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 分节阅读_1 清澜传 作者人间观众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小说 内容简介 虐男主,不悲剧。 谁也料不到,征战天下为昭国开疆拓土,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大将军龙傲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就像当年谁也不曾想,在澜国国主受降后的宴席上,龙大将军看不上天下第一美女,舍了四城主权只挑了一个卑微奴隶带走。 兜兜转转流年逝,将军下嫁,奴隶封王,传奇留待后人评说。 女主龙傲池,字清幽,外冷内热天然呆。 男主姓氏不明,主人赐名归澜,傲骨深藏忠犬纯情。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天之骄子 主角龙傲池,归澜 ┃ 配角李明月,齐乐川,楚曦玉,阿茹 ┃ 其它美男,江山,情仇 正文 01倾城奴隶上 隆和十三年九月,昭国大军围困澜国都城月余,城内粮绝水尽。澜国国主为百姓求存,舍去尊严向昭国乞降。 昭国大军主帅大将军龙傲池将此事火速禀明昭国隆和帝,隆和帝下旨允降,去澜国国号,封澜国国主李庆祥为澜王,命其率五服之内血亲迁居昭国帝都,终此生不得再返故土。隆和帝承诺,只要澜王安分守己,即会善待原澜国属地百姓。李庆祥欣然领旨,不再反抗。 隆和十三年九月初八,澜王在原帝宫中设宴,为大将军龙傲池接风洗尘。做了亡国奴,仍要强颜欢笑,招待灭国敌军将领,多数澜国旧臣都是无法接受的。澜王未免冲突,只在宴席中安排皇族和几名文臣作陪,努力营造出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气氛。 龙傲池端坐在澜王东侧主宾席,面对案几上的美酒佳肴和一众娇艳的歌姬舞女,表情依然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杀气。 说实话,澜王李庆祥没有想到这位替昭帝征战天下开疆拓土赫赫有名的铁血将军竟然如此年轻。 龙将军没有三头六臂,没有满面虬髯,脱了厚重盔甲下了马,身材看起来甚至并不高大,长相更偏阴柔。若非龙将军驰骋沙场多年,手下亡魂无数,在军中磨砺出的冷酷强硬气质笼罩全身,单只看他雌雄莫辨的容貌,比寻常女子都要美了三分。 李庆祥暗中叹息,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然没错。听闻那些曾经嘲笑龙傲池貌如女子的人,下场最好的一个是立刻身首异处,大多数生不如死祸及满门。 自从龙傲池入席后,除了几句必要的客套,双方实在没什么可聊,这样冷场下去,李庆祥难免会有担心。澜国已经元气大伤,短期内必须接受亡国的事实,倘若龙傲池稍有不满屠杀皇族血洗都城,李庆祥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宰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在李庆祥惴惴不安的时候,龙傲池终于开口了。 “澜王,您刚才提出想要四城主权是什么意思”龙傲池的声音与表情一样冰冷,虽然用词客气,不过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尊敬。 李庆祥小心解释道“本王爱女明月从小娇惯,年初她及笄,本王曾告国人以四城之地为嫁妆,赠与她未来夫婿。本王虽已亡国,但蒙圣上垂青仍赐王爵,是以斗胆想请求维持四城之地在明月名下,免得她出嫁后受了委屈。” 明月公主是天下第一美女,不仅澜国人知道,就连昭国人和偏居西南的楚国人也承认这一点。李明月是澜国皇帝最爱的女人所生,从出生起就被其父皇当作掌上明珠,受到的宠爱甚至超过她的异母哥哥太子李明贺。 李庆祥降为澜王,明月也从公主变成了郡主,不过这动摇不了她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声。 “明月郡主的夫婿可曾确定”龙傲池仿佛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李庆祥感觉自己额角开始冒冷汗,以他对龙将军的认知,只能用心狠手辣四个字来形容,龙将军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将明月的夫婿提前斩杀,免得四城主控权旁落别家么 其实李庆祥要那四城的用意深远,提女儿的婚嫁也是一招暗棋。听闻隆和帝最爱美女后宫佳丽无数仍不知足,龙傲池倘若禁不住美色诱惑答允他此刻的提亲,就等同于抢了隆和帝有可能感兴趣的女人。将来澜国若想复国,离间隆和帝与龙傲池的君臣关系必须尽早着手。怀着这样的目的,李庆祥忍痛牺牲最爱的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宠她十六该是她为家国奉献的时候了。 李庆祥堆起满面笑容说道“龙将军可曾婚配龙将军战功赫赫天下闻名,又是这样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知对明月是否有意” 龙傲池将视线从李庆祥的脸上移向西首明月公主那边,嘴角忽然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里暗自冷笑,怪不得让明月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对面,原来是这个用意,可惜自己无福消受。 龙傲池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世间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她自己苦苦隐藏却不能忘真相,更不想害了无辜女子。于是她淡淡说道“明月公主果然国色天香,本将军也的确不曾娶妻。但她不是本将军喜欢的类型。” 龙傲池此言一出,澜国君臣无不哗然。 明月公主也是满脸委屈,娇弱的身体微微颤动,美艳的红唇紧紧抿着,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 澜王肯下嫁女儿给龙将军,龙将军居然眼睛都不眨就说看不上,这消息若传出去,不知道会气煞多少仰慕天下第一美女的男儿。 “看来是明月与龙将军无缘。”李庆祥尴尬的笑了笑,猜测着龙傲池或许已经看破他的用意,赶紧换了话题继续说道,“本王见龙将军宴席间一直不苟言笑,是否觉得歌舞表演欠佳还是酒菜不合胃口” 龙傲池生于军中长于军中,随父转战南北,起居饮食从不讲究,如今是硬着头皮来参加这种劳神的宴会,面对一群强颜欢笑的亡国奴,怎么可能有好胃口好脸色打仗她在行,酒宴应酬是她最讨厌的。不过身为军中最高将领,她若直接拒绝了澜王的邀请,怕是让那些惴惴不安的亡国奴们更加惶恐。所以她来,仅仅想走个形式,期待着无聊的宴会快点结束。 龙傲池耐着性子,以一向简短的说话方式回答道“酒菜不错,歌舞一般,靡靡之音而已。” 龙傲池这样的神态语气和回答内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傲慢。 明月气不过龙傲池一二再的羞辱,开口说道“父王,女儿觉得龙将军铁血沙场,自然不喜欢软绵绵的歌舞,一定更爱看真刀实枪过招。女儿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双方各出人手,比武切磋为酒宴助兴。” 龙傲池心中一动,她的确对比武更有兴趣,况且也想看看澜国是否还有隐藏的实力,于是爽朗道“明月郡主的主意不错,本将军有几名亲卫平日就喜欢与人切磋较量,不妨让他们下场演武为大家助兴。” 说完这句,龙傲池一挥手,她身后随从亲卫中立刻站出四个年轻人。这四人看衣装打扮都是普通亲卫,不过稍有见识的人能从他们的站姿和流露出的精气神察觉这四人均为内外兼修的高手。 传闻龙傲池本身武功不俗,就连她的亲卫队也是由仰慕龙家军的武林高手组成。如今下场比武的这四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不过投入龙家军之前已在江湖中小有名望,人称冀北四刀。冀北四刀师出同门,习练了一种独门刀阵,若四人联手功力倍增。当然单人过招他们也不怕,就刀法而论,年轻一辈人里少有能与他们比肩的。 李庆祥让歌姬舞女迅速退场,然后面有忧虑地望向明月。 明月微微一笑,轻声对身旁一人说道“归澜,你去与龙大将军的四名亲卫比武切磋。” 02倾城奴隶中 明月的声音不大,但龙傲池内力修为精深,她听的一清二楚。其实直到明月说完刚才那句话,龙傲池才注意到明月身旁那个叫归澜的侍从。 他很安静,低着头谦卑地跪在明月的下手,专注地为主子倒酒布菜,做着普通奴仆应做的一切事情。他的穿着与太监宫女不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衣,没有一丝装饰,只是让人觉得很干净,映衬着他如墨的黑发。听到明月唤他,他微微抬头,向场内瞥了一眼。 龙傲池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那张脸上有着精致到近乎完美的五官组合,皮肤却不是寻常澜国人的粉白,而是仿佛经常沐浴阳光更接近北方昭国人的健康麦色,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艳。 在龙傲池的眼里,归澜的容貌比明月公主更具冲击力,让她惊心动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绝世俊美,而是因为他的长相似曾相识。 龙傲池记得母亲生前最喜欢一幅画,那画并非出自名家甚至没有画完,但画中那个拥有绝世风采的年轻男子一直是母亲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人。那男子不是龙傲池的父亲,她以为或许是母亲以前的心上人,母亲却说那是她最恨的人,并且叮嘱龙傲池将来如果遇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从年岁上讲,归澜显然不可能是母亲画中的那个年轻男子,他比画中人更生动更鲜活更俊美。但天下间少有容貌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这让龙傲池生出了几分想要探究真相的冲动。当年母亲看着画中男子的神态绝非看仇人,龙傲池不止一次猜测那个让母亲爱到极致变成恨的男子究竟是谁 “少主人,要留那四人性命么”归澜毕恭毕敬地询问明月。 明月压低声音道“姓龙的欺人太甚,应该好好教训他的手下,但也不能伤了和气。” “是。”归澜行礼领命,而后起身一跃。 众人只见一道青影飞速掠过,转瞬之间他已经去到了比武场地之旁。 冀北四刀所在之处是池水中的高台,原本用作歌舞表演。那台子四面环水,寻常人需要搭了临时木板才能进出。当然武林高手是不必那样麻烦,冀北四刀都是借助轻功踩着搭木板的桩柱几个起落直接跳到台子上。 归澜到了池畔足尖轻轻点地,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腾空而起,中间无需再踩池中桩柱,就已经稳稳落在台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姿势洒脱仿佛一连串舞蹈,出尘脱俗。以轻功而论,归澜比冀北四刀高明不少。 归澜是赤着双脚没有穿鞋袜,他的足清瘦修长,他的身形也不似寻常武士那样粗壮,而是匀称挺拔。他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刚刚长成的少年,空着手没有任何武器,黑发随衣衫飘扬,他这样子更像是要表演舞蹈或吟诗作赋操琴放歌,哪里是去比武 冀北四刀显然没有把这样的少年当成对手。 龙傲池的心却无来由的紧张起来,明月与归澜的对话她听见了,而且她也知道武功高到一定程度返璞归真,才能像归澜这样轻松收敛内息到不让人察觉的地步。她犹豫着是否该传令换人,免得冀北四刀轻敌丢脸,话未出口台上已经风起云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归澜竟然赤手空拳在冀北四刀的刀阵中游刃有余。他的身法诡谲,他的招式快到在常人眼里仿佛数人。 龙傲池能听见冀北四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按照现在的情势发展下去,冀北四刀会败阵是迟早的事情。龙傲池心中惊疑,归澜是何许人也澜国皇族身边真的卧虎藏龙么像归澜这样的高手到底还有多少 龙傲池压下惊疑,沉着脸色出言询问道“明月郡主,你派到台上比武之人师承何处” 明月似乎也看出归澜占了上风,得意笑道“归澜不过是我的一个奴隶,偏巧练了几天武功而已。龙大将军派亲卫演武助兴,我方也凑个数尽地主之谊。” 冀北四刀虽然是以龙傲池的亲卫身份出场比武,可是不说他们以前的江湖名号,现在军中那也是六品武官,而明月郡主竟然只派个奴隶出战,还将她的奴隶轻描淡写说的不堪,与冀北四刀等同而论,显然是存心羞辱。 龙傲池面露不悦之色。其实她恼不是明月耍手段出气,而是嫌明月为了逞一时之快不识大体。澜国刚刚灭亡,澜王战战兢兢设宴讨好,就算比武助兴,澜王这方理应是做做样子输多胜少才能皆大欢喜不起纷争。如果是龙傲池与明月身份对调,她绝对不会派归澜这样的高手比武,就算派了也一定叮嘱他隐藏实力落败为妙。 李庆祥察觉到龙傲池脸色越来越难看,嗔怪道“明月 分节阅读_2 月,你怎么让归澜去比武他只是一个低贱奴隶,根本不配与龙大将军的亲卫过招。” 明月显然不明白父亲一番良苦用心,不服气道“父王,您看归澜已经占了上风,龙大将军的亲卫也不过如此。” 龙傲池心思电转,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考虑到不能在这些亡国奴面前丢了龙家军的面子,就顺着明月的话说道“是啊,澜王身边卧虎藏龙,随便一个奴隶都是如此了得,本将军的亲卫确实该多多磨练长进。既然是比武助兴,打的时间太短大家看着不过瘾,不如双方再出几个人,打的热闹一些。” 龙傲池倒要看看澜王身边还有几个高手,比武到现在的程度,除非高手否则根本无法加入战团。 明月抢着回答道“我们不用加人,就算龙大将军的亲卫齐上,也未必是归澜的对手。” 龙傲池不在乎明月如何回答,她现在已经打定主意,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归澜不仅武功高绝或许还能帮助她解开困惑已久的秘密。所以她招来一名同样穿着亲卫服饰的中年男子,用传音入密叮嘱道“景叔,我打算将归澜收在身边,你上台如此这般” 景叔领命,飞身去到台子边上,却不急于加入战团。 景叔是龙傲池的亲卫里武功最高的一个,但若论光明正大单打独斗他或许还是无法胜过归澜。不过景叔最擅长的是刺杀和追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就是俗话说的暗箭伤人。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打击敌人不讲究道义方法。龙傲池要的只是结果。 景叔用暗语向冀北四刀传达龙傲池的命令,让他们四人创造一个能让景叔出手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场内形势眨眼陡变。冀北四刀突然大开空门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术。归澜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运指如飞,内劲连发,直击冀北四刀经脉要穴。归澜的身法比这四人快,后发先至,指峰剑气凛然,如果这四人不撤招恐怕会先倒下。 这时景叔出手了。他掌中剑又窄又薄通体乌黑,破空无声,没有一丝亮光,他欺身跃上高台。他并非去救冀北四刀,而是偷袭,直逼归澜身后。 归澜已经感觉到背后的威胁,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急转。冀北四刀则拼力阻拦合力围攻,这才让让归澜身形一滞。 龙傲池注意到归澜秀眉一扬,也听见他口中轻轻叹息。 台上飞溅起一片血光。 明月惊声喊道“住手”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03倾城奴隶下 景叔立刻收了招,不过归澜后背衣衫已经现出一道血红。而冀北四刀倒在台上大口喘息,显然受了内伤,他们的发髻均被削掉,其中一人的刀竟到了归澜手里。 龙傲池没有想到归澜的武功高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刚才面对冀北四刀他应该是藏了实力,景叔偷袭之前他有的是机会夺刀伤人。他完全可以在景叔伤到他之前杀死冀北四刀,也能安然躲过景叔的剑再反攻,不过他只是削去冀北四刀的发髻,故意身形停滞蹭上景叔的剑锋。他是怕以一敌五赢得太漂亮,加剧双方摩擦产生矛盾,为澜王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么 龙傲池忍着满心疑问,面上依旧继续着自己的计划,故意装出气恼的表情,冷冷道“澜王,就算本将军的属下武功不济,你们也不该在伤人后还削发羞辱。莫非是你们对于归降之事仍有不满,存心给本将军颜色看” 李庆祥似乎是被龙傲池的气势吓到,唯唯诺诺道“归澜是个无知奴隶不懂礼仪,出手没有分寸,本王自会命人责罚他,请龙大将军息怒,本王会赔偿金银医药给几位受伤的亲卫。” “金银医药岂能赔偿声誉损失”龙傲池森森道,“冀北四刀在军中是六品武官,朝廷终身奉养,因公伤残加倍抚恤。不如澜王赠他们一人一城,一切还好商量。” 对于龙傲池的狂妄要求,别说是明月郡主,就连澜国那群胆小怕事的官员脸上都已经变了颜色,议论纷纷。若非亲眼所见刚才比武时双方性命相搏,众人几乎会怀疑是龙傲池故意让手下输,为了迫使澜王放弃四城主权的提议,抢走明月的嫁妆本。 李庆祥脑子发蒙,思量着龙傲池看似荒唐却别有用心的要求,大着胆子试探道“龙大将军,本王已然归降,虽有王爵封号却无封地,哪有四城相赠再说以四城之地赔偿仅仅是受了伤的四名亲卫,好像也不合常理。” “四城之地其实不算多。澜王奏请圣上赐几座城池为明月郡主作嫁妆应该不难。”龙傲池说的是实话,澜王打着明月这天下第一美女的招牌向隆和帝要四城主权或许真的可以,不过为防万一她是不愿见澜王得到哪怕一城一地的主权。 李庆祥紧张地望着龙傲池,心说这个铁血大将军实在不简单,明明龙家军比武落败丢了面子,却能马上将劣势转化为优势敲他的软肋,封堵他要四城主权的企图,不好对付啊。 李庆祥陪着笑脸说道“龙大将军,毕竟本王还不曾正式请旨也不知能否有四城之地,您看可否换种方式赔偿” 龙傲池估摸着火号差不多了,不再兜圈子,沉声说道“四城之事确实没有定数。要不这样吧,澜王先将那个打败本将军亲卫的奴隶赔给本将军处置,其余以后再慢慢清算” 李庆祥闻言如释重负,迫不及待道“一言为定。”在他看来舍一个奴隶换未来得到四城主权的可能,缓和眼下的矛盾很划算。 明月却起身离位冲到澜王面前,急道“父王,请您收回成命,归澜不能给他们。” 李庆祥生怕龙傲池会改变主意,对明月的恳求视而不见,劝了一句“明月,归澜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明月辩驳道“父王,可他打败了龙大将军的亲卫,您也知道他是” 难得的人才么李庆祥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此时此刻他哪顾得了这许多昭国大军已经进驻都城之内,澜国百姓的性命岌岌可危,一旦龙傲池翻脸,他拿什么保护他那些手无寸铁的子民。归澜武功再高强,也只是一个奴隶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就算归澜能杀了龙傲池,却杀不绝几十万的龙家军。 明月知道父王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她唯有转头看向高台。 台上的归澜看到明月的目光,立刻弃刀跪拜在地。 龙傲池听见明月用绝望的声音说道“归澜,父王已经将你赔给龙大将军,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曾经立下的誓言。” 归澜朗声道“归澜定会遵守誓言,今生今世不杀澜国人。” 明月是怕将来有人命令武功高绝的归澜,作出对澜国皇族不利的事情么龙傲池已经想到这一点,能培养出归澜这种高手,澜王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自然不愿让他自己养的狗反咬。 龙傲池对此早有计较,冷笑道“明月郡主误会了。本将军看上的只是归澜的姿色而已,他正是本将军喜欢的类型,用他换四城之地值得。” 龙傲池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归澜的身子微微一颤。在此之前,就算他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淌血,他仍然跪得笔直,面上波澜不惊,恍若不觉。龙傲池面上做足了色狼模样,说着足以刺激在坐所有人的话,心里却好笑,原来归澜也有在意的事情啊。 明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垂泪欲滴,银牙咬碎说不出话。 龙傲池暗想,明月与她的奴隶好像不是主仆情深这么简单。她没兴趣探究更多,她想要的人已经到手,于是按计划,面无表情对景叔说道“废了那奴隶武功,宴席结束后将他带回营中,洗干净送到本将军帐内。” 景叔听命行事,在归澜身上施展错骨封穴,以剑挑筋断脉。错骨封穴让人气血逆行周身剧痛五脏六腑移位,挑筋断脉就是挑断双手双脚筋脉,即使日后伤口愈合,也会成为脚不能久站手不能使力,饭碗重一些都端不动的废人。 不过龙傲池之前早就吩咐景叔只是做做样子,骗过在场众人的耳目,让他们以为归澜武功被废不再存别的心思。实际景叔下手很有分寸,龙傲池军中也有良药能接续经脉。 归澜受不住剧痛,顿时昏死过去,被人拖下高台,他身上涌出的血水浸透衣衫,映出一片凄艳刺目的鲜红。 龙傲池注意到自始至终归澜都没有出声,没有求饶没有反抗没有不满,他安静的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任由强加在身的残酷肆虐折磨。 明月因目睹那血腥的场面心痛不已晕倒在地,澜王以此为借口匆匆结束宴席。 龙傲池满意而归。 龙傲池不怕澜国人因为今晚的事情产生不满,她就是要让隐患提前爆发出来。李庆祥一直图谋复国的心思虽然藏的深,却瞒不过龙傲池的眼睛。李庆祥能忍,明月郡主未必能忍,澜国那些自命清高的臣子们明里敢怒不敢言也,背地里或许会受不了刺激做些出格的事情发泄。 龙傲池一向认为没有人愿意做亡国奴,她身为占领方,与澜国人的矛盾越早暴露越早激化,用雷霆手段去镇压,才利于破旧立新。最怕是澜国人太隐忍,没人惹事,她也就没了借口大开杀戒铲除不安定因素。要想长久占领一个国家,不是杀光他们的皇族消灭他们的军队那么简单,而是多种手段综合起来磨去他们的反抗精神,把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尽快剔除,留下更容易控制的顺民。 04奴性坚强上 龙傲池回到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见到满脸喜洋洋的龙家军兵丁,心情更是大好,骑着马在各处哨岗溜了一圈,这才进入将军寝帐。 寝帐分为内外两重,龙傲池平素处理军务在外帐,就寝安歇在内帐。另有一处召集将领开大会用的帅帐在寝帐旁侧,里面是桌椅沙盘大地图,并不住人。 龙傲池翻身下马,寝帐门口自有亲兵将她的坐骑牵到马棚照看,她挑帘子直接进入帐内。 只见一名翠衣妙龄少女迎了上来,笑盈盈道“将军,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天下第一美女徒有虚名,迷不倒您” 龙傲池解下披风,递给那少女,脸上浮现少有的温和表情,冲淡了冷峻的气势“阿茹,你就会挤兑我,明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天下第一美女我怎么会感兴趣” 阿茹挂起龙傲池的披风,又走回来亲昵地攀上她的手臂,撒娇道“龙大将军这等出众风华,那可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郎。奴婢猜明月郡主见了龙大将军一定会倾心爱慕,非君不嫁神魂颠倒。” 龙傲池由着阿茹将她拽到桌边奉上茶水。阿茹是母亲为她选的贴身侍女,从小服侍她,在这偌大的军营里唯一一个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旁人都当阿茹是龙傲池的通房丫头,阿茹也不惜名节在人前演戏,守护着主子的性别秘密。身份上论,两人是主仆,其实龙傲池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在父母去世后,她就当阿茹是亲姐姐一样信任依赖,也唯有在阿茹面前她能暂时卸下冷酷伪装,嬉戏调侃放松身心。 龙傲池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澜王这只老狐狸,居然提出想将明月郡主嫁给我,还想要四城主权给明月当嫁妆。” “能娶天下第一美女可是好事,换成别的男人绝对动心。”阿茹观察着龙傲池的表情,好奇道,“将军如何推辞的” “还能怎样推辞直接说看不上,让澜王父女死心。” “今后上门找茬挑衅的又多了一批,那些仰慕公主的男人得知将军看不上天下第一美女,还不来和您拼命”阿茹说到这里也皱起眉毛,语重心长道,“将军,您岁数也不小已满双十,该考虑成家了。这些年您征战南北走遍四方,难不成一个顺眼的都没找到” 龙傲池双眼一亮,兴致勃勃说道“阿茹,你这话提醒了我,其实今天我在宴席上的确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男人。” “啊”阿茹惊讶道,“将军终于长大了,开始留意男人了您看上的是澜国人么什么家世背景真的有可能与您在一起么” 龙傲池脸色一红,啐道“阿茹你想什么呢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谈情说爱那个男人我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他与我母亲那幅画上的人容貌十分相似,我已经将他带回营中。” 阿茹流露出仰慕的表情,啧啧道“夫人的那幅画奴婢看过,画中人俊美非凡,世间真有此等男子么在哪里奴婢好想见一见。” “我带回来的人比画中人更俊美,看起来比我还小一两岁的样子,武功高绝,恐怕连我都未必能胜过他。” 分节阅读_3 阿茹并不怀疑龙傲池的评价,只是张大嘴巴惊叹道“俊美的男子容易想象,但是有比将军年轻而且武功还高的人,这话如果不是将军亲口说,奴婢实在不敢相信。” “可惜他只是澜王的一个奴隶。宴会上被明月郡主派出与我的亲卫比武,以一敌五还占了上风,龙家军没丢过这样的面子,我已经让他吃了些苦头。” 阿茹用充满同情的语气说道“将军,外间已经盛传您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您这次欺负人家亡国奴,不会又落下口实吧” 龙傲池不以为然道“外人怎么看怎么议论我才不在乎,况且经过今晚,我除了残忍傲慢恐怕又多了一个好男色的恶名。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阿茹一脸关切望着龙傲池,目中流露出心疼和关爱神色“将军,您真的已经放弃,就打算这样孤独地过一辈子么” “谁说我孤独有阿茹陪着我很开心啊。” 阿茹压低了声音问道“奴婢曾在夫人临终前发誓不嫁,陪着将军一辈子,可奴婢终究只是个身份卑微女人。将军难道从没有想过找个人结婚生子,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么” 龙傲池幽幽道“小时候想过,这些年觉得也许只能是下辈子的事了。以后别再谈这等伤感的话题,阿茹,你将母亲留下的那幅画找出来,我再仔细看看。母亲从没有说过那个男人的名姓,却叮嘱让我见到画上的那个人,要将他碎尸万段。一会儿我打算问问那个奴隶,运气好或许能打听出一些隐秘,解开多年困惑。” 龙傲池看了一会儿画像,就听到帐外亲兵禀告,说是已经将那个奴隶带到帐外。 龙傲池吩咐让那个奴隶在外帐候着,又叮嘱阿茹留在内帐不要出来,这才整了整衣装起身去到外帐。 归澜安静地跪伏在地,赤足散发,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烂的单裤遮羞,再无多余的衣裳。他那墨色的发湿漉漉水汽未干,手腕脚腕的伤口仅用碎布条草草包了一下还在渗血。他的脊背上绽裂的不止被景叔划的那道剑伤,事实上他前胸后背遍布伤痕,愈合的没愈合的层层叠叠,那绝对是常年累月遭受虐打又不得及时妥善医治才会形成的状况。 澜国特有的奴隶烙印,清晰地刻在归澜的右臂上。 看起来他真的只是一个奴隶,而且还是一个饱受凌虐的奴隶。 龙傲池想起巡查大营的时候,瞥见冀北四刀正指挥几个兵丁用冷水和刷马的工具为那个奴隶粗暴地清洗身体。她当时并没有制止这种明显的折磨欺负,冀北四刀在一群亡国奴面前丢了面子,总需要找个宣泄的途径,再说那个奴隶内力深厚,一点皮肉伤出不了人命。 现在龙傲池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她果然不负冷血的评价。 其实在任何国家,奴隶都等同牲畜物品,算不得人,可以随意打骂折辱。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养奴隶专门做些低贱苦累的活计,或者供主子们发泄消遣。 龙傲池只是没料到,像归澜这样算是有一技之长,看起来也挺得明月郡主宠爱,武功高绝的奴隶,也会长期受到虐待。她一下子忘了准备好的说辞,禁不住先问道“归澜,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旧伤” 归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身上极痛,他撑在地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抠入地面,他用很卑微的语气回答道“下奴服侍前主人的时候,每月会受领例行刑责。平时若习武不够勤奋,或做错事情,或主人不开心,亦有小惩大戒。” 龙傲池暗中倒吸一口冷气,世上竟有这么残忍的主人。听归澜称呼明月为少主,那么他的主人应该是明月的长辈,她于是又问了一句“你的主人是澜王么看不出他还有虐奴的癖好。” “下奴的前主人是云妃娘娘。”归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解释了一句,“下奴身份卑微,只是主人发泄的一个物件,挨打受罚理所当然。” 云妃正是明月的生母,也是澜王李庆祥最钟爱的女人,但她始终没能成为澜国的皇后。有人说是因为云妃受宠多年仍没有为澜王生下儿子,也有传闻说云妃入宫前就已经失贞,自然没有资格登上后位。 05奴性坚强中 龙傲池并不关心云妃,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话题转回到她要问的重点“归澜,你的父母是谁他们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归澜此刻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勉强坚持着不倒下而已,他抿了抿由于失血过多而干裂的嘴唇,用虚弱的声音答道“下奴自出生起就在前主人身边,并不知父母之事。” 龙傲池从归澜的气息中已经听出他是硬撑,他内伤外伤都不轻,如果所言非虚并不知身世,逼问他也没用。 龙傲池对外人全是一张冷脸,说话语气也一贯强硬,又因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稍稍有些失望,再开口让人听着有种冰寒彻骨的意味“算了,你先休息养伤,改日再说别的。” “谢主人。”归澜将额头抵在地面恭敬叩首。 龙傲池一转身回到内帐,她记得酒宴上归澜一直专注地服侍明月用餐,应该是没空吃东西。现在他伤痛交加身体虚弱,她不如先拿了内帐桌上的茶水点心给他充饥,再传唤医官过来为他疗伤。 龙傲池进内帐后,就听阿茹抱怨道“将军,您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冷,若是胆子小的听了一定打哆嗦。” “真的么”龙傲池迟疑了一下,寻思着下次一定注意。不过为了避免自己俊俏的容貌和不够高大的身材带来的柔弱印象,她从小刻意在言行上培养出的冷硬刚强气质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有的时候龙傲池明明是想表达善意或高兴的情绪,不过脸上不自然的笑容仿佛嘲讽和冷笑,嘴里简短的言辞也缺乏人情味,总让人感觉她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信号,又因她位高权重从小征战沙场手下亡魂无数,寻常人哪敢去近亲她 越是没人敢亲近她,越是被人崇敬畏惧,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表达情感,何况她还有性别秘密需要守着,必须要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于是久而久之,她得了一个冷面杀神的名号。 在这容纳几十万人偌大的军营里,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却没有人能称得上龙傲池的知己朋友,除了阿茹。龙傲池内心深处其实是寂寞的,只是她一直在努力掩盖并且试图忽略这个问题。 她已经不能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活着。她拥有了普通女人没有的荣耀和尊敬,她为昭国开疆拓土立下不朽的功勋,她将龙家军的威名远播四方,实现了父亲当年的心愿。然而有得必有失,她想她只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继续掩藏性别扮演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龙大将军,直到战死沙场。 龙傲池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托着点心盘子走出内帐的时候,看见归澜已经不在刚才跪着的地方。他在靠近门边的角落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席地侧卧,闭着眼睛仿佛昏昏睡去。这就是所谓的休息养伤么 龙傲池的寝帐只有内帐铺了地毯,外帐直接是平整了一下的泥土地。九月的夜晚寒凉,归澜那样一身伤衣不蔽体席地躺着实在可怜。其实外帐明明放了几床铺盖,是为给值夜的亲兵轮流打地铺休息,归澜是没看见还是不敢用呢 龙傲池稍稍有些不满,责问道“喂,谁让你睡在这里” 归澜的身体明显一颤,牵动脊背和手脚的伤处,他却咬着牙忍着痛不敢怠慢,迅速从地上爬起恢复到卑微的跪姿,虚弱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龙傲池奇道“你知道错在哪里” 归澜的额头紧贴地面,按照以往的经验寻找自己的错因,颤声回答道“主人只说休息并没允许下奴睡觉,而且下奴卑贱肮脏,应在帐外跪候主人吩咐。” 龙傲池闻听这等解释,心头不由自主一揪,宁愿相信归澜是在说气话,不过看起来不太像,难道他以前的主人会因为刚才那些荒谬的理由就责罚他么 龙傲池越想越气,张口前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该调整语调,如果真有错,那也是因为归澜以前的主人不对。现在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语气神态让归澜紧张害怕。于是她弯下腰,将茶水和点心放在归澜面前地上,尽量温和道“你的确该罚。本将军就罚你马上吃掉这些东西。” 归澜的头从地上微微抬起,却不敢仰视他的主人,而是有些迟疑地望着触手可及的茶水点心,难以置信大着胆子确认道“主人,您刚才的意思是允许下奴吃掉这些食物,对么” 龙傲池心说还能有别的意思么她忘了控制情绪没好气道“你吃点东西垫垫,等会儿有你受的。” 虽然是恶言恶语的腔调,不过龙傲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一会儿还要为归澜疗伤,他那一身的伤一一治一遍,辛苦的不止是军医,伤患本人也会疼痛难忍。 归澜眼神一黯,猜测随后的责罚一定很难熬,主人大概是怕他受不住死掉,才会允许他先吃些东西休息片刻。会是怎样的责罚呢那些不伤性命的刑责他几乎都尝过,不过听闻好男色之人多有凌虐残暴之举,侍寝的人往往会死于非命。他以前一直庆幸自己服侍的是女主人,少主人更是温柔,对他百般照顾。可惜他的贱命由不得自己做主,他现在的主人换成了龙傲池。 归澜知道龙傲池有个外号,人称冷面杀神,手下亡魂无数。他率领的龙家军以骑兵为主,作战勇猛,行动迅速,铁骑踏遍大江南北。如今昭国一半的领土,都是龙傲池打下来的。 龙傲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每攻破一处城池最惯用的就是杀光顽抗敌军,掠走男丁充为军奴。那些军奴往往死于繁重劳役或是成了龙家军的挡箭牌,少有能活着再回到故土的。 这次龙傲池率领四十万大军入侵澜国,从边境打到都城只用了一个月,到了都城五十里外却放慢了行进速度,故意留足了时间和机会让都城附近的百姓能“顺利”逃入城中避难。都城内存粮原本还算充裕,无奈陆续接纳了十几万逃难的百姓,食水就开始紧张起来。等龙傲池觉得火号到了坚壁清野封锁包围,将都城困为一座孤岛,断水断粮,三个月围而不攻,城内已成人间炼狱,每日饿死渴死病死的人无以计数。那段日子就连皇族每日也只配给一餐,一向爱洁的后宫女子们为了省水纷纷放弃梳洗打扮。然而绝望和惶恐日益加剧,坚固的都城终于不攻自破。 需要多狠的心肠,才能让龙傲池马踏白骨,眼睁睁看着城内每日死去的那些无辜百姓而无动于衷 需要怎样冷血薄情,才能让龙傲池没有半分犹豫,当众羞辱天下第一美女 归澜完全找不到理由敢相信这样的主人能对一个卑微的奴隶嘘寒问暖,何况他比武之时已经让龙家军丢了颜面。他只是亡国奴的奴隶,他的手臂上除了澜国奴隶烙印,今后还会增加昭国的奴隶烙印。龙傲池将他要来,除了留着慢慢折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龙傲池清清楚楚地说看上的只是他的姿色,让人废了他的武功,归澜那时没有半点怀疑。可是那个亲卫似乎下手留情,伤势看着吓人,实际归澜的内力并没有被封死,这种程度的内伤,仍然可以运功调息慢慢自愈。 归澜不知道是那个亲卫心慈手软故意放水,还是龙傲池暗中吩咐。在龙傲池允许他休息允许他吃东西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几次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能有一条活路,以为龙傲池并非真的冷酷无情。 但是现在,归澜强迫自己忘掉幻想,接受残忍的现实。他觉得也许留下他的内力,仅仅是为了让他在熬刑的时候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让龙傲池可以尽兴地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06奴性坚强下 归澜的脑子里盘桓着悲观的念头,却不敢不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何况他本已饿极。 归澜身为奴隶平素只得一日一餐,从不知吃饱的滋味。龙傲池围城三月断粮断水,到最后半月皇族都是每日一顿稀粥配些咸菜充饥,哪还顾得上奴隶能否有饭吃。若非明月偷偷省下一些饮食给他,他仗着深厚内力支撑,恐怕早如宫内其余奴隶那样生生饿死。城破降国,食水都严格控制在昭国军队手里,龙傲池下令先救济普通百姓,让贵族朝臣继续挨饿,于是直到初八澜王提出设宴为龙傲池接风才算申请到一批饮食,宫内众人有望吃上一顿饱饭。然而归澜只是在开宴前喝了一碗煮面的汤水,算起来两三日都不曾正经吃过东西。 看着眼前一盘点心,一壶茶水,归澜的胃火烧火燎,他确认了主人的意思,就不 分节阅读_4 再犹豫风卷残云一样将那些吃时眨眼间消灭干净。他寻思着,至少死前能吃一顿饱饭也值了。 龙傲池见归澜没有抗拒大胆吃喝,以为他不再紧张害怕已经接受了她的好意,哪知道归澜根本是放弃了希望。她吩咐帐外亲兵去请医官,又对归澜说道“归澜,我娘有一幅画,画上的男子与你的容貌十分相似,我猜那人与你有关。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归澜将最后一口点心吞入腹中,才如实回答道“主人,下奴不敢撒谎,确实不知道身世。” 龙傲池不死心道“那么你原来的主人会否知晓你的身世呢” 归澜不解道“以前的主人也许会知晓。下奴斗胆请问主人为何想了解一个奴隶的身世。” 龙傲池也不知自己缺了哪根筋,竟脱口而出讲了真相“我娘临终时说找到画上那个男人,要将他碎尸万段。” 龙傲池话没讲完就后悔不已,生怕归澜因此又产生恐惧紧张的情绪,赶紧琢磨着该怎样解释安抚,却发现归澜恍若未闻,身体也不再颤抖。 事实上,龙傲池的话并没有吓到归澜。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至于怎样的理由和方式,他并不在乎,反正都是痛,他也早忘了不痛是什么滋味。 龙傲池觉得归澜的反应异常平淡,试探道“你难道不怕么” 也许是刚吃了东西,归澜的底气比刚才足了一些,索性豁出去破罐破摔反问道“下奴为什么要怕呢是因为如果找不到画上的男人,主人就会迁怒将下奴碎尸万段么其实主人如何使用奴隶,要杀要刮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用对奴隶解释。下奴悉听尊便,是死是活都会尽力让主人满意。” 龙傲池被噎得说不出话,从没有见过如此自甘下贱不识好歹的人。她的好意全被他当成驴肝肺了么她若真想杀他,岂会耐着性子温和说话给他吃喝,还打算为他疗伤龙傲池在气恼的同时,保留了一丝理智自省,她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才造成了如今的误会。可她是堂堂大将军,是这个奴隶的主人,就算有做错的地方,也没必要主动承认还低声下气解释吧 龙傲池冷哼一声,郁闷地打算回内帐对阿茹吐吐苦水,却不能晾着归澜不管。于是她忍下恼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归澜,那边铺盖你自己看着拿,就在帐内小睡片刻也无妨。” 归澜毕恭毕敬地叩首拜谢。 龙傲池进了内帐,一脸委屈,压低声音问道“阿茹,你听见那奴隶刚才说什么了么真是气死我了。” 阿茹抿嘴一笑,凑到龙傲池耳边轻声道“将军,看来这奴隶很有趣,竟能让冷面杀神生气吃瘪。他既然是您的奴隶,让您不高兴,您责罚他就是了,为何自己跑回内帐向奴婢吐苦水” 龙傲池更是委屈道“阿茹你居然调侃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对自己人其实还算温柔吧亲兵亲卫都说我是好主子。” “他们哪有胆子在你面前说半个不字”阿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将军,我看您现在就算对那奴隶直说您是一番好意,他也不相信。毕竟他是亡国奴的奴隶,之前还得罪了您。” “我看也是。唉,阿茹,那该怎么办呢” “将军,那个奴隶既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无法帮您解开困惑,您又何必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呢当他是个物件用着就得了。” 龙傲池的眼中却流露出罕见的迷茫之色,喃喃道“阿茹,我突然想从归澜开始,锻炼一下我与人正常相处的能力。” 阿茹诧异道“将军,从一个奴隶开始,是不是有点太困难了” 龙傲池认真说道“阿茹,归澜如果不是奴隶,以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定是顶尖高手随随便便就能扬名立万,若参军必能迅速积累战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这等人才岂能毁在我手里” “这么说将军是惜才,不是好色了”阿茹打趣一句。 龙傲池面色一红,冷峻的线条完全柔化,灯影恍惚中流露出几分小女儿态,赌气道“阿茹,一会儿医官来了,你也出来帮忙。我就不信你见了美男子,还能只当他是个物件。” “奴婢自制力本来就不如将军,被美色所迷也属正常。只是天天守着将军这等俊俏儿郎,凡夫俗子自然入不了眼,更何况一个奴隶。” 龙傲池与阿茹如此嬉笑几句,心情纾解不少。等着帐外亲兵禀告医官来了,她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的神色表情。当然龙傲池的常态就是那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 龙傲池因长年习武内外兼修,身体一直很健康,战场上偶有受伤,为免真实性别泄露一般是让阿茹处理,很少会请医官。 深更半夜,医官接到将军亲兵通传,正自纳闷,拎着药箱惴惴不安地赶来,进帐看见龙大将军精神奕奕不太像有伤病的模样,于是恭敬询问道“大将军传下官来有何吩咐是阿茹姑娘身体不适么” 龙傲池在外帐站定,郁闷之气又涌了上来。这次归澜虽然没有席地而睡,但是仅仅裹了一张薄毯躺在角落。那薄毯是打地铺之前垫在被褥最下边,直接沾着土地用来防潮隔尘的,肮脏不堪已经分辨不出本色。那种东西也能贴身盖他就不怕身上绽裂的伤口染了脏东西化脓么他没有自我保护的常识,还是习惯如此,怕弄脏了干净的被褥,才拿了肮脏却还算保暖的东西御寒呢 龙傲池暗中叹息,心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归澜如果是长年累月遭受非人虐待,现在怕是已经奴性难改。远的不想也罢,先解决眼下问题,她知道双方信任不是一蹴而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不能心急。 龙傲池伸手指着归澜对那医官说道“本将军叫你来,是给他治伤。” 07何以疗伤上 医官随军多年,战场上各种恐怖的伤他都见过,看着将士们的残肢断臂,守着鲜血淋漓的地方,他照样吃的好睡的香。但他这次被那肮脏薄毯之内裹着的奴隶吓到了,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常年累月持续不断遭受这等虐待,到现在内外伤交加还能活着。 就算这奴隶体内有真气流转支撑,如此损耗不得稳妥医治调养,恐怕命不长久,活着也是痛苦折磨。 龙傲池见那医官倒吸冷气的样子就猜到情况不妙,问道“医官,这奴隶的伤病能治好么” 听了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医官吃惊,就连归澜也有些恍惚。事实上归澜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有主人愿意请了医官为一个低贱奴隶如此仔细诊治疗伤的呢是他伤痛太严重产生了幻觉么还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医官不敢欺瞒主帅,如实说道“将军,这奴隶就算从现在开始,用寻常方法医治不惜耗费名贵药材精心调养,也最多年的性命。不过” 龙傲池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良材美玉活不长久她急道“不过怎样就没有别的方法能救治么本将军可不想他这么快就死。” 医官压低声音道“其实还有一剂偏方,但为下官祖传之秘法,不愿更多的人知道。” 龙傲池会意,让阿茹退入内帐,又抬手点了归澜的昏睡穴,叮嘱帐外亲兵散远一些。 医官于是说道“将军,此方所需几味药材在附近就能凑齐,但是医治之法比较特别,类似以毒攻毒激发人的潜能。服药后人会产生幻觉,痛痒难耐冷热交加真气逆行,连服三日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很容易一合眼就死过去。如果三日后还活着,此人就好比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不仅内力精进外伤愈合加速,还可以再延寿二十年。” “那二十年之后呢” “普天之下不乏名医灵药,二十年的时间寻访,或许还有转机,否则时限一到此人定会暴毙而亡。”医官观龙大将军面有忧虑犹豫之色,又补充道,“下官听闻楚国皇宫内藏有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 “本将军与楚国人倒是有些交情。那就等拿到了灵药,再用你的秘方医治那个奴隶。”龙傲池说完这句,仿佛想起什么又询问道,“先以常规药物为这奴隶疗伤,需要多久才能让他恢复武功。” 医官严肃道“恕下官直言,寻常医治之法虽然能在一两个月内让这奴隶外伤痊愈,内伤无碍武功恢复,但是只要他再动武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将军若真想利用这奴隶的武功做事,那么下官建议还是尽快用那秘方为其疗伤。拖得越久他身体越差,能挺过那秘方霸道药性的可能性越低,到头来得不偿失。何况楚国镇国之宝,岂会随意让出,就算将军能得到,也不该浪费在一个奴隶身上吧” 龙傲池明白医官说的在理,沙场上见惯了死亡,多少将士能有命活二十年医官的秘方或许是对这奴隶最好的疗伤之法。她一向是杀伐果决,习惯于决定旁人生死的主,于是她不再犹豫,也不曾想过询问归澜本人是否愿意,就为他做了决定,沉声吩咐道“按你的方子,立刻为他治疗。” 医官领命,又提醒道“将军,此方药性猛烈,这奴隶又是会武功的,怕他熬不住发狂伤人伤己。下官建议服药后将他用锁链拴牢,旁人不要靠近,免得发生意外。” 龙傲池心中不忍,面上却不想被人看出她如此关心一个奴隶,就轻描淡写问道“这奴隶现下外伤绽裂,内伤未消,是否能熬得住” 医官不想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大战刚休军营里等着他看伤病的人很多,没空整天惦记着一个奴隶,于是答道“反正服药后新伤旧痕都有可能再度崩裂,这奴隶若命大熬过来,日后伤口会更容易愈合。将军,不必为此操心。” 龙傲池终于点头,吩咐医官全权处理,将归澜带出帐外,寻个空场拴牢,开始为其疗伤。 归澜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是生生痛醒的。 他的手臂被冰冷的铁链悬吊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下,他跪在地上膝盖着地支撑身体,脚腕则压着沉重的石锁,手脚不能挪动分毫。他感觉周身上下痛痒交加,四肢百脉冷热交替,真气失了控制随意流窜。鲜血从他绽裂的伤口中涌出,嗓子干渴呼吸困难。他不是没有尝过这样的痛楚,只是这一次仿佛无休无止,又如利刃编织的钢网套在身上越勒越紧,让他无端地绝望。 他想,之前主人说为他疗伤一定是自己的荒谬幻觉,怎么可能呢现在的折磨才是真实,或许仅仅是开始。他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痛,痛到他已经忍不住,大声呻吟。仿佛唯有宣泄出声,才能稍稍缓解痛楚,可其实毫无作用,还会吵到别人休息。 于是他咬紧嘴唇,尽量压抑着呻吟,希望自己能够痛到麻木或者再次昏死过去。多年经验告诉他,熬不住刑罚的时候最好是能够早些失去意识,那样再多的苦痛也就不觉得了。 就在他接近昏厥的时候,附近有个兵丁喝问道“还醒着么” 归澜无力回答。 那兵丁怕麻烦也不多问,拎起一桶冰冷的盐水,毫不犹豫泼在归澜背上。 龙大将军之前只是交代让看着那奴隶保持清醒不能睡着,并没有特别叮嘱用怎样的方法。那奴隶被铁链捆绑手脚,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痛成那种样子,又是得罪过大将军的,一般正常人都会以为是大将军要故意折磨他出气。所以以盐水泼醒已经是客气的,还有歹毒的招数没有用,怕那奴隶受不住死的太快,扫了大将军的兴致。 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凄厉的哀嚎之声再也压不住,从归澜的嘴里溢出,穿透漆黑寂静的夜显得尤为骇人。 龙傲池已经脱衣就寝,搂着阿茹两人相互取暖睡得正香,突然被这声音惊醒。 阿茹迷迷糊糊道“将军,莫非附近来了野兽” 龙傲池一拍脑门自责道“糟了,刚才困乏迷糊,犯懒没解释,怕是下边的人以为我要故意折磨那奴隶,刚才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归澜的惨叫。” 龙傲池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穿好衣裤,紧张道“我去外边看看,嘱咐他们好生照顾归澜才是。” 阿茹此时清醒了不少,也起身迅速穿衣,劝道“将军,您且歇下,这种小事哪需要您亲自去办奴婢替您走一趟,免得您着急火燎,让人看了害怕。” 龙傲池经此提醒,也想到自己平时在人前的冷酷印象,觉得还是让阿茹出面更稳妥。军营里的人都敬阿茹三分,而且她又是姑娘家,那奴隶见了想必不会如见了自己这样害怕。 08何以疗伤中 阿茹前脚刚要出门,龙傲池后脚 分节阅读_5 也穿戴整齐跟了过来,犹豫道“阿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大不了我站远一点,也好学学你如何与人温和说话。” 阿茹揶揄道“将军,奴婢说句实话,那奴隶确实俊美非常,将军莫非是真看上了他的姿色” 龙傲池明知阿茹是开玩笑,她却心念一动,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对那奴隶如此牵肠挂肚呢她找不到合理的说辞反驳,只好也玩笑似地挤兑道“阿茹,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这等积极要为我跑腿,莫不是也看上了他不过你可是本将军的爱宠,就算嫁人也需嫁个大官,岂能便宜给一个奴隶。” 阿茹杏眼一瞪,嗔怪道“天下间男儿没一个比得上将军的,奴婢怎会对旁人动心” “真没一个比得上么”龙傲池说道,“之前也不知是哪个还经常在我面前念叨贤王殿下是真君子,要嫁只嫁他。” 阿茹面色微红,却收起了玩笑口吻,正经道“将军,奴婢那也是替将军打算。朝中只贤王知晓您是女子,您出征在外,他时常来信嘘寒问暖,军需自他接管也是样样周到细致。贤王虽体弱多病无缘储位,可他才智超群运筹帷幄辅佐圣上处理政事多年,颇有建树深得民心。世人皆道昭国文有贤王武有龙帅,才能如此昌盛。奴婢以为将军与贤王最为相配。” 龙傲池幽幽道“世人也知道贤王深爱已故王妃柳氏,多年不曾有续弦之意,痴情天下第一。何况我与贤王最多只能算是兄妹之情,他对我关怀无非是念在师出同门,师傅临终对他那番嘱托。我是男是女,他都会如此。” 阿茹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主子在感情这方面始终缺根筋,她却不知该如何劝。毕竟贤王对龙傲池始终是若即若离,往来书信也没有任何暧昧言辞。可女人的直觉让阿茹多留了几分心眼,隐约意识到贤王多年关照已经远超师门情谊。 “阿茹,别扯太远。对了,我那瓶保命的药放哪了就是贤王月初送过来的那瓶醉魂丹。”阿茹提起贤王,让龙傲池猛然想到那瓶新近送来的缓解痛苦的良药。 阿茹从床头箱柜中将精致的药瓶取出,攥在手里不交给龙傲池,不满道“将军,圣上不忍见贤王殿下常年受病痛折磨,命人耗时费力才做成了六粒醉魂丹,贤王又怕将军在外受伤难过便偷偷送了一半给您,让您防备万一。如今您居然想用在一个奴隶身上” 龙傲池振振有词道“药是死的人是活的。归澜如果将来能为我所用,可谓万人敌,说不定救我几次性命。一粒灵药换绝世高手二十年效力,这不是很划算么” 阿茹质疑道“将军凭什么相信那奴隶活过来就肯甘心为您卖命他毕竟是澜国的奴隶,您也说过他不识好歹未必能领您的情。” “我若怕那些,当初就不会设计将他要到身边。”龙傲池果断道,“先助他熬过那霸道的药性,其余慢慢来。” 阿茹提着灯笼,与龙傲池来到空场的时候,守在此处的兵丁正打算泼第二桶盐水。 龙傲池只见归澜因痛楚全身不住颤抖,悬吊手臂的铁链随之叮咣作响,那些绽裂的伤口被盐水冲刷,涌出的血水流淌不止。兵丁们怕这奴隶再出声吵了旁人睡觉,已经用破布捆绑堵住他的嘴,他此时是闭着眼气息微弱。 兵丁见大将军亲临,个个抖擞精神。 龙傲池却并没有靠得太近,远远站定,让阿茹走过去说话。 随着阿茹提着灯笼一步步离开,龙傲池的身影渐渐融在黑暗里,兵丁们看不清大将军的脸色表情,只觉得无来由一阵胆寒。 “刚才是这奴隶惨叫么”阿茹柔声问了一句。 领头的赶紧陪着笑脸答道“阿茹姑娘,小的们刚才没有看好,现在已经让人堵了那奴隶的嘴,再不会吵到大将军和姑娘休息。” 阿茹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们误会将军的意思了。将军并不是存心折磨这奴隶,而是打算让他活的长久为其疗伤。” 寻常兵丁没有太多见识,不敢妄自猜测大将军究竟有何用意。但是大将军就在一旁,阿茹姑娘又是大将军宠婢,她现在如此说,没人敢质疑。 领头的问道“阿茹姑娘,将军之前曾吩咐,不能让这奴隶昏睡过去,那该如何是好” “我带了药给那奴隶服下,一会儿若他还是熬不住痛晕,你们也只能用温和方式叫醒他。”阿茹镇定地吩咐,见这几人仍是面有疑虑,就补充道,“他是将军看重的人,你们怎能怠慢” 领头的立刻会意。之前他就听陪同大将军赴宴的亲卫们议论,大将军公然声称看上了一个奴隶的姿色,不要天下第一美女而是将这奴隶带回营中。这奴隶的确生得俊美,可惜是个男人,多半不愿雌伏,才惹恼大将军。大将军此番整治他就是磨他性子,自然舍不得真让他死了。将来若这奴隶开了窍,懂得讨大将军欢心,虽然身份卑微,但有主子撑腰那也不是寻常人敢招惹的。 领头的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节,又为阿茹姑娘鸣不平道“阿茹姑娘,您服侍大将军多年,如今大将军看上一个男人,您不难过么,怎还如此好心来关照他” 阿茹自然不会对旁人讲假凤虚凰的真相,只浅笑道“大将军看上谁,岂是我等能干涉的你们小心不要乱嚼舌头,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让大将军生气,你们也知晓后果。” 一众兵丁们闻言都是一哆嗦,想起大将军就站在附近冷冷盯着这里用意不明,他们俱都不敢再多言。 阿茹走到树下,在归澜身前站定。有兵丁上前,怕阿茹一个姑娘家嫌脏,就主动将那奴隶的头扳起来,扯掉堵着他嘴的破布条。 归澜头发披散,冷汗和着盐水湿透头脸,堵嘴的布条扯掉之后,口中涌出一股血水,呻吟之声再也压不住。 阿茹急忙取出药瓶,倒了一粒醉魂丹喂入归澜口中。 