 他被尖叫声拍醒,透过人潮去看倒在擂台上双目涣散的阿峰哥,想起来他今天上场前还摸过他的头,允诺说赢了奖金要带他吃东街的糖糕。阿峰哥还说,他的妻子怀了孕,很快他就会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阿峰哥还活着吗?阿珹想。 小南的声音忽远忽近,依稀在说“我先走了,你快些来”,他点了点头,目送他跑离人群。 发蜡男押的是大冷门,没想到会赢不少钱,他兴奋地抱起身边的女人,在她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女人心不在焉,身子还被禁锢着,眼睛却一直看着刚刚得知父亲死讯的小男孩儿。 她“诶”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他干嘛,是想再给他一些钱,还是说几句不值钱的安慰话。 阿珹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女人看到他有些脱力地靠在台阶上,怔怔地发笑。黑色的眼眸被霓虹灯映衬得好漂亮,那一眼,居然是解脱。 谢珹把今天的收入交给老板,往大门走,走到半道听到角落里有几个人小声议论着。他此时有些不愿回家,便停住脚步去听。 “峰哥这回也是倒霉,早几把随便输给谁都比现在强,钱是少了点,命能保着不是。” “哎,峰哥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不打假拳。” “可是刚才和他对打的那个白斩鸡明明……” “嘘,小点声儿。这种局,还不是上边的人说了算。想要谁赢想要谁输,一句话而已。” “就是可怜了峰哥……不是说不会出人命吗?怎么……” 谢珹从头到脚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冷得动不了半步。他又想起阿峰哥倒在擂台上时未合上的一双眼睛。 阿峰哥的命是低贱的,他的命也是低贱的。他们这一类人,活着很艰难,死又不甘心,世界就是这样。 他步伐沉沉地赶回了家,狭窄的小屋中央摆着个不知道用什么搭的架子,上面的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他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盛忆兰坐在屋里唯一一张腿脚完好的板凳上,小南站在她身边,屋里另有两个面嫩的民警,正有些局促地立在一边询问着什么。 “阿珹,你回来了。”小南喊他。 盛忆兰循声看过来,讽了一句:“亲儿子回来了,要问问他。” 她的目光还盯在谢珹身上,谢珹蓦地从她眼睛读出一些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喜悦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去悉心琢磨,那边带头的民警便已经过来了。 “你是谢珹吧?”民警长得有些着急,哄小孩的样子颇为和蔼可亲,他问了一句还不够,又有些怀疑地蹲下来打量他。 “你爸爸前几天出了事,酒后失足掉进了湖里,我们需要你确认一下尸体。” 谢珹点头表示可以,主动要去掀开白布。盛忆兰陡然反悔地大叫,对着民警道:“陈警官,阿珹还是个小孩子!” “这……这是规定。”陈茂生有些为难,他是被下放来体验基层生活的,头一回处理民事案件,很不熟练,转头就要向陪同人员求助。 “没关系。”谢珹说道,“毕竟是我爸。” 他捏着白布的一角,不作迟疑地一把掀开。盛忆兰颤抖着闭上眼睛,他看到眼前是一具肿胀不堪的青白色肉山。 陈茂生盯着他的脸,出声道:“他是你爸爸吗?” “是的。”谢珹把白布又盖回去,“他手上有个牙印,是我以前咬的。” “好。”陈茂生点头,“你父亲……”他似乎是觉得有些话和小孩说没意义,还是转头对着盛忆兰道:“你丈夫谢逾怀于前日夜里两点,酗酒过量,在广川县失足掉进了湖里,尸体于今天中午被路过的居民发现,确认是意外身亡,排除他杀可能。” 盛忆兰缓慢地转动着眼珠,“我知道了。” 陈茂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对这个家庭的贫困程度在心底发出震惊,有些同情地想,一个家中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下了,剩下的孤儿寡母又该如何是好。 等陈茂生走了之后,谢珹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才问盛忆兰,“他……要怎么办?” 分卷阅读182 盛忆兰一眼瞥过来,带着尖酸刻薄的语气:“怎么办?还指望我给他办个隆重的葬礼,风光大葬吗?” 谢珹被她一说,立马不敢抬头。 小南勾着他的肩膀出了家门,小声道:“阿珹,你别急,我帮你联系人过来处理。” “谢谢……小南哥。” “没事儿,不管怎么说……”小南压低了声音,咳了咳,“也算是喜事儿,以后你和兰姨再也不用受他的气了。” 火化当天,盛忆兰没有来,谢珹站在殡仪馆的门口。 谢珹记得,自己打小经历过最多的事情,就是被那些由父亲谢逾怀招惹来的各种债主揪着后颈耍弄。 谢逾怀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以一个落魄顽劣,脾气还差的形象存在着的,他常年酗酒,一天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醉醺醺的。头脑不清醒时喜欢打人,如果身在外面,必然要和谁谁谁闹个事儿动点手,如果是在家里就更方便了,他和他的母亲盛忆兰便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他捧着那坛骨灰,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么一个魔鬼一般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小小的一抔骨灰了。他知道父亲死了,做儿子的万万不该像他这么喜悦的。可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甚至半点怜悯的情绪都难以产生。 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喊大笑,应该好好庆祝脱离苦海。 倒春寒带来的微风刮得他的脸颊有些细微的疼,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小南哥的指引下一铲一铲把他的痛苦埋葬。谢逾怀连个送行的亲友的都没有,葬礼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举行,在无人在意中结束。 谢珹浇完最后一抔土,心想,自己的噩梦真的就此终结了吗? ☆、第 75 章 盛忆兰身为抚云市盛家的千金小姐,与谢逾怀的结合怎么说也该是段传奇佳话。她隐瞒了自己和谢逾怀的交往,直至有预谋地怀了孕,这才敢在父母面前开口,说出自己想要嫁人的心愿。 后来自然还是需要她自己出面,为了爱情背弃了家族,抛弃了父母和弟弟,义无反顾地跟着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男人回到他的原乡。 谢珹的年纪不足以教他去分辨盛忆兰的思想,但他有时候依然会觉得,盛忆兰平素的那些怨怼与苦恨真的怪不了别人,毕竟当初爱上谢逾怀的是她,不听家人劝阻的人是她,就连和家里断绝关系偷偷私奔的人也是她。 她一直能够选择,却不断选向了最绝望的路。 可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疑惑,甚至不能表露出一丝对她的指责。在这个充满窒息与阴暗的家庭里,盛忆兰是仅剩的一个曾给过他温暖的女人。 谢珹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随时会断裂的亲情纽带,乖得像条小狗,毫无自尊地使尽浑身解数去讨盛忆兰的欢心。 盛忆兰骨子里淌着骄傲的血,尽管她不止一次坐在充斥着永不停歇的争吵声麻将声中面对着残破的土墙,回忆自己花团锦簇的少女时光;不止一次想要离开这个和自己每一个毛孔都不契合的环境回归都市,但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做了这样一个绝对失败的选择。 起初躲避盛家的寻人是因为赌气,越到后面她越发颓丧,完全不想让自己这般落魄窘境显于人前。一个人堕入黑暗很容易,一念之间的事情,几乎不用什么时间考虑。 昔日抚云市众人称羡的盛氏千金,最终折根于偏僻的山落,枯萎成一枝连刺都没有的野花。 谢珹恨谢逾怀,盛忆兰也恨谢逾怀。到后来,盛忆兰的恨意叠加,一个动手时她毫无反击之力的男人根本无法成为她倾泻恨意的对象,她便转移了大半的恨在谢珹身上。 谢珹依旧记得她棍棒落下时铿锵泣血的哭骂:“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那时候真的以为盛忆兰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为了让她开心,为了让她不讨厌自己,他每天早出晚归捡塑料瓶,想办法打零工,换来的钱全部买好吃的给她。 盛忆兰看到脏兮兮的他捧着那些并不体面的小玩意儿送到她面前,不仅没能有好脸色,反而更加生气了。 谢逾怀打谢珹,谢珹会恨,盛忆兰打谢珹,他只觉得痛。 等他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盛忆兰反反复复说的那几句话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透过他对谢逾怀的控诉。 现在谢逾怀死了,他们悬在心头最锋利的一把刀折了刃,谢珹以为他和盛忆兰能迎来光明的生活。 可盛忆兰对他还是冷淡,早晚相见并不会多说一句寒暄的话。她早出晚归,似乎比谢珹还要忙碌,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追债的人不会因为欠债人的死亡放弃这笔高昂的佣金,依旧三五不时上门找事。一群流氓混混书念得不多,倒是熟练地把“父债子偿”这种言论挂在嘴边说个没完,半点没想过这个做儿子的才多大年龄。 他不能幸免,盛忆兰也不能。有的人死掉了,变成一缕烟一抔土,逍遥地回归天地,反倒给未亡人留下了永无宁日的暗影。 谢珹过了十岁,个头开始蹿高,加上 分卷阅读183 他过分的沉着与早熟的性格,使他看起来不像个孩子。他于是跟着小南到处找活计,终日不歇地挣钱。小南长他五岁,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他一个人要养活年迈的父母,还有一个谢珹没见过面的病弱的弟弟。 小南提到他那个弟弟时,脸上总是雀跃的。他似乎对这个弟弟抱有很深的感情,真心呵护着他。谢珹每次听他说时都会很羡慕那个男孩儿,即便他病到不能出门,见不到花开,听不到鸟鸣,但他被小南放在心上宠爱着。 小南对他也好,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像半个家人一样。谢珹不可自控地想要依赖他,为自己营造一种“被关爱着”的错觉。后来他就会很后悔自己的这一份贪婪,觉得一切的发生都源于他渴望拥有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上天才会降下惩罚。 小南死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万物苏醒,生机蓬勃的早晨。 他为了把谢珹送进港口边当船工,已经奔波数日了。 那时候边陲小镇受管束并不严苛,招收童工是大家都默许的潜规则。也因为这方面限制不多,所以很多穷苦人家争破了头也想把孩子送去做工。船工的工作辛苦一些,挣得也多,一趟回来分到的工钱抵得上在镇上的店铺辛劳一整天。 小南和船老板有些交情,想来不是什么友好的交情,否则对方也不会这么拿乔,今天想吃东街的小笼包,明天想吃西街的茯苓糕,架势拿捏得高高在上,嘴上就是不松口。 谢珹到底是少年心性,几次三番下来也觉得不该受这份气,恳求小南就这么算了,工作还可以找别的。小南笑得无所谓,“可你不是缺钱吗?阿珹,哥帮不了你什么大忙,这也算哥尽了力了。” 意外是突然降临的,年久失修的老楼房再也无力挽留那想要自由的旧瓦,像飞鸟展翼一样,它们结伴纵跃。 谢珹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去,还看到地上残留的红。小南的头上破了很大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黑洞洞的像个深渊。 人和人早晚要告别,阿峰哥也是,小南哥也是。谢珹就想,是不是所有对他好的人终归会离去,是不是自己天生就是灾星,所以害得善良的人不得善终。 他在小南的葬礼上见到了他的弟弟,那男孩和他一个年纪,病得只剩一层裹着骨头的蜡黄皮肤,静悄悄地站在一边,头上系着白布。 “你就是谢珹?”他歪着脑袋问。 谢珹在心里回忆他的名字。 “奇怪。”他面上露出一丝不解,“你没有哥哥,就抢走我的哥哥。我哥哥对你那么好,你却害死了他。” 我没有。谢珹想要辩解。 他走过去牵起棺材里小南青白的一只手,看过来的眼神无助又天真,“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你为什么不去死?” 谢珹感觉心上被扎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外流。他也想问,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小南的父亲含着哽咽的声音在一旁喊,“小崇,别打扰你哥哥……让他好好休息。” 他果真就听话地放下小南的手,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仿佛这个人是真的在睡觉似的。 “我哥哥死了,再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来做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 谢珹的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跑回家,一路上又发现街里街坊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怪异,透着一丝轻视,又有些同情。 他分外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虽然不解,但是本能地去躲避。他到了家门口,从屋外看见里头亮着灯。房门是虚掩着的,声音从缝隙中钻出来,咿咿呀呀,像老旧唱片里名伶的轻泣。 盛忆兰的声音中有愉悦,又好像很痛苦,时而波澜万丈,时而又溯回宛转。谢珹从小在风月场合讨生活,自然清楚这声音是该发生在什么样的场景之下,他突然知道了盛忆兰这些日子的早出晚归是在做什么。 他这一整天滴水未进,胃里空空如也,无由地疼,终究没忍住干呕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要钱地涌出,他抬手去擦,总是擦不干净。 结束后男人从屋里出来,懒散地整理裤带,看到他时露出一丝惊讶,随后就笑。谢珹认出他是住在哪条街的某某某,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在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才进去。盛忆兰大喇喇地躺在屋内,只穿着件吊带和短裤,白花花的胳膊和腿袒露着,正毫不遮掩地倚在床头抽烟。 谢珹一句话也没问,开了窗,又敞着门,依然觉得鼻尖有奇怪的味道缭绕。盛忆兰安静地看着他忙忙碌碌,冷不丁出声,“嫌弃我?” 他没有回话,盛忆兰紧跟着又道:“你就是这么被我生下来的,我脏,你也脏。” “我没有觉得你脏。”我知道你是没有办法了。 谢珹默默无言的样子惹得盛忆兰很不高兴,她屈着圆润的脚趾去夹他的衣角,起身把烟雾吐到他脸上,笑得风情万种,“你说,酒鬼的儿子和婊/子的儿子,哪个听起来更高贵?” 他凑上去抱住她,闷着声在她怀里笑,把笑出来的泪水擦到她 分卷阅读184 衣服上。盛忆兰把男人走之前留下的一沓纸币抽出一半,放进他的口袋。 谢珹按住她的手。 “嫌你妈赚的钱脏?” “不是。” 他松了手,默许了她的动作,却在心里回复,我不想你对我好,我怕你也会在某一天离开我。 盛忆兰是铁了心要把这项副业发展到底了,谢珹自然没有开口劝阻的理由。起初他晚上要算好时间回来,偶尔需要在门前等上一等。后来盛忆兰把时间安排得随意,也可能因为她“生意不错”,谢珹任何时候回来,都可能会撞上这样的情景。 他白天打零工,实在没事可做就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他发现小南的那个叫作小崇的弟弟不再足不出户,好多次他回头,会“碰巧”看到他紧随自己身后的身影。他不想去管他,只当作看不见。小崇的胆子也在他的有意纵容之下变得大起来,时而对他自言自语。 谢珹觉得这人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令人生厌。可是想到小南哥生前对自己弟弟的种种呵护言语,他又狠不下心去警告这个人。 如果不是那天夜里他跟到了自己家门口,如果盛忆兰当时没有和人打得火热,如果…… “你妈妈是妓/女啊……” “不是……不是!” 谢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后背湿了一片。 叮叮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老大,开着会呢你还能睡着。” 谢珹窒了一瞬,用力捏了捏眉心。他打开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颇有熟悉感的脸。 “小崇。” 钟愈没听清他呢喃的两个字,拽了拽他的袖子,“做噩梦了?” 谢珹闭了闭眼。 他天生记忆力强,强到一种就算时隔多年,很久很久不放在心上的事只要稍一刻意去想一下,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会立马清晰地在脑海浮现出来。 他从没对别人说过自己的那些想要撇除于人生之外的过从,觉得那些回忆少一个人知道,他也能早一日将其彻底忘却。 小崇的出现无疑是将他苦苦舔舐许久,好不容易结了层薄薄的痂的伤口随手掀开了,翻红的血肉彻彻底底暴露在阳光下,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所有人知道。他苦心掩藏的卑陋,奋力逃避的晦暗,终于又要重新回到阳光底下,冒着黑腾腾的雾气朝他耀武扬威。 “没事。”他睁眼,“说到哪里了?” 钟愈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把满腹的疑问暂且压下,沉声道,“阿琳和副队查到了吴建民的所有个人信息,他今年五十三岁,已婚无子,妻子叫钱巧慧,是郑奕鸣家的保姆。” 谢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费力想清了她说的话,“吴建民,郑奕鸣?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联?” “是的,而且我觉得在那些绑架案里,郑奕鸣有很大的嫌疑。” ☆、第 76 章 等人到齐了,梁迟煜点着投影上的画面,“今天在麟海大厦发生的一起坠楼事件,死者就是吴建民。” 众人都没想到好不容易锁定的关键性嫌疑人再传来消息竟然是死讯,一时间气氛沉重了许多。 谢珹头痛欲裂,死死克制着自己混乱的心绪开口,“说一下吴建民的具体情况吧。” 霍璇琳接着道:“吴建民出生在临沛,是干货物运输的,在镇上有一家五平米的小门店,算是公司吧。员工只有两个人,他还有他侄子吴源——应该就是赵志鹏说的那个跟着吴建民一起出现的青年。吴建民在三十岁的时候和当时二十六岁的钱巧慧结了婚,婚后两个人一直没要孩子。吴源的亲生父亲吴建彬死得早,所以是被他俩当亲生儿子带大的。只不过钱巧慧因为是住家保姆,和吴建民结婚前就已经在郑家工作了三年多了,平时并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他们其中一方不能生育?” “不清楚,不过我这儿有个小道消息。”霍璇琳说道,“在去钱巧慧以前住的地方调查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曾经和她是邻居的阿婆,这个阿婆说钱巧慧搬来那里也就住了一年左右,其间不怎么出门,偶尔几次遇到了也不说话。她还说,钱巧慧那时似乎是个孕妇,她看到过她隆起的肚子。” 叮叮嚼着小鱼干,含混不清地问,“那怎么说明钱巧慧当时就怀了孕呢,万一她只是吃多了撑的,或者胖的怎么办?” “你以为谁都是你?”谢珹恢复了一点元气,就忍不住呛人,“拿来给我吃点。” 他看着叮叮抠抠搜搜的样子,直接一把把罐子抢过来,边开边问钟愈,“要不要来点儿?” 钟愈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叮叮,又看向谢珹,“你就没发现这个罐子上写着一些德语?” 谢珹对着罐身扫了一眼,“这玩意儿是德语啊?难怪,我说这汉语拼音怎么拼不通呢。写的是什么,‘老干妈’?” “狗狗专用。”钟愈友情翻译道。 谢珹开罐头的手一顿,叮叮咀嚼的动作也跟着一停。 “ 分卷阅读185 没关系,宠物零食对人体是无害的。适量进食小鱼干可以让狗狗的毛发更加浓密光亮。”钟愈安慰似的朝叮叮笑了笑,“你就当自己用了一些不太合适的生发产品,忘了吧。” 叮叮默默抽出纸巾把嘴里的食物残渣吐出来,假装无事发生地把谢珹手中的罐头一并抢过来丢进了垃圾桶,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买一些包装看起来很高级的小零食。 “继续讲,她可能是个孕妇,后来呢?” 霍璇琳笑得花枝乱颤,平复着呼吸继续道,“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呀,她搬离了这个地方,进了郑家当保姆,过了几年就和吴建民结了婚。” “没有孩子?” “没有。”霍璇琳卖了个关子,“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死活都想不到。” “就在钱巧慧进郑家一年多的时候,郑氏夫妇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小男孩儿,这个小男孩儿很快成了郑氏唯一的继承人,他叫郑奕鸣。” 谢珹挑眉,随即看向钟愈,“郑奕鸣不是亲生的?” 钟愈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立马给钟恕发了个消息提问。 【郑奕鸣不是老郑总的亲生儿子?】 钟恕在吃瓜的道路上永不迟到:【还有这事儿?】 【?我在问你。】 【我去查查,这可有点牛逼了。】 叮叮问道,“哎,你们说,郑奕鸣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他应该不知道。”钟愈说出了自己思考很久的想法,“在这一系列的失踪案当中,已知的幸存者郑奕鸣和丛郁,拥有着家人无法交齐赎金只能违抗绑匪指令,报警求助的共同经历。家属及时缴纳赎金的孩子纷纷失去踪迹,生死不明。唯一的已知死者,也就是郑奕鸣的弟弟郑熠然,他虽然同样符合后者的条件,但他的尸体却被完整地交还给了郑家。如果把事发结果分成两类,郑熠然尸体的出现显然是不合逻辑的特例。” “当年郑奕鸣被绑架的事件水落石出,郭传铭坐了几年牢之后也因病去世,坟头草都该半人高了,万万没可能从土里爬出来再次作案。再说,郑奕鸣的获救是因为警方的助力和绑架犯本人的手段生疏,丛郁的获救却是绑匪先一步的妥协,尽管二人从经历到结果都可以看作相同,也牵扯着主动与被动的差别。” “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倒可以姑且当它是拙劣的模仿作案,但是中间偏偏死了一个郑熠然。”钟愈语音一顿,“如果让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场赌博游戏。郑奕鸣在获救之后对当初放弃自己的父母产生了憎恨,于是后来以同样的方式将这种情景在自己弟弟身上重新演绎,想去看看主角不同,父母的选择会不会相同。可是……”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这一次面对绑架,他的父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惜一切去挽救他弟弟的生命。钱也给了,要求也听从了,和当时对待他出事时的态度大相径庭。”谢珹接话道,“‘明明我和弟弟都是你们的孩子,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你们想要他活,我偏偏不如你们所愿。’” “正因为如此,我才确定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钟愈话音一落,八卦天王钟恕已经发来了他打听到的消息。 郑氏夫妇婚后一直没能要上孩子,去医院查了之后的结果是因为老郑总精子存活率低,所以郑太太很难有怀孕的可能。于是他们就决定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想着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育成人,郑奕鸣就被选中了。谁知过了没几年,郑太太居然怀孕了,十月过后生下了郑熠然。有了亲生儿子,郑奕鸣的身份顿时尴尬了起来。尽管郑氏夫妇有心隐瞒他的身世,但是在对待期盼多年好不容易迎来的亲生儿子与一个领养子时,天平又难以避免地倾斜。 “郑奕鸣以为父母是偏心,有了弟弟就忘了他,这些情绪原本掩藏得很好,可是他被绑架是在郑熠然出生之后,那么郑氏夫妇放弃对他的赎回其中意义就显得微妙起来。后来他的父母在对待同一道难题时又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彻底对这个家庭失望了。” “弟弟死了,父母后来也死了,他的不忿依旧没能得到平息,他的疑惑也没有人会为他解答。所以他开始了自己的‘测试’,每年失踪的一个孩子就是他的测试对象。这场精心设计的赌局,胜负就取决于父母对孩子有几分真心。” “丛郁在他眼里是和他一样可怜的弃子,出于共情心理他放了她。而那些有家人散尽家财来挽救的孩子就成了测试中‘不及格’的成员,赌输了,‘筹码们’自然不能拥有好的下场。” “这小王八蛋,真不是东西啊。”叮叮骂道。 “先别急着骂人。”谢珹屈指敲了敲桌面,“你有证据吗?” 钟愈在手机上划了两下,投屏到投影幕布上,“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很巧,在钟恕刚刚传来的文件里,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郑奕鸣的生母,是钱巧慧。” 在一起之后,谢珹确实履行了他的诺言,下班前都会发条消息问钟愈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然后路过菜场买了带回去 分卷阅读186 ,兢兢业业当个好煮夫。每次做完饭,自然又有了赖在她家的理由,自己家反倒成了个睡觉的旅馆。 他们分别调查的两起案子有了交叉点,众人一直商讨到天黑才散。 钟愈看出他今天的心不在焉,时间已经很晚了,人都走光了,她也没能等到谢珹的消息。 他平时做事一直井井有条,沉稳得好像他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幕后玩家。稳重、自信、波澜不惊,是烙在他身上的印记。他也完全是个标准的成熟男人,随时不正经,却心细如尘,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或事而摇摆不定。 眼下钟愈看着背立着墙角的男人,心中蓦然升起一丝缥缈的缺失感。 谢珹一烦恼就会猛抽烟,可他自己承诺要戒烟,为了表明决心,真的就把所有存货“上交”了,因此裤袋里除了个打火机什么也没有。他习惯性地想要摸烟盒,触及到平瘪的口袋才回过神。 初戒烟的日子最难熬,他感觉五脏六腑像被羽毛缠绕着一般痒,烦躁地握拳在墙上捶了几下。 “墙惹你了?” 谢珹回头,钟愈正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打趣道。 他整理好表情,露出一个微笑来,“没有。” 钟愈没有探究的意思,“该回家了。” 谢珹心头一动,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并不是空无一人所在的家,突然觉得有些熨帖。然而他还是摇头,含着歉意道:“今天让张叔接你回去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他说得随意,却也走近了两步,抱了抱她,“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 钟愈知道他的一切不对劲都发生在看到郑奕鸣身边的男人之后,心里猜得到这个人或许是他的旧相识。钟恕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说谢珹此人过往神秘,她都没有在意。谢珹自己也说过,他有段不堪的过去,如果她想听,通通都可以告诉她。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揭开过去的伤疤是件多痛的事情,尽管心中有些探究欲,也不想让谢珹回忆着过往桩桩件件告诉她,这样总归会让他又一次痛苦。 钟愈抚摸着他的后背,“没关系,但是你欠我一次大餐,以后要补上哦。” 谢珹自然说好,贪恋地用指尖去缠她的发丝,总觉得自己安稳的生活过久了,就有了很多舍弃不了的东西。 等张叔开着车到达市局门口,谢珹看着车身冷不丁地问道,“你这车玻璃是防弹的吗?” 钟愈一愣,“应该不是吧?” 谢珹严肃起来,“中看不中用,回去换一辆。” 钟愈觉得有些好笑,“没必要吧,我又不是暗杀组织的目标。” 谢珹一时拿不出话来反驳,也觉得自己过分草木皆兵。他为她拉开车门,分别时又再三叮嘱张叔开车不要太快,注意安全之类。 张叔听得满意,直夸着谢先生对小姐好。 钟愈摇下车窗去看他,“不要啰嗦啦,你快去忙你的吧。回家之后记得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一直等你的。” “知道。”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车辆冲入夜色,谢珹抬手顶了顶太阳穴,想着如何与小崇见上一面。他脚步刚刚挪动,领地被外人入侵的警觉感忽然上头,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从暗处响起来。 “好一段恩爱情深。谢珹,你日子过得不错啊。” 谢珹倏然握紧拳头,转过身来,看到了那道长长的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多了,今天正好更掉嘿嘿 ☆、第 77 章 “小崇。”谢珹喊了一声。 男人微微歪了歪头,“小崇是谁?” 谢珹有些茫然,目光在这个与自己身量相近的男人身上反复打量,“你是小崇。” “我不是小崇。”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步伐迈得缓慢却有力,离谢珹只有一人的距离。“我叫贺衍。” 谢珹的脑袋“嗡”的一响,“贺衍在城南监狱里,你不是他。” “世界上谁都可以是贺衍……现在的谢珹也不是原本的谢珹啊。” 谢珹微微眯起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从蒋浸涵的车祸开始,再到现在出现在郑奕鸣的身边。如果你想对付我,不用花这么多力气。” “本来我没有打算这么早和你见面。”江崇轻叹着表示对他说出的话的不赞同,“是你总是阴魂不散。十几年前你害死了我哥哥,毁了我们全家,十几年后又亲手把我的兄弟抓进监狱,我知道他终了也难逃一个死……我在乎的人都死在你手里,你却问我想要干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用手掌近乎羞辱地拍了拍谢珹的脸,指尖落在他没扣好的衣领上。“你们当正人君子的不是最讲仁义道德吗?你告诉我,害别人家破人亡也是你们的工作之一吗?” 谢珹站在原地没有动,生生等着他那只虎口与食指处带着薄茧的手灵活地把那枚扣子扣上,又体贴地帮自己压了压领口。 分卷阅读187 他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胖了,扣子扣上后,喉咙被勒得很窒息。 谢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无力地去争辩,“小南哥不是我害死的……贺衍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罪有应得。规矩是你们定的,好处全被你们占了,却没人想过我们这样的人活不活得下去。谢珹,这种夹缝中求生的感觉你应该也懂啊,你现在在我面前说什么罪有应得?” “他犯罪了,就是错。”谢珹后撤了一步,忽地冷笑,“你和他共用一个身份,他犯的这些罪想必你也掺和不少。今天来找我,是想自首吗?” 江崇失笑,边鼓掌边摇头,“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多争辩。你总能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盖,好像全世界就你最无辜最纯洁,恶心。” 从前小南还活着的时候,每天和谢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这个亲弟弟要长得多。他身体不好,吹不得风,离不了床,不能像谢珹一样整天跟在小南后面跑来跑去。小南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闲聊时总会提起谢珹,言语间亲热又爱怜,他就会羡慕。 谢珹有健康的体魄,比起他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了气的笼中鸟,更像一只随时能展翅的雏鹰。 江崇忽略谢珹有些发白的脸,“你也知道我爸妈年纪很大了,几乎没什么劳动能力,我又病恹恹地吊着口气,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所以我哥死了之后,我们家就彻底垮了。” 谢珹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我就一直挺恨你的。”江崇话音一顿,“可是我后来看到你活得和我一样低贱,我又觉得有点平衡了。如果一直是这样,你一直靠你那个当妓/女的妈卖身换来的脏钱苟且偷生,我说不定一心软就原谅你了。” 谢珹在他提到盛忆兰的时候眼神倏然变冷,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地扬声辩驳:“你不许说我妈!” 江崇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以回忆的姿态喃喃自语着,“很不公平,这真的很不公平。我明明都做好和你一起烂到地狱里去的打算了,你却能那么轻易地离开,从此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盛家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你抹掉一切只需要动动手指,可你他妈的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过什么事,害了多少人永世不得翻身?” “我哥死了,我爸妈也死了,我拼了命的想要活……我捡到阿衍的时候他和我一样落魄,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又一次因为你不得不分开。”小崇双眼通红,直直地凝视着谢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谢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倒下去,理智还勉力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叫了他的全名,看过去的眼神漠然又讽刺:“江崇,你在跟我演苦情戏?你要是真把贺衍当亲人,会让他代替你坐牢代替你被执行死刑?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以为只要你自己觉得自己很惨,法律就不能判你有罪吗?” 江崇一窒,旋即毫不在意地哂笑,“我最在乎的人被你害死,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的。我也知道你这种人什么都不在乎,大不了搏命嘛。不过这是以前的你,现在不一样了。” 谢珹黢黑的双眸紧紧注视着他。 “钟警官人很漂亮。” “你敢动她。” “我不敢啊。”江崇摊开双手,“所以我和人家做了一笔交易,他答应替我给那位钟警官一点苦头吃。钟大小姐这样娇生惯养的鲜花,会不会轻轻一折就断了?我很期待,你呢?” 谢珹立马给钟愈拨电话,那边传来的只有忙音。他有些哆嗦地连续拨了好几个过去,都没有能够被接通。 烦躁顿时转化成怒火,他猝然出拳,对着江崇的下巴狠狠打了过去。 谢珹自打当了警察,几乎没有对谁动过手。哪怕是捉拿罪犯,也用不着他过分出力。这一拳既有与钟愈失联带来的慌张,还有压抑了一整天的对江崇的出现产生的不宁,十成十地下了狠劲。 江崇被这力道掀得仰倒在地上,撑起上半身吐掉嘴里咬破皮后流出的血沫。他依旧不生气,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血迹,仰头看谢珹。 “你除了打人,还会干什么?”他说,“真不愧是暴力狂的儿子,血液里淌着的东西总不是你想抹除就抹除的吧。谢珹,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有点像我认识的那个你。” 谢珹的瞳孔微缩。 在盛忆兰以那样的方式维系生活的同时,谢珹失去了小南的助力,年纪又小,只好回到拳场继续做个零工。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在这种氛围中待着会被感染,还是因为他身体里果真流着暴力狂的血,他开始对擂台有着疯狂的渴望。 谢珹不止一次去恳求老板让他也上台,老板知道他的家庭条件,也知道他想赚钱,但是他再成熟,毕竟也还是个孩子。 盛忆兰越发消瘦,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了。她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两个人一天到晚几乎碰不上面。 谢珹眼见着她的头发慢慢失去光泽,变成枯黄参白的一尾稻草,看到她白皙的皮肤被蜡黄覆盖,生出细细密密的红点,逐渐溃烂。 分卷阅读188 他还不知道这是为何发生的,那时候在他不停歇的苦苦哀求之下,老板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上台去和轻量级选手对几盘。一个素来喜怒无常的母亲情绪上再有多大的起伏也不足为奇,这并不能成为他判断她是否有所转变的依据。 盛忆兰偶尔心情会不错,哼着歌操着那并不熟练的厨艺给他炒两个小菜,夹到他碗里时露出的眼神那样温柔亲和。谢珹溺在这份难得发生的温情里,几乎要忘了他们的生活原本有多么不易,甚至在她又莫名发疯对他拳打脚踢时也不再生出半点怨怼。 这样凄苦却又能够自我治愈的时光停止在了他的十二岁。 十二岁的谢珹拥有十七八岁少年的身型,看起来并不像个孩子。他在拳场累积了稳定的人气,也算是个热门拳手。没人用他的年龄来诟病,能赢钱才是他们的终极追求。有了市场,老板自然乐得收钱,不再像以前那样限制他。 谢珹第二次见到那个警察,他穿的已经不是普通的民警制服了,沉稳的面容上带着很严厉的威压,开口就要封拳场。 老板吓得连连求饶,陈茂生准确无误地把他从擂台上揪下来。他的语调和当年没什么不同,就连那带着怀疑的打量目光也依旧如初。 “你是谢珹。”他肯定道。 谢珹突然觉得心慌,直觉告诉他,这个警察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小民警,来到这里也绝不单是为了查封一个不合格的地下拳场。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望着面前这个严肃却眼含悲悯的男人。 “是……我。” 陈茂生掏出干净的纸巾,从他磕破了的眉角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渗血的伤口和那些或青或紫的淤痕遍布了他光裸上身的各个角落,擦是擦不完的。 谢珹感受到陈茂生手头的轻颤,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当年小南死后他回家路上,那些看他的街坊邻居是一样的。 他抬手打开陈茂生的手,“你……您找我有什么事?” 盛忆兰的尸体从冷柜里被推出来,还冒着丝丝寒气。谢珹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瘦成了这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她的皮肤被冻得惨白,腐烂的地方变成深红色,像剥落的墙皮上爬着的黑蜘蛛。 谢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具尸体,和当初看谢逾怀尸体时心情完全不同。他甚至耐心地检查了她身体的各处,然后抬头去问陈茂生,“为什么她的眼睛没有闭上?” 盛忆兰半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在那没什么痛苦的脸上显得很不合衬。 陈茂生无法为他作出回答,半晌才道:“她或许是……舍不得离开你。” “可她看起来很绝望,一点留恋都没有了。”谢珹平淡地说着,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味道很苦。 他自我封闭了一天一夜,最终把盛忆兰的死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才让这个家长久地笼罩在巨额债款的阴影之下,才逼得盛忆兰出卖自己的身体去换钱养家,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他一直是个无能的男人,所以才会害得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从前是,现在也是。 江崇似乎很欣赏他这个失魂落魄的神色,“你放心,我比你温柔,我会让她死得安静又漂亮。” 谢珹的声音很哑,“她如果有事,我不会放了你。” “打我,还是杀了我?谢警官,说话做事之前先看看你披的这身皮。” “哦。”谢珹掀起眼皮,已然是一片清明,“就算是丢了饭碗、名声坏尽、万人唾弃……就算要赔上我一条命,不管她出了任何事,我都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国庆快乐放假快乐,明天我要出去玩儿了停更一天~祝大家节日愉快~ ☆、第 78 章 “谢珹,这真不像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江崇拍了拍身上的灰,撑着地面站起来,“只可惜来不及了,那位钟警官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这片深情了。” “她在哪。” “在哪?谁知道呢。楼顶、水底、还是土里,或者你有别的喜欢的地方?” 谢珹的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话,他拨了个号码过去。 那头一接通,便是年轻男声的询问:“你好?” “郑奕鸣,钟愈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 “我是谢珹,你应该知道。” “谢警官……”郑奕鸣声音有些乏力,“我知道你,市局的精英干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的同伙已经招供了,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实话,省得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谢珹看了江崇一眼,他似乎没有逃跑的打算,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打电话。 郑奕鸣回复得平静,“什么同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总,你一个人谋划那么多起绑架案并从未被人发现这一点我本来还是挺佩服的,现在我反而好奇了。怎么,国家对你这种 分卷阅读189 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类人生物颁布了什么濒危物种保护条例吗所以你这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你不会真觉得江崇这种人和你做交易真能信守承诺乖乖地一换一吧?” 谢珹听着电话那头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目光看向江崇。 “他自私贪婪偏激狭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每说一点,江崇都会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自己活得像滩烂泥,却要去指责社会不公平。嫉妒着别人,却又要去模仿别人,拙劣可笑。” 江崇的笑意一僵,收敛起那副不羁的神色。 谢珹冷笑一声,“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谁看不起谁这一说,只有自己看不上自己。是安安心心做个人还是扮演小丑取悦群众都是个人的选择,怪得了谁啊。” 江崇的手指动了动。 郑奕鸣的呼吸声从沉重到平稳,“谢警官?” “郑奕鸣,不被偏爱是不是一件挺痛苦的事?自己从亲人身上汲取不到爱意所以觉得其他人拥有的爱也都是虚伪的,不愿意接受倒霉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拉着无辜的人和你一起沉沦……你得到了什么?” 郑奕鸣沉声:“……谢警官,是不是别人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产生了误会。” “江崇这种社会渣滓,怎么能轻而易举知悉你背地里做过的一切脏事烂事,你就没好奇过?他随随便便接近到你,直截了当地点出了你的命门,在让你为他办事的同时又亲自来警局找我说明一切。郑总,人在商界行走,‘仙人跳’是怎么回事儿不用我教你吧?” 谢珹换了只手拿手机,原先打向江崇时关节因为重力而有了瞬息麻木的痛意,此时正发红,他后知后觉感受到有些疼。 “但我相信你还是个聪明人,一时的大意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点出的刚好是你最怕别人发现的。你想要陈建民死,自己却不能动手,是因为觉得你郑总处理一条贱命太掉价呢,还是因为这人是你亲妈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你得管人家叫声爹,所以不好意思啊?” “他不是!” 郑奕鸣厉声喝道,“他算我哪门子的爹!”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嘛。”谢珹语气轻松,似乎真的只是随口打趣。 “幸好他死之前还留着口气,可以告诉我们关于你的一些事情。” “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 “亲眼看见什么?哦,我想起来了,麟海大厦正对面就是郑氏的写字楼,你总裁的办公室在高层,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坠楼的全过程。郑总不愧是骨子里就流着高贵血液的富家子弟,看热闹都能占据最宽阔的视野呢。” 谢珹着重咬了“流着高贵血液的富家子弟”一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郑奕鸣踢开椅子站起身,翩翩风度早已维系不住:“你还知道多少?” “你先告诉我钟愈人在哪里。” 郑奕鸣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不知道,我的人今晚没拦住她的车。” 谢珹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松,自己全然没意识到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呵,我可不像你们警察说话爱拐弯,随你信不信。更何况钟愈是谁?我动她之前难道就只记着和江崇那桩不值一文的口头交易,不会考虑一下后果吗?” “多谢。”谢珹笑道,“对了,刚才咱俩对话内容我都录音了,待会儿警察上门劳烦你开一下。” 郑奕鸣压根儿不想再回,直接挂断了。 谢珹复看向江崇,摇了摇手机,“你的合作对象挺不靠谱的。” 江崇强撑着无所谓:“起码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软肋在哪里,这一次没机会,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今天来找你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还活着,我活一天,就不会让你好过。” 谢珹轻哂:“活到那天再说吧。” 江崇微一眯眼,看到谢珹身后有车灯闪烁。 他重新对上他的眼睛,脸色一变,眉宇间又染上无辜纯真的色彩来。 “你要这样对我吗,让我去……死?” 谢珹一怔。 江崇和小南是亲兄弟,长相上相似之处却并不多。唯独眉眼之间的气质,一眼便能让人看出是亲兄弟。 时隔许多年,谢珹的脑海里已经不见了小南的样貌身影,只有他那双含笑的眼睛犹如烙铁一般印刻在他内心深处,挥之不忘。 江崇脸上的疤痕诚然是出自他之手,嶙峋的石块想要破坏一张稚嫩的脸实在容易。他那双在擂台汗水中浸泡过的双手力道之大,哪怕没有拿起那个石块,也会给江崇留下点伤疤。 江崇在笑,谢珹诡异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小南的影子,两双眼睛重合起来,再被一道狰狞的疤痕覆盖住。 “我哥以前总和我提你,说你年纪小胆子大,经常调皮捣蛋,给他造一堆烂摊子。但他从来没埋怨过什么,甚至还说你很可爱。” “小南哥……” “他说你就 分卷阅读190 像他亲弟一样,还让我以后如果病好了,能出门能见到你,也叫你一声哥。” 谢珹眨了下眼。 身后灯光大亮,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汽车鸣笛声划破长夜,震得他头皮发麻。车子还没有停的意思,几乎是擦着他半边身子疾驰过来。 谢珹撑着车前盖一跃,被尾流卷得落地滚了两圈,抬头看到江崇透过车窗正招手。 “珹哥,像我哥一样,对弟弟好一点吧。” 车灯晃得刺眼,离去时也嚣张地闪烁。 谢珹闭眼按了按太阳穴,垂手砸了两下地面。 他连忙爬起来,打开通讯列表要打电话,来电铃声先一步响了。 他看着来电显示,手指顿在挂断键上,最终移动了点位置,接了。 盛无诤语气欣喜,“我见到我外甥媳妇儿啦,臭小子,这么一朵鲜花怎么便宜了你这坨牛粪呢。” 谢珹感觉脊椎骨一阵酥麻,血液流通一瞬都流畅了。 “她……你,你在哪看到的她?” “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我要来嘉余?后来出了点意外……就不细说了,反正我现在在钟家四少的家里,外甥媳妇儿也在。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是不是感冒了?换季最容易感冒,你肯定是又装逼不穿外套了对不对?” 谢珹听他说完一通,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一件衬衫,弯了弯唇。 “我马上过来。” “行,那你顺路带点宵夜呗。” “不行。” “你这臭小子……我给跑腿费!” “不行,我等不了。” 电话挂了不到十分钟,景枫公馆迎来了深夜唯一的来客。 钟恕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嘴上还在抱怨,“大半夜赖在人家里不走还拖家带口找上门,你们甥舅俩真的是有病。” 盛无诤无视他的抱怨,正眉飞色舞地给钟愈讲谢珹叛逆期是如何如何讨人嫌的那些事儿。 钟愈笑得直仰头,“他真的因为抗拒出席舞会在厕所躲了五个小时?” “当然了,后来下人找到他之后这小傻缺还一本正经地建议管家换一下家里的厕所香薰,说是闻久了有点上头,你说这脑袋里没个两升泔水能说出这话吗?” “是他说的就不奇怪了。”钟愈无奈地摇头。 “你怎么了,来的路上掉沟里了?” 钟恕一开口,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谢珹一件浅色衬衫沾满了灰尘,尤其袖口的几处红点格外醒目。他平时习惯把衣袖朝上卷两道,因此此时手肘上擦破皮的伤口显而易见。 钟愈站起身子,刚想发问。 他先跑过来,先是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把人扣进怀中。 “哎哎哎,这是在干什么?长辈还在呢!” 盛无诤嚷嚷。 “灰都沾我身上了。”钟愈小声说了句,却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谢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贪恋似的挪了挪。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谢珹把她从怀中拉出,“那你跳两下转个圈儿我看看。” “你真掉水沟里了?”钟愈忍不住去摸他的头,“还撞到了脑子?” 谢珹没躲,将自己的前额送到她的手心上抵住。钟愈的手有些凉,正好抚平他翻涌的心潮。 “你下班之后去哪儿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回家啊。不过半路接到我哥的电话,所以临时换道来了景枫公馆。” 景枫公馆和天香首府是反方向,中间还隔了三条大道。 谢珹松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放到心口,“那就好。” “咳咳。”盛无诤咳嗽了两声,“请问,我是隐形人吗?” 谢珹这才看到他,意外道:“好巧,你也在?” 他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盛无诤脖子上泛红的地方停顿了两秒,然后移开看向一旁臭着脸半点斯文都不在的钟恕。 “你们两个怎么搞在一起了?” “什么叫‘搞在一起’。”盛无诤皱眉。 谢珹了然,冲着钟恕有些不情愿地开口,“舅妈好。” 钟恕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谁是你舅妈,别瞎叫!” “啊什么?”谢珹扬了扬手机,“我在和我舅妈打电话,你以为我叫你啊?” 钟恕愣了两秒,然后恶狠狠地在盛无诤后背拍了一把,“你有老婆?!” “怎么可能!” 盛无诤举起双手,“谢珹说的话你都信?” 钟恕反应过来,谢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觑了一眼站在谢珹身后的自家妹妹,觉得这人养出这样的脾气都怪这当舅舅的没教育好,于是冷着脸朝盛无诤道:“跟我过来。” “我真是……冤枉死了。”盛无诤 分卷阅读191 瞪了谢珹一眼,跟了过去。 把两个电灯泡支走了,谢珹才又拉着钟愈坐下来。 钟愈帮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你到底干嘛去了?” 谢珹躺到她腿上,身子缩成一团。 “我见了一个人。” 他说得很混乱,那些事情回忆起来艰难,转化成言语说出又更不简单。痛苦被打碎了,再一块一块拾起,拼拼凑凑出一个完整的,真正的谢珹。 “……他有一点说得没错,我那时候确实没想过别人。我恨透了那种生活,拼命想要摆脱,想要从那里逃出去,所以我舅舅找到我的时候我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跟着他走了。在抚云市的那几年,我意图忘记一切,用各种方式去麻痹自己。我和大城市格格不入,和那些同龄的富家子弟也玩不来,可我不想承认自己和他们不同,所以竭力地去扮演一个合格的纨绔,就是不愿意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自卑和怯懦。” 