兵丁们掐着归澜的下巴,迫他将那药丸顺利吞下,又请示道“阿茹姑娘,还要不要封住他的嘴” 阿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叮嘱道“防他受不住咬舌自尽,还是像刚才那样堵严实吧。明日医官给他吃完药,你们再去领些饮食喂给他,别让他饿着渴着。” 兵丁们应诺。 阿茹拎着灯笼折返龙傲池身边,伴着她回去寝帐。 两人入得帐内,阿茹准备再次脱衣就寝,龙傲池却已无睡意,站着发呆。 阿茹关切道“大将军,莫非奴婢刚才处理不当,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龙傲池摇头,喃喃道“我站那么远,他们还是惧怕三分的样子,刚才若是我亲自去,也如你那样吩咐,你说效果会否一样呢” 阿茹纯属为了安慰才说道“大将军多虑了,那些人虽然敬畏大将军,但也不傻,应该能看出大将军是一番好意。” 龙傲池仿佛受到了鼓励,跃跃欲试道“那明日我亲自为归澜服药喂饭,你觉得妥当么” “这”阿茹委婉道,“将军岂能屈尊喂一个奴隶吃饭将军若怕旁人欺辱他,奴婢亲自去照顾他就是。” 龙傲池自然明白阿茹“口是心非”的潜台词,沮丧道“唉,你是怕我吓坏旁人吧” 阿茹沉默不答。 龙傲池却赌气道“怎么连你都不信我我明天偏要试一试。” 09何以疗伤下 龙傲池说完这句,看了看屋内更漏,已是寅时之末。营中兵将勤勉,即使刚刚打了胜仗,训练也丝毫不敢松懈,卯时点名列队操练以振军威。 龙傲池睡意全无,将铠甲披挂在身,对阿茹说道“你再躺会儿,早饭给我起小灶多做一些,我巡视完操练立刻回来,拿了饭菜和归澜一起吃。” 阿茹见龙傲池坚持要亲自去为那奴隶送饭,还要与之同食,不晓得又会让人怎样误会,就劝道“将军,饭菜奴婢会精心准备,不如您用过早餐再去喂那奴隶。一来主仆尊卑有别,二来那奴隶手足被缚,您若与他同食,喂他吃喝岂不是耽误了自己用餐奴婢心疼将军的身体,千万不要任性而为。” “好吧,就依你。”龙傲池想想也对,营中千万双眼睛盯着,他行事低调一些也好,不过嘴上还是不服气道,“我之前也亲手给伤兵喂饭,与他们同餐同饮,效果不是挺好的么” 阿茹无奈道“将军忘了,那几个伤兵感念将军恩德,伤未愈就积极上阵杀敌,已经战死了。” 龙傲池额上沁出冷汗,尴尬道“阿茹,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茹坚持直言“所以大家对将军又敬又畏,也是正常的。将军若想改变大家基本已经根深蒂固的印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龙傲池委屈道“阿茹,你为什么不说些鼓励的话。我我就真的那么骇人” 阿茹微微一笑“将军,其实您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既然已经有心要变得温柔一些,想必勤加练习时日久了定会达到目的。” 阿茹如是说着,心里却想,可怜那个奴隶作为将军的陪练,不晓得今后会有怎样的境遇,让人捏着一把汗。 东方泛白,将士们整肃军容,个个抖擞精神认真操练。龙傲池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骑着马溜了一圈,头脑清醒不少,不由自主开始了反思。 她自小生长在军营,无论营盘驻扎在何处,兵将换了几茬,依然能找到一种家的归属感。但她也明白军营与普通的家是不同的,少了儿女情长,多了刀光剑影,生死转瞬。在这样的环境中待得久了,她可以豪迈洒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以面对血雨腥风百万敌军从容镇定,可以杀人如麻漠视累累白骨,却无人能教她一个普通女人该懂的事情。 以前她不以为意,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指望能够过普通女人的生活。但是现在,随着澜国覆灭,昭国周边已无强敌,楚国又与昭国刚刚定盟偏安一隅,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再无大战。宝剑归鞘,将军卸甲,天下初定,安逸的生活很可能比她预料中更早到来,她该如何去适应呢 请命驻守边疆,培养人才精心谋划,为有朝一日昭国吞并楚国一统天下,提前做好准备么 她其实完全可以任性一回,趁机诈死,金蝉脱壳,恢复女儿身过普通日子。 然她隐隐心有不甘,不是舍不得虚名放不下兵权,而是不知道离了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离了她的龙家军,她还能做什么只为嫁人生子延续龙家一点血脉,那还不如让她在有生之年实现君王所愿,天下一统再无征战。那时也许龙家会绝后,但无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子孙满堂。 记得师傅也曾说过,战争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掠夺扩张,而是为了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军队的存在早晚将会是为了守护百姓而非杀戮。 龙傲池想,自已应该不负君王信任,不负父亲嘱托,不负师傅教诲,竭尽所能多出一把力,以期早日迎来那样的太平盛世。 再次坚定了信念,龙傲池压下了心绪烦恼,回到寝帐,按照既定的设想一步步实施自己的人才培养计划。用过自己那份早餐,龙傲池让阿茹将余下的饭菜装了满满一大碗,带了一副筷子端着碗去到归澜所在的空场。 此时医官刚刚为归澜灌下今日的药。 原本因着醉魂丹的功效,归澜的痛楚比昨晚缓解了一些,但是新服下的药带来新一轮刺激,他人虽未昏厥,却忍不住再次呻吟出声。 医官向龙傲池简单汇报了一下归澜的身体情况,比预期好一些,熬三天应该没问题。 龙傲池满意地点头微笑。 医官瞥见冷面大将军的脸上浮现莫名笑意,不禁心头一颤,猜测着是否自己有什么错漏,唯唯诺诺赶紧寻了借口离开。 龙傲池看着医官那种表情,唯有暗自郁闷,为什么自己连笑一笑都能将人吓走呢她长得不丑,笑起来应该不难看吧 龙傲池这样想着又继续微笑着看了看附近的兵丁,问道“本将军心情不错,你们难道看不出么” 倘若是别的时间地点,龙傲池这样说可能有人会信,但现在她站在一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铁链悬吊的奴隶旁边如此问,冷峻的面容上薄薄的嘴唇弯起浅浅弧度,怎么看都有一种嗜血残虐的味道。 兵丁们虽然无人敢不点头,却也无人能洞悉大将军心情好的真实原因,都道大将军可能是想出了什么新玩法打算折磨这个奴隶。 兵丁们闪烁的眼神,让龙傲池产生了更大的挫败感。她收起笑容恢复常态,没好气 分节阅读_6 道“都闪远一点,不要扫我兴致。”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言辞,反而让兵丁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习惯大将军不苟言笑冷着脸说话,对于刚才的反常状况只能感到奇怪,此时得了准确命令,就不再多想纷纷退散。 真正开始喂饭,龙傲池又犯了难。 归澜身体虚弱,药力作用使他精神恍惚,没法指望他自己张嘴吞咽饭菜。刚才喂药,是让兵丁帮忙捏了归澜的下巴,医官只管扶着药碗控制速度慢慢向下灌就行。现在龙傲池一气之下将帮忙的人都打发走了,只能将饭碗放在地上,夹了一筷子菜,自己捏了归澜的下巴,往他嘴里喂。 其实喂饭也是个细致讲究的技术活,龙傲池很少有机会喂别人吃饭,前几筷子基本是硬塞,后面才意识到归澜噎得难受,注意了手法。 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窍门的时候,一个亲兵大着胆子跑过来禀告道“大将军,澜王世子及明月郡主求见。属下说大将军正忙,让他们先在帅帐候着,澜王世子没有意见,但明月郡主颇有不满” 那亲兵话还没讲完,就见一名红衣少女提着裙裾不顾形象向着这边急奔过来。 龙傲池一紧张,踢翻了脚下的碗,手里还有一筷子吃食,忙不迭喂入归澜嘴里。 明月走到近前将这凄惨残虐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 归澜被冰冷的铁链悬吊石锁压脚,赤着上身无数伤口绽裂,双膝所跪之处泥土都已经被流淌的血水浸染得变了颜色。他的头无力地垂着,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他究竟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要知道寻常的责罚,他早已习惯能忍住不呻吟,此番定然是痛极,忍无可忍。 明月强自定了定神,怒视龙傲池,质问道“龙大将军好兴致啊。” 龙傲池观明月表情,猜她定是见不得归澜受苦为其鸣不平,可自己明明是在为归澜疗伤,还屈尊降贵亲自喂饭,于是怀着满心委屈理直气壮道“明月郡主一早来见本将军有何要事不妨在帅帐小坐,本将军给这奴隶喂完饭食,你我再慢慢聊。” 明月瞥了一眼地上倒着的碗,饭菜混着泥土肮脏不堪怎能下咽龙傲池所谓的喂饭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哪有那么好心,分明是变着花样折磨归澜而已。 明月娇小的身躯气得颤抖,她咬牙道“龙大将军,我来是想看看归澜,希望能单独与他说几句话。请龙大将军成全。” 10隐秘之痛上 龙傲池不满道“归澜已经是本将军的奴隶,郡主有什么话需要避开本将军单独说给一个奴隶听么” 明月倔强地抿着嘴唇,双手揉搓着衣角,明明气得要命,可是美人发怒亦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周遭人看了不免心软。 偏偏龙傲池不吃这一套,冷言冷语道“郡主,你不知道求人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么你想让本将军成全的事情,本将军可以考虑,但要看你如何讨好本将军。” 明月恨恨盯着龙傲池,颤声问道“龙大将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龙傲池忽然想到了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于是扮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神色,不紧不慢回答道“郡主虽然不是本将军喜欢的类型,但本将军不在乎多一个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郡主只要答应过会儿陪本将军入寝帐聊聊风花雪月之事,本将军就答应郡主刚才的要求。” 明月从没有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提出无耻要求的人,龙傲池怎能这样狂妄公然调戏羞辱她只因为澜国战败亡国,她千金之尊便该由人作践糟蹋么 如果眼神能杀人,龙傲池此时早被明月的目光洞穿了千万遍。 龙傲池很了解明月的心态,知道想让这骄傲的公主低头必须用些强硬的手段刺激。于是她装腔作势道“既然郡主不愿,还请与本将军回帅帐谈正事。至于那个奴隶,本将军会让人好好照顾他,郡主不必担心。来人,昨晚剩下的那几桶盐水呢拎过来给那奴隶清洗一下伤口。” 旁边有看似机灵的兵丁,手脚非常勤快,大将军刚一吩咐,立刻拎起一桶盐水直接泼在归澜身上。另有一个兵丁还端来了火盆,上面架着烧红的烙铁,自作聪明地请示道“大将军,是否现在就给这奴隶烙上记号” 龙傲池没想到手下人办事这么效率,她望着归澜因突然降临的强烈刺激痛得不断颤抖的身体,心内一揪,怕兵丁真动手让归澜又添烙伤,于是自己夺下那烙铁,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先等等,也许郡主比本将军更有雅兴,愿意替本将军为这奴隶烙个记号”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明月的眼中滚落,她娇艳的容颜凄美哀伤,她恨那个举着烙铁的恶魔,恨他怎会有这么冷酷的心肠,如此折磨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奴隶。 “龙大将军,我答应你。不过请先让我与归澜单独说两句话。” 龙傲池见明月服软,心底忽又浮起一丝莫名的酸意,明月居然能为了一个低贱的奴隶放弃尊严答应她刚才提的无耻要求,难道明月对归澜早超越了主仆情谊,甚至是有了儿女私情天下第一美女,曾经的澜国公主金枝玉叶,会爱上一个卑微的奴隶那么归澜对明月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龙傲池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奴隶和那个亡国的公主她心里气不顺,嘴上禁不住语带讥讽道“归澜的确有魅力,竟连天下第一美女也能为他动心,如此相护。不过本将军提醒郡主一句,归澜已经是本将军的人,不想再见他被旁人惦记着。” 明月身体一僵,面色顿时气极红透,忍不住反驳道“龙大将军,我和归澜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堪关系。” 龙傲池听了这句不由自主气顺了一些,但她不打算给明月好脸色,只冷哼一声带着闲杂人等径自走开去了帅帐。 明月没空计较龙傲池的傲慢欺辱,她必须抓紧这得来不易与归澜短暂独处的时间。她不顾地上肮脏泥泞,冲到归澜身旁,用双手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柔声唤道“归澜,你醒着么” 归澜一直是醒着的,清清楚楚听见刚才的对话,也知道明月为了能单独与他说话,居然会答应了龙傲池那样无礼的要求。他努力睁开双眼,压抑着痛楚呻吟,卑微道“殿下,您不该为了下奴这样做” 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归澜的口中就再度溢出鲜血,痛楚让他窒息。 明月用手背抹了抹脸上泪痕,忍着心痛压低声音严肃道“归澜,母亲让我带话给你。” 归澜因痛楚而涣散的眼神,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凝住升起莫名的光芒,似是极为迫切地期盼听到云妃的叮嘱。 明月哀伤道“昨晚你被龙傲池带走之后,我去求母亲,本盼着她能说服父王将你要回来。母亲却笑着说你成了龙傲池的奴隶也不错。我说你武功已废,母亲却道你还可以用姿色讨好新主人,但要记得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母亲希望你能早日得到龙傲池的信任,关键时候派上用场递些重要的消息出来。” 归澜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脸上却努力展露出笑容,他笑得很美很卑微,像秋末初冬寒风里悬崖绝壁的石缝上绽放的一朵小花,花虽艳但只是挣扎在浓浓的凄凉中,仿佛已经知晓无法摆脱终将凋零的命运。 明月因着归澜的苦涩笑容而哭泣,她知道他一定很伤心很难受,安慰道“母亲还叮嘱你不要轻生,要好好活着。” 归澜闭上眼,感觉身上的痛似乎是比刚才轻了一些,反而衬着心头的痛越发强烈。他为了掩饰自己难过的情绪,继续笑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殿下,最后这句话是您加的吧主人从不会在乎下奴的身体。” 明月倔强地否认,而后关切道“归澜,母亲的命令你量力而行。龙傲池是个冷血的恶魔,你再忍几天,我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的。” 归澜试图劝慰明月不要任性,他忽然想到了昨晚上那些荒谬的幻觉,于是说道“下奴不值得殿下这样照顾。其实殿下真的不必担心,龙大将军只是在为下奴疗伤他刚才还亲自喂下奴吃食” 明月哽咽道“归澜,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你的伤一定很痛,这样也能算疗伤么姓龙的简直是禽兽” “殿下,您知道下奴命硬咳咳这点小伤受得住比例行刑责差不了多少不会死的”归澜缓了一口气,将已经涌到咽喉的血生生咽下,才继续道,“请殿下转告主人,下奴只要活着就会遵照主人的命令行事。” 这样的回答让明月更是难受,恨自己不能为归澜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楚,她唯有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抱怨“归澜,你真傻,为什么这样听母亲的话你真不知道她是谁,我是谁么我告诉你,她是你” “殿下,请不要说求您下奴不想知道,求您” 归澜这样紧张而哀伤地恳求,让明月恍然意识到他或许根本就是知道的,母亲不让她说的秘密,他竟一直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那他为何还能甘为奴隶,任由百般折磨诸多凌虐而无怨无悔。 她怔怔盯着他,惊问“你早已知道身世” 他却答非所问,自嘲道“主人不希望下奴知道的事情,下奴知道了也会忘掉。请殿下千万不要告诉主人。” 11隐秘之痛中 龙傲池进了帅帐,面色阴寒,瞟了一眼澜王世子李明贺,冷冷问道“世子殿下屈尊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李明贺的表情也不自然。昨晚宴会他称病不曾出席,其实是学不来父王那种强颜欢笑讨好强敌的样子。他怕自己受不了龙傲池的轻慢侮辱,说了不妥当的话,为父王惹出麻烦。谁料一向温柔的妹妹明月,竟让姓龙的那样欺负。 虽然云妃与澜王正室之间少有往来,不过李明贺受了父亲的影响教诲,从小就懂得疼爱自己这唯一的妹妹。昨晚明月哭哭啼啼向他诉苦,恳求他今日一早就陪着她来看归澜,他没有理由拒绝。 面对龙傲池冷傲不善的质问,李明贺压下恼怒,正色道“明贺昨晚身体不适,错过了龙大将军的接风宴,今日特来拜会赔礼,想一睹龙大将军的风采。顺便,陪舍妹办些事情。” 李明贺的眉眼与澜王相近,态度也是表面看起来客气,内心恨成什么样子不言而喻。 龙傲池最不喜欢这等虚伪的人,不耐烦道“世子殿下难不成就是为了陪着明月郡主来看一个低贱奴隶” “咳咳。”李明贺干咳两声,假作身体因病虚弱气息不顺并没有接下话茬,实则是迅速编排说辞。他一开始也不太明白妹妹为什么对一个奴隶那么上心,平素宠爱照顾也就罢了,现在那奴隶已经给了龙傲池,她还巴巴跑来看有什么用呢妹妹却说云妃有话叮嘱那奴隶,她必须想办法单独告知。李明贺琢磨着,云妃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公主出面动之以情,让那奴隶继续为李家卖命而已。 李明贺看妹妹跑出去,并没有与龙傲池一同回来,猜她多半已达目的,正与那奴隶说话,他不妨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吸引龙傲池的注意力,拖延时间。于是李明贺让侍从拿过一个木盒,送到龙傲池面前,说道“龙大将军,舍妹年幼任性,明贺陪她一起来,确实有些正事。这盒子里是昨晚龙大将军带走的那个奴隶的身契,已经更改了主人办妥了手续,另外还有作为那个奴隶旧主的云夫人转送的小礼物,说是那个奴隶平素用惯的。” 龙傲池让亲兵接了盒子,打开观瞧。 身契薄薄一张纸放在最上边,下面则是如蟒蛇一般盘踞的黝黑皮鞭,鞭身黑里透红,混着钢索铁刺,散着浓重的血腥味道。这不是寻常武器,而是一根刑鞭。 龙傲池的心一颤,只将身契拿出来,望着那根刑鞭厌恶地皱眉,不悦道“云夫人这是何意” 李明贺解释道“云夫人以前定的规矩,每月都会对那奴隶例行刑责,提醒他不忘低贱身份。素闻龙大将军治下甚严,那奴隶皮糙肉厚,寻常鞭子打不痛,云夫人这才将旧物相赠。” “本将军多谢云夫人一番美意了。”龙傲池语音降到冰点答了一句,又将手里的身契仔细过了一遍,原本期待着能从中寻到归澜的身世线索,却是再次失望。 这张身契上只写明归澜从何年何月转到龙傲池名下,以及他的生辰年岁,并没有关于他父母和原籍的记录。 不过龙傲池发现,今天正是归澜十八岁生日。 龙傲池忽然想起每年自己生辰那日都是热闹欢乐的场面,就算战事正紧粮草不济,无 分节阅读_7 法大办宴席的时候,阿茹也能变着花样做顿好吃的长寿面。父亲和母亲尚在世,定会陪她围坐桌前;父母不在了,她还会请军中老人亲厚下属聚在一起喝酒。无一例外,生辰前后,她都会收到许多礼物,让她有种被关怀被惦念着的幸福感觉。 然而像归澜那样卑微的奴隶,他的生辰会有人在意么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吧他可曾料到,会在生辰这日还被铁链捆缚,必须忍受伤痛折磨 龙傲池怀疑自己对归澜太残忍了。她决定一会儿送走了澜王世子和明月郡主,就让阿茹做一碗长寿面,由她亲自喂给归澜吃。 李明贺哪里猜得到龙傲池此时的心思他见龙傲池阴森森不说话,他也只好闭嘴。然而他没有澜王那等深沉城府和狡猾性情,脸上表情修炼不到家,让人看了僵硬无奈,明显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 龙傲池回过神,看了一眼李明贺,有意无意地打听道“昨晚本将军看那奴隶身上旧伤累累,莫非云夫人有虐奴的癖好还是那奴隶本就不老实,该打该罚” 李明贺对云夫人真实性情并不了解,在人前云夫人与明月一样,都是文雅娇弱彬彬有礼的女子,对下人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不过宫里人都知道,云夫人对那个叫归澜的奴隶不是一般的苛刻,无论是否那个奴隶犯错,只要云夫人稍有不顺心不满意的事情,定会重重责罚那个奴隶。而且不管那奴隶是伤是病,每月例行刑责风雨不改。 听了龙傲池的问话,李明贺不由自主首先想到的就是龙傲池与云夫人有共同的爱好,都以折磨奴仆为乐。他心底发寒,嘴上赶紧解释道“那奴隶一向温顺乖巧,明贺听闻云夫人可能因那奴隶是仇人之子,才会如此苛待他。” 龙傲池没想到随口一问,能牵扯出与归澜身世相关的话题,嘴角微微上翘,感兴趣道“世子殿下可知那奴隶的身世能与云夫人有这等深仇大恨的,也不是一般人吧” 李明贺被龙傲池莫名的笑意刺的发毛,不解道“龙大将军为何打听这种陈年旧事” 龙傲池不满道“那奴隶现在是本将军的人,本将军自然要弄清楚底细。他武功不弱,为何会甘愿留在仇人身边为奴仆,常年累月忍受凌虐折磨呢世子殿下不会有什么欺瞒本将军的地方吧本将军可不想一时不察遭了暗算。” 李明贺吓的浑身一颤,怀疑龙傲池已经看穿了明月此来的目的。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归澜毕竟武功已废没多大用处,而且只是个奴隶,就算将来死在龙傲池手里,对于李家而言也不算什么。他恐惧,无非是怕龙傲池以此为借口,现在就翻脸,对他和明月不利。 李明贺定了定神,回答道“龙大将军误会了。那奴隶的身世明贺也不太清楚,龙大将军感兴趣不妨直接问云夫人。况且龙大将军武功盖世,莫说无人有胆子敢暗算,就是有人胆大妄为,那也不是龙大将军的对手。” 龙傲池心中好笑,李明贺这句马屁拍得还算有些水平。她正待继续盘问归澜的身世,就见明月满脸泪痕回到帅帐之内。 “明月郡主与那奴隶的私房话说完了”龙傲池语带讥讽地问了一句。 明月咬着嘴唇,毫不掩饰对龙傲池一脸痛恨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道“龙大将军,你等不及了么现在就让明月服侍龙大将军去寝帐么” 李明贺不明所以道“明月,你说什么胡话呢” 明月委屈道“哥,我没说胡话。是我刚才求龙大将军办事,龙大将军提出的条件。” 李明贺惊问“龙大将军,你提了什么条件” 龙傲池波澜不兴道“本将军与明月郡主的交易,世子殿下想干涉不成” 明月自然是不想真跟着龙傲池去寝帐谈什么风花雪月受那些侮辱轻薄,于是躲到李明贺身边,泪眼婆娑道“哥,龙大将军想让我陪他单独单独去他寝帐聊天。” 李明贺怒不可遏,再也无法维持虚伪的客气,厉声道“龙傲池,你欺人太甚就算昨晚你答应了父王提亲,也不能如此怠慢明月。何况你已经当众拒婚,今日又岂能逼明月单独与你相处” 龙傲池的气更不顺,她是女人,能对明月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之前无非是想看看明月能为归澜牺牲到何种地步,顺便刺激明月才提那种下流条件,现在看世子先撕破脸,她索性也不客气,将流氓恶霸演到底,狠狠威胁道“世子殿下,这里是本将军的大营。本将军是粗人,但也讲究信义。明月郡主答应的事情不办,本将军吃亏上当,保不齐会迁怒旁人。刀剑无眼,拳脚无情。” 李明贺怒极无语,但是他武功平平,随行护卫都被留在帅帐外,有龙傲池的亲卫盯着,帐内身边跟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侍从。若龙傲池真动手,他别说护着妹妹,连他自己也只有挨打的份。 明月却忍不住骂道“姓龙的,你无耻。” 龙傲池不紧不慢道“明月郡主,本将军一向不打女人,你不愿从了本将军,现在大可以与世子殿下一并离开。好在本将军有那个奴隶能消消气,不至于闷出内伤。” 明月怎忍心让归澜继续受折磨终于颤声道“好,我答应你。” “明月,不能答应他。”李明贺绝对不能让妹妹清白受损。他情急之下竟挥手砍在明月颈项,直接将她弄晕,而后怒视龙傲池,抽出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声说道,“姓龙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大不了我们兄妹死在你面前,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龙傲池算计着刺激得差不多了,就停了戏弄,顺着李明贺的话说道“也罢,刚才是本将军鲁莽了。本将军尚有军务处理,恕不奉陪。来人,送世子殿下和明月郡主出营。” 12隐秘之痛下 归澜耳听着营内的兵将们高呼送客,距离明月从他身边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他稍稍放心,想必龙傲池也不敢对明月郡主真作出欺侮轻薄的事情。 没过多久,龙傲池冷冰冰的声音在归澜的耳畔响起,让他无来由身体一颤,牵动了脊背和手腕那些绽裂的伤处,又一轮痛楚袭来,他一阵眩晕窒息。 “归澜,你醒着么” 归澜刚才与明月说话损耗了元气,现在根本无力言语,他却不想再尝试被盐水泼身的滋味,只能挣扎着抬头,勉强睁开双眼,希望龙傲池能看出他没有昏迷。 “不愿搭理本将军么还是只想与你的小情人讲话”龙傲池激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醋意。 归澜不在乎自己被践踏羞辱,他只是不想听见有损明月清白的言辞,他强提一口真气,虚弱地辩解道“主人,下奴与郡主殿下不是那种关系,请您不要辱没郡主殿下。” 龙傲池很生气,明月除了长得漂亮还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么多男人愿意护着她刚才的李明贺,还有现在的归澜,这些男人都是为美色所迷么可惜自己一时心软,竟将明月他们放走了,不好玩。 龙傲池心里郁闷,眼珠一转,想出了逞口舌之快的法子,戏谑道“天下第一美女也不过如此,脸蛋漂亮一些,身子捏着柔软一些,皮肤光滑一些哭起来的样子,让本将军销魂。” 归澜的头猛然抬起,眼神一凛,手臂奋力挣扎,似是要将铁链弄断,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那样扑上来去撕咬眼前人。 这一刻,龙傲池发现归澜的眼眸竟然不是常见的纯黑色,而是与明月郡主一样罕有的琉璃色。尤其他愤怒的时候,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转动着璀璨凛冽的光芒,直射人心。 龙傲池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明月与归澜既然不是情人,难不成是亲人归澜如此在乎明月的安危,明月也这样惦念维护归澜,实在不正常。她不过是动动嘴羞辱明月,竟能刺激归澜在伤痛交加时还爆发出这等力量,她禁不住惊讶道“莫非你想挣开铁链袭击你现在的主子,为明月出气报仇你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归澜不顾脊背和手腕上的伤,依然倔强地挣扎,用夹杂着细碎咳嗽的嘶哑声音不顾一切地质问“您对郡主殿下做了什么您怎能那样欺侮她” “你伤成这副样子,自身难保,拿什么维护她”龙傲池不忍见归澜继续自虐,心一软道出真相,“别急,我根本没有对郡主做什么。有世子殿下在,郡主能有什么闪失” 归澜的眼神一散,垂了眸,停了挣扎,变回温顺卑微的样子,与刚才的愤怒疯狂判若两人。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远不如心中痛之万分,龙傲池的话如一柄利刃豁开他的胸膛,击碎了他仅存的一点点骄傲和自尊。 其实龙傲池的话一点都不错,世子殿下才是明月的亲哥哥,有他在,明月自然会平安。而他这个自身难保的低贱奴隶,有什么资格去保护谁反而是他拖累了明月,让明月牵肠挂肚,不惜屈尊降贵,忍受龙傲池的侮辱,只为维护他的贱命。 鲜红的血不受控制,从归澜的嘴里涌出,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已经昏死。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分别呢 龙傲池生怕归澜再次昏过去,伸手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又紧张道“归澜,你不要睡,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归澜隐隐约约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恍惚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昭国的节庆之日么还是对龙傲池而言很重要的一天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迷迷糊糊道“下奴愚钝,不知是什么日子。” “真不知道么” 归澜感觉到龙傲池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脸在看,眼神里有着莫名的复杂情绪。那种他难以理解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他以前的主人。 他猛然一惊,因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是伤痛交加,他竟然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能忘他颤声道“对不起,今天应该是前主人对下奴每月例行刑责的日子。” 龙傲池心疼地说不出话。每月例行刑责,也就意味着每年归澜的生辰都是在凌虐中渡过。他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么 龙傲池不晓得该怎么对归澜讲清楚这件事情,口不择言道“云夫人托世子转交了一份礼物给我。你的身契和一件你用惯的东西” 龙傲池后面说了什么,归澜已经听不清,他惊恐恍惚,过往的凌虐痛楚怎么也忘不掉,与当下的折磨纠缠在一起,越发难以忍受。他感觉声音是忽远忽近的,他从没有过如此的绝望。 他怎会有用惯的东西他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他从没有过任何属于自己的物品。当年在被明月要去身边服侍之前,他甚至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主人告诉他,他是最低贱的奴隶,连猪狗都不如。还是明月耐心地教会他应该用碗筷吃饭,而非趴在地上舔食混了泥土秽物的残羹。可自从明月送给他的碗被主人的鞭子打碎之后,他就不敢在身边留下任何别人的东西。包括别人因可怜他吃不饱穿不暖而打赏给他的旧衣剩饭,没有主人的允许他宁愿冻着饿着也不敢碰。 龙傲池观察着归澜的表情知他根本没有听见她后面说了什么,他真的那么讨厌她么又想到归澜那双与明月一样罕见的琉璃色眸子,思量着明月对他,和他对明月的态度,怀疑他也许是知道身世的。 归澜只是不信任她,不愿告诉她,他竟敢欺瞒她 真是枉费她一番好意 龙傲池语气一转,变成了一贯冰冷的态度“云夫人送给本将军的那根鞭子,倒是别出心裁,想必打人极痛。归澜,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不知道你的身世么” 归澜终于想起,他的确还是有些用惯的东西。宫内刑房里摆着的那许多刑具,他都熟悉无比,尤其主人为他特别设计订制的那根皮鞭,不仅每次例行刑责都会用到,平日也时常招呼在他身上。那根鞭子打在人身上,是比普通的鞭子感觉更痛一些,他若不用内力护体,不仅皮开肉绽还会伤筋断骨。 听起来,龙傲池很喜欢那根鞭子,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在提醒他,会延续例行刑责么 归澜的绝望更深。他怀疑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熬不住龙傲池的残酷刑责。如果他今日就死了,会让主人失望么 13动心忍性上 归澜不想让主人失望。明月代为转达的话,一直盘桓在他心中。 主人觉得他成为龙傲池的奴隶也不错。 主人说他还可以用姿色讨好新主人。 主人希望他能早日得到龙傲池的信任,关键时 分节阅读_8 候派上用场递些重要的消息出来。 所以他不能死 而且龙傲池明明说过,看上他的姿色,但一直不曾叫他近身服侍,他也许是有一线生机的。 如果他能放下早已被践踏的支离破碎的所谓尊严,甘愿雌伏,下贱地去讨好龙傲池,龙傲池会不会放过他 龙傲池那样问,问他的身世,明显是不信任他。他的确在隐瞒,然而那个秘密,他难以启齿。他的存在根本就是主人的污点。倘若让龙傲池知晓他这个低贱奴隶居然与明月有什么关系,一定会让明月甚至是让主人蒙羞。 归澜决定不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便是惹怒了龙傲池,换来一顿更残酷的折磨,他也不会说。 “主人,下奴真的不知不知身世。”归澜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接下来他努力仰起头,调整自己的表情,尽量绽放卑微笑容,学着宫内那些奴才谄媚的语气神色,哀求道,“主人,求您饶过下奴,下奴知错,下奴还不曾好好服侍主人,请主人给下奴一个机会。” 龙傲池看着归澜那对琉璃色的眼眸,那里笼着雾气茫然没有焦距。 她不懂为何他在身体如此痛苦的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而且是那种卑微温顺努力讨好的样子,比妓女勾引恩客还下贱。 她不禁怀疑,他这是在诱惑她么他是熬不住痛,为了求生,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男子的尊严么还是因为他居心叵测,根本是曲意逢迎,让她降低防备骗她同情可怜,然后再暗箭伤人为他的旧主继续卖命 这些推测,让龙傲池更加郁闷。她感觉自己的耐心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胸膛中涌起一股冲动恨意,如果归澜不能为己所用,她也绝对不能让他再为旧主卖命,她甚至可以彻底毁了他。 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就算天赋极高武功盖世,那也只能将他当作一个好用的工具。她不该那么在乎他,她堂堂大将军岂能不务正业花太多心思在一个低贱物件身上 “来人,把烙铁拿过来。”龙傲池冷冷吩咐一句。 附近的亲兵立刻端了火盆近前。 龙傲池的手摸上那烙铁的手柄,这手柄虽是木制,但也散着灼热的温度,不难想象那一直偎在炭火里的端头会是怎样的烫。 龙傲池握紧手柄,将烙铁从炭火中抽出。已经烧得赤红的端头是一块圆形的铁盘,上面刻着“昭奴”两个大字。龙家军的军奴身上都有这样的烙印。火盆里还插着一根烙铁,端头铁盘略小一些,只刻了一个“龙”字,一般是用来打在军马的臀部做记号。 龙傲池心想,如果自己亲手在归澜身上打了记号,是不是就能忘了他还是个人就可以不去在乎他,舍得将他丢到军奴营,由他吃些苦头,任他自生自灭 龙傲池犹豫不定,手里下意识将两根烙铁都拨弄了一遍。 亲兵猜不透大将军的意图,于是大着胆子试探道“大将军是想给这奴隶打哪个记号烙在什么地方吩咐属下来办就行。” 龙傲池思前想后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狠不下心,迟迟没有发话。 这时有个校尉骑马入营,送来京中急报,不敢耽搁找到龙傲池这边。一个亲卫验过真伪,将信函呈递在龙傲池身边,禀告道“大将军,是贤王殿下送来的加急信函,请您过目。” 龙傲池当即拿过信函,丢下烙铁,草草吩咐了一句“这两个记号都打上,老规矩不必特殊。” 龙傲池拿着信函没有走出两步,就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伴随着归澜痛楚的呻吟不绝于耳。她狠下心没有回头,继续大步向前。她告诫自己,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被“美色”所迷。然而她终究还是不忍,又开始思量,一会儿抽空让阿茹送一碗长寿面喂给归澜吃,算作补偿。 “昭奴”两个字打在归澜左肩头,灼热的痛楚尚未消失,身上唯一遮羞的单裤就被扯下,腰际臀上烙了一个“龙”字,如一旁拴着的军马。 对归澜而言烙伤带来的痛楚,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恨自己不能真的像牲畜一般无知无觉,明明没有人将他当人,他自己为什么还忘不掉,还存了可笑的羞耻之心 那亲兵打完记号,并没有急着就将归澜的裤子系上,其实是出于一番好意,怕衣裤蹭到烙伤加倍痛楚,反正营中出入的基本都是大老爷们,一个奴隶衣不蔽体又没什么好看的。 归澜因自己四肢被捆缚动不了,只得忍着痛低声恳求道“军爷,求您将下奴的裤子系上。” 那亲兵没好气地奚落道“一个下贱奴隶还知道要脸面早晚是被爷们骑的货色,穿不穿裤子又如何” 归澜的眼神越发黯淡,思量着倘若龙傲池对他失了兴趣,会不会直接打发他去侍候营中兵将。听说行军打仗为保速度免去麻烦,少有带女人的,兵将们都是青壮男子,常年在外,想泄火往往就找军奴中长得清秀的少年。归澜不晓得自己若真沦落到那种地步,还是否忍得住活得下去。 那亲兵奚落了几句,见归澜伤痛交加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心一软还是帮他将裤子系好。 归澜忙不迭感激道谢。 那亲兵军职卑微,很少能受到尊重,看归澜乖巧于是提点道“大将军既然看上你的姿色,你就学乖一些努力讨好。我劝你从了大将军就是,别逞强了。大将军英明神武,你伺候他一个,总比大家轮着用要好受一些。” 归澜垂了眼眸,麻木而卑微地说道“下奴明白,刚才已经求饶讨好,大将军却并未理会。” 那亲兵自以为是道“大白天能做什么大将军忙正事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理会你你省省力气等晚上,我那时帮你洗刷干净,大将军再来看你定会动心。” “多谢军爷,有劳您了。” 归澜并没有忘记这军营里所谓洗刷是怎样的粗暴折磨,他却不怕,反而比刚才镇定了一些,对那亲兵真心存了几分感激。龙傲池让人给他打了记号,证明是要留他性命,否则哪需如此费力只要能吸引龙傲池的兴趣,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为人的自尊,他从来不曾拥有,还怕失去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任由摧折的物件,心里似乎就可以好受一些。 14动心忍性中 龙傲池拿着信函回了自己的寝帐拆开,仔细阅读。 贤王齐乐川的字一贯是豪迈洒脱的,只看这字很难想象会是出自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人之手。字如其人,他学富五车遍览群书纵观古今,足不出户亦能运筹帷幄,谋算天下大事,辅佐隆和帝治理江山。 有贤王在朝一日,龙傲池就没有后顾之忧,龙家军用热血生命为昭国打下来的领土,亦不用担心会再度失去。如果将龙傲池比作嗜血利刃让敌人闻风丧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贤王就仿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连那些被昭国征服的土地上的百姓也感念贤王的恩德。 这世上有多少人畏惧着龙傲池的冷血无情,就有更多的人仰慕着贤王的仁厚温和。事实上他们师出同门,只为了缔造太平盛世,才选择去承担不同的责任。 龙傲池常常会想造化弄人,自己本为女子,却学了一身武艺熟读兵书征战在外。倘若贤王不是天生体弱不宜习武,那么师傅是否会将贤王培养成一代名将,而只教她治国方略。其实她也明白师傅肯收她为徒,最根本的原因是龙家军只有她这一个继承人。但凡她有别的兄弟,铁定轮不到她一个女子来承担如此辛苦的责任。 然生身父母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造化机遇也不是她可以预料控制的。她在其位谋其政,她不能辜负了父亲和师傅的期望,她必须撑起这副重担。 贤王这样急着发来的信函,并非是朝中动荡或边疆预警,而是关于楚国的最新情报整理。 这次龙家军能顺利攻下澜国,除了龙傲池指挥有方身先士卒,兵将们不顾生死作战勇猛以外,楚国也有一部分功劳。 一年前,在贤王的谋划下,昭国与楚国秘密结盟。 盟约规定,昭国攻占澜国之时,与昭、澜两国都有接壤的楚国不得援助澜国,不得趁机骚扰侵占昭国边疆。事成之后,昭国承诺将澜国临近楚国的两州十城之地相赠。表面上看,只要澜国被吞并,楚国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得来大片土地,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实则昭国在兑现承诺的细节方面留足了伏笔,并不吃亏,稳赚不赔。 当年主持定盟的贤王,在盟约里写的清清楚楚第一条是楚国只得两州十城之地,原本居住于此的澜国百姓全部迁往昭国境内;第二条是兑现承诺时需由楚国储君亲赴昭国谒见隆和帝;第三条是双方会商续盟结成兄弟之邦,昭国希望与楚国开通贸易互市往来,息止兵戈。 第一条只留空城给楚国,掠走人口,楚国若想真正占据那两州十城就必须从国内迁出人口重新建设安置。但是将来若有动荡战乱,背井离乡的楚人最易被蛊惑逃离陌生之地重返故土,真正能扎下根的人不多,没有一两代是不可能恢复到此地原本兴盛繁荣的模样。 第二条,需楚国储君亲赴昭国谒见才兑现承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所周知,楚国皇帝有两个儿子,却迟迟不曾册封太子。长子楚曦玉是皇后所出,文治武功样样优秀,年轻有为坐拥楚国军权颇得军心民心,但是不知为何一直不得楚帝喜爱。次子楚曦云是刘贵妃所出,据传刘贵妃虽出身卑微且目不能视,却美貌非常独宠后宫十余载。爱屋及乌,楚曦云自从出生就被楚帝百般娇惯,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经常惹是生非,人人见了头痛。 若拿二皇子与大皇子比,除了长相能略胜几分,其余样样都差了许多,可以说一无是处难当大任。有人猜测楚帝不立太子其实是有心传位给次子,不过因为长子出身高贵才能优秀又无错处,次子那么差劲想扶都扶不起,才会陷于两难。贤王这步棋是故意迫楚帝明确继承人,无论将来楚帝派哪个儿子来昭国,定会打破原本楚国政局平衡,有望引发两位皇子内斗夺嫡之势。 第三条,希望两国开通贸易互市往来,更是暗藏玄机。 楚国能屹立百年不被侵略,是因其所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楚国四面环山都是易守难攻的天险,境内气候温润风调雨顺,不仅适于农耕,还蕴藏着丰富的金银铜铁等矿产。昭国发展民生和军事所需的资源,直接间接一多半都来自楚国。以往是两国官方买卖,定价权被楚国牢牢掌控,交易量受到很大限制,而且楚国只卖不买禁止外国货物流入。 倘若能开通民间贸易,商人逐利,市场扩大,昭国特产进入楚国将获得更多经济收益。贸易往来亦能带动两国文化交融,明里暗里增进沟通了解。无论将来是战是和,从长远看都是利大于弊。 自从楚国接受盟约,贤王就加强了对楚国的监控研究。此番,贤王得到情报,楚帝获知澜国已降,就指派了大皇子楚曦玉赴昭国谒见隆和帝。但楚曦玉没有选择常规路线进入昭国境内,而是率五千人马绕道澜国境内,欲与龙家军汇合,再一同返回昭国都城。楚曦玉对外宣称此举是因仰慕龙傲池,想早些一睹龙家军风采。贤王却怀疑其另有所图,很可能会与澜王之间牵扯不轨勾当。 贤王特此叮嘱龙傲池,严控澜王及其臣属,提前拔营回师,尽早与楚曦玉汇合之后将其看住,免得夜长梦多生事端。 按照原计划,龙傲池打算用十天到半月的时间,肃清澜国各地隐患。现在若想尽早截住楚曦玉,她就需在五日后动身,走西北官道返回昭国国都。不可能指望澜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五服亲眷集结准备好迁去昭国国都的各项事宜,那么她唯有分兵两路自己先走,留下龙家军大部队压阵,将来好“护送”澜王启程。 于是龙傲池将龙家军高层将领召集在一起,重新部署安排相关事宜。军务处理告一段落之后,又有人来报说城内出现不法之徒作乱闹事,公然辱骂指责龙傲池种种劣迹,比如生性残忍,傲慢无礼,喜好男色,羞辱天下第一美女等等仿佛人神共愤。龙傲池心中暗笑,她等的就是这个,只要有人挑头生事,她便有了借口和线索顺藤摸瓜清剿隐患,有针对性地摧毁不安定因素。龙傲池甚至打算亲自去城里耀武扬威溜达一圈,看看是否还有敢当着她的面挑衅行刺的。 军务正事一忙起来,龙傲池别的心思就淡了许多,自己都顾不上正经吃饭。等傍晚她从城中回到军营时,才猛然想起,急忙吩咐阿茹为归澜做一碗长寿面送去。 面做好的时候,龙傲池本打算亲自去喂饭,顺便再找机会盘问 分节阅读_9 归澜身世相关,无奈城中又有人闹事,她只好接着去忙完全抽不开身。 阿茹主动请命,代为照顾归澜,龙傲池于是放心离开。 归澜发现每次军医为他灌下那苦涩辛辣的汤药之后,他身体内外的痛楚就会加剧。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却明白自己唯有咬牙忍耐顺从接受。他在漫长的折磨中挣扎,期盼着夜幕降临之后,龙傲池能再次出现。 那亲兵守信,打了水为他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被鲜血浸染的身体。 凛冽的寒风中,归澜身上那些绽裂的伤口再次被冷水湿透,被粗糙的毛刷搅烂撕扯,仿佛再历一遍酷刑,慢慢蚕食着他的生命。然而每当他即将昏厥,就会被弄醒,他无法失去意识,更加艰辛难熬。 剧烈的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剧痛一直持续,停不下,逃避不了,无端端让他绝望。 为什么龙傲池没有来已经失去兴趣了么 归澜在恍惚中自嘲,真是可笑可耻,此时此刻自己居然满心盼着,下贱地祈求能早一些去服侍那个冷酷的新主人。作为一个卑微的奴隶而言,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不是么他还能幻想什么呢希望新主人能对他稍微好一点,让他缓几日再继续折磨么 15动心忍性下 归澜尝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可以稍稍缓解痛楚。于是他拼命地回忆与明月在一起时那些快乐的点滴。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明月的时候,明月还只有五六岁大,她是一时兴起偷偷溜去宫内下奴院子玩耍。他恰好在院中,正双手高高举着那特制的刑鞭,跪在一根铁链上,等着日落之后的例行刑责。 虽然即将到来的例行刑责痛楚难熬,但是他觉得每次受罚前跪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去做,就算没有饭吃,其实也是比往日轻松许多。所以他才有心情,注意到明月的到来。 白日里,奴仆们都在各自的主子身边辛苦侍候,下奴院子空空荡荡,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唇红齿白芙蓉粉面,穿着可身的红色衣裙,梳着一对整齐的发髻以大颗的珍珠做装饰,手腕上戴着亮闪闪的金镯子,胸口挂着长命锁,脚下的小皮靴上还有精美的刺绣。这样的衣着打扮,昭示着她尊贵的身份。 归澜猜她就是宫内乃至整个澜国,人人羡慕,皇帝陛下最宠爱的明月公主。明月亦是他的主人唯一疼爱的孩子,他的少主人。 “咦,你是什么人怎么跪在这里”明月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除了太子哥哥,她很少见到与她岁数差不多的小孩子。太子哥哥忙于学业一直无暇陪她玩耍,太监宫女们又都是成人,处处顺着她一点也不好玩。 “下奴归澜,见过公主殿下。”归澜学着奴仆们平日里见到主子的礼仪,匍匐叩首行礼,却不知是否该放下高举的刑鞭。主人吩咐过那刑鞭要举一天,偷懒放下如果被发现,是要加倍责罚的。然而宫内礼仪,奴隶见到皇室贵族都必须五体投地跪拜,他没有遵守规矩亦是要挨罚,只不过后者责罚相对轻一些。他决定还是举着刑鞭行礼,公主如果挑剔,他大不了认罚就是。 谁料明月却只是问他“你知道我是公主你真聪明,能不能陪我一起玩” “玩”这个字对归澜而言十分陌生,他自记事起每天就都有做不完的杂役,只要手脚能动,无论是否伤病都不得休息,除了打骂呼喝支使,从没有人这样温和对他说话。他能听懂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不明白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整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与以往别人指派他做的事情不太一样。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明月等不到归澜的回答,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别傻跪着,快站起来陪我玩捉迷藏。一会儿娘亲就该找过来,没的玩了。” 主人马上会过来这让归澜不由自主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高举刑鞭跪直身体。如果让主人看到他偷懒,加倍刑责无所谓,就怕让主人失望将他抛弃。 “你怎么不听话”明月粉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怒气冲冲道,“快站起来陪我玩” “他怎么不听话了”主人被一众随从簇拥着进入院中,慈爱地走到明月身边,弯下腰,拉着明月的手柔声问,“月儿,谁惹你生气了告诉娘亲,娘亲定会狠狠责罚他。” 明月委屈道“娘,是他不听我的话。我让他陪我玩,他却跪着不起来。他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笨” “他是最下贱的奴隶,算不得人。月儿不要理他,以后见到他就直接让人狠狠责打他。” 主人的声音与以往一样冰冷,归澜却习以为常,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人,因此听了这样的话只觉得理所当然,也不会伤心难过。 接着主人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拉着明月走到边上,吩咐随从道“这贱奴敢让我的月儿不高兴,该打,你们给我好好教训他。” 拳脚棍棒皮鞭狂风暴雨一般落在归澜幼小的身体上,他紧紧咬着嘴唇蜷缩成一团,没有哭喊求饶,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那些毫无用处,只会换来更重的责罚。身上唯一一件破烂衣衫碎裂成一条一块,被涌出的鲜血粘在伤口上,又被鞭梢剐带撕扯开,反反复复。 在痛得快要昏迷的时候,归澜听见明月稚嫩的声音劝阻道“娘亲,让他们停手吧。这个小奴隶好可怜啊,留了那么多的血。” 尊贵的公主殿下居然会为他这个下贱的奴隶求情,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一日因着明月求情,主人破天荒地立刻让人停手,归澜得以片刻喘息。虽然等明月走后,当晚的例行刑责加倍,归澜依然感念明月的善良。 后来,主人免了归澜一部分杂役,除了加强武技训练之外,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服侍明月。 归澜渐渐发现,明月对他与对别的奴隶完全不同。只要当着主人的面,明月很少会对他言笑,如普通奴仆一样支使;可是主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会偷偷给他吃的,对他和颜悦色温柔照顾。是明月告诉他,他虽然是奴隶但也是人,要学会自尊自爱。是明月要求他,伺候她读书的时候必须用心听先生讲解,她希望他不仅习武还能识字懂得更多的道理。 然而道理懂得越多,他在被人轻贱欺凌的时候反生了伤心痛苦。也只有在明月面前,他才能感觉自己不是贱如牲畜不是行尸走肉。 食物的诱人香气将归澜从回忆中拉到现实。 归澜自然不会认为那是给自己吃的东西,他想也许是附近看守的士兵在用晚饭。只是那香气刺激得他的肠胃一阵痉挛。他暗骂自己越发不中用,以前几日不吃都能忍住,难道受刑体虚就这样禁不住饿了么明明早上龙傲池还喂过他饭食。 “归澜,大将军让我煮碗长寿面给你吃。” 温柔的女子声音在归澜耳畔响起,恍惚间如明月就在身边。 归澜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明月。 好像是昨晚在大将军寝帐里见过的女子,她是谁她手里端着的食物真的是给他的么为什么她会说是大将军吩咐的大将军怎能有这样的好心 阿茹见归澜睁开眼,继续说道“长寿面你吃过么大将军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生辰对一个低贱的奴隶而言,基本没有意义。归澜怔怔望着阿茹,充满困惑。 阿茹让人将归澜嘴里堵着的破布条去掉,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面,体贴地喂入他口中。 面条很细,温度刚刚好,用黄瓜丝、萝卜丝、鸡蛋酱拌匀了,甚至还洒了肉末。 归澜极少吃到这样的美味,他顾不得是幻是真,大口地吞咽,生怕梦醒是一场空。 阿茹一边喂他一边开导道“归澜,大将军难得看上什么人,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惹她生气。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原来给他这些好处,还是为了探知他的身世。可惜他早已决定不能说。 “下奴真的不知道。”归澜睁着眼睛撒谎。 阿茹见问不出什么,也不恶言相逼,反而耐心地喂完饭,收了碗筷转身离去。 归澜却禁不住问道“夫人,请问大将军今晚是否会传召下奴侍寝” 阿茹回头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夫人,只是大将军的婢女,你以后叫我阿茹就行。还有,你竟这么急着要为大将军侍寝你难道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么” 阿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的玩笑话,深深刺痛归澜的心。他垂下眼眸,仔细斟酌着遣词用句,更加卑微道“下奴自知只是低贱物件,没有资格觍颜祈求主人顾盼,但如果可以,还请转告主人,下奴知错望主人能给下奴一个机会,下奴定会尽心服侍让主人满意。” 16雨夜转机上 阿茹了解龙傲池的心思,暗自叹息,晓得如果将归澜原话转告,龙傲池等会更加失望甚至轻视归澜。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归澜,这种话我不会帮你带到,大将军定然不爱听。” 归澜愣了一下,不知道已经如此卑微的讨好,为什么还有错究竟怎样才能讨得大将军欢心难道他怎样做都是错,根本不必徒劳,大将军只是喜欢折磨奴隶,看他痛苦的样子而已还是因为他太低贱,拿不出任何好处,大将军的婢女自然不愿为他带话。 不待归澜再尝试别的方式哀求,嘴巴已经被人再次堵上。他的心也随之一沉,绝望再次笼上眼眸。 阿茹望着归澜心有不忍,张嘴想对他仔细解释大将军一番良苦用心,忽然又想到自己是什么身份大将军已经说过要亲自用归澜来锻炼与人温和相处的本事,自己若因一时心软插手,会不会搅乱了大将军的计划思前想后,阿茹决定只安抚道“归澜,你不用急不用怕,最迟后天晚上你应该可以见到大将军。” 但愿如此。如果只是后天晚上,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吊着,时不时还能有吃喝,归澜觉得自己或许能熬得住。折磨人的仅仅是疼痛和麻痒,好在他手足被捆缚,否则多半会忍不住去抓挠,甚至是做出什么自毁的举动。 这样想,归澜更加确信龙傲池至少现在还是打算留他性命的。倘若龙傲池更喜欢慢慢折磨一个人,那么他应该能够熬得比别人更久一些才对,毕竟他的身体已经习惯各种凌虐。 到了第二日,天从早上起就一直是阴沉沉的。 归澜身上的痛仿佛已经麻木,每次被灌下药汁之后,最难熬的变成了麻痒。周身上下如同被虫蚁占据啃食一般,他几次试图挣断铁链去抓挠,无奈树木粗壮铁链坚固,他内息不调根本是徒劳。于是他只有将贴着地面的膝盖和小腿尽力摩擦,不在乎膝下因疯狂的摩擦而皮破血流。 如此煎熬,必须清醒着去承受,到了第二晚,归澜的神智已经恍惚,恨不得有人能狠狠抽自己一顿鞭子,用痛转移麻痒。 午夜的时候开始下雨,第三日清晨细雨转为暴雨,狂风席卷泥沙,铺天盖地而来。 被吊上几日夜,在冰冷的雨雪里熬刑,归澜都不陌生。有的时候他反而是喜欢恶劣的天气,因施刑的人或者看守一般会去躲避风雨,他就有可能得以喘息。 昏天黑地,昼夜不分。 痛苦交加之中,归澜已经没有心力,无法判断时辰,他开始怀疑,是否已经到了第三天,会不会还是第二晚的午夜,为什么天不亮雨一直没有停难道他早陷入了昏迷死了过去 是噩梦么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是噩梦,从来没有冷酷的龙傲池,他还在温柔的明月身边。他现在无非是熬着例行刑责,等他再次醒来,一切如初,他不用再担惊受怕。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忽而又想,这样也不错,雨下得紧打得疼,麻痒的感觉就会减轻一些,雨下得柔和轻缓,就当是沐浴洁身。 但是附近的兵卒,没有一个擅离职守,每当归澜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将他弄醒。就连来灌药的军医,也是风雨无阻。 所有这些都深深触动归澜。龙傲池究竟用了怎样的方法,鼓舞士气收服人心,训练出如此纪律严明的军队好像整个大营里人人都对龙傲池敬畏崇拜,甘为其赴汤蹈火。归澜怕,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同化,真将龙傲池当作主人。 归澜记得小时候,看过宫里的人训鹰。 那鹰刚捕回来的时候极其凶猛,就算被铁链拴了爪子,它仍然扑腾着翅膀尽可能地袭击靠近它的一切活物。训鹰人丢给它一块肉,那鹰骄傲地仰 分节阅读_10 着头,视若无睹根本不予理会。训鹰人收起了肉,缩短了拴鹰的铁链,让那鹰周遭再无活物出现,耐心等待。一日两日三日,总有一天,那鹰的傲气会被磨光,不再试图挣扎,不再舒展翅膀,垂着头趴在地上喘息等死。这时训鹰人会再次抛出肉块,如果那只鹰爬起来挨到那块肉的面前,低头去吃,就表示臣服,此后会对训鹰人惟命是从。也有少数硬气的,宁死不屈,训鹰人也不会姑息,不肯认主的鹰留着无用。 归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只鹰,龙傲池是想做训鹰人么 然而他或许连那只鹰都不如,他已经没有资格选择骄傲地等死,他必须低头臣服,抛弃自尊对一个他并不喜欢甚至是有些痛恨的人谄媚讨好。 迷迷糊糊之中,雨没有停,归澜却渐渐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归澜惊讶地发现自己是躺在帐篷里,而且好像还是大将军的寝帐外帐。虽然他身上仍然没有多余衣物,仅穿着那条破烂的单裤遮羞,但他身下铺着干净柔软的被褥,伤口也仿佛是敷过药,绽裂厉害的地方被细布仔细包扎,内伤外伤的痛楚减轻了许多。 归澜困惑不已,是什么人这样照顾他 内帐之中依稀传来人声,像是大将军那位婢女的声音。归澜挣扎着爬起,脚腕无力支撑全身重量,就四肢并用跪爬而行,顾不得牵动伤处,努力蹭到内帐门口。在他的概念中,只要人醒着手脚能动,就不需要再休养。他急切地想要抓住眼前大好的机会,趁着尚清醒,可以主动献媚讨好龙傲池。 让他留在寝帐,又将他收拾干净,应该是等着享受他的服侍伺候吧 他这个下贱的奴隶,怎能让主人等太久 雨声未止,密密麻麻敲击在帐篷上,好似归澜此时紧张的心跳。 在宫内有专人训练奴仆,归澜自认已经将奴隶该学的礼仪和服侍主人的技能技巧掌握纯熟,唯有以色侍人这项他不曾练习,毕竟云妃和明月都是女子不必多此一举。不过宫内也有清秀奴隶少年被护卫霸占,如何雌伏媚主,归澜多少能知道一些。 想要维护自尊,对一个奴隶而言也许很难,但要丢弃自尊任人践踏,却相当容易。 归澜整理了一下心绪,忍着痛压着恨,爬到内帐门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揭开厚厚的门帘一角,他想看看龙傲池是否在里面,看看他有没有机会能得到新主人的传唤。 龙傲池这几天忙着肃清城内大大小小隐患,偏偏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不绝。她一贯身先士卒,披挂铠甲冒着风雨四处奔波,到了今晚才算告一段落。回营后,人困马乏,她还是坚持着先让人放开归澜为其处理伤势,自己才匆匆吃了饭,命亲兵抬了一桶热水进入内帐,打算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大将军的寝帐没有命令寻常亲兵亲卫都不得入内,内帐里更是只有阿茹一个伺候。龙傲池担心归澜伤势,不愿让他在外继续淋雨,又怕将他丢去军奴营没人照顾受了欺负,这才破例留他在寝帐,军医还说归澜刚刚熬过霸道的药性身体十分虚弱不可能太早清醒。 于是龙傲池放心大胆脱了衣服洗澡,泡在桶里没多久,就听见内帐门边有动静,一抬眼看见竟有人掀开了门帘一角。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偷窥她洗澡龙傲池面色一寒,对阿茹使了个眼色。 阿茹立刻走去门边,伸手拉住门帘按下,厉声喝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大将军的内帐也敢偷窥” 归澜听出阿茹的声音,急忙松了手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下奴归澜知错,特来叩谢主人宽宏饶恕。下奴伤势已经无碍,恳请能服侍主人” 归澜话还没说完,只听龙傲池冰冷愤怒的声音骂道“胆大包天的贱奴,滚外边去,哪个要你服侍” 17雨夜转机中 龙傲池骂完那句话,心里郁闷之气还在,却知道不能将过错强加在归澜身上,毕竟在归澜眼里她是男子。她耳听着归澜离开内帐门边,去到外帐门边,怕他真就“滚”到外边去淋雨,只好低声吩咐阿茹道“你去看看,别让那奴隶犯傻,枉费咱们刚才给他敷的药。” 阿茹却道“将军为何这样在意一个奴隶惯得他没了规矩,日后留下隐患该当怎么办” 龙傲池不解道“我这样做不是温柔体贴的表现么阿茹觉得不妥” 阿茹解释道“温柔体贴也要分对什么人。奴婢觉得归澜心里藏着事情,对将军误会颇多,既不信任也不似真的臣服。而且将军刚才那句话怕是已经让他胆寒惊恐。” “那就更应该拦着,不该让他去外边淋雨。” “那奴隶一定是自小惯受折磨,也许除了明月郡主,从没有人给过他好脸色。将军当初气势汹汹将他要来,他心里会怎么想多半是以为将军要折磨他出气,您对他好,他反而百般防备疑神疑鬼。”阿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前天奴婢喂他长寿面,告诉他是将军的意思,看他表情显然是满脸不信,以为给他好处,只是想盘问他的身世。现在他亦是惴惴不安,不懂将军为什么不让他服侍,他明明已经那样卖力地讨好。” 龙傲池疑惑道“你说他刚才是为了讨好我” “将军以为归澜那不是寻机讨好,还能是什么心怀不轨故意刺探军情么奴婢去给他喂饭的时候,他几番表态,请求将军原谅,反复问何时能服侍将军。” “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他定然居心叵测。”龙傲池哼了一声,心里对于归澜这种没骨气的做法颇些失望。 阿茹笑道“将军以为归澜该是一身傲骨硬撑着不低头么他那样的身份沦落在将军手上,先想着怎么保命才是聪明的做法。” 龙傲池皱起眉头,不高兴道“绕来绕去你也清楚,归澜心里压根就只有他的旧主子。明月郡主来看他,一定是带话让他讨好我,将来为了多弄些情报。他的旧主子究竟许给他什么好处值得他这样卖命么” 阿茹看出龙傲池在赌气,就开解道“大将军,您不是也说过,归澜与明月关系不一般,若他们真如将军推测的那样是血亲,一切就不难解释了吧” 龙傲池摇摇头“澜王和世子的眼眸都是纯黑色,唯有归澜与明月是琉璃色。但是仅从眼睛的颜色这一处相同点,也无法准确判断什么。除非我去找云夫人当面聊聊,见到云夫人的真容。但云夫人是澜王的侧室内眷,当日接风宴时都没有出场。我用什么理由去约见她呢难不成我在欺负了天下第一美人之后,又心怀不轨想要调戏美人的母亲” 阿茹微微一笑道“云夫人曾经送礼给将军,将军还礼有何不可将军不方便出面,奴婢愿为将军去城中走一趟,探探云夫人的底细。” 龙傲池也想过这个办法,见阿茹主动请缨,就开口道“你提的是个办法。前天我与世子、郡主闹僵,你正好多备些礼物,我也派一名亲信下属,打着赔礼的旗号走一趟。只是城内不太平,你们要多加小心。” “奴婢是将军的小小下人,又是弱女子,谁会为难有人闹事也会冲着将军的手下去,奴婢这么机灵躲在边上看好了财物,免得被殃及就是。” 龙傲池不满道“阿茹,外人眼里你可是我最宠爱的女人。若真有事情,别的都不要管,最要紧是保住自己性命。” 阿茹知道自己在龙傲池心中的分量,欣然点头遵命。 龙傲池这边已经洗得差不多,一面擦身穿衣,一面将话题转了回来“阿茹,归澜怎么办我和他之间真的不可能建立起信任么” “将军常说日久见人心,奴婢觉得此事当循序渐进。”阿茹建议道,“比如奴婢刚入将军府的时候,只是懵懂的小娃娃,并不懂得忠义护主。管事嬷嬷就从最基本的规矩开始教导奴婢,见了主人该如何讲话,服侍主人该做哪些事情,天长日久习惯成自然,奴婢满心期盼着可以去到主人身边,施展自己刻苦学到的这些技能,得到主人的认可为主人分忧。夫人是从二十个人里挑选出奴婢一个,奴婢当时很是骄傲高兴,自然也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龙傲池突然问道“那我若将你送与别人,你又会怎么想呢是不是如归澜那样,对旧主人念念不忘” 阿茹坦言道“奴婢相信将军不会抛弃奴婢,所以心无杂念。归澜却不同,他毕竟已经离开旧主,与旧主之间的信任就有可能被冲淡。将军不妨先让归澜懂得在您身边该遵守的规矩,让他知道您是赏罚分明的,而其要保持主人的威严,不能让他看轻。他不傻,早晚可以明白将军是为了栽培他,也会对将军日久生情产生崇敬。奴婢相信以将军的智慧和魅力,一定能够征服他的心。” “那我直接送他自由不好么我现在就对他关怀爱护,他难道不会感动么” 阿茹俏皮地吐吐舌头,打趣道“将军莫不是被美色所迷发傻了若现在就解除了所有束缚,拴不住归澜的人,何谈拴住他的心他若是因一次两次小恩小惠就能上钩,那将军也会失望的对不对” 龙傲池若有所悟,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不错,我一会儿亲自为归澜立些规矩,顺便试试他的真性情。” 阿茹提醒道“将军记得在归澜面前不要太冷硬,但也不要轻易微笑。” “为什么不能笑” 阿茹声音不大却很肯定地回答道“目前将军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你在人前是男子,对着另一个被你声称只看上了姿色的男子微笑,对方会怎么想” 龙傲池暗中后悔,当初自己哪根筋不对,怎么也不走脑子,就编了那种糟糕的借口呢可惜话说出去收不回来,只得时刻提醒自己多注意言行态度,免得让归澜产生更多误会。 此时归澜心里充满困惑,不敢耽搁立刻爬出将军的寝帐,以最卑微的姿势跪在风雨之中反省。 周遭站岗的亲兵们都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个个挺胸抬头,一丝不苟,对于被大将军怒斥出来的归澜视若无睹。 归澜也不指望亲兵们能理会他这等低贱奴隶,他们不似宫中那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奴才,并没有趁火打劫欺凌他,这已经让他很是感激。 他现在衣不蔽体,唯有任冰冷的雨冲刷伤口,寒风侵入肺腑,却倔强地咬紧嘴唇忍着不发出呻吟。他虽然维持着奴隶标准的卑微跪姿,可他心里隐约是不愿让人看见他真如一滩烂泥那样,苟且地活着。 其实他并不畏惧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残酷刑责,他只是想不明白,大将军为何又生气了如此喜怒无常,他该怎样应付呢 归澜不怕,并不等于他的身体真就无痛无觉。伤痛从来没有断,无休无止,愈演愈烈,消磨着他的力气和精神,他没有把握能一直维持清醒,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于是他偷偷捡了几块尖利的碎石垫在膝下,借由刺痛想要维持更长时间的清醒。 归澜不愿再次昏迷,那样太被动,他默默运功凝神细听,希望可以通过只言片语揣摩新主人的心思。无奈他的身体太虚弱精神始终无法完全集中,模模糊糊大略听见寝帐内龙傲池与阿茹商量着什么。 就在归澜几乎坚持不住,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寝帐的门帘挑起。阿茹站在门口传唤亲兵从寝帐内抬出了一只木桶。 接着归澜听见阿茹叫他“归澜,你进来吧。将军说要亲自教你规矩。” 归澜顾不上去处理膝下已经完全刺入骨肉的碎石,亦无力起身,只强提一口真气,迅速爬入寝帐之内。 所谓教规矩,在归澜的认知中,就是责罚的一种斯文说法。他默默告诫自己,无论即将承受怎样的折磨,他都要忍住,哪怕放弃所有自尊,也要表现出绝对顺从。这也许是他唯一的转机。 18雨夜转机下 进入外帐之后,归澜并没有抬头。他能感觉到龙傲池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而阿茹已经退入内帐。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责罚比较血腥,不适合女人观看么 一条干净的布巾丢在归澜低垂的头上,归澜愣了一下,茫然不解。 龙傲池有些气又有些好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表现出一个主人应该有的矜持态度,淡淡吩咐道“把你身上的泥水擦干净。” 归澜依照吩咐,将那条布巾拿在手里,却还是有些迟疑。 这条布巾很新,纯白的颜色,四周都以细密的针脚锁边,角上还绣着一个龙字,从质地和做工看都属上乘,恐怕是一般兵将都舍不得用的高档品。自己一身泥水 分节阅读_11 ,伤口绽裂,用这东西擦身势必会将其弄得污浊不堪。 事实上,归澜每次身上淋了水很少有机会擦干。一般都是受刑后或昏迷时被人用冷水泼醒,醒过来要么是继续挨罚,要么是忍着痛去做杂役,要么是抓紧时间习武,也就偶尔要侍候主人或少主人出席宴会,他需套上一件相对体面的衣服,那时冲了澡会随便找块抹布擦干了,免得弄脏弄湿了衣服,损了主子们的颜面。 这样新,这样干净的布巾,归澜从来没有用过。以前他身上的血若脏了别人的衣服,铁定会挨一顿鞭子,他不知道在龙傲池的大营中,如他这等低贱奴隶玷污了主子们的高档物品,会有怎样的责罚。他小心翼翼探问道“主人,下奴身体肮脏,将这布巾弄得污浊会有怎样的责罚” 龙傲池绷着脸暗中咬牙。这奴隶问的是什么话他不认她这个主人,连她给的东西都不惜得用,偏要妄自菲薄地挤兑她她于是语气不善地说道“让你用就用。这是本将军刚用过打算丢掉的东西,顺便赏给你擦身而已。一会儿本将军自会教你规矩,该赏该罚让你心里有数。” 这样一说,归澜便理解了。曾听闻贵族子弟生活奢侈,许多上好的东西,穿过一次或用过一次宁可丢掉也不会再碰。没想到龙傲池行军在外还维持了此等做派,不知他对人是否也喜新厌旧用一次便会厌弃呢龙傲池命令他擦干净身体,其目的不言而喻。归澜猜测,龙傲池很可能是想先享用他的身体,再狠狠责罚;若先重重责罚将他打得血肉模糊,龙傲池一定会嫌脏失了兴致吧 归澜不再犹豫,先将头脸擦干,再跪直身体,腾出双手继续将前胸后背一一擦拭。布巾碰触到身上那些绽裂的伤口,他仅微微皱眉,动作不敢慢不敢停顿,生怕龙傲池等得不耐烦。 龙傲池见归澜只擦上身,下身单裤破破烂烂湿淋淋的贴着肉,寒气根本散不掉,于是命令道“把衣服脱了,全身擦干净。” 龙傲池从小生长在军营,将士们洗澡冲凉或者脱了裤子挨军棍的场面,她见多了。到现在早就麻木,看着不穿衣服的男人亦能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心里障碍。 可归澜从小服侍的都是女主子,皇宫大内连太监宫女们都是讲斯文的。他小时受罚虽也有被剥光了衣物吊着狠打的情况,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主人尚允许留他一件衣物遮羞,不会逼他当众。 龙傲池的命令让归澜更加肯定其龌龊目的,让他脱光擦净,才能更方便服侍,满足龙傲池某种变态的欲望吧这样想着,归澜怎能不紧张怎能不觉得屈辱 龙傲池看到归澜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身上肌肉紧绷,不知是痛还是怒,总之明显是有些抗拒她刚才的命令。她的火又蹿了上来,军中还没有谁敢不遵从她的命令,这个奴隶就算不懂她的好意,那也该明白谁是他的主人。 龙傲池完全忘了收敛自己那种令人胆寒的气势,瞪着归澜,加重语气道“本将军的话,你听不懂还是不想听,又或者脱衣服也需要别人帮你” 龙傲池冷酷的声音和充满杀气的压迫感,让归澜有些窒息。 归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羞耻之心彻底抛开,在龙傲池面前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然而有些事情不是想一想就能马上做到。这一刻,他无法掩饰眼中的不甘,脸上再也装不出下贱卑微的笑颜。 然而他不能去反抗,他还要尽力去讨好龙傲池。 于是他一点一点强迫自己低垂眼眸,压下恨,以手撑地,慢慢站起。跪着的姿势是不可能将那条单裤完整的脱下来,他可不想自己唯一能用来遮羞的衣物被撕毁弄烂。 看着归澜满脸不情愿,却还是顺从地站起,准备执行她的命令,龙傲池的心情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高兴。 龙傲池犹记得那场比武的时候,归澜长身玉立于池中高台的景象,他空着手没有任何武器,黑发随衣衫飘扬,更像是要表演舞蹈或吟诗作赋操琴放歌,他那时是自信洒脱神采飞扬摄人心魄的。然而归澜被她带回军营之后,在人前一直是卑微地跪着,奴颜婢膝,将他骨子里的骄傲深深掩藏。 现在归澜终于在她面前站起,虽然是弯腰弓身低头垂眸的标准奴仆姿势,仍然比她高了半头。如果他挺胸抬头,会是什么样子 他身材修长,骨架匀称,并不是十分健壮,但因长年习武,全身没有一丝赘肉,身形很漂亮。龙傲池不禁产生了一丝幻想,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改日让归澜披上铠甲骑上战马,比威风凛凛的将军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归澜一只手拎着那条已经血迹斑驳的布巾,另一只手开始解裤带。因由跪姿变成站立,原本镶嵌在他双膝上的碎石陷入更深,他疼得一皱眉,手停滞了一下,想先将膝盖上的异物弄出来,却怕龙傲池嫌他脱衣服太慢,生了更多的不满。其实他完全可以忍住膝盖割裂的痛楚,他无非是想再拖延,放不下那仅存的一点点羞耻之心。 当初他之所以那样拼命习武,除了想多一样本领保护明月讨好主人,还为了避免沦为玩物的命运。像他这样身份卑微容貌俊秀的奴隶,就算身为男子,倘若没有一技之长,也只能以色侍人。然而他努力了十几年,到头来被龙傲池轻飘飘一句话打回原形,仍将他做玩物,他只觉得心中钝痛恨意弥漫。 奇怪的是龙傲池并没有因他犹豫迟缓的动作而再度责骂他。他看见龙傲池走到他身前,低头弯腰,伸手触及他伤痕累累的膝盖。 他首先意识到,此时此刻,龙傲池毫无防备,他只用凝聚内力,有十几种方法都能够偷袭龙傲池的颈项要害。 他再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个念头。 杀了龙傲池,他就能暂时解脱羞辱和痛苦。 杀了龙傲池,他就能保住那可怜的自尊自傲。 杀了龙傲池,可以为明月出气。 但是杀了龙傲池,他却杀不绝几十万龙家军,他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他的主人和明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回去保护她们,龙家军迁怒屠城报复,她们必将受到伤害。 归澜恍惚犹豫之中,忽然感觉双手脉门已经被龙傲池紧紧扣住。接着他听见龙傲池出离愤怒的声音质问“你刚才想杀我” 比龙傲池的语气更加冰冷的一股极阴寒的内力,顺着归澜的手臂侵入胸腹,锁了他的经脉。归澜习练的是至阳的内功心法,此时内伤未愈,根本抵不住阴寒真气的突袭肆虐。一口鲜血从他嘴里溢出,他一阵眩晕,再也站不住,跌在地上。 归澜明白刚才龙傲池已经感觉到他的杀气才会出手,他再继续装出温顺的模样解释求饶恐怕也是无用。他有几分后悔自己刚才不够果决,倘若他能早一刻先出手,此时倒在地上的未必是他。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内伤又重了几分维持清醒都不容易,根本已无力再出手。他索性倒在地上,没有再徒劳挣扎,也没有恢复到卑微的跪姿,只是安静平淡地望着龙傲池,等待死亡降临。 19立下规矩上 龙傲池冲过去,一脚狠狠踢在归澜肋下,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想杀我” 归澜下意识地想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胸腹,可惜一抬手内息混乱经脉抽痛,稍一迟疑,龙傲池的脚已经在他肋下重重一击。他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瞬间就撞上了支撑帐篷的木柱,脊背原本的剑伤和那些绽裂的血口再次传来剧痛,他闭上眼,以为自己会痛到晕厥窒息,而且恐怕没有机会再醒过来。 龙傲池却欺身而上,追到他面前,伸手再次叩上他的脉门。 归澜暗中自嘲,龙傲池太高估他了,以为他现在是示弱,还有力气等待时机再次偷袭,所以想彻底废了他的武功 “将军”阿茹从内帐走出,焦急地喊了一声,“您没事吧” 其实龙傲池在踢出那一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归澜为什么不想杀她呢是她让澜国灭亡,是她羞辱明月,是她不择手段将他抢来,是她在践踏他的尊严。他若真能一一忍下逆来顺受,她定会觉得这种没骨气的男人根本不配她的关注。 归澜肋骨断裂的声响龙傲池也听见了,她追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是想看看他的内伤究竟有多严重,他居然连闪避招架运功卸劲都做不到。她一时激动出手太狠了,他毕竟原本有伤,又不是刺客。 然而龙傲池心中还是有几分委屈。之前她弯腰低头,不过是想帮归澜清理膝盖上那些嵌入血肉的碎石。她屈尊降贵无设防的好心关怀,本没有指望归澜能接受多少,却也想不到换来的竟然是他的杀意。她怎能不气不恼 阿茹最是了解龙傲池的性子,她奔出内帐看了看眼前的场面,结合龙傲池刚才的怒喝,已经能猜到七七八八。她心知多半两人又有了什么误会,但是龙傲池若是动了真怒想杀人,那人早就死了。现在龙傲池虽然面色不善,不过应该是想着救人。阿茹笃定了这一条,大着胆子说道“将军,那奴隶不懂规矩,教他便是,将军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龙傲池松开归澜的手,冷静了不少,顺着阿茹放下的台阶说道“是我太心急了。这奴隶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归澜听得一头雾水,恍若梦中。他明明是真想要杀龙傲池,龙傲池也是知道的,为什么听他们说话的意思竟是要放过他一刀杀了他不解恨么,打算慢慢剐 “阿茹,你把他擦干净,要紧的伤处理一下,本将军给他仔细讲讲规矩。”龙傲池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尝试换一种方法。归澜对她有敌意,她就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免得刺激他胡思乱想。趁着阿茹为归澜处理伤口这段时间,她与他谈谈心,希望能够达成一些共识。 阿茹虽然不是专门学医,但聪明机灵,随军多年,对于照顾病患和一般的伤势处理经验丰富。她不多话,先用那条丢在一旁的布巾为归澜擦去唇角血迹,扶着他侧卧在地,又开始检查他前胸后背的外伤。 归澜的肋骨断了一根,膝盖上碎石割裂,脊背各种绽裂的血口肌肉翻卷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他的内伤。龙傲池的真气极阴寒霸道,归澜的真气则是至阳的路数。两股内力在归澜体内胶着,冲撞着他尚未恢复的经脉。内伤外伤交织,他每一次呼吸恐怕都是痛楚难耐。 阿茹简直无法想象,一般人若伤得这么重没有晕厥,早就会疼得大叫死去活来,为什么归澜这样平静,只是紧紧咬着唇连呻吟声都忍了回去 归澜现在已经能感受出,至少阿茹对他并无恶意,她细心体贴地为他料理伤势,让他禁不住怀疑自己又回到了明月身旁。然而龙傲池阴沉着脸色站在不远处,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看看龙傲池想耍什么花样。 因为有阿茹在,龙傲池倒是没有逼着归澜脱到,她梳理清楚自己的思路,缓缓开口道“归澜,你想没想过杀了我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博取我的信任,会不会对你想要效忠的主子能带来更多的便利好处” 归澜被龙傲池看破了心思,却也从容。既然龙傲池已知他的目的,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他缓了几口气,用虚弱的声音讲出坚定的话“大将军说的不错,下奴也是这样想,所以刚才迟疑了没有出手,否则” 否则他真能偷袭成功伤到她么龙傲池不免因归澜的自信而对他产生了一点点敬佩之意。她的脸色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冀北四刀联手,加上景叔偷袭,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日比武的时候,你藏了实力,是故意受伤,本将军都看出来了。不过除非你养好了伤,否则绝不是本将军的对手。本将军被人行刺谋杀有如家常便饭,你若有心,以后在本将军身边侍候不妨趁机多学学别人的手段,积累经验。” 旁人听龙傲池这样说或许会觉得其狂妄自大,但归澜知道龙傲池的武功非比寻常,尤其内力极为深厚,寻常二十来岁的人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绝不可能有这等功力,龙傲池一定是有奇遇。归澜完全没有把握能在武功上胜过龙傲池。 归澜开始思考龙傲池话中深意,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费解。龙傲池不像要立刻杀了他的样子,难道真能容他在身边 龙傲池看出归澜的迷惑不解,于是故作冷傲地说着刚编出的言辞“本将军少有遇到能切磋武艺的对手,你勉强算是一个,本将军打算养你在身边,兴起之时喂喂招活动筋骨。” 归澜若有所悟。他刚开始习武的时候才五岁,是皇家豢养的那些死士里年纪最小的,头几年完全是被人当沙包打,后来他拼命练 分节阅读_12 习渐渐能招架能还手,然而他的对手也随着会更多更强。他几乎一直是处于劣势,每次训练都会受伤。谁学了新招式,必然拿他当靶子练几次,教导他的那些人也频频用他喂招研究武学。他现在能有这等武学修为,一半是因为勤奋想少挨打,一半则是在挨打的过程中被动锻炼出来的本事。 原来龙傲池一直不杀他,是想用他喂招,所以才没有彻底废了他的武功。那么公开说看上了他的姿色,是为了迷惑旁人么 “而且你又长得不错,看着养眼,难得是本将军喜欢的类型。”龙傲池实话实说。 归澜闻言,身体明显一颤,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他那对琉璃色的眸子里再度闪现出不甘不愿。 龙傲池暗自得意,归澜果然很反感“以色侍人”这种屈辱的事情。她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他的这种心态呢 “本将军不喜欢逼迫强求,无奈爱才心切。本将军既然不杀你,就是有办法可以控制你。本将军已经给你灌下求欢蛊,你若能安分守己听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会按时给你解药,否则求欢蛊一旦发作,你武功尽失神智全无只求日日与人欢好。你应该不想彻底沦为军中公用的发泄器具吧” 20立下规矩中 归澜的心一沉,回想起这几日被灌下的苦涩汤药,越发绝望。难怪龙傲池不杀他,留他的命,留他的武功,肯让阿茹为他料理伤势,是因早有了这样的谋算。龙傲池说的好听,什么爱才心切,其实大可以不必这么耐心解释。他清醒的时候为求解药,还不是必须要听从龙傲池的命令么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他清醒难道龙傲池真看上了他的姿色,他的武功,想让他成为专属品如果龙傲池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他将来或许还真能得到龙傲池几分信任,不负主人的希望。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归澜倔强地反问“大将军何必废那些心思下奴本就是低贱器具。” 龙傲池顺口胡诌吓唬归澜,没想到他这么清醒能直击关键问题。这的确不太好解释,她索性强横道“本将军觉得这样更有趣,本将军想要你心甘情愿俯首听命。” 心甘情愿,怎么可能龙傲池真是有够狂妄自大。话都摊开说成了这样,归澜也不再藏着傲气,抬头直视龙傲池,凛然道“下奴恐怕无法让大将军如愿。” 龙傲池早料到归澜会这样说,亦不甘示弱道“那你我走着瞧,定会让你知道本将军的厉害。” 归澜淡淡一笑,眼神里写满不信和轻蔑。他心想,什么样的刑罚他没见过没尝过龙傲池无非是用尽手段折磨他的意志,但只要留他命在,最多只能控制他的身体而已。想要他的心,绝无可能,那是他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就算尊严被践踏,就算肉体被摧残,只要一息尚存神智犹在,他的心就都是自己的。如果必须交出去,那也是还给赐予他生命的主人。 龙傲池郁闷不已。明明这个低贱的奴隶伤痕累累受制于人,为什么他敢流露出如此挑衅的眼神 她充分利用特权,提出要求道“归澜,本将军许你不用归入军奴营,就留你在身边伺候。我大昭军中律法森严,你虽不在兵将编制,却也必须清楚一些规矩,以后再触犯禁忌加倍责罚。第一条,本将军的寝帐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能私自进出,违令者罚二十军棍,这些天留你在外帐养伤,是特别照顾而已,刚才你窥探内帐的责罚先记下,等你伤愈再清算。第二条,你要听清楚,没有本将军传唤吩咐,你不必自请侍寝,否则罚五十藤鞭。第三条,从今以后本将军发现再有别人知道你武功尚在的事情,发现一人知道,就罚你杖脊五十并且停一次解药,而且本将军为求稳妥不在乎杀人灭口,那些亡国奴想死很容易。” 归澜心中思量,龙傲池说的前两条还好理解,第三条是为了约束他不再为澜王和主人卖命了么可惜主人已不在乎他是否有武功,早就有了新打算。澜王为谋复国,不是靠行刺昭国皇族或重臣那么简单的,更何况主人身边还有别的死士效力。主人从来都是要求归澜不得随意在人前显露武功,归澜在宫内一惯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以往动手过招只是在死士训练的时候,平素最常用的无非是为了维持体力偷偷运内功熬刑。细想下来,他并不觉得遵守龙傲池的这三条规矩有多难。 “下奴记下了。”归澜应了一句,等待着龙傲池说下文,他以为规矩应该很多,龙傲池此时的停顿,不过是为了让他能记清,他于是说道,“主人的吩咐,下奴过耳不忘,请主人继续。” 这奴隶是在显摆他记性好么龙傲池小小嫉妒了一下,却也明白归澜若不是天资聪颖,怎能练成这样一身出色武艺 “除了本将军刚才说的那三条,其余规矩皆遵循军奴惯例,明天会有专人教你一遍整套的军法守则,你当场能一字不差记下将来不犯错就好,否则一律加倍责罚。”军法条例尤其对军奴约束颇多,龙傲池在军中这么多年也不是每条都能记得一字不差,她存心要看看归澜记性究竟有多好。 归澜一点也不担心,他不仅过耳不忘,亦能过目不忘,听一遍看一遍,就可以背诵默写不差分毫。只是他不打算告诉龙傲池,甚至不想让龙傲池知道他读书识字,否则龙傲池定会对他有更多防备,不利于他为主人刺探情报。 此时阿茹已经为归澜包扎好了几处大伤,她发现归澜左肩新添的烙伤因淋雨有化脓的趋势,又取了消炎的药膏为他仔细涂抹。 龙傲池似是想起什么,提醒道“阿茹,归澜身上应该还有一处烙印,你别忘了给他上药。” 阿茹在归澜露出的肌肤上遍寻不到,已经猜出另一处烙印的可能位置,脸色微红,手在触及归澜身上唯一遮羞的衣物前,犹豫了一下。 归澜亦是流露羞涩的表情,捂着裤带恳请道“多谢阿茹姑娘照顾,如果主人允许,剩下的伤口下奴可以自己处理。” 龙傲池也不想让阿茹这样照顾一个奴隶,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表示默许,让阿茹放下药盒先回内帐休息。 归澜看见龙傲池仍然在场不像要走的意思,他就没有去碰那个药瓶,而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恢复跪姿,忍着细碎的咳嗽声,垂眸道“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龙傲池望着又恢复到温顺奴颜的归澜,心里隐隐涌起莫名揪痛,不禁想到如果归澜不是奴隶,哪怕是平民,有这样一身本领亦不必受此等屈辱吧他骨子里是那样骄傲,除了身份,他的确也有骄傲的资本。他本应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不该这样见人就跪着,卑微地任由践踏,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他以前的主人难道看不出么为何还要那样苛待他 龙傲池突然问道“归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奴隶,你会做什么” 归澜的头依旧低垂,身体却猛然颤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猛然抬头,对上龙傲池探究的目光。他肆无忌惮地盯着龙傲池,试图压抑却还是忍不住,埋藏已久的那些或许大逆不道痴心妄想的念头激荡在胸,呼之欲出。 明月曾经说,他这么好的武功,若不是奴隶,可以上阵杀敌,一定是澜国最出色的将军,万人敬仰名垂青史。明月曾经说,他这么聪明,看一遍的书就能记住,若不是奴隶,能得名士教导,一定会成为澜国肱骨之臣,为君王分忧流芳百世。 但他从出生起就是一个奴隶,他的主人一遍遍用粗暴的方式告诉他,只希望他成为最听话乖巧的奴隶而已。 他不希望主人不高兴,哪怕自己会受伤会痛。 他盼着能够让主人满意,期待着通过自己的努力,主人终有一天能像对明月那样,给他一个温柔肯定的笑容。 龙傲池仿佛能从归澜的眼神里感应到那些激荡的豪情,她探问道“莫非你想当将军,或者是封侯拜相” 龙傲池清越的惊讶的声音,将归澜拉回现实,他不晓得自己刚才怎能那样大胆张狂。他的掌心冒汗,身体颤抖,迅速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卑微地回答道“下奴不敢妄想。下奴生来就是奴隶,只愿不被主人抛弃,做一个让主人满意的奴隶。” 龙傲池听着归澜口是心非的话,没好气道“可惜你人在我这里,身契在我这里,心却还留在你旧主人那边。既然你只想做个合格的奴隶,本将军倒是不难成全你。” 21立下规矩下 等着龙傲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内帐之中,归澜才开始尝试移动自己已经痛到麻木僵硬冰冷的身体。他望了望醒来时自己躺过的地铺,只见被褥上已染了血迹药渍显得污浊肮脏,他心想那些被褥怕是无人肯再用,早晚会被丢掉,不如他捡来御寒,希望龙傲池不会管这等小事。他无力站起,一只手捂着肋下的伤处,慢慢跪行蹭到地铺边上,手指触到那柔软温暖的布料,忽然又生出几分犹豫。 在宫中,主人从来不允许归澜睡床铺,便是稻草铺的地铺也不可以,除非天气极冷他又伤重发烧,才会丢给他一条肮脏的破毯子裹在身上御寒。有一次别的奴隶可怜他,将伤重昏迷的他抱到自己的地铺休息,却被主人发现。主人大发雷霆,当即叫人将他剥光了吊在下奴院子,逼着那个好心的奴隶每日鞭打他一百下。受刑之时,他必须连续数出声,痛晕断了则从头再开始。三日三夜,连绵阴雨,鞭子打断了好几根,那好心的奴隶从没有做过如此残忍的事情亦是身心煎熬。停刑之后,他整整昏迷了七天才勉强缓过来,醒来看到的是那个好心的奴隶早已凉透的尸体。 于是归澜再不敢与别的奴仆产生太多瓜葛,除非必要他尽量不言不语,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他疏远别人,别人亦是怕被牵累不敢理他,长此以往,归澜只能听到辱骂呼喝命令指使的言辞。 他从来没有奢望能有床铺睡,之前没准是阿茹可怜他为他铺了被褥,他躺过那一会儿也该知足了。龙傲池喜怒无常,又已经知道他的“叵测居心”,再见他这等低贱奴隶不懂规矩躺在被褥里睡,怕是又要加倍责罚。在挨打和受冻之间选择,归澜还是觉得后者相对舒服一些,也能安心一些。 归澜的手从被褥上离开,心中完全打消了再碰的念头,这床铺盖就算被丢掉,他亦没有资格用的。他再次环视周遭,没有发现他曾经用过的那条肮脏毯子,想必早被人丢掉。他不敢再弄脏别的东西,于是深吸一口气挪到角落,席地侧躺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归澜感到有人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看到是阿茹,也看到她脚边放了一盆水。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庆幸自己及时醒了过来,否则可能会被水泼醒吧意识恢复之后,周身各种痛苦就无法忽略,他却不敢怠慢,强提一口真气迅速爬起来,跪好,卑微地询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茹轻声道“别怕,将军还没有起身。天气寒凉,你伤势严重,怎么不睡被褥里” 归澜愣了一下,不晓得阿茹为何如此关照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下奴肮脏低贱,在前主人那里一向不许睡床铺的,已经习惯。姑娘不必担心下奴,免得大将军见了迁怒责怪。” 其实龙傲池已经起身,她猜到了归澜有可能不敢睡床铺,嘱咐阿茹先出来看看。阿茹一看之下果然如此,心内不免同情泛滥。归澜以前究竟受过怎样残酷的折磨,才能将这等非人的待遇当作习惯,宁愿冻着也不敢逾越分毫 阿茹安慰道“那床被褥已经弄脏了,早晚是丢掉,给了你也无妨。” “真的可以么”归澜的眼中升起一丝期盼,谨慎地问道,“大将军知道了会同意,不会责怪姑娘么” 阿茹点点头肯定道“大将军舍不得责骂我的,你放心用吧。” 只要不牵连到旁人,归澜就放心许多。可他此时并没有立刻去到床铺边上,而是恭敬地询问道“下奴今日有什么活计要做寻常洒扫杂务和那些粗重的活,姑娘只管吩咐下奴去做就好。” 阿茹吃惊地看着归澜,他昨晚断了肋骨,身上那么多伤口还绽裂着,内伤亦不可能一宿就好,他发着烧痛得身体颤抖,居然还问有什么活要做难道他以前的主人,只要见他醒着手脚能动,就会派他做事么 阿茹颤声道“你的伤还没好,哪有力气做活” 归澜有些迷惑,他的伤从来没有好过,但此时也不是完全动不了,既然醒了,不去做事,难道可以继续偷懒躺着么在宫中不干活的奴隶除了挨打,还没有饭吃,他虽然禁打却不想总是挨饿。他怀疑军中规矩不太一样,就虚心请教道“姑娘,军中奴隶多久能得一 分节阅读_13 次饭食下奴若不做事,是否就没有吃的” “你平时多久吃一次东西每日都做些什么”阿茹记得龙傲池吩咐,让她找机会多了解归澜,她便借机探问了一句。 归澜平静地叙述道“下奴过去一日最多一餐。一般寅时起身,为宫内各处水缸添满水,再将前主人所居宫殿院落打扫干净。辰时起至申时,服侍前主人或郡主殿下,充作家什物件,让主子们寻个开心。申时之后至亥时,若主子们没有别的吩咐,下奴会去死士堂习武。一整天没有大错,就能在子时前领到餐饭,否则直接去刑房受罚。” 阿茹闻言瞠目结舌。 躲在内帐门边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龙傲池也是心痛震惊。每天不能确保吃上一顿饭,子时睡寅时起,也就两个时辰休息的时间,终日劳作或拼命习武,长年累月伤病都不得休养,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幸亏归澜有武功底子,若是寻常奴隶怕是早死了。云妃准许他习武,莫非是存心让他活得久一些生受苦痛折磨么 龙傲池轻轻咳了一声。 阿茹听到暗号,赶紧起身,折回内帐。 归澜听到龙傲池的声音,不由自主一阵紧张。他跪在原地没有动,静等着吩咐。没有哪个主人喜欢光吃饭不做事的奴隶,在龙傲池身边或许规矩与宫里不一样,但本质上应该差不多。何况龙傲池对他一直是不满的,那种冷酷的人对待奴隶会用怎样血腥的手段,他稍一想就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龙傲池穿戴整齐从内帐走出,径直来到安静跪伏的归澜面前。 归澜以额头触地叩首行礼。 只听龙傲池不温不火地说道“军中与你旧主那里规矩自然是不一样的。将士们每日两餐。若无战事,军奴与将士们一样,卯时之前集合上工,固定在午时发放一餐,做事卖力没有犯错的,晚上下工还有加餐。营里不养闲人,各司其职,你初来乍到,暂时不好安排活计。今日你先跟人学了规矩,四处看看能做什么,等本将军忙完了正事,再落实你日常的工作。” 22楚国皇子上 龙傲池早上护送阿茹进城,在城内逛了一圈,压制了几场骚乱,制服了两三个刺客,与公然挑衅的江湖高手过招舒活舒活筋骨,等回到营中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 不过身为主帅,龙傲池充分享受特权,饭菜随叫随到。她除了铠甲,坐在帅帐之内,边吃边看公文。 这时有探马来报,说楚国大皇子楚曦玉一路快马加鞭,行程比预计提前了一日。 龙傲池心里盘算,看来自己也要提前一日出发,才能拦截楚曦玉。于是她撂下碗筷,立即把核心将领召集起来,开会交待了手头工作,准备明日一早就先带一万人马启程回师北上。 安排完行军要务,龙傲池又想起了归澜的伤势问题。常规情况,龙傲池带队行军,兵将基本都是骑马,只带少量辎重行李用马车装载随行,当然军奴是没有马骑,一般跟在车马后边奔跑。从身份上讲归澜是比军奴还不如的低贱奴隶,若此番也让他跟着她提前出发北上,他的身体能受得住么就算特准他骑马,路上颠簸,他断裂的肋骨也会吃不消吧 龙傲池将亲兵招来问道“归澜现在哪里是还在军奴营学规矩么” 那亲兵最近才从普通兵卒荣升大将军的亲兵,年岁不大稚气未脱,朗声回禀道“大将军,小的吃午饭时遇见军奴营邹统领,他说遵照大将军吩咐现在已经让人带着归澜四处看看,能有什么活计做。” 龙傲池质疑道“一上午的时间,归澜就将所有规矩都背下来了” “大将军别嫌小的多嘴,小的也觉得邹统领这次吹牛有点过了。他居然说那奴隶只听人念了一遍军法条例以及营中诸多规矩,就一字不差背了出来。世上哪有这么聪明的人,那不过是个低贱奴隶罢了。小的以为是邹统领心肠好故意放水,那奴隶毕竟伤的不轻。”若是老兵肯定不敢在龙傲池面前罗嗦这许多,偏这亲兵平素就爱说话口无遮拦,别人问一句他能答十句。 龙傲池闻言脸色一变,凛然寒气从周身散了出来。那亲兵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立刻住嘴,想不明白哪句话惹大将军不高兴了。 龙傲池也没心情解释,满脑子想着归澜居然真能过耳不忘,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一定要不择手段将他收服,留给别人利用就太危险了。她挥手道“你马上将归澜带来本将军面前。” 那亲兵得令,马上跑出龙傲池冷森森的气场范围,出了帅帐才缓过气来。 帅帐门口的守卫是那亲兵要好的同乡,打趣道“怎么,大将军心情不好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那亲兵压低声音道“以前只是守门站岗不觉得怎样,现在才发现大将军杀气好重,一丈开外都能感觉得到,他脸一沉,吓得我直冒冷汗。” “你小子胆量已经够大了,这也算大将军心情好,对着自己人比较温和。听说战场上,大将军脸色一沉银枪一亮,清清冷冷喝一声,浑身杀气四射,敌方胆子小的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屁滚尿流望风而逃。” 那亲兵深以为是,点头道“没错,不多聊,我赶紧去办大将军交代的正事了。” 龙傲池耳朵尖,门口亲兵们的议论让她哭笑不得。大家对她的印象看来是根深蒂固,当时她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爱说话的新兵提拔上来当亲兵,放他们在门口和身边,就是为了能与人多些机会交流,没想到那些亲兵呆久了也渐渐被周遭认知同化,对她这位大将军越发敬畏。 龙傲池心情不算太好的枯坐在帐内,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听到帐外铁链子哗啦哗啦响的声音。她凝神细听,已经认出归澜那夹杂着细碎咳嗽的呼吸声。她问了一句“是才把那奴隶带到了么让本将军等了这许久。” 那亲兵声音发颤地应了一句,一时心慌不知怎么说下文。 龙傲池却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冷硬,赶紧调整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算了,让那奴隶自己进来。你们先退下,没有本将军传唤一概不得入内。” 帅帐的门帘撩起又放下,闲杂人等迅速离开,归澜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入帐内。 龙傲池看到归澜,不由自主就觉得眼前一亮。 虽然归澜身上穿的只是寻常军奴配发的粗布褐衣,下身还是以前那条破烂单裤,赤着伤痕累累的小腿双脚没有鞋袜,不过他整个人长身玉立,一步步走进来,比跪着爬行的时候多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出尘气质。那是破烂衣衫无法遮掩的优秀,各种伤害都不能磨灭的天生傲骨。 但归澜站立的时间很短,他见龙傲池目光复杂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不敢再耽搁,深吸一口气低头垂眸跪伏在地。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牵动他浑身伤口,他微微蹙眉,遂抿紧嘴唇暗自忍了痛不发一声。他不愿在龙傲池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龙傲池的眼睛一瞥,就看到归澜脚腕上锁着的那副沉重脚镣。归澜的脚腕被景叔用剑划伤,之后虽然处理包扎过,但毕竟经了那惨烈的疗伤过程尚未愈合。如今脚镣的铁环扣紧紧箍在伤处,反复摩擦,原本包扎伤口的布条早就被鲜血浸透,他每走一步都是痛楚难熬。应该就是这脚镣拖累,再加上他原本身上的那些伤,让他举步维艰,拖了许久才走到帅帐。 龙傲池压着心中揪痛,带出几分关切,开口问道“那镣铐是怎么回事” 归澜心想,这是要考他规矩么他胸有成竹镇定地回答道“回禀主人,军中条例第三十七条规定,新入营军奴需戴镣铐约束一个月,并应受领五十军棍以知军威。邹统领说大将军吩咐,刑罚暂缓,但其余规矩他亦不敢破例。” 龙傲池想了一下,军中的确有这样的规定。因为昭国的军奴多数为犯人充军,或是从别国掳劫的战败军队和青壮劳力,这些人刚一入营吃些苦头,磨平了性子学会了规矩才好管束。 可归澜的情况与那些军奴完全不一样。铁链拴得住他的人,锁不了他的心。 每当龙傲池想起这个问题,心情就格外烦躁。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归澜更快一些忘记他的旧主人呢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归澜可以接受她,愿意相信她并没有存恶念呢 龙傲池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伤势未愈,本将军还是让人给你先除了脚镣。免得你行走不便,再这样耽误本将军的时间。” 归澜却毕恭毕敬地说道“下奴知罪,下次一定不敢延误,请主人责罚。但是主人可否不再为下奴开特例” 龙傲池眉毛一挑,火气又涌了上来,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敬酒不吃吃罚酒,皮痒痒一日不打都不行么” 归澜在心中苦笑。 今日一早他被带去军奴营,学了规矩上了脚镣,邹统领却说先暂缓五十军棍,还带他去领了一餐饭食。邹统领一直对他是和颜悦色的,他满心感激,当然并不相信所有都是龙傲池吩咐,他猜测可能是邹统领心肠好,暗中放水照顾他。不过周遭的军奴和士兵都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他,私下议论他是以色侍人才换来如此特殊的照顾。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归澜已经被辱骂轻视作践惯了,他只当听不见听不懂,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但有些事情他还忍不住,忘不掉。 他看见军奴营里有不少澜国的俘虏,他们昔日是保家卫国的战士,现在大多戴着脚镣,在皮鞭之下终日忙碌,做着苦累低贱的活计。归澜本来就是澜国的卑微奴隶,应该比那些已经成为亡国奴的澜国人更低贱,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享受特殊的照顾,厚着脸皮在那些人面前闲逛。如果真是因为他的姿色可以换来好处,那他还不如想办法将这些好处转给自己的同胞。 于是归澜小心翼翼恳请道“下奴能得主人垂青,可以近身服侍主人,是下奴的荣幸。下奴身份卑微无福消受主人的恩典,只求主人能如善待下奴一样,对澜国出身的军奴稍稍好一些,下奴愿加倍替他们受罚,亦感激不尽。” 龙傲池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看了大半天,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 23楚国皇子中 归澜暗想,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在龙傲池的眼里,他可以用来喂招切磋,但那要等他伤势稍好一些,否则打起来实力太悬殊毫无意思。在没有达到龙傲池那种使用标准之前,他的主要工作大概就是以色侍人的器具而已。 可他真的还想尽自己所能,为澜国做一些事情。明月最关心百姓民生,逢灾年定会拿出自己的钱财在都城内设粥棚施医药,以求救济更多苦难之人。当初昭国大军压境势如破竹,是明月坚定地站在澜王一方,开城收容那些逃避战火流离失所的民众。 他空有一身武艺,现在既然已经无法保护明月,又不能马上满足主人的期望,那么不如用来熬刑,替那些沦为军奴正遭受苦难的澜国人换求相对好过一些的日子。反正挨打受罚,他早已习惯,龙傲池也多半存心想要折磨他看他痛苦的模样,大家各取所需岂不更好 龙傲池明显已经动怒的言语,让归澜心底一寒,但是他仍旧倔强地答道“下奴愚钝,除却服侍人的活计和惯于熬刑,其余技能都不甚熟悉。下奴看了一圈想了很久,觉得若能替澜国人挨打受罚,也算一种用处。” 龙傲池为自己不值。她这些天一直盘算着怎样让归澜好过一些,就连明日启程行军,她都要为他提前做打算安排。今天也是她特意叮嘱邹统领对归澜和颜悦色多照顾。她枉费了这么多心思,归澜却只想着为澜国人做点什么。她在归澜心中,究竟算什么呢 “澜国已经灭亡,你不会忘了吧今后再没有澜国人这样的称呼。”龙傲池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做什么暴力冲动的事情,不过到底是生气了,下意识手握成拳骨节作响。 感觉出龙傲池的怒气,归澜的身体僵硬绷直,他无法猜测龙傲池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他只是丢开了所有奢望幻想,淡然回答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龙傲池冷笑着反问“狠狠罚了,你就能记住么你这样在乎你的同胞,你的旧主子,但是他们将你当作什么东西,他们哪个正眼瞧过你你苦练多年如此一身出色武艺,还不是成了玩物落在我手上也就明月那种没脑子的女人来看看你,你的旧主子云夫人可是送了一根很好用的鞭子给我。” 归澜的眼神随着龙傲池的话渐渐变得黯淡,浮起一丝无法形容的苦楚。是不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主 分节阅读_14 人都不可能消除那些恨意是不是他自作多情自讨苦吃,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这等卑微低贱的奴隶能做什么他只配被鞭子抽打着喘息在血泊之中,当一个称职的发泄器具么 任鲜血从嘴角溢出,夹杂着细碎咳嗽声,归澜用更加卑微的语气回答道“主人说的是。下奴本就只是低贱物件,请主人狠狠责罚。” 龙傲池瞥了一眼一直扔在帅帐里,云夫人几天前送来的那个盛放鞭子的礼盒,心中更加郁闷。但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可能伤到了归澜,甚至比肉身的刑罚更严重。龙傲池拼命稳定自己的情绪,她明白如果此时因生气而不计后果地责罚归澜,那与残虐的云夫人又有什么两样 龙傲池找回理智,一点点分析道“归澜,你有想保护的人这没有错,可你是否想过用怎样的方法去保护他们更有效呢你不是金刚铁骨,就算本将军同意,许你替他们挨打受罚,你又能撑几日” 归澜没有想到龙傲池在盛怒之下并没有大打出手,竟能克制情绪与他分析问题。他自然明白龙傲池讲的不错,他若一直受刑的确活不了几日,他那种笨办法其实根本无法护住谁。可他仅仅是低贱奴隶,他又能做什么呢 “你一定在想一个奴隶又能做什么呢”龙傲池仿佛看穿了归澜的心思,沉声道,“你过去尚能以武艺保护明月,讨你的前主人欢心。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与我切磋武艺,或者服侍我都是你不喜欢的事情对么” “主人的希望就是下奴的喜好,服侍主人是下奴的本份,不敢有别的想法。”归澜长期被残酷教导训练出的言辞,条件反射一样从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不过脑子的。 龙傲池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一个奴隶未必能懂,但她还是尝试着说一说“归澜,你若真的心怀天下期待更多百姓幸福,眼里就不该只有他人而不懂得保护你自己。你首先要坚持活下去,才有可能去照顾更多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我留你在身边不是为了折磨你。你的才华不该埋没在明月身边只当个贱奴。” 归澜左肩和臀上的奴隶烙印带来的灼痛并没有消退,龙傲池是在讥讽刺激他么他忍不住大着胆子反问“那么下奴在大将军身边就不是贱奴么以色侍人,与大将军切磋武艺,这些就比以前下奴做的事情有价值了么下奴如此卑微,根本没有资格悲天悯人吧” 归澜果然不是完全没有雄心壮志,他的谈吐比一般粗鄙的奴隶文雅许多,他的见识与他的武功一样不可思议,谁教他这么多道理他莫非是读书识字的他过耳不忘,又曾长期服侍明月,说不定偷偷学了文章经典。龙傲池想到这些不免心念一动,张口说道“英雄不怕出身低,前朝就有奴隶成为将军,你就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再屈居人下么” “下奴真的可以这样想么”归澜虽然没有太高的期盼,心却也因为龙傲池的话被触动。 龙傲池暗示道“你这么聪明,就算没有人特意教你什么,你能每日服侍在我身边,耳濡目染难道一点本事都学不会么再强大的武功高手一个人也胜不了万千普通兵卒,你或许能偷袭杀了我,却绝对无法杀光我的龙家军,此等的道理你也是明白的。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攻城防守,这里面都大有学问。” 归澜猛然抬头,琉璃色的眼眸里涌动着强烈的希望和难以置信,他惊讶地问“主人莫非是允许下奴偷师,不怕下奴学得您那套精妙的兵法韬略” 龙傲池故意用激将法说道“兵法又不是服侍人的技术,跟随我多年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将领也未必能学得其中一二,你一个奴隶岂是随便看看就能领会的” 归澜表面上没有再争辩什么,然而他心中激动不已。如果他能偷学到龙傲池的用兵之道,是不是比刺探常规情报更有用呢哪怕因他的身份永远不可能领兵上阵,他仍然可以将兵法记录成书,想办法转交给主人或明月,她们一定能将这些派上大用场,培养出更优秀的将帅为复国奠定基础。 龙傲池观归澜的神色,猜他多半是心动了,而且很可能在想怎么偷学兵法再交到他旧主人手上吧澜王图谋复国,但并非拥有了一个半个的优秀将领就能成事。这一点龙傲池有充分自信,除了相信自己的龙家军能够守住已得的领土,也相信贤王的治国方略可以迅速获得澜国人的认同。用不了多久,连亡国奴都能安居乐业,甚至过得比以前更好,他们哪里还会在乎谁是他们的皇帝那时澜王有将无兵,勉强起事,不得民心,注定会失败。 龙傲池心知归澜惦念着旧主子,自己吃了闷亏,就想着不能让归澜太得意,于是一本正经说道“不过你真想学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今晚洗干净到寝帐等着,若将我服侍高兴了,我说不定还会亲自教教你。” 归澜的身体明显一僵,刚才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色瞬间褪去。他紧紧抿着嘴唇,倔强地望着龙傲池。 “你不情愿服侍我也罢,等你毒发了再求着我,我未必肯应。” 归澜终于低头服软,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下奴谢主人垂青,下奴是否现在就去准备” 这时门口亲兵禀告,说有军情急报刚刚送到。 龙傲池本意是打算让归澜回寝帐多休息一时半刻,就吩咐道“你现在去准备也好。” 说完这句龙傲池又朗声道“把军报送进来。” 归澜因伤痛,起身走路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他挣扎着爬起,拖着沉重的脚镣一点点挪到门边。那时龙傲池已经将军报读完。 归澜隐约听到龙傲池喃喃提起“楚国皇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样的只言片语。 归澜心念一动,却不敢耽搁,退到帅帐之外,自去找地方清洗身体。 24楚国皇子下 归澜记得每每提起楚国,主人都会恨得咬牙切齿,有时一边疯狂地鞭打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楚国的一切。尤其楚国的皇族上上下下祖宗十八代,都是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几次例行刑责的时候,主人情绪激动,将那些人骂完之后还会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叫着另外一个名字,将刑房里所有的刑具都在他身上一一施展。 于是归澜记住了,主人痛恨至极的那个人叫楚天阔。再之后,归澜服侍明月读书的时候偶尔得知,楚天阔正是楚国在位皇帝的名字。他因为与楚天阔容貌相似,才会成为主人发泄恨意的替身。但这世上,少有容貌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吧归澜不可能不去想,楚天阔也许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归澜思量着,龙傲池说的那幅画,画中人与他容貌相似,莫非龙傲池要找的人也是楚帝如果真是这样,龙傲池想将那画中人碎尸万段,他又怎能让龙傲池得逞 可惜归澜没有任何证据,关于自己的身世,一切都是推测。