他捂着脸低低地笑起来,“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也太傻了。” 钟愈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谢珹的头发和他的人一点也不像,他的发丝很柔软,不喷那些乱七八糟的定型喷雾时,摸起来柔顺又舒服。 她想起来以前听人说头发浓密又柔软的人性格普遍温和内向,此前还不相信,毕竟谢珹看起来和温和内向半点关系也没有。 现在他敞开自己的胸膛,一颗心那样真诚地摆在她的面前,原来他也脆弱。 “江崇说你会出事,我真的特别害怕,我打你的电话你也不接……”谢珹捉住她的手,确认似的放在唇边啄了一下,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舍不得松懈。 “我担心得快要疯了。” “我手机没电了。”钟愈解释着,“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我一定让自己随时和你保持联系。” 她感受到谢珹说话的时候身子还有些颤抖。 “对了,”他突然坐直,分外严肃地盯着她,“你搬去和我住吧。” “你说什么?” “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江崇这个小瘪三神出鬼没,什么时候发神经都说不准,所以你要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才安全。” 钟愈自然知道他的考量,但骤然收到来自男朋友的同居邀请,还是有些雀跃和害羞的感觉在的。 “你是在邀请?” 谢珹一怔,才堪堪品出自己话中的暧昧意思。 他笑起来,“是邀请,也是期盼。” 钟愈故作思考状,半晌才道:“那好吧,你家虽然看起来没有我家舒服,但毕竟厨房还挺大的。” 谢珹想了想,不知道她这个样板间风房主有什么底气说出自己家更舒服这种话,还是飞快地回复,“我家床也挺大的,两个人睡还有余地打滚。” 钟愈瞪他,“谁要和你睡一张床?” “我和我媳妇儿睡一张床怎么了?” “谢队长,这种求婚我是不接受的。” “你看,你心里还不是早就想好以后都跟我过日子了。” 钟愈也是一时嘴快,说完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偏偏这人还笑得一脸戏谑。她气得要捶他,拳头要落到他身上时还是停住了。 “说真的,谢珹,你以后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要提前告诉我才好。不管是去见危险的人,还是去做危险的事,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数。再不济,我还能帮到你啊。” 谢珹用手指去卷她的头发,眼睛垂着,“阿愈,你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女朋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永远记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在我身边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突发的危险,我说这个并不是让你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危险,而是让你知道保护好你自己。” “可你也在保护我啊。按照你的逻辑,你也别总担心我,安安心心做你自己的事不就行了吗?” “帅哥的事情你少管。”谢珹先是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眉毛一横凶巴巴地道:“我爱怎么怎么,管好你自己!” “你!”钟愈被他气笑了,“你真是……如果奥运会有胡搅蛮缠大赛,你一定是享誉世界的金牌冠军。” “多谢认可,所以冠军说话多少有点分量吧?你就听我这一回。” “听你的有什么好处?” “今晚我的床给你睡。” “我自己买不起床吗?” “……我的床格外大!” “切。” “钟愈,你再嘲笑我一个试试?” “嗤。” “很好,女人,你已经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有病就去治,钱不够我可以借你。” “呜呜呜,这么快就嫌弃人家了,我还是不是你的甜心小宝贝了。” “谢珹你再阴阳怪气今晚就睡沙发!” “果然,你心里早就决定今晚和我睡一张床了。” “……” 分卷阅读192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哎 ☆、第 79 章 在钟愈之前对郑奕鸣犯罪动机的猜测上,仅有的一点偏差就在于,郑奕鸣对自己真正的身世并非一无所知,钟恕传来的那张亲子鉴定最初便是由郑奕鸣本人去做的。 郑奕鸣自打进了局里,便引来众人的强势围观。审讯室前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冲着监视器看一眼这位实打实的青年总裁到底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 也无怪如此。郑奕鸣论年纪不到三十,论长相又是温润美少男那一挂,谈吐举止都透着股霁月风光的高雅感,这么个人物拉到谁面前,估计都没人会把他往杀人犯这个身份上安。 叮叮是队里的技术骨干,平时没什么机会亲自审问嫌疑人,接触到的同事也都是真性情的正常人,乍一碰上这种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还有点发憷。 他先播放了一遍谢珹发来的通话录音,然后对着郑奕鸣那张儒雅含笑的脸道:“郑先生,陈建民的死究竟是不是出自你的授意?” 郑奕鸣歪了歪头,仿佛前一天晚上风度全无的人不是他似的,“警官,这段录音里我哪一句说了我找人杀陈建民了?我和他素不相识,有什么必要杀他。” “他是钱巧慧的丈夫,钱巧慧在你们郑家当了二十多年的保姆。” “那又怎么样?我花钱雇人办事,难道还要去一个个认识家里保姆的亲戚朋友吗?” “据我们所知,钱巧慧有的并不是简单的一层保姆身份吧。”叮叮把亲子鉴定报告摊到他面前,“怎么解释?” 郑奕鸣盯了两眼纸面,几秒之后波澜不惊地开口,“我爸年轻时可能犯过点错。钱巧慧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姿色,食色性也,成年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出身并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这和陈建民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爸爸应该是老郑总。 叮叮挠了挠后脑勺,心说这人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是老郑总和钱巧慧一夜风流的半纯血少爷吧。 他朝监控镜头看了一眼。 谢珹总算吃完了他的豪华早饭,恢复了往日的元气,看到叮叮的求助眼神大大方方推门进去。 他笑得亲切,“郑总啊,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谢警官。”郑奕鸣回以一笑,“您也是。” “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 谢珹拉开座椅,姿态闲散地坐下,随口夸道,“郑总心态不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睡觉过程中失忆了呢。昨天我听你那声音,还担心你会不会急得尿裤子了。” 谢珹故意扫过他的下半身,态度轻薄,“看来你控制得挺好。” 郑奕鸣挑了挑眉,他身份摆在那,交往的人群格调都相当,一辈子遇到过的不着调的流氓也就钟恕和眼前这个二五八万的警察了。 所幸他的表情管理还算不错,被激怒也只是一瞬间。 “谢警官不也是吗?”郑奕鸣莞尔,“半点失态的影子也找不到见了。” 谢珹不在意他的促狭,甚至轻佻地笑了笑。他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地开口,“大清早的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不如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活跃活跃气氛吧。” 不等对方回话,他接着展开讲述。 “从前有个小孩儿,他在一个富贵的家庭里长大,人人见了他都是一口一个少爷地尊重,夸他是天之骄子,是家族之光,他也觉得该当是这样,一路活得顺风顺水。” 郑奕鸣眉梢动了动。 “这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身份啊,就跟皇位似的。嫡长子继承制嘛,糟粕得很,可遭不住人家流行这么干啊。但小孩儿从来不用担心这些,因为他是独生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个像样的竞争对手都没有。他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和众人的推崇,以为自己这颗星星要一颗恒久远了,谁知道父母身体棒啊,干柴烈火又生了个孩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兄弟俩年龄差得不小,按理说弟弟的出生对这个家庭来说该当是件锦上添花的喜事儿,根本不会动摇什么,小孩儿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好死不死,当爹妈的对这个弟弟的出生表现出了无穷的喜悦和激动,更是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百分百的爱意,以至于忽略了咱们一直耀眼的‘皇太子’。” 谢珹看到郑奕鸣双手握成拳,他皮肤苍白,骨节处被使劲一压,更是白得刺目。谢珹假装没看到这个细节,依旧眉飞色舞地演绎一个说书人的形象。 “那皇太子就寻思了,爸妈似乎更爱弟弟多一些,爱到了忘记我的存在的地步。哎,这生二胎就是风险大啊,难怪不推崇呢。还没等他琢磨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如何跟一个小婴儿争回应属于自己的那份爱,他就被一个疯子给绑架了。” “疯子的脸小孩儿认得,所以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疯子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想破坏自家公司的上市。用钱换命而已,能用钱解决的事儿能叫事儿吗?小孩儿冷眼看着 分卷阅读193 他打勒索电话,等着自己爸妈来救,谁知道……” 谢珹讲述时语速放得很慢,而清晨人初醒时意识并不是完全清明的,郑奕鸣半夜被带到警局,本来就没能休息好。谢珹从开口讲故事起,几乎就是牵着郑奕鸣的情绪在走。说到这关键的一句时,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郑奕鸣抬眼看过来,目光中交揉着怨恨与迷茫。偏偏谢珹完全忽视他的情绪,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想要钱,不可能。至于孩子……” 他在模仿中年男人的语调,郑奕鸣果然加急了呼吸。 谢珹调子一扬,恢复了他自己的声调,讨论似的询问,“孩子后来怎么样了,郑总,你知道吗?” “他被关进了地下室,看不到阳光,也没有人和他说话。阴冷潮湿的空间里面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那些蚂蚁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围着他爬来爬去,爬到他的身上脸上,钻进他的皮肤里。” 郑奕鸣眼尾发红,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恐惧,“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终于能出去了。警察把他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身处的原来是个埋在地下的铁箱。他早就被当成尸体埋掉了,死透了。” “郑总,那你知不知道,这对爹妈为什么会放弃这个小孩儿呢?是真的觉得钱没命重要吗?” 郑奕鸣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不是一个妈生的孩子,分量完全不一样。死一个私生子,换集团的未来,这理由还不够吗?” 他笑得有些讽刺,看过来的目光淬了毒似的,几乎要一点一点将面前的人凌迟,“你们既然知道我和钱巧慧的关系,还会想不出这一层?” 谢珹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小可怜是只知其一。可以他的能力,不至于连自己生母都知道是谁了,还会不清楚自己是被领养的事实吧。 他打了个响指,错开那道目光。 “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孩儿,他的母亲未婚先孕,因为害怕被同乡人戳脊梁骨,于是背井离乡找了个陌生的地方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了。但是一来她很年轻,没有足够的能力养育一个新生儿;二来呢,她压根儿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上不了户口孩子就只能是个小黑户,这就麻烦了。” 郑奕鸣果然皱起了眉。 “思来想去她便把这个孩子丢到了孤儿院门口,看到他被捡走这才放下了心。女人呢,也没打算再回老家,索性找了份工作想要在大城市生活下去,于是成为了豪门的小保姆。主家夫妇二人不能生育,又一直想要孩子,她在得知主人有领养孩子的想法之后,暗中牵引他们来到了自己扔掉孩子的孤儿院,于是她的儿子顺利成为了这对夫妇的儿子,从一个前路叵测的孤儿一跃成为了高门大户的独生子。挺狗血的是吧,郑总。” 郑奕鸣一僵,“你说什么……你说的人是谁?” “啧,你中文听力也不合格吗?”谢珹道,“这个小孩儿打有记忆起就以为自己是这户人家的嫡亲儿子,所以后来他被弟弟分去宠爱之后也只是怨怼父母偏心。偶然之下他得知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不是那位高贵优雅的太太,而是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平庸保姆,于是便以为自己其实是父亲和保姆的私生子。” 谢珹的指尖点在桌面上,“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自始至终骨子里流淌着的,都是和这个家庭完全不相干的血。” “你胡说!” 郑奕鸣激动得站起来,“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爸的儿子!” “你有证据吗?”谢珹冷不丁地问,“你是没怀疑过,还是根本就不想承认。是私生子也好,捡来的孩子也罢,你总觉得前者起码还算有点身份在,并不像后者那样低贱如尘。你下意识否决了第二种可能的存在,偏执地把自己受到的所有不公怪罪在郑家人的身上。” 谢珹接过叮叮递来的文档,甩在郑奕鸣面前,“领养档案,看一下,免得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骗你。” 郑奕鸣指尖颤抖着,拿起那份泛黄的旧纸张,竭力辨认着上头的文字。 他脑海中的声音潮水般退去,只余下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大脑钝痛无比。 身世被挑明,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自己少年时心头藏着的恨如同跗骨之蛆,经年也愈合不了。父母究竟为何要放弃他,弟弟为何能完全替代他获得宠爱,钱巧慧又为何在发现他作为后隐忍包庇甚至于含着愧疚帮他善后一切。 这些他思考了半辈子都没能获得解答的问题一瞬间被点明了。 于是所有那些钱与命的“测试”都变得可笑起来。 他怎么能去责怪别人散尽家财只为自己的孩子活命是虚情假意呢?父母为了孩子牺牲什么都是愿意的,他的父母不愿意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牵连,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谁也没必要为谁牺牲太多。 郑奕鸣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支持身体的气力都不再有。他蜷缩着,双手抱着头,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谢珹是没有这份耐心去欣赏他得知真相后的悲痛的,王简进来附在他耳边 分卷阅读194 说了两句话,他伸出手指推了推哭得痛不欲生的郑奕鸣,“能不能保存点体力,这事儿还没完呢。” ☆、第 80 章 霍璇琳把钱巧慧从郑家带了过来,同时梁迟煜也找到了逃跑在外的吴源。 短期内发生的三起死亡事件的相关人和尸体刚刚好能凑一桌麻将,被一个不着调的警察安排在一间屋子里。 吴源看到吴建民死白的尸体,吓得几乎要尿裤子,还没坚持半分钟就哆哆嗦嗦地边打颤边求饶,嘴里说着“我招我招”,好像面对的人是群不讲道理的黑/社会似的。 钱巧慧打进门,仅仅和郑奕鸣对视时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目光,而这目光再放到吴建民身上,已然变成冷漠的旁观。 钟愈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似乎是偷偷舒了一口气。 谢珹拍了拍手掌,打破了这僵持的诡异局面,“来来来各位,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一起,是为我们鼎鼎大名的郑总,郑奕鸣先生。花季少男究竟为何嗜杀成性,豪门深庭又有多少诡谲秘闻呢,下面请大家请我细说。” 他走到吴源身边,搀着这位年轻力壮此刻却像坨烂泥似的直不起腰的男人,“不用说,你们肯定都认识他。吴源嘛,三十岁,大好年华,小时候不想着好好学习,成年了又不打算认真工作,果不其然成为了社会渣滓。” “黄覃桢指甲里的皮屑最终化验出和你的DNA相吻合,他和周清葭的死少不了你的参与吧。” 吴源自打被警察找上门,就再也没了清晰的意识。也不知道梁迟煜怎么他了,他现在对着谢珹时完全就像个成了精的筛子,往他身上泼一盆稻谷能立马晃出圆润的米粒儿来。被谢珹这么一点名,吴源当下磕磕巴巴地认罪,“黄覃桢是我和我叔杀的,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因为我们,不,不,不完全是我们,我们没想杀她,她死是因为……因为……” 他阿巴阿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周清葭到底怎么死的和他们俩人不相干。他们可以说是害她丧命的凶手,亦或者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清葭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她一辈子没见过什么美好的东西,年轻的生命还困囿于狭窄的天地,没来得及展翅高飞。 孩童对于五彩斑斓的世界抱着天生的好奇,相信美好和善意,以为环抱自己周围的人都应该是纯粹的好人。 赵志鹏与她的母亲是同事,自然而然被划分在了熟人的范畴内,她不对他持有戒心是很平常的。成年人可以教育自己的孩子远离陌生人,对不熟悉的人或事保持高度的警惕,或许能够免除一些未知的灾难。 可如果连熟人都不可信了呢?如果蛰伏在周围的都是些披着人皮的怪兽,平日里笑嘻嘻地给你一颗糖,回过头就可能张开一口獠牙将你吞噬殆尽。 那孩童究竟要如何才能抵挡这世间的邪与恶,如何保全一条脆弱的生命,到底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周清葭第一次相信了赵志鹏,却被他侵犯了幼小的身体。她还以为这只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厄运,于是在吴建民和吴源出现之后又选择了相信。她相信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于坏人,偶尔的一次不如意只是小概率事件,但她的信任又一次被辜负了。 孩童在社会上属于弱势群体,他们心思单纯,体力不强,接受着真善美的素质教育,像小猫小狗一样有着一条可供成年人肆意揉捏的单薄生命。 而在孩童的群体中再分级,小女孩无疑是生存最艰难的一类。她们似乎生来就是可攀折的花,一辈子都在遭受不公。幼时需要警惕心思不纯的陌生人,长出了窈窕的身躯却要在各种目光与言语的压迫下竭力掩藏自己的美,成人以后面对的不公平还有很多,她们用终生去努力,又终生求而不得。 暗箭能从各个角落射出,去击碎去贯穿她们苦苦守护的一道身躯。 复盘这一桩案子,陪审的几位女警脸色都不好看。就连同样不清白的郑奕鸣和钱巧慧听完他的复述都双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鄙弃神色。 谢珹张开的五指插进发丝里抓了一把,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腾不出手去揍死眼前的人渣。 “你们把黄覃桢的尸体藏得那么隐秘,就是不想让人发现这件事。可周清葭呢,当初为什么不找个地方也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反而要放置在废弃的屋子内。”谢珹说,“为什么要用火烧毁她的脸,还要剖开她的身子?” 吴源的面庞红红的,隔着黝黑的皮肤混合出一种朴素的棕色。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不作恶时倒也憨实和善。 “是我叔说……他说人死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会印在眼睛里。那个小女孩儿死不瞑目,眼睛一直没闭上。他担心万一尸体被人找着了,会,会……” 谢珹一阵恍然,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死不瞑目”,眼前蓦地就出现盛忆兰临死时的那张脸来。究竟有多痛苦多不甘心才会怀着不愿阖眼的倔强咽了气。她,还有她的心中对这个世界该持着多深的不解和绝望。 吴源的 分卷阅读195 话还没说完,“因为黄覃桢说过一句话,他说警察可以从尸体身上查出线索,到时候自然能找到犯罪的人。他是大学生,现在又是城里的老师,说的肯定不会错。所以我们就……” “所以你们就把她开膛破肚,想要看看到底罪犯会在尸体上留下什么样的会被警察查明的线索?” “是。” 潘远哲作为法医,第一个骂骂咧咧地跳将起来,“愚蠢!就他妈的蠢!这种鬼话说出来你自己觉得离不离谱?啊?吴建民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畜生他不懂也就算了,你呢,你年纪轻轻就没点常识吗?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人家死后尸体还要被你们这么凌/辱!” 吴源说的只是一方面,实际上,尸体以那样破碎性的惨状陈列在荒野,不仅要接受自然腐烂的痛苦,也免不了虫蚁野兽的啃食。 当天去过吴建民家宅的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漫山遍野的狗吠,面色皆沉重了几许。 谢珹深呼吸,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转向一直缄默的钱巧慧。 “你丈夫做的事情,你清不清楚?” 钱巧慧下意识瞥了一眼郑奕鸣,先是摇头否定,“我和他虽然是夫妻,但是并不住在一起,他干了什么也不会告诉我的。” “哦。”谢珹不置可否,看向了郑奕鸣,“那你呢郑少爷,你这便宜老爹干了这样的事儿,就没向你这个有钱儿子寻求点庇护?” 郑奕鸣绷着的严肃又碎裂开来,如果不是手铐禁锢着,他必然是要在谢珹这张耀武扬威的脸上砸个十拳八拳解解气的。 “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知道?况且他干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如果早就知道,第一个饶不了他!” “好嘛。”谢珹鼓鼓掌,“感谢郑总送的同情心,兄弟们把‘泪目’打在公屏上哈。” 低沉的气氛被他一句话缓解了许多,王简的一通电话重新将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谢珹没开免提,离他远的也只能听到点点电流声,并不知道那头详细说了些什么。钟愈便在这时与钱巧慧对视了许多次,意外地,她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并不陌生,倒像是知道她这个人似的。 钱巧慧诚然不是个心理素质过强的人,她在紧张情绪下会下意识向熟识的人寻求庇护,比如她的身子会朝着郑奕鸣的方向倾斜,因为对方是他的儿子,并且从未伤害过她。 而在诸人当中,霍璇琳因为是缉拿她的警察,所以她会对霍璇琳有畏惧与刻意的疏远。其他人她又都没见过,自然是垂着眼不敢对视的。唯独在看钟愈的时候,钱巧慧的眼神中没有畏惧。 钟愈皱了下眉。 王简此时正在郑家别墅内,准确地说是在别墅的保姆房中。 他们干刑警的见过搜过的豪宅并不少,而为了区分/身份,豪宅中的保姆房并不会设计得过于高调,大多是以简朴寡淡为主。可钱巧慧住的这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陈设摆件却都不普通。虽说住家保姆常年住在主人家,但真正像钱巧慧这样住得如同她才是别墅主人的还真不常见。 室内的灯光是舒适的暖橘色,照得整个屋子温和又明亮。王简从床头柜开始翻找,随同的两个刑警也对房间内的柜子抽屉展开了搜查。 钱巧慧的床头柜里没什么特别的物品,多的是排列齐整的降血压药痛风药之类,还有就是一本厚厚的相册。王简戴着手套翻着页,发现里面全是郑奕鸣各个年龄段的照片,最新的可以追溯到去年郑奕鸣出席公司年会时西装革履的一张大合影。 大概是母亲对孩子童年的样子都怀有依恋,王简发现开头几页的照片边缘都有些磨损,虽然放置在页夹中,但从周边破损的情况来看像是经常被人拿出来反复摩挲的,后面郑奕鸣长大了,少年时青年时的照片就再也没这种待遇了。 王简正在心里暗暗叹息“好好一小伙子长得端端正正怎么净干那事儿”,身后的一名刑警突然叫他。 “简哥,你看这个。” 说话的刑警半蹲在电视柜侧边,正捧着一沓A4纸订装成的小册子。 ☆、第 81 章 谢珹挂了电话,底气足了许多。他看也没有看钱巧慧,冲着郑奕鸣抬起下巴,“你不是一直问我要证据吗,说起来也得感谢你妈,做得一手好总结,省了我们挨个儿搜查的工夫。” 郑奕鸣的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钱巧慧一听到“妈”这个字儿,立马慌张地去看郑奕鸣,对方并没有露出她以为的震惊神色,反而带着股知情者特有的镇定与懊恼。 谢珹口气夸张地“哎呀”一声,“你们母子俩该不会还没相认吧,钱女士,我看你似乎很诧异,怎么,你的好儿子没告诉你他早就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了?” “我……”钱巧慧张了张嘴,明显是在状况之外。她就像一个怀揣着天大谎言却猝然被揭穿的保密者,第一时间表现出的居然是恐惧。 她的目光再也不敢往郑奕鸣身上放,迷茫瘦小的身躯往角落一蜷缩,竟有些 分卷阅读196 可怜。 郑奕鸣叹了口气,张嘴想要叫她时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称呼了。他叫了她二十多年的钱妈,即便在知道她和自己母子相连的关系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现如今坦诚相对,他发现自己也做不到叫她一声妈。 “少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钱巧慧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自己很想得到答案的一句话。 “什么时候……十五岁?十七岁?或许更早我就该发现。”郑奕鸣轻哂,“我早就该想到的。我名义上的亲生父母把我的命看得那么廉价,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全家上下在那件事之后都冷落了我。仆人看主人脸色,盛时恨不得跪下来讨好你,衰时拿来的那副嘴脸仿佛他才是一家之主……可你为什么对我一如既往的好?” “少爷……” “都说患难见真情,我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劫难,自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所承受的更深刻的痛苦与委屈,在我怀疑自己甚至于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我的……母亲。” 钱巧慧捂着嘴呜咽出声。 郑奕鸣别开头没去看她哭泣的面庞,对着谢珹道:“证据呢?” 王简早就把内容拍照传过来了,“在钱巧慧的房间找到一本资料,详细记录着一些孩子的家庭信息,如果我没记错,正是近十年来豪门内所有失踪的小孩。” 郑奕鸣垂下眼帘,自嘲似的感叹:“居然保存着,呵,妇人之仁。” “别搞笑,妇人之仁怎么了,你妈要不是因为那点儿妇人之仁,二十多年前就该让你死娘胎里了,还轮得着你现在蹦跶呢。” 只有钱巧慧知道,她留着这些资料,为的不是别人,还是郑奕鸣。她相信天理轮回,相信恶有恶报,可当这业障降临在自己儿子身上时,她阻止不了,只能赎罪。她记下这些受害孩童的姓名,一遍一遍祷告着,希望自己这同样脏污的一具残躯勉强能赎清一些罪孽。 可怜又可笑。 绑架案是钟愈在查,她看完王简发来的图片资料,确定和她从钟恕那里得来的调查结果一致,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要绑架冯璟呈?他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根本不是符合你要求的对象。” 郑奕鸣折了一下指节,轻声道:“钟小姐,你知道为什么钟家作为嘉余市首富,却从来没出现过子女被绑架的情况吗?” 他抬眼,“钟家那么多小辈,他们不管再优秀再努力,始终撼动不了你的位置,所以他们的存在根本不值得我多看一眼,我的目标很多年前就是你。只可惜,你的家人对你保护得太好,钟瀚亭活着的时候真的是把你当明珠捧在手里护着,谁都不可能对你的安全构成威胁。” 谢珹听了一句,莫名心虚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钟愈,后者似乎没想到这茬,正十分专注地听着郑奕鸣讲话。 “好不容易等他死了,你搬离了钟家老宅,按理来说是最方便我下手的时机。我继承家业早,在你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公子小姐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名利场和那些中年男人虚与委蛇了,我最知道在钟氏高层和那些与你血缘亲近的人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他们既看不起你,又对你无可奈何,所以我知道你一旦出事,绝不会有人来保全你,他们甚至会额手相庆,放个鞭炮来贺喜一番。” 他的眼神含着悲悯,“这样的游戏对局很不公平,所以你不适合当我的猎物。” 钟愈勾了勾唇角,表现得十分淡然,“你看得很清楚。” “当然。”郑奕鸣笑着,“我那天在街上看到你和冯璟呈站在一起,你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我当时就觉得似曾相识。我问钟恕那个小男孩儿是谁,他说是你的弟弟。我计划的决定是在弄清楚你眼神的意义之后。” “曾经我的弟弟被父母无条件地宠爱之时,我看他的眼神应该就是你那样。带有血脉相连的羁绊,又无可抑制地去嫉妒他甚至憎恨他——当然,现在我知道我和郑熠然压根儿没有血缘,难怪我一直讨厌他。” “我嫉妒冯璟呈……”钟愈溢出一声轻笑,“他没什么地方值得我嫉妒。” “是吗?我以为你会很羡慕他能拥有你母亲的疼爱,毕竟你没有。” 钟愈没说话。 她看到过季蘅与冯璟呈的相处,自然知道有真正和睦的亲情所在的母子关系应该是什么模样。说半点都不嫉妒是假的,毕竟她从始至终都对季蘅抱有着幻想,即便无数次受创。 可嫉妒是一回事,憎恨却是她所没有的感情。她的高起点注定让她不必仰视任何人,漠视是面对一切最好的抑制剂,因此她几乎不会去憎恨任何人,这种极端情绪只会让她的高洁蒙尘。 谢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干燥温热的手心包裹住她细白的手腕。钟愈感觉心头被轻轻拉扯了一下,灌进一股暖流来。 郑奕鸣忽而变得落寞,“因为这点趣味,我决定让他成为我的特例,我赌你会出钱救他,到时候他就会像其他猎物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多一个家庭痛苦,我心里也就能快活许多。只可惜,钟小姐 分卷阅读197 ,你这么铁石心肠,是觉得弟弟死了,姐姐就能重回母亲的怀抱,复有那些疼爱吗?” “不会的,他们才不会在意你。”郑奕鸣失魂落魄,不知道是在说钟愈,还是早已经把那个对象代入进了自己的身上。“他死了也没用,死了也占有着那些疼爱,你什么都没有。” 谢珹一直沉默,到这时才插了句话进来,“那些孩子到底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哪里?我也不知道。”郑奕鸣凄然摇头,“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害他们的性命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们摆脱那个虚伪的家庭,我想给他们自由。” 谢珹最烦这些犯罪人员自以为是的辩驳,“少扯淡,人家锦衣玉食活得好好的突然被你个神经病掳走,难不成还得谢谢你?” 他又面向钱巧慧,“他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钱巧慧没吭声。 郑奕鸣:“告诉他吧,反正也找不到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果然就放松了。“少爷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我是不知情的。” “可我太熟悉他了。”钱巧慧的眉头笼上哀伤,“那时候先生太太已经过世,少爷一个人执掌集团,每天兼顾着学业和工作,忙碌不堪。两点一线是他生活的全部,在这样高强度的行程下,他突然变得神秘起来。那几天他回家很晚,到家时身上会沾上一些泥土和草叶。别人看不出来,可我看得到。我很担心他,所以有一天我跟着他一起出门,就看到……” 郑奕鸣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有些悔恨在,但他的悔恨绝不是为了所作的这几桩错事而生。 “少爷也看到了我,他没有责怪我,只是让我回家。可这,这些事发生了,后续又要怎么处理呢?我的儿子,他从小就优秀,他的身上不能有一丝污点在。” “所以你主动承担下了这一切,为他收拾烂摊子?” “是。” 谢珹“啧”一声,“郑少爷,你那时候应该知道她是你亲妈了吧,可以啊,挺会利用资源的。一个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合作对象,连封口费都不用花,真不愧是商人。” 郑奕鸣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白了一层。 “我本来想,想着把孩子带到远一点的城市丢掉,可后来被吴建民发现了。他威胁我要报警,我只能求他,只要他不把这件事闹到警察那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钱巧慧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吴源,“所以他让我把孩子给他的时候,我也只好同意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孩子确实消失得无影无踪,警察也没找上我们,以后的每一年都这样了。” 吴源故意去躲她的目光,把自己缩在阴影里。 “那些孩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七八岁的时候对社会的认知能力就已经差不多是普通小孩儿十四五岁的水平了,你们找个偏远的地方把他们扔了,他们也能有办法求助当地路人或者警方找回自己的家。”谢珹顿了顿,继续道,“在现代社会不存在完全意义上的失联,除非他们的行动受到了限制,无法向外界求救。吴源,你们把孩子卖到哪里去了?” 吴源猛地一颤,抬头直看向谢珹。 谢珹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害怕,“除了这些从郑家弄来的‘固定货源’,你们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干这行事儿了吧。吴家村的青壮年长年在外,他们留守家中的年迈老父母为什么听到吴建民的名字就会害怕?再无知再落后的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产生恐惧的情绪,除非这个人曾经直白地表现过自己充满恶意的一面。” “站好。”他提着吴源的衣领,把他两条腿打直,“在吴建民的家宅附近,我们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举止癫狂,却长得眉目清秀,操着一口外来口音,明显不属于那个地方。所以我们查了查,找到了她的亲人于十二年前刊登在报纸上的寻人启事。” “妇女儿童是弱势群体,天生缺乏社会的尊重,早些年说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也不为过。你、吴建民,还有你们吴家村那些人,这么多年都在干些什么营生啊?如果周清葭被侵犯至死只是你们的一念之恶,又怎么会有见义勇为的黄覃桢的死,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藏尸与隐瞒?因为你们不是初次犯罪,杀一个人,抛一具尸,对你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们这颗心早就从里到外黑了个透了。” “周清葭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被藏匿进地底,真的是因为你们俩想验证一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犯罪遗证吗?还是说,一具完好漂亮的尸体也是可贩卖获利的商品,总有人会需要。但是时机不好,你们把尸体弄到了小木屋后开始联络买家,等待的几天内钱巧慧那边又有了新的‘货源’,也就是冯璟呈。你们知道,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品相好,价值远远比那些普通‘货源’要高,自然是要更看重的。只可惜冯璟呈获救了,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吴建民心情不好。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黄覃桢曾经说过的,尸体上遗留罪证的话,回过头来到了周清葭陈尸的小木屋,一怒之下毁坏了她的尸体,对不对?” 吴源登时抿紧了嘴唇,两条杂乱的浓眉生理性地急促跳动起来。 分卷阅读198 谢珹紧紧盯着他,“你们害得多少家庭骨肉分离,多少人因此后半生只能活在痛苦当中。你们享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卖掉的女人、孩子正处在什么样求死不得的困境当中?你们做下的这一切,几条命可以赔?”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可以把这个单元写完了呜呼 ps:审犯罪嫌疑人一般都是分开来的,一对一或者多对一,在一起的话搞不好他们会酱酱酿酿的串供,这里是因为我写起来方便,so…… ☆、第 82 章 “日前,警方破获了一起大型拐卖妇女儿童案件,犯罪头目吴某民、吴某源、钱某慧,共三人,其中吴某民已坠楼身亡。在此案件中,郑氏地产总裁郑某鸣也有参与,目前已被行政拘留……” 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案情,画面放映着打着马赛克的吴家村状貌。 谢珹看着蓝得晃眼的警情通报发呆,虽然案件得到了侦破,他还是有很多不安情绪。 江崇的出现是他近年的安稳人生里最猝不及防的意外,而当天没能逮住他又留下了很大的一道隐患。跟疯子讲道理显然是不成立的,他不知道江崇接下来还会干些什么事。 潘远哲捧着成沓的报告,憋着口气把它们放到谢珹的桌子上,这才腾出手捶了捶自己负担过重的老腰。 他瞄了一眼挂在转椅上晃个不停的谢珹,“你怎么了,得痔疮了?” 谢珹翻了个白眼,用鼻孔回了声“哼”。 “真得痔疮了?我给你看看来。”潘远哲强行压制着自己幸灾乐祸的笑脸,假装关切地趴过来拍了拍他的腰道:“阿珹啊,别自卑,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十男九痔,想躲也躲不掉。” 谢珹脚尖点地,终于不再瞎晃荡。 他一言难尽地抬起眼,“你一个法医,跟我在这装什么白衣天使呢?” “再说了,就算真有‘十男九痔’这么个鬼算法,我也是余下的那个一。” 潘远哲还没来得及回答,霍璇琳猛地从桌案上抬起头,带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什么1?哪有1?” 她朦胧的眼神转了大半圈,最终停顿在了身前的两个人身上。 她睁大了眼睛,自家法医科长的手正放在队长的腰上。 潘远哲一双手常年拿手术刀,手掌大骨节也修长,白皙好看。谢珹劲瘦的腰肢隐现在单薄的白衬衫下,反倒有些纤细的错觉了。 “1……1……”霍璇琳魔怔地重复了几遍。 “1什么1。”谢珹抡开身边的人,抵着地面把座椅划出去好几米,“你这点脑补能力要是用在破案上,早升任警司了。” 潘远哲拍了拍手心,也是一脸嫌弃,不过他显然不是在嫌弃霍璇琳。 “那你到底在发什么呆,严肃得跟要参加美国总统竞选似的,换谁谁不觉得你有事儿?” 谢珹顿了两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警情通报这个配色有点刺眼睛。” “祖传配色你都要杠?那谢大队长,你说说该弄个啥样儿的?” “唔,”谢珹故作思索,“要不黑底橙字儿?” “……” “……” “不愧是你谢老狗。” “可以可以,很敢想,我立马报告陈局。” “代入感太强了我感觉陈局的枪已经抵到我的太阳穴了。” “什么枪?展开说说?” “……” 投来的数道目光中渗满了戏谑与了然。 “?”钟愈是唯一一个状况之外的人,“什么意思?” 谢珹轻咳了几声,不正经群众果断收声。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些呃,美术设计方面的小问题,小孩子就别问了。” 钟愈的眼神刚从梁迟煜略显淫荡的笑脸上收回,虽然没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第六感告诉她还是别继续问的好。 谢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非常不是个东西。 梁迟煜勾上他的肩,“得,盛爷要知道你又这副德行,肯定得骂两句。” “就他?”谢珹想起盛无诤在钟恕面前难得低头的那副龟孙样儿,轻嗤了一声,“那老流氓先管好自己的烂桃花再来管我吧。” 钟愈听不懂男人之间的哑谜,端起水杯往茶水间去。 谢珹看了她一眼,解开锁屏望了下日期,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她,“你等会儿。” 钟愈疑惑回头。 谢珹拉开抽屉,在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纸张底下抠了半天,摸出两包红糖姜茶冲泡剂来。 “喝点。” 钟愈惊奇地看着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两袋冲剂,鼻头有些发酸。 “你……记得,特意准备的?” 梁迟煜垂眼。 谢珹开启厚脸皮屏蔽障,把他质问的目光完全忽略,扬着下巴点头,“这是我 分卷阅读199 应该做的,别太感动。” 钟愈乖乖点头,带着这与自家男朋友直男形象完全不符的意外慰问品感慨着去了茶水间。 谢珹撑着额头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分外痴汉。 “你拿老子的东西讨好你女朋友?”梁迟煜一个脑瓜崩弹过去。 谢珹习惯性地灵巧躲开,“我也买了,这不是还没到货吗。兄弟俩的分什么你的我的啊。” 梁迟煜冷笑。“我的东西是你的,你的女朋友也是你的,你这数学学得还挺不错。” “哪里哪里,我毕竟也是得过小区奥数竞赛一等奖的人。” 梁迟煜无奈地笑了两声。 “哎,说真的,你这回是认真的吗?” 谢珹不答反问:“我什么时候没认真过?”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你对哪个姑娘多看过几眼。” “现在你不是见到了吗?”谢珹说,“别的都无所谓,感情是严肃的事情,在我这儿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拿来当玩笑开的,认定她就是她。” 梁迟煜有些意外,随即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小钟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谢珹一愣,“我自我介绍的时候把我的优点说少了?” “那不是第一次见面,我说的是当初在新华街。” 梁迟煜看他茫然的样子,解释道,“那天她被嫌犯挟持,单手把人制服之后,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你说,要是老陈安排的相亲对象有这位女侠一半的神勇,你早就已经子孙满堂了。” 谢珹这人日常口嗨,说过的骚话太多,一般都是出了口就忘了。突然被人提醒,他也有了些印象,“我还说过这种话啊……啧,看来我很有先见之明嘛,这不就和女侠成神仙眷侣了。” “是啊。”梁迟煜跟着感叹,“所以你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这一开始吧,我对她确实有那么点儿见色起意的心思。哎你别急着看不起人啊。”谢珹挑眉,打断梁迟煜蹙着眉头接下来可能的大胆发言,“这很正常好不好,人不好色好什么?” “钟愈漂亮,难得也聪明。好看的皮囊固然可贵,可交往看的并不是浅薄的皮相。我在盛家的时候,混的那些圈子里都是些披着华丽外衣的人,大家虚伪对谈,客客气气地说着阳奉阴违的话,假得要命。钟愈是鲜活的,她有爱,也会有恨。她会质疑自己所认为的不公,也会坦然接受这个社会既定的规则。会做人并没有多牛逼,但保持真实在我看来很不错了。” “很多时候我能从她身上看到我自己。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办大案那次?” 梁迟煜:“当然,城郊碎尸案。” 谢珹点头,“除了凶手,目击者高达数十人,他们完全可以向警方汇报真实案情,告诉警方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但是他们没有,甚至直到案情水落石出,凶手伏法,如果不是其中一个说漏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苦苦追查这么多天的案子其实是有目击证人的。” “601校园杀人案的时候,钟愈问我为什么贺隐帆无罪,我看到她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年我们和老陈梗脖子争论的样子,转眼我们也是能教育别人的人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她虽然有点不服气,但是真的把我的话放在了心里,也好好思考过,后面一直在进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更加注意她了吧,她像个理智又懂得克制的机器人,完美无瑕却冰冰冷冷。但你能想象吗,她居然也会有情绪失落的时刻,那时候的她卸去了所有冷漠的盔甲,像棉花糖一样,表面庞大,实则只有软绵绵的一小团,碰一碰就散尽风里了。我就很想让她开心起来,想帮她,让她一直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 梁迟煜失笑,“我以为你会说,让她不再冷冰冰的,做个阳光一点儿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阳光一点儿的人更符合大众取向吗?”谢珹摇摇头,“我是想让她成为她,不是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别人的看法关咱们什么事儿,我不需要任何人因为我而改变,这很自私。” “干我们这行危险重重,我未必不知道你的考量。可默默无闻的爱只能感动自己,其余的狗屁不是,我想光明正大地对她好,也让她能够坦然地接受我的好。我不是那种大度到愿意一个人吃什么狗屁爱情的苦的人,我只想要她,想和她在一起。我喜欢她,就要让她知道。” 梁迟煜闻言怔了许久,末了还是叹气,“我挺羡慕你的,真的,我没有你的勇气。” 谢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追,还是琳妹妹把你拒绝了?” 梁迟煜:“我从小就把我爸当英雄,立志要走他走过的路,我今后的打算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决定了。我不想空许诺,万一哪天不明不白地死了,平白辜负了别人的心意。” 谢珹说:“你这么讲显得我很不是个东西。” “你和我不一样,钟愈也不一样。你们两个当中无论哪一方,都有为对方走下去的决心和 分卷阅读200 勇气。” “谢谢夸奖。”谢珹安慰性地撞了下他的胳膊,“既然在你心里对我的评价这么高,那我就勉为其难一次,请你吃大餐。” 梁迟煜挑眉,“就咱俩?” “叫上他们也行。” 梁迟煜立马把刚才的怅然若失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伸过头来,“去哪儿,紫安苑还是西川阁?” “珹哥家。” “……” 嘴上嫌弃,但梁迟煜还是把握住了这人难得良心发现犒劳群众的机会。 他打开微信群通知众人,发完消息准备翻看上边的聊天记录时不小心点了下屏幕,下一秒对话框上方便跳出一排字。 【你拍拍「司徒帅逼」的肩喊uu的溏心小猪猪】 梁迟煜:【?】 其他人很快做出了回复,潘远哲:【……】 霍璇琳:【……】 钟愈:【……】 梁迟煜:【uu是谁?】 当事人叮叮跳出来:【uu就是忧忧,我们家罗无忧。】 梁迟煜:【哦,女明星啊。你们俩啥情况啊?】 叮叮:【嘿嘿,秘密交往中。低调低调,别到处乱说啊,会影响她的事业的。】 霍璇琳:【我们倒是想说,关键是说了谁信啊。】 谢珹看着梁迟煜的手机,随后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开始打字:【牛逼。不过“溏心小猪猪”是个什么弱智名字,你恶不恶心。】 叮叮反驳:【情趣你懂不懂!】 【「司徒帅逼」拍拍「宇宙第一帅」并说这就是钟愈的英俊男友吗】 钟愈:【。】 梁迟煜:【……】 潘远哲:【……】 霍璇琳:【……】 叮叮:【你恶不恶心?】 谢珹:【我起码是个人,你说呢,溏心小猪猪?】 叮叮:【行,随你怎么说,看在你请我吃饭的面子上。】 谢珹:【来我家吃饭也得AA,你不会想着白嫖我吧不会吧不会吧?惊讶.jpg】 叮叮:【……抠死你得了。】 谢珹轻哼一声,收了手机,抬头看向大门口,朝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叮叮—— “略略略。” ☆、第 83 章 高楼灯火通明,屹立于城市中心,与被华彩点燃的天空交映。 钟愈接待来客有种自小养成的仪式感,拉着谢珹在门口一个一个对来人表示欢迎。 谢珹对此嗤之以鼻,但也乖乖配合着。 叮叮第一个到,带着口罩遮着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出街的明星。 谢珹扬眉,“捂这么严实干嘛?” “你不懂,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要时刻注意自己身份,不能让我的俊脸被别人看到。万一人家对我动心了而我却不能给出回应,多伤人家的心啊。” 谢珹一愣,好笑地去撸他的头,“你没对象的时候我也没看见谁对你动过心啊。” “你没看到不代表不存在,刚在电梯里我就遇见一个。就算我带着口罩,那姑娘还一个劲儿往我身上瞄,她喜欢我。” 谢珹和钟愈互看一看,心说正常人看到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应该都会多关注一些吧。 叮叮没意识到两个人的神情,自顾自分析着,“而且她还对着镜子补了口红,口红,红色!红色是热情和奔放的象征,她这是在表达自己内心火热的激情啊!” 饶是谢珹身为一个不懂口红颜色的直男,也本着生活常识开口,“那口红不是红的还能是黄的蓝的绿的?” 叮叮摇摇头,“你不懂,女孩的心思我门儿清,” 他丢下一个“你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的鄙夷神色,往客厅走过去了。 紧接着潘远哲和梁迟煜一前一后过来。 并不是所有人先前都来过谢珹家里,因此他们在看到这个比客厅还要大的厨房时,都露出了和钟愈第一次来时同样的震惊。 “乖乖,就算民以食为天,你这是自我搭建了九重天直接跟太上老君当邻居了啊。” 潘远哲连惊带嘲,“平时又不做饭,装模作样干什么玩意儿呢。” “谁跟你说我平时不做饭?”谢珹白了一眼过去,“你没这个福气吃到罢了。” “谁稀罕。” “切,爱吃不吃,老光棍。”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谢珹去厨房备菜。钟愈再听到门铃,好奇地往门边去。 门一开,是两张熟悉的脸。 钟恕内里穿的是黑色暗纹西装,外面罩了件同色大衣,身上还裹着夜风的凉意。屋内的温热卷袭过去,在他鼻梁架着的眼镜上绘出一层浅淡的迷蒙。 盛无诤高他半个头,长身立在他身后,穿得和谢珹有种血脉相连的雷同——爷俩都不怕冷。 “哥?嫂……盛先生。” 分卷阅读201 “嘿,外甥媳妇儿太见外了,也跟阿珹一样叫我舅舅就行了。”盛无诤笑眯眯的。 钟恕不爽,“凭什么?我们家的姑娘叫你舅舅,你也配?” “也对哦。”盛无诤也不生气,一脸认真的模样,“你们俩是兄妹,她如果叫我舅舅,你也得叫,总有种□□的感觉。” “谁跟你是那种关系!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钟恕又一次炸毛,不等钟愈反应,径自推门进去,留下盛无诤和钟愈面面相觑。 “见笑,见笑啦。”盛无诤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钟愈笑笑,心说这好像是我哥,怎么你一副自家人的口吻。 谢珹从厨房抬眼注意了一下门边,提着锅铲走出来,“谁来了?” “晚上好啊,大外甥。”盛无诤挥了挥手。 谢珹面无表情,顺带看了眼衣架旁边脱外套的钟恕,吐出平淡的四个字:“不速之客。” “瞧你这话说得,多见外。房子是我花钱买的,我来不就等于回自己家,还用提前说?” “房产证写的我名儿。” “白眼儿狼。” 钟愈推了推谢珹,“好了,不要站在门口了,进去说。” 盛无诤昂首挺胸地越过谢珹,“我外甥媳妇儿开口了,你还能拦着我?” 谢珹“嗤”了一声,也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回厨房去了。 盛无诤比屋里的人都要年长许多,用钟恕的话来讲就是有代沟的两代人。局里的同事都知道他是谢珹的舅舅,却也没多见过几面。本来以为交流会有些尴尬,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盛名在外的成功企业家,抚云市首富,没想到盛无诤倒是颇为健谈,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一会儿,一群人就和和气气地开始称兄道弟了。 