有的时候他怀疑或许是伤重产生了幻觉,因为除了在刑房里他接近昏迷时听到的主人的那些咒骂,再没人告诉过他相关的事情。宫内流传的说法,他只是主人仇人之子,为奴抵罪活该受罚。 然而就是这仿佛虚无缥缈的推测,无形之中成了归澜坚持活下去的一种动力。他想要知道真相,不只是自己的身世,他更想找到治标治本的方法平息主人心中的恨。如果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那么他是不是该去求那个人,为主人做些什么,让主人可以忘了疯狂的执念寻回最初的快乐呢哪怕他将为此付出生命,甚至生不如死,他也愿意去尝试。 离开帅帐时,归澜听闻楚国皇子即将到来的消息,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现在是昭国的奴隶,也许有生之年都无法去到楚国,更不用说能见到楚帝,但假如上天垂怜,让他结识楚国皇子,将来是否就有机会得偿心愿了呢 归澜猛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楚国的皇子是不是继承了楚帝的容貌,龙傲池见到后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呢 龙傲池捏着军报,手指微微发颤。 经探马证实,楚曦玉竟然只带了六名护卫脱离大部队,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向澜国都城赶来。按照这种行进速度,最迟今晚,楚曦玉就会进入都城范围。倘若楚曦玉是存心打算秘密与澜国人接洽,那么必须立刻派人拦截。倘若楚曦玉直奔龙家军的大营,龙傲池尚能容忍,和颜相待。 于是龙傲池立刻下令封锁入城要道,又换了便服带了几名亲信将领,以游猎为名骑马离营,朝着楚曦玉可能出现的方向迎了过去。 南行五十里,夜幕初降之时,龙傲池一行人望见远处起了一片尘烟。 当先一人一骑呼啸而至,随后十几匹骏马虽然也是速度飞快,却还是被落下一段距离。当先那人似乎是看到了龙家军的旗号,稍稍放缓了马速。 龙傲池一挥手,身旁有兵卒骑马迎上,呼喝道“尔等是什么人龙大将军在此游猎,尔等如此狂奔惊飞鸟兽,扫了大将军兴致,担待得起么” 以前龙傲池出游都保持低调,现在她为了刺激澜国的隐患提前爆发,走到哪里都作出一副嚣张的态势。所以特别吩咐随行的人员,在澜地说话一定霸道一些,而且必须亮出她的名号。 当先那人闻言仿佛惊喜非常,勒紧马缰,停住步伐,向着龙傲池这边观望。他身后随行的人员赶上来,看见自家主子被一名小兵拦截,都是不忿,脾气暴的开口就指责道“你可知这位是楚国大皇子殿下” 这小兵很机灵,一早知道了大将军的意图,听对方主动承认,他就翻身下马行了礼,不卑不亢大声说道“没想到巧遇楚国大皇子殿下,殿下这边请。” 龙傲池听到对方主动亮出身份,亦下马相迎。对方毕竟是楚国皇子,无论如何她也应以礼相待。 龙傲池只见当先那人骑马走到她面前,隔着一丈开外,竟也翻身下马,徒步走到龙傲池面前,显然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 楚曦玉身材高大健硕,满面风尘掩不住他的浓眉大眼,一路劳顿磨不去他尊贵优雅的气质,配上合体的衣装,手牵着高头大马,挺胸昂头大步而来,更显俊朗。 龙傲池上下打量楚曦玉,楚曦玉也不错眼珠直视龙傲池。 虽然龙傲池没有披挂盔甲,也不是那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但是楚曦玉一眼就认出了龙傲池。 龙傲池身上不仅有久经沙场历尽血雨腥风练就的森然杀气,无形中还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楚曦玉必须暗自运功镇定心绪,才敢长时间直视龙傲池冷俊的容颜。 谁敢说龙傲池貌如女子那样冰寒的双眸只消微微一瞥,就能直射人心,让人魂飞胆颤。 谁敢说龙傲池五短身材武功平平真正面对面,楚曦玉立刻察觉龙傲池尽管外表偏阴柔,但一定是内外兼修的高手。那种无懈可击的站姿,那种仿佛掌控一切的气势,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 楚曦玉自从亲自接掌兵权以来,最关注的就是龙傲池和龙家军的消息。龙傲池是与他一样年轻的统帅,为昭帝征战天下履历战功,留下那么多风光事迹,他无比羡慕无比崇敬。他以前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龙傲池那样的名将,率领楚国大军为父皇开疆拓土。然而楚帝近年一向主和,楚曦玉虽有军权,除了加强边防,日夜勤奋操练之外,竟毫无用武之地。 楚曦玉甩甩头暂时抛开纠结之事,朗声道“曦玉久仰龙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大皇子殿下在文武双全年轻有为,龙某亦是久仰。”龙傲池这番话不是客套,贤王关注楚国多年,她受其影响也很了解楚曦玉。 可惜这么出色的一位皇子,就是不得楚帝的喜爱,被常期支到边疆吃苦受累,立功不闻不问,但凡楚曦玉有了一丁点小错或是被下属牵连,楚帝就会下旨责罚严办。虽然未必是皮肉之痛,不过楚帝从不给楚曦玉留面子,顶着朝野压力就是不松口不册立太子。 龙傲池不相信这次楚帝肯派楚曦玉来昭国是转了性子。她怀疑另有阴谋诡计,楚帝把楚曦玉扔到风口浪尖上,暗地里可能会玩花样。 龙傲池假设过一种最坏的情况,楚国是想趁昭国刚刚经历几场大战兵将疲惫忙于收拾澜地残局的当口挑起战火。贤王当初在秘密协议中要求楚帝派储君来昭国,其实是提前防范这一手,要捏个人质,免得楚国背信弃义用兵偷袭。而楚帝若根本不在乎楚曦玉的性命,派他出使昭国,故意陷他于险境,就能找到各种借口对昭国出兵。退一步讲,楚国就算没胆量出兵,也能因楚曦玉的“伤亡”多向昭国讨些好处。 龙傲池觉得,楚曦玉成为牺牲品的可能性 分节阅读_15 更大一些。英雄惜英雄,龙傲池站在个人角度,哪怕有一天昭楚两国必须开战,她宁愿堂堂正正在战场上与楚曦玉一决高下,也不希望看着楚曦玉死于阴谋暗杀。 此时此地,龙傲池对楚曦玉的态度是矛盾而复杂的。一方面要防着他与澜国人有勾结,一方面还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但是不管怎样她既然已经与楚曦玉碰面,就必须提高警惕,最好是能寸步不离看紧一些,不让他有与澜王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思前想后龙傲池决定不改变大计划,今晚先将楚曦玉接入营中把酒言欢,最好是彻夜长谈稳住他,连哄带骗邀他明日一早就启程,随她北上回京,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看下面的作者留言。 25惺惺相惜上 龙傲池与楚曦玉并肩策马回到营中,立刻吩咐准备宴席。 席间两人推杯换盏,海阔天空畅谈,不经意间发现彼此竟有许多共同语言,尤其对于治军之道用兵之法,见解惊人相似。酒逢知己千杯少,加上龙傲池特意是想灌醉了楚曦玉方便看管,于是直到深夜,酒空菜尽,宴席这才结束。 楚曦玉本来为了赶路,三天三夜都在马上吃睡,身体相当疲惫,龙傲池热情招呼,又是难得知己,他一高兴不知不觉酒就喝多了。宴席结束之时,龙傲池亲自来扶他,他已头重脚轻站立不稳。 楚曦玉迷迷糊糊之中,听龙傲池用一种异常清越动人的声音说道“殿下的随行人员现在还没有到,龙某军中普通帐篷太过简陋,如果殿下不嫌弃,就先在龙某的寝帐屈就一晚如何若是殿下还未尽兴,你我促膝长谈,继续把酒言欢可好”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产生了幻觉,还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楚曦玉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龙傲池的俊美容颜,嗅着对方散发的芬芳气息,耳畔回荡着那种暧昧的话,突然之间他的身心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畅快的与他交谈,谈的还都是彼此喜欢的问题。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引为知己,能让他敬服,能让他朝思暮想,绕路奔波千里,只为早日一见。 一见之下,惺惺相惜。 然而一面已经是不够,他还想要更多能与之相处的时光。 龙傲池竟也邀他促膝长谈,把酒言欢,莫非还能抵足而眠他不是喝醉了吧他不是在梦中吧 他忙不迭地回答“曦玉怎会嫌弃大将军你我再喝上一千杯,不醉不休。” 龙傲池看着楚曦玉满面通红目光涣散的样子,知他是彻底醉了,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将他搀回自己的寝帐。 楚曦玉带来的那六名护卫,有几个尚清醒,跟了过来,却被龙傲池的亲卫笑脸拦住,劝去附近的帐篷安歇。 见大将军亲自搀扶着楚国大皇子回来,寝帐门口的亲兵们赶紧挑帘子。 龙傲池本想让亲兵接手,把高大沉重的楚曦玉弄进去安置床铺,谁料楚曦玉紧紧抓着龙傲池的手臂就是不松开。 龙傲池微一皱眉,也就由他,架着他进了外帐,喊道“阿茹回来了没有将我平时备用的那套铺盖找出来,在外帐为殿下安置好。” 听见龙傲池吩咐,阿茹赶紧开始张罗。 龙傲池甩不开黏在身上的楚曦玉,无奈一扭脸,这才看到门边静静跪着的归澜。 归澜白日里穿的那件粗布褐衣已经脱下,与他的那条破烂单裤一并叠得整齐,放在角落。现在他全身上下仅围了那条血迹斑驳的破烂布巾遮羞。他的黑发湿漉漉的,前胸后背那些未愈合的伤口洗得发白,可能是沐浴后跪得久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又绽出了鲜红血色。他周遭的地铺平整无痕压根不似有人碰过。 龙傲池的心一颤,难道归澜清洗之后就一直这样跪着等在帐内,等着侍寝他就不会偷懒躺一会儿么 楚曦玉原本是醉眼朦胧地盯着龙傲池,隐约感觉到龙傲池神色不对,他才顺着龙傲池的目光看到伏地而跪的归澜。 这时归澜低着头行礼,正毕恭毕敬地问道“主人,下奴今晚是否还需侍寝” 楚曦玉听了这样的问题,反应比龙傲池还要剧烈。他惊诧龙傲池的寝帐内居然会有男子侍寝。再定睛看那跪伏的少年,眉目容貌因低着头看不真切,但他左右两肩都有奴隶烙印,全身上下皆伤痕累累,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莫非是军奴 楚曦玉在军中多年,严于律己清心寡欲,但边关营地男多女少,将士们私下里玩弄清秀军奴,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都能接受容忍。只是他没有想到龙傲池也好这一口,而且看起来还是那种嗜血残暴的类型。 龙傲池深吸了一口气暂时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计较归澜当着楚国皇子说出那样让人误会的话。其实她也明白自己在私生活方面的名声恐怕早就难以维护,可她不愿被楚曦玉这等正直的知己看低。 龙傲池眼珠一转,别有用心道“归澜,你过来先替我扶着皇子殿下,一会儿搭好床铺,就由你伺候他安寝。记住今晚别让殿下劳动走出了帐篷,否则我明日一早定要狠狠责罚你。” 楚曦玉一听龙傲池似乎是要丢开他的意思,赶紧抓住龙傲池的臂膀,嘟囔道“大将军不是说要与曦玉促膝长谈么曦玉没有醉,咱们再喝再聊。” 龙傲池虽然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并不意味着能长期容忍一个成年男子趴在她身上说醉话,她打定主意不能再让楚曦玉这样占便宜,就放缓了语气劝道“我看殿下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安寝的好,明日你我在路上有的是时间继续聊天,今晚先让归澜服侍你休息吧。” 说完这句,龙傲池手下暗中运功使力,终于挣脱了楚曦玉的钳制。 楚曦玉醉中重心不稳,突然失了龙傲池这个大依靠,立刻就向旁侧摔倒。 归澜不敢怠慢,忍着自己的伤痛,急忙站起身,扶住摇晃的楚曦玉。趁这种机会,归澜微微侧目偷偷打量了一下楚曦玉,发现楚曦玉的容貌与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他不知道现在是该庆幸还是沮丧,他不禁怀疑也许他以往那些推测都是错的,楚帝其实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胡思乱想那么久毫无意义,他终归只是一个背负罪孽而生,注定尝尽世间折磨的低贱奴隶。卑微如他,早应明白,不该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存任何幻想。 抛开失望的事,归澜的心内仍然控制不住被苦涩滋味填满,一阵阵钝痛。 龙傲池的意思是让他今晚服侍楚国大皇子么真的把他当作一个随时可以用来陪客侍寝的下贱奴隶么 楚国大皇子明显已经喝醉,酒后乱性与龙傲池拉拉扯扯,多半是被龙傲池雌雄莫辩的容貌撩拨得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归澜旁观者清,大皇子看龙傲池的眼神里夹杂着或多或少的欲念,身体也有了男人的那种反应。 归澜预料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只是实在没想到这么快,而且他要伺候的客人,竟是他当初盼了许久,怀疑有可能是亲兄弟的楚国大皇子。 真是莫大的讽刺归澜不禁自嘲地想,他大概也就只能以这等低贱的身份与楚国大皇子结识。接下来他是不是应该放弃所有尊严,摆出媚态努力讨好大皇子,祈求大皇子对他不要太粗暴,让他在服侍之后还能维持清醒,那样他才有机会打听楚帝的事情。为什么还想着要打听呢是他还存了那么一点点微末的希望么哪怕真相会很残忍,他依然想要知道。 不管楚曦玉多么不愿,龙傲池还是进了内帐。阿茹在外帐设好床铺,也迅速行礼告退。 楚曦玉被归澜搀扶着坐到床铺上,不经意间抬眼,看清了归澜的容貌,失声道“二弟,你怎么在这里莫不是我醉的眼花了” 26惺惺相惜中 归澜闻言,心头希望之火再度燃了起来,但他更怀疑是楚国大皇子喝的醉眼昏花,看不真切。他于是跪倒在地,恭敬道“下奴归澜,奉命服侍殿下。” 楚曦玉揉了揉眼睛,伸手捏住归澜的下巴,迫他抬起头,仔细定睛看了又看,啧啧称奇道“像,真是太像了。” 楚曦玉嘴里这样说着,心中亦是难掩惊讶。这个奴隶的容貌与他的二弟,父皇最最宠爱的曦云至少八九分相似,只不过二弟年岁稍小一些,眼眸的颜色是纯正的黑色,二弟的脸盘更丰满圆润一些。楚曦玉又将归澜上下打量一番,注意到这个奴隶身上的伤层层叠叠,似乎是常年饱受虐待。这样看来,的确应该只是个下贱奴隶而已。 楚曦玉出身皇室,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曾将奴隶当人,而且最是看不起那种以色侍人的人。没想到在此处遇到的低贱奴隶居然与二弟容貌相似,他除了觉得诧异之外,并没有再多想。他松开手,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失望和厌恶,淡淡问了一句“你一直是为大将军侍寝的奴隶么” 归澜能够感觉出楚曦玉对他的厌恶情绪,他心知自己这等连衣物都不必穿,跪候侍寝的低贱奴隶自然无法被人高看,于是更加卑微地解释道“下奴原本是澜王宫内云夫人的奴隶,几日前才归入大将军名下近身服侍。” 楚曦玉听了这样的言辞忽然想起离开楚国之前接到的密旨。那是父皇写给他的亲笔信,嘱托他若有机会务必去拜访一下那位天下第一美女李明月的母亲云夫人。楚曦玉一直对此感到困惑不解,据他所知,楚国与澜国之间少有官方往来,父皇为什么在澜国覆灭后,让他去看望拜访澜王的妻妾呢莫非父皇的用意是想让他求娶天下第一美女,从而获得澜王一系的势力支持澜王不过是亡国奴自身难保,亡国的公主长得再漂亮,还不是玩物,能有什么大用 所以楚曦玉虽然没有打算不遵照父皇的意思,却也不急着去拜访云夫人,毕竟现在楚国与昭国的关系很微妙,他不愿在这种敏感时期私下去接触澜王相关的什么人,引起昭国人的猜忌怀疑。 楚曦玉揉着自己晕沉沉的头,一边随口问道“云夫人是明月郡主的生母吧你是否见过明月她长得真有传闻中那么漂亮么” 明月在归澜心目中不仅容貌天下无双,心地也是最善良的,再无人能比。他最不愿别的男人以这等轻慢的仿佛品评玩物的口吻打听明月,他压抑着对楚国大皇子的不满,垂眸道“下奴这些年常伴郡主左右,郡主国色天香多才多艺冰雪聪明温婉善良,是下奴所知世间最美的女子。” 楚曦玉心道,父皇也常常这样形容那位宠冠后宫无人能及的刘贵妃,说她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常年冷落他的母后。男人被女人迷住就会变成这样么真是笑话。更可笑的是听这奴隶语气肯定充满了感情那样形容一个女人,分明是喜欢甚至有可能是爱慕。就凭一个低贱的奴隶也敢有这等妄念他讥讽道“你一个以色侍人的贱奴,也配喜欢天下第一美女还是说因你这点姿色,让云夫人和明月也着了迷,垂青宠幸爱不释手” 归澜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身体颤抖,猛然抬头,直视楚曦玉,辩解道“殿下,请您不要诋毁云夫人和明月郡主的名誉。下奴过去并非以色侍人的奴隶。” 楚曦玉没想到这奴隶竟有几分傲气,胆敢辩解顶撞。怪不得这奴隶一身伤痕不断,怕是因过去就桀骜不驯,现在也不愿雌伏,才被折磨整治。倘若是这样,楚曦玉倒不忍再伤他。 楚曦玉转念问道“你叫归澜是吧你可知大将军是不是喜好男色” 归澜见大皇子不再提羞辱明月母女的话,他也就恢复到顺从的模样,低下头据实回答道“下奴不知。大将军内帐一直有婢女贴身服侍,但下奴当初易主,是因大将军说看上了下奴的姿色。今日大将军早就吩咐,让下奴清洗干净等候侍寝,却不曾想殿下大驾光临。” 楚曦玉又问“那大将军有什么别的爱好”他这样问是想投其所好,抓紧眼下的机会,想办法增进与龙傲池的友谊。 “下奴不知。”归澜才来几日,也在琢磨这个问题,自己还没有弄清为什么三番五次惹龙傲池不满,他自然无法回答楚曦玉。 “大将军可曾婚配平素对谁亲厚”楚曦玉在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纠结,他想与龙傲池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在龙傲池的眼中心里占更大的分量,所以他强烈的希望知道龙傲池在乎的是什么。 归澜前三日都被吊在空场半死不活,第四日见到龙傲池统共没有说几句话,他怎么可能知道龙傲池与谁亲厚他只能回答“大将军自称尚未婚配。下奴不知大将军平素对谁亲厚。” 分节阅读_16 一问三不知楚曦玉的耐心被磨没,酒劲上涌,一气之下伸手抓住归澜的肩膀,大力摇晃“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楚曦玉的手指正好掐住归澜左肩未愈的烙伤,粗暴的晃动更是让归澜肋下断骨错位痛楚加剧,归澜蹙眉咬紧嘴唇忍住不呻吟,只倔强地看着楚曦玉,心底一片寒凉。因为他是低贱的奴隶,他说的话就会被质疑么龙傲池那个冷酷的家伙有什么好的为何楚国大皇子这么急切不仅结交还想讨好的样子莫不是楚国大皇子也是好男色,被龙傲池的外表所迷真若那样发展下去,会不会演出一场好戏 归澜无法摆脱身体上的剧痛,只能用胡思乱想分散精力。 楚曦玉却发现归澜的眼神涣散,唇已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一惊动作一滞,望着那张与二弟相似的面孔,思绪跌回记忆里。 二弟刚出生的时候,粉粉嫩嫩一团,特别爱哭。不过他总有办法逗得二弟开心,二弟小时候也最爱粘着他问东问西,调皮捣蛋。无论母后与刘贵妃之间为了争宠怎样明争暗斗,楚曦玉与二弟两人的兄弟情谊都奇迹般地没有被破坏。直到他被父皇派往边疆,二弟还偷偷来送行,说会努力习文练武,将来到边关看他。 可惜二弟的心思他一直看不透,二弟明明不傻,却似乎是故意屡屡犯错,尤其在父皇面前装作蠢笨顽劣,处处反衬出他这个当哥哥的英明神武。其实私下里楚曦玉曾经对二弟表态,倘若父皇真的属意将皇位传给二弟,他愿意倾力辅佐甘为臣下。但二弟每每总是笑着回答对皇位没兴趣,他问二弟对什么有兴趣时,二弟要么说还没想好,要么就是傻傻看着他不肯说话。 那种毫无办法的感觉,与楚曦玉当下的心情多少有些相同。楚曦玉叹了一口气松开双手。 归澜肩头的钳制松开,他下意识一只手捂着肋下,一只手想要擦去唇角血丝,仍止不住胸腹间翻滚的气血顺着嗓子不断咳出来,有几滴鲜红从指缝渗落,染在楚国大皇子的铺盖和衣襟之上。归澜吓得身体一颤,弄脏了这么昂贵的布料,在过去不只是挨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他慌忙膝行后退,可这么大幅度的动作牵动更多伤处,膝盖、肋下、脊背、手腕脚腕上仿佛所有的伤都在叫嚣,痛得窒息,他只觉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恍惚之间,归澜忽然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在他痛醒或被泼醒之前那段时间,可以暂时逃避现实。如果楚国大皇子在这段时间使用他的身体发泄,他亦不会像清醒的时候那样觉得多么羞耻难熬。 27惺惺相惜下 看着归澜倒地昏迷,楚曦玉的心一惊,酒醒了大半,慌忙从铺位上站起,一个踉跄扑过去,差点自己也摔倒。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放在归澜的口鼻之处,感觉尚有微弱呼吸,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心中还在纳闷,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一个低贱奴隶莫不是因为这奴隶长得像二弟,还是说龙傲池爱宠他不自然就爱屋及乌 一个奴隶长得再美,再像他的二弟,也不过是玩物,算不得人,楚曦玉这样告诫自己,于是慢慢站起身,不想再管归澜,打算径自躺下睡觉。不过楚曦玉转念又一想,放任这奴隶晕在这里似乎也不妥,万一早上起来这奴隶死了岂不晦气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打算还是将这奴隶叫醒,赏一些药,让这奴隶闪到别处,莫要打扰他休息。 楚曦玉抬脚踢了踢归澜几乎是的身体,醉中动作没了准头,不巧正碰到了归澜肋下断骨。 归澜痛得惊醒,倒吸一口冷气,微微睁眼看到是大皇子在踢他,他忽然想到也许大皇子根本不喜欢摆弄一具毫无反应的身体。于是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察觉肋骨断茬恐怕又裂开了,稍稍一动钻心痛楚消磨着他的精神,他暂时无力爬起,又不想再挨拳脚,嘴里只好哀求道“殿下对不起,请容下奴稍缓片刻,再服侍殿下更衣就寝。” 楚曦玉此刻已经发现归澜肋下有伤,他曾向人专门学过治疗骨折的推拿之法,看着这奴隶实在可怜,他索性好事做到底,凑近一些一边弯腰一边说道“躺着别乱动,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归澜凄凉一笑,放弃挣扎,其实是真的无力再做什么。他并不相信大皇子能有嘴上说的那么好心,堂堂皇室贵族怎肯屈尊降贵,亲自为一个低贱奴隶疗伤大皇子多半是为了安抚他,接下来好为所欲为。他还不如省省力气,还不如早点开始讨好。 然而当楚曦玉的大手真的伸过来,摸上归澜的肋下腰间,他仍然忍不住身体猛烈颤抖,眼中浮现不甘不愿,强提一口真气本能的缩成一团向远处翻滚,拼命挣脱即将到来的屈辱。他真的不想以色侍人,沦为那种低贱的玩物。哪怕因此得罪大皇子,哪怕将要面对更残酷的折磨惩罚,他只要清醒着,就是无法主动放下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归澜毕竟是习武多年,就算内伤外伤交加,情急之下身体本能的反应和速度都是飞快的。 楚曦玉刀马功夫虽然出色,却没有习练上乘武功,近身擒拿的招数更是稀松平常,而且喝醉了酒自己都站不稳,完全没料到归澜那样抗拒他的碰触。楚曦玉怕归澜翻滚中再次压迫断骨,想要抓住他让他停下来,结果指尖只来得及揪住归澜腰间围着的唯一遮羞之物,怎么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归澜滚到一旁,再次昏死过去。 龙傲池进入内帐喝了些醒酒的茶汤,被阿茹服侍着洗了一把脸,本来计划早点安歇就寝,心思却怎么也收拢不回,全丢在外帐。 龙傲池安慰自己,不用担心。席间畅谈,她觉得楚曦玉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过往情报里也显示楚曦玉戍边多年严于律己,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如今楚曦玉喝的醉醺醺神智迷糊,想必不可能真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伤害到归澜。 不过当楚曦玉提起“二弟”,还说“像,真是太像了”之类的话,充分勾起了龙傲池的好奇。龙傲池不得不怀疑,难道楚曦玉的二弟与归澜容貌相似么楚曦玉的二弟应该就是楚国那位备受宠爱的二皇子楚曦云吧远隔千山万水,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贵为皇子,一个是饱受凌虐长年被践踏折磨的低贱奴隶,这样的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楚曦玉也是惊讶了那么一下,就恢复了常态。龙傲池寻思,也许是楚曦玉醉眼朦胧看错了,因为身为大皇子,楚曦玉本人的容貌与归澜和那幅画中的男子都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人的容貌承自父母,若归澜真与楚国皇室有什么瓜葛,那么应该与楚曦玉或楚帝的容貌有吻合相近的地方才对。 龙傲池此时已经动了念头,想要趁着楚曦玉酒还没醒进一步套问打听一下。她急忙将外衣穿起,对阿茹说道“我今晚就宿在外帐。” 阿茹掩面而笑,低语戏谑道“大将军是不放心外帐那两位美男子吧奴婢看那楚国大皇子仪表堂堂高大英俊,与大将军又能聊得那么投机,倒是难得良配。” 龙傲池脸色微红,辩解道“我第一次见他而已,知人知面不知心,聊得投机治军获益,又不能用来过普通日子。阿茹,你不要光笑话我,今日入城可有什么收获” 阿茹收了笑容,捡着重点严肃说道“奴婢借送礼的名义,进入云夫人的寝殿,却听闻明月郡主病了,云夫人正忙着照料女儿,顾不得接见奴婢。奴婢心存侥幸,找了个理由耗着不走,打算是再找机会哪怕是远远瞄一眼云夫人,看看她的容貌。谁料一直等到日落,云夫人还没有从明月郡主的房内出来,往来的丫鬟们说云夫人最是疼爱郡主殿下,明月稍有头痛脑热,云夫人就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明月没有起色,云夫人不会离开的。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又不敢硬闯,只得告辞离去。” 龙傲池略有些失望道“其实也不急于一时,早晚能见到云夫人的面。” 阿茹点头,补充道“奴婢这次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云夫人,不过候在那里与几个下人闲聊,听说云夫人年轻的时候,与明月郡主一样美貌非常,母女两人长得很像。只是下人们不敢公然议论主人的容貌,少有人能有机会直视看到主子们的眼眸颜色,奴婢小心探问,他们也只能随便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没什么参考价值。” 龙傲池与阿茹正说话间,就听外帐动静越来越大,龙傲池不放心,赶紧撩开内帐门帘走出去。入眼的场面,正好是楚曦玉刚刚拽掉了归澜腰间的遮羞之物,而归澜蜷缩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痛得昏厥。 龙傲池的心一揪,怀疑楚曦玉没准真是好男色,故意折磨归澜,否则归澜为什么会有这等激烈的反抗她用一种很冷很愤怒的眼神盯向楚曦玉,开口质问道“大皇子殿下,是这奴隶伺候不周,惹您生气了” 龙傲池的话虽然乍一听是责怪那奴隶,其实语气冰寒含沙射影,让楚曦玉听得委屈。楚曦玉不想被龙傲池误解,急忙丢下手里那条血迹斑驳的布巾,解释道“大将军,曦玉是想为这奴隶疗伤,谁知他怕成这样。” 龙傲池并不尽信楚曦玉的话,就用一贯的淡漠语气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操心,这奴隶龙某自会照料。” 楚曦玉忧心忡忡,归澜的容貌再度与二弟重叠,他禁不住悲天悯人地劝了一句“还望大将军给这奴隶留条活路吧,长此折磨,怕是这奴隶活不了多久。” 龙傲池闻言顿时火气上涌,怎么这些人都觉得她在折磨归澜呢她明明是为他疗伤,还打算教导他兵法,栽培他成才。连引为知己的楚曦玉,亦不能了解她的心思么龙傲池隐约间仿佛醒悟了什么,无怪乎那奴隶不领情,莫非问题真的出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真的那么冷酷残忍,让人都不敢多想其他么 龙傲池心里沮丧气闷,既然楚曦玉想关照归澜,那她也不必客气,索性狮子大开口道“殿下这句话龙某受教了。其实这奴隶伤势严重,寻常医药怕是无用。听闻楚国皇宫内藏有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不知殿下能否赠龙某灵药,救这奴隶性命” 28心病难医上 楚曦玉愣了一下,一度怀疑是自己酒劲还没过去产生了幻听,他迟疑道“大将军,曦玉刚才是否走神了,没有听清。你是说想要用我楚国镇国之宝,为这个奴隶疗伤” 龙傲池肯定的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并没有听错。龙某的确是这个意思。” 楚曦玉于是又自作聪明地往深处想了想,压低声音探问道“素闻贵国贤王殿下才学不凡,若非他体弱多病一直没有子嗣,也不会与太子之位无缘。莫非大将军私下里是想助贤王一臂之力” 楚曦玉这句话说的很含蓄,其实直白一点讲,就是怀疑贤王无论表面如何忠孝内心还是觊觎皇位的,贤王自己不便四处搜罗灵药强身健体,龙傲池亦不能明目张胆将灵药送去给贤王,这才假托其他名目,像楚曦玉索要。 如果真是这等用心,楚曦玉仅站在自己的立场,是打算帮助龙傲池的。英雄惜英雄,让龙傲池这样看重的贤王,一直也是楚曦玉崇敬的对象。不过站在楚国的利益而言,昭国有贤王那等人才,处处打压算计着楚国,对楚国未必是好事。为楚国的将来设想,楚国要开疆拓土与昭国抗衡,龙傲池和贤王其实是两大障碍,最好早点除去。 楚曦玉心中纠结,相信龙傲池是在试探他的诚意,他的野心,总之不可能是真为一个低贱的侍寝奴隶讨灵药治伤。这让楚曦玉犯难,他该如何回答呢 不留余地的立刻拒绝么楚曦玉可不想与龙傲池因为这样的事情产生隔阂,就算将来注定要为敌,眼下两国交好的这段时间,他更想与龙傲池把酒言欢和睦相处。 如果不拒绝,楚曦玉也不能爽快答应。因为灵药并不是楚曦玉能做主想给谁就给谁的,他毫无把握也没有对国家有利的理由能说服父皇放手给药。 权衡在三,楚曦玉决定,先找借口委婉地拖延一阵,将这消息回禀父皇再做决断。父皇心思深沉,对外不主战,却不知是否将来会一直主和。抓住这等机会,灵药也许能成为一招妙棋,甚至可以引发昭国动荡。 楚曦玉的探问,反而勾起了龙傲池的深思。龙傲池原本没有想那么深,不打算在乎那样问的后果,不过借机探一探楚曦玉的立场也无妨。于是龙傲池顺着楚曦玉的思路,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也不多解释,只说道“既然殿下心中有了计较,那么肯否赠灵药给龙某唉,实话不瞒殿下,龙某能有今日学识,是因年幼时曾受贤王教导,殿下能与龙某畅所欲言,他日得见贤王,必可引为知己。” 龙傲池拜师后,兵法武学是师 分节阅读_17 傅亲自教,其余皆为师兄代为启蒙教诲,所以她如此说一点也不为过。但是龙傲池与贤王师出同门这件事情,在昭国都少有人知,楚曦玉自然并不晓得。他乍听龙傲池如此讲,不免惊讶道“大将军与贤王是知己好友,还是” “龙某一直视贤王为兄长。”龙傲池不愿对旁人提更多私事,转开话题道,“龙某明白贵国灵药极为珍贵,殿下若不能马上做主答应什么,龙某也不会强求。只希望殿下惦记着这件事,说不定将来有机会互惠互利。” 龙傲池放下台阶,楚曦玉就委婉道“曦玉自然愿意达成大将军的心愿,可曦玉暂时无权擅自转赠镇国之宝。明日曦玉会修书给父皇请示,还请大将军海涵。” 听着楚曦玉这样的回答,再观其神色,龙傲池判断对方已经完全酒醒,人醒了才能有刚才那番理智的说辞。楚曦玉在兵法治军等方面的精通,在政治上的敏感,在言行上的谨慎都不得不令人敬佩,用龙傲池的眼光看,楚曦玉完全具备一国储君的资质和风范。这么优秀的皇子,没道理不得楚帝的喜爱啊 困惑不解之中,龙傲池不得不开始重新盘算,自己如果现在贸然询问楚帝容貌,楚曦玉会否有别的想法,她决定还是另寻恰当时机,再套问不迟。 龙傲池思量着正事,心里又压抑不住冒起杂念。她不由自主走到归澜身旁,弯下腰,避开归澜身上的严重伤口,小心轻柔地将他抱起,挪到了一旁普通地铺上。一系列动作相当自然,像对待家人或朋友一样,一点也不嫌弃他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楚曦玉观察着龙傲池的一举一动,隐约间意识到龙傲池对这奴隶很是在乎,甚至龙傲池的表情专注中还流露出了罕见的温和之色。龙傲池一向以冷面杀神著称,席间两人畅聊引为知己,龙傲池仍然是表情严肃为多,连笑起来也是冷冷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对着一个低贱的奴隶,楚曦玉竟能感觉到龙傲池周身散发的凛冽气势减弱了许多楚曦玉不免产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嫉妒。他堂堂楚国皇子,居然沦落到去嫉妒一个奴隶可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也能在龙傲池心目中占一席之地,希望被龙傲池关注,甚至是照顾。 这种不正常的心思一旦清晰呈现,让楚曦玉自己都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积累,对龙傲池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已经不是尊敬仰慕,而是想与之长期交往,并且期待对方也能时时刻刻想着他重视他。 楚曦玉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等疯狂的执迷。他只是庆幸,目前为止自己还能克制,没有表露出来做什么过分的事,让龙傲池厌恶。但他不能保证他一直可以忍得住,尤其在亲眼见龙傲池对别人好的时候。这个近在眼前的奴隶、那个远在京城的贤王,还有其他龙傲池在乎的人,他其实都是嫉妒的。他怕当龙傲池得知这一切会鄙视他疏远他,他必须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尽量装得正常,说着附和身份的话。 龙傲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表情态度上的细微变化,也想不到楚曦玉复杂的心事。她专心检查着归澜的伤情,一面查一面懊恼后悔,她之前还是对归澜照顾不够。 按照军中医官的说法,归澜的内伤外伤会比以前好的更快一些,她却忽略了再快仍需休养的时间这个问题。而且归澜似乎从不知道该如何养伤,铺盖摆在面前,无人监督逼迫他做事,他亦不敢偷懒休息,严守着奴隶规矩。刚才恐怕他又想歪了,拼力挣扎牵动断骨错位外伤崩裂痛到昏厥。外伤好治,心病难医,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龙傲池心中纠结惦念,面上又不能冷落了楚曦玉,于是想了个两全的法子,诚意说道“殿下仁厚,无论贵国肯否赠药,龙某都先行谢过,并静候佳音。刚才殿下说要为这奴隶疗伤,不妨现在帮龙某一把。夜深不便搅扰别人睡觉,就你我二人为这奴隶正骨敷药如何” 楚曦玉虽说醒了酒,不过连日鞍马劳顿身体疲累。若是旁人邀他屈尊降贵一起为个贱奴疗伤,他一定是不愿。但龙傲池这样的盛情,他又本就同情归澜,于是强打精神走过去,拿出自己随身带的良药。他心中生出一丝窃喜,龙傲池主动相邀,至少说明没有将他当成外人。他微笑说道“曦玉学过推拿之法,对于断骨之伤或许有帮助。大将军这里有药酒么” 龙傲池见楚曦玉竟真肯为一个奴隶疗伤,不免对楚曦玉又高看几分,刚才的不快顿时散去。她依言取来药酒,帮忙按住归澜的身体,协助楚曦玉治疗。两人之间不用怎么言语,配合已是很默契,仿佛他们曾经一同操练过百遍。 龙傲池忽然又想起阿茹说的话,阿茹说她与楚曦玉看起来很相配,两人虽然之前素未谋面天各一方,如今得见一谈之下在许多方面的确有惊人的共识。然而她是昭国大将军,他是楚国大皇子,两人之间身份立场上隔着一条天然的鸿沟,怕是最多为知己,甚至将来注定要上阵成仇敌。 龙傲池暗中苦笑,就算楚曦玉有可能接受她这样的女人,她也绝对不会弃昭国于不顾,嫁入楚国。楚国已经有了这等才华不俗的大皇子,昭国就不能没有她龙傲池领兵镇疆护卫家国。 所以,龙傲池告诫自己不可以再胡思乱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儿女情长,应该将精力多用在正途。其实还可以琢磨如何与归澜正常相处,为他医好身心创伤。 29心病难医中 龙傲池督促着楚国大皇子为归澜接骨疗伤,两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处理完毕。 阿茹并没有睡,外帐内发生的事情,她都基本清楚,不过她一直没有从内帐走出。她心中盘算着,也许大将军对楚国大皇子也有意思,两人在外边配合默契,听说宴席上也是聊得畅快。如果楚国大皇子愿为爱情放弃皇位,可以留在昭国与大将军一起,不是很美好的事情么 龙傲池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心想一定是阿茹那小妮子动了什么歪念头,她能听出阿茹明明是站在内帐门口没有睡,也不来帮忙,八成是在看她和楚曦玉扎堆干活忙手忙脚的好戏。 楚曦玉却是拼力在龙傲池面前表现自己的医术和体贴。他手法纯熟,力道控制恰当,一下下按摩,一点点擦药,每个动作的都流露着温柔。 龙傲池看得极为崇拜,兴致勃勃道“没想到殿下精通医术,改日还望不吝赐教。” 楚曦玉赶紧谦虚道“这是我平素在边疆闲得无聊,与一个老军医学的按摩手法,实在是雕虫小技。今日与大将军一谈,我觉得以往治军尚有许多不足,应该多花心思在军务之上,希望大将军能多指点一二。” 这时两人交谈都不约而同换成了“你”“我”,显得亲近了许多。 然而彼此还是各自有所保留,并不能真的做到亲密无间,所以言谈还会这等客气。两人如此又闲聊了几句,归澜的伤势已经料理完毕。 龙傲池看楚曦玉实在疲惫不堪,就将他扶到特意为他准备的床榻上休息。 楚曦玉几乎是沾枕头立刻陷入了梦乡。龙傲池却心事重重回到归澜的身边,为他盖上棉被,又随手拉过一床铺盖挨着归澜打好地铺,侧身躺了怔怔出神。 明日一早启程回京是不会更改了,归澜的伤势明显不适合跟着大部队奔跑,该想个什么法子,安置归澜呢若依龙傲池最初的打算,她是想解除归澜的脚镣,让归澜坐行李车。可是归澜之前说过,他不愿被特别对待,这会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愧疚,在别的军奴面前抬不起头。 龙傲池思量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是折中的,相对大家都好接受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于是身心渐渐放松下来,侧脸望着归澜打起瞌睡。 不过以往龙傲池总是喜欢搂抱着阿茹一起睡,睡梦中身体“恶习”难改,伸胳膊蹬腿像八爪鱼一样攀上了归澜的身体。她的手臂摸上归澜的腰,一条腿压着归澜的腿,头蹭到归澜肩膀一侧。 归澜在恍惚中曾经醒过一两次,他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搂抱着,伤口压得很痛,他微微睁眼就能清楚地看到龙傲池的脸。他最初是惊恐的,却无力出声询问也无力挣扎爬起,他甚至睁眼的时间都维持不了多久。后来他索性不去理会,将这视为噩梦的一部分,强迫自己慢慢接受乃至成为习惯。龙傲池现在当他是暖床之物,换成一般如他这等低贱的奴仆被主子如此宠幸高兴还来不及,他为什么要难过呢,为什么不识抬举呢 当初那个好心的亲兵说的话,归澜没有忘记。 “大将军既然看上你的姿色,你就学乖一些努力讨好。我劝你从了大将军就是,别逞强了。大将军英明神武,你伺候他一个,总比大家轮着用要好受一些。” 归澜模模糊糊地想,今后他是不是应该努力保住被龙傲池独宠的地位,才能避免更多人的践踏欺凌呢。更何况龙傲池那么明显暗示,只要将其服侍高兴了,就会传他兵法。无论这是否为一句玩笑话,都足以让归澜动心。 归澜很早就明白,学什么东西都要付出代价,世上没有白来的饭食,他一味坚持所谓的自尊,或许除了凌虐什么也换不来。 醒着的时候是清晰的痛,昏迷中又会陷入往昔受虐的噩梦,归澜唯有拼命去回忆明月的笑容,才能稍稍安抚自己的心。可现在他开始害怕,不敢想当明月得知他已经不知廉耻甘为龙傲池男宠之后,还会不会对他笑。 归澜转念又一想,他其实已经无需在乎那些,龙傲池应该是不愿再让他见到明月的。他不如就从了龙傲池,任其为所欲为,他苟延残喘能活几日是几日。 纠结辗转,心伤苦痛,归澜睡的一点也不踏实。又因为长年残酷训被迫养成的习惯,寅时前后,他再也无法安睡,猛然惊醒。 这一次他睁开眼,依然看见龙傲池就在他身旁,手脚缠在他的身上。 归澜知道自己身上没有穿衣物,龙傲池虽然是隔着棉被圈住他的身体,仍然让他感觉很别扭很不舒服。他现在已经有些力气可以稍稍挣扎,可他怕自己一动,龙傲池醒过来,又会开始新的折磨。 所以归澜强迫自己忍着不要动,下意识绷紧身体戒备地盯着龙傲池的脸。 龙傲池隐约感觉怀里的人那些不安的变化,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归澜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并没有回去内帐,再一定神又发现自己居然是在睡梦中将归澜当作阿茹,搂搂抱抱。 一瞬间,她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害羞,然而她怎能让归澜看到她的尴尬不安,看出她的破绽 她暗中平复心情,不紧不慢将手脚撤了回来,故作平淡,一如既往冷着脸问道“你醒了伤好一些了么” 归澜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龙傲池的放开而轻松,他顺势挣扎了一下,努力从被褥上爬起,艰难变换为跪姿,这才恭敬地请示道“下奴已经好多了,主人有什么吩咐” 归澜僵硬的身体和眼神中的戒备,让龙傲池心里很不好受,她叹了一口气,怕吵到楚曦玉,就只低声道“谁让你起来了时辰尚早,再陪我睡一会儿。” 归澜听得迷惑,小心翼翼询问道“主人的意思是只用下奴躺下睡觉,并不需侍寝对么” 龙傲池面对近在咫尺的美男子询问这样的问题,饶是自制力超强,也还是忍不住生发了某种不健康的幻想,就像一条奇怪的虫子钻入了她的心窝,挠得又麻又痒还夹杂着丝丝的痛与强烈的诱惑。 归澜的容貌真的是她喜欢的类型,归澜的武功是罕见绝佳的,归澜过耳不忘的聪慧亦是超凡少有。就算他是奴隶,她依然不能无视他,她已经为他着迷。 龙傲池禁不住思量,如果注定她不能像普通女人那样嫁人生子,那么她就不能拥有一个男人么归澜是这样优秀,又是她的奴隶,她对他做出什么事情,都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不是圣贤,她还年轻,无论外表她要伪装成什么样子,她内心依然是女人,她是渴望男人的。 尤其在酒后,这样朦胧暧昧的清晨。 龙傲池能听见阿茹和楚曦玉熟睡的呼吸,门口的亲兵也不可能不告而入。 确认这些之后,她的冷静她的理智她的矜持就被突然间上涌的欲念冲的七零八落淡薄无觉。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就伸出手一把拽住归澜,同时她直起上半身,迎向归澜的脸颊,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她此时此刻在想,自己只不过偷偷尝一下,男人的唇是怎样的滋味。 尝过就放开。 然后呢没有然后,不能有然后。 30心病难医下 分节阅读_18 归澜眼睁睁看着龙傲池的脸贴了过来,他先是一愣,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对方的唇已经印上他的唇。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龙傲池的唇一点也不冰冷,甚至是异常温润柔软的,仿佛明月曾经偷偷给他吃的糯米糕点,而且比糕点更加美味。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归澜感觉一种麻酥的滋味从头脸一直传到全身,所经之处四肢百脉迅速生发出前所未有的快感,仿佛纠缠已久的痛楚都消失了,如同吞服了灵丹妙药,又好似是致人迷幻的毒物。 尽管心有不甘,尽管害怕想抗拒,他的身体却不由他的思想控制,先一步有了反应,上了瘾。 龙傲池的舌撬开归澜的牙关,肆无忌惮向里深入。 归澜贪恋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不曾真的顽抗,他一面羞耻于自己的异样情绪,一面又出于本能伸出舌,欲拒还迎。 龙傲池睁着眼,看得出归澜并没有拒绝,而且他的身体有了反应,不仅仅是唇畔舌尖,他是那样敏感,他的肌肤因为她的亲吻因为她的碰触迅速开始发热。 男人都是这样的么 归澜并不知她是女子,为何还会有此等反应呢他为什么不再挣扎是因为他并不觉得难受么 这样的念头给了龙傲池更大的信心和鼓舞,让她与他的吻,热烈而缠绵。 也许这一生,她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主动去吻一个男人。明知道对方心里只当她是冷酷的主人,明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不能恢复女儿身,明知道两人身份天壤之别,她亦无怨无悔。 不能爱,并不意味着不可以在一起。 她从没有过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为,但她一向是敢作敢为的人。 她没有幻想将来,所以她这一吻,吻到他几乎窒息才松开罢手。然后她安静地看着他,心里不敢有更好的期盼,反而是紧张地防范着,怕他会有自毁的过激举动。 在被龙傲池放开后,归澜跌在被褥之上,胸口的窒息之感和周身伤势痛楚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知道自己刚刚不是在做噩梦。但是他不懂,为什么被龙傲池强吻的时候,他产生了莫名的贪恋,因为前所未有的舒服和快感他终于还是丢弃了羞耻之心么他不要尊严了么他已经屈服了么为什么他没有反抗为什么身体背叛了他的心 本来已经是肮脏卑微的他,如今会不会变得更加低贱,龙傲池将他做玩物,他便欣然接受去做玩物,这还是他么 归澜不由自主开始颤抖,他没有爬起来,也没有再试图用被褥去遮掩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那些多余的动作对他这样的玩物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不是么 他闭上双眼,安静地等待着,也许即将到来的是他从未尝过的一种残忍折磨。 龙傲池轻声问道“归澜,你不喜欢被人亲吻么” 有人会在乎奴隶的感受么奴隶哪有资格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归澜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终于是没有说话。难道他说他不喜欢,不想要,龙傲池就能停下来,放过他么这仅仅是开始而已,龙傲池还没有真正占有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斯斯文文浅尝辄止 “归澜,我其实是喜欢你的,所以才会亲吻你。”龙傲池并不知道归澜心里正在想什么,只是见他异样的安静,以为他接受了默许了她的为所欲为,她于是抓紧表态道,“刚才你的身体对我是有反应的,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你的身体没有欺骗我,你并不排斥并没有不快,我说的对不对” 龙傲池的话戳中了归澜拼命想要掩饰忘却的事实,的确,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尊严,已经向龙傲池投降。龙傲池的吻为他带来的快感,他无法忽略。 如果不是龙傲池,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他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从没有想过此生能够有幸被人亲吻,他惊慌失措,他毫无经验,但本能促使着他在尝过之后,还想要,要更多。然而这种念头,他怎能表露 这是他唯一的底线了,如果他注定逃不开龙傲池的欺侮,他就尽量忍受,可他绝对不能为了那一点点的享受主动祈求被龙傲池“宠幸”,绝对不能。 “你为什么不说话”龙傲池凑近一些挨着归澜躺靠,手完全是下意识地抓起他散落在身体上的一缕发丝,绕指缠绵。 龙傲池不满意了么也对,主人问话,奴隶怎能不答 归澜深吸一口气,用卑微而恭敬的语气答道“主人想听下奴说什么下奴愚钝,怕言谈有失惹主人生气。不如主人教下奴怎样说,下奴努力学会。” 恭敬中带着疏远,这样的语气和回答的方式内容,都让龙傲池不满。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低了姿态,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以前明月是怎样和颜悦色对你,你告诉我。说不定我也可以学学明月,让你心里好受一些,让你以后过得舒服一些。” 归澜猛然睁眼,他完全没有想到龙傲池会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龙傲池是逗他玩,还是过分自信到以为能学会明月的好龙傲池哪里能与明月相提并论 不用归澜说话,看他的表情龙傲池就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愤愤不平道“明月那种没脑子的女人,真有那么好么她若时刻为你着想,怎会让你落得这一身的伤她若能护住你,你又岂会落在我手上她若聪明,那日就不会一大早傻乎乎跑来营中看你,还拖累世子殿下以死相逼才能带她离开除了长得漂亮是个女人,她还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是你挨饿的时候她给过你吃的么是你受伤的时候她为你敷药么这些我也做过,你应该记得。” 龙傲池的话一点也没错。 归澜当然记得自己被吊在树下,被石锁压住双脚,身体痛楚万分的时候,龙傲池喂他吃饭,噎得他几乎窒息。 归澜当然清楚,龙傲池或许吩咐了人为他敷药疗伤,嘴上似乎也关照过许他休息将养。 可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明月曾经不嫌他肮脏,用她细白娇嫩的手握着他粗糙的手,耐心地教他学会使用筷子吃饭,学会握住毛笔写字。 明月曾经屈尊降贵,亲自为他清理鲜血淋漓的伤口,瞒着主人偷了名贵的药,小心翼翼敷在他的身上。 明月应该是将他当作亲人对待,而龙傲池的眼中,他怕是只能算一时兴起的玩物。 不过这些话,他即使有胆子不怕死,当着龙傲池的面说出来,又能如何 他怎么可能指望龙傲池像明月那样对他 所以归澜只淡淡地回答道“下奴记得。”没有更多余的话,心如死灰,病入膏肓。 “为什么你不信我也能对你好” “下奴不敢不信。”归澜违心地顺着龙傲池的问题说着对方或许会爱听的回答,他发现这其实一点也不难做到,他甚至还可以在同时配上谄媚的微笑。 望着口是心非强颜欢笑的归澜,龙傲池没有再问,她终于明白问了也是白问,她心口堵得厉害。她怕自己忍不住又会骂人或作出什么伤害性的举动,于是趁着理智尚存,她抓起一旁的棉被狠狠丢过去,盖住归澜伤痕累累的身体,猛然站起,头也不回进到内帐。 31宝马香车上 归澜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醒着,他感觉身体触及的是温暖的被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躺着,而明月笑盈盈也躺在他身边,与他和颜悦色地说话,央他背诵刚刚读过的诗词。明月曲线玲珑的身体靠得他很近,他仿佛能闻到她清新甜美的气息。 “归澜,你真聪明,那么多诗词,你读过一遍就能背下来,还一直不忘,我好羡慕你。”明月悦耳柔和的声音说着,“如果我有你一半聪明,先生就不会总是罚我抄这抄那了。” 归澜满心欢喜,安慰明月道“公主殿下冰雪聪明,如果用心读书,定然能获得先生的嘉许。” 明月却说道“母妃说女子不必读那么多书,我自己也不太喜欢。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是对先生讲的课很感兴趣,所以我才坚持每日进学。有时你站在我边上听得入神,我的茶喝光了你都不晓得蓄水。如果是别的主子,早就火了。” 归澜愧疚道“下奴知错,请殿下责罚。” “你就知道我舍不得罚你。”明月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以后多读些书,我弹琴刺绣的时候,你在边上背给我听解解闷逗逗趣,这样两全其美正好。” 归澜自然明白明月的一番苦心。 以他这等低贱身份原本是没有资格读书识字的。可是明月仗着父皇的宠爱,开了特例,每次听先生讲课都带他在身边侍候。她一直暗中照顾他,编出各种理由,让他不仅接受了完整的启蒙教育,还可以自由出入皇家藏书楼。 别人只当明月勤奋好学喜欢读书,当他是为明月跑腿去藏书楼取放书册,在明月需要的时候朗读而已。但长此以往十多年,他看过的书丝毫不比饱学之士少,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兵法算学均有涉猎,让他受益匪浅。 他读书时遇到困惑不解,明月就伪装成自己不懂,四处去向别人求教。 那时澜国朝野上下都知公主好学,日日读书,巾帼不让须眉。其实只有归澜了解,明月根本无心文章诗词,她更喜欢的是钻研音律女红。 这么多年,明月执着地用她的方式为他默默做了许多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他却无法报答。主人说他永远只能是一个低贱的奴隶,他就算练成惊世武艺,饱读诗书,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他已经无法守护在明月身旁。 他成了别人的奴隶。 他彷徨,迷茫。明月的身影也随之开始变得模糊,云烟一般消散,他伸手抓不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唯有闭上眼不去看,自欺欺人。 忽然有两片温润柔软的唇堵上了他的嘴。他惊讶地睁眼,想看看近在咫尺的容颜,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知道那不应该是明月,明月清楚他与她的关系,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那么吻上他的人是谁如此温和的爱抚,贴在他旁边凹凸有致的身躯散发着诱人香气,撩拨得他震颤愉悦,全身上下充盈快感,是谁他慌乱推拒。 他渐渐看清,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的衣物非常单薄,她对着他微笑,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推拒而恼怒,再度投入他的怀抱。 归澜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烫,目不转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温香软玉,他其实是渴望的,他其实是不想抗拒的,他的身体一直在叫嚣着,愿意拥她入怀。 然而近在咫尺,手臂相交的那一瞬,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他怀抱中的那个女人,居然与龙傲池长得一模一样。 他惊讶恐惧,只觉气血逆流,心跳加速。 他蓦地惊醒,冷汗淋漓,微凉濡湿一片。 那样的梦,让他的身体居然有了这种羞耻的反应他竟可笑地梦见龙傲池变成了一个女人,对他温柔备至,对他百般诱惑 是现实太残酷太痛苦,他才会做这种荒诞的梦么 他快疯了么 归澜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才意识到应该是已经醒过来,龙傲池并没在附近。然而现实透着一丝古怪,他感觉自己还躺在温暖的被褥之中。他满心怀疑,不敢睁眼。 过了一会儿,他确认自己可能是躺在一辆正在移动的马车之内,车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悄悄睁眼,从车内装潢以及那似有若无飘散而出的特别香气,认出这是明月出门时常坐的香车。 这辆香车是明月十二岁生日那年,臣子们敬献的礼物,别说是澜国,天下间恐怕也是独一无二。车身骨架大量使用了檀香木,香气持久不散,内外纹饰雕刻精美。车内异常宽大,可坐可躺。座位下更是设有暗格,冬季放入火盆,夏季可置冰块,确保坐在车内冬暖夏凉。车内的小件家什,铺盖躺靠之物,无不出自名家之手,不仅做工无可挑剔,设计更是别具匠心。单独售卖哪一件物品都是千金难换,整辆车可谓价值连城。 明月最喜欢这辆车。 然而那么多年,归澜只被明月悄悄带入车内看过一次。那一次让他终身难忘,不仅因为被车内的华美震撼,还因为事后被主人知道,他遭受了残酷的惩罚。 主人说他这种猪狗不如的低贱奴隶,只配跪在车下趴平了身子,给人做上下车马的踩踏之物。那之后的一个月,他每天都会被鞭打,从早到晚被铁链拴着,只能伏跪在皇宫门口。无论什么人出入宫门,上下车 分节阅读_19 马,都会踩踏在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之上。他痛得晕厥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被盐水或拳脚弄醒。 惩罚结束了,他也学乖了许多,不敢再碰名贵的器物。宫内往来出入的人从此养成了一种习惯,上下车马的时候,只要见他在附近,就会招呼他趴好了以供垫脚踩踏。 归澜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香车之内。 虽然现在他有铺有盖,但他身上仍然未着寸缕,他的脚腕还锁着冰冷的铁链。