谢珹一个人在厨房忙忙碌碌,钟愈看他可怜,进来要帮他打下手。 谢珹听着客厅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似笑非笑,“这群龟儿子真会占老子便宜。” 钟愈莞尔,拿起水池里的一筐青菜就要过水去洗,“你舅舅是个挺有趣的人。” “他以前可不这样,老正经人了。想必是为了泡你哥,刻意融入年轻人群体吧。” 谢珹调侃了一声,撂了锅铲,把她手里的菜篮一把抢过来,“你来厨房干嘛?出去看你的动画片去。” “我帮帮你。” “帮什么帮,我是手断了还是腿折了,用得着让你干这些活儿。” 谢珹不容分说地推着她出去,脚尖在地上划了一圈,警示道:“不许超过这条线,听到没有?” 钟愈无奈,只好说,“那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去吧。” 谢珹送走了人,又忙碌起来,心里想着客厅坐着的那群没眼力见的,也不知道来帮帮忙。 他不常下厨,从前钻研厨艺是为了讨盛忆兰欢心,隔了很久再拾起这门手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转移注意力的事儿做。但谢队长对于一些称得上技能的事情要么不做,做就偏要做到精益求精,尤其对菜品的把控非得精确到一味调料的程度。 钟愈口味重,喜欢吃酸的辣的,别人如何倒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谢珹翻箱倒柜,最终发现家里的干辣椒全部用完了,便摘了围裙和众人说了一声准备出门买。 最近降温降得厉害,白天还没什么,夜里寒气却很重。 谢珹临出门被钟愈逼着穿了件风衣,这下对着力度不小的风刃倒也不觉得冷。 干辣椒便利店是没得卖的,谢珹出了小区,往隔壁街的小型菜场走去。 暖橘色的光束罩在摊前色泽鲜亮的蔬菜瓜果上,生活气息浓郁。他走了两步,随意抬头看了一圈,脚步蓦然顿住了。 二十米开外的拐角处,江崇斜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笑。 谢珹惊了一瞬,下一秒便迈开步子冲上前去。 江崇似乎是觉得没趣,撇了撇嘴转身消失在黑暗里了。 “别跑!” 谢珹很快冲过去,手刚刚触到江崇所在的那面墙,探头一看,却是条死路。 那里并没有通往任何大街,半平方左右的空间三面围墙,角落挂着厚厚的苔藓,爬山虎枯黄地睡在墙面上。 谢珹迈近了两步,怔然垂首。 是幻觉还是真实他也有点看不清了。 半刻钟之后,香料摊老板娘迎来了熟客。 “小谢啊,今天下班挺早的啊。” 谢珹半蹲下来,拈着两粒花椒籽,闻言笑道:“最近清闲。” 老板娘给他绷了个袋子,“刚才看见你跑那么快,还以为遇上什么事儿了。” 谢珹眼神一动,随意问道:“阿姨,最近这边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吗?” “陌生人?没有啊。”老板娘叹气,“小谢啊,我听我儿子说当警察的工作都累,你这当刑警的平时工作压力肯定也大。年轻人拼点儿没事,但 分卷阅读202 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珹笑:“好,我会的,谢谢阿姨。” “回去让小钟好好犒劳犒劳你,女人啊心肠都软,她虽然平时看上去不好亲近,但我看,她一定会很心疼你。” 谢珹难得抱赧,挑完自己要买的东西递过去称重。 回到家时众人一部电影已经看了小半,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有他朝夕相处的同事,知根知底的朋友,还有他爱的女人。他们笑闹成一团,给这空荡荡的屋子带来了久违的烟火气。 谢珹顿在原地晃了会儿神,盛无诤从吧台倒完茶过来,一个响指冲着他的耳朵打响,“发什么愣。” 谢珹把东西搁在桌子上,“没什么,在想这群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盛无诤笑着揽过他的肩膀,两个人到了阳台上。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盒,扬了扬手,“来一根?” “早戒了。” “呦,稀奇。” 盛无诤收回手,自己给自己点了根烟。 谢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吞云吐雾。 盛无诤慢悠悠地开口:“我不问你的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什么?” “那个江崇。” “……”谢珹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阿珹。”盛无诤叹了一口气,“你把自己困在过去了。” “你我都知道,那段时光不美好,也给你和……她,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是遗忘也好,封存也罢,过去就是过去了。” 谢珹眺望着满城鳞次栉比的建筑,五彩的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抹除掉,就不存在了吗?” 盛无诤还想说什么,谢珹打断他,“你放心,我也觉得是时候该给这一切画上句号了。该我了结的事情,我会亲手去做。” 盛无诤:“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不用了,我觉得我自己也挺牛逼的。” 盛无诤失笑,“行。” “别说我了。”谢珹抹了把脸,故作轻快,“你和那小子什么情况啊,老舅?” “你舅可不老。”盛无诤斜眼睨了他,“长辈的事小孩别多问。”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钟愈这姑娘,你既然和人家在一起了,就好好为未来打算打算,别整天吊儿郎当的了。” 谢珹无奈,“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来跟我谈这事儿。怎么,急着交份子钱了?” 盛无诤吸了口烟,“阿恕和我说了些事。” “钟愈十岁那年和家人断联这事儿不是秘密,圈里人都知道,但几乎没人知道她那一年还生过一场大病。” 谢珹蹙起眉。 “病好了之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她和你提钟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说不熟悉。” “并不是这样。她忘记了自己和亲人之间所有的情分,把自己完全和这个家族剥离了。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只余下孤零零的自己,每天追逐着父亲遗留下的一些记忆独活着。” 谢珹有些错愕,“真相是……?” 盛无诤没有直接回答,“钟靖董事长前几天生病住院,钟氏又迎来风雨当头的局势。很多事情逃避没有用,现实再残忍,该面对还是要去面对的。” 谢珹握了握拳,“钟瀚亭当年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盛无诤看向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钟愈正和霍璇琳贴着脑袋八卦完盛无诤和钟恕之前的故事,抬眼看到钟恕低气压的模样才堪堪住口。 “哥,最近怎么没看到崔助理?”她没话找话。 钟恕见她总算还记得自己的存在,轻哼着道:“回老宅去了。” 钟愈一顿,“为什么?” “老爷子生病了,大家不得趁机尽点孝道?二哥还亲自去床前伺候呢。我呢,看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要的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捡来的儿子孙子的关心。他最喜欢的那一个没去,其他人去不去他都不在乎。” 钟愈自然知道钟恕嘴里那个“他最喜欢的”这人是谁,果断没再出声。 钟恕望过来,“真不打算回去?” 钟愈摇摇头,“他看见我只会生气,到时候身体更不好。” “随你。”钟恕没有再劝的意思,“查到点东西,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 “好。” 盛无诤散了身上的烟味才过来,谢珹已经把菜端上了桌。 不出意外地,他的厨艺受到了众人异口同声的夸赞。 霍璇琳筷子挥个不停,“老大,你要是哪天干不下去了,开个饭馆我保证天天来捧场。” 谢珹倨傲地点头,“行,到时候我给你打十三折。” 他把削好的水果推到钟愈面前,转头继续和盛无诤侃什么经融大环境边境新斗争去了。 酒足饭饱,送走了客人,谢珹把菜碟一股脑丢进洗碗机, 分卷阅读203 叉着腰直呼累。 钟愈觉得好笑,“是你要在家请客的。” “我后悔了,刚才应该让这群人把自个儿的饭碗洗干净了再走。” 钟愈如果真的像盛无诤所说的那样,失去了一些记忆,可她却还记得昙花一现的自己,谢珹想到这一点,心里有些微妙的得意。 此前他并不像钟愈一样对两人过往的这一段印象深刻,小时候的钟愈是什么模样对他而言也有些模糊了。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就从脑海里抽出印象来与之重合。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蓬蓬纱裙,裙摆会随着光线的照射熠熠生光,她梳着精致的发型,耳边抓出两缕微卷的碎发。她就像初生的维纳斯,周身笼罩着浅淡柔美的珍珠光泽。 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在于他是一步步往光明走的,可她本来可以一直耀眼,差不多的年纪里他们都成熟了许多。 谢珹的眼神带着缱绻的光,可怜兮兮地俯身看向她:“我今天真的好累,晚上不睡飘窗了行不行?” 两个人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独居生物,突然多一个人在身边入眠,并不是轻易能适应的。谢珹倒是无所谓这些,但钟愈因此失眠了好几夜。 自诩好男人的谢珹只好退一步,主动要求睡到飘窗去。幸好他卧室设计上追求一个随处都能睡的准则,飘窗那块儿收拾收拾也是个不错的睡眠之处。 钟愈虽然对他这种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分房而睡的自虐行为很不理解,但也会心疼。 “那你想睡哪里?” 谢珹得寸进尺,“睡你怀里,行不行?” 钟愈红着脸去推他的脑袋:“不要脸。” “嗯,要你。” 秋风裹着落叶,在云层里打滚,月亮柔软地垂着头,转瞬被云纱遮住了脸庞。 ☆、第 84 章 秋雨。 从老旧的房檐上游了一圈再落地,带着些泥泞的污浊。 钟愈撑着把黑色的雨伞,伞边宽大,分量有些重,她换了一只手。 阴雨天气不见日光,尽管是在白天,楼层依旧亮起了灯,一格一格地将老居民楼从黯淡中解救出来。 钟愈挪了挪伞檐,抬头往上看,便是季蘅的家。她知道凸出的那个阳台是厨房的位置,而再过不久,季蘅就要来这里为她的家人准备午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这儿,或许原本是有话要说的,但是开口更难。 钟恕发来的资料里是钟瀚亭与季蘅年轻时相识到后来结婚的时间线。钟愈从来没了解过这一段往事,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有能力去了解,这段婚姻就已经终结了。 钟瀚亭少年时意气风发,拥有让女孩儿爱慕的一切特质。季蘅与他是同校的校友,美貌才情也不俗,两人的相识是毫无意外的佳话初始。 钟瀚亭出生时拿的就是天之骄子的剧本,性格自然自信直白,展开追求也热烈坦然,然而却遭到了季蘅的拒绝,因为季蘅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过程如何现如今已经不得知晓,总之高中结束,两个人各奔东西,也没有过男女之间的交往。季蘅家境普通,在那个年代就算成绩优异,最终也没能念成大学。而钟瀚亭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出了国,两年以后就学成归来接管公司。 按理来说两个人南辕北辙,之间隔着天堑,就算少年时有再多梦幻情节相衬,今后也不会再有多少的交集。这段时间里,季蘅和同村的冯定川展开了交往,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冯定川比季蘅小两岁,就等两人到法定年纪领证了。 钟瀚亭回了国,季蘅和冯定川不知为何一拍两散。没过多久,也就是在钟瀚亭二十四岁那年,嘉余时报的头版头条便是轰动一时的钟氏集团继承人结婚的消息,新娘不是哪家的闺秀,而是与钟家毫不相配的季蘅。 灰姑娘与王子的结合也是一段另类佳话,人们茶余饭后聊起这事儿还是感慨不已的。只不过虽然有结婚消息传出,但却没有公开的婚礼。据说是钟太太面皮薄,不爱热闹,所以只请了亲近的人出席。 钟恕在这段资料后头自以为是地加了行红字批注:居然没请我。 他那时候才三岁,钟愈直接忽略他这一句毫无营养的吐槽。 再之后就是寻常的生活与生育,一直到先前钟恕说的季蘅疑似出轨旧情人的桥段。而这一过程没维持多久,钟瀚亭似乎是觉察到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处理方式,总之季蘅与冯定川再度断绝往来,最后就是钟瀚亭亡故,季蘅改嫁。 能查到的事情当中都看不出什么格外出奇的地方,而隐秘的真相短期之内又难以辨析。钟瀚亭已死,那些省略的过程只有季蘅本人清楚。钟愈对挖掘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兴趣不大,可又隐隐觉得钟瀚亭的死和这些少不了干系。 所以她此时才会出现在季蘅家楼下。 厨房的灯亮了,钟愈看到一个瘦长的人影在窗边来回移动,知道这是季蘅开始做午饭了。 她握紧伞柄想要走。 分卷阅读204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回头,冯璟呈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背着书包,整个人罩在一件暗紫色的大号雨衣里,圆乎乎的脸从帽子里钻出来,正看着她。 小孩子忘性大,又或许是冯璟呈天生是个没遇见过风雨的顽童,那些短暂的不美好记忆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了。 钟愈被这声“姐姐”叫得心头一动,“路过。” 冯璟呈看了眼她的身侧,发现她确实是两手空空过来的,撇了撇嘴,不言语了。没带礼物的姐姐就是个普通女的,对陌生人没什么话好说。 钟愈也没有想和他多聊的意思,正准备走人。 冯定川从车棚那边走过来,看到她后脚步一顿。 钟愈停在与他相隔十米的位置。 “钟小姐。”冯定川分明是在强颜欢笑,眉眼间还有种刺人的冷淡,“有什么事吗?” “案后走访。”钟愈随口编了个理由,“既然小孩子没事,我就先走了。” 算上今天,她和冯定川总共也就见过三次面。除了解救冯璟呈那天他眼里被担忧充斥,其余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毫不遮掩地表露他对她的不喜。 钟愈一辈子被人仰望过、追崇过、嫉妒过,却是头一次被人用这样明晃晃的厌恶眼神看待过。她实在无法用对待旁人的心态再去对待冯定川,也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虚伪讨厌。 冯定川神色冷淡,话里还没感情地客套着:“要留下吃个便饭吗?我的妻子现在应该正在准备了。” 他把“我的妻子”四个字咬得有些重。 钟愈瞥了他一眼,拇指轻轻剐蹭着伞柄上的印花。 “我留了,你们还吃得下吗?” 冯定川沉默。 钟愈冷笑一声,绕过他直走到路边,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司机张叔立马下车为她开车门收伞,她从头至尾再没有看过来一眼。 流利的车身划破雨幕冲出,在与它完全不搭的窄小路段上行驶而去。 冯定川盯着车尾的标志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会吃不下?”冯璟呈拉了拉他的衣角。 “因为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和所有孩子都不一样。” “为什么?” “回家吧,妈妈还在等我们。”冯定川牵起冯璟呈的手,朝楼道口走去。 张叔在钟家干了很多年,原先是钟瀚亭的专职司机,后来就一直跟着钟愈。他对钟家的事情了解许多,知道钟愈现在心里不快活,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提。 “小姐,钟董他年纪大了,老年人身子骨再硬朗,也免不了一些小毛病。” 钟愈抬眼看了下后视镜,没答话。 “钟董操劳了大半辈子,为的还不是子孙后代能多享点福。老人家说话有时候可能不好听,但都是为了你们好。无论如何,去看看他吧,他估计一直念叨你呢。” “那就去老宅吧。”钟愈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 “好咧!”张叔一喜,慢吞吞的车速也提上来了。 钟家老宅。 穿过回廊,钟愈远远就看到雨幕前房檐下的一把轮椅。 钟靖只身一人坐在轮椅上,望着内院出神。 她走上前去,钟靖觉察到有人靠近,微一侧目。 “舍得回来了?” “祖父。” “我刚刚还在和你奶奶说,是不是等我死了,连牌位都要雇人来捧呢。” 钟愈双手搭在轮椅握把上,“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人求长命百岁,为的不过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钟靖头也不回,指了指院前的一棵合抱的垂柳树,“你小时候经常和你哥哥们在这里玩儿。” 钟愈抬眼看过去,却没在脑海里生出任何与此相关的场景。 “天凉了,您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她摸了摸钟靖的外衣,触手有些寒凉,“还穿这么少。” “连你都一眼看出来我穿得少了,你说那些整天上赶着‘孝敬’我的人怎么一个都没发现?” 钟靖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 “不了,老宅离市区远,上班不方便。”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钟靖也没有再劝。 “你和盛家那小子在谈恋爱?” “是。”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钟愈难得听他夸奖别人,有些意外,“您知道他?” 钟靖不答。 “你不喜欢被安排,我可以理解,也不会再逼你。但一个人想要完全自由地活着是不可能,这点不需要我告诉你。有所得,必有所失。” 钟愈垂下眼帘。 “你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对。我这边需要一个人,必须是你。” 钟愈忍不住开口:“钟恕也可以,他比我懂得多,我… 分卷阅读205 …” “钟恕能做什么,完全由你决定。”钟靖一口打断,“我死了以后你是把公司让给他也好,赔了卖了也罢,我都不管。但我活着一天,你就必须按我说的来。” 钟愈咬了咬唇。 她非常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钟靖要强行给她这样一道挣脱不开的枷锁,是真的看重她这个孙女,还是想把他最心爱的儿子没能来得及得到的一切转嫁到她的身上。 钟靖没有给她再度反驳的机会,话锋一转,“你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去看看他吧。” “我推您回屋吧。” “不用,我还想再看看。” “看什么?”钟愈又望了一眼垂柳树。 “看……欠的债。” 钟愈听不懂他的话,回屋取了一张毛毯盖在他的腿上,“您注意身体。” 钟靖点头,看着她走远,又重新把视线落回了庭院。 “她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你,你说一句她听一句。人会忘记一些事,但是情分不会变。” 钟恕从廊柱后面走出来,笑着自嘲,“现在不一样了,她啊,第一眼看见我就拿我当敌人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批判我呢。” “说明你以前给她留下的坏印象太多了!”钟靖跟着笑,“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骗你妹妹和你一起爬树,后来你自己下来了,把妹妹一个人丢在树上吓得直哭?” “当然记得,您为这事儿满院子追着我打。” “那时候多好啊。”钟靖眼里露出憧憬的光芒。 “多好。” 钟家陵园。 先头的雨小了许多,转化成薄雾似的雨丝稀疏落下。陵园面积并不大,一眼便可以望到头。 钟愈径直穿过小路到了钟瀚亭的墓前,收了伞。 墓碑的遗像上那幅黑白照片里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刻着二十多岁最好年华里的钟瀚亭。钟愈在长相上和钟瀚亭相似之处不多,她其实更像少女时期的季蘅。钟瀚亭时常对她说,“快快长大吧,我的小公主,你一定和妈妈一样漂亮。” 她想起来,这张照片其实是从季蘅和钟瀚亭唯一一张合影里截取的,是钟瀚亭曾经说过的自己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说是合影也并不准确,只是恰好两个人无意间被框入了同一个取景框,便有了这张照片的诞生。 钟愈小时候去别的朋友家做客,经常看到人家家里挂着父母的婚纱照或是一家三口的大合影。她跑回家问钟瀚亭为什么他没有和季蘅的婚纱照,钟瀚亭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阿愈想看,爸爸就挂出来给阿愈看。” 后来她得偿所愿,别墅的旋转楼梯旁那幅价值千金的传世名画从此被扔进库房吃灰,取而代之的是钟瀚亭和季蘅的巨幅婚纱照。她心满意足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心愿达成的喜悦充满了她的心房,以至于她没有发现画面上的两个人出现的样子有一些怪异,也没有看到楼上的季蘅投下来的轻蔑的目光。 钟愈拿纸巾擦了擦遗像,“我今天去看她了,我知道你会想她,所以就告诉你一声。尽管她不在乎,但我知道和她现在的丈夫比起来,你才是最爱她的人。” 她没计较台阶上的雨水,随便擦拭了几下坐下来,“她过得还行——至少我看她挺开心的。人活一世,贫穷富贵不论,求得不就是一个开心吗?” 照片不会应和她,男人维持着永不淡褪的笑颜。 “还没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他很好,以前我不明白的很多事情都从他身上找到了答案,他教会我许多。你也不用担心他对我的情谊,我知道他很爱我,他还告诉我,看到我开心,就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钟愈话音一顿,“你那么爱季蘅,明知道她和我们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不放了她呢?为什么宁可大家都不痛快,你还要苦苦维系着这段糟糕的婚姻?” 从前她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两个字才能组成家庭共同生活,现在她知道也懂得了,忽然从那些零碎的印象中体会到一丝怪异来。 可那些往事过分细碎,她拼命去想,头脑却只迎来了一阵钝痛。 “阿愈,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我不想让你的生命中缺席了任何一个人。” 钟瀚亭说过的话从她耳畔响起。 这是他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的话?她以前也提出过这样的质疑,所以得到了这一句回答吗? 她努力去回忆,不常碰面的年轻的季蘅又带着她那冰冷的嘲讽神情闪现入她的脑海。 钟愈猛地闭上眼,无力地靠上冰冷的墓碑。 手机震动了两下,谢珹的消息提示框出现。 【怎么还不回家吃饭,是我提不动菜刀了还是你的胃口更飘了?】 【图片.jpg】 【看,狗们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哎卧槽,我不是那个意思。】 【。】 【快点回来吃饭。】 钟愈失笑,脸 分卷阅读206 颊上落了几丝微凉。她抬头看了看雾霭沉沉的天空,起身撑起伞。 “下次再来看你,爸爸。” ☆、第 85 章 回到家。 谢珹估计是掐好时间点站在门口热烈欢迎来了,钟愈刚抬脚走到门前,他就蹦跶着出现在她面前。 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规模比上次众人聚餐还要大。 “看,还满意吗?”谢珹围裙还没脱,端的是一派贤惠。 钟愈有些吃惊,而后诧异,“你中彩票了?” 谢珹失笑,“什么话。今天比较有时间罢了。” 洗了手入座。 钟愈拿起筷子,顶着那道灼人的视线夹了两口菜,忍不住道,“你不吃饭,总看我干什么?” “看我媳妇儿秀色可餐。”谢珹撑着下巴笑呵呵地。 钟愈一窒,觉得这话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彼此彼此吧。” 她家教极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秀作风,吃饭的样子也很好看。谢珹便看着她,时不时才夹两筷子菜放进嘴里,仿佛真的是就着美色下饭似的。 席间没有废话,一顿饭很快就吃完。 谢珹放下筷子,“阿愈。” “嗯?” 他有些难以启齿,“你之前说当警察是为了你父亲,那现在呢,有没有哪些出于个人的因素,让你对这个职业多少有点喜爱?” 钟愈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其实她先前已经回答过。 “当然是有喜爱的。” 在帮助每一个受害者追寻公平和正义的过程中,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被需要感”,连空虚无度的灵魂都得到了填充。 谢珹习惯性地抬手去摸他的眉骨,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就表明他将有一些经过深思的事情要说出口。 “黄覃桢被杀一案发生后,因为你是他昔日的学生,所以不便介入。可后来又出现了冯璟呈的事情……其实本也不该由你着手查办。尽管这桩案子明面上都是由叮叮出的面,但是市局人多口杂,免不得有人借题发挥。” 他轻咳了一声,“上头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就先停一停,好好休息休息。” “好。”钟愈毫不迟疑地应下。 “嗯?”谢珹被她这不假思索的应答惊了一下,有些意外,“你没什么想说的?也不再争取争取?” “争取了,结果会变吗?” 她一副坦然的模样,谢珹舒气,“亏我还担心你会不服气,怕你难受,一大早就去生鲜市场和一群大爷大妈抢鱼虾,人差点折里头。” 他笑得轻快,钟愈一扬眉,“我被停职,你很开心?” 谢珹神色变了变,顶着明晃晃写着“你怎么知道”的一张脸,语气格外无辜地说:“哪有这事儿。” 钟愈但笑不语。 “行,我承认。”他毫无骨气可言地火速滑跪,“但我只是站在你的安全问题上考虑,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时值多事之秋,奔波在外总是有风险的。上一次的暗害虽然被你躲过了,但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谢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会听我的吧?” 钟愈沉默片刻。 再开口时话不对题,“我今天去看我祖父了。” 谢珹疑惑地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 “他要让我这段时间内接手公司,我以后或许都不会当警察了。” 没料到祖孙二人商谈之下会是这么个结果,谢珹皱了下眉,“你是怎么想的?” “我其实并不愿意,但他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我实在是很难拒绝。” 无非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必须答应我的条件”这种狗血交换,钟愈看了看面前的人,突然觉得这样的交换也没她想的那么难以接受。她确实可以抗争,甚至可以抛下一切和他远走高飞,但两个人的未来不能由她一个人轻易做决定。 谢珹有一个不美好的童年,甚至极度破裂的家庭,尽管他嘴上从来不说,但是从他和陈茂生以及盛无诤的相处上来看,钟愈认为他还是很在乎亲人的关注的。他漂泊半生,安稳的日子刚过了没几年,他享受这份工作安于这份责任,前途坦荡宏伟。 他想要一段光明正大的,受亲人祝福的感情。想要得到并不难,她既然恰好能给,也就给了。 谢珹被她勾起了好奇,“什么样的条件能打动得了你?他不会是拿出了什么无价之宝和你做交换了吧?” “嗯,无价之宝,正合我心。”钟愈眼神含笑。 “那这买卖划算啊。”谢珹抬手就是一个大拇指,“公司是你的,钱是你的,宝贝也是你的。钟总,人生赢家啊。” 钟愈挑眉,“你支持?” “是你的决定我就支持。” “那等我成了霸道总裁,你就没我厉害啦。” “我乐意看你厉害。”谢珹看她得意的神色不禁 分卷阅读207 失笑。 他的目光坚毅又深沉,“承诺许下的时候那么铿锵响亮,可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在心里保证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呢?我实话实说,我是不能的。现实不是无风无浪的童话世界,任何可能的危险都要考虑在其中。我不敢随便吹嘘,怕你对我失望,但我会尽力。” “你有自己的事业我会很放心,至少万一哪天我死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钟愈伸手去堵他的嘴,凶巴巴地瞪他,“没见过张口闭口就诅咒自己的人,不会组织语言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谢珹没拉开她的手,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往她的手心里钻,“假设一下嘛,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他开口前做了许多个假设,原本打算说的是“万一哪天我变心了,你有钱有势,不仅有所依靠还能搞死我”,后来转念一想,我这种绝世好男人怎么可能会变心呢,假设不成立。 谢珹顺着她的手指抚摸上她的手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要说的正经事交代完了,两个人又一次达到了意见上的大统一。 谢珹兴致不错,任劳任怨地开始收拾碗筷擦桌子。 钟愈窝在沙发上捧着电脑开始看钟恕发来的公司近期的财报,为今后要走的路先起一遭铺垫。 谢珹擦干净了手,站在中岛台前摘围裙,想到什么似的冲她喊。 “你爷爷给你的无价之宝是什么啊,到手了没?拿出来让我也见见世面啊。” 钟愈抬头,合上笔记本朝他招手。 她拿过包包在里面神秘兮兮地摸索了一番,谢珹被她的动作搞得还有些紧张,心说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看过去,“你凑近点。” 谢珹就乖乖地低下头。 钟愈手心攥着个东西,小小的,一掌就能握住。随着她手腕的转动,那个东西缓缓显现在他的眼前。 是镜子,里面照着他的脸。 谢珹的反应慢了一拍,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弄明白,磕磕巴巴地问她,“就这玩意儿……就,就让你屈服了?什么材质啊,文物吗?” 钟愈瞪了他一眼,手缩回来,“只给看一次,看不明白就算了。” 谢珹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上她有些染上绯红的面颊,突然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原本是靠着沙发背坐在地毯上的,张开双臂对着她,“那你也过来一下。” 钟愈没来得及做什么大动作,就被他轻轻松松地从沙发上扯进了怀里,抬头正撞进那双黑曜石般沉邃深情的眼睛里。 他说,“刚才有件事没有纠正你。” “什么?” “想要一个人闭嘴的正确方法不是伸手去捂。” 钟愈感觉自己头脑放空。 谢珹抵着她的额头,用气声在她耳畔呢喃,“而是这样。” 他的双唇贴上来,有一丝丝的凉。就像晨间新生的碧草上凝出的露水,带着沁人的甜。 衣衫摩挲,很快就变成了身下的地毯。 腰间多了一双手。 “可不可以?”她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 钟愈觉得自己大概是溺水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失重感。她好像漂浮着的一粒微尘,所有的岸屿都无法栖息,只好摇摇晃晃地四处游离。 她无所意识之间似乎触到了一缕热源,当下就要去捉,而覆盖下来的又是一阵攀升的快感。 灼热布满了全身,她听到了窗外的落雨。 再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了,钟愈还没搞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迷糊地眯着眼睛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摸到的却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睁眼一看,谢珹正趴在床边,露出一个头,脸侧放着的是她的手。 “你醒了?” 回忆倒流,所有情节在她脑海里回放,就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整无误地重新响了一遍。 “流氓。” 钟愈低声说了一句,立马抽回手,忙不迭地把被子蒙头一盖,捂住了脸。 隔着被子,她听到谢珹低低的笑声。 “别把自己憋坏了。”他微一使劲扯了扯,她红得滴血的一张脸再次暴露在灯光之下。 谢珹厚着脸皮无视她瞪过来的恼羞成怒的目光,半搂着她坐正,“到时间吃晚饭了,吃了再睡。” 钟愈起来时有一瞬间是被酸痛麻痹了的,她原地愣了几秒去思索这痛感的始作俑者是哪个王八蛋,王八蛋正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朝她笑。 “我突然不想吃了。”她冷声道。 “哦。”谢珹没强求。 他两步走上前,钟愈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一轻。 谢珹把她打横抱起来,半点没有听她意见的意思,径直往餐厅走去。 她委委屈屈地窝在他的怀里开口,“你明明说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 分卷阅读208 么的。” “嗯,我说过。”他头也不低,下颚角的弧度十分好看。 “但我是流氓嘛,流氓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 她泄了气,被放在椅子上之前伸出手轻轻掐了他一下。 为什么男人就不会累。钟愈心想,他居然还有精力做三菜一汤。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 ☆、第 86 章 工作上的接洽要循序渐进,短期内钟愈还是依旧保持着她这一停职在家的警察身份。 钟恕不知道哪来的闲工夫和好心肠,经常在她不懂的地方提出指导,因此他们的交流格外多,钟恕以这个借口隔三差五上门来。 名为指导,实则蹭饭。 钟愈对外来的热情一向警惕,尤其在允诺钟恕把继承人的位子让给他之后又出尔反尔逐步接手公司这一事上她心里带着点愧疚,说话就有些小心翼翼。 而钟恕似乎没发觉她这点不对劲,甚至于完全把两个人以前做的约定忘在脑后了似的,颇为尽责地在教导她。 他不提,钟愈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谢珹对钟恕这个人意见颇大,但是对于“小舅妈”还是带着“自己人”的好意的。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接受钟恕这个人,对他厚颜无耻的蹭饭行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两个人还会心平气和地聊两句。 盛无诤此番出差嘉余市,原本只打算待一周时间,却因为某些他不肯细说的意外耽搁到了现在。 他看着钟愈松口要接手公司,也眼馋起来,明里暗里示意谢珹学学人家的豁达。 谢珹两眼一闭,当他的话都是放屁。 临近年关是最忙碌的时候,犯罪分子全一股脑在这段时间冲KPI,谢珹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抓贼端窝。 钟恕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渐渐地也抽不出身亲自过来了。 他还算体贴,十分大方地把自己几乎从不离身的好助理崔却借给了钟愈,让她哪里不懂的问崔却也一样。 钟氏旗下酒店产业居多,为了让钟愈很快了解内部构成,崔却现在呈上来的是高层人员名单。 钟愈随便瞄了一眼封面,翻开看了几串人名,把职务和照片记了个大概。 灵光一闪间,她合上文件夹,看着封面上“凌云酒店”四个大字出了神。 “小姐?”崔却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钟愈拇指轻动。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冯定川昔日便是在这家酒店当的保安。 “除了这些,有基层工作人员的名单吗?” 崔却神色变了变,“有是有,但小姐,这些小事是不需要您操心的。” “我不能看?” 崔却一顿,转而笑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帮您调阅。” 他说着,果然着手查阅起来。 钟愈此前从来没有过接手公司的念头,骤然接触这些内容还是很吃力的。她微一倾身,朝桌面上半趴着,既是放松也是闲谈着开口,“祖父……到底得了什么病?” 崔却手上动作着,头却没抬,“也不是什么大病,您别担心。钟董啊,八十多岁的人了,人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活力被消耗是难以避免的事。他如果知道您这么挂心于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欣慰?”钟愈转了转脖子,自嘲地笑,“他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挺不孝顺的,你们也这样想吧?”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崔却连忙否认,然后叹息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在钟董心里,不管您做什么事,他哪怕嘴上说得再严重,心里其实都不会真的怪您的。” 钟愈对此不置可否,她还记得上次被钟靖用拐杖打了之后疼了好几天,为此还被谢珹嘲笑过。 “找到了。”崔却出声,把电脑转过来送到她面前,“这边就是凌云酒店自建立起到现如今所有在职及离职基层工作人员名单。” 钟愈从对钟靖的腹诽中转醒,接过电脑。 因为心里有个时间估计,她很快在整理得十分清晰有序的表格里找到了冯定川的名字。 诚如钟恕从前所告知的,冯定川于钟愈出生第二年来到凌云酒店应聘了保安,而后在这里工作多年,一直到钟瀚亭故去,季蘅改嫁于他。 凌云酒店与钟氏旗下其他酒店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是钟瀚亭自我创办的第一家酒店,意义深远,算是他创业最初不依赖家族所取得的第一大成功。也因此,他时常会亲自来酒店巡查,甚至在十九层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 冯定川在此工作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正是钟瀚亭与季蘅新婚头两年。外界说钟少总夫妻伉俪情深,到哪里都出双入对的,所以季蘅也经常会和钟瀚亭一起去凌云酒店。 而后便有了季蘅与冯定川多次共同出游的事情。 了解到这一步,钟愈几乎在心中认定了是季蘅婚后出轨。 “崔助理。” 分卷阅读209 她轻声叫道,“四哥说我有一切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向你寻求帮助。” 崔却站起身,“帮助不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钟愈咬了咬下唇,“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季蘅高中时交往的那个恋人是谁,以及她毕业后没几年为什么会和当时已经谈婚论嫁的冯定川分手。” 崔却应承下来,立马动身前去了。 钟愈盯着早就黑下去的电脑屏发了会儿呆,也胡乱理了理桌面上摊着的文件档案,出了门。 她和谢珹一个住在东区,一个住在北区,因为离得并不算远,所以搬来谢珹家住的时候也只是带了日常必须的物品,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搬家,很多东西依旧留在自己的家里。 她开了门,径直走向一间上锁的房门前。 这间屋子在最尽头,平时很少打开,连谢珹也没注意到过,只当作是杂物间。 钟愈回房间拿了钥匙,打开门锁。 这是陈列钟瀚亭遗物的地方。 她熟门熟路地从陈列柜最顶端拿出那本黑色皮革面记事本,随同放置的还有一张标示着已破译地点名称的市内地图。 她轻柔地抚摸着有些皲裂的封皮,原来不知道钟瀚亭在上头记录这些东西的含义,现在看来,他应当是抱着对婚姻无尽的失望与被背叛的痛苦写下这些不欲让人看到的心事的。 他一向被人追捧,样貌身家都是常人无法匹敌的存在,一辈子光辉明艳。而面对一段破碎的爱情,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独舔伤口,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钟愈想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句话,钟瀚亭说,自己不想要让她的生命中缺失父亲和母亲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突然,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 两个人,一段婚姻,单向的感情,这一切启程还没多久,便碎裂成地北天南的两片。难怪她从小就不被季蘅喜爱,钟瀚亭就变着法儿地宠爱她。难怪在她提出家中为何没有父母的婚纱照时,钟瀚亭会想尽办法把没有变成有,只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难怪…… 钟愈眼眶一热,泪珠滚到翻开的纸页上,瞬间晕染了一大团。她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去擦,却一时没抓稳,本子掉在了地上。 大概是寿命到了,封皮随着这一次的撞击脱离了纸页的束缚,“撕拉”一声破开。钟愈连忙去捡,却在封皮背面看到一张斜插进去的小小的纸条。 她愣了一下,抽出纸条翻开,可能是一直压在封皮的缘故,字迹清晰分明,也没有褪色许多。 “死的却是狗。” 钟愈当然一眼看出这句话出自戈德史密斯所写的《挽歌》。 善良的人救下一条狗,而狗却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咬伤了善人。所有人都认为善人会死,而善人最终痊愈,狗却死了。 如果说钟愈原先对季蘅的行为仅仅是带着一些偏见的猜测,这次这个字迹显然出自钟瀚亭本人之手的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想。 钟瀚亭分明是想说,季蘅婚内出轨,伤害了他。 那他的英年早逝还是突发疾病那么简单吗?钟愈捏紧了衣角,几乎不敢去说出心底的那句呼之欲出的话。 崔却的消息发来,打破了一室的凝重。 钟愈吐出一口浊气,坐下打开手机。 冯定川与季蘅关系不浅,他们同为承留县人,自小相识,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家境都普普通通,因为是邻居,所以两家几乎是相互帮扶着生活。季蘅父母去世得早,在此之后受过冯家不少的恩惠。冯定川的母亲体弱多病,不久也辞世,是冯定川的父亲一个人照顾着两个孩子的生活,把他们带大的。 艰难的处境之下孕育出一段深沉的情谊,他们的相恋是意料之中。 季蘅高中时期口中的那个男朋友自然也就是冯定川了。 钟愈对此并不觉得意外,顺着往下看。 冯定川比季蘅小了两岁,季蘅高中毕业后没有读大学,冯定川读了一年高中也回家讨生活去了,两个人正是这时情感突飞猛进。相识相知相伴长大,谈婚论嫁是众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冯父一个普通工人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劳碌半生,本来很快就能见证他们的婚礼,从此颐养天年,哪知道事不遂人愿,他患了重病。 对于一个普通甚至于贫穷的家庭来说,若是有一人得了个不小的病症,这个家庭就算是垮掉了。冯定川与季蘅凑出所有的积蓄也不够一次化疗的费用,借遍了亲朋好友,几乎是穷途末路。 钟瀚亭便是这时出现的。 他为冯父出了这笔救命钱。 钟愈心头有些疑惑,彼时钟瀚亭才刚回国,怎么就正巧得知了这件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又怎么会愿意帮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出手术费。 他是季蘅所认识的人里最富有的一个,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注定了他做什么事情都只会成功。 两个人少年时有过朦胧的情爱牵连,谁比谁更深 分卷阅读210 已然不得考证,但钟瀚亭似乎是季蘅唯一可祈求的救命稻草了。 可是,既然“死的却是狗”,那活着的那一个为什么会是季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死的却是狗”出自《挽歌》,更为人所知的是毛姆在《面纱》中的引用。在这里就不是字面意思了,可以猜猜。 ☆、第 87 章 承留县。 冯家的地址并不难找,如今冯定川和季蘅因为工作和孩子上学的原因住在城里,冯定川的父亲冯之远一个人独居在老家。 冯之远当年的病治愈以后,因为有钟瀚亭的资金援助,恢复得也特别好,几乎没留下什么病根。 车子停在一个小农院的门口,钟愈下了车。 冯之远的生活过得并不单调,他在院子里辟了块地建了围栏,养了鸡鸭,又在另一边种了许多瓜果菜蔬,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富足。 钟愈敲开院门时冯之远正在往食槽里添搅拌好了的鸡食,大概是习惯了有人上门,他扬声回复时语气熟稔又随和。 门一开,冯之远看清钟愈的脸时怔了一瞬,旋即有些警惕地疑惑道:“你是?” 钟愈面不改色,拿出警察证给他看了看,“你好,我是冯璟呈被绑架案的负责人,现在上门找您是想询问一些事情。” 冯之远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孙子所遭遇过的事情的,就在昨晚他还担忧地给儿子儿媳打电话问了冯璟呈最近的状况。 他没有立刻让开门让她进,“这案子……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小呈人没事,犯人也被抓了。” 钟愈当下并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流程是这样,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季蘅和冯定川那边也是需要由我们同事去更新个人资料并配合交代的。” 冯之远并不懂这些所谓的规矩与流程,看她的气度也不像是闲着没事跑到乡下来骗他这种没钱没势的老年人的坏蛋,也就信了。 独居老者的家,陈设简朴,却也很整洁,看得出来冯之远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他端了张椅子过来请钟愈坐下,“警官你想问些什么呢?” 钟愈拿出准备好的纸笔,正色道,“就是你们家的基本情况。” “我们家啊……”冯之远想了想,“我们家一共四口人,我和儿子儿媳,还有小呈。” “定川打小儿和小蘅一起长大,我们两家人关系很好,以前还说给孩子定个娃娃亲。小蘅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她没和定川在一起,在我心里她也是我的半个女儿。可惜这孩子命不好,父母早早去世,也没个亲戚能照应,我和我老伴儿当时看她孤苦无依,就一直帮衬着。” 钟愈佯装记录,这些事情她也算知道个大概。 冯之远觑了她一眼,眼神中微弱的飘忽没能被钟愈捕捉到。 “小蘅和定川感情一直好,原本打算两个人到了年龄就结婚……嗐,其实那时候孩子们成家都早,也不在乎年龄不年龄的,只是我想让小蘅念完书。她一个女娃儿,模样又好看,不能白白埋没了。何况年轻人,哪有愿意早早被家庭和婚姻拘束的呢?让他们自己打拼两年也好。可惜……哎,总之这两个娃儿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但幸好,虽然经历了不少磨难,他们两个人最终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可惜?”钟愈缓缓合上记事本,直起身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句话听得她很觉刺耳。 “我们调查到他们二人之间有过十数年的断联,这可不是个短暂的时间段。” 冯之远平静地看着她。 钟愈眼神微动,“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段空白?” “这些私事……也需要详细交代吗?” “我们怀疑绑架冯璟呈的人还有别的背景,你在新闻上也应该看到过。那个叫郑奕鸣的头目家世显赫,势力根基自然不用细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倒了,未必不会有别人继续他没走完的路。” 钟愈说得义正言辞,眉宇间格外凝重严肃,连带着把本来平静的冯之远说得心头一沉。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波折半生,谁都想拥有一个安然的晚年,他不希望子孙再出现什么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钟愈总觉得他看自己时眼神有些复杂,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她果断地把这些奇怪的感觉压在心底,贴着椅身屈指敲了敲。 “可以说了吗?” 冯之远缓缓呼出一口气,点头。 “我得病的那一年,是我们家最困难的一段日子。以前我老伴儿也生过大病,为了治她,我们贴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也都只是杯水车薪。轮到我了,连多续些日子的能力都没有了。” “你当初得的是什么病?” “什么病?医生说是什么……什么什么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钟愈表示理解,“这样的病能够治愈 分卷阅读211 已经不容易了,病中还要受到各种各样的折磨,人肯定吃不消。” 冯之远笑笑,“也还好,就是头昏贫血时有发生。” “检查结果一出,我们一家人都没想到会这样。定川和小蘅四处借钱,但我们这些人,能借的人家自己家也不富裕,哪有闲钱给咱们呢。哎……都怪我得了这个病,否则小蘅也不会……” 钟愈眉头一紧,“不会什么?”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季蘅很晚才回家,父子俩坐在饭桌前等候。 冯之远看她无精打采,脸色也有些异常地难看,心中的自责感又重了许多。而他终究是无力去扭转这一切,只得把饭碗压得满满的,敛去愁容笑道:“小蘅回来啦,快来吃饭吧。” 季蘅提起嘴角冲他笑一笑,看了冯定川一眼。 她食不知味,胡乱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冯定川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季蘅摇了摇头,还是看他。 “阿蘅,有什么事就直说,都是一家人。”冯定川去拉她的手。 “阿川,我……”季蘅哽咽了一声,突然就哭了起来。 两个男人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安慰。 冯之远愧疚更深,“小蘅,是不是叔叔今天饭做得不好吃?你想吃什么叔叔给你重做,好不好?” “不是的,叔叔你做的饭很好吃。”季蘅忙不迭地擦眼泪,抽泣着解释,“是我,我,自己的事情。” 冯定川揽着她的肩膀轻哄着,“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季蘅哭得梨花带雨,闷声道:“我有办法,可以,可以救叔叔。” “当真?” 冯定川和冯之远面上一喜。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季蘅口中的办法是什么,冯家的大门被一群不速之客毫无预兆地破开了。 两边都站着身材魁梧西装笔挺的保镖,他们整齐划一地伫立着,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季蘅轻轻抖了一下,往冯定川身后躲了躲。冯之远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 “那个男人,他长得很是英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有气度的人。可谁知道这个人外表风度翩翩,实则坏得很。他说愿意出钱给我治病,但却逼着小蘅用自己做交换。小蘅是个好姑娘,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冯之远说起过往,依然气得浑身颤抖,“我和定川背井离乡,让她一个人羊入虎口……都怪我,是我对不起小蘅,是我害了两个孩子。” 他还沉浸在自我悔恨与口诛恶人之中,钟愈的手心却已经被她自己掐出了血印。 她极力克制着破碎的情绪,死死扒着椅子边,脸上的血色早就褪了个干净。这种感觉像整个人被丢进火里烤了一圈,还没从痛苦中解脱就又被浸入了千年寒冰里,五脏六腑都一同蒸发了。 冯之远喃喃道:“那个男人死了很多年了。” 钟愈僵硬着,挤出声音回答:“知道了。” 冯之远看了看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讽刺,“但他还有个孩子活在世上,这种人教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人?警官,你说会害小呈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会不会就是这个孽种要害他?” “孽种?” 冯之远诧异地笑,“不然呢?都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而那些被强迫着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就不拥有被祝福的资格,不是孽种又是什么?” 钟愈似是被人当头一棍敲下来。 冯之远的说辞几乎推翻了她先前所有的揣测,包括自己对季蘅积压多年,近日达到峰值的怨恨也一瞬间被摔成了碎片。 冯之远是亲身经历者,知道的比她多得多,她没办法去质疑,可冯之远话里那个行为恶劣的男人分明指向了钟瀚亭。也对,季蘅从来就不喜欢她,甚至也根本就不喜欢钟瀚亭。那她是怎么出生的?总不会是季蘅突然放软心肠同意给钟瀚亭生个接班人吧。 可钟瀚亭是她的父亲,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依恋的男人之一。他几乎是无微不至地陪伴着她长大,宠爱她呵护她,以一个完美的父亲形象。 钟愈不觉得自己能毫无芥蒂地去相信冯之远的话。 她还没开口,冯之远冷不丁出声,“钟小姐。” 钟愈抬眼。 “你如果真的是警察,会查明这一切,把坏人通通绳之以法吗?” 她忽地尝到口腔中蔓延出的一丝血腥味。 冯之远挺着的身板这才放松了下去,他枯萎发皱的两根手指弯曲着去捏自己的眉心,黝黑松弛的皮肉一顺便被填充了血色,不出几秒又淡褪成原本的肤色。 “其实你长得和小蘅从前很像。” 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抬手从电视柜后头抽出一个相框来。 画面上是年轻时的季蘅,真正意义上的年轻。 季蘅一头黑长 分卷阅读212 发未束,绸缎似的披散在身前,风吹时发丝轻扬,她冲着镜头笑得格外开心。诚如冯之远所说,钟愈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也几乎要把里面的人认成是自己。只是季蘅的笑容真切愉快,这样毫无遮掩的明快神色决计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阿愈的头发真好看,不要剪掉好不好?” 钟瀚亭过去说过的话回响在脑海,她想起来以前的季蘅一直是留着长不过肩的中短发的。 钟愈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抚摸相片。 “所以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谁。”冯之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有和小蘅一样的脸,一样的长头发。你又姓钟,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钟愈舌尖一阵苦涩,“我也是她的孩子。” 她想说季蘅,但在冯之远说完方才的一切之后,这个名字涌在她的舌尖,偏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因为自身和季蘅不够亲近,对她的了解微乎其微,又一直站在钟瀚亭一侧,几乎从没想过季蘅为什么如此那般厌弃他们父女。 都是季蘅的错——她潜意识里一直这么认为。 “人死了能怎么样呢,身前事,生后名,都是云烟。”冯之远苍老的声音沉沉敲在钟愈的心上,“有些事就随着他的死永远被埋藏了,小蘅和定川受过的苦也只能咽进肚子。从此之后他的家族他的后代依旧高高在上,我们还是在底层辛苦求生的普通人。” 钟愈沿着冯家门口的一条路独自走了许久,张叔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她后头,并不敢出声打扰。 她思考事情花费不了太多时间,而一个人说谎与否对她来说是轻易可以辨别出的。冯之远后面说的话不是很好听,连带着看她时虽然有所遮掩,却也有着和冯定川如出一辙的厌恶与恨意。 他们的情绪来得并不是不明不白,甚至错不在他们自己,从头到尾就是钟瀚亭做错了事。而她钟愈也只是个错误的种子,偏偏自以为是长到了这么大,打着为父亲平怨的旗号做出了一连串的蠢事。 走了不知道多远,张叔忍不住按了下喇叭吓住她明显疲软却仍在前行的步伐,“小姐,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钟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 “小姐,谢先生嘱咐了我好多次,不让您在外面待得太晚。” 钟愈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在耳朵捕捉到“谢先生”三个字时缓缓回头。她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墨迹晕染的走向,连温度也比白天降了许多。 “回去吧。”她走向车门。 张叔连忙为她开门。 “等等,”钟愈出声,“先去一趟清禾苑。” 她依旧不愿意接受自己从冯之远那里听到的一切。没说谎那又如何,话术的运用有千百种方式,他或许只是避重就轻地描述了自己一家人的惨,加深了对钟瀚亭的恨。必须要一个强有力的应证,才能完全说服她。 清禾苑的别墅一共五楼,第五楼是季蘅的房间。 钟愈的房间在三楼,她从来没有去过四楼以上的地方,从来没踏足过属于季蘅的领地。在她尚处于爱胡闹任性的年纪时,曾经和钟瀚亭闹过,说想去妈妈房间。季蘅闻言只是冷眼旁观,还是钟瀚亭温温柔柔地哄着她,说妈妈不喜欢别人打扰。 她当时并不明白,也知道自己的妈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或许不够爱自己和爸爸,宁可一个人独踞高楼。 别墅内的电梯只能直达四楼,钟愈站在楼梯拐角处,心中居然有一种极度的紧张与害怕。她有些希望那里什么都没有,又有些期待自己会看到什么。 五楼入口就是一扇铜门,沉厚金属制的门顶天立地,像一个恒久坚守着自己岗位的冷硬士兵,不带任何温度地隔绝着内与外。这不是钟愈第一次看见这扇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门打开时的样子的。那些画面像被灯罩裹住的烛心,除了摇摇晃晃地扭动自己黢黑的影子,再体现不出别的什么清晰的姿态。 “如果什么异常都没有,那冯之远说的话一定有问题。”钟愈自言自语了一声,“如果……” 她抚上密码锁,不假思索地输入了季蘅的生日,井号键刚按下,密码错误的提示音就刺耳地响起。钟愈被这音量出奇大的提示音吓了一跳,空荡荡的别墅也被回声虚晃了一阵。 她顿了顿,又按下了季蘅和钟瀚亭的结婚纪念日,再度显示错误。 密码锁输入的机会只有三次,三次都错就会自动锁死,必须要找专业人员来开了。而这把锁从外观来看显然是特制的,经过这么多年还能使用就已经显示了它与众不同的一面,她就算有心去找人帮忙,也未必能如愿打开。 钟愈当下有些不知所措。 她拼命回想一切有可能的数字,依照钟瀚亭向来的表现,他对季蘅近乎是卑微的讨好和深爱。他们的婚姻走过了十年,相结识甚至更早…… 相识。 再抬手,钟愈深吸了一口气,在密码锁上输入了钟瀚亭高中与季蘅初相见的日子。 分卷阅读213 “嘀——” 门锁转动,“咔哒”一声打开了。 沉厚的铜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尽是灰尘,空气中都漂浮着尘屑,感应灯经年也没有失灵,随着门的打开从圆拱形的房梁顶端直射而下。 金属在光影下折射出莹白的光,钟愈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时,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硕大的,花纹精致的纯金色笼子。 钟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以不正常的频率急速跳动着,她甚至觉得是空气中的漂浮物过密,塞满了她的眼耳口鼻,以至于半点气息都呼吸不得。 笼子的每一支组成都有小孩手臂粗细,看不出是纯金还是镀金,雕镂着繁复的花纹,有种诡异的美感。 钟愈忍不住伸手摸上去,冰冰凉凉,一如季蘅从前看向她时的眼睛,即是这样冷漠的金属质感。 “好别致的鸟笼,关在这里面的一定是只很迷人的金丝雀。” 沉沉的男音突兀地从她身后响起,钟愈猝然回头,男人正把玩着一只银色打火机。 身量极高,头发是不做半点烫染的纯黑色,室内的光线只打亮了他面朝过来的半张脸,轮廓分明英挺。他转过头,露出左眼的疤。 钟愈几乎是脱口而出:“江崇。” “是我,你好呀,钟小姐。”他笑。 钟愈第一次见江崇还是在郑奕鸣的照片里,后来她从谢珹口中得知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后,对这个人多了一丝好奇和探寻。更不必说谢珹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执念,时不时就把照片拿出来看一看,神神秘秘搞得钟愈一度以为他背着自己干什么。 谢珹三申五令不让她多插手,甚至反复给她灌输“此人危险似疯狗”的思想,钟愈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想见到江崇本人的。 江崇反客为主,泰然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室内的环境。 “看来钟小姐刚才解开了一个大谜题啊。” 钟愈一朝被他的出现打断,当下反应过来江崇最初的那一句话,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很多。 江崇一直盯着她看,而后者流露出来的神情显然和他的出现没有半点关系。被忽视的感觉让他愤愤难平,“谢珹没告诉过你平时不要到处乱跑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愈有些不耐烦,她对江崇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被他佯装调笑的语气一瞬间点明了——江崇是在模仿谢珹。 无论是他把玩打火机的动作,还是身型发色,就连说话时的停顿都无处不透露着痕迹很淡的模仿。他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把这些东西融进自己骨血般去做,熟悉谢珹的人一眼就能觉得有不对劲。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种掺杂着相似在其中却又完全学不出原主千分之一风采的姿态让钟愈觉得恶心至极。 江崇并没有被她激怒,“你应该听他的话的,谢珹这个人最怕死,怕死的人知道怎么求活。” 没等钟愈回答,他兀自掀开落地窗帘,抬头看着半悬着的月亮。 “你知道吗,明天是阿衍行刑的日子,我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要走了。” 钟愈冷笑了一声,“罪有应得。” 江崇回过头,“你和谢珹冷血的样子还真是天生一对。” “多谢夸奖。” “他那么怕死,又那么冷血,只是不知道会为了你做到哪一步。” ☆、第 88 章 钟氏大楼前。 季蘅已经第三天在门口徘徊了。 她是一周之前从高中同学那里听来的消息,说钟瀚亭已经回国快半个月了。 钟瀚亭这个人算是给她三年高中生活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个男人。她从来不乏追求者,遇到过死缠烂打的,遇到过默默守护的,唯独钟瀚亭格外不同一些。 他只是礼貌地表达了一下自己追求的意向,在得到明确拒绝之后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只是平素里不经意地表现一些对她的关照。 季蘅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嘉余市首富的儿子,其他人也不会想得到这样的富家公子会在普普通通的高中念书。而抛开家世不提,他的各个方面的魅力已经足够让他成为最耀眼的一个人。 对着这样的男生不动心是很难的,季蘅从没有否认过自己过去因为他一些举动而被扰乱的心跳,只是对于无法回应的情谊,保持距离才是最合适的做法。她和冯定川一起长大,冯叔叔待她如同亲生女儿,她早就在他眼里看到了期待,他们注定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那些虚无缥缈的暧昧还没来得及发酵,就随着她的毕业、他的出国一笔勾销了。 如果冯之远没有突然被诊断出癌症,季蘅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钟瀚亭有任何交集。 她望着伫立在城市中央的高大写字楼发怯,明知自己的求助可能有些荒唐,心里还是期盼钟瀚亭能念及过往那么点微 分卷阅读214 末的情分帮她一帮,这是末路上最后一道光了。 医院的催款通知又来了,季蘅握紧手机,鼓足了勇气进了大楼。 前台起身拦住她,“小姐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钟瀚亭……钟先生。”季蘅局促地后退了几步,前台光鲜体面的制服让她深深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下意识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想法。 她猛然反应过来,钟瀚亭此时不是她的老同学、追求者,而是站在整个嘉余市金字塔顶峰的上位者。 前台客客气气地回答,“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有预约吗” “我叫季蘅……”她小声回复,“算了,我没事,我这就走了。” “季小姐是吗?请跟我这边来。” 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被阻拦在外。前台换上了更亲和的笑脸,已经侧着身子替她引路了。 季蘅并不知道见钟瀚亭一面程序复杂与否,她看着相隔不远的电梯门,迈步上前。 钟瀚亭的办公室在十九层, 秘书先一步来接了季蘅,随后敲开办公室的门,把人带到之后又体贴地把门关好。 钟瀚亭从宽阔的办公桌后边转过椅子,直直望向站在门前的季蘅。 季蘅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一怔,然后慌乱地错开目光。 现在的钟瀚亭和她印象里那个少年大不一样了,他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即便是随意坐在那里,周身也带着一股逼人的威压。面庞不再青涩,反倒是因为沉稳与内敛的姿态,连带原本就英俊的外貌变得更有魅力了一些。 “阿蘅?”倒是他先笑着开口。 季蘅被他亲热的称呼叫得眉间一蹙,也没去细想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稔地叫她。 “钟……先生,我今天来,是想拜托你帮个忙。” 钟瀚亭起身,皮鞋踩在地面上时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最后停在办公桌侧边。他抵着桌子边缘,好整以暇地调笑,“阿蘅,我才刚回国,我以为你会先问问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季蘅抿了抿唇,心说他们好像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忍着焦急开口,“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钟瀚亭飞快地回复:“不好。” “为什么?”季蘅疑惑地抬头。 就被摄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就会想你,想着你,我就夜不能寐。” 即便是知道钟瀚亭过去曾经喜欢过自己,季蘅也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这么直白的表达过,一时间红透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她局促又慌张,伸手去别耳侧的碎发,“你,你别开玩笑了。” “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钟瀚亭似乎是没把她因为紧张而发颤的声音放在心上,“对了,你和你那个男朋友……还在一起吗?” 季蘅面色稍缓,想到冯定川后明显放松了很多,“我们快要结婚了。” 钟瀚亭摊开手戏谑地笑道:“我真想不通我到底哪里输给他了。” 兜兜转转话题又被他绕到了那个暧昧的论点上,季蘅急忙扭正,“我刚才说的事情……我想拜托你借我一点钱。” “哦,借多少?” 季蘅咬咬牙,“二十万。” 她低着头,迟迟没听到对方的回复,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 钟瀚亭背靠着办公桌,手里攥着一只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点着桌面,眼睛却是一直盯在她身上的。 不知为何,季蘅总觉得他的眼神带来了一种异样的毛骨悚然,就像是强势的捕食者注视着已经被收入囊中的猎物似的,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歧义,立马解释:“我知道突然开口向你借这么一大笔钱很唐突,可冯叔叔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可以写欠条!我……” “我可以借给你。” 季蘅面上一喜,“真的?” “我可以帮你出手术费,可以把他转进钟氏的私人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帮他治疗,并且保证他下半辈子都健康长寿” 季蘅由喜转疑,就听到钟瀚亭沉沉的声音,“我不用你还。” “为什么?”她愣愣地表示不解。 “阿蘅。”他的语调温和又缱绻,“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钟先生?” 钟瀚亭挑起眉,“你不愿意?” “钟先生。”季蘅彻底冷了脸,“我有未婚夫了,我来找你帮忙也从来没想过出卖自尊来做交换,这样的话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你们这不是还没结婚吗?”钟瀚亭轻哂,“我也没有让你出卖自己……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钟瀚亭又说:“我刚才都说了,我的一句话可以保你冯叔叔一条命,那自然也可以毁他一条命。阿蘅,选择我给你了,他的命也捏在你的手里。” 季蘅脸色煞白,不敢置信 分卷阅读215 地看着他。 钟瀚亭慢条斯理地坐回椅子上,转身背对着她,“你可以考虑几天,如果他等得及的话。” 惊恐与屈辱齐刷刷从头顶冲下来,季蘅感觉身体里的血流都在乱窜,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为什么是我。” “我记得我很多年前就和你说过了啊,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钟瀚亭的身影被椅背遮得严严实实,季蘅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动作。 他的声音像古琴上弹拨出的曲调一样沉厚动听,鬼魅呓语般游荡于整个室内,轻羽落地似的被揉进她的耳朵里:“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早春的气温像一把未开刃的刀,贴着皮肤轻轻滑动时让人难以自禁地升起汗毛。季蘅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脑子里还回响着钟瀚亭语出惊人的那句喜欢。 他给了她三天时间,这是最后的期限。 季蘅觉得这一天的经历恍惚得如同一场梦境。自己见了多年以前话都没说过几句的老同学,他告诉她这么多年了他还喜欢她,简直荒唐得令人发笑。 如果说曾经她对钟瀚亭还有一些朦胧的好感,现如今却是半点都不存在了。她自知和钟瀚亭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群,从未奢侈过有和他比肩的一天,更没有倚靠他的意图。借钱是无奈,还完钱继续做普通老同学才应该是正常的发展,所有结果里她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她无比后悔与他今日的见面,但于他而言猎物才刚刚入网。 三天的时间说长也不长,用来思考一件事情绰绰有余。只是这三天里钟瀚亭总是时不时发来消息问她考虑得如何,无形中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日子便在这样让人无法集中精力的催促中晃荡过去了。 季蘅不敢在家里待太多时间,怕自己异常的样子引起冯之远的担心,她的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在外打工与漫无目的的游走之上。 第三天的中午,钟瀚亭的电话如期而至。 季蘅硬着头皮按下接通,那头命令式地出声:“回头。”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后排的车窗随着她回头的动作缓缓放下,钟瀚亭轮廓分明的侧脸显露出来。他遥遥看过来,屈指朝她勾了勾。 季蘅握在手中的电话同步发声,料定了她会拒绝似的,他说,“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车内空间很大,季蘅就坐在靠车门很近的地方,中间隔出一道楚河汉界。 钟瀚亭瞥了这块空档看了一眼,启唇道:“想好了没有?” “三天还没到。”她执拗地回绝。 钟瀚亭轻笑,“行。” 季蘅紧张的手攀上车门,“我……要走了。” “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季蘅抬起头,沉着脸拒绝,“我不去。” “冯之远要是熬不住死了,就是你害的。要知道,他本来有机会好好活着。” 钟瀚亭无视她的拒绝,说得随意,好像在和她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季蘅咬着牙点头。“去。” “这才乖。” 钟瀚亭垂着眼,笑容就挂在唇边。 他倒也没带她去什么重大场合,在场的人她都见过。 “高中同学聚会。”钟瀚亭对她说。 季蘅疑惑他为什么会屈尊来参加这种聚会,毕竟真要说起来,这些同学一个两个都和现在的他再也打不上交道,更没有必要联络感情。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他这样做的意图。 钟瀚亭的出现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众人忙上前招呼,在目光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季蘅时却住。 钟瀚亭若无其事地与他们握手,然后揽着季蘅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前,“老同学相聚,你们应该也知道她。” 前头那个男同学最先出声,“这不是季蘅吗,毕业之后好久没见,还是这么漂亮啊。” 季蘅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 另一人最会看眼色,觑了钟瀚亭一眼,接话道:“看来钟总这是抱得美人归了。” 季蘅的脸色倏地一沉,刚要开口,就觉得肩膀上按着的分量又重了一些。她抬头,钟瀚亭含情脉脉地垂下眼,带着旁人看不到的,针对于她的威胁笑着回答:“是啊,兜兜转转,她还是我的女人。” 在座的都是当初一个学校的同学,也知道钟瀚亭过去追求过季蘅的事情,听他这么说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一波接一波起哄。 钟瀚亭没有久待的意思,他来这里一趟似乎就是为了宣示一下主权,告诉众人他和季蘅的关系。他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比季蘅三天前见他时多了许多,他甚至给了不断前来敬酒的每一个人面子,把劣质白酒喝出了限量版威士忌的感觉。 季蘅没有他的好心情,应付着女同学,等他终于肯动身后,一出门就立马挣开了他牵着自己的手。 “你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我还没同意!” “需要你同意吗? 分卷阅读216 ”钟瀚亭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给你时间是让你做好准备,不是等你拒绝的。阿蘅,三天了,我觉得我很有耐心了。” “三天又如何,我们三年没见面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你!” 钟瀚亭默不作声,两步走出去拉开后车门,从车内拿出一个保险箱,“咔哒”一声打开。 “二十万,你不想要的话,我可就拿走咯。” 季蘅死死地盯着那一摞一摞的粉红色,忽然通身无力。 眼睛酸得睁不开,她只能抬头看天,拼命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他把保险箱交到保镖手里,从口袋中抽出一条丝巾,分外轻柔地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冯之远和你非亲非故,顾念着那点邻里情分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现在他病了,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阿蘅,做人不能知恩不报,对不对?” “好了好了,别哭了。”钟瀚亭把季蘅搂进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回去和他们告别,我再去接你。” 季蘅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肆意把泪水抹在他价值不菲的外衣上。在他怀里她感觉灵魂失重,就像四肢都被锁在了铁链之上,有种挣扎不开的冰冷缠连。 “我爱你,我很爱你。” 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父(狗)母(血)爱(霸)情(总) ☆、第 89 章 钟瀚亭处事雷厉风行,说是只给她一个告别的时间,就绝不会迟到一秒。 季蘅无比艰涩地同冯定川说明一切,父子两人自然不会同意让她用自己去交换这二十万。冯之远气得血气上涌,几乎想要撞死了结这条残命,被钟瀚亭的手下拦住了。 钟瀚亭原本带着蔑视去看在自己眼前抱作一团的两个人,但季蘅的眼泪到底是勾起了他心中的些许理智。 他叫人把两人分开,拉着季蘅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在我面前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你好大的胆子。” 季蘅屈辱又怨恨,根本不肯看他,手被拉住了,眼睛却依旧紧紧锁定在冯定川身上。 而冯定川从头至尾就没有被钟瀚亭放在眼里过,钟瀚亭甚至想,这个少年今年才多大,懂什么叫爱,什么叫不能分割吗? 他没见过外界的繁华,以为眼前狭窄的一片便可以叫作烂漫花野。等他再过两年,看过了花花世界,还能不能保持初心一如既往地依恋她呢? 钟瀚亭觉得没有这种可能。 他的自傲来自于自信,自信又大部分源自本身对世人的不屑,所以随随便便就对他人的情感判了刑。 “我是要救冯家,又不是杀了他们,你这么难过做什么?” 季蘅的手腕上挣扎间被捏得一片通红,雪白的皮肤一衬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一些。钟瀚亭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手心的力道逐渐放缓。 “我让他们出省,是因为医生不在嘉余而在那里,过去了照看起来也更方便,你当我是故意赶走他们?” 季蘅的无言等于默认,钟瀚亭好笑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不信你自己看,癌症治疗最权威的专家,是不是在外省这家医院。” 季蘅轻轻瞥过去,一眼就看到挂在中央的名字和照片,她知道这个医生权威如何,最初他们也想过找他帮助医治,只是能力不够。 钟瀚亭看到她微松的眉头,语气柔了很多,“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好,我不会骗你的。等冯之远的病治好了,回来了,你乖乖听话的话我还是可以让你见他们的不是吗?阿蘅,其实这个交易里天平是倾向你的,你该明白。” “你会有这么好心?”季蘅嗤笑,哭过的嗓音哑得吓人。 “阿蘅,我既然对你有感情,就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 “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 钟瀚亭一怔,笑意淡了很多,“我还是那句话,冯之远的命在你手里,你要是不想选他了,我可以尊重你的选择。” 季蘅动了动嘴唇,看了眼两鬓有些许斑白的冯之远,嗫嚅道:“我没有不想选他。” 钟瀚亭对她的回答自然是很满意的,他最后望了一眼怒视着他,却又因为保镖的钳制而动弹不得的冯定川,高高在上地冲他勾起嘴唇,牵着季蘅往门外走。 “阿蘅!”冯定川对着两个人的背影呼喊。 季蘅十指蜷缩起来,她是想回答的,她甚至想请求他等等她。 钟瀚亭说的情啊爱啊的她根本不相信,只当作是他对当年没有追求到自己而产生的不甘心。她也知道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虽说让人经年不忘有些夸张,但是面对面时让一个男人为之倾心倒也不是件难事。 钟瀚亭或许见惯了精致的玫瑰,对野花产生了兴趣。这兴趣想来也不会太长久,什么承诺什么疼爱,早晚会随着皮囊的衰老褪色一并消失。 她可以等。 分卷阅读217 钟瀚亭并不理解她的依依不舍,他和她站在一处,共同看着那个老破的屋楼。他以为自己解救了她,让她从这个吃人的环境中走出来。 却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家。 季蘅起初还抱有希望,尽管钟瀚亭不许她再和冯家人有联系,但他也说了自己愿意给她三年的时间忘掉他们。 他的行为令她捉摸不透,毕竟她自从与冯定川分别的那一天起,就决心乖乖做一个合格的情人,等待主人的厌弃。 偏偏钟瀚亭与她所想的大不一样。 他的工作很忙,新公司成立之后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经手操办,几乎没有半点空闲。季蘅一个人在家,三餐都有人照料,送上桌时仆人总要提上一嘴,“这是少爷亲自嘱咐我们做的,是您喜欢的。” 季蘅和他自重逢到同居也不过半个月,对于自己的习惯喜好从来也没提过,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的,居然也很准确。 有时候钟瀚亭应酬上喝多了酒,被助理送进家门时,从一楼就开始叫她的名字。季蘅不喜欢室内太亮,所以入了夜从不开房间外的灯,家里的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钟瀚亭只能摸着黑,顶着沉重的脑袋在宽阔的大厅里茫然游走,叫着“阿蘅阿蘅”。 季蘅站在楼上俯视他,她总觉得在黑暗里看人更能看得清楚。别人置身暗处总会畏首畏尾,担心自己不留神磕着撞着,平时浮于表面的沉稳坚毅都会破开一条裂缝,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她难得生出一些兴致来,想看看钟瀚亭这种男人的另一面会是什么样子。 可她意外地发现这么普遍的一个特点在钟瀚亭身上并没有体现。 他也不知道是喝醉酒的缘故,还是其他,意识举止明显有些恍惚了。但他叫着她名字的时候步伐依旧坚实,不畏惧黑暗和未知,坦荡地走,就好像天地里只余下一条叫做“阿蘅”的前路。 她睥睨着,听着他的声音在房子里回响,然后漠然转身离去,不管他寻得到谁。 钟瀚亭第二天酒醒之后,又会恢复他风度翩翩的形象,亲自替她温一杯牛奶。 这样的平和维系了小半年,季蘅开始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和钟瀚亭的关系到底该怎么算,男女朋友的名头她自然不会去想,说是情人,她倒更像钟瀚亭的室友了。 他一点越界的举动都没有,同她说话的次数也不多,只是礼物和新奇玩意儿从来没断过。 哪里都好,哪里都由她去做,除了不许她联系冯定川。 冯之远的病确诊时给这个家带来的打击过分沉重,以至于她终究都忘不了这件事留下的阴影,时时刻刻不牵绊着。 她却也不敢开口去问钟瀚亭,她清楚地知道他最不想提起那两个人,生怕他一生气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理智与情感搏斗了大半天,季蘅在借口外出逛街时偷偷支开随行的保镖,找了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冯定川的号码。 按下号码时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手指都发抖,好几次输入错了。她知道钟瀚亭派来跟着她的人不止于刚才被她支走的那一刻,但起码在这短暂的一会儿功夫里她还是自由的。 时间紧迫,除了忙音,只有她的心跳了。 那边接通得比她想象中要快,季蘅喜悦得几乎叫出声,可她还没来得及庆幸这久违的联络,对面发出的声音却如烙铁一般烫在了她的心口。 “阿蘅。”钟瀚亭带着无奈地轻叹,“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还要去找他?” “阿川的号码……怎么会是你?”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 “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到底怎么才肯放过我!” 期待落了空,季蘅歇斯底里地吼着,抱着听筒蹲在电话亭里放声大哭。 当天夜里两人爆发了一次很大的争吵,钟瀚亭驱散了所有仆人,客厅里能摔的东西全被季蘅砸了个遍。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给我留?!” “我就是不想让你继续记着他们!” 钟瀚亭难得对她抬高了声音,熨帖得体的西服早就被脱在了一旁,他的领带被扯得乱七八糟,眉宇间难掩戾气。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季蘅凄然一笑,“你以为你困得住我一辈子吗?” 钟瀚亭整理衬衫袖口的手一顿。 “三年、十年、三十年,我都不会爱你,我总有摆脱你的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 钟瀚亭冷声回复了一句,突然擒着她的肩膀把人抵在餐桌上。 桌上摆放的精致餐具与鲜花早就碎成了遍地残骸,徒留下宽大的桌面。 后背贴在冰冷的台面上,季蘅蓦地一颤,下一刻裙子从腿弯被推了上来,钟瀚亭就以她不容抗拒的姿态俯视着她。 “不会 分卷阅读218 有那一天。”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是在和她说还是和自己说。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片划破的,伤口不浅,滴滴答答流着血。季蘅感觉眼前也是一片血红,又疼又涩。她说不出话,也挣扎不得,喉咙被沾着血的一只手扼着,黏腻又窒息,他在上面说,“不许叫。” 那样漫长的疼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钟瀚亭身上半点温柔的影子也没了,迷蒙中季蘅似乎和他对视过几眼,一双眼睛赤红,写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有一瞬间她觉得钟瀚亭似乎是在后悔的,只是这很快消逝的一点点后悔根本不足以让身躯饱受折磨的她感觉到一丝的触动,只有恨意在变浓。 再醒来时她是在床上,不是她的床上。周身笼罩的气味已经先一步宣示了这是属于谁的领土,季蘅不需要看也知道自己此时身上该是什么模样。 钟瀚亭早已不在身侧,连余温也没有留下。她跌跌撞撞起身,去楼下的药柜里翻找,动作越着急手就抖得越厉害。 “你在找什么?” 季蘅身子一顿,也没有理会,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钟瀚亭一把拉着她起身,力气太大以至于季蘅站起来之后差点摔倒。他突然有些歉意上头,手足无措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放缓了声音,“找什么?” 季蘅面对他已经连一个笑脸都不屑于伪装了,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抬眼去看他:“我不想怀孕。” 钟瀚亭显然没想到她清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心上被扎得很疼。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着声音不颤抖:“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是个没人疼的野种,这个理由够了吗?” 季蘅轻讽着,她甚至想说自己其实是不愿意生下一个被自己不爱的人强/暴所得的孩子,但是羞耻压在她心头,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钟瀚亭没有露出她预想的情绪,他默默接受了她的毫不客气的措辞,“我知道了。” 他肯定也这么觉得。季蘅心想,他的真面目再怎么丑陋,明面上到底还是钟家继承人,高贵尊崇万人钦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任何污点在身。 只是她错看了这个人,或者说是低估了他的感情。一整天过去她等来的不是避孕药,而是钟瀚亭仓促准备的,却也足够豪华的求婚典礼。 这一切出乎她的意料,她第一次去认真审视钟瀚亭口口声声说的那些关于爱她的言语,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难解的疑惑。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眼里的柔情如烟波婉转缠绵,半点昨夜的疯狂也寻觅不到。 钟家的太子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起哄声不绝于耳。大家热烈地欢呼,又七嘴八舌地去议论这个得到钟少爷爱见的女人究竟是谁。 季蘅被那样充满祝愿和艳羡的声音包裹着,连钟瀚亭的模样都似乎变得不那么令人生厌了。 只是这一幕她曾幻想过千百遍,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如果是冯定川该有多好。 她的久不回答引起了众人的疑惑,声音渐渐矮了下去,只有厅里弹钢琴的演奏者仍然卖力地弹奏着音乐。钟瀚亭微笑,起身抱住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众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去拥抱怎样一块无价之宝,又是感慨万千。 只有季蘅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那样沉重,对着她耳边说话时带着一贯的胁迫口吻,“不答应,就会有人替你受苦。” 季蘅甚至可以想象到他面对着众人露出的那张脸一定是带着柔情似水的爱意的,他是用说情话的姿态去对自己做出这样的威胁的。 她没得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了一下40w可能写不完大概多个5w吧。 下一篇还是现言,小短篇,有兴趣的点个收藏叭 《我不是装我是真的有病》 在公司是高冷冰山总裁在线上是疯批臭嘴游戏主播的男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但我怎么每天都在丢脸的女主 宁锦川的读心术第一次失效是在她和隋焰临重逢当天。 对方人模狗样冷若冰霜地往那一杵,分明是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宁锦川:好啊,从前情浓时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发达了想和老娘恩断义绝是吗,你想得美! 隋焰临顶着陌生女人奇异的目光,忍着极度的不适走完了签合约的全过程。 好不容易到握手环节,两人刚一触碰,他居然莫名听到表面优雅有礼貌的女人咬牙切齿地大骂他老狗逼王八蛋。 隋焰临:???哈喽你是谁? 知名不露脸游戏主播Creek发了条微博:【上班真累,不想努力了。】 底下哗啦啦几千条评论,整齐划一地排列着队形:【狗币,你是不是不行?】 隋焰临面无表情地一整排刷下来,终于有个正常人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这个挺眼熟的ID,回 分卷阅读219 复道:【合作方摸我的手,两次。】 宁锦川看着新收到的回复,手机bia地砸在了脸上。 阅读指南 1.男女主高中同学,差点在一起但男主意外失忆了女主却不知道,此后没有见过面。 2.女主的读心术是握手的时候能听到对方的心声,但在男主身上就不灵了。 3.不灵是因为他们俩一握手读心术就转移到男主身上,所以这时候只有男主能听到女主的心声。他发现之后也是通过这种办法找回自己的记忆的。 4.算是破镜重圆吧,短篇he~ ☆、第 90 章 季蘅一语成谶,没多久果然就怀了孕。 钟瀚亭喜不自禁,几乎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她。以前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见面不多,现在日日相对,季蘅看着他的时候总会生出些浓厚的恨。 她这些小情绪被钟瀚亭尽收眼底,他心里清楚,却从来不提一句。 他仿佛一个被爱欲冲昏头脑的迷失者,沉溺在自我编织的深情美梦中,演绎模范丈夫的独角戏。 而也正因为这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季蘅发现钟瀚亭就像一团高大黢黑的迷雾,摇曳在她的身后怎么也无法摆脱。 他带来了黑暗,也带来了禁锢与深重的纠缠,让她每个日日夜夜都在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久不能寐。 自然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半点好感。 怀孕一事虽然是她早就有预知的最坏消息,但是消息最终确定之后她还是升腾出无比的颓丧与厌恶,觉得自己背离了委身于他的初衷,也背叛了对冯定川的一片深情。 她甚至尝试过让这个孩子“不小心”失去生命,钟瀚亭似乎能看出她的想法一般,总能在她脚底打滑或者下楼梯踩空台阶的关键时刻伸手把她拉住。几次三番过后他半夜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顶着一张被月光照得阴沉沉的脸,警告她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他什么都知道,他破坏了一个美好的家庭,毁掉了一个女人原本平静的一生,逼迫她怀上所痛恨之人的孩子,给这一切冠上爱的名义。 他更加知道自己的爱永远得不到回应,依然执拗地在坚持。 这是季蘅眼里的钟瀚亭,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可恨,恨完又觉得他可怜。她还会为自己拥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地位沾沾自喜,带着鄙夷居高临下地欣赏自己“情深义重”的好丈夫。 后来她偶然间在钟瀚亭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连边角都没抚摸得发白的旧照片,上面是她高中时候无忧无虑的笑脸,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隔天就去把精心呵护留存的一头长发剪掉了。 钟瀚亭得知之后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季蘅的孩子出生在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正好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她痛得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听到耳边的医生护士小声议论,说这个孩子身体弱,也不会哭。 她恍惚间想,既然身体弱,死了也好,活着就是在受罪。 生产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的眼前从模糊变成白光一片,继而坠入无穷黑暗。人们忙忙碌碌来去,做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钟家的长辈们来了许多人,轮流过来看新生儿。 钟瀚亭径直走到了产房,沿途都没有给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一个眼神,只记得叫他的阿蘅。 接生的医生附在季蘅的耳边,“钟太太,钟先生真的很爱你呢,我遇见过那么多当丈夫的,难得见到孩子出生后第一时间来看老婆的人。” 季蘅动了动嘴唇,叫喊时伤到了嗓子,又涩又哑说不出一个字,她扯了扯嘴角,用力睁眼去看。 钟瀚亭跪在床前,拉住她的手,说:“对不起,阿蘅,对不起。” 他在中途几次想要进来,被家里人拉着不许动。他在家人面前一向是乖顺懂事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掉下那张孝顺听话的脸皮,只好听着她一声比一声更痛的喊叫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医生走出来凝重地告诉他季蘅大出血的事情,所有亲友都面面相觑,父母神色如常,没人能体会他的痛苦和焦急。 血库里同血型早没了库存,紧急调动也来不及。 人们总说钱能买来一切,可真正在生死关头,性命还是千金难易。 钟瀚亭一生矜傲,根本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滋味,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季蘅一个人,也为了这个人,他对别人下跪,恳请别人能为自己难产的妻子输一点血。 季蘅不知道他的经历,她觉得这一句“对不起”滑稽可笑。 她感受到他的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细吻着,心头却比生产时还要痛,很快陷入了昏睡。 再醒过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撑着头坐在窗边睡着了的钟瀚亭。他难得地有些不修边幅,眼下染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儿。 季蘅动了动僵硬的手臂,钟瀚亭 分卷阅读220 几乎是瞬间就睁开眼看向她,而后喜上眉梢:“阿蘅,你醒了?” 他喜悦的同时也不忘把床头柜上换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一直维持着温热的水喂到她的唇边。 季蘅湿润了嗓子,才开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钟瀚亭见她开口第一句就问孩子,以为她还是软心肠地记挂着自己的骨肉的,“是女孩儿,眼睛像我,鼻子嘴巴像你,很漂亮。” 季蘅凝视着他兴奋而有些紧张的神色,漠然再开口,“没死吗?” “什么?” “我听医生说她身体有些虚弱,怎么,没死?” 钟瀚亭笑意凝固在脸上,嘴角放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季蘅扯出一丝带着惋惜的嘲讽笑意,“——真是太可惜了。” 他猝然起身,原本就萎靡的容色被暗沉的夜灯又打上一层沧桑的阴影。季蘅没看到他穿着的还是她生产当天的那件里衣,毕竟已经皱皱巴巴地看不出原本的挺括了。 “你恨我也好。”他嗓音里夹杂着一些狠压着的哀伤,“她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只有我和我爱的人生下的孩子,才叫我的孩子。” 钟瀚亭顿了两秒,“冯定川?” 季蘅这一次没有果断地肯定,她也不知道冯定川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还愿不愿意继续接受她。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归不会是你。” 钟瀚亭笑了,说得轻飘飘的,“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根本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啊。” 季蘅蹙了下眉。 “我带你从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给你好的生活,给你所有女人都羡慕的身份地位,娶你当我今生唯一挚爱的妻子……我发誓不管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绝不会变更我的心意。可你呢?季蘅,就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该知道感恩吧?” “感恩?”季蘅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觉得,你对我做出的这一切是在施恩?” “我给你的一切他冯定川几辈子都给不了!” “可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啊!” 季蘅仰头看着他愠怒的一张脸,“我想要我原本拥有的,心爱的人,美好的家庭,平淡温馨的日子。这些都和你无关。” “我要的是没有你的人生。” 钟瀚亭就站在那里,彼此听得清楚对方的每一次呼吸。她说完所有的话之后有点后怕,而他却长久没有任何动作。 季蘅看到他沉默地转过身,挺拔的腰身弯了点看不清明的弧度。 他定定地背对了许久,最终说:“知道了。” 钟愈的名字是钟瀚亭取的,他告诉钟靖,生老病死、爱恨情痴、人生百难,或许如滚轮般波折,但终有治愈的一日。 钟靖问他,心病要怎么愈合,他说,不见。 季蘅很少再出门,自愿待在五楼,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影子。钟瀚亭亦不去找她,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的工作,早出晚归。 他在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倾注了十二万分的心血,这份重视在随着钟愈的长大、眉眼越来越肖似季蘅时逐步加深。 道路走到了尽头,便在这暗壁蹉跎了却,倒也算是个不差的终局。 不同于钟家男人的决然,钟靖的妻子也就是老钟夫人,吃斋念佛大半生,对这个小儿媳又怜又爱。她并不清楚夫妻二人之间的过从,想方设法要破除他们间的坚冰。 季蘅对这位唯一带着人情味的,总来看望她的婆婆眷恋很深,对她的要求虽然几次三番回绝,心里到底觉得很说不过去。 她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拎着那个装满精致菜肴的餐盒坐车去了钟瀚亭正在办公的酒店。 她不知道的是,老夫人的作为和要求原本就是出自钟瀚亭的授意。在她下车的同时,他早早站在高处俯视着她的身影了。 季蘅就看到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冯定川穿着制服站在大楼前,餐盒掉落,汤汁溅到了她的小腿上。她不知道伤痛似的,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冯定川紧了紧眉头,幅度轻微地朝她摇了摇头。 钟瀚亭几乎是飞奔着从大门口跑出来,脱下昂贵的衣裳帮她擦腿上的汤汁,蹲在地上抬头看她,“疼不疼?” 季蘅担心自己的情绪暴露,死死闭着眼睛,眼泪却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钟瀚亭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阿蘅,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 他以为她是因为被烫伤所以流眼泪,把罪过通通揽在自己这个出馊主意的始作俑者身上。 季蘅听着他的声音眼泪流得更多,是疼也是喜悦:她的爱人一直在等她,现在,他找到了她。 清禾苑的佣人们最近发现,少夫人的笑脸越来越多了。她不再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常在花园里晒太阳,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会主动和他们说说话。 这种稀奇的情 分卷阅读221 况前所未有。 钟瀚亭当然是最开心看到这一幕的人,他开始提早回家的时间,并惊喜地发现季蘅渐渐会等他一起用晚餐。 他想自己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在季蘅邀请他同塌而眠时恍然发问,被她一句“我们是夫妻啊”迷得乱了神智。 季蘅便有了自由,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普通夫妻,妻子陪伴丈夫,体贴家庭。 所以这段时光钟瀚亭有多快乐,他发现真相时就有多愤怒。 可他最初是不愿去接受这一切的,他在心里给了季蘅一个机会。 爱不同于别的情感,它是需要呵护与陪伴的。换言之,脆弱的承诺远不如咫尺的缠绵,钟瀚亭总是坚信自己能让季蘅爱上他的。 但他的信任终究是落了空。 一本本子记完,冯定川和季蘅旧情复燃乃至情意更浓。 原来她所有的快乐和体贴都不是为他而产生的。 他打造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在他们约会的中途出现,把惊讶又恐慌的尚未反应过来季蘅粗暴地带回,给笼子落了锁。 季蘅哭着闹着,他也充耳不闻。 季蘅说,“我恨你。” 钟瀚亭也觉得无所谓了,“阿蘅,死的却是狗。” 她情绪大起大落过后,哀求他放自己出去。 钟瀚亭隔着笼子漠然地看着她,“永远别想。” 这样的感情太累了,钟瀚亭作为绝对掌控者,也不能不为之伤神。季蘅在行动上处于被他碾压的弱势,而在情感上输得一塌糊涂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心病怎么愈合?他想起钟靖问过他的问题。 心病好不了的。 他在一日一日的失望与绝望中消耗对生命的留恋,近在咫尺的人却总离他越来越远。 “我希望你记得我,不管是恨也好怨也罢,你一辈子都别想忘记我。” 季蘅是十分惊诧地看着桌边被倒空了的瓶瓶罐罐的,可对他的话却没有特别的反应。 钟瀚亭唇色苍白地靠着床檐坐在地毯上,“阿蘅,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啊。” 季蘅难得没有冷嘲热讽。 她上前两步,在他身边坐下,平和地回复:“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做了选择。错的不是我,是你啊。” “你会后悔的。”钟瀚亭笑起来,“我死了,会让你觉得悔恨和愧疚吗?” 季蘅似乎是认真在考虑这个问题的,她摇摇头,“不会的。” 他咳嗽了几声,怅然地偏过头。 “很多年以前,我见过你,比我们认识还要早。” 季蘅睫毛颤了颤。 “那时候学校刚开学,我是纪律检查员,专门帮老师抓那些迟到后翻墙溜进来的调皮蛋。那天我照样在墙角等,听到一个女孩儿在笑。我很好奇,然后就看到你从墙头冒出来。你那天……扎着高马尾,那是个很好的天气,阳光都没有你耀眼。你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棉花糖,所以翻墙时有些吃力。” 季蘅一怔。 钟瀚亭忆起少年往事,脸色愉悦鲜活了许多。 “按理说我应该制止住你,记下你的名字到主任面前好好告个状,但你笑得那样好看,我也不忍心了。阿蘅,我喜欢你很多很多年,除了你没有别人。我可能不太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我没办法失去你。” 季蘅似乎是想起来他说的这一天,阴沉的脸色又被黑雾遮盖了很多。她动了动唇,想要说话。 钟瀚亭虚弱地仰头靠在床边,他问:“你呢,你有没有在哪一刻,对我有过半点真心?” 季蘅撑着地面站起来,背对着他。 十余年的相伴,他们早就变成了最熟悉彼此的人。草木无心,人却不可能无情。 真的没有动过心吗?季蘅抬手抵在胸口。爱情里也分先来后到,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却一心固守。他们连一个美好的开篇都不曾拥有,往后的一切又怎么能毫无芥蒂地展开呢。 “那一天……那天阿川第一次挣到了钱,跑了很远去给我买棉花糖,我一直在等他,所以迟到了。” 钟瀚亭睁开眼。 “他送我来学校,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翻围墙。棉花糖不好吃,又甜又腻,但我却很开心。” “我知道了。” 季蘅走了几步,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你……叫家庭医生了吗?” “嗯。”他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 “嗯。” 季蘅关好门,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熟练地给自己的笼子落锁,开始她日复一日的枯萎等待。 钟瀚亭盯着天花板,感觉世界在缓慢旋转。 对她的爱到底是种什么存在呢? 因为一眼的动心,便惦念了这么多年。原来他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是因为身边有她,才能勉强抑制心里的反常情绪,她本来是他的救赎啊。 分卷阅读222 她少女时的笑颜和活力给了冯定川,如今的冷漠与死寂给了自己。有些爱让她快乐,有些爱只会让她痛苦。她明明救了他,恩将仇报的却是他了。 他孤注一掷,临了还在期待她的选择,甚至只要她说一句“有”,他都愿意为了她活下去。 “原来从头至尾错的人都是我。” 钟瀚亭倏然长叹。 一个笼子困住了她,笼子外的人也没能有自由。 季蘅是在鸣笛声与车灯交织中惊醒的,她起身往窗边看,外面嘈杂吵闹,庭院灯光全开,照得如同白昼。 开锁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一回头进来的却是钟靖。 “……怎么了?” 钟靖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沉稳寡言的人,此刻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苍老了十岁。 “瀚亭啊……他走了。” 季蘅没反应过来,“他去哪里了?” “去了一个不会再痛苦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了,我活了 ☆、第 91 章 钟愈意识稍微有点清醒,第一感觉便是被口鼻间充斥着的乙/醚味道呛得皱眉。 她脑袋昏昏沉沉,抬眼想看自己身在何处,却发现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 缺失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入脑海,电影卡带似的闪回。 钟瀚亭在她心中以一个温柔和善的父亲形象存在了十年,十年间她留存的记忆不多,却没有一点是他的不好。 他工作努力、爱护家庭,对自己的女儿关照无微不至,深爱那个总不愿意展开笑颜的妻子…… 容器破碎的声音和季蘅的大哭大叫尖锐地放大,她崩溃时嘶哑的叫声和那扇沉重的铜门后面日夜不停的敲击声也震耳欲聋。 钟愈记起自己隔三差五就会被钟瀚亭送回老宅,那里住着钟靖与她的许多堂哥。那些男孩子比她大很多岁,已经很懂事了,也不知道是听了家人的闲言还是自己看出了什么端倪,围着她叫她没娘的小野种。 她个子小身体弱,哭得都像个有气无力的小猫,反倒让这些人笑骂的声音更大。 她的四哥从小就野,明明该是个体体面面的少爷,周正的小西服上总是沾着土灰草叶,脸上也是时不时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沉着脸跑到她面前,把那些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哥哥们赶走,再牵着她站好,人小鬼大地教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揍得他五颜六色花红柳绿鳞次栉比断子绝孙。” 小钟愈眨巴着眼睛,眼泪蓄在眼眶里,被他这一串狗屁不通的成语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钟恕见她没反应,撩了下衣摆耍帅,“被哥哥我帅傻了吧?” 小钟愈眼冒星星,觉得四哥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自此心甘情愿做他的小跟班,也每天往泥地里滚,打起架来毫不含糊。 后来连钟恕都打不过她了,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吵嚷个没完,争得脸红脖子粗,再由钟靖出来主持公道。 由于钟靖回回都偏袒钟愈,钟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老大”变成了公主殿下的贴身小弟。 在老宅的时光是钟愈童年时最开心的一段日子,甚至她和钟瀚亭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总想着去找爷爷,去和四哥玩儿。 她觉得自己家总是被深沉的阴霾笼罩,好像连空气里都夹杂着哀伤的气味,让人身在其中总也开心不起来。她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突然惊醒,耳边虚虚实实地响着女人凄厉的哭声。 钟瀚亭死的那一天她正在和钟恕拎着小水桶钓鱼,枯坐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看到鱼漂动了动,惊喜地提竿,坚韧的鱼线却突然断开了。 她转头想和钟恕抱怨,却看到佣人们步伐匆匆地跑过来,奶奶含着眼泪上前抱住她,哽咽着说“爸爸走了”。 她年纪小,并不代表不懂事,“走了”和“走了”,是两个意思。 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恨了季蘅这么多年,到最后却是自己弄错了该恨的对象。冯之远看她时眼睛里带着的憎恨和怜悯,钟靖看她时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与愧疚,原来早就在向她诉说真相了。 钟愈一阵阵疼痛的大脑此刻格外清晰。 她十岁时开始深恨季蘅,十八岁决心为钟瀚亭的死因找出最合理的解释,二十余年的人生大半都在追忆父亲中度过,到如今却发现这一切本就是错。 季蘅不爱她是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合理到就算身份互换,钟愈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去爱一个这样诞生的孩子。 季蘅也没有薄情寡义地在钟瀚亭死后背叛这个家庭,她只是从牢笼中出来,追寻自己渴望多年的自由。 钟愈忽然觉得灵魂被抽空。 “醒了?” 是江崇的声音。 他打开车顶的阅读灯,倏然发出的亮光刺到了钟愈的眼睛。 分卷阅读223 她微一皱眉,沙哑着开口:“你带我去哪?” “去哪?我还没有想好呢。”江崇思索一瞬,“这里毕竟是嘉余市,你钟家人手眼通天,要想把你藏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想杀了我?” “不,不。我怎么会杀你呢?你是谢珹心尖上的人,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江崇先是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然后放下座椅,侧身靠着去看她。 “我从小就恨谢珹,一心想让他不得好死,这你知道吧?” 钟愈费力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轻蔑的冷眼。 江崇浑然不在意她的目光,自顾自地言语:“谢珹有什么好?他出身低贱、世故阴险,流着暴力狂和妓/女的血,连路边的野狗都比他高贵……可你们一个两个偏偏都站在他那一边,好运也向他聚拢。” “我从前觉得有些不平等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存在,既然我生而如此,就得去服从既定的法则。可谢珹明明和我一样,他为什么总是比我幸运?” “只有碌碌无为的可怜虫才会相信命运,任由命运摆布。”钟愈毫不掩饰对他说的话的不赞同,“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你脚下的路也是你选的。自己走偏了却要反过来怪别人走了正途,照你这样的想法全世界的好人都是你的仇人了。” “你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凭什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江崇扬声。 “谢珹,他害死了我的亲哥哥,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可我们一家呢?却要为此落得那样的下场!我恨他,恨错了吗?你们口口声声说阿衍是罪有应得,好,他是罪有应得我也是罪有应得,那我哥哥和我父母,他们哪里有罪?他们得到了什么啊?!” “江崇。”钟愈叹了口气,“江南的死怪不到谢珹身上。” 江崇直起上身,怒极反笑,“看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圣人说的都是些什么可笑的话。” 钟愈闭了闭眼睛,“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不过我要感谢你,钟警官。” 江崇放缓了语气,露出个计谋得逞的笑意。 “谢珹本来是个没有弱点的人,我还在思考该怎么让他乖乖进我的圈套,幸亏有你。” 钟愈抬眼看他,心弦一瞬间绷紧,“你什么意思?” “他这一辈子最在乎的女人是他妈,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好在现在出现了一个你。他平生最恨别人说他妈一句坏话,对母亲这个身份有着很深的执念。” “母亲”二字无疑是此刻悬在钟愈心头最敏感的话题,她不用去想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江崇下一秒继续说道:“钟小姐,你和你母亲关系似乎很不好,想必她就算是要死了,谢珹知道后也不会亲自去救吧。” 钟愈睁大了眼睛。 谢珹顶着风站在江畔,身后就是连排的集装箱式仓库。 他前一秒刚刚从钟恕口中得知一切,下一秒拨打钟愈的电话已经是无法接通。 钟愈早前承诺过独自在外一定会保持电话通畅,她一向言出必行,除非情况已经不是由她本人控制。 谢珹连续拨了好几次,依然只得到冰冷的机械女声,恼怒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江崇看着钟愈闪烁的手机屏幕,拿起她的手机挑衅似的冲她道:“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你。” 麻药的劲头似乎过去了一点,江崇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觉得她不会有反击之力,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会对她动手,并没有绑住她。 钟愈别在身侧的手指费力地动了动,还是有些酥麻的感觉,提不上力气。 江崇等着手机铃声再度响停,慢悠悠地给对面打了过去。 “喂?阿愈?你现在在哪里?”谢珹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连声发问。 “珹哥,晚上好啊。” “……江崇。”谢珹念出他的名字,反而冷静下来了。 江崇侧头看了钟愈一眼,打开车门出去,还不忘把车子锁上。 钟愈还没说出口的话被他封在了车内,只能隔着半开的车窗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你把她怎么样了?”谢珹语气镇定,手却已经不自觉颤抖起来,惊慌得连心跳都乱了。 “没怎么,你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呢?”江崇换了只手拿手机,“不过那位季蘅季女士可能有点事。” “季蘅?” “豪门秘辛总是那么有趣。” “……” “钟小姐骤然得知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被她慈祥和蔼的好爸爸强占囚禁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恨错了人,很对不起季蘅。这时候,只要让季蘅出点事,告诉她都是她连累的,那么钟小姐余生一定会活在悔恨之中吧。” 谢珹抬高声音:“你到底想怎样?” “你身后有很多集装箱对不对,她就在其中一个里面。当然 分卷阅读224 了,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你是警察,应该比我更懂定时炸/弹的威力,我数到三就按开始。” 谢珹猛地一回身,头皮发麻,“江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犯法啊,我们犯罪分子不杀人放火还能干什么?对了,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走人,毕竟季蘅跟你无亲无故,你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江崇说完,只听到谢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叹息道:“天快亮了,阿衍也快走了。谢珹,过去的我哥,现在的阿衍,你总要偿一条命给我吧。” 谢珹不说话,他已经快步走到仓库密集的地方。 过了午夜,天空不再是浓墨似的黑,月光给万物描边绘色,把这蛰伏的巨物点亮。 谢珹出来得匆忙,这时候才意识到气温确实降到很冷了,皮肤被风滚出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人一生会面对很多个选择,在明知道危险要降临时趋利避害也是本能,谢珹从来不会避讳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可在岗位上待久了,这些本性也逐渐被覆盖积压起来。江崇说的话可信度另当别论,作为警察,职责就是保护每一个公民,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虎穴龙潭,他都必须要闯一闯,才无愧于心。 于情他不可能让钟愈难过,于义他也决计不会违背自己背负的使命。 这一次,路只有一条。 江崇挂了电话,抬手把钟愈的手机砸在地上。 他回头看她,笑意盈盈地挥了挥手,“再见。” 车窗在他的控制下慢慢上升,很快把钟愈隔在了车内。 ☆、第 92 章 江崇真的半点没打算管钟愈,把车窗关上后又锁了车门,灯都没给她留一盏。 所幸晨光熹微,勉强打出一层釉色,不至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钟愈以前在家连灯都是挑最亮的装,根本不能长期独自处在黑暗里。眼下又不知道江崇这人把她丢在了哪个荒郊野地,耳畔一片寂静,眼前也是黑乎乎的,本身就带着恐惧氛围。 她咬着牙奋力一挣,上半身从座椅靠背上挺起。无力感还未完全丧失,惯性使然,头当下就要磕在中控台上。 “嘶——”钟愈吃痛呼出声,定了定神。 她揉着手腕,立马去翻自己外衣的口袋,摸到一片空。 打量身侧。 车子大概是租来或者偷来的,是最普通的老款型号。车厢内满满是古怪陈腐的味道,狭窄封闭的环境映衬下连同人的心脏都被攥紧。 钟愈四下摸索,这辆小破车虽然看似“年近退休”,从内部却找不到一点突破口。而且指望这种不知道勤勤恳恳工作了多少年的车子还带着安全锤根本就是不可能,钟愈的目光来去穿扫,最后还是落在了靠自己最近的右侧车窗玻璃上。 她迟疑地皱起眉。 谢珹从前和她插科打诨,吹嘘自己在部队里的训练日常,不知道是夸大言辞抬高自己还是确有其事,说自己出任务时经常要徒手破车窗。 她当时为了抚慰他那颗得意满满求表扬的小心脏,含着惊讶大夸特夸,“你好厉害啊怎么会这么棒呢!” 谢珹“哼”了一声,表面八风不动,嘴角都快压得抽筋了。 钟愈回过神,看了眼自己细瘦的胳膊,对比谢珹那个肌肉分明线条流畅的手臂,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手。 有点天光露出后,白日就很快来临。 她手机不在身边,手表什么的也早就被江崇拿走丢掉了,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越是这样就越是心急,不祥的预感又笼罩在心头。 谢珹知不知道季蘅的事情另说,江崇从头到尾针对谢珹展开的报复目的是分明的。钟愈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肯定了谢珹的抉择,他一定会去。 一想到江崇那副被恨意吞噬了灵魂的癫狂模样,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论智谋和武力,三个江崇都不一定敌得过一个谢珹。但是如果有别的扰乱因素,加上谢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多少含着的对江家的愧疚,这场对局的双方又被拉到了平等的位置上。 甚至谢珹会处于劣势。 “如果有一天我置身险境,我希望你知道后首先做到保护好自己。虽然我们俩佳偶天成天生一对海枯石烂两情不渝,但如果你要为了我冒险,我一定会很生气。” 谢珹说过的话突然涌进她的脑海里。 “阿愈,你要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女朋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记得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说正事时就会收敛起所有不正经的神色,把一句好好的叮嘱说得跟威胁人一样。 可我现在也算是身处困境,我自己想要逃出去,不算是违背了答应过你的话吧。钟愈心想。 她伸出手指触到车窗玻璃,沿着四周仔细抚摸,在下边缘却住。 果然是有些 分卷阅读225 缝隙的,甚至她还隐隐感到了些许的松弛。 谢珹飞奔着在各个集装箱穿梭,借着微弱的白光仔细追查季蘅的身影,最终在一个废弃厂房里发现了铁杆上手脚被绑住,嘴上贴着宽胶带的女人。 季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带着些恨意。 谢珹飞快上前帮她撕开嘴上的胶布,然后就着手去解绳子。 “别麻烦了,没用的。” 季蘅能开口之后,淡淡地提醒了一声。 谢珹手上的动作没停,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绕到她身后才发现缠着她腰的锁链上还连接着一个带着定时装置的炸弹箱。 “江崇人呢?”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发问。 季蘅凌乱的发丝垂在两颊,不知道已经被绑在这里多久了,体力明显不支。但是尽管她行动受限,手脚也麻木疼痛,依旧神色漠然,镇定得不像个平凡妇女。 “谁?” “抓你的人!”谢珹声音陡然放大,憋着焦急追问:“你为什么被人绑到这里来你自己不知道?” 季蘅冷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无非是那个姓钟的小野种又想对付我罢了。” “你最好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谢珹眉心一蹙,语气寒了三分。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异常的凌厉,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压迫。 季蘅惊了一瞬,随即也不甘示弱:“我也没说错什么,难道我现在在这不是因为她吗?” “你……”谢珹退后了两步,飞起一脚踢在墙边堆着的上锈钢材上。 如果换做是之前,他大可以毫不避讳地把季蘅当作一个普通人甚至是敌视对象去驳斥她的发言,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季蘅说出太重的话。 “阿愈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以前的事……她也是刚刚知道。” “以前的事”无疑触动了季蘅的心弦,她果然就沉着脸看过来。 “我知道你恨钟家,但是阿愈是无辜的。你一心把她划分进仇敌的阵营,有没有想过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觉得自己可怜自己无辜,那她呢?她连出生都不能自己选择,她难道不比你更无辜?” 黎明的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 季蘅唇色泛白,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谢珹看着她苍老的容颜,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盛如兰的脸。 季蘅对钟愈的恨是不轻易在行动上表露的,她更多的是用一种漠视的方式,刻意让对方觉得她并不在乎她的存在,这样极端的冷遇无疑比直白的不喜更让后者感到难过。 谢珹这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能清晰地看出季蘅对钟愈的感情,当真是半点情谊都不存在。 而盛如兰活着的时候,打他、骂他、羞辱他,做过一切不好的事情,在他心头烫下的窟窿一辈子也抹除不掉,可谢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爱他。 他默默走到定时装置前面,蹲下身对着还未启动的小匣子开始研究,嘴上随意说着。 “她很好,但是对比别的孩子,从小就更艰难一些。我不会说什么血脉相连的套话来道德绑架你,毕竟世界上没人规定当父母的就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就算你从前没有遭遇过她父亲那样的对待,爱怎么样想也不关我的事。” 连接在季蘅身上的锁链被一个普通的小铜锁锁在了缠绕定时器的线上,谢珹拉了两下估计着坚实度,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让你短时间内转换态度是不可能的事,我也没希望你不计前嫌去接受她,重新当一个好母亲,但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有害你的意思。如果今天咱们从这儿安安稳稳出去了,你和她还能再见面,我请求你可以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季蘅微微抬起头,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她的回答谢珹没听到,“吱嘎”的推门声首先打断了寂静。 “谢队长对钟小姐真是好痴情啊。” 江崇拍着手掌,缓缓踱步进来。 他举起手上的微型遥控器,翘起拇指动作幅度极大地按了一下,紧接着把东西丢到地上,故作惊恐道:“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谢珹低头一看,倒计时三分钟已经开始。 他脚尖抵着铁杆,冲季蘅丢了一句“忍着”,然后双手攥着锁链连接的地方用力一拉。铜锁纹丝不动,但接口处的链条已经有些变形。 江崇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转而沉下脸,冲上前去一拳打在谢珹的小腹上,“你为什么不看我?” 谢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冲击得倒退好几步,稳住身子后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指尖拈着血丝,总算是抬眸朝江崇望过去,“你想对付的人是我,抓别人干什么?” “你不是很伟大吗?你不是特别厉害吗?”江崇指着他,“你们‘好人’,不是最会舍己为人了吗?怎么,现在连个女人的命都救不下来,想求我放了她?” 连续多 分卷阅读226 次的撞击使得钟愈整个半边的身子都酸痛得无法抬起,原本还未恢复的麻意也没法支持她全力行动。 几次下来,她又只能气喘吁吁地靠在了椅背上。 蓦地,她转身,看向头枕与靠背连接处的横杆。 真是一着急智商就归零。 钟愈按住支撑杆下方的塑料按钮,使劲把头枕往上一拉,把它完全拆卸下来,然后就把支撑杆顶端对准车窗下沿开始撬。 玻璃很给面子地碎成蛛网状,她喜上眉梢,找准角度又发力,“刺啦”一声,整面车窗都破裂开来。 她半点没拖延,直接从这扇好不容易弄开的出口钻出去,跑出几步,确定了这是个渺无人烟的荒野。 正前方连绵的矮山群有些眼熟,钟愈往江崇离开的那个方向跑出几步,确定了这里是北麓区的郊外。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还在嘉余市内,就不算是绝路。而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找到人迹。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跟不上脑洞真的好伤啊,我太菜了太菜了本来昨天就想结束这一单元硬是卡了两天,依旧写不满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 93 章 谢珹把江崇言语里令人恼怒的挑衅词抛却不理,趁他不备抄起脚边的钢管冲上前去,对准他的肩侧重重一敲。 江崇躲闪不及,余光里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银白色残影。 他下意识抬起胳膊去挡,小臂被钢管上突出的生锈铁钉划下一道极深的伤口,皮肉都翻了出来。 生理的疼痛一时间吞噬了他的意识,谢珹便利用他吃痛的这片刻功夫疾步到季蘅身边拉动铁链才发力,终于,老早就不堪重负的接口处铮然断裂。 季蘅身上最后一道束缚被解开,她没稳得住脚,向前扑倒在地。 “快走!”谢珹回头冲她一吼。 她这才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裤子上的灰都没时间拍干净,踉跄着往门的方向跑。 江崇见状,连伤口都来不及顾及,咬着牙冲到季蘅面前,话却是对着谢珹说的。 “我看谁敢走!” 话音一落,外面警笛声四起,划破长空般愈发临近。 红蓝爆闪灯的光束透过门缝窗沿投射进来,江崇赤红着眼睛瞪向谢珹:“你报了警?” “说什么傻话呢。”谢珹此时此刻还不忘恶心他一把,“爷爷我就是警察啊。”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扩音器下梁迟煜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季蘅眼里突然出现了光芒,似乎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回身仰视江崇,话里话外都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你放了我吧,求你放了我!……我的孩子还在等我回家啊!” 江崇看着脚边矮小瘦弱的苍老女人,不知道想起什么晃了神。 谢珹当即一把扣住他还在流血的胳膊。 这强加而来的桎梏让江崇身子一软,而他的呼痛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只听“咔嚓”一声,骨骼折断的声音响起,谢珹竟然直接卸下了他的整条伤臂! 谢珹把人牢牢卡在身前,朝犹在求饶的季蘅大喊:“发什么呆?还不走是想留在这看表演?” 季蘅被他一句话拉回神智,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厂房大门一开,外头的光线照进里面,警笛声也放大了很多。 霍璇琳和叮叮早就守在门口,一听到动静立马警觉地冲上前去,接住了季蘅瘫软无力的身子。 “老大!” “队长!” 谢珹比了个撤退的手势,等看清楚季蘅已经被安全带离后,才压低声音问江崇:“这个炸弹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崇整个人被他从背后钳制住,脸几乎要压在地面上,闻言咽了咽口中的血沫,冷哼一声道:“假的有什么意思?谢珹,你以为你的救兵来了你这条狗命就能保住吗?我告诉你,我今天根本就没打算从这里活着出去,你也一样!来几个人不过是多几个陪葬的罢了!” 谢珹眸光一暗,手上的动作加重了许多,故意扭着他受伤的手臂:“你想和我同归于尽?看来在你心里我的命还挺值钱的。” 一分钟倒计时已经开始,机器间隔精准的提示音莫名响出了一丝急迫感。 就在谢珹垂眼看计时器的一刹那,腰上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剧痛。 血液渗透过单薄的衬衫,晕染出妖冶的红梅。 江崇挣脱出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硬生生把脱臼的伤臂接了回去,而伤到谢珹的那把小裁纸刀正握在他手里,鲜红从刀尖滴落在地。 成排的防爆盾整齐罗列在厂房大门前,照明灯将昏暗的室内打亮。 “阿珹!”梁迟煜推开阻挡他的两名刑警跑过去,江崇同一时间回身和谢珹扭打成一团。 “撤离!”谢珹分神冲他大吼。 “要撤一 分卷阅读227 起撤!” “我是队长,这是命令!” 说话间,江崇一拳夯在了谢珹的下巴上。十成的力道打出来,牙齿划破口腔内壁,谢珹吐出一口鲜血。 “我告诉你梁迟煜,现场有炸弹,来不及拆除了。你现在负责的不是我,是所有兄弟和刚得救人质的命!” “可是!……” “没有可是!” 谢珹说完这一句,又撑起身子继续对上江崇。 梁迟煜咬紧了牙,直到舌尖尝出血腥味。 他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所有人撤退。” 叮叮刚送走了季蘅,闻言急道:“那老大怎么办?!” 梁迟煜看着眼前纠缠着的人影,高声重复:“所有人撤离!” 江崇时完全毫无章法地出击,虽然拖着伤重的手臂,很多方面都格外受限,但他是浑然不要命的打法,宁可自己痛上十倍也要给谢珹多添一击。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挂了彩,江崇就像个不知疼痛的怪物,一边撩起衣摆擦拭眼前挡住视线的血幕,一边再挥着拳头冲过来。 谢珹起初还不敢放开了招式去打,每一击都留存着三分力,最后也不再收敛,拳拳到肉地往他脸上招呼。 “钟小姐,你怎么来了?” 江崇冷不丁叫了一声,谢珹一愣神回转了一下视线,江崇立马闪身到他近处,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往身后带。 谢珹反应过来,直接掰着江崇的手臂去按他撕裂开来的那处皮肉,江崇手上无力,垂落时揪着谢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一同向后倾拉。 谢珹额头涨出两道青筋,脸上因为充血变得通红,但依然没放弃手头的抵抗。他抬脚后踹,直接踹在江崇的膝盖上。 “当”的一声,项链断开,惯性带着江崇摔倒在地。 谢珹也力竭地踉跄几步,摸着脖子沉重呼吸。 江崇索性就地坐着,突然仰头大笑起来,言语中带着得意。 “谢珹啊。” 谢珹抬眼,看到他狼狈癫狂中又带着愉悦的表情。 “时间到了,这一回你没能赢我呢。” 钟愈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路,疲惫感缠绕着整个人,让她飘忽着步伐走路时好像踩在棉花地里一样没有真实感。 长久的缺水和张口呼吸给她倒灌了一肚子凉风,胸腔像风箱一样呼啦作响,疼痛像垂直的线,从口腔蔓延至小腹。 在她觉得自己就快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时,总算有一个小型加油站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沙漠里垂死的行者突然看到了一汪清泉,她顿时又感觉身体充盈了力量,加快步子朝那边走去。 值班人员昏昏欲睡,猛地被来人惊醒,还以为自己迷失在了什么梦里。 “你好,能……能不能借我,一,一下电话?” 钟愈的嗓音甚至不能支撑她说出一句清晰的话,腥甜味直从喉头冒出。 “当然可以。”值班人员愣了两下,或许是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待得久了,遇到过不在少数的迷失人群,已经习以为常。 电话先是拨给谢珹,那边响起的只有忙音。 钟愈定了定神,又拨了梁迟煜的号码,这次很快就被接通了。 “副队,谢珹他……” “阿愈。” 梁迟煜出声叫她的名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沉重。 “他在哪,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梁迟煜报出地址,深呼吸了一口补充道:“阿愈,江崇他在这里装了定时炸/弹,阿珹他在里面,没有出来。” “什么叫没有出来?怎么会没有出来!”她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吼着朝电话那头说道。 “刚才——” “轰——” “……副队!” 爆炸声从听筒内传来,依然给了人身临其境的震慑感。钟愈握着听筒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等到对面又恢复平静,才舔了舔干涩的唇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副队?” 她清晰地听到梁迟煜沉重的呼吸声,须臾,他大喊道:“阿珹!” 钟愈也就失神了这两秒,随后果断地挂掉电话,转身对值班人员说,“能不能借我一辆车?” 对方还没反应,她急切地扯过柜台的便利签,刷刷写了两笔:“这是我的证件号码和电话号码,到时候我一定换回来。我是市局的警察,绝对不会骗人,求您。” 汽车启动时,钟愈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考完驾照后从来没有再碰过方向盘,更不用说像此刻一样独自驱车在山路上行驶。 但她就是全然没有半点害怕了,一心想要朝那个目的地冲过去,再快一点。 厂房楼前冒着滚滚的黑烟,消防车围着两边正在展开扑灭。 钟愈停了车,迈出腿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那边守着的警员看到她,“钟警官。” 分卷阅读228 “他在哪?” 小警员一愣,知道她在说谁后朝身后一指。 钟愈扶了扶车门,冲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拼命跑。 “阿愈!”霍璇琳第一个看到她,立马把她拦腰抱住挡了下来,“危险!现在不能过去。” “谢珹呢?” “阿愈,你听我说……” “谢珹人呢?!” “老大他……” “让一让!”救援队的人从火场里冲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钟愈不敢置信地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担架。 上面的人赤裸着上身,皮肤上全是爆炸留下的累累伤痕。面容早就被炸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而他高挑的身型无疑是在暗示他的身份。 梁迟煜和叮叮也赶了过来,看到之后纷纷停住了步子。 钟愈仍然没有确信,她走到担架旁边,跪坐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却在离那具身体半寸的位置不知所措地停住。 目光顺着眼前的身体游移,像在打量什么稀世罕见的名品。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上,那里闪动了一下除了焦黑以外的颜色。 钟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开了,她一把握住那只手。 这是一条铂金项链,上面的吊坠是她过去一时新奇学钻石切割的时候完成的第一件作品,后来送给了谢珹。 谢珹嘴上说着“哪有男人戴钻石项链的”,却还是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并撒娇要她亲手给他戴上。 “谢珹。”钟愈推了推他,“你这是做什么?天寒地冻的还躺在外面,也不回家。不是说好要做剁椒鱼头给我吃吗?你说话不算数。” 没人能回应她。 周围的刑警围了两圈,抽泣声从人堆里传进她的耳朵。 “你从来不会骗我的。” 天香首府。 陈茂生得到消息后亲自来了现场,梁迟煜也叫来钟恕强硬地让他把钟愈送回了家。 钟愈拒绝了钟恕留下来陪她的要求,独自上楼进了屋。 招财进宝对主人的归家没表现出半点热情,倒是谢小红看到女主人回来,乖巧地蜷缩在鞋柜边冲她叫了两声。 钟愈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怅然若失地低声说了句:“爸爸还没回来哦。” 她随意抓了把凌乱的头发,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到冰箱前。 大大的玻璃保鲜盒放在冰箱二层最显眼的位置,打开后,里面是一盘漂亮的剁椒鱼头。 垫着盒子放置的是一张小纸条,谢珹龙飞凤舞的字迹委委屈屈地缩在小小的便签上,伸不开腿脚挤在一起,乍一看一般人还不见得能认识。 【饿了自己加热,掩着盖子微波炉高火打五分钟就行,端的时候小心点烫。今天忙,没时间陪你吃饭,别生气啊。】 钟愈读着读着,泪水便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蹲下身子,把保鲜盒抱得很紧。 “我不生气,你回来好不好。” ☆、第 94 章 茶水间的年轻职员们贯彻带薪八卦的精神,把五分钟的冲咖啡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咱们公司这两年人事调动怎么这么频繁?听说新副总过几天也要来了。” “过几天?我怎么听说就是今天?” “也不奇怪,毕竟自打两年前钟董因为身体问题退居二线,集团内部就一直不太稳定。” “新来的副总也是‘嫡系’吗?” “好像是嘿,也姓钟来着,据说是钟总的妹妹,刚回国就接了调令了。” 靠在吧台上的男白领整了整西服,全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就是个出国镶金的大小姐,能有什么本事。先别说咱们服不服,那几个股东就先剥她一层皮了。” “孙董和刘董向来和咱们现在的钟总不对付,这小钟副总一来也算是替她哥分担火力了。” “就咱钟总这战斗力要我说可真够拉仇恨的,好几回我都看到刘董气红了脸摔门从总裁办出来。这小钟总要是个嘴笨的,肯定要被刘董盯上‘报仇雪恨’了。” 几人相视一笑,“以后有戏看了。” 与此同时,顶层会议室刚刚结束一场辩论。 长桌尽头,钟恕半个身子缩在电脑屏后,乍一看倒挺像是在认真指点江山的,如果忽略他双肩那可疑的耸动的话。 而刚刚在众人八卦交流里出现过的刘董本人,正在离钟恕两米的位置上深呼吸。 他年过半百,维持着精致中年男人的形象,头发染得乌黑发亮,打着几斤发油梳得齐整,边际和额头以一条圆润的分界线各自守卫着阿哥头的“半壁江山”。 钟恕看着他开始神游,不由自主地把面前略微发福的男人和家里寄养的三条日渐肥胖的猫联想到了一块儿,并肯定了刘董的绝对主位。 “钟恕,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分卷阅读229 “啊?叫我啊。”钟恕从显示屏后探出脑袋,后知后觉朝出声者看过去,“不好意思啊刘董,我还是比较习惯别人叫我钟总啊老板啊之类的。” 刘董的脸色变得更难看,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叫错了称呼,又拉不下面子去和个比自己小两轮的人道这个歉,尴尬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您刚才笑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好笑的事罢了。” 钟恕收起懒散的姿态,端坐好,“你们提的建议我都知道了,但是钟愈的职位是我爷爷钦点的。各位不服我我可以理解,但这次做决定的人也不是我对吧?大家都是打工人,谁比谁高贵呢,诸位长辈也别为难我一小孩儿。” 他话里说的倒是事实。 钟愈两年前不干警察之后听从了钟靖的话,总算松口愿意接手公司。但她到底从来没接触过生意上的事,尽管钟恕给了她许多帮助,她还是决定出国进修两年。 说是进修,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短期内不想面对一切罢了。与其憋在心里难受,倒不如放她出去散散心。 而钟靖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这样一来,钟氏的第一把交椅兜兜转转还是先落在了钟恕的屁股底下。 林子大了,原生的鸟雀都不甘寂寞,异姓的高层们自然也早有野心。钟靖因病退位的消息一经宣布,谁都按捺不住,可却谁都没捞着个好。 诸高层早就看不惯钟恕,三天两头找事儿为难他,想让他早点知难而退。只是钟恕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倒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别人明面上为难他一次,他暗地里百十倍阴回来,再见面还能笑嘻嘻地和你打招呼,活脱脱一个有文化的流氓。 在钟恕面前阻止钟愈的任职也就是高层们的常规找事儿节目了。 刘董偃旗息鼓,他的塑料好兄弟孙董还火力旺盛,“这钟小姐是老钟董亲孙女儿,老人家偏爱一点也无可厚非。只是刚回国就坐上副总的位置,怎么说都难以服众吧。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老顽固,但年轻人嘛,还是得靠自己打拼事业,光靠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钟恕撩起眼皮冲他眨巴了一下,乐了,“孙董此言在理,各位掌声可以响起来了。” 孙董一脸骄傲,拥趸们稀稀拉拉开始鼓掌。 钟恕闭眼听了会儿掌声,缓缓开口,“孙董您那儿子在销售部待得够久了,要业绩没业绩要能力没能力,上个月我听说他因为连Excel和Access都分不清闹出个大笑话。啧,这靠家里啊,确实没出息。” “我……” “理解理解,孩子还小犯点错误怎么啦,就算他三十来岁了,但男人至死是少年嘛,小事情小事情——但我就是想开除他,谁让我牛逼呢。” “你……” 钟恕把孙董预备说的话一把打了回去,“今天这个会我压根儿没打算来参加,但是既然来了我就通知各位一声,钟愈今天是来当副总的,未来还会取代我,甚至整个钟氏早晚都是她的。你们的意见根本不重要,下次别说了啊。” 话音一落,底下又开始嘟嘟囔囔各人说小话。 他抬起手腕一看表,“哎呀,钟副总航班该到了,我就先失陪了哈。” 说完,不等众人再开口,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公司大楼前。 钟恕等了两分钟,发出的消息也没得到回复。 崔却的电话倒是打了过来,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接到了钟愈,正在回程上。 钟恕一接通,迫不及待道:“钟愈在你边上没,问问她怎么不回我微信。” “我在机场等了很久,没见到小姐。”崔却答道,“可她确实是这趟航班,难道先走了?” 钟恕一顿,然后道:“你再等半个小时,没见到人就先回来。” “好。” 这通电话一挂,钟恕又拨了盛无诤的号码。 对面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了,“你……” “我妹在你那吗?” “宝贝儿,我喜欢的人是你。”盛无诤似乎是笑了声,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钟恕尽管自诩片叶不沾身,风流得很有格调,是位洁身自好的好唐僧,但对面那人到底比他多吃了十年的饭。 正如别人占不到他便宜,他也从来没在和盛无诤的嘴炮里占过上风。两个人缠缠绵绵快两年,骚话说了几箩筐,谁也没就真情还是假意这一点先一步捅破窗户纸。 也是习惯了他这个德行,钟恕立马当作没听见这一句,稳了稳声音,“钟愈今天回国,机场没接到人,是不是去你那了?” 盛无诤听他话里话外是真有些担心,也没继续调侃。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那捧花,余光顺着向前就是倚靠着墓碑闭目呢喃的女人。 “在……敬园。”嘉余公安殉职后安葬的烈士陵园。 钟恕突然就不说话了。 半晌,他低低“嗯”了一声。 “你先帮我看着她点,待 分卷阅读230 会儿我去接她。” “放心吧。”盛无诤摸了摸鼻子,感觉到一丝湿意,抬头一看,果然有细细的雨雾打下来。 似乎象征离别的场所总少不了落雨。 清冷的墓碑没有灵魂,没法替逝者表达情绪,唯有沾上些雨水,算是和来悼念死者的活人一同流点眼泪,显得不那么无情。 钟愈没流眼泪。 她下了飞机直接叫车赶来这里,司机是本地人,活泼健谈,听说她要来敬园时表现出了极大的攀谈欲:“现在的年轻人里知道敬园的不多啦,难得你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咱们这有这么个地方。” 他说着感慨起来,“敬园离市区远,周边发展又落后,除了中学生春游会来这里参观参观以外几乎没人去。哎小姑娘,我看你刚下飞机,是从国外回来?” 钟愈抬眼和他在后视镜对视,“是,刚回国。” “你去敬园做啥子?”司机一句话问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是有亲戚朋友是烈士吧。” “是。”她也没生气,点了点头,“我男朋友,他以前是警察。” 话止于此,也没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司机听完基本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果断地闭了嘴。 钟愈下车后径直走到谢珹的墓碑前,盛无诤基本和她同时到达,恰巧撞到了一块儿。 刚见到她时盛无诤还愣了一下,寒暄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干巴巴地打了招呼后道:“哎,你剪头发了啊。” 钟愈侧头看了眼自己如今只到肩膀的直发,淡淡笑了笑。 看到盛无诤手里头拿着的一捧画风和肃静的陵园不那么和谐的鸡髻花,“这是……给他的?” 盛无诤道:“是啊,我亲自包的,好不好看?” 钟愈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没回答这个好看与不好看的问题,反问道:“他喜欢这个?” “不喜欢。”盛无诤说得理直气壮,“他最讨厌这个花了,觉得很丑,而且每次在路上看到都要长篇大论地说一堆垃圾话来骂人家丑。” 钟愈心说也是。 “他那么爱闹腾的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么个严肃的地方肯定很无聊,所以我就来气一气他。” “有您记挂着,他肯定不会无聊。”钟愈笑起来,“要给他吗?” “你先看看他吧,好不容易回了国来一趟,我这要是横插一脚破坏气氛回头这小子又该托梦骂我了。” 盛无诤侧身一让,自己拿着那捧丑花站到了石径上。 钟愈没和他再谦让,她两三步走过去,弯腰贴近那张黑白照片,小声道:“我回来了。” 她其实从来没觉得他已经离开,不仅是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这样想过。 一个闹腾的人突然消失在视线里,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与其让众人觉得他死了,倒不如当做是他正以另一种无声的形式还存在于大家身边。 照片没用穿警服的那张,用的是谢珹大学时的证件照,拍的时候规格严谨,算是他所有照片里最端正的形象。 他留着清爽利落的寸头,穿着白衬衫,但想必是那点叛逆张扬的心理作祟,风纪扣死活没肯扣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微眯着看向镜头,要笑不笑的样子桀骜又狂妄。 “听盛先生的意思,你经常去他梦里骂他。”钟愈言语中带着惆怅,似乎在责怪他,“你怎么从来不来我梦里?” “算了,问你也是白搭。你不来看我,我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在国外这两年我过得还挺累的,学的都是我不喜欢的东西。以前看你说这些股市啊投资啊什么的觉得很容易,真正自己看的时候才发现好难好难。原来你说你很厉害不是在吹牛,你是真的很厉害啊。” “我这次回国,就不会再走了,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花,可以告诉我。” “我还要去公司,先走了。”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我要偷偷复活,然后惊艳所有人。” ☆、第 95 章 钟恕赶过来时,钟愈已经恢复了情绪,和久侯一旁的盛无诤告了个别。 盛无诤看到钟恕来了,难免多嘴两句,三言两语又擦出了火星子,两个人闹了个红脸,不欢而散。 车上。 钟愈好奇道:“你和盛先生关系不好?” 钟恕撇了撇嘴,含糊道:“没有好不好一说,普通认识的人而已。”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钟恕轻嗤了一声,“小孩家家别总想着八卦大人之间的事。” 钟愈一阵语塞,瞧着他一副闪躲的神色,把调侃的话又咽了回去。 “言归正传,待会儿到了公司,那些老不死的肯定要难为你。如果不想应付就直说,不用留什么面子。” 分卷阅读231 钟愈觉得好笑,“你一直用这种态度管理公司吗?” “当然不是,我只针对那些个整天净给我找事儿的烦人精。”钟恕丝毫不客气,“他们要是乖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每年拿好分红过稳退休生活,我才懒得搭理他们。但集团如今是块肉,别说猎狗豺狼,就是阴沟里的蛇虫鼠蚁都想着扑过来咬两口,不强硬一点我早就被扒皮抽筋了。” “他们这样做无非是觉得你我年轻不成气候。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嘴上占便宜并不会扭转事情的本质。他们既然不服,那就让他们服好了。” 钟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出国两年胆子变大了不少啊,以前看你不争不抢的,还以为你没什么好胜心。” “人都要成长,谁能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呢。” 钟愈轻哂,不再开口,扭头看向窗外。 钟恕愣了两秒,觉得她话里似乎意有所指,但她分明没有露出什么过分落寞的神情,以至于他竟然没能看出她表达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谢珹出事以后,钟愈整整一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整个人低沉得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时候不只是他担心,所有人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看顾着她,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 但她偏偏又自我调节了过来,整顿容妆,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了谢珹的葬礼。 告别仪式上季蘅也来了,她只身一人,没有和丈夫儿子结伴,目的是悼念救命恩人,更多的似乎是想见一见钟愈。 钟恕当时离得有些远,没能听清离开人群的一对母女相互间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季蘅献完花后离开时脸上添了几分落寞,钟愈仍旧是冷淡平静。 再后来,钟愈就搬回了老宅,开始履行一个好孙女应尽的责任,照顾钟靖的同时逐步学习商务,待钟靖病情稳定之后又毅然决然出了国。 钟恕知道她找回了过去的记忆,但人的性格一经成型,很难再回到从前了。妹妹还是自己的妹妹,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别人揣摩不到。 或许有人曾能懂得她,只是已经不在了。 她的低落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之后性情却奇异地变开朗。不再拒绝生人的攀谈,觥筹交错间言谈举止也都游刃有余。 这些新奇的亮点出现在她的身上便更添迷人,钟恕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而直至刚才他站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弯着腰笑盈盈地同墓碑上那方小小的黑白照片做告别时,他才总算明白这种熟悉感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明艳出众的外貌是父母赋予她的礼物,可自信从容的气魄却来自于谢珹。 钟恕从没和别人说过自己心里对谢珹的责怪,作为一个没什么负担在身上的富家公子,他理解不了什么大义与责任,只觉得谢珹既然有了钟爱的人,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反过来让活着的人替他伤心流泪的做法很不男人。 可最该责怪谢珹的人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甚至连回国后要见的第一个人还是他。 “你能不能看路?我不希望明天《嘉余晚报》的头版头条是钟氏集团总裁与新任副总车祸重伤,这很丢脸。” 钟愈突然出声,打断了钟恕时不时从她身上晃过的眼神。 钟恕一踩刹车,强装镇定:“到了。” 会议室。 如钟恕所猜测,一群高层果然借口集团近两年运营不稳定,许多合作方中止合作项目的事情借题发挥为难钟愈。 但钟靖余威还在,他们退而求其次,示意如果她能拿下兰城西城区的土地所有权,便承认她这个新副总。 钟氏在兰城的产业并不多,毕竟根基扎在嘉余。 兰城临海,较之嘉余,旅游业发展更好,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也使得兰城多次被评为“最宜居住城市”之一。西城区一块虽然还是荒地,但胜在地理位置极佳,不远处就是海滩。近两年又赶上政府统一规划,拆迁是大势,土地价值未来不可估量。 钟氏集团本意是想买下这块地建别墅群,然而西城区是私人所有,背后主人极其神秘。经历了几番打探,才得知这块地的所有者是兰城李家的人。 商场之上利益为先,人们自然不会因为什么历史遗留问题而对整个李家持有明显的偏见,该合作往来的地方还是要交流。 只是这位李先生无意售卖,甚至从头到尾只留过助理的号码,钟氏派去接洽的人压根儿连他的声音都没能听见。 久攻不下,计划自然告吹。高层们旧事重提,把这事儿重新挑出来撂给钟愈,摆明了是有意为难她。 钟恕在一旁听得已经想拍桌子发火,屁股还没离开板凳又被钟愈拉了回来。 她比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站起身走到会议桌的正前方。 “我拿到这块地,你们就心服口服?” “那是自然,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没点成绩怎么行。”一个小股东开口,底下的人纷纷附和。 “其实你们尊不尊重我都动摇不了我的位置。”钟愈一开口,对上钟 分卷阅读232 恕的眼神时露出个狡黠的微笑,“我接这个项目,是想证明你们有多废物。” 豪言壮语散了出去,行动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钟愈其间只回了趟老宅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匆匆订了飞往兰城的机票。 钟恕跟在她身后看她忙忙碌碌,开口劝道:“你其实不用这么急,他们也就口嗨,这项目不是那么好完成的,没必要……” “狠话都放下去了,办不到岂不是打脸?”钟愈把一排边的衣服顺下来通通塞进行李箱,“而且我去兰城不只为了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钟恕印象中,并没有钟愈去过兰城的记录。 “旅游。” “……”钟恕习惯了她如今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没多问,“兰城那边有我的人会接你,崔却也会跟你一起去,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不行的就别逞强。” “没有不行的。”钟愈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抽出拉杆把箱子推到门边,下楼前回头朝他道:“哥,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体贴了。” 钟恕被她吹捧得有些飘飘然,“你才知道我有多好?” “盛先生一定很幸福。” 