他想他应该还是在龙傲池的军中。 他微微侧目就可以看见抬手能够到的地方摆放着一叠整洁的衣物,不过看颜色做工都不是他曾穿过的军奴服饰,他原本那些勉强可以遮羞的破布是不是已经被人当垃圾丢掉了呢于是他又将目光收回,再次放弃了穿衣的打算。身为玩物的他,根本没必要穿衣服吧他以后就只需躺着服侍他的主人。 他凝神细听,能够分辨出阿茹的呼吸,她就在车厢之外。 这时,阿茹正与赶车的亲兵闲聊。 那亲兵逗趣道“大将军一早亲自向澜王索要高级马车,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内眷免于鞍马劳顿,澜王不敢怠慢,乖乖将明月郡主的香车送了来。阿茹姐,大将军如此宠爱你,以后我们见了你是不是该换了称呼,喊将军夫人了” 阿茹嗔怒道“你这臭小子不许乱嚼舌头,这话让大将军听到你就有苦头了。” 那亲兵有恃无恐道“大将军正与楚国大皇子殿下在队伍前面品交流养马心得,听说一会儿还要赛骑术驯良驹比高下,定然没空注意到咱们这边。” “你小子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专心驾车。”阿茹叮嘱道,“说话别那么大声,车里还有人睡觉呢。” 那亲兵虽然是听话地压低了声音,却有些打抱不平地说道“阿茹姐,车里那奴隶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低贱男人。我看大将军就是图个新鲜,玩几天腻了,便会专宠阿茹姐一个人。” 阿茹自然不会对那亲兵讲真相,为了防止他再乱想乱说,就顺着他的意思敷衍了一句道“那当然,我从小贴身服侍大将军,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大将军永远不会厌弃我的。” “说的就是这个理。”那亲兵继续自以为是道,“阿茹姐一定不要心慈手软,免得让那个贱奴钻了空子迷惑了大将军。” 归澜安静地听着别人的议论,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在心头流窜,怎么也压不住,比身上的伤还痛还难熬。不止那亲兵,就连他自己也是不耻于以色侍人的。可他已经沦落至此,连死都不由他,他还能做什么他早学会了忍受,他甚至必须厚着脸皮,为了能活的久一些,为了能早日获得龙傲池的信任,去讨好献媚才行。 他试图将自己当成车内一件摆设,不去听,不去想,慢慢忘却悲伤。然而他终究还是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身上的伤可以痛到麻木,心中之伤越发难熬。 32宝马香车中 龙傲池率领的龙家军,以骑兵为主力,军中汇聚各地好马名驹。前段时间攻城略地,偶然得了一匹宝马,可惜烈性难驯不肯让人骑乘。龙傲池见了楚曦玉的良驹,立刻想起了自己军中那匹宝马,就让人一并带了出来,打算回京路上抽空驯服。 龙傲池自己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良驹,名曰乌云踏雪,这马儿自落生就与龙傲池一起长大,一人一马喝过同一匹母马的奶,情同姐妹亲近非常。乌云踏雪聪敏健壮,颇通人性,是龙傲池征战沙场的得力助手。 楚曦玉的坐骑也非凡品,名曰夜照玉狮子,这匹马头至尾一丈二,蹄至背八尺多,大蹄腕儿细七寸,竹签耳朵刀螂脖,干棒骨,开前胸,就象欢龙一样,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脚程极快,黑夜间疾行只见白光一闪踪迹转瞬即逝,是以得名。不过前段时间楚曦玉昼夜兼程一路风尘,没空打理自己的爱马,夜照玉狮子灰头土脸,毛色暗淡,不仔细看绝对瞧不出这是匹白马。 昨晚夜照玉狮子就被拴在乌云踏雪身边,乍见乌云踏雪这样美丽的雌性同伴,欢快地打着响鼻,意图亲近。乌云踏雪一向受龙傲池的宠爱关照,除非战事吃紧,否则天天有人给刷洗,极爱干净,压根就不搭理灰溜溜的夜照玉狮子。 夜照玉狮子被冷落,郁闷了整晚,次日见到楚曦玉,立刻蹬蹄踹腿地抗议。无奈楚曦玉的精神都放在龙傲池身上,完全忽略了马儿想要刷毛的请求。夜照玉狮子只得垂头丧气,继续灰溜溜地跟在乌云踏雪的身边。 不一会儿有亲兵将那匹骄傲的宝马牵了过来。 那马儿比夜照玉狮子还高了半头,全身似锦缎火炭,额头正中一线白,耳下有骨突起,腹侧四处旋状棕毛,四蹄之下弯曲如钩,宛如头上长角,肚下生鳞,蹄下有爪的蛟龙。其毛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红光,耀眼夺目。 乌云踏雪见了那红色的马儿,浑身激动,异常欢快,主动凑了过去。 夜照玉狮子把头一歪,发出委屈的嘶鸣,彻底丧失信心,败下阵来。 楚曦玉则双眼放光望着那红色的马儿,兴奋地问龙傲池道“大将军,此马莫非是传说中罕见的名驹,赤兔胭脂兽” 龙傲池心里暗赞楚曦玉见多识广,不过她一向不爱恭维客套,于是平淡道“正是。此乃龙某在澜地偶得,可惜一直没空驯服。这马儿颇为烈性,军中几名马夫将它养了许久,平时喂食洗刷还行,就是不肯让人骑乘,逼得急了屡屡伤人。不知大皇子殿下是否有兴趣调教此马” 楚曦玉的确有兴趣一试,不过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就先谦虚道“曦玉虽然爱马识马,但驯马技术一般。况且听闻这赤兔胭脂兽最为忠义,一旦认定了一个主人,便不肯再接受第二个。史书有载,前朝名将得一赤兔胭脂兽为坐骑,名将战死后,马儿不肯易主绝食殉葬。若是曦玉有幸驯服此马,岂不是占了大将军的便宜,白得了一匹良驹” 龙傲池是知晓赤兔胭脂兽的特异之处,听楚曦玉开诚布公讲出来,更觉得他是洒脱之人光明磊落,值得深交。她不由得豪情激荡道“殿下是人中龙凤,配此良驹有何不可殿下不必顾虑,尽管放手一试。” 见龙傲池落落大方坦诚相交,楚曦玉激动万分,眉飞色舞道“既然如此,曦玉就试一试。你我二人各以一个时辰为限,轮流上阵,比比谁能先将这宝马驯服如何” 龙傲池应道“就依殿下,殿下先请。” 一个时辰之后,楚曦玉冠带歪斜灰头土脸摔的一瘸一拐回到夜照玉狮子身边。夜照玉狮子看出主人沮丧难过,贴过去打着响鼻安慰。楚曦玉抚摸着夜照玉狮子灰扑扑的毛,喃喃道“还是我的小白懂事。” 赤兔胭脂兽依然仰头挺胸骄傲嘶鸣,如同战胜的将军一样撒欢跑着,耀武扬威,逗弄着那群追赶它的兵卒马夫们,玩的不亦乐乎。 龙傲池愧疚道“殿下有否被那马儿伤到需不需要请医官来看看” 楚曦玉翻身骑上夜照玉狮子摇头苦笑“曦玉献丑了。赤兔胭脂兽果然名不虚传,大将军请小心。” 龙傲池刚才一直在仔细观看,觉得寻常方法恐怕对那马儿无用,此时灵机一动,吩咐道“来人,将云夫人送本将军的那根鞭子取来。” 立刻有亲兵迅速从后面行李车上将那根特制的鞭子取了来,高高举着送到了龙傲池面前。 楚曦玉一看那根黑里透红泛着血光的皮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说了一句“大将军这根鞭子很特别啊。” 龙傲池解释道“这是归澜的前主人送我的礼物,打人应该很痛,驯马或许更有用。” 楚曦玉的脑海里突然闪现昨晚那奴隶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担忧道“着鞭子凌厉,那马儿受不住怎么办” 龙傲池不以为然道“宝马良驹既然为我所得,就应为我所用。只能看不能用,养着它做什么何况它刚才不服殿下管教,伤了殿下,教训教训也是常理。父帅当年教我驯马,说是遇到桀骜的畜生,不妨以铁鞭铜锤狠狠教训,打得它怕了才肯屈服,如若还是不服,杀死了事,免得闹心。” 龙傲池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不太舍得,驯马的时候挥舞皮鞭,手下留了分寸。谁料那马儿似是颇有灵性,挨了几鞭子感觉出龙傲池不忍伤它性命,索性死皮赖脸就是不肯听话。龙傲池让它跑,它硬扛着挨鞭子也不动蹄子;龙傲池刚想要攀上它的脊背,它立刻发足狂奔。饶是龙傲池武功不弱,轻功上乘,也经不住被马儿这样折腾戏耍。 又过了一个时辰,龙傲池亦是一身尘土无功而返,垂头丧气,丢开血淋淋的皮鞭,回到乌云踏雪身上。 这会儿楚曦玉从楚国带出来的那五千人马已经赶到。两军汇合,各自编队,将领们相互介绍熟悉,没有空闲忙其他。 龙傲池又怕那赤兔胭脂兽伤势不得休养,落下毛病,索性就让人将那马儿牵到后面照料,暂停了驯马的游戏。 龙傲池此番班师回京,因为已经截到了楚曦玉,也不必急行军,口粮和时间都很充裕,就下令一日三餐,让手下兵将们跟着她好吃好喝,也过几天悠闲享受的生活。于是正午前后,这一万五千大军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停住脚步,埋锅造饭临时休整。 归澜和阿茹所在的香车原本就走在队尾,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已经能闻到兵卒们煮好的饭菜香气。 阿茹下了车,以往这种时候她都会端了饭菜服侍龙傲池用餐,不过这次上路前龙傲池特别吩咐,让她优先照顾归澜。阿茹就从火头军那里要了一副碗筷,盛好了吃食端回车上。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喂归澜吃,就有亲兵禀告说是龙傲池找她,她赶紧放下碗筷离开马车。 归澜一直是醒着的,见阿茹端了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饭食进了马车,刚要动筷子又匆匆离去。其实他有那么一瞬幻想着阿茹用餐后,会好心地喂他一些吃剩的东西,不过转念又立刻放弃了这种可笑的念头。现在他能躺在马车里安心养伤就该知足了,作为一个低贱的奴隶,他什么都不做哪有资格吃东西 他吃力地扭头,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诱人食物,试图忘记饥饿。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过去几日不吃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是躺着太闲没人用鞭子逼着他做事,他无法转移注意力,才会总是觉得饿么 33宝马香车下 傍晚安营扎寨。 楚曦玉的手下虽然带来了皇子专用的寝帐,不过他盘算着晚上找借口与龙傲池促膝长谈,就硬是没有吩咐搭建自己的帐篷。饶是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也不敢表露太过,扎营后起火吃饭,他还是先与自己的兵卒们一起用餐,免得让下属们担心。 龙傲池此时还没有料到楚曦玉的不良居心,以为他晚上应该自有安排,她无需太热情,也不愿多事招惹他。 龙傲池进了自己的寝帐,梳头洗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放松身心,一边吃喝一边听取阿茹汇报,了解归澜这一天在车内的休养情况。 阿茹说道“大将军,中午那会儿您喊奴婢一起吃野味,奴婢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敢怠慢,尚未喂归澜吃饭就赶了过来。等着吃饱了,奴婢再回车上看,您猜怎么着” 龙傲池不解道“还能怎么着莫非归澜学大少爷样子,没人喂就不会吃饭了么” 阿茹眼中浮起同情之色,叹息道“奴婢临走时放的饭菜,归澜的确是一口也没有吃。奴婢也如大将军这样责问,他却说没有主人吩咐不敢越距,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专门端给他吃的东西。” 龙傲池眉头微蹙,举一反三道“是不是我让你给他找的那套体面衣服,他也不敢碰” “大将军猜的不错,归澜连摆在面前的饭都不敢吃,体面衣服自然不敢碰。奴婢将冷餐饭喂他吃了,他已经感动非常。奴婢继续问他还有什么需要,他红着脸害羞地求奴婢为他找件军奴的衣服或是能遮羞的破布,他想下车小解。奴婢解释说他伤成那样天天敷药换药,穿脱衣服诸多不便,动作稍大也会牵动断骨伤口,大将军希望他留在马车上将养。随后奴婢为他取了夜壶用。”阿茹回忆着当时场面,绘声绘色地讲道,“他将信将疑,虽然是用夜壶解决了问题,不过惴惴不安,眼神里透着绝望。奴婢琢磨过味儿来,问他是不是想下马车透透气,他却摇头,说既然大将军让他留在车上,他怎敢不从说完他就一直安静地躺着,如同车内的家什物件,再不言语。” 龙傲池听得揪心,郁闷道“他以为 分节阅读_20 我将他做金丝雀儿关在笼子里么也罢,阿茹,你一会儿去找件军奴的衣服给他,就说我已经同意,以后每天晚上扎营他可以下车四处走走。不过白天他必须留在车上好好将养。到京城尚需二十几日,希望那时他的伤能差不多好了,身体有些起色。对了,我听医官说,那秘方用过之后,虽然归澜的伤势能比常人更快愈合,但养伤的时候也更容易感觉饥饿,许是因为长伤口身体消耗过大。你平时多备些糕点干粮放在车内,就说我嫌他太瘦,让他饿了就吃,吃胖一些。我怀疑他以前的主人从没让他吃饱过,唉,你不知道昨晚上我摸他身上骨头都咯手。” 阿茹逗趣道“大将军最后这句很容易引人遐想啊,您昨晚上摸够了居然丢下奴婢,与那奴隶一起睡,喜新厌旧,让奴婢好伤心啊。” 龙傲池嗔怒道“你个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将我惹急了,我就去打那奴隶出气。” 阿茹笑道“大将军别装了,奴婢早看出来您对归澜与对别的奴仆下人不同,您哪里舍得打他您明里暗里关照他,现在军中都当他是大将军的新宠,香车藏美,将奴婢都比下去了。” 龙傲池忽然正色问道“阿茹,你说归澜为什么不相信我会对他好呢你喂他饭吃,他感激你,我也喂他吃过饭还亲自给他敷药疗伤,他为什么不感激我” 阿茹困惑道“奴婢也不清楚,或许归澜更容易接受女人的好意吧毕竟以前都是明月郡主照顾他。” 龙傲池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我是” 阿茹瞪大眼睛捂住龙傲池的嘴,劝道“大将军您怎能动了这种念头,竟打算将秘密告诉一个奴隶何况他心思都在旧主那里。” “所以我说是现在不能告诉他。” “将来最好也不要吧”阿茹忧虑道,“大将军莫非是真的看上了他” 龙傲池压低了声音坦白道“阿茹,今天早上我吻了他,那种感觉很美妙。如果注定我不能拥有普通女人那种生活,我也不想一辈子不要男人。” 阿茹听了这样的话只是怔怔发愣,并没有回答什么。她当然希望看到龙傲池找到心上人,可这世上能配得上龙傲池的男人究竟在哪里贤王殿下若身体健康不曾婚配年纪与龙傲池相当,两人也许是良缘;楚国大皇子如果肯抛下储君之位入赘昭国龙家,那也不错。可惜这些都与现实都相差甚远,可望而不可及。 各种念头在心里翻滚,千言万语茫无头绪,最后阿茹只得先简单劝道“大将军请三思。归澜终究只是一个低贱奴隶。但您若一时兴起将他做男宠对待,于双方将来怕是都有不利。” “我没有将他当男宠。”龙傲池雄心勃勃地说道,“我觉得归澜很聪明,武功又好,以后我耐心教他读书识字掌握兵法,将来他说不定能当一个出色的将军。那时我们两人一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相互信任亲密无间,不是很好么” 阿茹试探道“大将军,这话您对归澜讲过么” 龙傲池委屈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都不信我,我这么说了也没用。” “的确,奴婢也不太相信。”阿茹说完这句,不等龙傲池责怪,就转身出了寝帐。 龙傲池无可奈何,低头继续吃饭,却心神恍惚食不知味。她是不是应该早些将自己的设想告诉归澜呢那样会不会让归澜心里能舒服一些可他根本就不信任她,只会将她说的那种本来就有些天马行空的念头当作笑话吧 归澜没想到阿茹真能求得大将军开恩,为他找了衣服,许他夜晚能下车放风。 军奴的统一服装只是一件粗布外袍,长度到膝盖上面,后背画了个白圈,圈内印着一个大大的“奴”字。军奴身下穿的裤子和其余衣物都是自备,或是捡兵卒杂役们不要的破旧衣物。没有特别许可,军奴是不准穿鞋袜的。 归澜将外袍裹在身上,虽然没有裤子,他的心里感觉已经比刚才舒服了一些,至少他有衣物蔽体,比的牲畜总有几分人样。他忍着伤痛爬下马车,拖着脚镣走到河边。河边有几株能吃的野菜,吸引了归澜的目光。 以前他饿得难受,杂草和凉水都可用来充饥,如果能找到可以吃的野菜更是当成美味。虽然阿茹说以后会在车上放些吃食,龙傲池准许他饿了就吃。不过龙傲池那等喜怒无常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主意,他不能确定将来每一天都能有饭吃。他打算不如趁着可以自由活动的机会,攒些食物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归澜刚刚走到河边,就有一众兵卒牵了两匹马也向着河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饮马刷洗。 领头的兵卒眼尖望到河边有人,看归澜穿着是一个军奴还戴着脚镣,就不客气地呼喝命令道“那边的军奴别闲着,快过来帮忙刷马” 34如此调教上 那日在营中转了一圈,归澜看到一般军奴都是做最脏最累的活,刷马属于其中一种。他现在手脚能动,在车上有吃有喝躺了一天,怎么能总是闲着不做事呢何况以前在宫中,连最低等的奴仆也能随意支使归澜做事,他几乎是习惯成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妥,就依言走过去听命。 一共五个兵卒,分出两人将一匹黑色的骏马牵到一旁洗刷。另外三个围着一匹红色高头大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归澜曾看过一本相马的书,匆匆一瞥已经认出黑马是乌云踏雪千里良驹,而红色那匹更是罕见的赤兔胭脂兽。两匹马都是仰头挺胸一副骄傲模样,不同的是乌云踏雪背上放着鞍具,看起来性情相对温顺一些,由着两名兵卒牵引开,卸了鞍具仔细刷毛;而赤兔胭脂兽头上没有缰绳背上没有鞍具,只以锁链固定胸腹,它根本不配合兵卒的拉扯,身上稍一沾水就四蹄乱蹬不让人近身。 归澜仔细一看,发现赤兔胭脂兽的皮毛上有道道鞭痕,伤口翻卷外露,凝着血珠,沾了水自然会痛,怪不得不让人刷毛。 有个兵卒建议道“宋头领,远处有棵牢靠的大树,咱们不如过去将马儿拴牢,免得洗刷时它乱蹬蹄子伤了人。” 宋头领不以为然道“不必麻烦跑那么远,将铁链子拴在那贱奴身上,让他抓住拽牢,我们三人还对付不了一匹马” 那小兵乖乖听话,扯过拴马的铁链条,将末端直接锁在归澜的右腕上,叮嘱道“贱奴你在此处站定拉住了马儿就是,别的不用你做。” 这活儿比归澜想象中简单许多,他恭敬领命,原地站定,拉住锁链。 赤兔胭脂兽挨了那特殊鞭子的打,身上正疼的很,哪肯让人近身淋水它拼命挣扎向远处跑。 归澜提了一口真气,手上暗中使力,轻轻松松拽住马儿,忽见铁链条贴着马身上的地方早就磨破皮,新旧伤口深深浅浅道道血痕,马儿越是挣扎越是痛楚。归澜心中不忍,他很清楚铁链勒入伤口中的滋味,于是稍稍松了一些力道。 马儿感觉拽它的力气小了一些,立刻加大动作,左右扭转踩出一片水花,弄得那三个兵卒全成了落汤鸡。 一个兵卒骂道“贱奴,你拽紧一些” 归澜嘴上应了一声,心里却自有分寸,舍不得让马儿太痛,手里掌握着铁链时松时紧。 这马儿极为聪明,很快就摸清楚了铁链松紧的规律,游刃有余欢蹦乱跳,戏弄得那三个兵卒团团转,基本无法进行正常刷洗的工作。 这时一个矮个子偏将走了过来,他比宋头领军衔高出许多,手里拎了根鞭子趾高气昂道“小宋,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三个大活人让畜生耍着玩。” 归澜望见那偏将手里的鞭子,正是他平素用惯的特制刑鞭,不禁心里一寒。 赤兔胭脂兽似乎也认出了那根打得它特别疼的鞭子,暂时安静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充满戒备。 宋头领阿谀道“还是张将军气势不凡,您大驾一到,马儿都乖乖得不敢闹了。” 姓张的只是偏将,正经不算将军,而且天生个子不高常被同僚取笑,如今听了宋头领的奉承,心花怒放来了精神。他抖了一下手里的鞭子,一本正经道“大将军吩咐,这赤兔胭脂兽太过顽劣,倘若总是不听话,就用这根鞭子狠打,只要不伤性命,打到它老实为止。” 宋头领其实还属于懂马爱马的人,一看张偏将手里的鞭子根本不是寻常马鞭,这种刑鞭抽在马身上,遇到下手轻重不分的很容易伤到马儿筋骨,他心有不舍,又不敢明说,就委婉道“张将军,您看这马儿玩累了自然就乖巧,您不必费神,小的们一定将它打理得干净妥帖。” 张偏将一心想着早点将这马儿驯服,好在大将军和同僚面前表现一把,于是才主动请命,捡了龙傲池丢下的鞭子,打算趁晚上没事早点动手。他并不了解赤兔胭脂兽的性情,见那马儿似乎畏惧这根鞭子,他就有了更多底气,故意在马儿面前抖了抖鞭子,得意道“你们看这马儿显然是怕了我,我现在骑上它,量它也不敢尥蹶子。” 宋头领唯唯诺诺犹豫着是不是点破,这赤兔胭脂兽何止是顽劣,它有时会故意假装顺服,哄人骑上它再将人狠狠摔下。他照顾这马儿有一段时日,观察马的神色,觉得它多半又想做坏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劝了一句“张将军,这马儿还没刷洗,等弄干净了您再骑不迟。” 张偏将急性子说一不二,哪肯理会一群小兵的劝可惜他身材五短,这马儿没有鞍具,他跳着脚一时间摸不到诀窍,想骑都爬不上去。他个子比一般人矮一头,这赤兔胭脂兽比寻常军马高大半头,他只觉得连一匹马儿都在嘲笑他个子矮,更是火大。他左顾右盼,顺着拴马的铁链子看到一个军奴,就呼喝道“那个贱奴过来,给我垫下脚。” 归澜心中暗想这位张偏将果然慧眼,知道他这等贱奴还有马凳的作用,他垂头默不作声走到马儿旁边,跪伏在地趴平了脊背供人踩踏。 张偏将不管不顾重重一脚踩在归澜脊背上。归澜背上剑伤未愈,暗自咬牙忍住呻吟不敢颤抖乱晃,在宫中那一个月的残酷责罚已经让他长足了教训。 尽管踩着归澜的身体,张偏将仍需要垫着脚尖才能抬腿够上马背。 赤兔胭脂兽十分聪明,压根不想让人骑,它算准了时机,就在张偏将抬腿的那一刻,突然向前一跳。张偏将重心不稳,头朝下栽入水中,摔了个狗啃泥,丢尽了脸面。马儿并不跑远,打着响鼻得意地看着张偏将的惨状,满眼嘲笑神色。 宋头领一脚将归澜踹开,骂道“你个贱奴,怎么不拉紧锁链” 张偏将从水里爬起来,抹去脸上泥水,二话不说抖鞭子就狠狠抽在赤兔胭脂兽的身上。 马儿措不及防,被鞭梢扫到臀部和腿上,吃痛得嘶叫。张偏将怒极之下,手里自然没有龙傲池那种分寸,连连挥鞭,狠狠抽打。 马儿因为兵卒们抓住锁链,腾挪不便,生生挨了几下,又添深深伤口。 归澜知道那根特制的皮鞭打在肉上极痛,若由着那张偏将发火抽打,马儿怎么受得住再说刚才也是他的过错,不能让马儿替他承受折磨。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闪身,挡在张偏将和马儿之间,口里哀求道“都是下奴犯错,请军爷责罚下奴,不要拿马儿出气。” 张偏将满心怒火无处发泄,连人带马一起打,鞭子就是不停。 宋头领想着这匹赤兔胭脂兽是罕有的名驹,大将军十分重视喜爱,他们几个身为负责人怎敢让这马儿有了闪失而这军奴戴着脚镣,应该是澜地刚刚掠来的,死伤一个半个也没什大不了。于是三个兵卒心照不宣,护着马儿,言语动作上都唆使着张偏将打这军奴出气。 归澜宁愿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再伤到马儿,于是只用手护住头脸要害,尽量蜷缩起身体,由着他们踢打,偶有挣扎反抗,不过是为了吸引这几人注意,不再纠缠那可怜的马儿。 痛楚滋味在所难免,归澜早已习惯。他现在心疼的是自己刚要来的这件衣物,三两下就被鞭子豁开了几道大口子,若知道张偏将这么狠,他刚才就应该脱了衣服再挨打,怕是衣服无法保全再穿了。 四人围殴归澜,一时走神,没人拉住铁链,赤兔胭脂兽感觉少了束缚,又似被鞭子吓怕不愿再挨打,起了逃走的念头,抬腿就向远处跑去。 归澜觉得右手腕突然一紧,铁链深深勒入腕上原本的伤口,疼得窒息,他整个人随即被大力奔跑的马儿拖了出去。 赤兔胭脂兽爆发力十足,跑起来速度飞快,等那些兵卒们反应过来再想追, 分节阅读_21 已经是望尘莫及。 35如此调教中 归澜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被马儿拖着走,他忍着伤痛强提真气一拧身从地上跃起,又使了个千斤坠牢牢站定,手下抓紧铁链。 赤兔胭脂兽没料到还有人能拉住它,它前蹄扬起,嘶鸣不断,惊慌中试图挣扎着再向前跑。 归澜在铁链上运了内力,别说是马儿,就算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想要挣脱,那也要费一番力气。 不过如此大力的挣扎,赤兔胭脂兽身上的铁链也深深陷入原本绽裂的血口之内,马儿的叫声更加哀伤。 归澜眼看着马儿痛苦非常,耳听着追兵就在身后,张偏将挥舞着鞭子声声叫骂不断,忽然心一软,撤了内力。他心道马儿此时不跑,被追上了怕是又要挨打。不如再由它跑一会儿,张偏将他们追得累了筋疲力尽,他和马儿再回去,或许马儿能躲过一劫。 赤兔胭脂兽感觉铁链一松,立刻又向前跑去。 归澜虽然轻功出色,无奈脚下镣铐紧锁长度有限,根本无法大步奔跑,勉强能跟上马儿的速度。如此发足狂奔,跑了一阵,归澜的肋骨断茬已经严重错位,痛得几乎难以支撑,全身伤处也是崩裂叫嚣,胸腹气血翻腾,嘴里不断溢出鲜红。他索性不再坚持,一转身仰面倒在地上,只用双手抓住了铁链减轻右腕的负担,任那马儿拖着他已经痛到麻木的身体继续向前。 归澜的单薄衣衫被荆棘丛刮烂,本已伤痕累累的脊背划过荒滩上的尖利碎石留下一路血印。他仰头看着天借此分散注意力试图忘记身体正在承受的剧痛,却见夜幕低垂四周光线越来越暗,乌云漂浮星月俱都被吞没没了影踪。 在即将昏迷之前,他恍惚地想,这马儿如果能一直跑下去不停其实也不错,那样他可能就不会再回到龙傲池那里忍受屈辱折磨,那样他也不必再想着主人的吩咐因他实在无能为力自身难保。 赤兔胭脂兽或许是察觉到铁链另一端的异样,它放缓了步伐,扭头观看,之后就停住了,似乎是在等归澜爬起来继续跟着它奔跑。 归澜感觉马儿停了下来,但他无力睁眼,也不晓得马儿正看着他,他静静躺着,试了几次还是无法挪动痛楚麻木的身体。 马儿转过身,竟走了回来,低下一直高昂的头,伸到归澜面前仔细看。暗夜里,马儿一对大大的漆黑眼珠炯炯发光,表情神态仿佛是在询问归澜为什么躺着不动了。 归澜觉得好笑,可是嘴角微微一动,又咳出一口鲜血。他心想是这马儿嫌他偷懒么的确,他若不跟着跑,马儿拖着他一定比刚才费了不少力气。归澜咬破舌尖,强提真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赤兔胭脂兽竖着耳朵听着远处追兵的动向,等着归澜站立而起,它再也不敢停留耽搁,又开始发足狂奔。 归澜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透支了体力,跟着跑了没几步,再度倒地彻底昏迷不醒。 马儿意识到铁链那一端的人又倒在地上,它的跑速降慢了一些,左顾右盼寻了一处荒草丛生能完全遮没它高大身体的地方又停了下来,然后它守着归澜安静卧下,大大的黑眼珠里流转着担忧和歉意。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滚滚惊雷倾下凄凉秋雨,打破了黑夜的沉寂,一点一滴越下越紧。 马儿知道伤口沾了水会痛,它却不敢有大的挪动不敢再继续跑去寻避雨的地方。它反而是迅速起身,小心翼翼舒展四肢,走到归澜身体上方,用它的身躯尽最大努力为归澜遮挡风雨。因为它看出归澜已经无力爬起,已经因为它的拖拽伤痕累累鲜血直流。 无论马儿多么努力,毕竟无法将归澜全身都遮住,冰凉细密的雨滴不断落在归澜的身体上,刺激着他那些绽裂的伤口,就如同被一盆盆冷水泼洒。他终于又痛醒过来。 归澜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马儿身下,那马儿为它遮着大半风雨。马儿明明有伤,刚才还怕水沾了身,为何此时肯为它遮雨,没有跑去寻个地方躲避呢难道马儿是不忍拖拽他,体谅他受伤难过么这马儿真是聪明善良啊。 归澜缓了片刻,再次挣扎爬起。马儿意识到归澜站起身,它高兴的将头凑过来,表示亲昵。归澜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看着雨水冲刷它的伤口带出血丝,心有不忍,喃喃道“傻马儿,你跑你的就是,去寻个避雨的地方,不必管我。” 马儿打着响鼻,一脸委屈,倔强地站住不动。 归澜拍拍马脖子催促道“还不快跑我可以跟上的。” 马儿将信将疑,向前跑了几步,扭头向后看。只见归澜一手捂着肋下断骨,一手攀着铁链条艰难抬腿,身体颤抖晃动,移动极为缓慢,脸上神色痛苦非常。 马儿再度停下,回到归澜身边,屈了四肢卧在地上,用嘴叼住连接归澜手腕的铁链,那意思好像是叫归澜骑到它的背上去,它愿意驮着他一起上路。 归澜苦笑,指了指脚下镣铐。他这等低贱奴隶,被铁链束缚肢体,是没有资格也根本无法骑马的。 马儿看出来是那段铁链阻挠了归澜骑上它的背,它赌气地抬蹄子狠狠踢了踢归澜拖在脚下的镣铐。不过铁链坚固,马儿再怎么踢也无济于事。 归澜温柔地捋着马儿的鬃毛,安慰道“别生气了,我扶着你走慢一点,应该也可以的。” 马儿通晓人意,点点头,绕到迎风的那面挡雨,让归澜倚靠着它的身体,小心地配合着归澜的速度,一人一马迟缓地向前移动。当它觉得归澜体力不支就会停下休息,当归澜拍它示意可以继续,它就会听话地再前行。 走走停停,一人一马已经相当默契,无需归澜动作言语,马儿就可以充分领会归澜的意图,归澜也摸清楚了马儿的脾气。 马儿夜间能视物,归澜内力精深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比常人远。一人一马很快发现了能避雨的地方。可惜他们还没有走到,归澜就听见身后一队人马飞奔而至,越来越近。 雨中,龙傲池清冷的声音喊着归澜的名字,竟似透着焦急和担忧。 归澜的心一沉,他想起军中条律规定,军奴私逃被捉回去要打一百军棍,多数是熬不过酷刑直接被活活打死,少数幸运的能剩一口气,活过来就被斩去后脚跟还必须终生戴着特制的笨重镣铐,走路都艰难再不可能奔跑。他这样的贱奴拐带着龙大将军的宝马逃逸,害得大将军亲自冒雨来捉拿,这种重罪不晓得等待他的会是怎样残酷的处罚。 36如此调教下 龙傲池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楚曦玉,莫名的一阵心悸不安。不是因为楚曦玉明显意图与她同帐而寝的拙劣借口,也不是因为阿茹离开帐内暂时没有旁人。她很清楚自己或许是在惦念着归澜。今晚若不是楚曦玉来缠,她本来打算是去香车上看望归澜,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将归澜弄到自己寝帐内,她可以亲手为他换药包扎,她可以抽空教他读书识字。 龙傲池魂不守舍敷衍应付的态度,让楚曦玉很是受挫,他不明所以,自己越想越歪,怀疑龙傲池的心思都在那美貌温柔的婢女或那冷艳倔强的奴隶身上。他堂堂一国皇子,怎么竟连两个奴仆都比不上呢 龙傲池看着阿茹从外边进来,也不管正与楚曦玉聊着什么,不由自主立刻问了一句道“阿茹,归澜情绪好一些了么” 阿茹笑道“大将军放心,奴婢给归澜找了一件军奴衣物,他已经下了香车,四处走走应该能散心。” 龙傲池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一些,转回头集中精神开始应付楚曦玉,琢磨着用个什么招数,能让这位大皇子殿下安分一些,以后晚上别来烦她。 龙傲池和楚曦玉,一个想赶人,一个想留下,各怀心事,鸡同鸭讲了一阵子,实在无法妥协。楚曦玉若真赖着不走,龙傲池不好撕破脸皮动粗。她为难之际,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赤兔胭脂兽受惊走脱。 龙傲池一听就来了火气,叫报信的进帐详说。 报信之人是刚才河边刷马的一个兵卒,他慌张道“大将军,刚才小的们在河边刷马,张偏将拿了鞭子说是要骑赤兔胭脂兽,不知怎的马儿受惊,跑了出去。小的和另一人是负责打理乌云踏雪的,并不清楚详情。张偏将和宋头领已经带了几个人追了过去。” 龙傲池心知那赤兔胭脂兽性子顽劣狂傲不羁,怕是失了控制跑出去未必能追的回来,就冷着脸怒道“你们再多带些人一起,务必将赤兔胭脂兽追回,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那报讯的兵卒被龙傲池周身散发怒火的气势吓得双腿发抖,忙不迭开脱道“大将军,您不要动怒,小的看见宋头领将赤兔胭脂兽身上那根铁链锁在一个军奴手腕上,那马儿拖着一个人,一定跑不远的。” 龙傲池微一蹙眉,心道人被马儿拖着走哪吃得消,就说道“那个军奴是谁负责管的,叫什么名字倘若追回了马儿,那个军奴还活着,当赏。” 那兵卒解释道“小的看那军奴面生,还戴着脚镣,恐怕是刚入营的。” 龙傲池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窜上来,她立刻下令道“将本将军的乌云踏雪牵过来。” 楚曦玉问道“大将军,你是打算亲自去追赤兔胭脂兽么” 龙傲池眼珠一转,自己亲自去追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一来不放心怀疑被马拖走的军奴是归澜,二来也可以暂时摆脱楚曦玉,免得两人在寝帐内干耗着。于是她点头道“殿下,那赤兔胭脂兽得来不易,脚程极快,寻常马儿追不上。我骑着乌云踏雪说不定能追得快一些。” 楚曦玉对那赤兔胭脂兽也是喜爱非常,他爽朗道“曦玉的夜照玉狮子也不是凡品,愿陪大将军一起去追那赤兔胭脂兽。” 楚曦玉主动帮忙,龙傲池没有理由拒绝,由着他牵了马儿跟了上来。不过出了营,天色黑沉,视线模糊,早不见了马儿影踪。 龙傲池就说道“殿下,不如你我分头去找,这样更快一些。” 楚曦玉本意是不愿与龙傲池分开,可是见龙傲池似乎是一心念着快点将马儿找到,他也不好再粘着,只得拨转马头带了自己的几名亲卫去了另外的方向搜寻。 龙傲池低头拍拍乌云踏雪的颈项,问道“小雪,你刚才与赤兔在一起,可知道它去了哪里” 乌云踏雪仿佛能懂人言,低低嘶鸣,撒开蹄子向着前方而去。 不一会儿龙傲池就望见张偏将等人拿着火把四处搜索马儿踪迹。火光映照之下,龙傲池只见灌木枝叶和地上碎石表面都染着新鲜的血迹。 龙傲池更是焦急,若那被拖走的军奴真的是归澜,他一身的伤,脚下还锁着镣铐,被飞奔的马儿拖拽,将是怎样的折磨她冷冷问张偏将和宋头领道“你们可知被马儿拖走的军奴叫什么名字” 张偏将一脸茫然道“属下不知。” 宋头领观察相对仔细,补充道“回禀将军,那军奴面生还戴着脚镣,应该是刚入营的。小的见他在河边闲着,本是叫他过来帮忙刷马,他还算是听话。那军奴也就十七八岁年纪,模样生的挺俊俏。” 听了这样的描述,龙傲池更加确定那军奴十之八九就是归澜,她狠狠瞪了张偏将和宋头领一眼,并不多说,只催促乌云踏雪道“快追” 乌云踏雪低头在草叶上嗅了嗅,又抬起头竖着耳朵四顾张望,再次确定了方向,继续前行。 雷电交加,风雨骤至。 龙傲池担忧挂念心急如焚,冒雨继续搜索,一边走一边呼喊着归澜的名字。待得远远望见一人一马相互依偎并没有倒下的模糊影子,她激动不已,再不等下属随从,加快速度催马而至。 电光一闪,照亮夜空。 借着光亮,龙傲池清清楚楚看到归澜苍白的脸和伤痕累累的身躯。他似是昏迷,闭着眼,身体的重量完全靠赤兔胭脂兽支撑着。奇怪的是,赤兔胭脂兽见她靠近,并没有惊吓得继续逃走,而是站定观望,仿佛是知道归澜已经支撑不住,不忍再跑。龙傲池见状不再犹豫,赶紧翻身下马,走过去关切道“归澜,你还好吧” 从刚才听见龙傲池的呼喊,归澜就知道再继续跑也是徒劳,索性停下来闭目休养片刻,抓紧攒些力气回去熬刑。不出所料,龙傲池转瞬来到近前,归澜不由得浑身一颤,挣扎着跪倒在地,卑微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但求不要再鞭打马儿,主人有何怨气不妨发泄在下奴身上。” 归澜衣衫碎烂,身上旧伤崩裂又添无数刮 分节阅读_22 蹭新伤,雨水冲刷之下鲜血淋漓。他手腕脚腕都被铁链磨得破皮深深勒入骨肉,他痛得颤抖随时都会倒下昏厥,都这样了,他却宁愿自己受重责也还要坚持为一匹马儿求情难道他觉得自己低贱如此,还不若一匹马儿金贵重要 龙傲池忍着郁闷,耐着性子说道“马儿逃跑,回去定要仔细管教。你不用为一头畜生担责任。你先把腿脚伸过来。” 说完这句龙傲池拔出腰间佩剑。 归澜不敢抬头,耳听着龙傲池让他伸腿伸脚又拔出了宝剑,他的心一寒。难道不等回营,就在这里行刑,按军法将他的后脚跟斩下来以示惩戒么如果真是那样,他怕是一时半刻再站不起来,只能让马儿拖回去了。肋骨断茬错位,身上各种伤口都已经痛得无法忍受,他不晓得自己现在受了刑是否还能撑得住。他不能死于是他放下所有自尊,匍匐得更低,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恳求道“大将军开恩,可否回营后再对下奴施以刑责” 龙傲池满心不是滋味,控制不住情绪,怒道“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啰嗦” 归澜彻底放弃希望,趴在地上艰难转过身,将腿脚向着龙傲池摆好。然而预期的剧痛并没有降临,他只听见宝剑斩在金铁之上的声音,接着折磨他许久的脚镣随之断开,从脚腕上脱落。 龙傲池的配剑削金断玉,手上力道拿捏正好,斩断归澜脚腕的镣铐,丝毫不伤他的皮肉。她看出归澜一瞬间的错愕惊讶,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索性好事做到底,一只手拉住了赤兔胭脂兽身上那段铁链,又命令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这次归澜终于明白了龙傲池的意图,他没再犹豫,把锁着铁链的右手高举过头顶。 龙傲池挥剑利索地斩断了归澜右腕的桎梏,牵了赤兔胭脂兽,将铁链拴在乌云踏雪的马鞍上,回望归澜正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站起。不过他伤得这么重,能爬起来也未必有体力走回大营。龙傲池心中不忍,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归澜扶他上了乌云踏雪坐稳在鞍上,她随即足尖一点跃上马背,坐在归澜身前,让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可以靠住她的后背喘息。 龙傲池轻轻一抖缰绳,乌云踏雪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向着大营而去,步伐平稳。 龙傲池则微微侧脸用少有的相对温和的语气对归澜说道“归澜,你扶好了我,别摔下去,回营之后咱们再算账。” 归澜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梦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彷徨无措,恍惚迷茫,虽然不相信龙傲池能一直这样好心对他,不过还是恪守着奴仆言行规矩,毕恭毕敬地应答道“下奴谢主人开恩。” 37将军回京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归澜经常会梦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第一次被人扶着骑上马而非被上马的人踩踏充作脚凳,他筋疲力尽却可以肆无忌惮靠在龙傲池的后背上喘息。龙傲池没有嫌弃他衣不蔽体浑身泥水血水污浊肮脏,龙傲池就那样任他靠着,甚至放缓了马缰,让马儿走得平稳一些,一旦察觉颠簸让他身体不适,就会停下容他缓上片刻。 两人靠得越近靠得越久,他越是难以自控。他能感觉被雨水湿透的衣衫之下龙傲池并不厚实的肩膀和略显单薄细瘦的骨架,那身体不是冷冰冰的反而是温暖的柔软的;他可以闻到龙傲池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那味道是瓢泼雨水无法冲去,似是带着某种魔力,能强烈诱惑着他的身心。 曾经的那个吻和那场荒诞离奇的梦境再度浮上心头,他突然产生了要紧紧抱住身前那人的冲动,他甚至还想要再吻一次那温润的双唇,看看会否还是同样愉悦的快感,能让难熬的伤痛暂时全部消失。 他怀疑是身体太痛才有的这等荒谬念头,他怎么可以将龙傲池的吻当作疗伤的灵药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 那一晚,他终究是因痛极而昏迷,靠着龙傲池的脊背沉沉睡去,没有余力做出什么失常的事情。 让他困惑不解的是,他醒来之后,依然躺在马车内,盖着棉被。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被稳妥处理敷药包扎,不仅如此,他还没有受到任何责罚,继续有吃有喝,晚上还能下车放风。 听阿茹说,龙傲池将张偏将和宋头领以及当时为赤兔胭脂兽洗刷的那几个兵卒每人责打了二十军棍,此事就此作罢。听阿茹说,以后他下车散步的时候,不必再担心有人支使他做事,因为大家都知道了他是龙傲池十分看重的人,与普通军奴不同,受到特别优待。 当归澜惴惴不安问阿茹,他是否需要再戴脚镣,是否等养好了伤才受责罚,阿茹却笑着告诉他,龙傲池说他帮忙追回赤兔胭脂兽已经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不必再罚。 现在,归澜安静地躺在马车内,心里掐算着时日,他已经从明月身边离开二十三天了。前面四五日虽然痛苦,还算比较正常,他不是不能够适应,可最近这十几天一切都变得太过离奇,美好的恍若梦幻。 还能有哪一个奴隶,可以如他这般,整日躺在豪华的马车内,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气闷厌烦了下车散散步,什么事都不用做 还能有哪一个奴隶,可以如他这般,让主人的贴身婢女每天小心侍候,嘘寒问暖,更衣换药 只因为他是大将军的新宠,他就能这样享受生活么 十几日不曾挨打受罚,被精心照料,归澜感觉自己的伤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愈合。他以前皮开肉绽伤筋断骨,从没有机会能这样喘息休养。如今他终于知道,不必做事天天能吃饱想睡就睡不再受伤,原来伤口会这么快就长好,原来身上也可以不那么痛。 然而越是闲散舒适,他越是惶恐不安。他明白自己一旦尝过了此等美好的滋味,怕是以后再回到饥寒交迫伤痛缠绵的日子,一个奴隶该有的那种折磨痛苦的生活时,会更加难熬。 “归澜,想什么呢,怔怔发愣”阿茹托着一叠衣物进入马车,笑吟吟地询问。 为了敷药方便,归澜在车内是直接躺在被褥里不穿衣物的。只有下马车才会裹一件军奴的外衫遮羞。通过这几日频繁接触,归澜虽然怀疑龙傲池的阴晴不定和对他好的真实动机,但已经确信阿茹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女人。 归澜如实答道“阿茹姐,我在想大将军这几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以前误会大将军了,她其实一直很欣赏你。”阿茹无奈的解释,不过也明白自己费尽口舌多半无用,有些道理必须归澜自己体会醒悟,她于是将衣服放在他身旁,转开话题道,“今日傍晚就到京城了,这些衣物你下车前换穿整齐,免得穿的太寒酸丢了大将军的颜面。大将军以往很少回府里居住,这次战事暂时平息,她估计能在家里住久一些。对了,我们昭国的京城可繁华了,以后有空我带你出来逛逛。” 归澜对于发给他怎样的衣物并不关心,他连看都没有看,只是疑惑道“澜国规定像我这样的贱奴没有允许是不可以私自离开主人府邸的,否则视为逃奴被抓住要处斩断四肢的极刑。我一直在澜王宫中,从没出过皇城也没有去过街市。昭国难道没有这样的规定么” 阿茹一皱眉,点头道“好像是对奴隶有这样的规定。不过我打着出来采办物品的借口,带你一起逛逛街市应该没问题。你竟然从未上街游玩到时恐怕会被昭国的繁华震惊呢。” 归澜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憧憬之色,忽然想起他这等身份就算去逛了街市又有何用呢外面的繁华与他何干不如乖乖留在笼中,不去看,也就少了杂念。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感激而卑微地说道“阿茹姐,你真好,谢谢你。我想你还是不必费周折带我出去了,大将军恐怕不希望看到我乱跑。” “不要这么说,这都是大将军吩咐或默许的。”阿茹忙不迭地解释。 归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面色红润起来,原本就俊秀不凡的容貌,如今更是神采飞扬,让人不忍侧目,阿茹只消看上两眼,就会面红心跳。她急忙扭头暗骂自己,都这把岁数了,该看的看了该摸的摸过,怎么还思春发傻,轻易被美男迷了心窍 想归想,阿茹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归澜,除了明月郡主殿下,你过去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你是否想过将来你的妻子会是怎样的容貌性情” 归澜以往在宫中,也遇到过一些宫女盯着他看几眼就会产生这种羞涩神态。他一开始并不懂原因,私下里问明月,明月笑着说他长得俊美,那些女孩子自然都喜欢。 可惜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别人最多就是看一看议论一番,没有哪个肯真正对他示好。他也从没想过儿女私情,从没打算这辈子会与谁结为夫妻。事实上,他连自己能活多久都无法确定,过去的十八年他几乎是终日受着欺凌侮辱,他根本没有资格以丈夫的身份照顾哪个女人,更不忍心再拖累别人照顾他。 何况他现在在别人的眼中应该是龙傲池的男宠,虽说能受到特别优待,可与玩物没什么两样吧比普通奴隶还不如。他这样低微卑贱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真的喜欢他肯嫁给他呢 归澜掩饰住眼中的哀伤,尽量平淡地回答道“我从没有想过。” 阿茹不甘心道“我才不信,你这么俊美,应该有许多女孩子芳心暗许。我听人说,爱上什么人或是思念谁,就会在梦里梦到那人的样子,甚至与你做亲密的事情。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归澜脸色一红,不由自主想起那个荒唐的梦。他心虚慌乱,嘴上却坚持道“我我只梦到过以前的主人和明月郡主殿下。不曾梦到别的女人。” 归澜想自己这样说也不算是撒谎,毕竟龙傲池堂堂大将军,又怎么可能是女人呢 阿茹观归澜神色,猜到他可能有什么事情隐瞒,不过她不想逼得太紧,于是将衣服一件件摊开,对归澜说道“你不说就算了。这些衣服你先试试,如果哪里不合适,我还可以帮你改。反正到京城还有一段路,我也闲着没事。” 归澜这才将视线挪到面前摊开的这些衣物上。他惊讶的发现,不仅有外衣还有内衣,上衫下裤,甚至鞋袜都是齐全的,而且似是簇新的没有人穿过。 过去的十八年,最寒冷的冬日,他身上也就只有两件衣物蔽体,根本谈不上御寒。记忆里他从没有穿过新衣,更没有穿过鞋袜。便是龙傲池需要一个奴隶表现得体面一些,也不必这样隆重吧 他不禁怔怔发愣,半晌才疑惑地问道“阿茹姐,这些衣服真是给我穿的么” 38将军回京中 阿茹笑着回答道“那些衣服当然是给你买的了。昨天上午路过一个大城镇的时候,大将军亲自为你挑选的。别人还以为大将军是为我置办衣装,我美滋滋跟去,却原来是为你挑衣服,真是嫉妒啊。” 归澜惭愧道“对不起,阿茹姐,我随便穿军奴旧衣就好,大将军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缘故难道回府内要见到什么重要的人,怕我损了大将军的脸面么” 归澜这样问着,禁不住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那柔软细腻的衣料,这些与粗糙的布衣完全不同的质地,他以前只见主子们穿过,宫内得宠的上等奴仆也未必可以得全套的,他曾经幻想过穿上这种衣服,应该就不会磨痛伤口。今日突然如愿以偿,他的确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能不怀疑龙傲池的动机和目的 阿茹心知归澜疑惑重重,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如实说道“大将军这些天常常提起,说你一表人才,换穿了体面衣服,一定会是偏偏佳公子的模样,若不说破,没人能看出你是奴隶。楚国大皇子殿下根本不信,他说奴隶怎能有此等气质。于是大将军就与大皇子殿下打赌,谁输了,需满足对方一个要求。” 原来是龙傲池与楚国大皇子殿下一时兴起打的赌,归澜这下心中了然,觉得自己因此能穿穿这种上好的衣服实在难得,也许这辈子就此一回,他应该好好珍惜。他不再存别的疑惑,心里琢磨,怕是这套衣物将来还要被收回去,他换穿的时候千万不要弄脏损坏,否则他这条贱命肯定赔不起。可这套衣物将来被收走以后,他会否还有寸缕遮羞呢他试探性地问道“阿茹姐,大将军府邸会给奴仆配发衣物吧一般奴隶也可以得到么” “大将军府里对下人可好了,寻常奴仆杂役每年都能得至少两套新衣,做事卖力的还有额外赏赐。不过府内平素常住人口相对较少,用不着奴隶,我们快一年没回去了,也不知有否新的变化。” 听了阿茹的回答,归澜不免怀疑进了大将军府,他初来 分节阅读_23 乍到人生地不熟,身份又是最低贱的奴隶,怕是别的奴仆未必愿意施舍旧衣物给他,他应该早点未雨绸缪才行,免得那套上等衣服被收走后他没有遮羞的布料。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低声求道“阿茹姐,可否请你帮忙将我前几日穿的那件军奴外衫留下。” 阿茹不解道“你让我留那种破烂衣服做什么大将军为你买了这套新衣之后,我已经将那件衣服丢掉了,穿了这些时日,那衣服血迹药渍染花了一片,根本洗不出来了。” 归澜闻言眼神一黯,却没有再说什么。没准儿进了府内,龙傲池根本是不打算让他穿衣服,就将他当作榻上玩物,他这种低贱奴隶自也不必考虑遮羞的问题。 “别想那么多。”阿茹劝了一句,“我出去看看,你现在就换上衣服吧。” 等阿茹出了香车,从外边关上车门,归澜不敢耽搁怠慢,先仔细检查了身上没有血迹污渍,伤口都妥善包扎不会弄脏那精良的布料,这才开始换穿新衣。衣服十分合身,大小肥瘦丝毫不差,若真是龙傲池特地为他挑的,眼光分寸倒是不差。他继而又想这也没什么了不起,他这身体被龙傲池不仅摸过,还抱过亲过,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默默穿好了衣服鞋袜,却不知该怎样梳头发。以往他都是弄根草绳或是破布条随便绑扎一下,只要不挡眼睛不妨碍他做事就行。如今换了此等体面衣物,他怕乱梳头发样式,让人觉得怪异。 阿茹听着归澜已经换好衣物,立刻回到车厢内,翻出一条由锦缎做底刺绣精美的束发带,不等归澜开口就娴熟地为他绑了一个时下年轻男子流行的发誓。 阿茹一边梳头一边啧啧称赞道“归澜,可惜这里没有大镜子,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我刚才推车门进来,只见一位翩翩公子坐在车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呢。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而且你天生俊俏,如此打扮一番,真是摄人心魄。一会儿进了城,你可千万要留在车内,否则大将军和楚国大皇子殿下的风头一定会被你抢了去,让满城待嫁女儿为你迷了心窍。” 归澜当阿茹是打趣开玩笑,全然不信那等夸张的说辞,他只平淡而顺从地点头道“嗯,没有大将军的命令,我会一直留在车内的。” 阿茹叹息道“你啊,真是死脑筋,我是真心夸你句句属实。我们相处这么久,你看不出大将军对你的好么除了我以外,大将军可从来没有对别的奴仆下人这么在意如此关照。” 归澜琉璃色的眼眸里转动着莫名的伤感之色,幽幽道“我确实觉得大将军这些时日对我颇为照顾,可我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能忘。大将军现在图新鲜有兴致喜欢这样玩,我自当奉陪。他日大将军厌烦了嫌弃了我,还望阿茹姐仍能在方便的时候对我稍稍关照一二。我知这辈子恐怕无以为报,只盼来生再偿你的恩情。” 阿茹终于能理解大将军的郁闷了,原来归澜只当这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么怪不得他还求能留下那件破烂衣衫,他不会是以为进了大将军府,迟早是要过回饥寒交迫的日子么 阿茹正想着怎么解释才能让归澜安心,突然听见龙傲池在外边喊“阿茹,让归澜下马车,本将军有事情找他。” 那个雷雨之夜过后,归澜整整昏迷了两天,尽管神志不清,但是只要龙傲池靠近他,他的身体就会本能的颤抖,产生恐惧害怕的情绪。龙傲池注意到这一点,主动远离,忍着将近二十天都不曾与归澜直接照面,有什么事情全是通过阿茹询问吩咐。不过现在听阿茹说归澜伤势基本痊愈,情绪平稳许多,她终于是耐不住性子,想要见见他。 龙傲池不明白为何自己几日不见一个奴隶,就会如此惦念;为何能不厌其烦每日仔细询问阿茹,关于归澜的各方面情况;为何突发奇想亲自挑了一套上等衣物,让归澜试穿。她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她是爱才心切,没有其他。为一个奴隶挑衣服虽然看起来有点荒谬,不过她是与楚曦玉打赌,她为了胜出在衣物上用些心思也不算过分吧 归澜心想,多半是龙傲池等不及要看看打赌的结果,才叫他出去。他暗中衡量盘算,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让龙傲池取胜,那样他应该能讨得到龙傲池的欢心。于是他下了香车,一改往日低头垂眸躬身的奴仆姿态,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大步向着龙傲池那边走去,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贵公子。 楚曦玉就粘在龙傲池身边,当归澜从香车内走出来的那一瞬,他浑身一震,惊诧万分。多日未见,归澜的身体休养恢复的不错,面色红润,因好吃好喝不缺觉不劳累,脸上比以前丰润了几分,昂头阔步施施然走来,更显洒脱出尘。尽管提前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楚曦玉真正见到人的时候还是几乎无法分辨,那个从香车内走出的衣衫考究的翩翩少年,究竟是他的二弟,还是那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 龙傲池敏锐地注意到了楚曦玉错愕的神情,她趁机将藏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殿下,归澜的容貌是否与你亲近之人有几分相似” 龙傲池故意没有只说二皇子,而是用亲人指代,为的就是从楚曦玉的嘴里套问出更多的信息。如果楚国二皇子与归澜容貌相近,那么身为二皇子的父亲,那位远在天边的楚国皇帝会否就是母亲的画中人呢 归澜的耳力不俗,龙傲池的问题正是他十分关注又没有机会询问的,他琉璃色的眼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期盼的神色,加快脚步走到近前,希望可以听到能解他困惑的消息。 39将军回京下 楚曦玉没有料到龙傲池和归澜别有用心,他如实回答道“曦玉的二弟与归澜长的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比归澜年岁小了一些,到腊月才满十七。” 龙傲池又问道“纯属好奇,不知殿下与令弟哪个长得更像令尊” 楚曦玉苦笑道“这还真不好说。我父皇登基后不久曾遭人暗算中了一种奇毒,经名医救治以毒攻毒,虽然保住性命,不过全身长遍了脓疮,破皮留痕落疤,头脸上亦是如此,已经不能分辨原本容貌。不过听我母后说,我父皇当年俊朗洒脱,穿上战甲气势威武英姿飒飒,手握书卷又显得文质彬彬温润儒雅。母后告诉我,当然是我长得更像父皇,至少身材骨架风采气度一般无二。而我看着,二弟应该是继承了他生母刘贵妃的容貌更多一些,模样比我俊,最是得女孩子喜欢,可谓我们楚国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子。” “恕我冒昧,令弟与归澜在容貌上有哪些地方不像呢”龙傲池忍不住继续问,“殿下是不是觉得归澜换穿了精美衣物,气质风采陡然变了,若不说破谁能察觉他是一个奴隶” 楚曦玉仔细打量着归澜,除了年岁和眼眸的颜色之外,归澜与二弟长得实在是十分酷似,他犹豫道“我二弟与我一样都是黑色眼眸,二弟肤色更白更细,脸盘圆润身上看起来也比归澜健壮结实一些。” 龙傲池暗中思量,莫非楚国二皇子的生母与归澜的生母有什么亲缘关系,而这二位夫人与画中人是兄妹或姐弟,才使得她们的孩子与叔伯容貌相近。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也许要推翻最初的设想。如果楚曦玉所言非虚,那么楚帝不一定是让她母亲由爱生恨的那个男人。不过只听楚曦玉片面之词,她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她决定回京后与贤王商议,是否该深入楚国皇城暗中查访,找到见过楚帝真容的人了解那些陈年隐秘。 听了楚曦玉的话,归澜亦是微微失望,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叫楚天阔么若他与楚帝无关,那他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为何他与楚国二皇子容貌相仿呢主人姓云,楚国二皇子生母姓刘,她们两人远隔千里应该不是近亲,而且他从未听主人提起过还有兄弟姐妹在世。 楚曦玉见龙傲池发愣,他不免也生了几分疑惑,龙傲池这样在意归澜的容貌与谁相似是为了什么呢但他审时度势暂时压下疑惑,没有当众询问,而是转开话题道“大将军想什么呢之前你我二人打赌,现在亲眼见了归澜,气质风采丝毫不逊名流公子,曦玉甘愿认输。” 龙傲池微微一笑道“殿下承让了。我特意买了这套华贵衣衫,让阿茹为归澜仔细装扮,想必是占了不少便宜,实在胜之不武。赌注的事情不过一句玩笑话,殿下切莫当真。” 龙傲池是欲擒故纵,还是以为他楚曦玉输不起么楚曦玉爽朗笑道“大将军不必有所顾虑,曦玉愿赌服输。大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龙傲池最欣赏的就是楚曦玉的爽快大气,见他信守承诺,她也不再兜圈子,高兴道“殿下还记得当初我提起贵国的灵药千年雪蟾膏吧我希望殿下能答允在未来方便的时候,将此药相赠。” “好,一言为定。”楚曦玉豪气激荡,不再顾及其他。士为知己者死,况且只是求药龙傲池又是那么特别,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之更进一步交往。如果他做什么事情能让龙傲池高兴,他何乐而不为。 楚曦玉望着龙傲池魂不守舍,两人的坐骑也是眉来眼去,抓住空子就耳鬓厮磨。 自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夜照玉狮子被动的冲洗干净,次日再见乌云踏雪,立刻有了自信挺胸抬头,在乌云踏雪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趁着赤兔胭脂兽受伤被牵到队伍后边照料多日不见,没有情敌干扰,夜照玉狮子终于以它俊美的外表和诚恳的内在成功吸引到了乌云踏雪的注意。 