钟恕笑意一顿,恼羞成怒得像只奓了毛的猫,“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钟愈飞兰城的消息是公开的,那群高层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给她找不痛快的机会。 飞机刚落地,共同来接机的除了钟恕早就交代好的人,还有几个钟氏驻兰城分公司的高管。 钟恕接手公司时间短,总部尚且不能全盘掌控,外省的分公司自然是在他的控制之外的。这三个人挂着笑,却又有点带着轻蔑的不怀好意,就差把“我是来找麻烦的”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钟副总好,我叫关丰明,刘董派我来接您。”为首的男人先一步开口自我介绍。 钟愈随意打量了他几眼,想必是年纪不小,他不像身后两个人一样喜怒形于色,含蓄的模样倒也有些老实恭敬。 “你好。” “钟副总,我给您说一下今晚的行程吧。” 钟愈刚要迈开的步子停滞住,“今晚?” “是的。您初来兰城,有些应酬不去不行,这是礼貌,也是规矩。” 关丰明微弯着腰,看似谦顺,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崔却取了行李箱过来,正听到这一句,“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狗屁规矩?” 他长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个头又比关丰明高出一个头,跟着钟恕狂惯了,说话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钟愈使了个眼神,把他还要继续的话制止住,转而问关丰明,“不知道今晚的安排是。” 关丰明对上崔却没好气的眼神怯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杆:“在秦淮月同驰顺地产的邱总吃饭。” 钟愈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驰顺地产的邱总是何方神圣,想到钟氏似乎确实和驰顺有些合作,便点头:“知道了。” 关丰明话带到位,三个人对着崔却以及他身后站着的一排边高壮的黑衣保镖还是发怵,捡些没用的话客套了两句就走了。 崔却冲他离开的背影比了个中指,问道:“小姐,待会儿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钟愈不以为然,“正好我也饿了,听说兰城的海鲜很好吃。” 崔却一窒,被她豁达的态度打动到,突然对钟恕整天念念叨叨说着的“阿愈怎么变了”一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而钟愈却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样轻松。她毕竟刚飞回国,先是去了敬园,而后去了公司,几乎是毫无空歇地又飞到了兰城,一天的时间折腾了数件事情,身体有些疲惫。 更不必说时差还没倒过来,飞机上和车上那点时间的睡眠根本不足以调整。 她感觉心脏有些一抽一抽地发疼,劳累中还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涌动。 这一切她都没开口和崔却提,左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应付过去也就完了,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 城市夜幕落下,风里夹杂着散去大半的海水的咸味,卷着霓虹把黑幕点燃。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姓名李先生在前文出现过,忘了是第几章了 ☆、第 96 章 这场酒局比想象中结束得要早。 钟愈走出大堂,裹挟着寒意的风直往脸上扑,她的双颊泛红,不禁把脑袋往衣领里钻。 即便早就知道这场饭局是刘董一早给她安排的下马威,不会很顺畅,但真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驰顺地产的老总是土生土长的兰城人,公司做大之后才把业务拓展到了嘉余市。钟氏的产业虽然涉及范围广,主要业务重心还是放在酒店上,早年的好几家酒店选址都和驰顺有合作。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邱总邱伟长了张标准的小人嘴脸,话术低端,开口都得掉三斤油。钟愈边听他吹 分卷阅读233 嘘自己的业绩边注意脚下,以防被此人的油腻浇灌的大地会滑倒她。 包厢内除了邱伟还有一些不知姓名的男女,年龄普遍偏大,看起来都不太好相处。这些人对她的身份原本是充满了好奇的,但是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惊艳之余多的还是轻视。 想必是刘董事先没和他们提过钟愈的身份,他们下意识把她当作了年纪轻轻不知道靠什么上位的软蛋。 好在这群人受了命令按“剧本”办事,对戏的演员半点不配合,既不因为他们气焰嚣张而生气,也不因为明里暗里的贬低而恼羞成怒。拳头打在棉花上,再强壮的力士也有苦难言,硬邦邦地灌了她几杯酒后只好宣布散场。 只是邱伟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满意,在大堂前分别时偷偷叫住钟愈。 “钟副总,这是我的号码。”他做贼似的把手机屏幕从衣服下边伸出来。 钟愈诧异地退避了两步,绕开和他的肢体接触,“邱总还有什么问题?” “钟副总,你年纪轻资历浅,上头派你来兰城跟下放没什么区别。”他舔了舔嘴角,“我这人最看不惯那些老东西欺负小姑娘,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带你平步青云。” 钟愈从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解读出了他的意思,露出个无辜又懵懂的笑容,“那邱叔叔,我不想努力了也可以吗?” “当然当然。”邱伟眼睛一亮,以为她同意了,伸手就要搂她的肩膀。 钟愈冷笑一声,掰着朝向自己的那只胳膊往他背后用力一别,抬起鞋跟踹在他腿弯处。 男人猝不及防地“砰”一声跪倒,膝盖与大理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吸引来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他喊完疼,第一反应就是甩手站起来,而钳制住他的人比他动作还要快,几乎是同时又拽着那只手臂反向掰了一把。 “疼疼疼疼疼!!!” “知道疼?” “死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找人……啊——” 狠话被疼痛打回肚子,邱伟额头上钻出冷汗来,知道自己落了面子,嘴上还在嚎叫:“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钟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邱伟整个人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 “有□□的钱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先拿去治治脑子,毕竟看邱总的年纪,让你父母再要一个可能也不太现实。” 她话说完,暗处跟着的保镖已经出来,上前把动弹不得的邱伟拖离了她的视线。 钟愈掏出湿纸巾仔细擦了擦刚才碰到邱伟的手,顶着一堆惊讶的目光走出了大堂。 秦淮月的位置特殊,正处在兰城富人区与贫民区分界的地方,治安不太好,隔几步就能看到些不好惹的社会青年。 钟愈对这块地方完全不熟悉,崔却已经先一步去了停车场,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开始站在马路牙子上数汽车。 天色早就暗了,路灯昏黄,拉着她长长的影子。 秦淮月是矗立在这条街上最华丽的建筑。周围的其他楼房都不是很起眼,灰色的墙体上爬满了爬山虎,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可怖。而这栋楼就像开在峭壁上的一朵艳丽的花,不满足于本身的俏丽,还要用余热去点亮身边的晦暗似的。 与钟愈站的西门边连着一条小巷,巷头挂着个破旧的电灯泡,要死不死地闪烁着微光,打出几团亲密的人影。 钟愈好奇的眯起双眼,定睛看去。 巷子外围站着许多青年,颇有些古惑仔的气质,叼着烟勾肩搭背地说着话。而他们中间站着的是一双男女,靠得很近,女子斜倚在男人身上,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男人背影消瘦,长发,耳后一团黑黑的看不清楚,大概是纹身。 钟愈觉得无趣,收回目光,正打算走开,那个男人的声音却直直窜入了她的脑海。 她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这是谢珹的声音。 几乎是来不及思考的,她快步冲上前去。 “哎哎哎,你谁啊!” 为首的“古惑仔”胳膊一横,看清楚她的脸之后笑声变得暧昧起来,“美女,看上我们哥儿几个里的谁了?” 钟愈根本没看他,她抿了抿嘴唇,冲那个男人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阿珹?” 男人身形一顿,缓缓放开身边的女子,偏头看过来。 那个好似只剩下一口气的电灯泡也不再闪烁,回光返照似的大亮。 钟愈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染着银色的头发,长度几乎到肩膀,乱出了一种特别的美感。耳后到脖颈上纹了一朵很不精细的枯萎状态的红玫瑰,花茎顺着他的肩线垂进衣领里。 苍白,消瘦,两颊微微陷进去,五官如同刀刻一般凌厉,顺着骨相揉合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冷峭的脸。 他也是内双,眼尾微微上翘,耷拉着眼皮俯视她,深黑的眼眸里写满了漠然与轻视,随着上扬的唇角一同组合出轻薄的味道来。 下一刻,钟愈看到他启唇说道:“美女,找我的?” 分卷阅读234 他咧嘴露出个戏谑的笑,半点不掩饰自己佻薄的姿态,甚至走到她近前,微微弯下腰,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去捉她的眼神。 “……阿珹?” 钟愈不退不怯,直视着他又叫了一遍,这一遍带上了不确定。 他确实和谢珹很像,连身高都几乎一样。钟愈凝视着他的眉眼,一对完全不加修理的浓黑眉毛肆意生长,形状依然好看,有些近乎野性的俊朗。 但他的左眼下方却没有小黑痣。 “我很好看吗。” 他靠得更近,鼻息打在她面前,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并没有疑问语气的疑问句。 “哥,桃花开得挺旺啊,这妞真不错!” 古惑仔们三三两两凑过来起哄。 “我叫吴疾。”他没搭理身边的青年们,又对她说了一句,然后直起身来,和钟愈拉开一段距离,带着惋惜感叹道:“你说我爹妈要是给我取一名儿叫什么阿珹该多好,那美女你今晚就跟我了是不是?” 钟愈定定地望着他,虽然知道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轻薄她,却根本没有生气的闲心了。 两个人直白地对视,一个眉头紧锁一个笑靥如花,谁也不认输。 “疾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女人的声音一响,打破了这场僵局。 钟愈这才想起来,他刚才似乎正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好像还抱在了一起。 许婕看上吴疾好久了,明里暗里追求了有段时间终于等到他松口,愿意和自己有“进一步”的交流,可这块横空出现个绊脚石把她期盼着的一切打断了。 女人的直觉让她意识到面前出现的这个人并不简单,而她偏偏长得比自己好看许多,看穿着与气质更加不是一般人。 她有些急切慌张地去看身侧的男人,生怕他临时反悔,放弃了自己。 吴疾被她的话点醒,顿了一下后收回目光,轻哂一下后回身把许婕搂进怀里。 “抱歉啊美女,虽然我很想当你嘴里的那个‘阿珹’,但是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你很漂亮,可我们小婕也很可爱啊。” 他垂头靠近怀里女人的颈窝,在她耳畔细语几声。钟愈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不过许婕娇滴滴的笑声足以让她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这时候眼前这个自称叫做吴疾的男人到底和谢珹有没有关系她都抛在脑后了,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她上前一把推开许婕,拉住吴疾的手就要走,语无伦次地说着:“跟我回家。” 吴疾任她拉着走了两步便不动了,他力气很大,钟愈拽不走他,恼怒地回头瞪他。 “美女,真不是我。我知道我这人吧长得挺帅,但私生活向来检点,不会随便来个投怀送抱的妞儿我就愿意跟她‘回家’去的。” 他把“回家”两个字念得浮薄又暧昧,眯起眼睛朝她眨了一下。 钟愈顿了顿,拉着他还没放手,抬眼看向他身后气急败坏的许婕,问他:“她比我可爱?” “嗯哼。” “我在兰城有认识的眼科大夫。”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哄笑。 “你什么意思?!”许婕自知论美貌不如她,但是也受不了这么直白的羞辱,气得抬手就要往她的脸上甩。 吴疾眼疾手快地挡下了她那一巴掌,幽幽叹了口气。 他似乎真的有些疲倦,眼窝凹得更深,苍白的脸被灯光打上一层釉色,连嗓音都有些喑哑,“美女,你真的认错人了。” ☆、第 97 章 钟愈背过去的身型定在原地一般,既没回复也没再拉着他走。 吴疾静静等着她,他不开口,其他人个个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 半晌,他听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抽泣。 随后手腕被松开,身前的女人快速抬起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没事儿,我对美女一向宽容。” 吴疾笑了笑,随意摸了把那只被她拽过的手腕。 侧目一看,许婕铁青着一张脸,心情明显已经十分差了。 他却并没有再哄着她,只是无力地捏了捏眉心:“今天我没兴致,待会儿让皮蛋送你回去。” “疾哥?!”许婕不敢置信地扬声,语气中带上了轻微的质问。 吴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边一个面容稚嫩的圆寸少年连忙上前,“许姐,我们走吧。” 许婕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又看向了吴疾。 男人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层浅淡如蝶翼的阴影。他收拢着眉毛,似乎压抑着一些难耐的烦躁,孤傲得像悲悯人世的神堕。 她没由来地有些心悸,只好跟随着那个叫作皮蛋的少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钟愈与她恋恋不舍的眼神对上,故意露出个茶里茶气的炫耀笑容,果然看到许婕眼睛红了一圈。 分卷阅读235 吴疾手插在裤兜里,把她方才那个笑容尽收眼底。 慵懒的声线响起:“闹够了?” 钟愈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转而想起来自己现在背对着他,他应当不会那么容易看到自己目前的样子,脊背又挺直了。 不等她说话,吴疾幽幽道:“这地儿治安不好,小姑娘就别大晚上乱跑了,早点回去吧。” “刚才那个女人不也和我一样?” 他表现出了和方才截然相反的耐心,“你们不一样。” 钟愈问:“哪里不一样?” “她甘心自荐枕席,三天两头跑来找我希望我带她回家,你也可以?” 钟愈不小心咬到了舌侧,嘴里泛起一阵腥甜。 “那她成功了吗?” 吴疾眯了眯眼,幽深的眼眸锁定在她身上。 “嗯?” “如果今天我没出现,她会成功吗?” 两个人隔了一臂的距离,她穿着高跟鞋,仰头看他还有些吃力。他背着光站立,整个人的边缘被镀上一层金边。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似乎已经出现过千万次。 吴疾先没绷住,叹息似的溢出一丝轻笑。 “不会。” 钟愈愣愣地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 谢什么呢?这种成年人之间的话题本来就不该在两个陌生人之间被开诚布公地讨论,钟愈自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过分唐突。 他本来能抱得美人归,却被她突然的出现打断,临了就落了句没头没尾的“谢谢”,确实有些滑稽了。 钟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没有道别,身后的人亦没有开口挽留。 谢珹两年前在抓捕江崇的过程中殉职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尽管钟愈一直没有对此表现出过分的悲痛,但并不意味着她能顺意接受这件事。 那时候钟瀚亭的真正面目被拂尘而出,她的信念已然崩塌了一大半,还没等完全消化这件事情,下一刻爱人离世的重大打击又毫无征兆地向她袭来,她的内心世界几乎碎成了齑粉。 看到吴疾的那一刻,是她两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名为激动的情绪,苦心打造的沉稳外皮一瞬间脱落。 可他确实不是谢珹。 谢珹向来张扬,从不吝啬自己的笑意,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乐呵呵地分析一番空气质量。更不必说他虽然个性大大咧咧,对自己形象的吹毛求疵几乎达到了自恋的程度。不修眉毛、发长过耳垂、纹身,都是决计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吴疾身上有种介乎于颓丧与凉薄的气质,看人的时候即便嘴角是扬起的,眼神却空洞无光,并不把任何人的情绪放在眼里。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似乎都在逃离这片土地,不惜以鸣笛声相互示威,竟也奏出了一番热闹。 钟愈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 马不停蹄的奔波让她的身体透支到了极限,可能是舟车劳顿的原因,也或许是那两杯酒后劲太大了,她感觉眼前的车灯与车流交叠又离散,被拉扯得再不清晰。 身体的下坠感从脑后袭来,钟愈闭紧了双眼,朝后倒去。 没有预料中后脑着地的痛感,她落入了一个带着苦咖啡气味的怀抱里。 “小姐,你没事吧?” 钟愈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成熟清隽的面孔。 她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借着他的力气站稳了身子。 “我没事,谢谢你。” 男人看她站稳了,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收回虚拢在她身侧的双手。 沉默了两秒,钟愈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仰头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李挽舟。” 姓李。 钟愈多看了他一眼,后者气质成熟稳重,看起来三十出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显然是个十足的翩翩公子。 “我叫钟愈。”她说完,还是从包里抽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名片是钟恕早在她回国之前就帮她印好的,因为钟愈在总部上任,所以上面没有写任何子公司的名衔,唯一的标志就是钟氏集团那个显然的艺术体“Z”字。 也就是因为钟恕此人的审美有些难以言喻的猎奇,让这明明很贵重的镀金名片颇为送不出手。 “钟氏集团……副总裁。”李挽舟低声念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原来是钟小姐。” “你知道我?” “做商人的,自然要时刻了解市场走向,包括竞争对手……也可以说是合作对象,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人才。” 李挽舟长得温文尔雅,尤其说话时会含着笑意认真注视着对话者,显得格外真诚。这样子的人似乎天生具有在任何人面前的通行证,开口便让人难以拒绝与他的对谈。 钟愈好奇道:“听李先生的意思,是和我们公司打过交道?” 分卷阅读236 “以前贵公司曾派人来找我,想买我手下一块地。” 钟愈一顿,“是西城区吗?” “是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卖那块地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和来的人正面接触过。” “所以你是……兰城李家的人?” 李挽舟点点头,顺手递了张自己的名片过去。 钟愈先是失笑,而后就有些报赧,“李总,其实我这次来兰城,也是为了和您谈西城区的事儿。本以为见到您本人会很不容易,没想到这么巧。” “钟小姐不用拘束,叫我挽舟就好了。”他语气轻盈,有意放松氛围,“看,这就是缘分,可能老天也想促成这笔生意吧。” 钟愈莞尔,“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要麻烦李先……挽舟了。” “荣幸之至。” 闲谈之间,崔却总算开着车姗姗来迟,边推门下车边道歉:“小姐,在停车场被人挡了道,联系车主花了点时间。” “没事。”钟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这年头停车技术不行的大有人在。 她往车前走了两步,回身冲李挽舟道:“那我先走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李挽舟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银白色的保时捷冲进夜幕,留下一道残影。 李挽舟沉沉注视着车辆消失在黑夜尽头,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在大堂一侧看到钟愈教训邱伟的那一幕。 “钟愈……挺可爱的。” 他勾了勾唇,笑意转瞬而逝,再看时已经收敛了方才温润如玉的模样,变得凌厉冷酷了许多。 刚回身往秦淮月迈了两步,便被人叫住。 “哥?” 李挽舟回头,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站在眼前的男人。 “怎么在这?” 吴疾走近了一些,熟稔地和他并肩而立,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还夹着根刚点燃没多久的烟。 “夜生活啊,哥你也是?” 李挽舟的冷漠融冰,释放出真心的笑意,抬头在他微乱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整天就知道玩儿,让你来公司帮帮我也不愿意。” “吃喝玩乐不积极那属于思想有问题,再说了,你的那些事儿我一概不感兴趣,上次去待了不到一周我就已经无聊得恨不得玩泥巴爬树了。真要我整天对着一堆只知道工作啊运转机器什么的工具人,我非得疯了。” “你啊。”李挽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吴疾凑上去,低声问道:“刚才那个美女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是钟氏集团新任的副总……也是老钟董唯一的孙女。”面对面对话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可早在在大堂见到钟愈第一眼时,李挽舟就已经同一时间得到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资料。 “虽然刚认识,但以后还有合作。” “是吗。”吴疾语气淡淡,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李挽舟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梢,屈肘在他臂弯处碰了一下,“看上了?这个可不行。” “我哪有啊,就随便问问。”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可能玩儿一辈子,真的遇到喜欢的人就好好相处。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你救过我的命,在我心里我们就是亲人。你想要的,哥一定会尽力给你最好的。” 吴疾提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加大力度在他肩上一捶,“你跟我当亲人就是为了催婚?赶紧离我远点!” “臭小子。”李挽舟嘴上说着,笑意却更深,“我还有事,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别罗里吧嗦的。” 吴疾与他反向分别,吹着口哨荡悠悠地走了。 钟愈点开群聊页面:【世界上会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消息刚一发出,那边便开始有了回复。 叮叮:【双胞胎?】 钟愈:【除了双胞胎。】 霍璇琳紧跟着问:【问这个干什么?你看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了?】 潘远哲作为群里唯一一个医学生,说话自然更有权威性:【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没可能。但是新闻上也会有那种特殊案例出现,但真假也不好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那可能性也小得很,哪能轻易被你碰到啊。】 叮叮:【你看到谁了?】 钟愈把潘远哲的那句话来来回回读了两遍,又回忆了一下吴疾的脸,回复道:【谢珹。】 话说完,群里几分钟都没人再说话。 钟愈关了手机,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 崔却开着车,几分钟前已经听她说过刚才这段离奇经历,琢磨着问道:“小姐,你看过《回家的诱惑》吗?” 钟愈微一皱眉,似乎是没想到猛男崔助理还有这样的一面。 “啊?” “大家都以为品如死了,其实她以另一个身份重生了,并且抹掉了身上一切明显的标志,回去报复渣男渣女。” 钟愈 分卷阅读237 顿了两秒,缓缓开口,“崔助理,你看我像一个值得被报复的渣女吗?”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崔却闷闷收声。 微信群里人好像终于消化了钟愈那句话,霍璇琳发问:【阿愈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钟愈飞快回复:【兰城。】 霍璇琳:【哦哦,那就好,不是什么楼顶啊海边之类的就行。】 说完她飞速撤回了这一条,但钟愈手机没有切换页面,把她这一句回复大概看了个清楚。 得,他们以为她疯了。 从头到尾都没冒过泡的梁迟煜冷不丁出声:【你才刚回国,去兰城干什么?】 钟愈:【打工啊。】 一群上班族由此展开了各自的吐槽,从茶水间速溶咖啡太难喝一直聊到如何将带薪拉屎时间提到最大。霍璇琳和叮叮则一直抱怨最近没什么案子,一群人只能对着发霉旧档案反复写小论文。 而梁迟煜说完那句疑问就再也没出过声,钟愈好奇道:【梁哥在忙什么?】 霍璇琳:【别提了,自打调去缉毒大队之后梁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于“不确定性存在成员”,能有空回一句话就不容易了。】 钟愈表示理解,也没放在心上。 崔却又给她念了一遍明天的行程安排,西城区的收购案因为今晚和李挽舟的意外见面,提前一步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上课的时候偷偷用iPad码了一千多个字忘记保存,晚上打开看到的时候差点心脏骤停。。感谢自动备份 ☆、第 98 章 手机屏幕下端的小红点是来自李挽舟的好友申请,钟愈一点通过,那边同时发来了问候。 李挽舟的头像和ID并不像他本人一般温润柔和,头像是普通的一张黑色底图,名字写的是“Zhou”。 钟愈盯着这四个字母看了好一会儿,默念了两遍后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家最出名的人物就是李崇山,因此在李崇山尚未伏法的时候李家也曾盛极一时,之后经历过短暂的没落。 正如谢珹曾经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扎根已久的巨树即便断掉几根枝干,树木依旧会蓬勃生长。 好像坏名声总能比好事流传更久远,时至今日,在李崇山的坟头草都快一米八的年代,人们提起李家时仍然要因为它的发家史而多有微词。 当年查案过程中因为曾涉及到毒品,谢珹随口说过梁迟煜父亲当年的往事。 无论如何,缉毒警比其他警种负担更重,任务也更为艰难。他们首先面对的是丧心病狂的毒贩和瘾君子,而要形成那么大一个有素的组织,注定这群人比普通违法分子更危险几分。 缉毒警的一生不仅要为了肩上的担子奔波,时刻警惕自己的性命,甚至连家人至亲也会不小心陷入危险。许多缉毒警察因此不敢像普通人一样去拥有一个完满的家庭,母慈子孝的和谐生活于他们却是天大的奢望。 梁迟煜的父亲作为警方的卧底,是埋在敌人阵营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任务开始时就要时刻提心吊胆,半点差错也不能出。 死前被凌虐,死后被辱尸,连尸体都没能回到自己的家,衣冠冢上甚至不能留存名字。 他和许许多多为禁毒事业做出牺牲的英雄一样,把一辈子的热血浇洒在大地,去也不留尘。英雄是值得后人记住的,他们是异类。 因为和梁迟煜相熟,所以钟愈那时总觉得这样的事情离自己很近,对李崇山的探究心更深。 她便问谢珹:“李崇山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怪她不知道,算算年份,那时候她还出生。 谢珹耐心地讲述起来。 “寒武这个名字你知道吧?” 钟愈点点头。 “这个寒武呢,就是李崇山的代号。李崇山是嘉余市人,从小家境贫困,初中就辍学了。他原本是名法警,和咱们局长老陈还有老梁警官共事过,关系还不错。后来干了没几年就退休了,去了兰城发展。他起初只是在兰城一个小镇上承包了土地建了一家冰|毒场,产量大概二十多公斤,赚了不少钱。” “那时候兰城的老大叫冯游龙——你肯定也不认识,他其实一向涉黑不涉毒,不知道李崇山用什么法子说通了他,两人就合伙起来,一个提供技术,一个提供资金。” “只是再坚固的合作关系,也会因为利益而起冲突。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李崇山想要得到的就越来越多,于是设计杀害了冯游龙,自己当了老大。没了冯游龙的压制,寒武的名字在圈里也就越来越响亮。” “后来许多个场地湖水污染过于严重,村民报了警,一查才知道是有人制毒。因为冯游龙的死,他余下的手下里有不服这个寒武的,就偷偷来举报了。那时候李崇山销路已经很广,制毒量更高,临近的抚云市和嘉余市都收到了他那方的供货,那几年吸毒人群数量直线上升。” 分卷阅读238 “这件事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三方准备联合行动。老梁警官便是当时派出的卧底之一。” 钟愈诧异地开口:“可老梁警官和李崇山原先不是一起共事过吗?” “当时谁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寒武就是昔日局里唯唯诺诺的小法警李崇山,老梁警官也不例外。等他位置爬得高了,能够见到李崇山的时候,两个人才相认。” “那李崇山一定知道梁警官的身份了吧。” “李崇山这个人性情有些古怪,他还是挺重感情的。而且大概是因为他本身经历上的原因,在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上不能用寻常人的逻辑去衡量他。老梁警官当时托词自己是因为不想整天拿着微薄的工资干辛苦活才走到这一步,他……居然也没说什么。” “毕竟过去共事的时候李崇山受过老梁警官许多关照,加上老梁警官一直是个敦厚实诚的人,言出必行从不说谎,可信度和威严很高。他们两个的相认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不能算是坏事,昔日熟识的人再遇见,也省去了我们警方分析寒武人格的时间。” “后来警方连续端了几个窝点,李崇山这才起了疑心,行动是临时展开的,他一夜之间清查出几个卧底,那时候老梁警官正以副手的身份在他的身边。” 钟愈道:“他没有查出梁警官吗?” 谢珹冷笑一声:“他一开始估计就没相信梁警官的话。那天他把枪塞到梁警官手里,让他将面前的卧底一个个杀掉。” 钟愈不由自主地摒弃了呼吸,紧张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谢珹垂下眼帘。 一个优秀的卧底,可以为了任务的最终成功不惜杀害路上所有的绊脚石,哪怕那些绊脚石曾是他最忠诚的队友,甚至最亲密的兄弟吗? 这样的抉择,放在任何人身上似乎都无法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正确答案。左肩压着职责,右肩压着情义,哪一边坍塌都会遍体鳞伤。 是选择牺牲这几个战友,为了以后的计划忍辱负重,还是殊死一搏,和恶人不死不休,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道电车难题。 谢珹眼尾有些发红。 “后来梁警官假意接过枪指向了被绑着跪在地上的战友们,扣动扳机时将枪口转向了李崇山,同时被李崇山身边的保镖一枪射中。李崇山心脏偏生,当下并没有死。不过因为他常年接触化学产品,身体早就不行了,折腾了半个月也归了西。寒武的制毒集团那一次后元气大伤,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 他话只说到这里,并不代表着故事已经结束。一个势单力薄的警方卧底在敌方阵营暴露了身份,枪杀了人家的老大,等待他的只有一个死——死并不可怕,枪弹打入皮肉或者刀刃割裂血管,再剧烈的疼痛也只会维持瞬息。 可怕的是求死不能。 在钟愈初次和谢珹一同提审贺衍的时候,贺衍只言片语间描述过那段血腥的往事,残酷也真,尚是冰山一角。 他们都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场景,却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共情。无论是以警察的身份,还是一个普通人。 想完这些,钟愈看着聊天页面上李挽舟发来的问候,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逐渐收紧。 须臾,她长舒了一口气,礼貌地回复:【您也晚上好,李总。】 对面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回复,消息发出去时屏幕上方的文字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随后他道:【我订了餐厅,就在临近西城区的商圈一带,那里的本地菜做得很可口,钟小姐说不定会喜欢。】 钟愈回道:【听李总这说法,西城区有很大机会被我收入囊中咯。】 他回了三个连续的大笑表情,紧接着道:【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先表现出我的诚意。】 如果钟氏原先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人看到他是这么个态度,估计会气得吐血三升以头抢地。 而钟愈只是知道这件事一直没谈拢,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个谈不拢法。再结合对李挽舟此人的初印象,便以为他对待合作对象都是这样宾主尽欢的态度。 李挽舟在李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还不清楚,但地位绝对不低,她也便留了个心眼儿,和钟恕说了一声。 洗完澡躺回床上,困意紧跟着侵袭而来。 钟愈没清醒多久,只来得及最后定了个闹钟,就陷入了沉重的睡眠。 李挽舟对这次的会面很上心,整一套流程都安排得很妥协,提前一个小时就派了司机在钟愈住的酒店楼下等待。 崔却准时敲开钟愈的房门,迎面对上一张略微憔悴的脸。 他吓了一跳,“小姐昨晚没睡好?” 钟愈揉了揉头发,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做噩梦了,吓醒之后就再也没睡着。几点了?” “离和李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 崔却有些担心,“小姐,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推掉的,那位李总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少爷千叮 分卷阅读239 咛万嘱咐……” “早点处理完咱们也能早点回嘉余不是。”钟愈打断他的“少爷所不同意的一百零八条事项”,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她的气色确实有些差,只好靠粉底来遮盖,最后打了点腮红,涂了正红色的口红。 崔却原本不想让她跟着李挽舟派来的车走,但人家早早就恭恭敬敬等在楼下,司机连同副驾驶的特助一起硬生生站在车边候了将近一个小时,钟愈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看到了钟愈,苦等已久的两个人向她问了好。 特助叫李琰,和李挽舟走的大概是同一个路线,礼貌谦逊,长相也俊秀。 他帮钟愈拉开后排的车门,钟愈微一低头,意外和后座上一双眼睛对视上。 男人弯着眉眼,姿态从容地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拿着份摊开的崭新报纸。他身形瘦长,那身板正的西服套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出现支撑不起来的情况,反倒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禁欲性感。 钟愈没想到后排有人,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沉声道:“吴先生。” 吴疾“嗯”了一声,松了松喉结下侧的深红条纹领带,漂亮的温莎结就这样被他随手拉扯得不再熨帖。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一边看报纸一边随意地问候:“钟小姐,上午好。” 话说完没听到回应,吴疾等了两秒,感觉报纸上的字都变得扭曲陌生了。 视线又往她那里飘,随后撞进一双含着轻笑的凤眼里。 钟愈指了指他手边的报纸,强忍着笑意:“吴先生,您……报纸拿反了。” “……” 吴疾看了眼手侧,立马把那叠显然是临时被展开充文艺的报纸塞到一边,正色道:“我最近在研究文字的艺术,这是……反向思考。” “是吗。” 钟愈应了一声,坐到他的旁边。 车门“砰”地关上,隔音效果极佳的车内顿时没了嘈杂。 吴疾:“……嗯呢。” “吴先生实乃吾辈楷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所有人物和线索前文都出现过或者暗示过,没什么特别剧情,只是对前面所有伏笔的一个揭示而已。本来上个单元可以完结的,但是觉得草草收尾挺没意思,所以有了男主殉职的一个转折。加上我的感情戏写的不是很好,所以这单元就私心想着嗯嗯呐呐多一些两个人的情感交流叭~ ☆、第 99 章 “谈不上。” 吴疾故作谦虚,绷着脸应和了一句。 “听我哥说你是钟氏的副总,想不到钟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成就。” “你哥?” “李挽舟。” 钟愈意外地偏过头。 车子驶进隧道,骤然暗了下来。粼粼橘光水波纹似的在他面颊上滑过,把他银白的发梢过渡成了暖色,在半开的车窗下,被风吹拂得柔软。 驶至尽头,天光大亮,吴疾被骤然扑面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双目。发色白,脸色更白,只余下唇上那一抹轻红给这张肖像点睛。 “为什么染银发?”钟愈心里思索着这个问题,没留神问出了声。 吴疾轻哂:“因为帅啊。” “……”钟愈对此不置一词。 “漂染对发质伤害很大。” 吴疾一顿,“钟小姐说得对。” 钟愈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挺弱智的话,当下也有些尴尬。 她想起几年前刚进警队的时候,出现场时坐的是谢珹的车。 那时候他是个五秒钟听不到人声就要主动制造人声的喋喋不休大话痨,而她却惜字如金到面对面时宁愿在手机上打字发短信都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初次相识相对,谢珹没话找话问了许多个白痴问题,烦得她想把人踹出车子,最后也只是开了瓶水给他。 想到这里,恰好吴疾动了动身子,不知道按了哪边的按钮,座椅边升起一个小暗格,他伸手拂开挡板从里面拿出一瓶巴黎水,拧开盖子递到了她面前。 钟愈下意识接过手边的水瓶,再看吴疾时恍惚从他脸上读出了“我倒要看看喝水能不能堵上你这张叭叭的小嘴”这行字。 等她想看清时,那人已经飞快地收回手还原了最初始的那副清贵端正的坐姿。 她只好把脑海里的回忆暂且甩开,闷声低头喝了一口“封口水”。 “最后一个问题……” “……”吴疾垂手敲了敲膝盖,叹道:“说。” “李总姓李,你为什么姓吴?” “你怎么知道我不叫李吴疾?” 钟愈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判断此人多半有病,无奈摇头。 而且,李吴疾这个名字过分难听了,亏他说得出口。 吴疾没注意到她这个细小的动作,等 分卷阅读240 了半天没听到答复,转头看见她眉头微紧,闭目不言。 他思索了两秒,瞥了眼李琰早已体贴升起的挡板,补充道:“李挽舟是我干哥哥。” 钟愈:“什么?” 吴疾看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突然发觉自己这个词用得有些微妙。 他后知后觉地懊恼,屈指摸了摸眉骨。 “义兄,这么说你懂了吧。” 钟愈倒是没有跟得上他这番诡异的脑回路,被他随手的习惯性动作吸引住了视线,眼前的人又与谢珹的样子大半重叠了起来。 “谢珹。”她冷不丁喊了一声。 吴疾指尖一顿,仅仅是一刹那的晃神,钟愈几乎以为他就要开口应声了。 车子停了下来。 钟愈屏息等待他的回答,车窗玻璃同时被敲响。 李琰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钟小姐,到了。” “好。” 她回应了一声,不得已下车后又忍不住回身看了眼吴疾。 他已然恢复了那副明面上佻薄慵懒,却总是不亲近旁人的疏离姿态。 “钟小姐,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但事不过三,下次见面你要是再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我可就要生气了。” 钟愈咬了下下唇:“……抱歉。” 他别开头,不等李琰动作,自己长臂一伸把车门关上。 “砰”地一声动静不小,半点不像他嘴里说的那样“这次不计较”,反正钟愈是觉得他发出这么大动静摆明了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的。 关门时的气流怼了她一脸,车子扬长而去,又吐了一地尾气。 李琰含着歉意笑道:“小少爷就是这个性格,钟小姐别见怪。” “没事。”钟愈好奇道,“他不是李总的亲弟弟?” “小少爷是李总去年年初带回来的。李总那次出差遇到了……一些意外,是小少爷救了他的命,为此自己落下一身伤。自打那次以后李总就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对他特别好。” “李总倒是重情重义。” 钟愈低声说了一句。她知道此时此刻不宜向李琰开口探听过多的消息,心里一面对他嘴里那场需要吴疾豁出性命救下李挽舟的意外产生了兴趣,一面对吴疾所说的“下次见面”存起了期待。 “那他刚才为什么和你一起过来?” 钟愈想起这一点,崔却早上出门前就告诉她李挽舟派来的车已经等在了楼下,算算时间从她起床到收拾好出门也是段很长的时间。 合作方嘱咐司机与助理提前一步等待是礼数,可这位在李琰嘴里恭恭敬敬喊着的“小少爷”也跟着一起等的话,未免有些奇怪了。 果然李琰表面上也露出了一丝不解,说话间却无奈:“小少爷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我们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又瞥了一眼钟愈,打趣道:“或许是听李总说钟小姐人漂亮还年轻有为,想来看一看。” 钟愈对此笑而不语。 餐厅,雅座。 李挽舟挑选的地方环境确实不错,中式仿古建筑,包间内还设有翠竹流水,泉声潺潺。隔着拱形窗能看到室外花园起舞的鸟雀,嘈杂人声一概被丝竹管弦所覆盖。 钟愈望着窗外发呆,心里反复回想着吴疾的脸,和他最后抚摸眉骨的小动作。 “钟总?” “嗯?” 李挽舟轻笑,“我说,西城区这一块我希望由钟氏和李氏共同规划。” “李总的意思是?” “西城区这片地有多金贵不用我多说,原本我就不打算卖掉它。但是钟总亲自前来,我们又这么有缘遇见了,这也让我有了新的想法。” 钟愈静静地看着他。 李挽舟呷了口茶,接着道:“兰城沿海,旅游业发达,缺的不是常住民。之前听说钟氏有意把这块地方开发成为别墅区,恕我直言,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钟愈思索了一会儿,道:“您继续。” “钟氏旗下酒店发展得最好,名声也响亮。我个人的想法是,将这里开发成为新的旅游酒店,和附近景区联动。我出场地,其余你们可以随意,我也会尽力打通一切关节,合作共赢。” 钟愈微微眯起眼睛。 李挽舟的提议从利益角度考量确实是不错的,只是他这个计划实施下来,等同于把钟氏和李氏绑在了一条船上。不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后续麻烦便会很难解决,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是其他什么企业,钟愈必然会仔细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但是李家…… 她蹙起眉。 李挽舟道:“钟总是有什么顾虑?” 不等她开口,他先一步自嘲道:“看来是有的。” “李总。”钟愈长舒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可以问一下,您在李氏是担任什么职位吗?这西城区是属于您私人,还是……” 李挽舟晃动了一下手边的茶盏 分卷阅读241 ,琥珀色的瞳仁被阳光照得浅淡。 “我代表整个李氏。” 餐厅,大堂门前。 艳红的包臀裙勾勒出女人玲珑的身材,纤长笔直的两条腿交错着,不怕冷似的与空气直接接触。 她画着浓郁的烟熏妆,红唇黑发,上挑的眼线不经意间透出些许妩媚,而还未等人捕捉到这一眼的绚丽,转瞬又化为冷郁的高昂。 来往的人无不侧目,或遮掩或直白地去打量她,而得到的无一不是个无情的冷眼。 西侧门边走来的三个男人似乎是刚结束一场会谈,得到了不错的协定,心情都很好。 酒精上头时人的行为也会随之变得飘忽,他们自然而言被女人吸引住视线,吹着口哨上前搭讪。 人还没到面前,就看见女人犀利的视线扫过来,紧接着四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们上前,不由分说地把三人粗暴地架走了。 她高傲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冷漠地站立着。 “脾气真臭啊。” 吴疾晃悠悠地从暗处走过来,朝女人招了招手。“姐。” 李乘湖觑了他一眼,没理会。 吴疾不在意她的轻视,走到她对面低下头,“怎么不进去?守在这边心里多难受啊。” “少管闲事。” “做弟弟的关心一下姐姐的心情,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吴疾打趣道:“钟氏的副总长得很漂亮,我看哥对她还挺上心,策划案还是昨晚亲自赶制的。” 李乘湖脸色又冷了几分,吴疾继续道:“说起来,哥今年也三十三了,老大不小了。钟副总不仅年轻有为,论身份还是老钟董的亲孙女,和咱哥也挺配的。” “吴疾,你说够了没?”李乘湖斥道,“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挽舟是我哥,不是你的。” “这话你去和他说咯。让他把我赶走,和我断绝往来,最好再娶你过门,省得整天演什么哥哥妹妹的戏码。” “你……” “怎么,不敢?” 李乘湖剜了他一眼,“我早晚找到你的把柄。” “那你加油哦,我等着呢。” ☆、第 100 章 “钟总,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并不是现在就要你的答案。” 李挽舟最后留下这样一句,亲自把钟愈送到了门口。 钟愈原则上拥有一切事情的决断权,今天即便她答应了他的要求,事后有什么状况自然有人帮她收拾,但她不愿意这样,因此迟疑了许久。 李挽舟显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席间身后的助理不断上前耳语,自己也不时看一眼手表。但是他依然从头到尾没表露出一丝的不耐烦,耐心等待钟愈的思考,适时为她添上些热茶。 钟愈最后看他那一眼时,他眉宇间似乎有些意外和烦躁,紧接着便随来通信的人走了。 崔却有些幸灾乐祸,“听说李家出了点小问题,有他愁的了。” “什么小问题?” “李家表面上是普通商人,但是黑色产业也不会少。之前就有消息说警方端了好几个窝点和李家有关,现在估计还是同一件事。” 崔却顿了顿,神情有些微妙,“只是没想到现任李家主这么年轻。这个李挽舟我也见过很多次,众人都以为他是什么势头猛进的新贵,或许很得李家主赏识提拔,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就是李家主本人。” 钟愈面色一沉,“那崔助理,你觉得这个李挽舟有多少可能是李崇山当年遗留下来的儿子?” “不好说。”崔却神色也紧张起来,“小姐,李崇山的事毕竟已经是过去式,就算李挽舟真的是他的儿子……您要是不愿意,这个项目我们不谈也行。” 钟愈抿了抿唇,没回应。 站在做生意的角度上,以谋利为重心,她应下这场合作无可无不可。毕竟各行各业各段合作,原本也没有所谓绝对的清白。 可她点不了这个头。 她不是警察了,没人强行逼着她一定要为国家做什么天大的贡献,甚至那么些分配到个人头上的微不足道的一点社会责任感都不必让人用巨额利益来交换。 但是这条路上陨落的生命已经太多了。 贺衍当年被关在牢里时阴恻恻说着的“寒武再临时”,或许算得上一句预警。 钟愈想起她初次得知老梁警官的经历时,问谢珹如果有一天这重担落在他的头上,接还是不接,谢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警察除恶,保护的是人民,可在面对邪恶的时候,任谁都不能坦然地去做一个旁观者。天塌下来总得有人去顶,不会因为谁柔弱谁强健而分出个高低。 钟愈揉了一把头发,心想着这次回嘉余注定要在董事们面前丢脸了。 正烦恼着,肩上突然搭上一双手。 “钟小姐。” 吴疾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却第一时间把 分卷阅读242 钟愈挡在身后,反手就要去和他对上。却在触及到他的眼神时倏地一顿,“谢……” “谢什么?”吴疾微扬起眉,趁他愣神的功夫把钟愈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崔助理,没事。”钟愈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崔却说了一声。 她皱着眉,掰开了他放在她肩膀上的五根修长苍白的手指。 “吴先生怎么在这?” “路过,有缘就相见了。” “早上也路过,中午也路过。”钟愈勾了勾唇,“如果这里是什么行人必经的关键路线我也就信了。吴先生有事不妨直说。” 吴疾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无情地拨开,始作俑者同时后退了几步,硬是在两人之间拉出了两米远的安全距离,神色刹那间有些微妙。 他不满地轻啧了一声,瞥了眼身侧虎视眈眈的崔却,随后道:“有些事情想和钟小姐单独聊聊。” 钟愈还没说话,崔却立马急吼吼地开口:“小姐,这不行,少爷嘱咐……” “吴先生,我来兰城是和李总谈生意,于情于理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钟愈静默地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奇异的,他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想靠近。 不同于李挽舟带来的那种温润儒雅的亲和感,他的神秘与落拓不羁是另一种形式的魅力。明明比谢珹冷淡疏薄许多,却好像这样的气质放在谢珹身上也并不会让人觉得矛盾。 吴疾对她的回答也不意外,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卡片,用手指夹着轻松放进了钟愈的外衣口袋里。 酒店房卡。 钟愈看得很清楚,因为这和她住的那家酒店的房卡一模一样。 吴疾捕捉到她眉梢轻微地挑动,笑着丢下一句:“我等你。” “小姐,这人……”崔却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是谢警官?” “不会的。”他随即自己开口否认,“谢警官出事当天我也去了,明明他……” 钟愈默不作声,垂头看了一眼半截露在口袋外的房卡,若有所思。 “小姐,这房卡……” “谢珹出事那天,现场一共抬出来几具尸体?” 钟愈冷不丁发问。 “两具,一个是谢警官,另一个是江崇。”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仓库里面,江崇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谋划着一切,死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可谢珹不会这样。只要有一点求生的可能,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丝希望。” 崔却犹豫着:“谢警官再厉害,也是普通人。” “都说祸害遗千年。”钟愈道。 她想着吴疾不经意间的那些举动,与他频繁在自己和李挽舟见面前后出现的时机,心里隐隐攀升起一缕跳动的期待。 “谢珹和江崇身形相近,那天我见到的那具尸体面容早就被炸得模糊不清,仅仅是因为他手里拿着我送给谢珹的项链就判定他的身份……现在想起来,是我先入为主了。” 深夜,李家别墅。 又是一阵瓷器砸落的巨响,佣人们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碎片溅到身上也半句话不敢吭声。 李乘湖把摆设在外的能看见的一切器物都砸了个干净,客厅中央铺满了碎瓷片,离了水的金鱼拼命想要跃起,下一秒便被高跟鞋的鞋跟碾得扁平。 “他还没有回来?” 管家犹豫着开口,“先生说,今晚很忙,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李乘湖瞪过去,管家只好垂下眼快步走到她面前, “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用得着我哥亲自去和她吃饭。” “您是说钟愈小姐?她是钟氏集团的副总,来和先生谈西城区那个项目的。” 西城区的项目李乘湖也有听说,暴戾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李氏自从李挽舟接手之后,也算是重振旗鼓,日益强盛起来了。