归澜站在二人马前,听着打赌已经结束,感觉龙傲池心情也不错,他于是不再继续装贵公子,松了一口气恢复到奴仆姿态,垂首恭敬问道“主人,下奴现在是否可以回去车内候命” 龙傲池的确心情不错,她明白归澜下车走过来一路的表现是为了讨好她希望她能赢,否则就算换穿了名贵衣衫,他还是亦步亦趋奴仆姿态,她不可能获胜。将心比心,她也该做些什么让归澜高兴才对。于是她招呼亲兵,命令道“归澜,你先别走。来人,去将赤兔胭脂兽牵过来。” 赤兔胭脂兽这些天也休养的不错,皮肉伤早就长好,神采飞扬。它一出现,乌云踏雪立刻就分了心,扭头去看赤兔胭脂兽。夜照玉狮子急得蹄子乱踹打着响鼻,很是恼怒,若非缰绳牵在主人手里,它背上驮着主人,一定要上前将那赤兔胭脂兽赶走。 赤兔胭脂兽完全没有将乌云踏雪和夜照玉狮子放在眼里,它兴高采烈向着归澜奔过来,到近前低下马头,紧紧贴着归澜的手臂亲昵地蹭着,大大的黑眼睛里满是关切和欢喜。 归澜轻柔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见它伤势无碍情绪不错,他亦十分欣慰,只要马儿没有再受委屈就好。 龙傲池从没见过赤兔胭脂兽还有此等温柔的姿态,不免啧啧称奇道“这是之前那匹顽劣的马儿么看起来温顺了不少。” 牵马过来的亲兵忙不迭解释道“大将军,赤兔胭脂兽自从那次被您追了回来,仿佛改了性子。现在不用铁链子拴着,它也乖乖听话跟着大部队走。喂它吃饭,给它敷药洗刷,它都不再抗拒。小的猜测,马儿应该是已经认了主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楚曦玉疑惑道“大将军,莫非赤兔胭脂兽认了归澜当主人看他们之间颇为熟络亲昵的样子。” 龙傲池也是同感,她又联想到那个雨夜归澜与赤兔胭脂兽相互依偎的场面,心中更加确信,于是吩咐道“去取一套马具给赤兔胭脂兽装上。” 有个手快腿勤的亲兵迅速从行李车那边取来一套马具,不过赤兔胭脂兽根本不愿旁人靠近它,那亲兵搬着马具左躲右闪不能近身毫无办法。 归澜不想旁人为难,他主动接过马具,成功装在赤兔胭脂兽身上。他一边做事一边安抚道“马儿乖,不要使小性子,否则骑你的人会打你的。” 赤兔胭脂兽高傲的扬头环视周遭,那表情充满挑衅,似乎是看看到底谁有胆子敢骑它。 龙傲池翻身下马,靠到近前,计划是将马具检查稳妥了,再把归澜扶上马背,亲自教他骑马。 归澜却以为龙傲池要试骑赤兔胭脂兽,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双膝跪倒趴好成马凳的姿态,手里不忘紧紧牵住缰绳,免得马儿闹腾,让龙傲池有了什么闪失,他又要受罚。 看着归澜小心翼翼如此卑微的动作姿态,龙傲池揪心痛楚一时无法言语。她转身离开,回去乌云踏雪的背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归澜,你起来吧。以后这赤兔胭脂兽就交由你照管,你也可以抽空问人讨教一下养马骑马的技术,早点学会了骑马,改日跟着我也能方便一些。” 归澜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从地上站起来,毕恭毕敬答道“是,下奴谢主人看重,下奴今后会将 分节阅读_24 马儿照料稳妥。” 龙傲池察觉出归澜在她面前仍是紧张戒备的样子,他不舒服,她也不舒服,她只得说道“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把马牵回后边队伍,你继续上车里休息吧。” 归澜如释重负,迅速牵着马儿离开。 楚曦玉颇有几分羡慕道“大将军是把这良驹赏给了那个奴隶么” “马儿已经认了主,实在不能强求。”龙傲池幽幽答了一句,心里却想,归澜多半没有当那马儿主人的自觉,他可能以为她只是让他做马夫的活计,专门照看赤兔胭脂兽而已。 40府中贵客上 当日傍晚,大军入城,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十分热闹。 尤其大家听说是那位战功赫赫年轻俊美尚单身未婚的龙大将军班师回朝,不仅热血男儿们崇拜仰慕,未嫁的女子也忍不住或溜上街或打开绣楼的窗,满心想要一睹龙大将军的非凡风采,胆大的更是精心打扮公然向着龙大将军抛出花束和手绢,期待能得片刻顾盼垂青。 每次打了胜仗回到京城招摇过市,龙傲池都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她若是真男儿一定会很高兴,可惜她是女儿身无福消受这般热情,只得维持着冷傲的态度,绝不左顾右盼,对女人们各种疯狂失常的举动视若无睹。不过京城百姓们都很清楚龙大将军冷面杀神的名号,不少女孩子就是爱龙大将军的酷帅气质,龙傲池是笑是怒她们全不在乎,锲而不舍表达着她们的爱意。 望着突然冒出来对着龙傲池或抛媚眼或暗送秋波的各路女子,楚曦玉心中微酸十分嫉妒,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是楚国皇子而非公主,否则他也可以大胆地向龙傲池示爱,借着公主身份他说不定还能向父皇求来两国联姻,名正言顺将龙傲池据为己有。 这个荒唐的念头让楚曦玉自己都有些吃惊,他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难道他平素为了在人前表现得正常一些,拼命压抑真性情太久,才产生了这等变态的心思他和龙傲池都是堂堂男儿一方英雄,他怎能一天到晚琢磨着想将龙傲池捆在身边永远不分离呢 楚曦玉甩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不正常念头,然而嘴上还是忍不住酸溜溜感叹道“大将军如此受女子欢迎,实在让曦玉羡慕不已。” 龙傲池客气道“殿下谬赞,殿下人中龙凤英姿飒飒,每每回到贵国都城也能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吧” 龙傲池的话无意间扫过楚曦玉心中隐痛之处。他若非有什么过失,父皇通常不会下旨召他回京,他接旨后怕让父皇久等每每都是昼夜兼程一路风尘快马回去,从不讲排场亦无人相迎。哪怕他明知道等着他的也许是父皇的怒骂责罚,他亦无怨无悔,想要更早一些见到久别的亲人。他苦笑道“大将军想必也知道,曦玉并不为父皇所喜,自从成年戍边在外,每次回京多是因有过失奉召受罚,哪里像大将军这等风光。” 龙傲池连忙道歉安慰。 楚曦玉却掩去悲伤,换做爽朗模样,正色道“大将军不必同情曦玉,曦玉自有办法争取父皇的重视和欣赏。然曦玉生在皇家,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没必要日日伤感,不如多珍惜眼下快乐。曦玉能与大将军结为知己,这一路纵谈古今研习兵法,三生有幸,再无遗憾。” 龙傲池暗赞楚曦玉的豁达,两人又互相慰藉几句,这才依依惜别。 龙傲池为了尽量少抛头露面影响京城治安,入城后直接打道回府,另差亲信护送楚曦玉去了昭国专门接待外国贵宾的行馆。 归澜一直听话地留在香车内,如今已经进了大将军府里,阿茹在门口就下了车,他等着车子停稳有了一段时间还没人来招呼他,他终于是不敢再继续赖着不动。 归澜惴惴不安下车,环顾四周,观格局这里应该是大将军府的车马院,再往里庄严巍峨的屋宇建筑才是正宅。周遭家丁仆役出出进进忙忙碌碌,阿茹早没了影子。他犹豫着,是否先找人问一下,他这样的奴隶该待在何处,以防不懂规矩乱走让人嫌弃。 龙傲池亲自将乌云踏雪牵入马棚拴好,扭头看见归澜站在香车边上发愣,就不由自主走到近前。 归澜赶紧下跪行礼,恭敬问道“主人,下奴既然负责照看赤兔胭脂兽,以后是否住在车马院内” 归澜记得在皇宫的时候,那些负责照看名贵宫马的奴仆杂役都能住在马房,因有一技之长比普通侍候人的奴隶吃的好住的好,多了几分体面。而他是最低贱的奴隶,平时虽然可以在下奴院子里休息,不过除了刑房他被禁止在任何房间内过夜,每逢下雨下雪他只能是找了避风的墙角靠着屋檐下那一点遮挡,尽量蜷缩成一团慢慢挨着。 昭国国都地处北方,比澜国的冬日更为寒冷,归澜大着胆子如此问,是存了几分希望,能趁着龙傲池心情好,他或许可以求得一处安身的地方,哪怕是马棚柴房,总好过今后没有铺盖露宿在外。 龙傲池盯着他狠狠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回答“你不能住在这里。照看赤兔胭脂兽只是你一项不太重要的活计而已。你随我来。” “是。”归澜眼神一黯,将刚才的奢望彻底打消,不再存幻想,他怎么忘了他重要的工作是以色侍人呢再者,除了伺候龙傲池之外,他身为奴隶,府内各种苦累活计都应该是他份内之事吧他也许根本不必再找其他地方休息,说不定他以后会成为大将军府刑房里的常客。 他偷偷回望了一眼那辆舒适豪华的香车,又见赤兔胭脂兽不舍地盯着他,他淡淡一笑记住过去这几日陪伴着他的那些美好的事,毅然转身不敢再留恋,低下头紧紧跟着龙傲池走入大将军府的正宅。 归澜心中盘算,如果今后无法避免遭遇苦痛折磨,已经攒下了这些美好的回忆,也能算是自我麻醉的良药。 龙傲池穿过第一进院子来到二进院子,迎面就见阿茹从正堂旁边的暖阁走出来。 阿茹笑着说“大将军可知暖阁里是谁在等您” 龙傲池立刻猜到是谁,惊喜道“阿茹,莫非是贤王殿下来了” 阿茹点头道“京里还能有谁比贤王殿下更关注您的消息,他掐算着您必然于今晚进城,特意在此守株待兔。殿下说他若非近日微恙,怕寒见不得风,该是去城门那里一睹大将军凯旋的壮观场面才过瘾。” 龙傲池担忧道“阿茹,殿下又生病了” “大将军不必担忧,您也知道贤王殿下入冬前后身体总是有些不舒服。”阿茹安慰了一句。 龙傲池忽然说道“阿茹,我先回房换一套干净衣服再来见殿下。” 阿茹爽利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入府就吩咐让人先用暖炉煨热了一套居家常服。” 龙傲池又转头对归澜说道“归澜,一会儿随我进暖阁,你先站远一些不要靠近贤王殿下。殿下怕寒,咱们奔波一路周身带着冷气,容易让他生病。” 归澜恭敬答道“下奴候在屋外即可。” 龙傲池不满道“不行,我本来也是要带你见见殿下,殿下既然亲自来府里做客,正好省去麻烦。” 归澜不再多话安静恭候。 不一会儿龙傲池换了衣物,梳洗一新,带着归澜进入暖阁。 目前还是秋季,就算是北方寒凉,寻常人家也很少有架设火盆取暖的。而大将军府的这间暖阁内,炉火正旺,满室温暖如春,与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归澜入得房内,不敢再前进一步,就在房门旁边站定,垂首敛目,如奴仆一样侍立恭候吩咐。 龙傲池紧走两步,向着软榻行去。 榻上端坐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他已过而立之年,眼角生了细纹,虽然是俊美非常的容貌,不过面色苍白流露出几分病态的柔弱。但他的表情里满是欢喜,整个人在见到龙傲池的一刹那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一身的病痛全都消失。他笑着喊道“清幽,你终于回来了。” 清幽是龙傲池十八岁成年之时,贤王特意为她取的字,非最亲近的人是不可以这样称呼她的。父母双亡,师傅离世,贤王说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龙傲池低头行礼,恭敬道“臣龙傲池见过殿下。” 贤王却急忙下榻,双手将龙傲池扶起,语气里带出几分委屈道“清幽,我说过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讲世俗虚礼。你喊我乐川,或叫我师兄,这才听着顺耳。” 归澜暗自吃惊,原来贤王与龙傲池竟然是同门,那他们的师傅岂非文武双全绝世高人,否则怎能同时教出这一文一武两个优秀的徒儿 贤王宠溺地望着龙傲池,温柔问道“清幽,你这次出征,可有什么新鲜事告诉我今晚我就赖在你府里不走了,不仅蹭吃蹭喝,还要听你讲沙场上的故事。” 将近一年没有见面,龙傲池自然以后许多话要对贤王诉说,她点头应道“师兄,你愿意在我这里住多久都行。别的先不提,我让你见个人。归澜,你走近一些。” “归澜就是你从澜王那里强要来的奴隶”贤王眉头微蹙,这才将目光从龙傲池身上移开,看了看到门口那个人。 只是归澜一直低着头,无法分辨容貌,贤王于是换成主人姿态,朗声命令道“归澜,你过来,让本王仔细看看。究竟你有什么魅力,让清幽对天下第一美女不屑一顾,能舍了四城主权不谈,单单将你留在身边。” 41府中贵客中 归澜依言走到近前,跪倒在地,叩头行礼,恭敬道“下奴归澜拜见贤王殿下。” 归澜的叩拜无论从姿势动作还是语气态度都是极为标准的下仆礼仪,无可挑剔,贤王却似有几分不满地说了一句“抬头。” 归澜能隐约感觉出贤王对他多少有些敌意,他忽然想到自己身份太过低贱,或许应该是在门边就跪下行礼膝行到贤王面前才对。这时他不敢再怠慢,虽然是听命仰头,不过他将脸上表情控制的更加谦卑,唯恐挑起贤王更多不满。 贤王撇了归澜一眼,神色中流露出几分鄙夷,不咸不淡地说道“果然生的俊美,可惜一副奴颜,穿得再好又能有什么用。清幽,你怎会看上这种人” 龙傲池笑道“师兄莫要被他骗了,他性情隐忍刚强,还带着一点点骄傲。入城前,我与楚国大皇子打赌,让归澜换穿了这身衣服,他也能装出贵公子的风采气度。” “装得再像,毕竟只是一个奴隶。”贤王劝道,“清幽,你闲来无事玩一玩也罢,千万别当真,花太多心思在这等低贱之人身上。” 龙傲池闻言颇为不解,贤王从来不是以貌取人或因身份就将谁看轻的浅薄之人,怎么今日有些反常,都不曾细问归澜的情况,就先将这种伤人的话说出来她疑惑道“师兄,要不我先为你说说归澜的好处” 贤王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一时冲动讲了刚才那种话,但见龙傲池一心维护归澜,他就无来由生出几分烦躁之意。难道是因病情绪不稳,而且他与朝思暮想的师妹久别重逢,他太关心她,怕她被坏人蒙蔽伤害,所以才会关心则乱激动到失了往日的镇定么 贤王暗中调整自己的情绪,决定还是应该先听师妹讲讲归澜的详细情况再做判断,不过他只想与她单独聊天说话,他不愿陌生人在场,尤其是这个归澜。于是他说道“清幽,正好我也有些机密事情与你商谈,你让闲杂人先退下吧。” 龙傲池对贤王敬若父兄,从来都是听命行事,她并不多想就扭头对归澜说道“你先出去,退远一些站到院子门那里,若有人来就说我与贤王殿下正在密谈要事,暂时不能打扰。” “下奴遵命。”归澜这次学乖了,再次叩首行礼,跪行向后爬到门边才敢起身小心翼翼走出去,轻手轻脚自外边关好房门,迅速退到院子门口站定。 这样站着候着,对归澜而言其实相当轻松。耳听周遭仆人们都各自忙碌着,并没有人监督他,他就放松了心情举目四顾,想要早点熟悉环境。 归澜所在的院落是大将军府正宅的第二进,向南是第一进。他从书中看过描述,知道澜国与昭国、楚国没有太大区别,均规定官员府邸第一进应该属于招待朝臣权贵接领圣旨婚丧嫁娶等重要事件才会用到的地方。第二进通常是主人用来聚会亲朋好友的场所。从第三进开始再往后的院落,才是主人及家眷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而奴仆下人有身份的随着主子们住,普通的往往是分配在围绕正宅修建的一圈裙房里,或者在角落专门辟一下人院子聚居。 分节阅读_25 龙傲池从父辈起就是一品大员,大将军府修得气势恢宏,正宅前后五进院落,周遭围绕一圈裙房,常住的奴仆家丁护院上上下下好几百人。平素就算大将军很少居住在府内,管家也不敢怠慢松懈,时刻维护打扫。此番大将军得胜回京,大将军府里里外外收拾得焕然一新,装扮得如同喜庆节日一般。 归澜看到门口偶尔路过的仆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他猜龙傲池在他们心目中不仅是凯旋的英雄,更是让他们骄傲跟着沾光的好主人。他现在是属于龙傲池的物品,他是不是该学学这府内的奴仆,尽快转换了思想心态,以身为龙傲池的宠奴自居自处自欺欺人呢 掌灯后又过了半晌,龙傲池才从暖阁内走出,眉头微蹙似有心事,来到院子门口对归澜说道“你进去,贤王殿下有些话要单独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归澜听命走入暖阁。一进门他就立即跪下叩首行礼,没有听到贤王接下来的命令,他就维持着额头贴地的姿势不敢起身。他记得龙傲池说过贤王体弱怕寒,龙傲池都是换了烤热的衣物才近身,他刚才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想必身上有凉气,所以他也不敢前行跪得太近。 贤王仍然坐在榻上,面容有些憔悴,沉声问道“归澜,清幽说对你十分看重欣赏,她告诉本王你刚过完十八岁生辰,她甚至希望本王能为你取字。本王对你并不了解,取字尚需琢磨。本王想知道你对此有何想法” 归澜颇为诧异,龙傲池居然求贤王殿下给他这个低贱的连姓氏都不配拥有的奴隶取字,真是荒唐可笑。归澜想好了措辞,跪在原地不动,小心翼翼回答道“下奴以为主人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殿下不必当真。下奴自知身份低贱,名姓都不该有,怎敢奢求其他。” “算你懂事。”贤王接着又问道,“你对清幽是怎么看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清幽说你是聪明人,本王倒要看看一个奴隶能聪明到什么程度。” “下奴愚钝,今后自然是听命主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主人看重的应该是下奴的姿色皮囊,下奴会小心揣摩主人好恶,尽心奉迎服侍,让主人满意。”归澜嘴里这样说,心中却酸涩委屈委屈,他早认清了自己不过是龙傲池的玩物,为什么贤王非逼着他亲口说出来,是为了加深他的印象狠狠践踏他的自尊么 贤王听了这句,心头莫名火起,不是因为归澜表现出的深厚奴性,而是因为归澜话里话外自认是龙傲池的男宠身份。刚才师妹对他讲话时明显有所隐瞒,谈到二人关系发展到什么地步也是遮遮掩掩语焉不详。难道归澜已经占了清幽的便宜,已经近身服侍过她 “住嘴”贤王冷声喝了一句,阴森森道,“本王不希望看清幽玩物丧志,你不是蠢人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吧毕竟清幽尚未成家,豢养男宠沉迷男色这种事情会有损她的名声清誉。” 归澜心道龙傲池想如何使用自己的奴隶,岂是他能管得了逃的开的他什么时候说过想当男宠,想以色侍人了龙傲池还不是照样一句话将他抢到身边为所欲为。听贤王的语气,似乎是怪他媚主责他下贱,他怎能不委屈 归澜此时有些忍不住装不出刚才那种恭敬的态度,语气稍稍走样,回了一句“世间哪个男人愿意以色侍人下奴虽生来低贱,沦落至此亦不甘心。殿下与其指责告诫下奴,还不如去劝劝大将军放过下奴。” 贤王岂能容许一个低贱奴隶用这种语气态度对他说话何况听归澜口口声声的意思是说受清幽逼迫不得已自觉吃亏,这奴隶压根是心不甘情不愿不喜欢服侍清幽。真是狂傲大胆,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清幽说归澜武功高绝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温顺的时候也能相当乖巧,与寻常奴隶完全不同傲骨深藏潜力巨大是当将军的好料子,可是这样的奴隶若心中没有清幽,不能将清幽当成效忠的主人,留着的隐患恐怕会更大。 贤王心思电转,他知自己百病缠身随时都可能死去,无法守护清幽一辈子,他不如趁尚在人世,为她多做一些事情,为她培植党羽,训练能够守护她的人。归澜虽然是清幽自己选的,但他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看不上。天下间好男人那么多,凭什么不能再挑一个想训练栽培也至少要找个能心甘情愿为清幽默默奉献的男人。 贤王突然冒出一个狠辣的念头,难道他不可以自私一把,使些手段将他认为不适合清幽的男人提前除掉么如果清幽舍不得,那么坏人坏事就由他来做。为了清幽将来能过得更好更安全,他当然要不择手段,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心慈仁厚的虚名。 42府中贵客下 “你爬过来。”贤王傲慢地命令。 在澜国皇宫内,除了明月,其余人几乎都是用这种口气对归澜说话,归澜早已习惯,丝毫不觉得什么,他谨慎卑微地爬到贤王榻前脚下。 紧接着,归澜感觉一个冰冷锋利的东西伸向他的下颌,应该是一把匕首。 贤王将自己藏在靴筒内平素用来防身的匕首抽出来握在手里,以剑锋挑着归澜的下巴,迫使归澜将头仰起,他则低头以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姿态审视着归澜的表情,希望能够发现归澜的恐惧和不安。然而归澜俊美的容颜上只有淡漠和些许困惑,琉璃色的眼眸里似乎还流转着几分不屑。 贤王手上微微用力,匕首锋利的刃立刻划破归澜颈项肌肤,鲜红的血顺着匕首滴落,染在归澜簇新的衣袍之上。归澜没有躲,只稍稍皱眉,甚至仿佛不觉得痛。 其实与归澜以往经受过的残酷折磨和伤害相比,现在他被贤王的匕首划破皮只算微不足道的小伤,他更关心贤王究竟想对他做什么。难道贤王也是好男色之人,或者素来表现出仁厚满是赞誉的贤王,骨子里与龙傲池一样嗜血残暴,喜欢虐待奴隶 归澜的态度让贤王打消了继续玩弄的心思,将匕首下移抵在归澜的颈项要害之处,冷冷道“说实话,本王很不喜欢你,你也别怪本王心狠手辣,受死吧” 归澜吃了一惊,难道贤王是存心要他性命活着虽然痛苦,可他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他心思飞转,瞬间设想了许多种可能,然后毫不犹豫出手飞指一弹轻轻点在贤王手腕上。 贤王本就病弱又不曾习武,归澜动作虽很轻,他仍然受不住,捂着手腕疼得冷汗直冒,匕首也跌落在地。还不待贤王有其他反应,就见身前灯烛火苗乱窜,归澜眼中杀气升腾。 归澜几乎是下意识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反手就将刃锋抵在了贤王的脖子上。 贤王颤声道“归澜,莫非你想以下犯上,杀了本王” 归澜撤去奴颜,琉璃色的眼眸中散发出慑人光芒,冷傲道“有何不可听闻殿下与大将军一文一武都是昭国中流砥柱,下奴若在大将军的府内杀了殿下,不仅能损了昭国的文治,还可以栽赃大将军。一箭双雕,既毁去昭国的栋梁为澜国无数亡灵复仇,又可重伤昭国内政元气,下奴纵使陪上性命也死而无憾了。” 龙傲池心事重重,让归澜进了暖阁其实并没有走远,自己在周遭乱晃。她听闻暖阁内动静不对,急忙闯入,正看到归澜用匕首架在贤王的脖子上,清清楚楚听着他说出那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龙傲池不知身上哪里在痛,总之没有一处不难过。她给了归澜足够的尊重和信任,时时刻刻替他考虑设想,费尽心思计划让归澜能有更多发展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不领情,现在竟然还要刺杀她最敬爱的师兄 龙傲池冷喝一声“归澜,住手” 话音未落,她已经欺身上前,飞速拔出那把削金断玉的佩剑攻向归澜背心要害。 归澜没有料到龙傲池就在附近,他懊恼自己刚才有些大意了,现在背心要害已经在龙傲池的掌控之下,他若不立刻回防招架,怕是受不住龙傲池雷霆一击。但是他若放开贤王,失了人质,单打独斗未必是龙傲池的对手。不如就赌一把,坚持不扯手,他倒要看看龙傲池是否舍得让贤王受伤。 龙傲池见归澜纹丝不动,匕首牢牢抵着贤王颈项要害,她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在归澜伤到贤王之前控制住局面,她唯有中途变招收了几分内劲,将宝剑划过归澜后背推向他的颈项架住。她恨恨道“归澜,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谈。你若真敢伤害贤王殿下,我保证不仅你会生不如死,你重视在乎的人以及成百上千澜地无辜的人也会为此陪葬。” 贤王刚才并非真的以为自己就能杀得了归澜,他的用意是想让清幽亲眼看到归澜的立场和所作所为。清幽果然生气了伤心了,应该是对归澜的信任又减了几分,他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于是贤王恢复镇定从容的姿态,胸有成竹开口说道“归澜,你可知就算杀了本王,也未必能如你所愿。本王自幼病弱,随时可能因病辞世,所以本王一直很重视培养接班人。目前昭国朝堂之上,虽然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完全承担本王的工作,但是多位官员互相协作取长补短,比本王一个人的才能更强。本王哪一天不在了,亦会含笑九泉没有半点担忧。再者你想栽赃给清幽,如果是别国恐怕有几分希望,可是在昭国,圣上英明睿智,岂会偏听偏信一个奴隶的一面之词本王与清幽是同门,这世上有许多人期待本王死,但清幽绝对不会,她是最希望我能活得长久的人。清幽说的不错,你若敢伤本王,痛苦的不仅是你,还会有你在乎的那些人一起陪着受罪。” 归澜听到这里,手已经不由自主开始颤抖,几乎握不稳那轻巧的匕首。贤王的话一字一句都戳中要害。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些,若无十足把握,龙傲池明知他武功已复居心叵测,又怎敢放他单独与手无缚鸡之力的贤王一起呢也许龙傲池和贤王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忠诚,刺激他的底线,了解他的心思。不过他再次让龙傲池失望了。 龙傲池趁着归澜心神恍惚的一瞬,劈手将他的匕首夺下,以剑代指再次出招在归澜身上连刺了几下,手上故意多用了几分力道,不仅封住了他周身大穴压抑他的内力,还刺穿衣衫和肌肤伤到皮肉,让他吃些苦头。 归澜颓然倒地,忍着伤痛迅速恢复匍匐姿态,卑微地说道“下奴知错,下奴甘愿受罚,但求主人宽宏,饶下奴贱命。” 龙傲池不懂归澜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何如此倔强,他为什么不肯归附她真将他的前主人看得那么重么为了完成前主人的交代,他宁愿放下尊严骄傲,匍匐在她脚下如此卑微祈求苟活,这怎能不让她心痛沮丧 贤王刚才已经劝过她,实在得不到,与其留下隐患,还不如早点动手先舍弃。既然她认为归澜是一个可以培养的人才,但又不能驾驭,不能为她所用,养虎为患将来会得不偿失。可是她下不了手,即使归澜冒犯贤王,她依然无法狠下心取了归澜性命。 她也明白经过这件事,自己不动手,恐怕贤王也不会放过归澜,她反而生出几分想要继续维护归澜的念头。 她这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么 她的心恍惚纷乱,过去设想的好好的计划也许全盘作废,恼恨沮丧纠缠,她叹了一口气,大喝道“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贱奴拖去刑房。” 家丁闻声赶来,恭敬请示道“大将军,这个贱奴犯了什么过错,该如何惩戒” “这贱奴刚才斗胆犯上,该怎么罚”龙傲池故意说的含混,也没有征求贤王的意见就直接做主,其实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不愿让贤王在此时插手。 那家丁如实回答道“下仆奴隶斗胆犯上,当受鞭责,试情况定责罚数目。” 贤王已经看出清幽对归澜的隐隐维护之意,他怕她为难,就暂时不再紧逼,态度一转,反而帮衬道“这贱奴刚才冒犯了本王,本王念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大将军不要太过苛责,打他五十鞭小惩大诫,让他长了教训就好。” 龙傲池了解贤王的性情,心知他恐怕是不放心,不愿见她对归澜这么在意。她不免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不该对归澜寄以太高的希望,她今后就当他是一件工具来使,用毒用药用人质控制着归澜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无论怎样,眼下她想做的就是先留下归澜的性命,让贤王看到她对归澜并不是很在乎,连责罚训诫都舍不得,这样贤王也就不会那么急着要除去归澜。 于是龙傲池一咬牙,吩咐道“这贱奴之前还欠了五十军棍,在刑房一并罚了。行刑完毕,就将他先关在那里,今后在府中以镣铐约束。受罚期间没有本将军命令,任何人不许去探视。” 归澜没有反抗,任由家丁将他粗暴地拖走。他心中反而是有几分庆 分节阅读_26 幸的,听起来惩罚并不重,远不如他过去经受的每月例行刑责,他怀疑这可能只是第一轮,接下来或许还有其他折磨,那就要看龙傲池的心情了。不过他一向对自己忍痛的能力很有信心,再说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他对贤王动杀机的那一刻,已经想到了这种最不乐观的结果,然而他并非一无所获。 龙傲池那么爱干净,归澜觉得自己受刑后血肉模糊污浊肮脏,应该可以暂时逃避为龙傲池侍寝的屈辱命运。他宁愿接下来几日受酷刑折磨昏迷不醒,也不愿惴惴不安强颜欢笑丢弃尊严在龙傲池身下婉转承欢。 龙傲池在试探归澜的忠心和底线,归澜同样也在寻找龙傲池的底线和弱点。如今他公然行刺贤王,龙傲池还能容他不死,他自认龙傲池对他尚有眷恋,说不定他今后做更大胆的事情还能留下命。再者,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可以确定贤王正是龙傲池的软肋。 有了以上这些收获,归澜已经很知足了。 43明月佳人上 以前每月例行刑责的时候,归澜一般都会偷偷摸摸运功熬刑,虽然仍会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不过多少能避免伤筋断骨,他在刑后最多昏迷一日就能爬起来继续做事。但是刚才龙傲池封了他的穴道,真气暂时无法流畅运转,受罚时的痛楚和伤害比他想象中严重了一些。 归澜全身衣物已经被剥光,先是吊起来挨了五十鞭,又趴在刑凳上结结实实受了五十棍,鞭伤使皮肉翻卷,再经棍棒击打伤上加伤,从脊背、臀部到大腿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其间他数次昏厥,都被盐水泼醒,行刑人似是故意等他能感受痛苦的时候才会继续责罚,让他无法逃避,必须清醒地忍受折磨。 鞭刑棍刑结束后,一副沉重的铁镣紧紧箍死在归澜的脚踝之上,他就如同一个破烂的玩偶,被丢弃在刑房冰冷潮湿污浊的地板上再无人理会。 归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被封的穴道自行解开,真气能够凝聚的时候,他才渐渐有了知觉,于是铺天盖地的痛楚席卷全身,让他窒息。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睁开眼,周遭一片漆黑。他记得刑房似乎是有一处高窗,如今不见光亮,应该是深夜。 失血过多,他口唇干裂,虽然暂时不觉得饿,但是他知道最好能弄些水喝。他当然不会指望有人为他送吃喝,龙傲池明确说了不许任何人来探视,就是让他饿着渴着品味痛苦吧他却不愿那样被动,他想尽力争取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归澜凭着印象,试图挪动身体到刑房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水缸。之前受刑的时候,他注意到行刑的人会用木桶从水缸中取水再掺入粗盐,才泼到他身上。如果缸中还能剩一些水,他被关这几日就不必发愁,凭以往的经验有了水喝利于身体恢复,也能冲淡饥饿。 刑房并不大,从归澜现在趴着的地方到墙角水缸那里,短短几步路,他却艰难地爬了许久,中途痛得昏迷几次。等他终于爬到了目的地,明晃晃的日光已经透过高窗射入室内。 水缸有半人高,归澜趴在地上显然是无法够到里面,他运功调息了一阵,用手臂支起上身,想要屈膝跪起。但是这种大动作牵动他腿上棒疮,尤其左腿似是伤了筋不太听话,他挣扎了许久,才算是扶着水缸跪稳没有再倒下。 可惜他看到水缸中的水已经见底,除非他站起来再弯腰将整个手臂都伸进去,才能触及那点水根。 不过他并不气馁,他安慰自己,有水总比没有要强,能有办法够到总比看得到够不到好一些。 费了一番力气,归澜终于弄到一些水润喉。他为了喝水付出的代价不轻,仅存的体力完全透支,接下来他昏迷了两日。 到了第三天清晨,他再次醒来,感觉身上的伤痛似乎是有所缓解,一些大伤口结痂的速度竟比以前快了许多。他心想果然躺着不动不做事,哪怕没有医药也利于身体恢复。 又过了一会儿,他攒足了力气,扶着水缸慢慢站起,正想弄些水喝,却听见刑房的大门被打开。 进来几个家丁,有的拎着水,有的挽着袖子拿着布巾,将归澜从地上拽起来,二话不说从头到脚淋湿了就开始清洗。可能是为了赶时间,又或者是因为根本不用在乎一个奴隶的感受,这些家丁的动作远不如阿茹那么温柔。归澜身上多数伤口再度绽裂。 清洗结束,有人丢给归澜一件破旧的粗布衫,面无表情吩咐道“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主子叫你去侍候客人。” 归澜将那件单薄衣衫裹在湿透的身上,挣扎着站起来,拖着脚镣跟着那些人走出刑房。 刑房外边虽然日头明晃晃,但是丝毫不觉得温暖,冷风阵阵,枯叶飞舞。归澜湿透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咬牙暗中运功希望可以缓解寒冷和伤痛。他不安地猜测着龙傲池会让他服侍什么人,他只求不是侍寝,其余他应该都可以忍受。 沿着长长夹道走了一会儿,穿过一处角门,进到院子里,跟着去到花厅门口,家丁就让归澜原地等候,他们先进去报信。 随后龙傲池冷冰冰的声音从花厅里面传出来,吩咐道“归澜,你进来吧。” 归澜拖着脚镣艰难地迈过门槛,立刻就在门边跪倒叩拜,卑微道“下奴见过主人。” “归澜。”明月激动地离开座椅,跑到近前。 归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胆地抬头观瞧,真的是明月,她近在咫尺,脸上充满关切。 “归澜。”明月又喊了一声,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溢出泪花,哽咽道,“归澜,你受苦了。他们是不是一直在折磨你” 归澜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下奴过得还不错,只是前几日做错了事情才刚受过一次责罚。” 归澜脸色苍白,满身鲜红血痕隔着单薄破烂的衣衫清晰可见,脚上锁着沉重的镣铐,走路一瘸一拐极为艰难,从头到脚湿淋淋的,分明是从昏迷中刚刚被水泼醒吧他怎么可能过得不错这些天他究竟受了多少折磨。 明月转头盯着龙傲池认真说道“姓龙的,你刚才答应的事情不要反悔。” 龙傲池淡淡道“龙某不是出尔反尔之人。明月郡主突然来访,龙某敬如上宾,本应多安排一些上等仆役服侍。不过郡主既然点名道姓只要归澜一个伺候,龙某正好省了麻烦。” 这时坐在龙傲池边上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明月,他就是你说的归澜果然与我长得很像。” 归澜闻声抬眼观望,只见龙傲池边上坐的那少年一身锦衣华服俊美非凡,除了年纪略小皮肤细白,容貌竟然真与他相差无几十分酷似。他很奇怪,楚国备受宠爱的二皇子殿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昭国都城,还与明月一起来到龙傲池的府邸做客 “二殿下,龙某已经派人通告大殿下你来访的消息。昭楚两国定盟交好,为兄弟之邦,龙某到时会护送二殿下移驾下榻国宾馆。” 楚曦云不置可否道“我住哪里都行。明月,要不然你与我去我大哥那里住,我大哥本领高强,有他罩着咱们,没人再敢欺负咱们了。” 明月站起身,轻轻摇头,委婉说道“二殿下,明月是亡国之人,此番私自逃家,这一路若没有你照顾,恐怕已经遭遇不测。明月感念二殿下的恩德,也请二殿下原谅明月不懂事和过去那些得罪的地方。明月心意已决,想暂时留在大将军府内居住,等候家人奉召来京。” 楚曦云望着明月,白皙的面庞上飞起一丝淡红,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是私逃出来微服游玩,本来打算追上我大哥,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路上遇见你。一开始我是气恼你将我错认做你的奴隶,存心是想跟着你捉弄你。后来阴差阳错,咱们互相帮助有惊无险进了京城。朋友相交就是有缘,你别嫌我是不学无术没本事的纨绔子弟就好。” 从只言片语的对话之中,归澜渐渐明白了前因后果。或许是明月担心他,才从父母身边偷偷溜走,又遇到了微服游玩的楚国二皇子。听闻楚国二皇子生性风流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其余一无是处,明月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恐怕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看明月的神情,对二皇子并没有怨恨,反而满是感激,想必二皇子的真性情并不似传闻中那样顽劣。 明月好像瘦了,皮肤暗淡无光眼窝深陷,从小娇惯的她又不会武功,连日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身体怎么能承受 归澜满心自责,都是他的错,他无法保护明月,还拖累明月一直担心他,吃了那么多苦硬是追到龙傲池家中。她现在决定留在大将军府,又让龙傲池答应仅要他一人服侍,一定是想暗中照顾他。可惜他现在有伤在身,不知道能否保护明月周全。万一龙傲池兽性大发,想要欺负明月,他实在没有把握能拦得住。他不怕受伤挨罚乃至丢了性命,他只怕即使他舍弃一切尽了全力,让然无法让明月不受委屈。 44明月佳人中 楚曦云劝不动明月,只好暂时作罢,他回望了龙傲池一眼,眸中转过一丝复杂情绪对明月欲言又止,却见明月的心思都放在归澜身上根本不看他,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月,我先去找大哥,将你的事情对他讲,他应该会帮忙的,你别担心。” 龙傲池却说道“大殿下和二殿下远来是客,有麻烦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龙某尽地主之谊。郡主现在已经是我大昭国的郡主,她的问题岂能让客人们操心” 楚曦云仿佛是完全没有听出龙傲池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天真说道“啊,龙大将军原来是热心人。明月,你不是说想要将你的奴隶换回来么缺钱缺人都可以找我,我愿意帮忙。况且龙大将军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明月表情忧伤,先是谢过楚曦云,才抬头迎上龙傲池玩味的目光,冷冷道“龙大将军,你开个价,我只求能换归澜回到身边。” 龙傲池心想,归澜的才华岂是金银能衡量以物品可易的她怎么能让归澜回到明月身边继续做侍候人的普通奴隶她的唇角泛起冷笑,不客气地说道“郡主,龙某不缺金银和普通奴仆,这次难得找到一个看着顺眼的,自然要千方百计留在身边。郡主求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归澜已经是我的人,不可以还给你。” “我的人”这三个字,龙傲池说得格外清晰,强烈刺激着明月脆弱的神经,让她无法不联想到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她压抑着满腔怒火,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龙大将军,我可以让父王寻觅更多温顺秀美的少年送给你,请把归澜还给我。” 龙傲池听明月的意思,不仅认定她是好色之徒,还将归澜也视为娈童男宠一类,说什么用美少年来换,她自然不高兴,话语声音更是冰寒“归澜的容貌是天下间少有,何况就算寻得一两个秀美温顺的人,也未必能有归澜这样的本事。” 明月恨得身体颤抖,面色苍白。龙傲池已经让人废了归澜的武功,所谓归澜的本事难道是指他惯于忍痛,可以承受更多残酷折磨满足龙傲池的变态癖好么 楚曦云在边上听得乍舌,不由自主起身退到龙傲池三尺之外,表情狐疑地插话道“龙大将军,莫非你是好男色的人” 龙傲池瞟了一眼与归澜酷似的楚曦云,暗中苦笑,楚曦云突然躲开那么远,难道是怕被她强占了便宜不过即使楚曦云与归澜的容貌相近,二人品性才华气质都是天壤之别,龙傲池对这位不学无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楚曦云毫无兴趣。她话锋一转,三言两语,哄着楚曦云同意立刻离开去找楚曦玉。 未免路上再生枝节,龙傲池亲自去送楚曦云,将明月和归澜两个人单独留在了花厅之内,着人暗中看守监视。 明月见闲杂人都远远退出屋外,房间里暂时没有旁人,她赶紧起身跑到自己原先的座位那里将茶水点心全拿到归澜身边,柔声道“归澜,你先吃些东西。” 以前明月经常这样做,此时归澜饥渴难耐,也不客气多言,接了食水狼吞虎咽。 明月看着归澜吃得这么急,哽咽问道“你又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对不对姓龙的为什么这样折磨你” 归澜吃喝一通,又因有明月在身旁,他感觉比刚才有了一些力气和精神。他怕府内随时会有人闯入花厅,不敢不尊规矩依然跪在地上,却对明月微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我这点伤比起以前每月例行刑责轻了许多,又在刑房躺了三日,已无大碍。许是前段时间一直没有挨打,过得太舒服了,稍微饿了几顿才会变得这样贪吃。” 明月心中酸楚,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滚落,模糊了视线。以前归澜 分节阅读_27 是有武功支撑可以熬刑,但现在的他恐怕只能生生忍受各种残酷折磨。他的双脚被沉重的镣铐束缚,从小腿到脊背一片红肿青紫,绽裂的血口不计其数,每走一步稍稍动作都痛得颤抖,他却说已无大碍,她怎么能信 归澜最怕看明月哭泣,他为了转移明月的注意力,于是转开话题不谈自己,反而关切问她道“殿下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可否给下奴讲讲,有什么新鲜故事” 明月知道归澜必然是十分关心她,她的事也从来不会对归澜隐瞒,她擦了擦眼泪,简短截说道“那天我去军营看你,回来之后又去求父王,希望他能答应用金银奴仆从姓龙的那里将你换回来,我愿意将首饰陪嫁全都卖掉多少钱都能筹措。可惜就算太子哥哥肯帮我说话,父王还是一直不松口不敢招惹姓龙的。我思前想后只得装病,想哄母亲心软帮我。但是母亲早看穿我的伎俩,任我撒娇耍赖就是不同意。我一气之下偷拿了银钱,说服贴身丫鬟买通护卫,改扮男装偷偷溜了出来,计划是追上姓龙的军队,再想办法救你。” 说到这里明月的脸一红,惭愧道“可是我第一次独自出门,不辨方向走错了路,到了一个陌生镇子,一时大意又被人偷了银子包裹。幸好有人告诉我,可以在集市将马卖掉换些盘缠,我就牵了马去试,谁料卖马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油嘴滑舌想占我便宜的无赖。” 虽然明月的语气轻描淡写,不过其间辛苦委屈不难想象。归澜心疼道“殿下,您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冲动,您一个女孩子孤身出行被坏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那时没想太多,而且我运气一向不错。刚有人欺负我,二殿下就跳出来打抱不平。”明月微微一笑,“那时他穿得灰头土脸的,我根本想不到他会是楚国的二皇子。我只见他容貌与你极为酷似,又在我危难的时候出来帮忙,恍惚间就将他当成了你,对他极为亲切,还扑在他怀里大哭。” 归澜担忧道“听说楚国二皇子是个纨绔子弟,他当时救你可曾存了别的心思” 明月继续讲道“他一开始就看破我是女子乔装改扮,对我说话言语轻佻,可是仅仅只是戏弄我,没有真占我什么便宜。他愿意收留我,还告诉我有财不露白,让我拜他为师,他指点我行走江湖的诀窍。我觉得他心地不坏,当时又真的没钱怕露宿在外,就嘴上服软答应了跟着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偷偷离家,从楚国一路行来,被偷被骗过很多次才长了那么多心眼。他收留我的时候身上的盘缠并不充裕,为了照顾我他不得不省吃俭用。我们偶尔还会住在一间客房。” “殿下怎能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 “他其实是谦谦君子,每次都是搭了地铺睡在门边,非礼勿视。”明月说起楚曦云的时候,眼神渐渐明亮起来,“或许是我总拿你的好处与他比,刺激得他越发乖巧。我说他武功稀松平常,你以前会用内力将凉水瞬间捂热了给我喝。我说他轻功太差手无缚鸡之力,你以前能背着我轻轻巧巧上到宫内最高的大殿屋顶上看风景。我说他不学无术,四书五经一知半解,连像样的诗文都背不全,而你过目不忘遍览群书。他听着也不气恼,捡着他的长处自吹自擂照样嘻嘻哈哈逗我开心。实际上他很机灵聪明,知道我急着找你,就想方设法带着我抄近路,暗中帮我避开许多祸端,我们这才能紧紧追着姓龙的顺利来到京城。” 归澜垂眸低头,幽幽道“楚国二皇子自然比下奴有本事,若是同样的情况,恐怕下奴未必能维护殿下周全。” 在明月的心目中,哪个男人也比不上归澜的好,她倔强道“二殿下除了长相还不差,哪里有一点比得上你他根本不懂得照顾人,整天跟皇帝老子一样,还抢了我的马,支使我给他端茶倒水洗衣服。若你在我身边,岂会让我受这等委屈” 归澜清楚,明月现在说的轻松,可她从小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样样事情不需自己费力由奴仆伺候,能逼得她为了温饱餐饭屈尊,端茶倒水替人洗衣服,那种委屈苦楚她如何忍下来的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早点见到他,都是在想办法将他从龙傲池那里救出来。这让他情何以堪卑微如他,根本不值得,不值得明月如此付出。 归澜满心自责,低下头颤声说道“都是下奴的错,请殿下责罚。” 明月怜惜道“归澜,别说这种话。我只恨自己无能什么忙都帮不上,到现在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姓龙的折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过得好一些我知道我没本事杀不了姓龙的,但我不想你这样受苦。归澜,你最聪明,赶紧想个办法。” “殿下真的愿意听下奴的办法”归澜忽然问了一句,低垂的眼眸里笼上了一层阴霾与凄伤纠结之色。 45明月佳人下 龙傲池回到府中,本来计划是在书房先将公务处理了,再考虑别的事情,就叮嘱阿茹先为明月安排客房。谁料阿茹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归澜。 归澜在书房门口停下跪候。 阿茹进了房内禀告道“大将军,归澜说有要事只能单独对大将军说,奴婢无法做主,他就硬是跟了过来。” “你让他进来吧。”龙傲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明月那边若有什么普通需求,你尽管按她吩咐满足。但不许她出府门一步,不许她有任何机会接触外人传递消息。” 阿茹最是了解龙傲池的用意,遵命离开。 归澜得到许可,拖着脚镣迈过书房的门槛,立刻跪倒行礼。 龙傲池放下公文,坐在书案后问了一句“归澜,你特意有话单独对我说,是为了明月郡主吧” 归澜以很恭敬的语气很标准的奴仆姿态,说着耐人寻味的话“下奴猜测郡主殿下自从离开澜王身边,主人这里应该就有察觉,亦会有人暗中盯梢。她与楚国二皇子殿下能有惊无险到达京城,安全顺利第一个找到主人府上,若没有人故意引导就太过巧合了。下奴斗胆想问主人,您此举是何用意” “阿茹说你是有要事对我讲,怎么变成了质问我你是什么身份,不觉得如此对我说话很是放肆么”龙傲池其实很欣赏归澜的敏锐,也不反感他用这种态度说话,但是一想起他所做作为都是因明月,她就是不舒服不高兴。 然而这不正是她要的效果么当初监视澜王的人密报,说是明月改扮男装出逃,她就存了一些心思,想着将明月弄到身边,变成她控制归澜的工具。归澜为了维护明月,一定会放弃之前的某些坚持,寻求妥协的方法。她便可以占一些主动。 但是这种手段心思,龙傲池本来是不打算让归澜知道,可惜归澜很聪明,这么快看破了,她瞒也无用。 龙傲池坦言承认,语重心长道“归澜,你虽然已经是我的人,可你的心还在旧主那里。我自然要想办法能多些保障,控制住你。明月郡主也许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她私逃离家并非我鼓动,但是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可能不利用。她自投罗网落在我手上,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她安全到达京城的事情。楚国两位皇子殿下与真的明月郡主素未谋面,到时想让他们封口也有很多办法。所以明月郡主是生是死,就要看你对我的态度如何。想必你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做,才会来找我吧” 归澜抬头仰视龙傲池,琉璃色的眼眸中转动着恨意和不甘,可是那种神情渐渐被强行压了下去,换做极为动人的笑容慢慢绽放。他用清越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主人,下奴愿意真心侍奉您,满足您的任何要求。只希望您能承诺,在澜王一行抵达京城之后将郡主殿下毫发无损地交还给澜王。” 龙傲池冷笑道“你是否真心侍奉拿什么衡量澜王也就一两个月后便能抵京,到时我将明月还给他,我不是彻底白忙了一场。” “下奴身中求欢蛊,主人仍然不放心,还要用郡主殿下来牵制下奴,可见下奴在主人眼中尚有利用价值。一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下奴能为主人做许多事情,包括杀人行刺。”归澜顿了一下,“下奴曾立毒誓,此生不杀澜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为奴。不过这与主人并不相干,主人若命令下奴去杀澜人,下奴不敢不从,只怕破了誓言报应来得快,下奴还不及复命就遭天谴。所以主人下命令之前还请慎重选择。” 龙傲池眼神复杂地盯着归澜,似乎是为此动心,沉声问道“我让你刺杀澜王,你也会欣然领命么” 归澜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当今圣上答允将澜王及其五服之内亲眷圈禁在京中,应该是认为澜王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澜地初归昭国,总有不甘做亡国奴的人闹事。但民心尚在澜王身上,澜人举反旗亦要打着拯救澜王的招牌才好行事。万一事情做大,活着的澜王捏在圣上手里,更能让人投鼠忌器。再说如果澜王还没有抵达京城就死于非命,会让澜人心寒,更容易引起民愤。主人英明果决,岂会做那样的蠢事。” 龙傲池暗赞归澜将时局看得透彻,目前最不希望澜王死的也许正是当今圣上。她又问道“澜王现在可以不杀,但图谋复国,别以为旁人看不出。然而复国终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的事情,若我让你去刺杀澜王心腹肱骨,你也会遵命么” “复国大业并非一蹴而就,澜王的心腹也不可能只有一两人。主人的命令,下奴为什么不遵从连下奴都能刺杀得手的人,想必也活不到澜王最需要他的时候。” 龙傲池知道归澜有恃无恐,他刚才就将天谴先讲了出来,她若真是命他行刺澜王心腹,杀几个什么时候杀,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说不定逼得急了,归澜自行了断,她更是得不偿失。 归澜观察龙傲池的神色,觉得对方或许已经是开始考虑他的要求,但是无论怎样想,这样的买卖看似对龙傲池确实不公平,他不得不继续加重筹码“据下奴观察试探,主人最在乎的人非贤王莫属,其次可能是阿茹姑娘。下奴未必能有机会伤害他们,但绝对有可能将这种消息散播给想知道的人。如果主人答允下奴之前所求之事,下奴会守口如瓶,也可以立誓保护他们的安全。” 龙傲池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身,绕到书案之前,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归澜即使跪在门边亦能感受得到。他身体因紧张而颤抖,猜测着龙傲池的心态。他刺杀贤王都能有命在,目前他只是动嘴说一说威胁的话,想必龙傲池顶多是发火动粗,应该不会真杀了他。他不尝试,什么都没有,他提了要求摆明厉害关系,逼得龙傲池选择,或许他还有希望。 归澜赌的正是这一点希望。 归澜虽然还不太明白龙傲池究竟想留他做什么用,但是他隐约已经能够感觉龙傲池不打算这么快让他死。会不会是龙傲池企图彻底征服他的身心,才这样姑息他,留着他慢慢玩呢龙傲池处心积虑骗来明月牵制他,他照样也可以利用龙傲池的心思谋得他想要的。 “你过来。”龙傲池的声音不冷不热。 归澜向前爬了几步,跪得有些麻木的身体使得他的动作很艰难。 “不是这样过来。” 归澜听出了龙傲池语气中的不满,他的头更加低垂,以最卑微地姿态匍匐在地,收起了刚才的狂傲恭敬地请示道“请主人教导下奴,该如何过去。” 龙傲池沉声说道“我不会与一个奴隶谈条件。” 归澜的心一沉,身上的伤痛变得越发难熬。是龙傲池终于无法忍受他这等大胆狂妄的奴隶了么是龙傲池想要他性命了么倘若如此,他就只有下下策,拼个鱼死网破,至少也要重伤了龙傲池再去赴死。 龙傲池却意味深长地说道“归澜,你刚刚不会是又想杀我吧算了,我把话再说得明白一些,免得你总是误会我的意思。现在我不当你是奴隶,你站起身走过来,我与你击掌盟誓,答应你刚才提的要求。希望在明月回到澜王身边之前这段时间里,你也能遵守承诺真心归附我。” 龙傲池一开始确实有些生气,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也能算是一种被动的契机。澜王抵京的时间完全是她可以操纵的可长可短,她倒是十分期待着归澜的“真心侍奉”。会是对她惟命是从么,还是潜移默化之中能让他对她多出几分信任呢 归澜分析时局头头是道,很准确地找到了她的弱点,看到了她的顾虑,拿捏着她的心思。这种见识和智谋绝非常人能有,她若只将他当成普通奴隶或工具驱策役使,实在暴殄天物浪费人才。所以她让他站起来,堂堂正正与他击掌盟誓。 她要让他知道,她从没有看轻他。她要让他明白,他也有资本与人公平谈判。 分节阅读_28 46真心侍奉上 归澜惊讶错愕,愣了片刻,才恍恍惚惚抬头,从龙傲池的脸上表情确认了他没有听错。莫非是龙傲池已经妥协了他竟然也能逼得龙傲池肯答应他提的条件,将他当成一个可以谈判的人,能郑重与他击掌盟誓他信心倍增,挣扎着站起身,一改奴仆之姿,昂首挺胸走到龙傲池近前。 归澜的身材与楚曦玉相仿,比龙傲池高了大半头,虽然衣衫破烂,但浑身气势丝毫不弱。 他走近站定,傲然直立,让龙傲池不得不稍稍仰头才能与他目光相交,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气势。龙傲池的下属之中虽然不乏与归澜身材相仿甚至更高大更强壮的,但是少有人能让她自觉矮了几分。然而她堂堂昭国大将军,岂能被旁人比了下去她不甘示弱散发出威严气势,诚恳微笑伸出手臂。 两人双掌相击,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各自心情涤荡。 归澜的手掌伤痕蜿蜒粗糙不平,龙傲池也因常年习武握兵器缰绳绝没有闺阁女子的细腻柔软。当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彼此却都感觉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妙和异样。 龙傲池迅速收手握拳,掌心犹存他的温度,努力克制着想要再碰一下他的念头。她又不是没有摸过男人的手,为什么每一次碰触归澜的身体肌肤,她就会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甚至还不知羞地谋划着更进一步 归澜也是迅速收手,复又跪回地上。他不明白为何被龙傲池轻轻一触,仿佛是从掌心开始一股热流突然蔓延全身,那个吻那场荒唐的梦再度浮现心头。 “只要主人守约,下奴自然不敢违命。”归澜试图用他最熟悉的奴仆态度,掩饰那难以启齿的慌乱。 龙傲池则被归澜的话提醒,开始谋求她的福利“归澜,刚才我已经答应让你服侍郡主,出尔反尔有些不合适,未免让她担忧,这事情可以折中一下。我就允许你白天留在郡主身边,但日落后无论我是否在府内,你必须到我这院子里来报道,我不在也会交代旁人安排你该做什么。往后怎么向郡主解释是你的事情,我只要求你对郡主保密,不能告诉她,你我二人在一起做的任何事情。” 归澜没有半分犹豫爽快应下,生怕龙傲池反悔。龙傲池让他晚上过来服侍,还能做什么事情呢就算龙傲池不要求,他也不可能告诉明月。 龙傲池转回书案之后坐定,忍不住就问道“你所谓真心侍奉,是不是包括对我的问题据实回答呢” “主人有什么问题,下奴知无不言。” “很好。”龙傲池沉声问道,“明月郡主是你亲妹妹么云夫人是你的生母么” 归澜的身体明显一僵,龙傲池这么快就查出线索猜到端倪了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和莫名酸楚,尽量平淡简单地如实回答道“是。” 龙傲池得寸进尺又问道“你的生父是谁楚国皇帝么你应该早知自己的身世吧” “下奴不知生父是谁,下奴也是自己猜到几世。云夫人并没有承认过任何事情,一切都无从考证。”归澜垂眸低头,声音有些飘忽。 龙傲池听归澜亲口确认了与明月的关系,她感觉莫名高兴一阵轻松。难道她以前是不由自主在嫉妒明月么明月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互相关照惦念,实在情有可原。不过想到归澜常年受到的虐待,她心头揪痛,困惑不解地问道“你可知为何云夫人要将你做奴隶一样对待虎毒不食子,你自出生到现在所受的这些折磨痛苦,难道她半点也不怜惜,甚至都是她亲手加诸。你不恨么你为什么还要为她卖命” 为什么归澜暗中苦笑。 开始的时候他还小,根本什么也不懂无法选择唯有学会接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他只本能地想要达到主人的要求,哪怕会很痛,他也不愿被主人抛弃。后来遇到明月,他才感受到除了痛以外的滋味。 主人说他活着的价值就是为了偿还父亲的孽债,允许他习武不阻止他读书明理,无非是希望他能做一个合用的奴隶陪伴在明月身边,保护她的安全排解她的寂寞让她开心快乐。 这正是他心之所愿,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他恨又能有什么用,他杀人泄愤或是逃走避开真的就能快乐么这世上,他只知道她们是与他血脉相连之人,而他本不该降生。如果他坚持活着,守护在她们身边,尽自己所能让她们更快乐一些,他也就别无所求了。 不过就算他说的清楚自己复杂的心态,恐怕龙傲池也懒得听不会懂。一个高高在上杀人如麻眨眼间定万人生死的大将军,怎么会在乎这些微末的幸福和一个低贱奴隶的可笑心愿 于是归澜压住心绪浮动,选择了最简明的方式回答“父债子偿,下奴的生父做了很对不起云夫人的事情。下奴甘愿此生为奴,替父还债,只求化解两人仇怨,这也有错么下奴蒙前主人恩赐才能降生于世,下奴岂能不全力以报” “你就一条命,谁让你活着你都要报答,哪里报答得过来”龙傲池幽幽道,“你就没有想过用别的途径去化解你父母那一辈的仇怨么” 归澜渐渐抬头,迟疑地望向龙傲池,他不明白为什么龙傲池竟似能听懂,竟似还在为他设想,字字句句里透着关切,龙傲池是希望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么 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是龙傲池别有所图么图的是什么,为什么他找不出合理的理由能让龙傲池动此等心思 他不由自主恍惚说道“下奴的确想过,但现在也无法确定生父是谁,如何入手呢何况下奴已经是您的人,本份事情还没有做,岂能随心所欲幻想其他” 龙傲池心跳加速,无数天马行空的念头涌上脑海,鬼使神差一般脱口问道“这事情靠你一个人或许比较困难。如果我帮你,能让云夫人解开心结放下仇怨,能保明月平平安安,你愿不愿意一辈子不离开我” 龙傲池的意思是要他一辈子的自由,去换云夫人的快乐明月的平安么他本来就是龙傲池的奴隶,一无所有,他有什么不愿意听起来很划算,但是他能否相信龙傲池呢龙傲池为什么愿意帮他呢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他有什么资格让龙傲池如此青睐定要留住呢 难道龙傲池已经知道他的生父是谁,想要利用他得到更多好处么 还是说龙傲池真的赏识他的才华,打算正正经经栽培他 归澜心绪有些乱,模模糊糊掠过一些荒唐的念头,如烟如雾只见痕迹无法捕捉,他索性先不去细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龙傲池究竟有什么居心,他早晚能够看穿识破,那时再做应对不算迟。 龙傲池等不到归澜的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镇定了情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其实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信任你。也罢,我刚才提的建议你先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若我哪天真做到了你希望的,我想你是知恩图报的人,自然也不用我再逼你怎么选择。” “下奴谢主人体谅。”归澜叩首拜谢。 这时有家丁在门外禀告“大将军,贤王府来人,说是殿下有机要事情,请您过府一叙。” 龙傲池应了一句马上就动身,临出门时叮嘱道“归澜,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不妨来这院子找阿茹。府里的事情她基本都能做主,我想她也愿意帮你。” 目送龙傲池离开,归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龙傲池愿意答应他提的要求,虽然以后每晚都要回到龙傲池这边,但是白天能陪着明月已经是很难得。 他没见旁人催促,索性跪在地上暗中调息了一阵,感觉伤痛缓和一些才慢慢挣扎爬起,扶着墙边走出房间。 恰好阿茹正从外边送了龙傲池回来,归澜赶紧上前躬身施礼,恭敬问道“阿茹姐,请问郡主殿下在哪里主人允许下奴白天可以侍奉在郡主身边。” 阿茹温和道“正好,我吩咐了小厨房已经准备了精致饭食,我现在就去取了来,你随我一起到郡主下榻的客房。” 小厨房就在龙傲池宅院临近不远,不一会儿阿茹拎着一个七层的大食盒走了出来。 归澜上前一步,主动说道“阿茹姐,这食盒交给下奴拿着吧。” 阿茹从小伺候在龙傲池身边,虽为奴仆身份,不过府里的人早已经将她当成半个主子,如小姐一样侍奉,粗重的活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归澜一说,她就习惯性地将食盒递了出去。等手上一松,她才想起归澜那一身的伤自己走路都艰难,怎能再让他拎着东西 “还是我自己拿着食盒吧,你身上有伤。”阿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再将食盒接过来。 归澜却垂眸轻声解释道“下奴刚才已经冲洗干净,下奴自当小心不会弄脏损坏物品。” 阿茹心下酸涩,恐怕她若一再坚持,会让归澜以为她嫌弃他的身份,只好作罢。 归澜随着阿茹沿着长长的夹道来到大将军府内一处僻静的客院,他抬眼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凝神细听还能察觉附近潜伏着不下四名高手。这些人都是龙傲池派来监视明月和他的吧是怕他们逃走或图谋不轨生出什么事端么他们又怎知道,其实明月心思单纯,她所求不过是亲眼见他平安而已。 47真心侍奉中 阿茹知道归澜与明月久别重逢,两人定有许多话要说,她送了吃食也不耽搁,迅速告辞离开。 等阿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边,明月急忙将归澜拉到摆满精美菜肴的桌子边,关切道“归澜,我特意要来这许多饭菜,就是想与你一起吃。” 归澜微微一笑,推辞道“殿下,您忘了下奴刚刚才吃了您给的点心,并不饿。殿下趁热先吃吧,若有吃剩的饭菜再打赏给下奴。” 明月心中一阵酸涩。就算归澜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依然恪守奴仆礼仪。即使她要求,他也不敢不用敬语;即使周遭没有人,他也不敢与她同坐同食。可他是她的亲哥哥啊,同是母亲的孩子,她被捧在云端当成掌上明珠从小娇宠百般呵护,而他被踩在脚下贱如尘埃伤痕累累任人欺凌。他根本不知道不痛是什么滋味,他根本不知道吃饱穿暖是什么滋味,他甚至都不敢去奢望哪怕一点点的关怀。 她究竟怎么做,才能帮他脱离苦海 她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他感受到幸福 “殿下,大将军已经答应了下奴的要求,会确保殿下平安无恙。不过下奴只有白天才能陪着殿下,晚上要回到大将军身边侍奉。” 明月本来是坐在桌旁夹菜吃饭,听到这样的结果,眼泪已经抑制不住如珠串一般落在碗中。她哽咽道“归澜,我真傻,冒失跑来以为能帮你,结果反而害了你。姓龙的用我来威胁你做什么事情,你根本不用答应的,姓龙的难道真的敢欺负我杀了我” 归澜柔声安慰明月道“不是殿下的错。是下奴没有本事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其实现在也不错,至少白天下奴能守在殿下身边,由殿下照顾。殿下请放宽心,大将军舍不得杀下奴。” “可姓龙的残酷冷血,如此折磨你,我看着心痛。”明月泣不成声。 “殿下别哭,先好好吃饭。要不然下奴讲讲路上有趣的事情”归澜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着明月的情绪。他最不能见的就是明月的眼泪,她为他心痛担忧,岂知他会因此更加难过 “我不哭。”明月飞快擦去眼泪,忍着心中酸楚,努力绽放笑容,试图让归澜可以好受一些,“我乖乖吃饭,听你给我讲故事。” 这一路回京,归澜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香车之内,唯一可以讲的比较轻松的内容,也许就是赤兔胭脂兽的事情。他博览群书,稍加润色,就将那马儿本来平淡无奇的几件小事编排得妙趣横生,他绘声绘色讲出来,逗得明月破涕为笑。 明月听了故事意犹未尽,兴致勃勃道“你说楚国大皇子雪白雪白的夜照玉狮子为什么着了魔似地,看上了姓龙的那匹黑溜溜的乌云踏雪你说那乌云踏雪为什么单单只看上了桀骜不驯的赤兔胭脂兽对了,乌云踏雪不在的时候,夜照玉狮子和赤兔胭脂兽会不会偷偷较量翻蹄掐架” 归澜见明月已经从刚才的忧伤中解脱出来,自己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他微笑道“才不是,下奴看那赤兔胭脂兽的眼中根本没有乌云踏雪。赤兔很是骄傲顽劣,之前经常耍弄人玩,用铁链子拴着它还不老实,连大将军都无法驾驭它,死活就是不肯让人骑在它背上。” 分节阅读_29 明月天真地说道“改日一定带我去看看赤兔胭脂兽,感觉这马儿好像你啊,怪不得要由你照顾才行。对了,这马儿既然愿意与你亲近,你骑骑它,它不会不从吧” 归澜张嘴想要说那马儿曾主动让他骑,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脚腕上紧锁的镣铐,眼神一黯,幽幽道“殿下说笑了,下奴身份卑微,怎有资格骑那匹宝马” 明月顺着归澜的目光,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小腿和那桎梏双脚的沉重镣铐,眼圈又开始泛红,再没有心情吃饭。她立刻撂下碗筷,跑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卷干净洁白的细布,叮嘱道“归澜,你先躺下,我帮你包扎伤口。” 归澜却淡淡道“殿下不必麻烦,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下奴还要去大将军那里。大将军并没有允许下奴可以私自疗伤,万一再因此责罚” 归澜的话只说了一半,明月就已经明白。当年在宫中,只要母妃没有发话,归澜绝对不敢自己处理伤口,否则就算包好了照样还是会撕毁,更加倍责罚,一切徒劳。龙傲池那种人冷酷无情,天晓得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晚上等着归澜的的究竟会是怎样残酷的折磨呢 明月实在不敢想,颤声道“归澜,你晚上不去好不好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到姓龙的那里,我可以弹琴下棋,分散姓龙的注意力,让你好过一些。” 归澜怎么放心让明月在晚上去找龙傲池他委婉劝阻道“殿下早些休息吧,明日天亮下奴一定会回到殿下身边,那时殿下才有精神照顾下奴对不对大将军喜怒无常,说不定下奴运气好毫发无伤,还能睡个好觉。” 明月自然不信,却不忍让归澜再联想到什么痛苦的经历,温柔答允,又将床上的毯子抱过来铺在地上,对归澜说道“我这里没有别的事,你不如先躺一会儿。我去打水,总要为你清理一下伤口,免得恶化。” 归澜伤痛交加身体疲惫,不再推辞,侧身躺倒在毯子上。也许是因为有明月在身边他心中安全感倍增,也许是毯子温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在房间里躺着实在太舒服,他一闭眼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接近日落时分。 归澜看到明月就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脚边放着一个盛水的木盆,她手中拿着一条血迹斑驳的布巾,靠着桌沿支住头,竟是就这样睡着了。她一路奔波到了大将军府,顾不上吃饭休息,就为他牵肠挂肚,为他擦洗伤口,她的身体一定很疲惫。是他照顾不周,是他拖累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轻手轻脚将明月从矮凳上抱到床上,为她拉过棉被盖好,刚要走开,就听明月在梦中挣扎“你放开我,你个无赖,不许碰我” 她在做噩梦么这一路她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磨难,让她睡觉都不踏实 归澜轻声唤道“殿下,您别怕,下奴就在您身边。” 明月的脸上忽然又浮起一层红晕,染上娇羞神色,梦呓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你大胆” 她一边说着一边猛然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归澜关切的目光。 “殿下,您没有事吧” 明月面色潮红,刚刚的梦境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与归澜容貌酷似的楚曦云带她去河边戏水,故意挑不好走的路,迫她拉着他的手,甚至要他扶着抱着才不会落在水中。他趁机与她亲近,占了她不少便宜,还贴着她的脸颊轻轻亲吻。她从没有被男子这样轻薄,现实中楚曦云也不曾这样大胆,为什么她的梦里会发生如此暧昧的事情 “归澜,我刚才梦到二殿下了。” “二殿下欺负您了” 明月迷茫地摇摇头,如实说道“二殿下虽然人前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其实是谦谦君子,恪守礼仪。可是刚刚梦中,我却与他十分亲昵,我虽然叫喊挣扎,但因为是他那样对我,所以我心里并不真的生气。归澜,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是他长得与你酷似,所以我才不怕不恼么不过你一定不会对我做那样的事。” 明月的话让归澜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那个荒唐的梦,他禁不住问道“他对殿下做了哪样的事” 明月的脸更红,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回答道“我梦见他亲了我的脸。” 归澜又记起阿茹曾经说过,爱上什么人或是思念谁,就会在梦里梦到那人的样子,甚至与之做亲密的事情。明月是在思念楚国二皇子么她懵懂之间已经对二皇子产生了爱慕之意么这不算太奇怪,毕竟明月独自在外历经磨难无助之时,被年轻俊美风度翩翩的二殿下守护照顾,自然会动心。她是金枝玉叶,二皇子也是楚帝最宠爱的皇子,他们两人才貌身份都很般配,若是互生情愫成就姻缘,对明月也许是很不错的归宿。 那么他梦到龙傲池变作女人亲吻他,又作何解难道被龙傲池吻过一次,他不仅身体背叛,连内心深处也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和渴望么他疯了么 “殿下也许是喜欢楚国二皇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归澜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混乱,为明月分析道,“二皇子似乎并非传闻中那样差,如果能与殿下真心相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月羞涩不语,心中却十分高兴归澜不反对她与楚曦云的交往。不过一转念,明月就想到更现实更残酷的问题,幽幽道“归澜,你说父王会否为了他的大局,将我许配给别人昭国并非所有人都像姓龙的那样狂傲无情,我若被迫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怕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以后的生活。” 归澜暗中感叹,明月无疑将是澜王的重要筹码,她嫁给楚国皇族或许正合澜王心意,但是昭国人也不傻,岂能眼睁睁看着澜王的势力与楚国联姻明月若真的爱上了楚国二皇子,到头来两人无法结合生离死别,会否是一场悲剧,让明月受到伤害呢 明月似乎也猜到了归澜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她望着归澜坚定地说道“归澜,你不用担心我,我比你想象中会更坚强一些。未来太远我才不管,现在能与你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 48真心侍奉下 龙傲池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心中波澜起伏。 贤王请她过府一叙,开始说的都是国事,商讨如何从楚国再多要点好处,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归澜身上。 贤王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该对归澜付出太多,尤其是将来若想重用归澜,更不能宠溺纵容,事事迁就。比方说,身为奴隶他胆敢公然行刺,其心可诛,这等重罪,她处理的轻描淡写,会让归澜怎么想呢 贤王说归澜极为聪明,恐怕之前行刺也是存了算计,他已经知道她舍不得杀他,已经拿捏到她的软肋。她将来会比较被动,她不应该陷于这种被动的境地,她堂堂大将军,怎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贤王一语惊醒梦中人,龙傲池不得不深思。 她有把握有自信,能够驾驭归澜,但是她之前一直是不想不愿伤他的心。她知道他不怕痛,寻常的肉体折磨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他最在乎的一定是他的亲人。他以为她不懂他追求的他珍惜的那些幸福,可她很明白,她甚至能为他去筹谋。 然而这一切值得么她付出之后就真的能换来她想要的么 这不是打仗,却比攻城略地更难。 龙傲池迷茫无解。 她忽然又记起母亲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并不懂,现在回味,却有了新的启发。母亲说,世上许多事情都可以算计得失精心谋划,付出一分收获一分,唯独感情是天命造化很难强求,越是算计反而会失去更多,不如顺其自然。 她喜欢归澜,没有错。 归澜现在不能接受她,也没有错。 她不能将公事私事混为一谈,想得到归澜的才华,还想着能得到他的身心满足她的寂寞。 她实在太贪了,的确是她错了。 不如不去强求,她随心所欲,管他是否能接受。 他现在恐怕已经是恨她怨她,让他继续伤心难过又如何她只要掌握了把柄能留住他的人,控制住他的心,让他为她所用不就可以了么 世人都说她冷面杀神手段如何狠辣无情,她怎能愧对了这个名声 她不可以再心软,不可以再懦弱退让。 房内掌了灯,归澜拖着脚镣迈过门槛。 龙傲池屏退闲杂人,不再注意自己的态度表情,按照习惯冷着脸问道“归澜,你识字么” 归澜跪在地上恭敬回答“下奴曾服侍郡主殿下读书,略识几个字。” 龙傲池心道,归澜过耳不忘那么聪明,有机会伺候明月读书,估计不只是略识几个字。她并不戳穿他,而是不动声色指了指一旁的书架说道“今天我正好有空,你去架子上挑本书,我给你讲讲。” 归澜心跳加速,琢磨着龙傲池的用意,是在考验他么他该不该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呢他膝行去到书架边,举头能望见书架最下边几层,无非是寻常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他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他隐约能瞥见书架最上一层似乎是不太常见的兵法和图册,他顿时萌生了想要看一看的念头。他小心翼翼请示道“主人,下奴可否起身看看上边的书册” 龙傲池暗中高兴,书架上层摆放的是龙家军征战各地所绘山川图册,以及费尽心思搜罗来的描写不同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的地方志。另外还有一套她父帅和师傅一起整编的兵法精要,荟萃古今用兵之道,堪称绝世宝典。这些书几乎是在她这里才能看到的孤本,归澜果然识货。 “你随意,但是只能选一本拿过来。”龙傲池倒要看看归澜在有限的选择中,会怎样判断,如何取舍。 归澜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最先放弃的是山川图册和风物志,直接就将视线集中到了那套兵法精要之上。那套书一共八卷五册,最上面一册是目录索引和概述。归澜只简单翻了一下,就决定先从这一册目录看起。 他将书取下,复又跪回地上,膝行至书案旁,将书册高举到龙傲池面前。 “为什么挑这本这只是目录而已。” 归澜看似惶恐地解释道“下奴见这本书比较薄,字句精短,可能会简单一些容易理解。” 龙傲池没有接书册,冰冷地质问道“归澜,你敢直视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只是略识几个字么如此谎话连篇,这就是你所谓真心侍奉么” 归澜的身体一颤,心中寒凉,还是让龙傲池看穿了,他怎么就忍不住去挑了这样一本书他随便从下面拿什么不好现在是自作聪明,要有苦头吃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继续倔强只能换来更重的严惩,所以他立刻改口承认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的不用废话了,你如实告诉我,那架子上哪几本书你没有看过。” 书架上虽然有些难得一见的风物志,不过澜国皇家藏书楼内也不乏收录,他如实回答道“那套兵法精要和几本山川图册下奴没有看过。” 归澜言外之意是他其余的都读过真是博览群书,怪不得会有这等不凡见识。龙傲池现在是喜忧参半,论武功,归澜基础扎实坚毅过人,若勤练不辍,再过年她都无法克制;论文识,归澜恐怕是已经将澜国宫廷收藏的书册都看了一遍,若有名师指点,能活学活用将才智融会贯通,出谋划策治国平天下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龙傲池心道,归澜这等绝世奇才,偏偏是个奴隶,在国法之中连人都算不上,只可为最低贱之事,由主人掌控生死随意买卖,谁都可以将他肆意践踏欺凌。真是造化弄人,命运不公啊 龙傲池盘算着,既然归澜读书识字,她又省了不少培养的时间。今晚不妨先做些别的事情,让她可以忘记某些烦恼。于是她接过书册,随手放在书案上,并不打开也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而是沉声吩咐道“归澜,你脱了衣服,到那边床榻之上等我。” 归澜虽然已经料到龙傲池一定不会再为他读书,一定会有责罚,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命令他脱去衣物准备侍奉。 归澜偷偷瞥了一眼书案上那本他很想看的书,终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默默爬到龙傲池指定的那张床榻边,从身上拽下了那件唯一的衣物。布料早被伤口绽出的血水粘在皮肉上,他却不敢有半分犹豫,咬牙撕扯,生怕自己动作稍微慢了,让龙傲池等得不耐烦,直接将衣物毁掉。 脱去衣物,归澜盯着干净整洁的床榻 分节阅读_30 又有些犹豫,就这样躺上去,如果他身上的血污弄脏家具,又会挨罚吧他大着胆子恳求道“主人,下奴身体肮脏,可否就在地上侍奉,免得污损贵重物品。” 龙傲池的本意是要为归澜处理伤口。之前她还以为明月会为归澜包扎,却只见归澜脚腕上的铁镣铐贴近皮肉的地方缠了布条以减轻摩擦痛楚,归澜身上的血口依然绽裂。明月是不会,还是不敢为归澜疗伤呢 可是现在,听归澜这样询问,让龙傲池的心情跌入谷底。 归澜为什么不能稍稍将她设想的好一些呢在归澜的眼中,她就只能是一个残忍的禽兽么 既然他这么看她,她何不顺了他的心意免得他惶恐不安,免得他不知所措。 龙傲池没有再说什么,大步走到床榻边坐定,用手勾起归澜的下巴,俯首狠狠吻了上去。回京的路上,她抽空购置了一些描写床第之欢的书册,自己钻研了一下。所以这一次比在帐篷之内,她的技术提高了许多。她知道该怎样吻,能让自己维持更久的快感,她知道该怎样做可以挑起对方更多的。 当然这许多理论,还需要与归澜实际演练几次,才能充分印证。 她有时间,有机会,可以多多实践,寻找到最佳途径,可以让双方都能愉悦。 她一边吻,手上也不闲着,从归澜的耳垂脸颊一点点抚摸,延伸到他的脖颈,他的肩胛锁骨,他的胸口小腹。 归澜只觉得全身仿佛被龙傲池的吻和抚摸点着了一样,炙热滚烫,不仅忘却了痛,沉浸在快感之中,还产生了荒唐的幻觉。他好像又跌回了那个羞耻的梦,梦到自己与一个女子亲昵。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把那个人抱在怀中,想要让那个人抚慰他躁动的身体,找到宣泄的出口。 龙傲池感觉归澜的手攀上了她的腰际,体会着他身体异样的变化,男人特有的地方不断膨胀变大,她知道他已经动了之念。她大胆地伸手握上他的肿胀之处,圈住最敏感的地带轻柔抚弄。她的唇暂时离开舌尖的纠缠,咬上他的耳垂,轻轻一舔,再灵巧地滑下到脖颈锁骨,慢慢啃啄。 他的感官沉沦,她的理智一点点消融。 其实她的身体也在发烫,仅仅是亲吻已经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她拼命寻找能约束自己的方法,她应该赶紧结束这种大胆的挑逗,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听指挥。她冲动地霸道地将归澜推倒,一下子扑在他的身上,将他紧紧按住。 脊背上的伤触到冰冷的地面,刺骨之痛和青石板传来的森森寒气,给了归澜极强的刺激。他被龙傲池握住的地方在那一瞬喷薄而出,快感到极致又跌入谷底,终于从迷离的梦境回到现实。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能就这样心甘情愿被龙傲池玩弄身体 他大力推开龙傲池,抓起一旁的衣物,试图遮掩已经被情、欲控制的自己,然而无用,他清楚知道是徒劳,他内心深处在叫嚣,他刚刚是很舒服很享受的,他要更多,他不要停,不要那温暖轻柔的手离开。 龙傲池却站起身,擦去了手上的污浊,恶魔一样戏谑地问道“刚才我那样弄,你的身体应该很舒服才对,难道我的方法错了要不要再试一次” 49假戏真做上 “要不要再试一次” 归澜只觉得这个问题一下子烧去了他仅存的理智和羞耻之心,他琉璃色的眼眸里燃起熊熊火焰,周身前所未有地燥热,所见所感已经不能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恍恍惚惚从地上站起身,他不再躲闪不再遮掩,完全是本能地向着龙傲池走过去。 归澜很听话地向龙傲池走来,她心中得意,眼前被匀称的成熟的毫无遮掩的男人躯体深深吸引诱惑,她仿佛也被点燃,大胆地热切地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搂着他的腰,又一次吻上他的唇。 他亦不假思索,不挣扎不退缩,更加大力地也狠狠吻着她。 龙傲池的舌尖探入,他很快就学会了该怎样反攻。他甚至举一反三能迅速收复失地,继续强硬地侵入,他不由自主以他绝对身高的优势压迫着龙傲池。 龙傲池被他吻的窒息,被他逼得后退,退到书案边,腰际抵在坚硬实木上,似乎是找到了支撑。她的手在他腰间温柔抚摸,掠过那些粗糙不平的新伤旧痕,灵巧地滑向小腹,再向下,试图握住他最敏感的地方,重复之前那种能让他欢愉释放的动作。 他的身体却因为这正在进行的缠绵的吻,撩人的挑逗,而被引爆出一种原始的激情。他一把将身前人推倒,他不管不顾伸出手,动作甚至是有些粗暴的开始去破坏她身上那些恼人的、阻止了他更进一步的衣物。他能清清楚楚感觉对方的身体散发着致命的诱人味道,他迫不及待想要与之肌肤相亲融为一体。 龙傲池惊愕地被推倒向后仰躺在书案上,脊背压着砚台笔架硌得生疼,整个身体却被归澜笼罩。他琉璃色的眼眸里已经失了往日的谨慎和清明,取而代之是放肆的灼热与疯狂,他一只手使劲按住她的肩膀,一只手大胆地伸向她的领口衣物。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最敏感的地方又硬又热,紧紧抵在她的腿上摩擦,似是要寻觅那可以包容他抚慰他的秘密花园。 她的唇被他咬得红肿,她的心跳因这等暧昧的姿势而加速,她很想就这样由着他继续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她其实也渴望享受他带来的刺激和抚慰。 可是脊背上的疼痛提醒着她是被压倒的那一方,她的骄傲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些都让她维持了一线清明。 她是堂堂大将军,她怎能这样被动,被一个奴隶推倒压在身下。 她是他的主人,她应该对他为所欲为,操纵全局才对。 她不该让他这样放肆,她必须阻止他 她不能让他再继续,她不能让他知道她的秘密,她不能就这样随意把自己交给他。 哪怕她没有幻想过明媒正娶,哪怕她不奢求天长地久举案齐眉,她也不可以稀里糊涂中就失去了她的第一次。 她这样想着,身体的实际反应却是软弱无力的,还在不知羞地贪婪地索取着他的火热带来的快感。她的挣扎更像是某种撩人的挑逗,刺激并加速了他的入侵。 他的手已经剥开了她的衣物,指尖触到了她那层厚厚的裹胸绷带,他看见了她比一般男子更纤细的脖颈和肩胛。 他终于有些迟疑有些迷惑。 她终于让理智略占了上风,果断地趁机有效反抗。 她运起气劲,手脚并用,胡乱出招,把他推离她的身体。她一只手迅速拉拢自己的衣物,一只手跟上狠狠掴了他一掌,又照着他的胸口踹了几脚,将他踢得更远,远到他一时半刻不可能再靠近她。 她用颤抖的声音大声怒骂“放肆”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嘴角血丝蜿蜒,胸口被踹得窒息,站立不稳脚下镣铐纠缠,重重跌倒在地。冰冷的青石地面,和头脸上胸腹间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刚刚竟那么大胆,竟扯开了龙傲池的衣物,他想要做什么他难道入了魔发了疯 这不是他那荒唐的梦里,他眼前也不是温柔诱人的女子。 那是龙傲池,那是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他的主人。 然而他又真的是有几分迷惑的,龙傲池掩盖在衣物之下的身体稍显清瘦,肌肤则是少有的细腻光润,层层衣物之下还紧紧扎着绷带。龙傲池受伤了么还是身体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龙傲池见归澜没有再爬起来,他眼神表情中有些许惊恐也有困惑和茫然,他因伤痛本能地蜷缩身体咬着嘴唇眉头紧皱,模样甚是可怜。她虽不舍不忍,却也恼恨他刚才那番不良企图大胆妄为,于是她蛮横不讲理,恶人先告状地质问道“归澜,你可知错” 归澜忍着周身痛楚,几乎是下意识地在主人的呼喝之下,艰难地按照标准的奴仆姿势跪好,低着头,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倔强,轻声回答道“下奴不知,请主人明示。” 明明是龙傲池吩咐让他侍奉,他刚才已经放弃了反抗,已经由着其为所欲为,他不过稍稍主动了一点,他有什么错他不甘不从是错,为什么他从了,还是错 龙傲池瞪眼怒视,压着心中气恼娇羞,搜肠刮肚找理由。不过似乎她当初立下的那些规矩,没有一条适用的。是她先挑起了他的火,她差点玩火自焚。错根本是她,她又怎能责怪他但是看着归澜表面上顺从乖巧,实际骨子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就有一种挫败感。她是主人,规矩由她定,她要让他长长记性。 想透了这一点,她傲慢地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以后只准我吻你,我碰你,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推倒我,对我不敬还动手动脚。否则就按不守尊卑以下犯上论处,责罚五十鞭。今日念你是初犯,先减免十鞭,立刻行刑。” 归澜心想,主人责打奴隶根本不需要理由,龙傲池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反而泄露了心虚和紧张。龙傲池是恼他刚才的大胆不敬,还是怕了他那种不守规矩的疯狂样子这让他更加怀疑龙傲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龙傲池迅速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妥当,才朗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不懂规矩的贱奴拖出去狠狠责罚。” 不一会儿,从外边进来两名健壮的家丁,将的归澜粗暴地直接拖去院子里。 龙傲池忽然想到自己此时并不在军中,府内往来伺候的丫鬟仆妇见到这种场面怕是不雅。她急忙捡起书房地上的那件破旧衣衫,走到院子里,丢在归澜身上。 她看见归澜似乎是怕衣衫被鞭子打烂,并未穿起衣服而是只将其围在腰间遮羞,毕恭毕敬伏地而跪,亮出伤痕累累的脊背,摆好了标准的受刑姿势。 他的态度应该是无可挑剔的顺服,可龙傲池一想到他刚才在书房里压倒她的大胆举动那种张狂的样子,她就觉得他心里是质疑她主人的地位,她怎能信他怎能再纵容助长他的挑衅 如果是几天之前,龙傲池肯定舍不得让归澜伤上加伤,然而贤王语重心长的提醒让她收了几分泛滥的同情。她必须让归澜明白,他犯错就要受罚,他只有乖乖听命这一条路。 她决定先竖立起绝对的威严,再去考虑其他,就像熬鹰驯马,姑息心软反而难达目的。所以她一咬牙一狠心,厉声吩咐道“去把那根特制的刑鞭取来,重重责打这贱奴四十鞭。归澜,你自己报数,我听不清或中间断了,就从头开始。” 这样的吩咐和刑责,归澜再熟悉不过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但当他真的再度切身经体会的时候,他心底深处还是忍不住隐隐酸涩失望难过。 他发现自己太天真太大胆,也许已经是错的离谱了。 他以为睡了一路的豪华马车有吃有喝不必劳作安心养伤,是龙傲池并非冷酷无情,懂得怜他,不忍伤他。 他以为刺杀贤王不成,却只受了那么轻的责罚,是龙傲池惜他才华,并非只为美色,还打算栽培他。 他以为用龙傲池的弱点威胁,可以换来击掌盟誓,他就能抬了身份得一点尊严。 他以为抛弃羞耻,由着身体放纵主动投怀,他不但自己能享受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也可以顺便讨好龙傲池,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然而这些都是他自以为是的痴心妄想吧 龙傲池安排他睡在马车里却不给他衣物,不让他随意走动,分明是将他视为一件玩物。 龙傲池说留他在身边不只为他的容貌,暗示他可以有更高的理想,不过是随口玩笑,试探一下他的心思而已。他做了那么大胆的事,龙傲池没有杀他,无非是因为尚未得到足够的好处,他不是照样受到了责罚么 龙傲池屈尊降贵肯与他击掌盟誓,的确是成功让他感动了许久,险些收买了他的心,激发了他不该有的念头。 龙傲池肆意玩弄着他的身体,他其实能反抗,他却甘愿沉沦,他还试图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开脱逃避,他根本骨子里就是下贱的,活该受这些折磨。 在龙傲池眼中,他就算真有一点点特别,可终究他也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 龙傲池高兴了会温柔体贴让他过几天舒服日子,龙傲池不高兴了就会翻脸无情狠狠打骂责罚他,与别的主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受宠的时候享受过那么好的待遇,反而会衬得他正常的该有的艰辛的生活格外难熬。 他不禁自嘲,他有什么骄傲的资本他以前凭什么那么 分节阅读_31 自信,龙傲池真能当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他容貌生的俊美,就能换来主人半分怜惜,免去残酷责罚么那恐怕是会带来更多羞辱欺凌的祸端。 他千辛万苦练就一身武艺,却被禁止在人前显露,怕是往后连熬刑都要收敛,必须生生承受苦痛折磨,还不如不懂不会身虚力弱早点死了彻底解脱。 他读书识字知晓礼法,但懂得越多,越是明白,就不仅仅是身体的痛,心伤更是刻骨。 他从没有机会对人说,他也是想过要尊严的,他也是渴望过被关怀爱护的,他也是期待过能衣食无忧幸福快乐的。即使是已经习惯,但他并不喜欢饥寒交迫被欺凌践踏;即使是擅长忍痛,但他终究做不到无知无觉。 四十鞭,鞭鞭见血。 归澜报数的声音和鞭子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夹杂呼应,让听者心颤绕道而行不忍观瞧。 归澜却故意卸去身上所有内劲,咬着牙硬撑,希望借由肉体的痛楚,分散心神,不再去胡思乱想,彻底断了妄念。 从不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不失望,也就不会伤心。 这次的教训过后,他想他应该更加谨慎收敛,更加顺从努力讨好。只要能确保明月无恙,他完全可以安心本份地做一个低贱的奴隶,不再奢求其他,由着践踏玩弄直到龙傲池满意或厌烦为止。 50假戏真做中 龙傲池若非亲眼见,也不知道云夫人送的那根刑鞭会是这等歹毒,每一鞭都能划破肌肤勾起一连串血肉,留下深深伤痕。 她忽然开始后悔,不应该赌气只减去十鞭,或者本应等归澜上次的伤好了之后再罚,让他连续受刑,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他也真是倔强,为何不运内力抵抗,竟生生挨下那四十鞭难道他不惜受苦忍痛,是吃定了她心软,会在打过他之后再给他一些好处便利么 她的确是舍不得,鞭子打在他的身上,也重重抽疼拷问着她的心。 她这是被色相所迷,变得软弱可欺了么 她这是动情动心,已经不复理智果决了么 她不可以,不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她的底线她的原则。 她是女人没错,可她更是身系江山社稷,为了保护国家百姓而生的大将军。 所以她逼自己目不转睛,仔细盯着残酷的刑罚场面。她让自己记住,是她亲口下的命令,是她亲自监督行刑,是她主导一切,是她冷酷无情。 行刑完毕,她又让人拎了一桶冰冷的盐水泼在归澜身上。她告诉自己,这样做不是为了防止他的伤口感染,她不过是让他清醒地接受教训而已。 盐水泼身,冰冷刺痛,锥心蚀骨,归澜几乎要痛到昏迷的身体再度剧烈地颤抖,他更加清醒,虚弱而卑微地叩首道“下奴知错,谢主人责罚。” 龙傲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声音格外动听,仿佛带了一种魔力,让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某些念头再度活跃起来,她忍不住随心吩咐道“你抬起头。” 归澜顺从地抬头,虽然身体很痛每一下动作都很艰难,他还是不敢怠慢努力做到龙傲池的要求。可惜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再不见激情和骄傲,只剩下难分真假的敬畏之色。 “笑一个。”龙傲池得寸进尺以最轻蔑的态度吩咐,她是想刺激他,要再看看他倔强不甘的表情,以此提醒自己,他从来不曾臣服,她亦不必真心对他。 不过这一次,她失望了,然后惊讶地看到了归澜慢慢绽放笑容。 那是无比卑微的,甚至是努力讨好的,有些空洞的笑容。让人完全能够忽略他藏在眼底最深处的痛,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一身的伤正在流血,还可以笑得这样美。 龙傲池讥讽道“你居然笑得出还能笑得如此下贱” 龙傲池没有其他吩咐,于是归澜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和笑容,恭敬地回答道“下奴说过会真心侍奉主人,主人的命令,下奴不敢不从。” “好,很好。你终于学乖了一些。”龙傲池咬牙切齿地说,思绪更加纷乱,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却一时之间想不出症结在何处,只好暂时作罢。 她指了指院子里那排倒座房屋,吩咐道“归澜,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自己在那边找地方休息吧。” 说完这一句,龙傲池返回正房自己的卧室,懒的脱衣服,也不点灯烛,仰面倒在床上怔怔出神。 虽然一切都好像合乎规矩,她身为主人就应该这样处理,归澜顺从听话,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高兴不满意呢 她真的可以忍住,不要他的理解他的真心相交,只当他是男宠玩物么 她的身体对他是非常有感觉的,他的身体也在她的亲吻和抚摸中尝到了快乐欢愉。但是他们两人仅仅停留在这种层面就够了么她的肌肤也渴望被他爱抚,刚刚他压倒她放肆地吻着她,想要更进一步的那种刺激,她忘不掉,她着了魔。 她不知不觉生发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不如想个两全的方法,至少能确保他不会说出她的秘密,然后她便抛开所谓伦理道德的束缚不再顾虑凡尘俗世的桎梏,做回真正的女人,与他一起去品尝人生极乐。 哪怕此生只有一次,哪怕也许结果是她必须杀了他才能守住秘密,哪怕她会伤心后悔,她也要义无反顾地去试一试。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精心谋划,营造天时、地利、人和。 归澜知道主人院子里的倒座一般都是有身份的仆从们的居所,他自然不会以为龙傲池是让他挑间屋子住。他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慢慢挪动身体,挣扎着爬到倒座那排房子的墙边,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蜷缩着避开脊背的伤,侧身席地躺倒。 深夜寒凉,冷风刺骨,伤痛交加,不过他很快就已经昏迷无觉。 直到次日寅时,归澜习惯性地从噩梦中惊醒,诸多痛楚和饥寒之感才迅速恢复。他觉得口干舌燥,脸颊还肿着,额头有些烫,可能是发烧了,其实这些对他而言只算小伤病而已。他是怕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让明月见了会伤心难过。他挣扎着爬起,他记得来时看到院子外边就是水井,他想不如抓紧时间为自己清理收拾一下。 也许是龙傲池早有吩咐,院子门口值夜的人看见是归澜,什么也没问,开了门由着他离开。 等归澜在井边收拾妥当,天已经蒙蒙亮。现在应该算是白天吧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一直没人来支使他做杂役,他是不是可以去明月那边了 明月整晚辗转难眠,人虽然躺在房内床上,心却不在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盼着天亮,她赶紧收拾打扮,脸上扑了厚厚的粉遮住黑眼圈,收拾停当站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若不是守卫拦着不许她离开,她早就去找归澜。 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声由远而近,归澜的身影终于出现。 远远的看不真切,等归澜走近了一些,明月的眼圈又开始泛红。他的右脸颊高高肿起,他走的很慢很吃力,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湿透的单薄衣衫血迹斑驳,遮掩不住他那累累伤痕。 归澜看见明月在的等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脸上浮现轻松的笑容。 明月冲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支撑着将他搀入温暖的室内,才柔声说道“你饿不饿,昨晚剩下的饭菜我没有让人撤掉,我现在就给你温热了吃。” 明月一边说话,一边作势欲离开卧室去厨房准备饭食。谁料她刚一松手,归澜就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明月用手贴着归澜额头一摸,烫得惊人。她小心翻转他的身体,为他垫了一块毯子在身下,不出所料见到他脊背上又添了无数绽裂血口。昨天晚上他究竟经受了怎样残酷的折磨他伤得这么重,发着高烧,没有医药,到了晚上又要去龙傲池那里继续挨打受罚,这怎么可以 明月泣不成声,抹着眼泪,咬破嘴唇,强迫自己要镇定冷静,她知道哭没有用,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至少能求龙傲池让归澜可以休养几日,或者尽快弄些药为归澜疗伤。可她现在是被软禁,守卫都不让她走出院子,她该怎么办 正在明月焦急无措的时候,阿茹送来早饭和一叠新衣,传话道“大将军吩咐,下午将在芳华阁招待楚国大皇子听琴品茶,请李小姐届时更衣装扮,一同作陪。” 阿茹改了称呼,以李小姐指代,明月并不奇怪。归澜早就为她分析了形势,她没有资本计较身份,她现在是受控于人。她知道下午也许是个机会,她可以接触到外人总比与世隔绝强一些,何况楚国大皇子来做客,二皇子楚曦云会不会也一起来呢她记得楚曦云说过愿意帮她的。 不过归澜的伤病不能拖延,怕是等到下午,龙傲池又会找到什么借口来折腾他。明月忧心忡忡,楚楚可怜地询问道“阿茹,请问我现在能否见见大将军” 阿茹知道明月的打算,可惜龙傲池昨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早阴沉着脸色离开没有任何吩咐,她不敢私自做主,只得硬下心肠说道“大将军已经入宫面圣并不在府内,李小姐不如安心等下午,自然就能见到大将军。” 明月又放低了姿态,哽咽道“阿茹,能否给我一些疗伤的药物,归澜在发烧,他伤的很重。他昨晚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又遭受责罚” 阿茹叹了一口气,回绝道“这事情奴婢有待禀明大将军才能定夺。至于昨晚,奴婢听说是归澜伺候不周,惹大将军发火生气亲自监督刑责,到早上大将军心情仍然很不好。” 明月的心一沉,却并不气馁,她取下自小戴惯的金手镯,这是她路上没有盘缠饿着肚子都舍不得卖的东西,此时毫不犹豫递到阿茹手中,恳求道“阿茹姑娘,归澜说你善良体贴,一路对他百般照顾。如今可否行个方便,帮忙买些药物私下拿给我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送给你换些零花如何” 阿茹又好气又好笑,她岂是能被外人轻易收买的人她将金镯子推了回去,故意正色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不敢收。李小姐还请稍安勿躁。归澜不过是个奴隶,惹恼了大将军自然要吃些苦头,若是李小姐费尽心思为他包扎上药,让大将军看了不高兴,再来一通责罚,怕是得不偿失。” 说完这句,阿茹不再多言,一转身离开。 明月将金手镯重重摔在地上,颓然坐倒在归澜身边,哭泣道“归澜,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他们要这样狠心对你,这样折磨你” 51假戏真做下 归澜昏昏沉沉之中听见明月的哭泣,他提了一口真气,努力睁开眼睛,安慰道“殿下不要哭了,下奴没事,躺一会儿就会好的。殿下刚才不是说有吃食赏给下奴么” 明月见归澜醒了过来,赶紧止住哭声,擦去眼泪,点头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将饭菜热了端过来。” 等明月端了温热的饭菜回来,却发现归澜并没有躺着,而是伏跪在地。她不解道“归澜,你不好好躺着,这是做什么” 归澜不复往日亲昵,恭敬回答道“昨日受了大将军的教训,下奴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殿下平时对下奴太好了,让下奴不知不觉变得放肆骄纵。殿下若真为了下奴好,还请不必如此关照。” 明月端着饭菜的手一僵,心痛不已。龙傲池究竟对归澜做了什么以前的归澜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好。她蹲下身,将碗递到归澜面前,关切地说道“归澜,你不要气我了,我喂你吃吧。” 归澜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贪恋明月的好,免得养成了习惯在龙傲池面前他会一时得意忘了身份。他虽然不忍见明月伤心难过,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终究已经是龙傲池的奴隶,不可能永远留在明月身边。 于是归澜膝行后退两步,额头触地,举起双手像是要接领主人打赏的贵重物品的姿势,卑微地说道“下奴谢殿下赏饭。” 明月知道如果她不将碗递到他手上,他就会一直这样跪着,他倔强起来不是旁人能够改变的。她了解他的心思,一定是龙傲池用了手段他才会变成这样,她暂时不与他僵持,将碗筷放在他手上,她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定。 归澜暗中松了一口气,接了碗筷,依然跪着,又请示了一句“殿下若暂时没有吩咐,下奴可否现在用饭” “你吃吧。”明月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小心地问道,“昨天晚上姓龙叫你 分节阅读_32 去做什么” “殿下恕罪,大将军不允许下奴讲。”归澜看似镇定的回答。 不过因为明月的这个问题,再度勾起了归澜的记忆,昨晚那场似幻似真荒唐的事他怎么也忘不掉。他的身体居然十分享受龙傲池的抚弄,他居然大胆放肆将龙傲池按倒在书案上,那样狂热地吻着,甚至想要更进一步。这种羞耻的事,他岂能让明月知晓 归澜现在开始怀疑,也许昨日种种不可思议都是梦,都是他的幻想,真真切切的只有他脊背上再添的新伤而已。 “归澜,下午我能见到楚国大皇子,说不定二皇子也会在。我想求他们帮忙。”明月认真说道,“让他们劝劝姓龙的,暂时放过你,你觉得可行么我听说姓龙的昨晚很生气,究竟是为什么我该怎样做才不会弄巧成拙,再拖累你呢” 如果按照以往的情况,归澜会为明月分析利害,出谋划策,可是现在他渐渐失了自信和勇气。他不懂龙傲池,无法把握龙傲池的喜怒,他仿佛做什么都是错,龙傲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驯服他么,想要让他丢弃自我甘受役使么如果真是这样,他越是谋算取巧反而越会让龙傲池不满。 “殿下,下奴以为,大将军只希望看到下奴乖巧顺服,别的事情都不是下奴这种身份该想的。”归澜幽幽说道,“下奴低贱卑微,又已经易主他人,不值得殿下花太多心思照料。” 听了这样的回答,明月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住了,她扑到归澜面前,晃着他的肩膀,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颤声说道“归澜你说什么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我的亲哥哥啊对,我这就去告诉姓龙的,你是我的亲哥哥,姓龙的会否能善待你” 归澜苦笑道“下奴早已向大将军坦白,不过关于下奴的身世都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下奴与殿下没有丝毫关系,反而对殿下更有利一些不是么请殿下自重,不要再讲奇怪的言语,会让下奴惶恐不安。” 明月笑了,那笑容蕴藏着伤心和些许绝望,但更多的是自责。如果她没有追来,归澜或许不会变成这样。她来了给他添了更多的麻烦是不是他不责怪她,反而选择疏远她,拒绝她的关怀,其实是为了她好。 龙傲池伤了他的身,也伤了他的心,她真真切切看得出,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见他在苦海中挣扎。过去她没有药,还能用别的方式安慰他,可是现在呢,她只觉得束手无策。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先放弃。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替母亲补偿归澜,竭尽所能在所不惜。她刻苦学习女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为归澜缝制新衣;她勤练厨艺,是为了不必烦劳旁人,她也能偷偷做些可口的食物给归澜充饥;她精研琴艺、茶艺,是因为归澜听她弹琴看她烹茶的时候,会格外放松身心。 明月仔细思量,觉得心病还要心药来医。她必须从龙傲池那里下手,她不妨尝试着试探龙傲池的真实目的。她虽然言语上从来对龙傲池不客气,可她不傻,知道龙傲池能得今日成就一定有过人之处。如果龙傲池只是残忍冷酷喜欢折磨人,那为什么以前不曾听闻,好像单单只针对归澜一人呢就算是归澜比武时胜出,让龙傲池当众丢了面子,龙傲池耿耿于怀到现在也未免心胸太过狭窄。 明月猛然想起路上与楚曦云谈论的一些事情。在她告诉楚曦云,归澜与他容貌极为酷似的时候,楚曦云只略微吃惊,而后陷入了沉思。她当时就有些疑心,拿话套问他,他却不肯正面回答,嘻嘻哈哈打马虎眼混了过去。莫非楚曦云知道什么秘密莫非龙傲池也知道什么,很可能与归澜的身世有关。母亲最恨的人叫楚天阔,楚天阔正是楚国在位皇帝的名字。楚国二皇子与归澜长得那么像,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么他们不会是兄弟吧 一想到这个问题,明月又有些茫然失落。她对楚曦云的感觉与对归澜是不同的,少女懵懂砰然心动,她已然能分辨能明了。于是她陷入了更复杂的纠结,心事重重,颓然地坐在床边怔怔出神。 归澜将明月拿给他的饭菜吃得干净,缓了片刻感觉又有了一些力气,就轻手轻脚起身,拾了碗筷退出房间,去忙别的杂务。他知道自己刚才那样的态度或许已经伤了明月的心,他却不能回头。就让明月以为他不识好歹,先放弃了他,等到将来他再受折磨苦痛,她才能心安理得不去在乎他。 52丑女阿无上 归澜将院内水缸加满,柴禾备齐,扫去落叶,擦净石板路面,并不敢进屋,只寻了一处避风的角落蜷缩起身体,原打算只歇一小会儿,缓过力气就去房内擦拭家什继续忙别的杂务,可惜他终于还是熬不住伤痛虚弱,昏昏沉沉睡着,就连午后明月离开他都无力起身相送。 当着来请的仆人,明月端着架子不曾表现出对归澜的更多关照,不过她还是编了借口硬是把归澜留下。归澜虽不放心明月去龙傲池那里,无奈自己身体不争气,明月又是坚持不肯带着他,他只得作罢。 明月走后,归澜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推他。他恍惚之间睁开眼,只见是一个家仆打扮的老者一边轻推他的肩膀一边喊他名字。 老者看归澜醒过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却立刻板起面孔问道“你是归澜吧大将军说赤兔胭脂兽由你照料看管,你这几日怎么没去马房害得赤兔耍性子闹脾气不肯吃草料,谁都拿它没办法。你当自己是大少爷,还要我亲自来请不成” 归澜第一日入府就被拖去刑房受罚,关了三日才放出来,接着被安排伺候明月,晚上又去服侍龙傲池,几乎是没有机会抽开身去照料马儿。那老者虽然是奚落的意味更多,归澜听后却不觉委屈,反而暗自惭愧怎么忘了这个重要的工作。现在马房有人找上门来,看到他在这里偷懒睡觉,怕是十分气恼。还好这老者是心地善良的人,不曾踢打折磨他,如此温和地叫醒他。 他提起一口真气,咬着嘴唇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恭敬行礼道“下奴知错,现在就跟您过去照料马儿。” 那老者似乎是更担忧马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头前带路。 归澜忍着伤痛不适,拖着脚镣艰难跟随,小心问道“请问您如何称呼” 那老者回答道“以后你喊我于伯就行,大将军之前吩咐,说是让我抽空教你养马的技术和骑术,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感兴趣,而且只是个低贱奴隶,学了那些本事又有何用” 归澜其实很想学养马和骑马,但是正像于伯所言,他一个低贱奴隶,学会了那些技术又有何用然而他又有些不舍不甘,禁不住说道“下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不过下奴很想学养马的技术,请您能教导一二,下奴感激不尽。” 于伯语带嘲讽道“养马骑马都不是朝夕就能学会的技术。小伙子,你算是有几分造化,若非赤兔胭脂兽认你当了主人,我才懒得理你。” 归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赤兔胭脂兽认了主,他惊讶道“听闻赤兔胭脂兽最是忠义,一旦认主轻易不会背弃。前朝名将得一赤兔胭脂兽为坐骑,名将战死后,马儿不肯易主绝食殉葬。可这马儿若是将下奴当了主人,岂非浪费了大好天资” 于伯听了这话猛然回头再次打量了归澜几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欣喜和赞赏,难得夸赞了一句“看不出你还懂得一些道理典故。既然知道这些,你可千万别死,否则赤兔胭脂兽就活不长了。至于是否浪费,这事情谁也说不准,再不济,赤兔活着也还可以与其他良马配种。” 归澜叹息,赤兔胭脂兽原来是不够聪明有眼无珠,认了他这样的主人,怕是要白白浪费了一生,充其量当配种的马儿。看来他又欠了一笔债,又多了一个必须坚持活着的理由。 挨到车马院的时候,归澜其实已经感觉体力不支,却怕让于伯为难,就将一只手悄悄扣入身上翻卷的伤处,借着刺骨痛楚硬撑。 于伯带他从车马大院子拐进了一个小套院。这里修建了四五间整洁干净的马舍,不仅挡风遮雨,石槽内还堆放着充裕的上等草料,是专门供养府内名驹的地方。 归澜看见龙傲池的那匹乌云踏雪住了一个向阳的单间,正悠闲的啃着可口的草料晒着太阳,神情极为惬意。另外三间马舍里的马儿虽然没有乌云踏雪那么有名,不过也是上等的良驹。 赤兔胭脂兽则被拴在最里面那间,如今马儿毛色暗淡,有气无力地卧在草堆上,扭着头故意不肯看面前石槽里美味的草料。 一个个穿着粗布青衣的姑娘,正拿了一把新鲜的嫩草在那里对着赤兔胭脂兽好言劝说道“赤兔乖,这草儿最是好吃,小雪想吃我都没给它,你就尝尝看吧。” 于伯笑道“阿无,你犯傻了赤兔只听它主子的话,不会搭理你的。” 阿无扭头,仿佛才刚发现于伯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她急忙用袖子遮掩面容。 归澜眼尖,虽然阿无忙着遮掩,他还是看到了她的容貌。 这个叫阿无的姑娘年岁不算小,估计有二十上下,个子比一般女子高挑一些,但这都不算什么,骇人的是她左脸上生有一大块乌青,仿佛阴阳脸,若是半夜走在路上让胆小的人撞见定会吓一大跳。即使大白天,也会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恐惧厌烦,不想再看第二眼,绝没有人愿意盯着这样一张面孔仔细打量。 阿无遮着脸绕到乌云踏雪那间马舍一角藏了起来,出声问道“大伯,这人是谁” 于伯愣了一下,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才顺了气,态度和蔼地回答道“阿无,这是赤兔胭脂兽认的主人。他来了,那马儿应该就服帖了。” 