安稳了许多年,近两年不知为何频频出状况。 她与李挽舟都是李崇山收养的孩子,在李崇山还活着的时候身份尊贵,底下人都把他们当少爷小姐供着。如今李崇山死了,那些想要取代他位置的人逐渐冒出头,对着他们两个的身份做文章,明里暗里讽刺着即便是子承父业,也没有养子承接的道理。 李挽舟的位置坐得并不稳,相安无事的年月里压了压舆论倒不是难事,只是一旦出了事,墙倒众人推。 李乘湖原本在公司任职,后来被突然出现的吴疾取代,心里怨气本来就多。 而公司出现危机也是在吴疾出现之后,因此她对此人满腹怀疑,也多次向李挽舟表明自己的疑惑。 只是每提到这些时李挽舟总是笑着用别的话题带过,她再坚持,他一定会生气。 李挽舟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也正因为这点,李乘湖才更能理解他的心情,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左右吴疾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在六岁的时候 分卷阅读243 第一次见到李崇山和李挽舟,李挽舟比她大五岁,身型单薄得像独立风中的竹节。 他站在李崇山的身后,满脸都是一个孩童不该有的冷漠与空洞。 李崇山冲她勾勾手指,她抬头去看牵着她的老师,得到同意之后迈着怯怯的步子朝李崇山走过去。 “以后我当你的爸爸,挽舟哥哥当你的哥哥,好不好?” 李乘湖从小没有拥有过家人,对爸爸和哥哥这两个身份陌生得紧,她看着李崇山温和慈祥的面容时并没有被触动多少。 李崇山回头叫李挽舟,“让你给妹妹准备礼物,你准备了吗?” 少年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兔子的挂件,腰也不弯,居高临下地朝她伸出手。 李乘湖看着眼前的那个并没有多精致的小兔子,莫名地就点了头,说:“好。”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拥有的父亲是什么人,也许是没体会过正常的孩子所拥有的家庭生活,她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了。 李崇山给她和李挽舟安排很紧密的训练计划,他们在学习各种知识与能力的同时,甚至还要学会去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那样和蔼可亲的笑容自打她进入李家之后再也没有从李崇山身上看到,同样的,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李挽舟初次见她,就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再长大一些,她便懂得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个女儿或者一个妹妹,只是李崇山为了不让李挽舟因为男女之情而影响判断的泄欲工具。 李挽舟是李崇山培养出来的优秀继承人,他的无欲无情练就得非常好,所以会在李崇山病痛难忍时那样淡然地把氧气面罩从他脸上挪开,再一滴眼泪不流地出席葬礼,秘密接任家主的位置。 李乘湖恍然间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带着人找到李挽舟时,他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出了晶莹的冰碴,半睁着眼,没有气息般。 在他身侧躺着个男人,衣服被血染透了,脸色苍白得吓人,就像一具早就没了生机的尸体。 李挽舟听到来人的声响,费力地抬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救他。” 自那以后,他就把这个叫做吴疾的男人当成亲人一样对待。 别人都说李挽舟是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只有李乘湖知道他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奋不顾身的帮助,被“关心”这种明明很普通却对他们这些从小被教导着不能拥有感情的人来说很奢侈的感觉触动了。 对吴疾的好,何尝不是他对自我的一种宣泄。 她窃喜,因为世界上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懂得他的心情。但她也心惊胆战,因为吴疾这个人总让她嗅到一些危险的气息。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敌不过钟愈的出现。 因为李挽舟在提及钟愈时露出的眼神,写着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和占有欲。 ☆、第 101 章 钟愈回到酒店,脱大衣时口袋里掉出一张房卡。 她捡起来看了看房间号,就在她楼上。 想起吴疾那些奇怪的举动,钟愈心中升起些异样的不愉快,随手把那张房卡丢到茶几上了。 她又和钟恕打了个视频电话,聊了聊李挽舟的提议。 钟恕不像她那样瞻前顾后,在思索了一下钟氏能从西城区的土地开发中获得的利益之后,立马同意。 钟愈道:“李家近来风雨飘摇,李挽舟之所以突然同意放低要求,绝不会是因为和我有缘遇见这种鬼话。更多的可能,是想找一个稳定不倒的靠山,到时候即便他们内部真出了什么问题,李挽舟也有棵救命稻草可以抓。” 钟恕笑道:“我当然知道李挽舟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滑动着笔记本的触控面板,没告诉钟愈李挽舟已经明面上来打听钟家小姐有无交往对象是否有计划谈婚论嫁的消息了。 这些内情凭他的能耐想要自己查清楚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口风放到了钟家,无疑是表露出联姻的想法。 而钟恕就像全天下所有哥哥一样,对于那些对自己妹妹有意图的一切男人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敌意,这些敌意在知悉李挽舟来意之后又被拉到了最满。 钟愈疑惑:“那你还同意?” 钟恕道:“他想拉我们下水,是想从我们身上获利。但谁说上了一艘船,就势必玩荣辱与共那一套?我看起来有那么重情重义吗。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玩就玩波大的,让这小子赔了夫人再折兵。” 饶是钟愈早知道钟恕是个什么东西也被他这一番豪言壮语惊了,先不说李挽舟大他好几岁,是个极精明的商人,就是李家的名头往那一放,也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能压他们一头的。 钟四少从小被爹妈拎着棍子满院子撵着打,后来好不容易收了个小跟班体会了一把当大哥的滋味,没多久小跟班就翻身做主人了。末路的英雄养出了一副反叛性格,有事没事儿就爱和人碰一碰,非得踩着别人的脑袋让人家心悦诚服地喊他声大哥才满意。 分卷阅读244 钟恕接着道:“接下来的几天你就按照李挽舟要求的去做,但是也要适当表现一下自己的想法,提点意见什么的。他急着促成项目,一般的条件都会答应。” 钟愈应道:“知道了。” 拟合同的两天里钟愈一直待在酒店没出过门,那张房卡也早就被夹在报纸里一层一层被文件压到了桌子最底下。 吴疾没有和她交换过联络方式,但想必要知道她的号码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多余的言语,就好像那天塞房卡的行为只是他这种花花浪子的惯性动作,像街头发传单的逮着个人就往人手里塞,最后自己也不记得送出去多少份了。 与钟愈的闲适惬意不同,李家内部几乎闹翻了天。 深夜里别墅内灯火通明,华丽辉煌的内饰却诡异地透射出一股窒息的冰冷来。 李挽舟看着身前站的一排人,沉声道:“查了这么多天,查出什么来了?” “没……没……”手下人额间渗出汗珠,“没查出内鬼啊。” 一个说,个个说,一排边的人纷纷表示查无内情,好像集团内部出现的那些问题是真的鬼干的似的,半点痕迹也摸索不到。 吴疾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脑袋陷进柔软的靠枕里,露出几绺乱糟糟的白毛。 李挽舟蹙着眉,“坐好。” 他这才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脚,晃着身子坐直,脸颊上还有几道浅红的睡痕未消。 吴疾有些委屈:“他们没用,凶我干什么?” 李挽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分冷厉了一些,疲惫地掐了掐眉心,“最近事情多,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点。” 吴疾道:“我注意什么?” 李挽舟不答,反问道:“你这几天都不回家,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话音一落,原本鹌鹑似的缩着脖子挨骂的手下人纷纷抬头,相互之间挤眉弄眼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去睨吴疾。 吴疾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躺在沙发上假寐久了,内双被压成了颇为明显的一道双眼皮,借着笑意弯起弧度,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看上个姑娘,等着人家‘宠幸’我呢。” 李挽舟挑眉:“一等等三天,谁这么难追?” 吴疾故作深沉:“没追到手我能随便说吗?万一人家最终也没答应我岂不是打脸了。” 说完,他也没多看李挽舟的神色,瞥了眼手表,“回了,今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侍寝’呢。” 李挽舟照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笑骂了一句,又叮嘱他开车注意安全。 吴疾一走出大门,李挽舟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 “李琰。” “在。” “他最近在做什么?” 李琰思索了一瞬,“小少爷一直待在酒店,除了刚才接到您的消息回了趟家,没有去过别的什么地方。” 李挽舟表情微微松动。 李琰想到什么似的,接着道:“他住在钟总住的那家酒店。” “钟愈?” “是的。” 李挽舟道:“知道了。” 他眸光微敛,有些山雨欲来的压迫。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响动,李乘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拐角。 她歪着头,精致浓艳的妆容像一张浮华的假面。 “哥,你还要让着他吗?” 钟恕的神棍属性突然显了灵,后续的一切的进程都如他所说的缓缓展开了。 李挽舟行动上稍微有些急不可耐,签约仪式选址在西城区,同开工仪式一同举行。 钟愈按约定好的时间到了地方,来接她的从李琰换成了李挽舟本人并几个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老总。 钟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迎来的人群中逡巡而过,并没有看到吴疾的身影。 李挽舟面色不动,却在看到她飘忽的眼神时微微蹙了下眉。 然后恢复了那副和善温润的笑脸,“跟我来。” 钟愈看了眼面前伸出的那只手臂,犹豫了几秒还是挽了过去。 李挽舟也诚然是个绅士,从头到尾没表现出半点逾矩和失礼,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签约流程很快进行完,两边代表各自发言。 钟家那群只拿钱不办事儿的土生长老们压根儿都没指望钟愈能办成事儿,自然没指派什么有身份的人来帮她站站场子,发言只能由她自己临时顶上。 好在她提前向钟恕取了经,随便说了几句糊弄了过去,底下人也很给面子地稀稀拉拉鼓了掌。 只是总有一道不太善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对方似乎没打算收敛,让她轻易觉察到了。 钟愈忍着好奇与不适讲完了客套话,下台之后叫来崔却问情况。 李家原本就设了大量保镖在场馆周围,崔却的人手自然也不会闲着,四面都 分卷阅读245 安插着他们的眼线,万一有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出现。 钟愈小幅度地张望了下四周,“是我最近睡眠质量太差神经衰弱了吗?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崔却按着耳麦询问了几声,然后道:“没发现什么异常,在场的都是李家高层,身份都确认过了。” 钟愈揉了揉太阳穴,“也对,比起我,李家人应该更想弄死李挽舟,他比我危险多了。” 酒会开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敬酒。 钟愈酒量其实没多好,几年前甚至是滴酒不沾的,后来被谢珹用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哄着骗着喝了几次,事后总是被他死皮不要脸地占了便宜,久而久之稍微练出了一些酒量。 但这绝不意味着她挡得住这一波又一波的敬酒。 几番下来,胃里已经开始有火烧的感觉了。 钟愈看了眼人群中的李挽舟,对方迅速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遥遥举杯冲她一笑。 钟愈勉强回了个微笑,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耳边的嘈杂声音渐渐消失,她单手撑着洗手台的玻璃镜子,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用凉水冲了下脸,钟愈走到烘干机前伸出手,想着待会儿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她再喝一滴酒。 大概是酒精多少麻痹了神经,人的反应力也大不如前了。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陡然清醒过来想动作时,才发现吴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很近,不过一拳的距离。 她的抹胸礼服未遮盖的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西服上裹挟而来的细微的寒意,而他整个人又是有温度的。 吴疾此前并未在酒会现场露面,所以钟愈无法判断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他身上劣质香水的气息很浓,很多种不同的香精味糅杂在一起,还有浓郁得散不掉的烟草味,都直冲冲地往她鼻子里钻。 “钟总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吴疾的声音不高,一句话念得像被水珠拨乱的琴弦,柔沉低婉,竟有些暧昧多情。 钟愈抬头看到他背着光的消瘦又熟悉的脸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故作镇定道:“醒酒。” 吴疾紧跟着上前,把那段本就不长的距离拉得更近。 钟愈的后腰不得已贴在了洗手台上,他却犹不满足地继续开疆拓土,膝盖几乎抵到了她的裙角。 他两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就像把她抱在怀里。 须臾,他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似乎在抱怨什么,钟愈没能听清。然后就看到他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钟愈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去看他。 吴疾似乎有些委屈,“三天了,你怎么没来找我啊?” ☆、第 102 章 洗手间离大厅距离不短,离开空调包围的室内空气里还是有些凉意的。钟愈猝然被裹进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衣服里,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冷?” “不冷。”钟愈说着,伸手要把身上披着的他的衣服脱下来,手腕却直接被扣住了。 她抬眼。 吴疾眉头拧着,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被抛弃了的流浪狗的可怜样子,现在又重新臭起了一张手握千万债款的丧脸,就着她的手把衣服拢得更紧。 “不冷也给我穿着。” 钟愈:“……” “吴先生真是爱管闲事。” 吴疾冷笑:“是乐于助人。” 他捏着两边衣领的手横在钟愈面前,手指是苍白的,只有骨节处泛着白。就像他终日没什么血色的脸一样,只靠着唇尖的一点粉红提升血气。明明整个人从外看高大俊挺,总透着些不健康的颓弱。 钟愈盯着他半眯着的眼睛顿了两秒,见他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忍不住自己把衣服穿好,道:“现在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了吧。” 吴疾不退反进,低了下头,额前几乎抵上她的头顶。 “我离你远一点,那谁才能离你近一点?” 他声音更低:“我哥吗?” 钟愈皱了下眉的功夫,他屈着手指顺着她侧脸撩起一缕头发,转了两圈缠在食指上,顺着平滑如瀑的发丝,在她背脊上顺延向下。 她已经很久不留长发了,那么一束长至腰间,不烫不染的漂亮黑发剪去后,身边的人都觉得很可惜。她当初一心想要与过往做告别,连同这源于钟瀚亭对季蘅影子的眷恋而强加在她身上的头发也不想放过,却忘了喜欢她这一头长发的人或许不只是钟瀚亭一个。 钟愈接下来的所有想做的动作、包括想说的话突然就冻结了似的,所有感官失灵,只有他手指停顿的那一小块皮肤热得发烫。 吴疾未有所察,冰凉的手指已经滑进外衣里,贴着她的后腰线轻轻拍了一下,“他都能碰你了,我离得近一点又有什么不行?” 没 分卷阅读246 得到回复,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挽着他的手臂,和他说话的时候靠得那么近,你还……” “说够了么。” 吴疾一愣。 钟愈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吴疾踉跄了两步,就看到她随手把那件外套脱了下来丢回自己手里,扬着下巴斜睨过来,虽然身高不及,但也竟很有居高临下的气焰。 “我和谁接触,和谁亲近,和你有什么关系?吴先生,管好你自己。” “我……” 钟愈:“闭嘴,滚蛋。” 吴疾:“……” “?” 她言简意赅,说完果真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细长的高跟踩在地面上持续作响,带着怒气似的要把地面砸穿。 吴疾愣怔着看着她的背影,心说亏得她能走得稳。 他也来不及去分析自己做了什么傻逼事惹怒了大小姐,手指勾着衣领把外套搭在肩上,放轻了步子跟过去。 钟愈走出一条长廊,一颗心才停止了擂鼓。 通风窗吹来的寒风把她吹得一个激灵,她抬头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眼下不知道来到了哪个偏僻的角落。 眼见室外天色暗了,钟愈扶上栏杆,启唇默念了几遍吴疾的名字,倏然笑出了声。 李挽舟叫来李琰,“吴疾人在哪里?” 李琰道:“小少爷今晚在Muses酒吧,一个小时之前刚和一个女生进了包厢,现在还没出来……” 李挽舟屈指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随他去吧。” 与此同时,李琰话里那位一小时前和辣妹单独进了包厢的男人此刻正衣冠楚楚姿态从容地——听墙角中。 说是听墙角也不太准确,因为钟愈独自站在那里并没有说话,但她的动作表现出她现在心情挺复杂的,而且据吴疾观察,应该不算差。 他倒是忘了自己几分钟之前刚被人叫了滚,现在看热闹倒是看得乐呵呵。 楼道里有嘈杂的脚步声,速度很快,循声应当是朝这个方向过来。吴疾往暗处走了走,把身形掩藏进阴影里。 钟愈自然也有所感,第一反应回过头来,楼梯口的人已经显现出身形。 五六个穿着不同,年龄层次也没有规律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齐齐朝她走过来。 “你们是谁?”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问道。 这群人目的很明确,并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眼神中凶相毕现。 钟愈面色一沉,很快做出防备姿态,只是今天的穿着有些不便行动,礼服长裙和高跟鞋限制了她即将要做的动作。 吴疾从墙后探出个头,虽然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但并没有立刻走出去。 几人蜂拥而上,意图把钟愈钳制住,大概是没想到她看起来瘦弱,身手却极好,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居然反被她撂倒了。一米八的壮汉毫无反击之力地被猝然击倒在地,灰头土脸地丢了在手下面前的面子,立马恶狠狠地瞪过来。 几个人眼看着领头的落了下风,惊讶的同时也不敢再小看面前的人。而无赖自然不会讲什么先礼后兵,把以多欺少的小人行为贯彻到了极致,几个人从各个方向朝钟愈袭去。 钟愈索性脱了高跟鞋,把宽大的裙摆系了个结,不示弱地对上。 吴疾观望了一会儿战局,摸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然后才不慌不忙现了身。 钟愈正对着他过来的方向,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不过也只对视了三秒,又投入了打斗,从头到尾没有过要求救的意思。 吴疾轻轻摇头,“啧”了一声似乎在嘲弄她的倔强。 钟愈居然也能抽出空来准确地捕捉到他的哂笑,再奉上一个情谊真挚的白眼。 几个打手论身手自然不如钟愈,但胜在人多,加上他们的出招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章法,倒像是那种街头混混似的胡乱出击,几番下来钟愈也开始有点吃力了。 吴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倚在栏杆上吹了个口哨,吆喝道:“钟师傅,尝试切他下路!” 那一个刚近到钟愈身前的男人闻言一怔,腰部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拱,再回过神来时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鼻血哗地流了出来。 吴疾好笑地看着钟愈对着自己沾到不明液体的拳头凝固了两秒,然后把这怒火转移到了下一个不知死活的打手身上,出拳更快更狠。 他看着两个壮汉就这样倒在地上,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并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烧了炷香。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钟愈很快有些力竭,喘息声渐大。 吴疾端正了姿态,三两步走上前,挡住一双即将捏上她肩头的大手,反手一折。 男人凄厉地惨叫起来,腹部紧跟着就被重重踹了一脚。 他一开始出现时因为没有动手的意思,这群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们拿钱办事儿,目标就钟愈一个,原本以为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轻易就能解决,不成想这 分卷阅读247 小姑娘居然是个高手。 懈怠的工作态度很快被放正了,他们不再把这当作一桩简单普通的任务,只好开始拼命。至于旁观者,只要他不主动惹事,自然不在他们处理范围之内。 也是倒霉,兄弟几人好不容易接到个大活儿,本来估摸着未来半年都能吃穿不愁,结果连着遇上两个刺头儿。任务完不成不说,现如今看这架势,怕是还得自己添一笔医药费了。 钟愈看到吴疾出手,也不矫情地直接退出了战局中心,微微喘息着。 吴疾打架比她要狠上许多,而且完全是不在乎对方伤情的打法。打手们的手腕尽数被折断,躺在地上时哭得眼泪鼻涕流成一团。 钟愈看不过眼,连忙止住了他还要往人身上踹的那一脚,“够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吴疾似乎大梦初醒,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太情愿地收回脚。 钟愈就震惊地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湿巾,拆好后不容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每个指节都细心擦拭了一遍。 他擦得格外专注,脚边的废纸堆了好几张,钟愈手心都有些泛红了,他似乎还不满意。 钟愈想到什么,嘟囔了一句:“早干嘛去了。” 他听到了,凝视了她两眼,随后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皮蛋。” 钟愈不解地望过去,只见他朝楼道处喊了一声,然后那边就走过来一个留着圆寸的少年。 钟愈看了他几秒,想起来这个少年在她与吴疾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在场。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七八岁。 皮蛋走到吴疾身边,先是俏皮地朝钟愈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才道:“哥,都是些小混混,真是那位找来的。” 吴疾屈指摸了摸眉骨,哂笑了一声:“她也真够幼稚。” “那……这要怎么办?” “扒光了丢出去,给她提个醒儿。” 皮蛋竖起个大拇指:“还是哥有主意。” 钟愈听完两人的全程交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算什么鬼主意。 吴疾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直接和白眼翻到一半的她来了个近距离对视。 他似乎读懂了她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礼貌地询问:“钟总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钟愈敷衍地笑了笑:“您随意。” 皮蛋转着眼珠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然后似有所感地“哦”了一声,十分识相地把自己带来的兄弟们叫来,收拾了这一地的杂碎,麻溜地给大哥大嫂清了个场。 吴疾不说话,钟愈却是不能不感谢他出手相助的。 她打了半晌的腹稿,犹豫着说:“皮蛋……是他的真名?” “我给取的。”吴疾幽幽道,“你不觉得他的头型看起来,很像一颗皮蛋吗?” 钟愈:“。” 半小时之前,她心里吴疾就是谢珹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现在加上这个起名字的刁钻角度和难听程度,概率大可以直接拉至百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珹:“完了,她怕是要打我了。” ☆、第 103 章 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大多情况下可以控制自己接下来要展现的情绪。而在有些特别的情况下,肢体和面部表情会越过大脑思考,先一步把原本的情绪暴露。 比如剧烈的大喜大痛,比如久别重逢,比如失而复得,比如日思夜想的人骤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钟愈定定地看着他,不发出一句言语的举动让吴疾莫名有些发毛。 他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 “我知道有人跟着你,我出不出手你都不会有事,所以不用太感谢我。” 钟愈依旧一言不发。 吴疾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你想谢也行……?” 钟愈“唔”了一声,“你想要我怎么谢?” 他故意调笑:“哎意思意思就行了,要不你就以身相……” “好。” “啊?” 钟愈走近了一步,笑道:“以身相许。我说好,可以,我愿意。” 吴疾一时口嗨,只是开玩笑开习惯了,本来已经做好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没想到回应他的是这么一句话。 且对方脸上的微笑,竟诡异地带着一丝和善与温柔。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拉住。对方突如其来的主动让他一时间乱了阵脚,明明距离她让自己滚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钟愈仰起头:“走啊。” 吴疾沉默了。 但如今局面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他甚至怀疑钟愈是在用“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套来糊弄他,他一旦应答对方说不定立马就会冷笑着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他如果不答应,显然就会丢点面子。 他倒是没有半点考虑到里子暴没暴露的问题,当下 分卷阅读248 觉得人活一世面子这种东西多多少少还是要点的。尤其是作为如今这么个身份,他要做的自然是比她更不要脸才能稳住人设。 “行。” 吴疾点头。 钟愈却笑了。 她飞速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到一边把高跟鞋穿好,整理了裙摆,头发随意一拨,又恢复了仪态超绝、随手就能签下几千万项目的高冷女总裁形象。 钟愈高昂地迈步走过来,如她从前做过几百次那样熟练地伸手帮吴疾拨弄了一下微有凌乱的衬衫领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廊里空荡得只余下鞋跟与地面接触时清脆的响声,吴疾看着那个婀娜的倩影越来越远,翩跹的裙角最终消失在拐角。 他平生自负阅人无数,什么样的性格没见过,什么样的主动权拿捏不了,可就在这时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钟愈确实在笑,而且并不是轻嘲或虚伪的假笑,说明她心情算不上差。但她心里过多的想法他也不好去猜,因为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见识过钟愈喜怒哀乐的四种情绪了。海底针再难捞,起码定位在海里,有个具体范围。眼前却是一枚绣花针掉进了宇宙,有没有尽头都不好说。 吴疾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两年不见,这丫头学会了曲意逢迎逢场作戏,见人就怂的毛病也彻底改了,成长为了一个不错的社会一份子。而随之而来的弊端就是她原本就难以摸清的心绪更混乱了,简直让人时时刻刻都得掂量自己的项上狗头。 危机感一出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皮蛋的短信也在同一时间发了过来,拍了一张打手们白花花的被捆在一起,活像屠宰市场开门做生意的少儿不宜图片过来。 【看到是我,她气得脸都青啦。】 吴疾轻哂。 李乘湖空有一张漂亮的皮相,能力上乘,情商下乘。李崇山活着的时候给他们的断情绝爱式教育对她似乎半点没起什么作用,让她长到这么大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感情用事。 弄清她和李挽舟的身世后,他原本尚且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而对她产生过同情,在了解到李乘湖有些病态的情感和作为之后,这么一点点的同情也都变得漠然了。 如今她又要用那些对待李挽舟身边其他女人的手段来对付钟愈,吴疾自然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他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除了生气,她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皮蛋道:“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她肯定会告诉李总的,到时候……” “她不会说的。”吴疾笃定道,“哥有意和钟家联姻,自然要讨好钟家,这点李乘湖不会不知道。她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妹妹,血缘至亲尚且能相互残杀,更别说她了。如果哥知道她要对钟愈动手,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皮蛋其实并不懂他说的这些关系和纠葛,只当他是对钟愈有意思,所以不想让李乘湖得逞。 又担忧道:“那她这次没成功,还会再找机会吗?” 吴疾笑了,“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钟愈回到酒会大厅,李挽舟正四处找她。 “去哪儿了?” “喝得有点多,去了趟卫生间。” 李挽舟莞尔,“钟总的酒量可不差。” 钟愈心情不错,回之以微笑。 她身上还带着细微的寒意,一进入人群聚集的温暖大厅,身体回温,面颊便有些泛红。细长的眼尾微微勾起,像展开的蝶翼,俏丽又妩媚。 李挽舟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拨她耳侧略微凌乱的发丝。 钟愈余光感受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往后退开了。 李挽舟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窒了两秒,他轻笑了一声收回手,也没说什么。 钟愈另起了一个话题,想到刚才吴疾和那个被取名叫做皮蛋的倒霉孩子的对话,问道:“李总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李挽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迟疑了片刻回道:“有一个妹妹……还有吴疾,你应该见过。” “妹妹?” “是,她叫乘湖,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钟愈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那对她来者不善的人就是李挽舟的好妹妹了。 “好。”她嘴上答应,心里却半点也不想和这个人碰面。 许是她雀跃的情绪太明显,李挽舟也不是个过分计较细节的人,接下来的谈话都进行得很愉快。 酒会走到了尾声,宾客散尽,崔却给钟愈披上大衣预备离开。 李挽舟叫住她,然后从李琰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包装袋。 “忘了说,钟总,合作愉快。” 钟愈接过纸袋,“礼物?” 李挽舟微笑,意味深长:“以后,也请钟总多多关照了。” 钟愈淡笑:“客气。” 到了车上,她打开纸袋,拆掉包装盒,看到一条镶钻项链静静地躺在瓷白的玫瑰花团中央。钻 分卷阅读249 石被切割打磨得格外讲究,各个角度都能看到其间折射出来的璀璨的光芒。 崔却从后视镜里瞄过来一眼,啧啧叹道:“好大的一颗粉钻,这李总够有诚意的。” 钟愈轻嗤,把包装盒的盖子盖上,放到了一边。 崔却疑惑道:“小姐不喜欢?” “这颗粉钻叫Blommahav,初次亮相是在五年前的一场顶级拍卖会上,是全场最后一件拍品。”钟愈道,“成交价是,六千五百万美金。” “嘶——”崔却微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了?” “商人从来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情,今天收了他的礼物,明天就得付出同等的甚至更甚的代价去赎还。钻石很好看,但他不值得。” 崔却打趣道:“李总一表人才,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 “他是不错。”钟愈想到那个人,无奈地笑起来,“可见过最好的风景之后,万千繁华也不过是草芥。” 到了酒店,钟愈嘱咐崔却把那份重礼还回,刷卡进了房间。 洗漱完毕后她照常走到茶几旁,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发梢,余光扫到堆叠的文件底下露出的一个小角。 钟愈抽出那张被搁置许久的房卡,盯着房间号思索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前,她刷卡开门。 屋内是大亮着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钟愈晚上除了酒就没进食别的东西,顿时被勾起了食欲。 吴疾坐在客厅中央,面前的投影上正放着个热映期刚过的喜剧片,他懒散地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堆的麻辣小龙虾,手边的碗里已经盛了一半剥完壳的虾肉。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随意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投影大屏上。 剧情正走到轻松的地方,他十分配合地在男主角踩到牛粪摔进水坑的同时大笑出声。 钟愈关好门,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地毯上。 吴疾不动声色地把碗推到她跟前,手上剥虾的动作也没有停。 钟愈在饮食上有些令人发指的毛病,比如她喜欢吃虾,但是绝不会自己动手剥壳,如果非要亲自动手才能吃到她也宁可不吃。她还喜欢吃没有刺的鱼,炖到脱骨的小排,以及一切不用吐核吐皮的水果。 谢珹每次都会嘲笑她说她公主癌晚期,非得有一个贤惠耐心的绝世好男人也就是他本人关照才行,否则早晚因为懒和挑食而饿死。说归说,他依旧任劳任怨地帮她挑鱼刺、剥虾壳,宠小孩儿似的对待她。 钟愈看着面前的碗,突然鼻头一酸。 刚张嘴想要说话,吴疾猝然伸手过来,把一颗刚剥好的虾仁塞进了她嘴里。 她疑惑地瞪着眼睛,看到他微笑着把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投影侧方的柜子。 示意有人在监听。 钟愈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了然的神情,默默地咀嚼着吃完嘴里的东西。 吴疾摘下手上套着的一次性手套,把桌面上的食物残渣清理了大半,随口促狭道:“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钟愈点头。 他有些意外她这么听话,迟疑道:“以身相许?” 她依然点头。 吴疾就笑了,然后站起身,背对着她开始脱掉上身的T恤。 他虽然有些偏瘦,但是身型依旧匀称好看,腰背线条流畅漂亮,像是雕塑家精雕细琢下的作品。 钟愈眼见着他后背的皮肤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中,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纵横着的,狰狞的疤痕。它们彼此交缠在一起,伤情最重的深红处衬得他那为数不多的完好的皮肤更加苍白。 他把T恤丢在一旁,赤/裸着上身转向她,笑得有些无精打采—— “害怕吗?” “疼吗?” 钟愈和他几乎一同出声。 “不怕。” “不疼。” 吴疾怔了怔,倏然垂下头,轻叹。 钟愈身子朝后仰了仰,背靠着沙发。 “吴先生,我有一个很心爱的恋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他爱得不得了,可他丢下我一个人,死了。” 吴疾半长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容颜,钟愈只能听到他苦笑:“或许他不是故意的。” “是吗?”钟愈一哂,“他是他,我是我,他有意还是无意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又有什么言不由衷的理由,总归是死了。” 她顿了顿,灼灼的目光落在他从后背一直蜿蜒到腰腹的伤痕上,“但这都不影响我爱他。” 吴疾动也不动,钟愈起身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伸手捧起他的脸,看到那双清透的眼眸盈着水光。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想要放弃了,却总觉得他不会应允我的选择。我知道他不会干涉我的决定,但一想到他会因此不开 分卷阅读250 心,我就不敢去做了。” 吴疾哑着嗓子,“是他配不上你。” 钟愈踮起脚亲了亲他的眼睛,“可我觉得他是英雄。” 他搂着她的腰把人拉得更近,急促地亲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回应恰是烈火烹油,全部的思念与失落一下子被点燃了。 在床上,他额发间铺着一层薄汗,滚烫的气息就在她耳边若即若离。 钟愈听到他问,“怎么猜到的?” 她咬着唇,故弄玄虚地摇头。 他轻笑,腰间往前一顶,将她的倔强击碎在唇齿间。 她又羞又恼,拾起点力气要推他,却毫无还击之力地被执住手腕扣在头顶。 他恶劣地笑着,眼底是足能灼伤人的情/欲。钟愈不知他要做什么,本能地脊背冒汗,就看到他低头埋到自己身前,启唇。 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不说?” 他含混着问着,又用吻封住她的唇——她根本开不了口。 “还不肯说吗?” 她呜呜咽咽,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表述不出来。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进她的发里。 钟愈后知后觉,他或许并没有那么执意要知道个结果,只是想要捉弄她这一回。 ☆、第 104 章 谢珹有意识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垫的明显不是他家那块五位数的高档床垫,硬邦邦的,有些硌人。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豌豆公主体质,嘴硬强称只是比较追求生活舒适度而已。但还是想要立马离开这张破床,舒展一下僵硬的四肢。 眼前是一片白,头顶那扇蓝色的遮光帘拉了一半,卡槽里生着不知道多少年没清的积灰。耳边是电视新闻主播一板一眼的腔调,说着国际局势新一波的动荡。 谢珹用力眨了眨眼,终于完全看清楚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对于他来说不陌生,医院。 陈茂生晃着腿看着面前那个十三寸的托屁股老彩电,手边还放着堆瓜子,正嗑得津津有味。 谢珹费劲地转了转眼珠子,实在没从那大段大段的枯燥发言中品出个值得乐呵的点。 他张开嘴,“阿巴……” 陈茂生没注意到,在某专家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当口上分外不屑地用鼻孔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谢珹的喉咙里像被火烧了一般干涩——实际上也差不多。爆炸的威力不小,热浪喷发,伤到喉咙也是正常的。 他四肢是无力动弹的,只好不死心地继续呼唤:“阿——” 陈茂生这回有了反应,挠了挠自己寒冬腊月不戴帽子也不觉得冷的头,随意看过来,与谢珹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醒了?!” 谢珹说不出话,只好眨了下眼睛表示回复。 陈茂生自然是欣喜若狂,先是冲到门口大喊医生,然后老泪纵横地伏到床边握起他的手,“臭小子,你可把我急死了!” 谢珹看了眼他嘴角粘着的一小片瓜子壳,沉默。 “来来来,看看这是几?”陈茂生竖起两根手指,激动地看着他。 谢珹发不出声音,脑袋也是刚刚清醒,嘴巴张到一半才意识到陈茂生在说什么蠢话而自己居然想着来回应他,于是又闭了回去。 这一连串的表现落在陈茂生眼里却完全变了个味道。他眼里的激动转而变成担忧,最后完全被惊惧取代。 谢珹看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再擦到了被他强行握住的自己的手上。 “儿啊,我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救治你了,没想到你还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不会说话没关系,以后咱们好好练字,好好写!” 谢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忽然有了力气,翻出了一个情真意切的白眼。 他费力地猛咳了几声,“水……” 陈茂生如梦初醒,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喂过去。这时候医生们也都来了,给他做了个全身的检查,放松道:“没事了。” 陈茂生得了准话,开心得不行,谢过了医生后坐回床前,又仔仔细细地把谢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他居然还没死心,两根手指又竖了起来,“乖儿,这是几?” 谢珹喝过了水,喉咙的不适已经减退了大半。 他回答道:“二逼。” “……” 陈茂生难得没骂他,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三天之后,谢珹已经可以自己下床,除了背上被灼烧严重,现在还缠着纱布以外,其他伤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的手机在爆炸中“英勇殉职”,陈茂生也没体贴到给他买个新的,于是每天的日常娱乐活动便只能是和陈茂生一起对着小电视看新闻。 而陈茂生那厮嗑嗑瓜子喝喝茶,半点不觉得无聊,谢·病号·珹嗑不了瓜子,只能捧 分卷阅读251 着杯子叼着吸管喝白开水。 谢珹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钟愈,但又莫名地不是很敢再见到她,因为担心她看到自己受伤会难过,会因为一些遗留问题产生自责。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害怕和担心成了多余,因为从他苏醒到现在,除了陈茂生和医生护士,也再没有其他任何人前来探望。 谢珹看着年代久远的病房陈设和那台永远只会放早午晚间新闻的古董老彩电,没忍住问出声:“老陈,你说实话,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隐隐有些担忧:“我舅他……破产了吗?” 再怎么也得给他大少爷整个豪华病房啊,这硬板床翻身都费劲,每次换药的时候趴在上面,谢珹都觉得自己活像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胸肌都要被磨平了。 陈茂生迅速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里是军区医院,不对外开放。” 谢珹没咂摸出他的意思,“军区医院的病人也得跟军人一样睡木板床吗?” 陈茂生又不说话了,只是第二天便有人来给他的床稳稳当当地垫上了两层软床垫。 谢珹不能出病房,在屋里待得久了,已经开始每天踩点到阳台上看楼下草丛里的小野狗打架了。足不能出户而还没有半点娱乐项目可以进行的生活,完全能摧毁一个新时代年轻人的意志。 半个月过去,在他看着电视新闻里战地记者拍摄的炮火纷飞的伊拉克局势,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奥特曼的时候,陈茂生总算带着新的面孔来了。 两个男人穿着警服,其中一人衣襟上缀钉一枚银色橄榄枝环绕一周的国徽,胸前的警号一眼望过去全是0,只有末尾数字有了变化。 谢珹立马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难得端正了态度,问了好。 徐正成笑着和他握手,开口自我介绍。 谢珹道:“我知道您,打小儿我就把您当偶像。” 陈茂生讶然:“你不是说我才是你小时候的偶像吗?” 谢珹瞥他,“哄你玩儿的。” 陈茂生瞪回去,徐正成哈哈大笑。 他身后跟着的是位一级警司,五十岁上下,身材较胖,因此笑起来显得很和善,跟着道:“小谢同志人很风趣啊。” 谢大少爷成了小谢同志,也不生气,乖乖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个青涩而不失害羞的傻笑。 陈茂生早就习惯他这在人前装模作样,分化出合适人格的毛病,也没揭穿他,介绍道:“这位是荀洲洋警官。” 名字一说,谢珹了然。 荀洲洋是嘉余市刚设立缉毒支队时的第一任支队长,真正意义上是他们这辈警察心中偶像级别的人物。 谢珹素来对缉毒警怀着敬重,诚心同他握了手,这回没再插科打诨。 他也有点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这所不对外开放的军区医院接受治疗,且无人探病的背后原因,当下便有些紧张。 徐正成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坐吧坐吧,你身子才好,就别老站着了。” 谢珹又回到他的双层床垫上坐好,陈茂生也和两人坐在了警卫员抬来的凳子上。 最后是荀洲洋先开了口。 “之前你们刑侦队查案,关于LSD流入市内的事情,上面很重视。” “小谢,你虽然年轻,但是自从进了警局就破了很多案子,你的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放眼整个市场,LSD或许只是毛毛雨般的存在,但你也知道这背后牵扯出来的是谁。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有了LSD,就会有MDMA甚至更多。死去一个江崇一个贺衍,背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家庭正在受着伤害。” 前面都是些例会上听惯了的开场白,谢珹听了一耳朵,捕捉到熟悉的字眼后心头一震,“江崇死了?” 陈茂生道:“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引爆了炸弹,从来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见他沉默,陈茂生叹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他想拉着你一起死,你现在能活下来也是奇迹了。” 谢珹道:“所以,那天其实我和他都在爆炸中受了重伤,他当场死亡,但是我还有一口气在?” 陈茂生道:“我们对外宣布的是你和他都在爆炸中殒命。后边来的都是局里自己人,因为你身在爆炸现场,所以其实没有谁太在意他的尸首在何处——我们在救下你之后,把他的那具烧得面容不清的尸体说成了是你的,毕竟你们两个体型相近,还都不是什么轻易能够被替代的身高,不看脸是看不出差别的。” 谢珹愣了一下:“所以,除了你……们,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那我的同事知不知道,我的家人……她呢?知不知道?” 陈茂生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但最终也只能告诉他,“他们都以为你死了。” 谢珹沉默了一瞬,搭在床沿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荀洲洋看到他的动作后,轻叹了一声。 “ 分卷阅读252 小谢,其实我们的计划早就想好了,原本打算先和你商议再决定执行的,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了。但这也正好多了个合理的发展转折。” “当时情况紧急,擅自做了决定我们很抱歉。所以我们依旧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去执行,我们不会逼迫你。等你病好了回去,还是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工作继续生活,和家人爱人在一起。” 谢珹摇了摇头。 荀洲洋与徐正成对视了一眼,以为他拒绝,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谢珹走到窗前去,病号服下面是单薄的身躯,风一吹更显得空荡荡。 陈茂生暗骂了一句,然后拿起衣架上的厚外套给他披好。 “大冷天的穿这么少站外面吹风,你脑子烧了?” “大冷天的。”谢珹笑了一声。 今天楼下的小野狗似乎和好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你咬我我踹你地打成一团。 谢珹想了多事,他一直觉得想事情很麻烦,思考也没有意义,一生中真正冷静下来做决定的机会总共也没有几回。 他甚至考虑到了许多种后果,脑海里放映出了钟愈流眼泪的样子。 他一向没有什么当英雄的执念,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伟大前锋。从前有过自私,后来也只想到利己。便这么蕴养出一颗还算正直的心脏,却好像不再那么容易坚定不移了。 会心软,会去共情。 谢珹想到钟愈曾经问他,如果有一天那个合适的人是你,你会不会去。他彼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对某个人的眷恋,觉得自己烂命一条,填在为人民服务的岗位上也算是没白活。后来有了牵挂的人,体会到更多难以割舍的好之后,才发现其实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无所挂怀。 陈茂生见他发愣,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 “我脑子烧了吧。”他说,“所以我想去。” ☆、第 105 章 虽然陈茂生对他应下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但谢珹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心里等同于他自己的亲生孩子。 一个合格的警察会在工作上大公无私,但一个普通的父亲却无法淡然地接受让自己的孩子去涉险。 谢珹对上他的眼神,自然也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安慰似的朝他笑笑,语气里是满不在乎。 “我死这件事已经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打击了,短短几天内再诈一回尸我怕他们心里吃不消。” 哪有这样的说法呢,他不知道是在宽慰陈茂生,还是在心里说服自己。 陈茂生心头一动,转眼间当年那个阴鸷冷漠的小少年,已经变成如今这个开怀处事,颇有些正义凛然的青年了。 谢珹感到了寒风吹在脸上的冷意,缩了缩脖子。 “反正我总归会再回来的,晚点就晚点。” 陈茂生张开嘴,脑子里却没能组织出合适的言语。 谢珹看他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嫌弃道:“便秘了就去厕所,是我长得格外清肠通便吗?” 不等陈茂生回答,他又搓了搓胳膊呼了声冷,眼见着楼下两条小野狗亲亲热热地开始你追我赶,他舒了口气,推门回了屋。 荀洲洋和徐正成原本估计在谈话,彼此神情都不轻松,听到动静之后纷纷停止了言语,齐刷刷朝谢珹看过来。 谢珹要说服自己,花费的时间并不需要多少。但在别人眼里这确实是件不好完成的任务,一旦接受,社会身份首先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而那条命呢,运气好点,或许能功成身退,运气不好,也就没了。 荀洲洋揉了揉他肉乎乎的脸,费力提起笑容,“那小谢你就好好休息,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谢珹疑惑:“不是说任务紧急吗?” 荀洲洋一顿,“什么?” “你们不是说计划早就定好,就等和我商量了吗,现在是不打算说了?我这炸得一身伤,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别浪费了。” 徐正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激动得站起来一把拉过他的手。 荀洲洋长叹一声,最终也在他肩头拍了拍。 每一位从事了缉毒相关任务的警察站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后,几乎都能预见自己的结局,但却没有人会因为这结局的不好而动摇半分。 谢珹在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后背的伤口才转好,只不过因为爆炸威力太严重,留下的印记很难抹除掉。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谢珹把头闷在枕芯上,状似不经意地打听,“这些疤以后还能去掉吗?” 换药的是两个年轻护士,从谢珹住院起就负责他的伤情记录,自然很是清楚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经历过什么样的重创。 听到他开口问,她们自然有些不忍心,一个看向另一个,最终模棱两可地回复说,或许可以在将来,运用一些整形技术把伤疤祛除。 或许和将来,都是 分卷阅读253 那么缥缈无踪。 药水接触到伤口,谢珹埋在枕头里闷哼一声,在两人以为他受到了打击一蹶不振的时候又抬起头,戏谑地道了声:“没伤着脸就好,否则失去了我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可是人民群众的损失。” 这家医院规章特殊,来去的都是不同寻常的警察或军人。两位护士相视一笑,纷纷夸赞道这位警官真是风趣。 谢珹倒也不是有意开玩笑。作为一个格外在意外表的孔雀王子,他每次去卫生间时透过镜子看自己的后背,说不难过都是假的。尽管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是比这些伤要凶猛百倍的境况,生死不定,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去为自己失去了半边好皮囊而惋惜不止。 他惆怅,这样狰狞的伤口如若能想办法弄掉是最好,否则等他真有回来的一天,钟愈看到他伤成这副鬼样子免不了要哭鼻子。 没过两天,谢珹总算见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梁迟煜提着个果篮,鬼头鬼脑地从门边伸出个头。谢珹正转换了个坐姿,想要趁着没人在,偷偷从床头柜上摸几颗瓜子,扭脸便和这位不速之客对视上。 做贼心虚的他手头一抖,飞快地弹射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恢复了一个病人该有的虚弱姿态,恹恹地躺好。 梁迟煜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开始怀疑陈茂生说的“阿珹伤势严重身体虚弱”是不是就是为了诓骗他这个果篮,故意卖惨瞎编的。 他把疑惑压在心底,到底是再见了好兄弟,喜悦之情还是压在理智之上的。 两相对望,沉默无言。 一个月的时间,从生到死再到生,虽然没有真正天人两隔,但这样强烈的冲击还是在无形中拉开了一道盾,把梁迟煜满腹的话压得不知从何说起。 他看着谢珹,谢珹也只好看着他。 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眼尾泛红。 最后谢珹实在忍不住,揉了揉瞪得酸涩的眼睛,“你要不就进来,站门口把暖气都放没了。” “……”梁迟煜缓了过来,默默地关好门走到床边,把果篮放到他手侧。 “最近还好吗?” “还行,参加了你的葬礼,还挺豪华的。” 他只是大脑一时间没转过来,陈述了个客观事实,后知后觉发现谢珹眼神微妙地看着他叹气。 “应该的……对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梁迟煜恢复了理智,正色道:“是陈局和荀局的意思,你还活着的事……咱们局就只有我知道。” 谢珹心知如此,神色还是黯淡了些。 梁迟煜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珹想也不想:“她呢?” “阿愈她……她不当警察了。”梁迟煜道,“葬礼一结束,她就被钟家人带走了,听她说,过不了几天就会出国。” 谢珹愣了神,然后才迟钝地回答:“出国也好,挺好的。” 梁迟煜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再开口。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眼窝越发深了,鸦青的长睫垂着,眼里几乎没有光。病号服尺码都差不多,按理说对于他的个子,是很难合身的,而此时穿在他身上这一件却空荡荡的,领口袖口露出他骨节明显的苍白的皮肤。 他从见到自己时外露的喜悦到此刻的黯然不过几秒。 梁迟煜知道在这件事上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也改变不了当下的状况。 钟愈以为谢珹死了,而谢珹对于所有人来说确实就死了,他这个人的全部都已经和这个世界再无关联,无论有多么的不甘与意难平,谁都不能再说一句。 他连忙加快了话题,“这次的任务陈局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同你一起执行。” 谢珹回过神来,眉间一蹙:“是他们主动要你参与的?” “不是。”梁迟煜摇头,“是我主动提出的。” 谢珹有些气愤,几乎要指着他的头问一问这玩意儿里头除了屎还能不能装些有用的东西,说话自然也难听了很多。 “你一个听到毒贩子仨字儿小腿肚都打颤的人跟着我瞎凑什么热闹?自己平时分明怕得要死,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想给自己开个困难模式?” “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头脑发热,我早就想好了。” 谢珹看着他,眼里全是不赞同。 梁迟煜从果篮里掰出根香蕉,三两下扒拉开果皮。谢珹心说这小子还学会贿赂了,以为拿根香蕉就能讨好他让他消气,简直是妄想!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伸出手。 梁迟煜没注意到他伸手的动作,直接把香蕉塞进了自己嘴里,几口吃完之后顶着谢珹不敢置信的眼光说了句:“破医院地址这么偏,一早赶过来饭都没来得及吃,饿死我了。” 谢珹顿了顿,忽然觉得让这厮好好体验一下人间疾苦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梁迟煜反客为主,直至吃饱喝足,也没想起来给病号大爷削个苹果。 他机智地岔开话题,没再去提 分卷阅读254 自己如何如何,反把重心绕回了谢珹身上。 “你这次是要潜伏在李氏的,所以原本的身份就不能用了。‘谢珹’,年二十七,嘉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在一次恶性绑架案件中为拯救人质,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最终歹徒引爆炸/药,谢警官英勇殉职。” 谢珹还挺满意这个说辞,点点头,“加上一句,一代英杰就此陨落,实乃嘉余公安团队的损失。” 梁迟煜面无表情地把文件拍在他的脸上。 “为了掩人耳目,你的新身份不出意外应该是个普通混混,那头有我们的人接应。”梁迟煜说的是初步准备,倒是礼貌性地问了问谢珹的意见,“你对你的新身份有什么想法没有?” 普通混混这种说特殊也不特殊的职业,对谢珹来说想要拿捏好只需要本色出演罢了,根本没什么难度。以他的成长经历,若真心想要混入那群人,怕是比人家恶棍本身还要贴合几分。 谢珹想了想,“我能给自个儿取名字定年龄什么的吗?” 梁迟煜点头,“可以,这些我们都可以运作。” “那我就叫……吴疾吧。” 梁迟煜眉毛一动,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无什么?” 虽说任务险峻,但倒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吧。知道的是去卧底,不知道的还以为送他进宫。 谢珹咬了下舌头,“吴疾。口天吴,没病没痛那个疾。” 梁迟煜嘴角诡异地一动,手头默默在本子上开始记录。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情况下绝对不能笑。 “年龄?” “年龄……二十三吧。” 梁迟煜笔尖一顿,鄙夷地看着他。 谢珹眼神飘忽,嘴倒是硬得很,“二十三怎么啦,我看起来不像个二十三岁的帅哥吗?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往小了报年龄的吧,我说你懂不懂市场啊,现在的小混混群体低龄现象很普遍,二十三我都说多了。而且年纪轻的才能有后期晋升空间,才能慢慢被提拔到中心去。” “我没说二十三不行,你着急忙慌解释什么。” 梁迟煜被他连珠带炮地哄了一通,专业素养早已裂开,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谢珹咬牙切齿,偏偏还暂时没想出好点子去岔回他,只好沉着脸看他笑。 身份捏造好了,他的外貌也需要有些改变。面孔上最有辨识度的那颗泪痣自然需要点掉,除此以外,他需要做的,还有把自己从内而外变成一个新的样子。 李挽舟的身份警方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在李家话语权颇高。线人那边说他有个秘密行程,安保措施到时候也会打折,也方便在过程中做点手脚。 而李挽舟那边正好和密谈对象谈崩了,双方火拼中途,警方常年安插在侧的卧底趁势带着李挽舟绕路,到了没人的地方第二波埋伏上来,谢珹——或者说吴疾便以手下的身份冲出来救人。 谢珹本来听完计划过程还在和梁迟煜吐槽说幸好荀洲洋没插足影视行业,否则就他这种编剧能力,国内影视市场肯定倒退三十年。 英雄救狗熊的过程并没有因为他的吐槽而被撼动,李挽舟被逼至末路,身中数枪,跟着的人死伤惨重。 吴疾本来在外围火拼,眼见李挽舟被手下掩护着撤退,也跟了过去。 他此前并没有在李挽舟面前露过几面,和寻常的打手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李挽舟身边的人到底还没有忠诚到死命相护的地步,危险关头在意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这也给了吴疾可乘之机。 那些人迫于李挽舟的压力,一哄而上,把外敌短暂地挡了下来。吴疾和同为卧底的李挽舟身边的人对了个眼色,然后那人把时已重伤的李挽舟托付给了吴疾。 他带着李挽舟逃命,自然不会轻松,受的伤更是不少。 也不知道李挽舟到底得罪的什么人,那群人不死不休地纠缠着,看架势非要他一条命才肯罢休了。 局势僵持不下时熟悉的爆炸声从耳畔炸开,李挽舟再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把他推在地上,自己挡在前面,用肉身隔开了他与火海。 他这边心头颤动不止,吴疾却骂了娘,他这伤原本才好了几天。 再醒来,吴疾看着头顶的吊瓶,感慨了一下自己多舛的宿命,意外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李挽舟。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没见应答,李挽舟放缓了语气。 “谢谢你救了我。” 吴疾听完这句,心里知道他赌对了。 ☆、第 106 章 翌日。 清晨的光束透过落地窗打在地板上,给雪白的床单镀上了一层金边。 钟愈半醒半昧时伸手触摸身侧,那边早就没了温度。 她揉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起身,听到旁边浴室传来水声,没多久那人就围了个浴巾推门出来。b 分卷阅读255 r   “醒了?” 他的长发湿成一绺一绺地垂在两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淹没在颈窝里。就连声音都似乎带着荡漾的水声,微哑。 钟愈收回视线,胡乱地点点头。 谢珹轻笑一声,随手拿了块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掀开一侧的被子钻回床上。 钟愈被他的一番动静闹了个清醒,嘟囔道:“吹干头发再上床,你这个坏毛病总也改不掉。” 她伸手抽开他搭在头发上的毛巾,任他矮着身子伏在自己腿上,然后认真仔细地帮他擦拭着湿发。 “因为总会有你容忍我这个坏毛病。” 他声音懒洋洋的。 钟愈现下才真实地感觉到谢珹回到了他的身边,她触碰着切实存在的他,不是梦里不是任何缥缈无际的地方。 她顺着他的后颈往下擦拭水珠,手头的动作顿了片刻。 “怎么了?” “我记得在秦淮月第一个见你,你这边有一个纹身。” 钟愈的食指在他颈侧轻轻划动了一下。 谢珹笑道:“哦,那是纹身贴,是不是很逼真?” 那天本来就是夜里,光线更是算不得明晰。他正张扬地散发着侵略性,而她又被这张脸拨弄得分不清虚幻现实,纹身便也算不上什么侧重点了。 谢珹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又解释道:“咱们毕竟是公务员嘛,纹这玩意儿不合适。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贴给你看。” 钟愈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好。 早餐是谢珹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好的,酒店套房里有一整套完整的厨房用具,莫名让钟愈想起谢珹的家来。 两年前他离开以后,钟愈就回了钟家老宅,不知道是不敢面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每次一产生要靠近那里的念头,心头就会涌起无限的悲戚。 家里的宠物们最终都是盛无诤亲自接出来的,猫猫狗狗都是通灵性的动物,感知到了女主人的悲伤,也发觉了男主人的消失。 钟愈的三只猫两条狗毕竟和谢珹相处时间不长,还没有那么深刻的眷恋,可谢小红是打小就受尽宠爱的“独生子”,对谢珹的依恋最多。尽管被接到了盛家,每天还是会在过去与谢珹约定好的时间段跑到门前去等待。 等了很多个白天黑夜,它发觉自己等不到想要的结果了,便回到自己的窝里不再动弹。盛无诤认识这位小祖宗,自然不能任它这么沮丧下去,可不管它怎么哄怎么骗,谢小红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谢小红的身世颇为坎坷,它是谢珹过去当兵时行动小组的队长养的狗,和他们一起风餐露宿,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严格来说还算是半个“特种兵”。后来出任务时,队长牺牲了,谢珹也因伤退伍,小红就被他一同带走了。 与其说是宠物,倒不如说它是一位坚毅忠诚的伙伴。 钟愈出国前最后一次去看它,它认出了她,支撑起消瘦的身躯向她跑过来,湿漉漉的眼睛里含着光,似乎是想问她,谢珹去哪里了。 谢小红平日里是很爱调皮捣蛋的,永远精力充沛,永远像个给人温暖的小太阳。钟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抱着它说了许多的话,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待到钟愈出国以后收到盛无诤发来的消息,说谢小红终于肯好好吃饭,偶尔也愿意出门走走了。 她恍然又想起那些一幕一幕的过往,连谢珹叫她都没有听见。 谢珹“啧”了一声,走到她身前,把脸送到她的手心,柔声道:“怎么总发呆,真的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 钟愈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我知道。” 她又补充,“大家都很好,小红、舅舅他们。” 谢珹点头,“我知道。” 他的家人朋友过得如何,他自然是能够得知消息的。可那些方面的好与坏并不是他所挂怀,物质生活的顺畅,半点敌不过他们心里的感触,这些他并不敢去知道。 谢珹换了话题,“所以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问题钟愈就想到夜里被他各种捉弄的情形。 谢珹眉毛一挑,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去,眼神又变得暧昧起来。 “还不愿意说?那今天……” “我说。”钟愈推开他,“其实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谢珹似乎很不认同她的说法,“同志,你说得这么轻松,显得我们工作准备很不完善啊。” “因为一个人的外在再如何改变,性情再怎样伪装,有些细节还是会被亲近的人感觉出来的。” 爱人之间的默契心照不宣,可能是一个眼神,一个习惯性的手势,一个普通到彼此明了却又都未过分在意过的细微举动。 谢珹怔了怔,低声道:“那你会怪我吗?” “起初我是有点生气的,因为无论如何,你是背着我做了一个不能回头的危险的选择。” 钟愈笑着,“可这点生气很快就被喜悦盖过了,因为 分卷阅读256 起码这一刻你还好好的活着,还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至于你当初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样的考量,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下接受了这个任务,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你的为难。” 谢珹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出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呢?”钟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能够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已经是生命里很大一件幸运的事情了,如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必然需要经历一些波折才能圆满,那我也甘心接受这些波折。” 谢珹说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 两年内他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表面过得风光如意,可是夜里连睡觉都不敢完全松懈,永远绷着一根神经。 想杀他的人很多,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即便是钢筋铁骨的身躯与意志也会被消磨。 他踩在刀尖步步为营,为的是任务早日完成,少一些人再受戕害,又何尝不是为了早日回到她的身边。 他们是为了职责而战,但最英勇的战士心间也是软的,上面搁着的是最难割舍的一抹柔情,那才是在无数个夜里支撑他们等待黎明的坚固力量。 钟愈的手指被他攥得太紧,有些疼了,她皱着眉动了一下。 谢珹连忙松了力气,小心翼翼地把发红的那块皮肤送到唇边吹气。 “好了,没事的。” 钟愈失笑。 随即她正色,“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会引起注意吗?” 她记得昨晚在客厅,他暗示她室内有监听。 谢珹一哂,“你来兰城,遇到李挽舟,这些事情是在我意料之外,但你的出现并没有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因为经过我们两年的运作,也快到时候给这一切画上个句号了。” “李家目前表面风光,内里却早就被虫蚁蛀空,华丽的外壳一碰就塌。李挽舟就是因为意识到了风雨欲来的局势,才想牢牢抓住你,或者说是钟氏这根救命稻草,不出意外他估计已经和你哥提亲去了。” 钟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哥没和我说。” “当然不会和你说,钟恕又不是个傻子,他可精着呢。如果直白地告诉你你肯定会拒绝——你会拒绝吧?” 谢珹话音一扬,调笑着看过来。 钟愈无奈地看过去,“你又吃什么醋。” 谢珹继续道:“你如果直接把李挽舟拒绝了,以他的傲慢,虽然表面上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动作,甚至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但是暗地里会出什么阴招都是说不清的。不告诉你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是钟恕的考虑。钟恕看不上李家,但是不妨碍他想从中捞一笔,合同已经签订,他这是在赌。” 钟愈愕然:“他拿我来赌?” “借他个胆儿。”谢珹摸了下她的头,“他是想用李挽舟,作为你上位路上的垫脚石。也是他运气好,我这头已经快成功了,到时候李家一完蛋,他坐收渔翁之利。否则这个赌局成或不成,结局还没那么分明。” “阿愈,接下来还需要你配合我。” 钟愈自然是点头,“你说。” “李挽舟确实在这里装了监听装置,不过李琰是我们的人,所以我提前知道了消息,在上面做了些手脚。昨晚我们的对话会落到他的手里,但内容只会是我想让他听到的。” “钟副总酒会过后被我骗到酒店,在我表白之后以自己有心爱的人为由拒绝了我。我明明遭到了拒绝,但是恼羞成怒,逼迫你和我过了一晚——李挽舟想拉拢钟家和你联姻是真,喜欢你也是真,所以他一定会很愤怒,来找我对峙。到时候我点破他对你的心思,李乘湖必然会对你更加忌惮。” 钟愈疑惑:“李乘湖?” “李乘湖不是李挽舟的亲妹妹,她很爱李挽舟。” “难怪……” “她对你的出现本就满怀恶意,昨天那群人就是她派来的。在我们警告她之后,她短时间内不会背后乱来,但是昨晚确实是我没把持好情绪。”谢珹笑笑,意有所指。 钟愈明白他的意思,显然是昨晚的相认和自己直白的语言把他的原本理智给冲垮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所以我们只好稍微做出点改变。李挽舟知道我和你有了关系,和我坦白后李乘湖便会以为你已经没那么重要,而以她一惯的做法,肯定就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了。到时我们的人会保存她造势的证据,并以此为由清查整个李氏,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钟愈隐隐有些担忧,“不会出什么岔子吗?万一李乘湖没有那么做,万一李挽舟也不是个好揣测的人……” “不会有这样的万一,阿愈。”谢珹扬起眉头,颇有些曾经做刑侦队长时自信矜傲的姿态,“人永远逃不开一个情字,恶也绝不会压过善。” “他们的输早就成了定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下一章可以完结 分卷阅读257 ☆、第 107 章 钟愈应谢珹的要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和公司的人来往。李挽舟发来约会邀请的时候她刚刚应付了分公司那边例行找她麻烦的人,给谢珹发了个消息后便同意了李挽舟的邀约。 工作日的晚餐时间段餐厅都没有太多人,室内的暖气与室外的寒风隔着一层玻璃相撞,打出一层朦胧的白雾,带着湿意与疏离。 临近年关,连行人都步履匆匆,希望能在仅剩的几天里给一整年画上圆满的句号。 商家早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活动策划,橱窗上贴着圣诞主题的装饰画,星星灯在黑夜里格外闪烁。也正是这些风景配合jingle bells的循环播放给车水马龙的大街增添一点忙碌之外的喜气。 钟愈望着窗外,思绪一下子飞到了两年以前。同样是寒冬,谢珹猝然离去,而时隔两年又在这个异乡的城市再次出现。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度过什么有情调的节日,寒暄都少。 言语之外,情谊倒是更浓稠。 这也是难得的契合。 李挽舟向来绅士,从不会迟到,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比约定时间足足过了十七分钟才赶来。 他径直走过来坐在钟愈对面,面色沉得像一块冰,大概是屋外过重的寒气侵袭太深,又把他整个人镀得寒凉了三分。 钟愈看他的神态便能猜到是什么因由,又假装不明所以地发问:“李先生这是……心情不好?” 李挽舟抬眼看她,恍惚间钟愈从他眼里读到了一些纠结的怨愤,然而还来不及等她捕捉,李挽舟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 他把缀着寒意的大衣脱下来放到一边,里面穿的是件深蓝色的西服,是他一贯的沉稳形象,只是领带不知为何有些歪了。 “得知了一些事情,耽搁了。”李挽舟略带歉意,“抱歉让钟小姐久等。” 钟愈垂着的指尖在咖啡杯盘上轻点着,收回探究的眼神随口道:“我过几天就要回嘉余了。” 李挽舟一顿,“这么急?” 钟愈笑道:“任务完成,想家了。” 李挽舟踌躇了片刻,叹道:“我以为你会留在兰城发展,毕竟我们刚刚有了合作,后续说不定会有很多事情要细谈。” “这些有专人负责,其实并不需要我过分插手。”钟愈话锋一转,“能结识到李先生,我这趟也没有白来。” 李挽舟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服务生开始上菜,两个人都是恪守食不言的人,彼此又各怀心思,也没再有什么交流。 一顿饭吃罢,李挽舟一看手表,提出要送钟愈回去。 “不用麻烦。”钟愈发了个信息,“崔助理已经在路上了。今天谢谢李总的款待。” “没什么。”李挽舟淡淡点头。 钟愈轻笑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吧。” 接收到李挽舟略有些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事情想问我,和你今天来迟有关系对吧?” 李挽舟眉眼带笑,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情绪就这样被看穿。 “钟……阿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得到同意后他竟也有了一丝和本人格格不入的拘谨,“你和吴疾……关系怎么样?” 钟愈撩了一下耳侧的碎发,笑了。 李挽舟眉间微蹙,“我这样问是有点冒昧,你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吴先生一表人才人也有趣,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被他吸引吧。” 钟愈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李挽舟的神情。 果然,他露出了一个近乎是自嘲的笑容,然后黯然道:“阿愈,第一次见你,我就想着,如果能和你成为朋友该有多好。” 钟愈打趣道:“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还是对李总来说,我只是个合作伙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挽舟走近了一步,“我很贪心,不仅想和你做朋友,还想要更多。吴疾是我的弟弟,而且还救过我的命,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不会插足其中。但是阿愈,我……有机会吗?” “李先生。”钟愈扶了扶额,无奈地笑道:“不是每一段交往都要奔着个明确的目的去的,如果你是要让我在吴疾与你之间做个选择,那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对我而言,是谁都一样。” 李挽舟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一整晚的不敢言都没了分量。 他语调轻松了许多,“这就是我还有机会的意思。” 钟愈似笑非笑,模棱两可地回复道:“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适时崔却已经开车过来了,李挽舟帮她拉开后排的车门,抵着车顶让她进去。 钟愈挥手,“先走了。” 李挽舟点头,“到酒店了和我说一声。” 钟愈还是那个样子,不置可否,直接让崔却开车。 分卷阅读258 李挽舟在车子开出很远的时候依然站在原地,钟愈说的话并不能叫他百分百确信,但又因为她看起来太过于洒脱与不在意,便让他对自己起初的怀疑产生了摇摆。 她的过往经历就像一张白纸,明眼放过去根本看不到一个字符,若当成是她经历空白置之一笑也就罢了,可李挽舟心知这张白纸并不纯粹,它甚至写满了曲折的桥段,只是字迹隐于纤维处,肉眼不得窥探罢了。 “未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同“危险”划上等号,这些思维与举动本永远也不会发生在李挽舟这种人的身上。 耳边还放着圣诞的欢歌,有情人相携手,笑闹着从他身边经过。哄闹的城市似乎这个时间才正式撩开面纱,开始与众人的狂欢。 李挽舟一回身,不小心撞到个人,一看竟是附近餐厅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那人笑眯眯的,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硬糖朝前一递,“不好意思啊先生。” 李挽舟一怔,不自觉地伸手接过。 “平安夜快乐。”圣诞老人歪了歪头。 “快乐。” 李挽舟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抛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错开人流,转身走进了霓虹中。 早在李挽舟出门前,吴疾就已经坐在客厅等了。 李乘湖自从上次想要对付钟愈反被吴疾警告之后安分了不少,这几天也都呆在家里。她照常看吴疾不顺眼,平时遇不上也就算了,一碰见面必然要相互间冷嘲热讽。 吴疾对于她的挑衅向来视而不见,心情好的时候倒是会回呛两声。只是敌我双方水平不对等,这种吊打级别的口嗨并不能带给他多少乐趣,所以对于李乘湖的恶言恶语他还是能不理睬就装聋作哑。 李乘湖不会去管他回不回复,能恶心到他就是她的目的。 只是她说到兴起,提了一嘴钟愈。 “我看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那个女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为了她做牛做马?说起来她也真是有本事,哥哥弟弟都吊着,两头收利,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我听说……” 吴疾冷不丁转头看过去,眼神中是鲜少流露的戾气,看得李乘湖剩下的话噎在喉咙口没说出就僵住了。 他勾起唇角微笑,“你听说什么?” “我……” 吴疾站起身刚要朝她走过来,楼梯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李挽舟已经走下了楼。 他先是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吴疾,然后蹙眉朝李乘湖道:“你们又在吵什么?” 李乘湖毕竟从小跟着李挽舟一起长大,从他神情里就能分辨出他的情绪。加上李挽舟虽然时而严肃,到底是对她多有纵容的。 靠山如此坚定,她再说话时便有些把握不了分寸。 “还不是钟氏那个副总,把吴疾迷得神魂颠倒呢。” 她扬起眉睨了一眼吴疾,后者姿态懒散地后退一步靠在沙发后背上,微垂着头不做解释。 李挽舟神色更加不好看,他方才在书房里听完李琰传过来的监听录音,知道吴疾和钟愈在一起待过一晚之后,不太能再平淡地同吴疾好好交流。 吴疾这个弟弟经常干些不着调的事情,骨子里都透着散漫不羁,早年李挽舟没少为他打架惹事收拾残局。也正是因为他身上这些叛逆的特点,让李挽舟觉得羡慕,觉得有趣,甘愿去包容。 李挽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成拳,尽量淡然地把目光转向吴疾,“你最近在做些什么?” 吴疾笑道:“哥,你还不知道我吗。喝酒泡妞蹦迪……什么热闹我干什么啊。” 李乘湖冷嘲热讽道:“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上次还看见你和那个钟副总一起去了酒店。” 吴疾挑起眉,反问道:“对啊,我刚不是说了,泡妞嘛。” 李乘湖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闭上了嘴。 “你不愿意去公司学习,我也纵着你。”李挽舟沉声,“但是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哪些人可以碰哪些人不行,你心里也该有个尺度。” “我的压力很大,很多事情不同你们说是不想让你们和我一起操心,但我还是希望你和乘湖能懂点事。” 吴疾正色,站直了身子,面露愧色:“我知道了,哥。” 李挽舟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大门走去。 李乘湖见他依旧没对吴疾说什么重话,不甘心地喊道:“哥,你去哪?” 李挽舟背影一顿,“我去和钟副总吃个饭。” 李乘湖有些恼怒,欲要开口,却也没有立场阻拦,只好愤然望向吴疾,朝他翻了个白眼。 吴疾照单全收,满不在乎地一耸肩,用口型比划道:“你真可怜。” “你!” “我?” 比耍无赖李乘湖显然是落下风的,她踩着高跟鞋跟在李挽舟后头出了门。 吴疾站在落地窗前,大门被用力关上时也没影响到他半分,只是闭 分卷阅读259 着眼睛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几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 【鱼儿已经上钩。】 他舒了一口气,坐到了飘窗前。 再抬眼时,窗外竟开始飘雪。 钟愈专属的铃声响起,传送过来的照片中拍的正是漫天落雪。 嘉余不比兰城,常年不下雪,因此钟愈二十多年来见过的雪景次数屈指可数。女孩儿似乎天生有浪漫情怀,看到美好的风景就会想着分享给心悦的人。 谢珹想象着她看到下雪后站在马路牙子上拍照的样子,不禁莞尔,把镜头调向自己的方向,对着窗外“咔嚓”一拍。 钟愈正搓着冻红了的双手回到酒店,尚不舍得进入室内,便看到谢珹的回复。 他露了半张脸,另一半是庭院雪景。银白的长发与落雪相映,倒也和谐。 【初雪,本人勉为其难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钟愈用双眼描摹他的五官,他侧脸消瘦,眉骨颌角都锋利。 他一路走过来不知道受过多少的伤,旧的新的交叠在一起,拼凑出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他担着多重的担子,亦或是有多少难以言表的苦楚,都挤压进这瘦削的躯壳里,如千斤重。 钟愈鼻头酸涩,一字一句地在键盘上打字。 【平安。】 阿珹,如果说愿望真的能够实现,我希望我的私心能够被满足。 我不是什么大度豁达的人,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所谓理智与从容,我也有自私的一面。我不想要你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想你肩负太多,我只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能够平安。 ☆、第 108 章 李氏大厦。 警戒线已经把大楼各个出口围住了,全副武装的特警死死守卫着,一刻也不敢懈怠。如果仔细看,便可以发现现场的武警军官不仅有兰城的,还有嘉余市和抚云市的高干。 梁迟煜没等车挺稳,拉了车门飞快地从警车上跳下来,走到最前沿处。 “情况怎么样了?” 被问到的警察立马回复道:“还在僵持,内部人员已经在和嫌疑人谈话了。” “注意安全!”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连忙朝下一个目标地跑过去。 下午三点十五分,兰城所有的新闻频道全部开始报道李氏集团被警方查抄的事情,李氏股票崩盘,交易大厅人声鼎沸。商业街的大屏轮番播放着记者的实时追踪,过往行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驻足观看了起来。 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去好奇并关注本地最庞大的商业帝国发生的动荡。 而与外界的嘈杂不同,李氏集团三十二层总裁办是难得的安静。 李挽舟执着黑子,在已满了大半的棋盘上斟酌了许久。 李琰坐在他的对面,笑呵呵道:“李总,还不认输吗?” 李挽舟细细看了一番,终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戏谑道:“阿琰,你知道古代那些下棋赢过皇上的臣子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吗?” “只可惜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臣。棋局如战场,只有输赢和生死,没有谦让和心软。” 李琰把指尖拈着的白子丢到棋盘上,打乱了正中的布局。 李挽舟盯着落索的棋盘,“你觉得你是好士兵吗?” 他自答:“愚不可及。” “聪明人下场也不怎么样嘛。”谢珹从外头推门进来,正好听了这两句,随口回复了他。 李琰起身站到谢珹身边,李挽舟的目光追随过来,肉眼可见地恍惚了一刹。 “你到底是谁。” “我啊,一个长得帅有能力,比你这种聪明人又多了点脑子的优秀人民警察罢了。” 李挽舟心里早有猜测,却在他亲口承认的时候又是一沉。 他笑道:“你装得很好。” 谢珹点点头,毫不客气,“大家都这么说。” 李挽舟沉默不语。 谢珹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催促道:“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叫人上来把你抬下去?前一种比较体面,甚至你还可以坐那个总裁专用电梯,后者嘛……我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笑的,放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但我两年没参加素质考核了,到时候可能会忍不住。” 李挽舟“嗤”地笑出声,“牙尖嘴利。” 谢珹嘲讽得比他更大声,“死到临头还说什么成语。” 李挽舟敛眉,直视着他,“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谢队,他……”李琰在一旁道。 谢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没事,你到外头等我。” 李琰一步三回头,慢吞吞走到门口,在谢珹威胁的眼神中又默默带上了门。 “这下可以说了吗?” 李挽舟缓缓站起身,走到离他两米的位置,酝酿着开口。 分卷阅读260 “阿琰这样做,我并没有多伤心,可是因为是你,我很难过。吴……谢警官?你叫什么名字?” 谢珹蹙起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他跟在你身边的年份可比我长多了。” 李挽舟叹息道:“你救过我的命。” “那又怎样?” “吴……我把你当亲弟弟。” “行了。”谢珹打断他,“亲情牌在我这打不通,论真年龄咱俩约摸一般大,少占人便宜了。” “还有啊,你要是渴望亲人的关怀呢,你的好妹妹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在下头等着你了,与其在这和我多费口舌,不如早点去和她团聚。兄妹双双把牢蹲,大过年的谁也不孤单。” “我被义父从孤儿院领出来,乘湖也不是我的亲妹妹,在这个世界上我本来就没有亲人。”李挽舟轻哂,“没有亲人,就意味着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去关爱你呵护你,他们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求钱就是求权,总归没有求真心的。” “你舍命救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谢珹咬了一下后牙,沉声道:“你这样想,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人情。世界上除了你们这些为非作歹踩着别人的血肉铸就自己的王国的人,剩下的那些人就算再平凡再渺小,遇到险境也不会吝于申一下援手。” “对啊,我不懂,我为什么不懂?”李挽舟走近一步,“因为我的出生就不是合我意愿的结果,我选择不了自己来不来这个世界,同样也无法决定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李崇山收养我,把我丢进他的世界的时候,谁想过问问我的意见?我贩毒,我杀人,我坏事做尽,可并不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想这么做,是我对这个世界有认知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让我去做,这是我的生活环境啊。我有别的路走吗?” 谢珹盯着他赤红的双眼,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怒极反笑,“你现在是在和我说自己有多无辜?” “我不无辜。”李挽舟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我杀那些一步步逼我的人的时候是真心的,我想洗白李氏,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干干净净地,过平凡的生活,在此之前我要把那些挡我路的人通通解决。” 谢珹冷眼看着他,“牺牲别人的家庭来成全自己,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过决定,难得一回有点私心,又怎么样?” 谢珹闭了闭眼,从腰间拿出手铐,上前不容反抗地将他手腕铐住。李挽舟背对着他,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谢珹轻声道:“有什么话去法庭上和法官说吧,我听烦了。” 人被带到大厦门口,四面的武警迎了过来,谢珹把他推过去,自己转身走开。 负责羁押的年轻警官在李挽舟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把与他本人形象格格不入的彩色糖果,愣了两秒才问:“这是你的?” 李挽舟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平安夜当晚遇到的圣诞老人送的。 他淡然一笑,“是我的。” 警官不明所以,大概也觉得在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蛋的身上出现一些某种程度上象征温情的东西,属实奇也怪哉。 李挽舟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钟愈身上,心中荡开一股难得的耻辱感。 他看到对方接收到自己的目光后投来的带有迟疑与疏离的眼神,突然有种想要辩驳的欲望。话到嘴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 他默默摇了摇头,身后的两名警官对视一眼,一左一右钳制着他的肩膀,把人送进了车内。 梁迟煜走到钟愈身边,“他那是什么眼神?” 钟愈抿了抿唇,道:“或许……是觉得后悔。” “后悔?”梁迟煜冷笑一声,“恶人如果会后悔也是后悔自己躲得不够深,被警察抓住而已。”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疑惑道:“阿珹人呢?” 钟愈回过神,“他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 梁迟煜面色古怪:“我以为他和你在一块儿。” 钟愈刚刚想给他打电话,谢珹的声音就从身后慢悠悠地响起来。 “找我呢?” “诶?来的正好,怎么神出鬼没的。”梁迟煜道:“李挽舟被缉拿归案了。” 谢珹挑起眉,往不远处那辆闪着红蓝/灯的车辆扫了一眼,“我眼睛又没瞎,全兰城都知道李挽舟被抓了。” “梁队!”那边清查线索的警员们喊道。 “哎!”梁迟煜应了个声,匆匆道:“你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先走了。” 谢珹懒懒道:“少操心,忙你的去。” “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滚蛋。” 梁迟煜一走,谢珹眉宇间的轻佻就全然不见了。 钟愈注意到他一瞬间沉下来的脸色,有些担忧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好吗?” 谢珹摇 分卷阅读261 了摇头,和她一起走离人群,站在路边的大树之下。 树上还缠着前几日圣诞时未来得及卸下的彩灯,站好最后一班岗似的顶着一头未融化的冰霜仍旧在发光。 谢珹回过神,帮钟愈拢了拢微敞的衣领,皱眉道:“怎么穿得这么少?” 钟愈无奈一笑,“你自己穿得跟春夏时装走秀一样,反过来说我穿得少。” 他只勾了勾唇,硬是把她大衣的扣子扣到下巴下边的第一颗,又取下自己浑身上下唯一一样和冬天有关系的衣物——一条“中看不中用”的时髦围巾,一圈一圈地把她半张脸都围得严严实实。 钟愈只露出一双眼睛,轻轻瞪了他一眼表示控诉。 谢珹揪着围巾两头,打了个四不像的丑蝴蝶结,丑而不自知地观赏着自己的“伟大杰作”。 “啧,真好看。” “真不要脸。” 钟愈的声音闷闷的:“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吗?等梁哥那里都处理完……我们就回嘉余,回归以前一样的生活?” 谢珹垂着眼睫,眼下投出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听不出喜怒哀乐。 “应该吧。” 钟愈怔了片刻,试探道:“李挽舟被缉拿归案,你有些难过?” “慎言啊阿愈。”谢珹夸张地造了个戏腔,玩笑性地打断她。他笑意只展露了一瞬,多的还是黯淡郁郁的神色。“知我者,阿愈也。” 钟愈扒拉开口鼻处挡着的围巾,“如果我连你的心思都看不穿,又怎么能说自己把你放在了心上?” 谢珹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曾经对钟愈说过的原话,不禁莞尔。 “难过倒也谈不上,只是觉得,两年的刀口舔血一朝抵达了彼岸,有些不知所措而已。就算是难过,我也不会因为李挽舟被捕这个原因而难过,我应当是最希望他被捕的人吧。” 钟愈叹了口气:“他对你很好,把你当成亲人。阿珹,人非草木,在漫长的时光里被打磨出一些本不欲要的情感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到耻辱的事情。有人说,戏演得越久,入戏越深,最后就越难抽离。比起隐忍不发独舔伤口,我更希望你能说出自己所有的不开心。我就算改变不了什么,起码可以和你一同承担。” 谢珹撩起她耳侧那缕发丝挽至而后,顺着耳廓捏了捏她粉红的耳垂。 “谁都以为李挽舟对我很好,可我刚进李家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处境。” “李挽舟多疑、机敏,我是救了他一条命,但这不足以成为他百分百信任我的筹码。我到李家的那一天,客厅里跪着一排人。他们手脚被捆着,以一个极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就被旁边站着的人划了个鲜血淋漓。他们的嘴上胶带封着,疼也喊不出口。我当时并没有敢看,还以为是他们在惩罚什么不听话的手下。” “然后李挽舟轻飘飘地同我说,这些都是被查出来的,警方的线人。”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反应,可我不能有一丝异样的表现。我大大方方地抬眼去看面前的人,认出好几张熟悉的脸。他们的呜咽只能从嗓子里破碎地发散出来,身下全是血。然后我对李挽舟说,那还留着他们干什么?早点杀了省事儿。” “里面有个叫小马的人,我还记得上一次他说,自己追了好久的姑娘终于同意和他交往。男人有了心爱的女人,就不会再想着打打杀杀一辈子担惊受怕了。他想做完这一次,就带那个姑娘回老家,盘个店也好,打份工也罢,安生活着。他问我有没有读过书,将来他有了孩子,还想着让我给取个名儿。” 谢珹笑了笑,叹息道:“我笑话他,想得真远。” 原本也算不得遥远,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天不遂人愿。今生的承诺与希冀,终究还是要遗憾到来世。 钟愈伸手去捏他的手指,谢珹就把她有些冰凉的手握紧自己的掌心,摩挲着渡上他的体温。 “还有一个小孩儿——真的就是小孩儿,才十六岁,比皮蛋还小。他呢,瘦得跟竹竿儿似的,整天叽叽喳喳闹腾个没完,我就叫他雀儿。”谢珹眯着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儿,“李挽舟把枪塞到我手里,说什么让我随便挑一个,进李家的门,总得有些彩头,大红色就很喜庆。我没有办法拒绝他,我不能让他怀疑我。” “我就迟疑了那么几秒,雀儿突然挣开了束缚疯了一样朝我和李挽舟跑过来。李挽舟的手下很快把他重新桎梏住,他让手下撕开雀儿嘴上的胶布,雀儿没有看我,一直在骂李挽舟,他说不就是死吗,来呀。” 小男孩儿双眼赤红,把市井脏话一箩筐往外倒,听得李挽舟渐渐皱起了眉。当时的吴疾手里还拿着把开了膛的□□,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有种就杀了我,你爷爷还会怕你们这群王八蛋不成!来呀!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李挽舟阴沉着脸,冷冰冰地看向吴疾,“还不动手?” 吴疾感觉手臂上坠着千斤重的巨石,抬起时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枪口指向了雀儿的 分卷阅读262 眉心,他看到雀儿用眼神示意他开枪,甚至是带着满足和释然的。 “哥,我,我没杀过人。”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乞求,依旧想要再争取一下。 李挽舟语气不容置疑,“那就用这个小孩儿练练手。” 吴疾手腕抖动的幅度愈发加大,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结成柱状顺着脸侧滑落。没杀过人是骗李挽舟的,他手里头的人命不少,可没有一条是无辜的。无论是军人还是警察,他们的枪口从来都是对准穷凶极恶的犯人。除恶务尽,这才是持枪的唯一理由。 他扳动扳机,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瞬间开了枪。 “呀,打偏了。”李挽舟略为惋惜地感叹了一声。 吴疾做出被后坐力弹射到的姿态,手上脱力似的把枪掉落在地,人也踉跄了几步摔倒。肩膀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被崩开,鲜血透过绷带把衬衣染红了大半边。 他没有第一时间喊疼,挣扎着爬过去捡那把掉在地上的枪,好不容易摸到了,又抖如筛糠地继续想要对着地上的人。 李挽舟看到他旧伤复发,立马夺过他根本抓不稳的枪,把他扶了起来。 吴疾苍白着脸,声音打着哆嗦:“对不起啊哥,是我太没用了。” 他勉勉强强地露出个笑容,看了一眼肩上渗血的地方,打趣道:“没想到开门红用的是我的血,还真是资源合理利用了。诶,哥,今天怎么也该给我颁个什么‘环保标兵’的奖状吧。” “那天李挽舟当着我的面,一个人也没杀,可是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也就知道了他们的归处。”谢珹说着,“而这样的情景,在开始的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就会再现一次。我亲眼看过他是怎样杀人的,所以我又怎么会为李挽舟难过呢。” “普通人穷尽一生去追求一段稳定平安的人生,连草芥也在奋力追寻阳光顽强地活着,任你是什么权势滔天的人也没有资格去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我见证了那么多条生命的消失,眼见了无数家庭的破碎,却始终不能做到麻木地去接受这一切,因为很多悲剧本不必发生。子女可以承欢膝下,送父母终老;年轻人能追寻梦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落魄者未必不会无有所成之日,默默无名的人也会有声名大噪的一天。” “那些沉溺于毒品,家破人亡的人,又何尝不是这些金钱交易的巨网里填补空缺的小鱼小虾,何尝不是受害的一方。他们固然可恨,最可恨的却是缔造这一切的人。李家一天不倒,就会有无数的同类人去赴这条死路,牺牲的英灵何时能安啊。” 他再是什么人人夸赞的青年才俊,也不过肉/体凡胎,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会受伤会流血,有情则伤,有义便痛。钟愈心疼得不行,拍了拍他的后背,“阿珹,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谢珹仰头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眼前不知怎么地变得朦胧模糊。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上突然有了热意,一直淹没到了脖颈里。 “好了,阿珹,我们回家吧。” 钟愈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晶莹,放轻松了语气,“我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 谢珹展颜,“是啊,两年啊,真是很漫长。” 钟愈想起些什么,戏谑道:“只是对我们来说很漫长罢了,你可不一样。两年时间,比起你虚报的年龄,根本是小巫见大巫,怎么算也是你赚了。” 谢珹垂下眼,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如果这招掩耳盗铃真的有用,我倒是真希望老天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多活几年。” “怎么,如今谢大队长也有点贪生怕死的小心思了?” “惭愧惭愧,一点私心。也就是希望这些偷来的时光,能让我弥补过去对你的空缺。余生能多照顾你几年,也算没辜负我当初耍的那点小心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说实话最后一单元写得挺不尽如人意的,也确实是我自己没有规划好生活与写作的时间,拉锯了很长,导致后期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次写小说,很多方面都做得不好,有时候脑洞开了笔力又跟不上,要么就是专业知识不够,写不出满意的东西。但是一直写到了完结,也算没有辜负吧。 谢谢阿愈和阿珹,谢谢不嫌弃我写得烂更得慢的读者朋友,以后我还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