两人说话之时,赤兔胭脂兽也发现了归澜,它本来有些病恹恹的大眼睛里顿时散发出动人光芒,从草堆上腾身站起来,抖了抖毛发,不在乎锁链桎梏,向着马舍外边冲了出来。 归澜怕马儿被链子勒伤,紧走几步,抱住马儿的头,由着它亲昵地蹭着他,不在意被它碰疼了他的伤口,只觉得自己寒冷的身体被马儿的热情瞬间温暖,伤痛也仿佛轻减了几分。 马儿似是受了很大委屈低低呜咽,神情满是依恋还有几分抱怨。归澜捋着它的鬃毛安慰道“你这傻马儿,怎么将我当了主人我不在,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别耍性子了,快些吃草料。” 归澜一边说,一边从石槽里拿起一块豆饼,掰碎一小块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当年在宫内他饿极了,有时也会去偷吃马料或泔水。他不禁生了几分羡慕,府里为马儿预备的吃食的确上乘而且好像不限份量,他盘算着如果以后每日都能抽空照顾马儿,他也就不愁没吃的了。 赤兔胭脂兽可能也是饿极了,看归澜吃,它也跟着吃,一尝之下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开始咀嚼。 归澜笑着轻拍马儿脊背,柔声哄道“马儿别噎着,没人与你抢吃的,你给我剩下几口就行。” 不知何时于伯已经悄悄离开,阿无好像也不再那么怕生,从刚才躲藏的地方探出头问道“喂,你怎么惦记着吃马料” 归澜这才想起马舍内不只是他一个,他也记得在大将军府他身份最为低贱,若是让人知道他偷吃马料,他会否又要挨罚他慌忙回身,伏跪在地,恳求道“姑娘,请不要告诉旁人,下奴偷吃马料的事情可好” 阿无却困惑地问道“你很饿么马料也是人能吃的东西么” 归澜卑微道“下奴是低贱奴隶,算不得人。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通融一二。” “我叫阿无,是于伯的侄女,今天刚来府里,不懂规矩。但大将军说以后这里都归我管,看你的确可怜,我不告诉别人就是。”阿无语气中透出几分天真和仗义,又关切地说了一句,“我帮你拿些正经饭食吃吧。” 归澜心中感动,暗想这位阿无姑娘虽然貌丑,心地却难得如此善良。他却不敢再奢求旁人更多的怜悯同情,他怕受了惯了照顾上了瘾将来戒不掉,遭遇苦难的时候反而会更难过。于是他越发恭敬地推辞道“下奴之前就在偷懒,现在不做事又偷吃,实在有愧。阿无姑娘不必再给下奴吃的,有什么粗重的活尽管吩咐下奴做就好。” 阿无从柱子后面转出来,贴着乌云踏雪挡着自己的头脸,好像仍有几分紧张,下意识地抚摸着乌云踏雪的毛发。乌云踏雪并不排斥阿无,由着阿无抚摸它,它的表情里还带出几分受用和欢快模样。 阿无沉默片刻,才轻声质疑道“你伤成这样,站都站不稳也能做事么别添乱了,你先在边上歇着,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说话间,她终于是鼓起了勇气,从乌云踏雪身后走了 分节阅读_33 出来,挽起袖子,拎起旁边满满一桶水,像是要去给乌云踏雪刷洗。 归澜急忙从地上挣扎起身走过来帮忙,惶恐道“阿无姑娘是这里的管事,怎能劳动您亲自动手做这些粗活” “你看我这打扮也就是个做粗活的丫头,哪里称得上管事。平日无非打扫马舍为马儿刷毛,喂喂草料。这些活你做了,我做什么莫非你想抢我饭碗”阿无一抬手,将归澜推开。 归澜没想到阿无力气还挺大,他身体虚弱下盘不稳,又有脚镣束缚,被她推得一下子向后倒去,周身那些绽裂的伤口触到地面,一阵阵让人窒息的剧痛传来,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53丑女阿无中 归澜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剥开,阿无正拿着一瓶金疮药在他身上涂抹。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她的态度一丝不苟,她微微侧头专注在他的伤口上,他只能看到她脸上那一大块青斑,可是看习惯了,似乎也不是多么可怕难看。 归澜隐隐觉得阿无的身材和脸型有几分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难道是梦中么 阿无看到归澜醒来,埋怨道“你伤这么重,怎么不求人让你再休息一会儿就跑来做事” 归澜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个奴隶而已,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刚才偷懒不做事没有挨罚已经是走运,他哪里再敢放肆。 阿无此刻已经将他上身的伤口处理完毕,又伸手要撩开他腿上遮盖的衣物。 归澜脸色一红,捂着衣襟推辞道“阿无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下奴身份卑微,那些好药不必浪费了。” 阿无却大大咧咧地说道“还逞强你说你是奴隶算不得人,我就当你是马儿医,你乖乖听话,别学那赤兔胭脂兽的倔脾气,自讨苦吃。” 归澜一想也对,明月为他求医药而不得,他现在能有机会处理伤口,快些恢复,别让旁人担忧,何乐而不为他也能体会出阿无虽然嘴上说的刻薄将他比作马儿,实际心肠很好,否则也不可能如此照顾他。 归澜没有推辞,阿无暗中松了一口气,迅速将归澜的大伤口都敷好了药,又说道“你在这里躺一会儿,仔细看我怎么刷马。本姑娘这手绝活轻易不外传,今天让你开开眼界,往后你养好了伤,才懂得怎么帮忙。” 归澜听话地斜靠着墙边没有起身,心中感动,微微一笑,点头谢过。 阿无仿佛是被归澜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深深震撼,盯着他的脸怔怔发愣,一下子忘记了该做什么。 归澜觉出几分怪异,不解地问道“阿无姑娘,你怎么了,这样看着下奴下奴脸上有脏东西么” 阿无有些恍惚地回答道“你刚才笑起来,真好看。” 归澜却收了笑容低下头,幽幽道“其实阿无姑娘也不难看,而且善良温柔。” 阿无听了这话,慌乱地扭头不再看归澜,取了马刷在桶里涮了几下,逃到乌云踏雪身边,也不说话,就只使劲地为它刷毛。乌云踏雪感觉她的力道有些重,不安地扭动身体打着响鼻提醒。她这才回过神,放缓了手劲,心虚地嗔怪道“臭奴隶,居然敢打趣我” 归澜正色地坚持道“下奴说的是实话。” 阿无强词夺理道“我自知长得丑,活这么大谁看见我都是害怕绕着走,更没人敢娶我。你刚才那样说,不是取笑我,难道还是真心夸我么” 归澜能够理解阿无的心情,他也明白自己身份卑微,她不信他的话再正常不过了,他若继续坚持或许会让她更难过,他索性转开话题道“对不起,下奴知错。姑娘对马儿很是有一套,乌云踏雪是大将军的坐骑,平时十分骄傲,姑娘怎么能让它这样服帖呢” 一谈到马儿,阿无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道“别看小雪黑溜溜傲气十足,它其实是母马,自然聪明乖巧,明白谁对它好。哪里像赤兔胭脂兽那么笨那么顽劣,怎么哄它都不开窍不听话。要不是你来,赤兔宁愿饿着也不肯吃我喂的草料。” 归澜说道“赤兔的确不够聪明,居然将下奴认做主人。姑娘可有什么办法让它转了性子,换个主人免得这样的宝马蹉跎一生,浪费了优秀天资。” 阿无却说道“赤兔认了主,谁也拗不过。畜生不好教化,但是人能改变。你就没想过当个好主人,不让它闲在这里一辈子么” 归澜心念一动,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骑在赤兔胭脂兽的背上自由驰骋,但似乎是越发不切实际,太过美好。脚上紧紧锁着的冰冷镣铐,身上那些绽裂疼痛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卑贱的身份。他能坚持活着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他怎敢再奢求 归澜沉默不语,阿无也不再说话。她打理完乌云踏雪,又拎着水桶走到赤兔胭脂兽边上。归澜急忙挣扎爬起,说道“阿无姑娘,赤兔就交给下奴来洗刷吧。” 阿无瞪了归澜一眼,不高兴道“马儿是有灵性的,赤兔知道你伤重,一定不肯让你劳动。你尽管继续在边上歇着,本姑娘狐假虎威又是照料它,量它也不敢不服帖。” 果然,赤兔胭脂兽在归澜的注视之下乖乖低头,由着阿无为它刷毛。 阿无得意地对那马儿说道“这样才是聪明的乖马儿,你若不听话,我就去告发你的主人偷懒,让他挨打受罚。” 赤兔胭脂兽似是听得懂人言,越发谨慎收敛,就连阿无故意加重了手上力道让它吃痛,它都不气不恼不使性子。 将这两匹马儿打理完,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了阿茹的声音。 “归澜,你在这里么” 归澜不敢继续懒散,恢复标准的奴仆站姿,恭敬应道“下奴在这里。” 阿茹闻声走进来,看到阿无亦是愣了一下。 阿无却大大方方对阿茹说道“阿茹姐,有什么事情么” 阿茹表情古怪,缓了片刻才恢复常态,说道“啊,嗯,是这样,李小姐不见了归澜,央我帮忙找找。原来他真的来了马房做事,不知这会儿子忙完了没有天色不早了,让他先回去吧,晚上他还要侍奉大将军。” 阿无不置可否道“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让他回去吧,他最好明天还能过来。他若不来,赤兔都不肯听话。” 阿茹爽快应了,不再多话,带着归澜离去。 阿茹只将归澜送到明月居住的客院门口,院子门都不进转身就走了。 明月焦急地奔出来,扶住归澜,关切道“归澜,你没事吧你刚刚去哪里了” 归澜不露痕迹地挣脱明月的扶持,淡淡道“大将军早就吩咐让下奴照料赤兔胭脂兽,那马儿倔强,下奴前几天没去,它都不肯吃草料。刚才下奴是被叫到马房做事,请殿下恕罪,让殿下担心了。” 明月心疼道“让那臭马儿饿着好了,你伤得这么重,怎能再操劳” “下奴运气不错,马房管事是位善良的姑娘,她刚才还为下奴敷药疗伤。”归澜回想着阿无的关照,不由自主绽放微笑,于伯和阿无姑娘都是好人,他今后就算天天去马房应该也不必担心,反而能得休养。 明月仔细看了看归澜身上的确新敷了药,许多伤口已经止血,她才稍稍放心。 归澜问道“殿下今日是否顺利” 明月将归澜拉入房内,这才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归澜,姓龙的真是傲慢狂妄。让我和楚国两位皇子干等着,自己请客做东的却是姗姗来迟,来了就毫不客气支使我弹琴烹茶,当我是婢女一样使唤。二殿下几次挑起话题,想要帮我说话,谁料姓龙的装聋作哑只谈风月,半句正经的不提。大殿下似乎也是有重要事情才来找姓龙的,我之前与他们商量过,联合起来拿话挤兑,让姓龙的避无可避。结果姓龙的找了借口离席遁逃再没回来,末了只让阿茹出来善后赔礼送客。两位皇子败兴而回,我想骂人都找不到正主。” 归澜听了这番话,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看清抓住就又失了踪迹。他只好回到现实,劝慰道“殿下不要生气,也不用为下奴操心。” 明月咬着嘴唇急道“可是你已经伤成这样,就算敷了药休息了一天半天,晚上还是要去服侍姓龙的,再受折磨怎么办” 归澜叹了一口气,装作轻松地说道“下奴皮糙肉厚早就习惯挨打受罚,以前在宫中与现在也差不了多少。殿下不如寻机会,去到楚国皇子那边,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明月忧愁之色不减,倔强道“归澜,我觉得楚国大皇子对姓龙的很是崇拜,二殿下虽然愿意帮我,他又不愿忤逆他哥哥。我想他们不会将我带走,那样是自找麻烦。更何况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归澜了解明月,她看似柔弱,实际比他还要倔强。她认定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放弃的。就像当初她大胆离家敢千里迢迢追到大将军府,就像现在她明知不可为,还要坚持不肯放弃。他没有理由去阻挠她,他唯一能做的是尊重她的意愿,尽自己所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是夜,归澜准时被带到龙傲池的书房。 与昨晚一样,龙傲池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公文仔细观看。归澜选的那本兵法精要的目录还放在案头上。 归澜跪地行礼,恭敬问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龙傲池的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本目录,说道“听说今日你去了马房,赤兔胭脂兽终于肯吃草料,你也算是立了一功。这本书就赏给你看看吧。” 说完,龙傲池放下公文拿着那本书册起身离开书案,走到一旁的矮榻边,将书册轻轻放在榻上,又吩咐道“你过来,躺到榻上去。” 归澜刚才还有几分迷惑,不晓得龙傲池为什么转了性子愿意让他看书,听了这种吩咐终于了然。他眼神一黯,忍着伤痛膝行爬到矮榻边,犹豫了一下。 龙傲池却盯着他,不冷不热问道“还不肯上榻,难道想如昨日一样挨鞭子么” 归澜把心一横,反正龙傲池想折磨他总能找到理由,他就躺在榻上弄脏了金贵家什又如何于是他不再犹豫,爬上矮榻跪好,伸手就开始脱身上那唯一的破烂衣物。 龙傲池忽然一闪身又回到书案之后,戏谑道“归澜,我让你在榻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看书,你脱什么衣服,难道想诱惑我你可记得主动邀宠献媚是要挨罚的” 54丑女阿无下 归澜恼恨龙傲池耍弄他,猜测着龙傲池究竟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既然龙傲池明确提了要求,他也就依言照做,将衣服裹起侧身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在榻上,捧起书册抓紧翻看。 归澜将整本书册都看完了,龙傲池还在埋头处理书案上那些公文。归澜起初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龙傲池会突然跑过来对他做出什么残暴的事情,可是他紧张戒备了许久,直到龙傲池将公文收起在柜子里锁好,扭头出了书房,仍然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龙傲池仿佛已经忘了他这个人。 龙傲池临走的时候没有别的吩咐,归澜索性也没动,安静地躺着,惴惴不安地等着,也许是伤痛作怪,也许是躺在床榻之上,书房内还点了火盆暖洋洋的太舒服,总之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归澜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躺在书房的矮榻上安安稳稳睡了整宿。他狠狠掐自己,生生疼,的确不是在做梦。他又有些后悔,昨晚不该懒惰贪睡,应是趁着能留在书房的大好机会,将书架上那些难得一见的书都看一遍才够本。明晚他未必还能有这样幸运。 归澜听着更梆响声,已经过了寅时,离天明尚有一会儿,他大着胆子爬起来,摸到书架边上。 房内的烛火早就熄灭,他怕被人察觉,也不敢再点灯,凭着印象摸到书架最上层,取了一本兵法精要。他看到窗户边有些微月光照进来,就小心翼翼蹭过去,打算借亮再看一会儿书。 不过他脚上锁链无论多么小心,仍然会在他挪动的时候敲打着青石铺成的地面发出声响。归澜格外紧张,竖起耳朵,凝神听着附近动静,随时准备着一旦被人发现,他将怎样做才能迅速把书册放回原处。 可惜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龙傲池整晚睡的都不踏实,总担心归澜半夜醒了又跑到屋外去冻着,过了寅时,她听见书房那边有了动静,就再也躺不住。她悄悄穿好衣服,蹑手蹑脚溜出自己的卧房,偷偷摸摸来到书房门口。 分节阅读_34 龙傲池武功不俗,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正逢归澜看书入迷少了戒备,她得以成功推门而入。 归澜猛然感觉身后刮起一阵冷风,再回头已经看到龙傲池站在门口。他吓得浑身一颤,想要将书册放回原位,却根本失了勇气,唯有迅速跪下,叩头请罪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被树枝剪碎的月光透过开启的书房门射入室内,有几缕就停留在龙傲池冷峻的面容之上,映衬着她的神色忽明忽暗变幻难测。 归澜以为龙傲池一定会发火,可能马上就会叫人将他拖出去一顿狠打。可是龙傲池却似没有看见书房内的异样,愣了片刻什么都没有说,转身飘飘然离去,看方向应该是又回了卧房。 归澜心跳加速,脑筋飞转,猜测着难不成龙傲池有夜游之症刚才是龙傲池做梦乱走推开了书房的门,根本没有注意到里面的状况 归澜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但是经过刚才那一番惊吓,他冷汗淋漓,身体又有些虚弱之感。他赶紧将看了一半的书册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躺到矮榻上恢复之前的姿势,慢慢调匀内息。他希望自己的气色能好一些,再回到明月那里的时候也好交代。 到了天明,归澜没有再挨罚,安安稳稳回到明月身边,明月终于长舒一口气。 明月一再坚持让归澜多休息,不许他到屋外冻着,更不准他操劳做杂务,他于是只能继续躺着休养,饿了还有吃食,简直可以媲美当初在香车内的那段悠闲日子。 申时过后,于伯将归澜领去高级马舍所在的套院内,仍向昨日那样消失不见。 归澜看见阿无挽着袖子,正在为乌云踏雪刷毛。 赤兔胭脂兽眼巴巴盼来了归澜,立刻变成了雀跃的神情。 归澜与赤兔胭脂兽亲昵了几下,就走到阿无旁边,主动拎起水桶,帮忙换水。 阿无突然停了手里的活计,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归澜,率真道“这是你脚镣的钥匙,大将军已经同意让你除了镣铐。” 归澜难以置信,十分惊讶地问道“阿无姑娘,大将军怎会同意为下奴除去脚镣” 阿无扭头避开归澜的视线,好像是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爹救过大将军一命,大将军答应将来替我办一件事情还这份人情。现在我父母双亡,我原本打算再过几年还嫁不出去,就去求大将军做主帮我找个婆家,现在想想那样的要求实在太难为人。所以我改了主意,求了这把钥匙来。我看你戴着镣铐行动不便,干活不利索也无法学骑马” 归澜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捧在掌心的钥匙险些掉在地上,他只觉得鼻尖酸涩,阿无后面的话,他恍恍惚惚已经听不清,视线不知不觉被泪水模糊。 他伏跪在地,举着钥匙颤声说道“阿无姑娘,您对下奴太好了,下奴命贱不值得您这样做。还请您将钥匙还给大将军,再想个更划算的要求抵了人情。” 阿无却不解地说道“难道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刚才大伯说我傻我还不信,现在你这臭奴隶又不领情,真是气死我了。” 归澜心中情绪波动,感激与不安交织,他与阿无非亲非故,他何德何能敢受这样的恩惠难道谁对他好,他就会拖累谁么明月被软禁在大将军府为他牵肠挂肚,现在连阿无也因要帮他而不顾她自己的终身问题。 阿无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万一我出尔反尔惹恼了大将军,岂不是更不划算所以你这臭奴隶,快快打开脚镣帮我做事就好。要不然算你欠我人情,这样你心里好受一些吧其实你不要想的太复杂,我求来钥匙是我自己高兴乐意,又不是你逼我,你犯不上惴惴不安,坦然接受了皆大欢喜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姑娘为了下奴放弃了更好的机会,下奴一无所有身不由己如何报答下辈子做牛做马恐怕都还不起这个人情。”归澜犹豫着,心头却觉得阿无说的不无道理。她愿意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他哪有资格管她他只需接受她的好意,让她开心就是。 阿无似乎察觉到了归澜已经开始动摇,她继续说“每个对你好的人你都要一一报答是不是太累了怕还不清就不去接受,苦着自己,让别人看了也不舒服,那样你就能安心么如果我是你,至少要先让自己好过,接下来把握机会去做些让别人高兴的事。有些人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没指望你的报答。” 阿无的话仿佛三伏天里一碗冰糖水,清凉甜美沁人心脾,让归澜茅塞顿开。他怕什么呢犹豫什么呢那些肯对他好愿意帮他的人,自然不会指望他一个低贱奴隶能立刻回报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为何要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他坦然接受,让施恩惠的人当时就能感觉高兴开心,不也算是一种报答么 想通了这一点,归澜抬头对着阿无微微一笑道“下奴明白了,谢谢阿无姑娘的照顾和教导。” 说完,归澜自行打开了脚镣,从地上站起来,虽然仍是破衣烂衫躬身俯首的奴仆姿态,不过骨子里隐隐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自在与开怀。他朗声说道“阿无姑娘,下奴只能先将您的恩德记在心里,此时或许帮不了您,将来若有机遇,一定会尽力报答,还您的人情。” 阿无刚才一直不敢直视归澜的脸,她只是偷偷瞥着他的俊颜笑容,在不知不觉间迷醉,怔怔发愣。她发现他开心的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归澜注意到阿无偷偷看他,而且还在发呆,他面上浮起一层羞涩红晕,轻声提醒道“阿无姑娘,下奴已经打开镣铐,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 阿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扭头,逃也似地奔出马舍,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等等。” 不一会儿,阿无捧了一叠衣物连带鞋袜走了回来,统统丢给归澜,解释道“大伯说我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虽为奴隶却也是男子。孤男寡女在这马舍内,你衣不蔽体有损我的名节。所以大伯的旧衣服就赏给你穿,你放心,这事情大将军也是准许的。” 这次轮到归澜抱着衣物怔怔出神。虽然这些不是新衣,用料做工都远不如龙傲池那次让他穿过的华美锦袍,但是衣物洗的很干净,里衣外衣齐全,布料厚实温暖。他原本以为这个冬天会很难熬,不过现在得了这样一套衣物甚至还有鞋袜,他再也不用担心,他怎能不感动 “谢谢阿无姑娘,也请替下奴谢谢于伯。”归澜满心感激,颤声谢过。 阿无见归澜没有推辞,她心中莫名高兴,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叮嘱道“你现在就赶紧换上衣服吧,天凉了不穿暖一些容易受寒。你若伤病来不了,估计赤兔胭脂兽又要耍性子。” 于伯的身材比归澜健壮,他的旧衣穿在归澜身上并不合体,显得有些旷荡。归澜却是心满意足高兴非常。没有了脚镣束缚,又得了齐全的衣物,他到现在还不太相信自己能有此等好运,这都是沾了阿无的光。 认识阿无只有短短的两日,相处统共不过两三个时辰,但是她善良美好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在归澜心里,让他不由自主一遍遍感念。 55情动心痛上 傍晚,归澜回到明月身边的时候,如实对明月讲了在马舍受到的善待,他真心向明月请教道“殿下觉得下奴该怎么做,才能报答阿无姑娘呢” 明月开玩笑道“归澜,我看阿无姑娘一定是因为你长得俊,才肯帮你。她容貌丑陋,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没有男人肯正眼瞧她。你以后对她和颜悦色,多在她面前笑笑,哄她开心就好。” 归澜幽幽道“下奴目前也只能做这些了。” 明月隐约觉出归澜藏着心事,试探道“莫非你还想娶她报恩这可万万不行。” 归澜慌忙点点头,苦涩道“嗯,下奴自知身份,怎敢拖累那么好的姑娘。” 明月却紧张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长那么丑岁数比你大,又是马房里粗使的丫鬟,估计不识字粗手大脚的,没有一样能配得上你。” 归澜低头垂眸,原本不曾细想的心事被明月勾起。阿无应该是已有双十年华,只比他大一两岁而已。说她貌丑主要是脸上一大块乌青胎记有些骇人,其实印象中她好像是浓眉大眼脸盘轮廓周正。她衣着简朴,发髻梳得潦草,不涂脂粉甚至不戴耳环饰物,举手投足之间少了几分女子的娇柔,那是因为她在马房做事,又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她懂得养马的技术,勤劳善良身体健康,粗手大脚不识字又如何这世上识字的女子本就不多。 在归澜看来,明月说阿无的那些缺点根本就不是缺点。 归澜再反观自己,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优点么他知道自己身上遍布丑陋疤痕,三处奴隶烙印清清楚楚昭示着他卑贱的身份。他随时都有可能挨打受罚,吃饭穿衣要靠旁人施舍,连马儿还有房舍遮风避雨,他却每晚露宿铺盖之物全无。这样的他,苟且活着,哪里敢想其他 当然以他的身份和习惯,就算与明月有不同的意见,他也不会直接当面对峙理论。他懂得明月的用心全是为他好,于是委婉说道“殿下不用安慰下奴,下奴是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这辈子自然没有资格奢求太多。人家不嫌弃下奴,愿意帮下奴,下奴唯有记得她的好,不会再生妄念,让她烦恼。” 明月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的归澜,她这么优秀的哥哥,因为从小到大被当成奴隶教养,受了太多的折磨苦难,竟连爱都不敢想,自认为他还配不上那种丑女,她该怎么安慰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舒服一些呢 她叹息道“归澜,倘若是那丑女看上了你,想嫁给你,你会娶她么” 归澜的脸色一红,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羞涩和希望的表情,但很快眼神就黯淡下来,轻声说道“谁会那么傻再说她若真对下奴存了别样心思,为什么不求大将军准许她下嫁她只要了开锁链的钥匙而已。” 明月的心更痛,仿佛伤口被粗暴地撕开又撒了一把盐。她自然明白归澜说的不错,就连那种没人肯娶的丑女,也是不会傻到愿意下嫁给一个奴隶的。那丑女多半只是天性善良,可怜同情归澜,才会对他稍稍好一些。 明月赌气道“哼,那丑女是有眼无珠,等她明白了你的好,千方百计想着要嫁给你的时候,你也别娶她,让她后悔死。” 归澜淡淡笑了,知道明月故意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逗他开心,他也就顺着说道“下奴一定记得殿下的教诲,下奴今后要娶谁,都让殿下过目批准如何” 明月望着归澜强颜欢笑的脸,自己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成河,如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扑在归澜怀中,哽咽道“归澜,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一直在受伤害,你心里不舒服,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哄我安慰我。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好过一些” 明月的泪水洒在归澜的衣襟和脸颊之上,温热滚烫。他感觉她哭的身体颤抖,她完全无助的依偎在他的怀中,他却只能这样安静地抱着她,给她一点点支撑,不晓得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不再哭泣不再为他担忧。 傍晚,有仆人来喊归澜去大将军院内。 归澜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将身上这套齐整的衣物全部脱掉,寄放在明月这里。他用冷水洗净身体,仍然只裹了那件破烂单薄的外衣,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头发也懒得梳,露着小腿赤着双足,去到龙傲池的书房。 进屋后他规规矩矩下跪行礼,感觉到龙傲池从堆满公文的书案上抬起头盯着他,周身散发出一股莫名怒气。 归澜下意识的颤抖,不懂为什么龙傲池看起来又要发火,但他又有些得意来之前换了衣服,哪怕他再受刑罚,也不必担心明日去马舍没的穿。 龙傲池看见归澜这副打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全身湿透吹风会受寒么他是怕再遭折磨损毁了衣物才只裹了这件破烂袍服过来侍候她么还是他不信她能同意让他穿得温暖齐整 她压着怒火问道“归澜,今天阿无那丫头求我的事情,我都答应了,许你不必戴脚镣,也可以穿得齐整一些免得损了人家大姑娘的名节。难道她没有给你衣服么” 归澜如实回答道“阿无姑娘的确施舍给下奴一套衣物,不过下奴舍不得总穿。再说来主人这里服侍,穿了衣物也是多余吧” 龙傲池手里握着的笔杆“嘎巴”一声断做两截,她深吸一口气,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再因为这种小事伤害到归澜,她与他之间需 分节阅读_35 要磨合和最基本的信任。 “你躺到榻上,看看那本书。有什么不懂的,先记在心里,将来我有空或许可以解答。”龙傲池现在已经渐渐学会在归澜面前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无论如何不要多想不往心里去,坚持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行事。所以她吩咐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处理公文。 归澜依言在矮榻上躺好,低头一看旁边案几上放着的正是他今天早上偷看了一半的那一册兵法精要。他十分疑惑,难道是龙傲池神机妙算知道他已经看完了目录,接下来打算看这本么还是龙傲池根本不是夜游,早上发现他在偷看这本书,非但没有丝毫责怪气恼,现在还顺着他心意,允许他继续看。后一种推测,美好的连归澜自己都觉得不太敢相信,所以他宁愿将一切归为巧合。 如昨晚一样,归澜看完了整本书,龙傲池都没有理他。他本来也不打算挑衅,暗中祈祷龙傲池早点回房睡觉。他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再偷懒,要抓住大好良机,尽快将后面几册都看了。 归澜有了这种念头之后,时不时向窗外打量,可惜今晚天公不作美。夜色漆黑,乌云遮没星月之光。他不禁有些担忧,龙傲池离开后,书房火烛熄灭,没有足够的亮,他无法看书。 等了一会儿,乌云散去,一轮明月终于现出皎洁身形。 归澜先是一喜,忽然再也笑不出,因为他想起来整整一个月之前,龙傲池说过的话。 “本将军已经给你灌下求欢蛊,你若能安分守己听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会按时给你解药,否则求欢蛊一旦发作,你武功尽失神智全无只求日日与人欢好。” 归澜清清楚楚记得,他被吊在军营内的空场上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月亮也是这种形状。随后连着三日,他被灌下无数苦涩汤药,周身疼痛麻痒,比例行刑责还要难熬,让他几乎绝望。 他怀疑,蛊毒也许就要发作了,而龙傲池一直没有提过解药的事情,难道是他不敢想那种可怕的结局,巨大的恐惧和阴影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时,龙傲池已经将公文收起锁好,起身抬腿迈步,就要离开书房。 归澜急忙放下手中书册,翻身滚落伏跪在地,膝行追上龙傲池,恭敬请求道“主人,请问何时赐给下奴解药” 龙傲池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解药” 归澜只当龙傲池是故意戏耍他,要看看他低贱哀求的模样,于是他的态度更加卑微,额头贴着地面乖巧地叩首道“主人想让下奴做什么尽管吩咐,下奴会听话照做。请主人开恩,能将求欢蛊的解药按时赐给下奴。” 龙傲池暗中叹息,归澜不提,她差点忘了当初一时戏言编的那番话。原来归澜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利用这点,让归澜更加服帖呢不过她转念又一想,用根本不存在的一种毒药控制归澜,强求他威胁他按照她的心意做事,是最逼不得已的下策,那样也肯定得不来他的真心侍奉。她不如改变策略,动之以情。 现在龙傲池敢这样做,是因为归澜就在她的府内,归澜关心在乎的人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觉得她能够收放自如,她今日敢说真相告诉归澜没有蛊毒,明日也有充足的手段能真的下毒用强威逼利诱,她相信归澜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于是龙傲池有恃无恐地说道“归澜,我从来没有打算给你解药。” 归澜闻言身体一僵,再也装不出顺服的模样,直起身抬头怒视龙傲池,琉璃色的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焰。他不由自主双拳紧握肌肉绷起骨节作响,调动起体内积蓄的全部力量,随时都会出手袭击。他此时此刻满心不甘,想的是哪怕拼得两败俱伤,哪怕他袭击未果被龙傲池打死,他也不愿束手就擒毫不抵抗就沦落为蛊毒控制的行尸走肉。 56情动心痛中 龙傲池其实很喜欢看归澜这种倔强不屈的表情。现在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之强烈足以撼动人心,与他平日里温顺谦卑的模样迥然不同。真男儿该当有如此血性,他骨子里的骄傲,在长年累月的欺凌折磨中没有消失,反而是越发鲜明。 这样夺目灿烂的归澜,让龙傲池几乎不敢直视,让她也随之热血沸腾,轻而易举就触动了她的心弦。 她不想与这样的归澜为敌,更不想与他动手打杀,此时此刻,她思量的只剩下如何留他在身边,和睦相处互信互爱。她已然明白,她不仅仅是被他的聪颖多才吸引,不只因美色所迷沉于欲念,她喜欢的实际上是他的真性情和他整个人。 不管他是否为卑贱奴隶,不管他是否身世不明,不管将来风云变幻前途未定,她要他,要与他一起,否则她会少了激情,觉得此生不完整。 龙傲池的眼中泛起赞赏的笑意,正色说道“归澜,我不给你解药,是因为根本没有下毒。求欢蛊是我随口编出来骗你的。军营中那三日,我是让医官为你用偏方治伤病。医官说你长年累月遭受虐待折磨,内伤外伤沉积,用寻常方法治疗调养,也不过剩下年性命。他的偏方却有奇效,只是治疗过程比较难熬。服药后人会产生幻觉,痛痒难耐冷热交加真气逆行,连服三日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很容易一合眼就死过去。如果三日后人还活着就好比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不仅内力精进外伤愈合加速,还可以再延寿二十年。你现在是否觉得伤口好得比以前快了许多是否在养伤的时候胃口大开是否内力精进真气流转更加顺畅” 龙傲池说的那些区别于过去的奇异现象,归澜不是没有察觉,但他始终无法相信,不明白龙傲池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也许这只是龙傲池玩弄他的一种手段,可是他内心深处却无法排除那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希望。他该不该相信 他实在想不出龙傲池骗他能得什么好处,他迟疑地问“主人为何对下奴如此关照” 归澜这样的问法,让龙傲池心中稍稍好受一些,因为归澜毕竟开始动摇迟疑,不是一味的否定排斥。 于是龙傲池先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解释剖白,索性将以往的误会摊开来说道“你还记得我与楚国大皇子打赌,我赢了以后提的要求么楚国皇宫收藏的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别人都以为我是为贤王求灵药,其实贤王是天生体弱患了不治之症无药可医,那灵药我是为你求的。你延寿二十年,我觉得还不够。” 归澜惊讶不解,又垂了头跪回地上,握拳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下意识掐入自己大腿的肉中。不是在做梦,不是产生了幻觉,那他刚才听见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 若说是龙傲池为了收买他,为了让他真心侍奉甘愿听命,根本没必要再罗嗦说后边这段话。难道让他卖命二十年龙傲池还嫌不够么别说是二十年,他从没有想过十年后会是怎样,因为他早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再多活年已经是幸运。 “为什么”归澜坚持又问了一遍。 龙傲池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用十分认真而郑重的语气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龙傲池的声音不大,也就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才能听清最后三个字,但是归澜只觉得被这三个字震撼得耳畔嗡嗡作响,神情恍惚,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刹那间天旋地转乾坤倾覆。他的掌心传来龙傲池双手的热度,他能听见龙傲池加速的心跳,他能看到龙傲池执着而坚定的目光。他真的不敢信,可是又不得不信。 龙傲池说喜欢他,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喜欢。 归澜明白,所谓喜欢的含义。可他只是龙傲池的奴隶,龙傲池若仅仅当他是男宠和发泄的器具,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与他郑重其事地讲明。 原来不是他疯了,而是龙傲池不正常。 “归澜,我想对你好一些,可是我之前做的许多事情都不得法,让你产生了更多误会。”龙傲池开始检讨,手却不肯松开归澜的手,就那样拽着握着,怕他逃开离去,“你有什么困惑不解现在都可以问,我能回答的一定讲清楚,我不想再被你误会,那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归澜挣扎了一下,龙傲池的手反而握的更紧。除非他运功出招,两人动手,他才有可能改变现在的姿势。但是他突然失去了力量和勇气,他的确有很多困惑不解,龙傲池既然让他问,他为何不问清 “主人,您能否告诉下奴,您所谓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喜欢么下奴毕竟是卑微男子。” 哪一种喜欢龙傲池一时间找不到,能让归澜容易理解的更确切的词来表达形容。 “主人是觉得下奴姿色尚可么不过那也用不着多活二十年。”归澜质问。 是啊,青春美貌终将逝去,姿色不过皮囊。可龙傲池就是觉得不舍,二十年还不够,她想与他天长地久。 “主人是因为下奴武功不错,只得二十年效力卖命太短,还要更长才不亏本么”归澜不再遮掩,不容龙傲池思考,继续问,“又或者主人以为下奴读书识字有几分聪明,除了姿色武功,还能调教出更多功用” 龙傲池确实曾经用这样的理由解释过自己对归澜的心态,不过她不能否认她对归澜的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任何一个奴仆下属。她想与他在一起,不是长期占有,不是随心所欲去命令,不是威逼胁迫的那种形式,她更希望与他携手并肩,彼此理解信任,亲密无间,互相支持依靠。 在归澜一声声的质问中,龙傲池终于理顺了想清了体会到了自己的真心本意所求所需。 一阵颤栗掠过龙傲池全身内外,连五脏六腑都不住抖动。她不后悔不觉得可笑,是了悟是茅塞顿开是化去了所有茫然。仿佛一个负重之人踽踽跋涉于无边黑暗,经年累月埋头前行,以为前路永远无尽,而光明永不可来,却忽尔有星辉坠地,四野清明 于是她手上用力将自己撞在他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凑到他耳畔,缓缓地说“我所谓的喜欢,应该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 归澜的身体也在剧烈颤动,他听得懂,并不意味着他能马上接受。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怪异。此时此刻,龙傲池是在向他表达爱意么龙傲池对他如此特别关照,许多不合逻辑的容忍,皆因为动了真情么 归澜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否则龙傲池不是疯就是傻了,以往那许多骄人战绩全是虚假胡言。 归澜不懂他哪一点吸引了龙傲池,让堂堂将军屈尊降贵百般手段花费如此心思在他身上。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如果龙傲池现在头脑是清醒的,说的话也是坦白的,那么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归澜微微一笑,把心一横,也凑到龙傲池的耳边,用一种极为罕有的带了几分故意嘲笑的语调说“主人的厚爱,下奴终于明白了。可惜下奴不喜欢男人,无法接受。主人命令下奴服侍,下奴会尽量做到让您满意。不过主人最好不要存了太多希望,以为下奴有朝一日也能如主人爱下奴这般,付出真情。” 归澜这样大胆嚣张的用言语挤兑,龙傲池听了反而不恼不怒。她的兴致被他的倔强和坦然挑得更高,她不再多言只轻轻咬着他的耳垂,手上继续用力,将他整个人推得向后退去。 归澜本是被龙傲池拽起来,站立不稳又被向后推,他不想摔倒只得向后疾退,直到背后触到书案退无可退仰躺。与上一次完全相反,这一次是龙傲池将他推倒,压在书案上。砚台笔洗文房四宝诸多物件,全硌在他的脊背,戳入他的伤口生生的痛。而龙傲池整个人扑在他身上,牙齿舌尖从他耳唇一路吻过逗弄,强烈刺激着他头脸上和颈项间那些敏感的地方。酥麻畅快,温润柔滑,各种美妙感觉不断生发,让他完全可以忽略脊背上的痛。 “我知道,你更喜欢女人。”龙傲池戏谑地说,“你的身体对我有反应,被我这样抚摸你并不难受,而是很舒服对不对” 一边说着,龙傲池的一只手已经剥开了归澜身上唯一的那件衣物,停在他的胸口,纤长的指尖在他左侧的红樱打圈。 归澜只觉得被龙傲池的手抚摸过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一样,身体也随之被点燃,神智清明不复,他还想再说什么,双唇却已经被龙傲池吻住。 归澜只有一只手被龙傲池攥住,他的双脚也没有被铁链束缚,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推开龙傲池,但是他没有那样做。被亲吻被抚摸被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抱着,他的确很舒服很享受,他不由自主将空闲的那只手攀上龙傲池的腰际,想要让两人的身体能贴的更近更紧,他小腹之下最 分节阅读_36 敏感的尖端渴望安抚。他完全被本能支配着,唇齿舌尖亦不是只守不攻,他也会缠绵索求,他根本是不愿放开。 但是这一次,龙傲池相对是清醒一些的,她告诫自己必须适可而止,她不敢纵容沉迷。她知道现在不到火号,不是最佳时机。他对她的信任明显还不够,他的身体一直很紧张,他只是因了男子本性受不了诱惑才没有抗拒。 所以一吻过后,龙傲池狠心松开手,疾退数尺,收敛了热情,用尽量淡漠的语气对他说“以后每天晚上如果没有特殊吩咐,你都可以睡在这房内榻上,想看书就点灯。我刚才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暂时无需你伺候了。” 说完这些话,龙傲池头也不回转身走出书房。 直到龙傲池已经离开了许久,归澜才渐渐回过神。 他从书案上直起身,裹紧衣服,因为臀上、腿上和脊背的伤他不敢坐不敢仰躺,依然是侧身在矮榻上找了舒服的姿势拿起书册,这才记起自己已经将那本书读完背下。 他又恍恍惚惚爬起来,走到书架边,放下读过的书,伸手去拿一本没看过的兵法精要,不过手指触到书的封套,心绪却更加起伏难定。 龙傲池那些惊世骇俗的话盘桓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龙傲池的吻和抚摸与他那场记忆犹新的香艳梦境不知不觉重叠在一起。龙傲池明明解答了他的一些困惑,但是显然带来了更多的迷茫。 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晚再无心思读书了。 57情动心痛下 次日归澜再去到马舍的时候,依然有些魂不守舍。 阿无似乎是看出了端倪,主动问道“归澜,你怎么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啊,对不起,下奴没有听见。阿无姑娘有什么吩咐”归澜放下手头工作,规规矩矩站好询问。 阿无却说道“我逗你呢,刚才我没对你说话。你是在想心事么我爹说心里压着事情人就不会开心,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对我讲讲,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说出来应该会好过一些。你放心,我整日只在这里与马儿打交道,不会对旁人乱说。” 归澜也听人说过,有些事情闷在心里自己想破头也未必得解脱,不如找人倾诉。他原本是打算与明月商量,可又怕让明月担心,毕竟明月对龙傲池的反感那么强烈,他不敢将自己与龙傲池那些亲吻缠绵和身体的依恋异样都告诉明月。当然他也难于启齿对任何人说。 不过阿无在关心他,他不如随便说些能说的,于是他开口道“阿无姑娘,您喜欢过什么人没有” “嗯,喜欢过。”阿无很肯定的回答,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人家很明确的说不喜欢我。” “对不起。”归澜忙不迭道歉,心里却在想什么人这么可恶,居然拒绝了阿无这么好的姑娘,还明确对她讲出来让她伤心难过。 阿无仿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反而云淡风轻地说“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其实也没什么。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他接不接受我也无法强求。现在我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每天都可以与他说说话,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归澜不禁开始羡慕那个能让阿无喜欢的男子,自己心中隐隐作痛。如果这世上也能有一个女子这样念着他爱着他,他是不是会很幸福如果那个女子是阿无,那就更完美了。 在归澜恍惚的时候,阿无又问道“归澜,你光问我了,我也该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朋友亲戚不算,是那种喜欢,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下奴身份低贱,从不敢奢求。”归澜压抑着情绪波动,尽量平淡地回答。 阿无似乎不死心,继续盘问道“也许是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听人说喜欢谁,做梦就会梦到那个人的样子,甚至还会与之做些羞人的亲密事情。你有没有过我最近总是梦到我喜欢的那个人。” 归澜的脸不知不觉浮起一层红晕,他没有说话,头贴着赤兔胭脂兽,轻轻的飞快地点了一下。他以为阿无不可能注意到他的这种小动作,不过阿无正巧回头转身,看到了他羞涩点头。 “啊”阿无惊讶道,“你真做过那样的梦梦里是谁是不是很漂亮的大美女” “不是。”归澜沉声否认,幽幽道,“所以,我才有些困惑。” 阿无的眼中掠过一层阴郁不解,关切道“归澜,你梦到的是什么人是大将军府里的么我大伯是已故老将军的亲兵,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帮不了你,会求大伯尽量帮你。” 虽然阿无的态度很诚恳,不过归澜终究是没有胆子将实话说出来。他犹豫了一阵,又不愿意编谎话欺骗阿无,只能转开话题道“阿无姑娘,下奴的事情微不足道,您也不必操心。恕下奴大胆想多问一句,阿无姑娘喜欢的人为什么拒绝您呢下奴觉得您勤劳善良,又懂得养马的技术,是很不错的好姑娘。” 他为什么会拒绝呢阿无也想不明白,反正他不喜欢不接受应该是很正常的。这种事情,她又怎能向他启齿她打哈哈敷衍道“嗯,我怎么知道他如何想的不过他长得很俊,又聪明又有才华文武双全,骨子里骄傲倔强。旁人都觉得我们一点也不般配,我和他的确身份差距比较大。也许是我痴心妄想,总盼着有一天他能看到我的好处,回心转意接受我。” 归澜总觉得阿无形容的那个男子颇为熟悉,会是谁呢与阿无身份差距很大,莫非是龙傲池龙傲池雌雄莫辩的长相,就算终日绷着脸冷冰冰的,也会让无数少女着迷吧龙傲池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是昭国人人称赞的大英雄,阿无的父辈又是大将军府的老人,她从小受到影响熏陶,情不自禁崇拜喜欢上龙傲池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阿无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龙傲池,那么就太不幸了,龙傲池似乎不喜欢女人。归澜的心绪更加烦乱,他又安慰自己,阿无爱的那个男人应该不是龙傲池,否则她大可以用人情逼龙傲池娶她。大将军三妻四妾有何不可,龙傲池身边已经有了阿茹,再多收个侍婢姬妾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倘若阿无喜欢的人真是龙傲池,他实在无法接受,他要想个办法让阿无打消了那种念头才好。阿无,阿无,为什么他无论想什么问题,最后都会牵扯到阿无身上呢他一个低贱奴隶,有什么资格去干涉阿无的打算 可归澜忍不住还是鼓起勇气,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阿无姑娘,您有没有想过也许问题不是出在您身上,没准您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女人。” “你是在替我担心么还是安慰我”阿无的眼中阴霾忽然间全部消散,换成了开心笑意。 归澜没有看到她的笑意,而是慌忙低头,解释道“下奴下奴不是这个意思。” “让我猜猜,难不成你觉得我很好,有一点点喜欢我”阿无大着胆子探问。 归澜将自己完全藏在赤兔胭脂兽高大的身影之下,不敢再抬头去看阿无,轻声说道“不是,下奴不敢。” 阿无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转身拎起水桶,继续刷马的工作,仿佛不以为然道“我想也不可能,我长这么丑,你看了不害怕,肯与我这样讲话聊天,已经是难得。” 归澜觉得心尖一揪,比过往承受过的那些酷刑还要痛,他不禁开始怀疑刚才的回答和那种慌乱的否认,是不是已经伤到了阿无他赶紧又解释道“下奴不觉得阿无姑娘难看,如果下奴不是奴隶,下奴或许会会总之,请阿无姑娘不要生气。” 阿无似乎是没有听懂归澜要表达的意思,发呆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神情恍惚的拎着水桶离开了马舍,再没有回来。 归澜将马舍内的马儿统统刷洗干净,房屋内外打扫收拾整齐,看看天色不早,按道理他不该再逗留,应尽快回到明月身边才对。可是今日他不想走,他盼着能再见到阿无,与她仔细解释,多说几句话安慰她,他怕阿无刚才是伤心了才不声不响离去。 归澜其实真的很想堂堂正正告诉阿无,那个男人不爱她不接受她没关系,他是喜欢她的。哪怕他没有资格娶她,没有办法为她带来幸福,他却愿意陪着她,每天对她笑,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她可以开心快乐。 58温情脉脉上 那一天直到日落,归澜也没有等到阿无回来,奴仆在明月那边见不到归澜,寻到马房来催他去大将军院子听用,他不敢再耽搁,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一次他心神恍惚,也没有时间沐浴更衣,仍然穿着阿无给他的衣物,踏进了龙傲池的书房。 龙傲池见到归澜,便立刻收起了公文,从书案后走到他面前,弯腰低头仔细打量。 归澜没有抬头,俯首跪着,眼睛盯着龙傲池的鞋面怔怔出神。 龙傲池说道“今天你虽然穿的齐整了一些,不过混身马粪味。” 归澜卑微地解释道“下奴知错,来的匆忙不曾沐浴,请主人责罚。” “算了,你身上有伤,天气寒凉,恐怕不方便自己清洗。”龙傲池一边说一边推门走出书房,转头吩咐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洗澡。” 昨晚龙傲池表白爱意那番话,归澜没有忘,所以现在听龙傲池这种奇怪的命令和言谈,他勉强能够接受。他让自己不要多想,起身跟在龙傲池身后。他其实并不明白身上有伤天气寒凉和洗澡有什么冲突,他印象里一直都是皮开肉绽被泼冷水,区别无非是自己动手还是由着旁人粗暴折腾,他基本都已经习惯。 他不太关心龙傲池会将他带去什么地方,用怎样的方式让他沐浴。他的心思还停留在马舍,他琢磨着明日再见到阿无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安慰她。 龙傲池带着归澜穿过一个月亮门,来到另一处小庭院。院内灯火掩映,植物常绿,生机盎然,与外边萧瑟秋意形成鲜明对比。 沿着回廊推门进入房舍之内,只见烟雾缭绕氤氲,定睛仔细看,原来室内设有一池温泉,暖意融融,周遭衣架矮几各色沐浴用品齐全,俨然是极为高档的主人专属沐浴之所。 归澜记得澜王怕明月畏寒,特意大兴土木修建了暖室为明月沐浴专用,皇宫内并没有温泉眼,澜王就命奴仆烧备充足热水,源源不断灌入池内,生生造出活水温泉的意境。明月起初很高兴在池内开心玩耍,后来她知道了每一次沐浴,都需要劳动十个奴仆提前几个时辰准备,不停抬水烧热维持池内温暖舒适,她就再也无法安心,以后冬日亦很少去那暖室。 “归澜,这是我府内一眼天然温泉,就算到冬季严寒,在此处沐浴却能温暖如春。你要不要试一试”龙傲池很诚恳地问了一句。 归澜停住脚步,四下打量,不见别的仆人,他眼神中疑惑更多,踌躇片刻方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问道“主人是想让下奴服侍沐浴么” 龙傲池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定,好整以暇道“我刚才已经沐浴,我的意思是让你在这里泡一泡。这温泉水质上乘,听说能缓解痛楚劳累,也利于伤口愈合。” 归澜反应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于是惶恐回答道“下奴身份低贱肮脏污浊,只需随意找地方用冷水洗刷干净就好。” 龙傲池脸色一沉,语气比刚才严厉了几分,不与他理论,直接命令道“脱衣服,下池沐浴。” 归澜不明白自己怕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因为龙傲池的言行态度很奇怪,与他熟悉的主人该有的作风完全不同,他才会不安。但是主人如何行事岂是奴隶能管的他只用学会承受,慢慢习惯。他压下疑惑,不敢再坚持什么,迅速脱去衣物,下到温泉池内。 他长年累月被冷水肆虐的身体,渐渐被温暖柔和的热水包裹,绽裂的伤口刚开始有一点点痛,但是这温泉似乎真有神奇功效,泡了一会儿他只觉得越来越舒服,身体无比放松,疼痛也轻减了不少。 龙傲池目不转睛看着水中的归澜,看着他舒服享受的表情,心内荡漾起一股无法言表的满足,她禁不住眉眼柔化流露出笑意,兴致勃勃地问道“归澜,你喜欢这温泉吗” “嗯,喜欢。”归澜恍恍惚惚顺口回答了一句,突然意识到问话的是龙傲池,是他的主人,他怎能用这种态度连敬语都省略了呢为什么他刚才好像是产生了错觉,完全没有戒备,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急忙补充道“对不起,下奴刚刚有些得意忘形。” “归澜,不用敬语你是否就不会说话了”龙傲池调侃了一句,又柔声安抚道,“我昨天晚上对你说的话 分节阅读_37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处心积虑思量了很久,字字句句不假。” 归澜的手臂扶着池子边,从水中茫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龙傲池。 周遭热气浮动,不知是他自己眼睛模糊,还是龙傲池的面目被水雾遮掩,总之他看不清,只觉得一片朦胧虚幻,耳畔龙傲池的话忽远忽近,仿佛并不真切,宛如梦境。 龙傲池此时此刻的态度和声音竟是少有的温和,让归澜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阿无。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动情了,已经克制不住爱上了阿无,要不然为什么他所思所想都是阿无,就连看到龙傲池听见龙傲池说话,都能错以为是阿无在身边 “你想什么呢” 归澜怎么敢讲实话他含混道“下奴什么也没有想。” 龙傲池看出了一丝端倪,不满地问道“你不会是在想马房里那个丑丫头吧” 归澜听出了龙傲池语气里藏着的恼火,他赶紧否认道“下奴不敢。” “量你也不敢。”龙傲池咬牙说完,忽而又笑了,戏谑道,“不过你若真喜欢她,我也能成全你们。反正以她现在那种情况,想嫁她喜欢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年纪不小了” “这怎么可以”归澜紧张地几乎是一下子就从温泉池内跳了出来,顾不得自己就伏跪在地,膝行到龙傲池面前,恳求道,“请主人不要戏耍阿无姑娘,请主人能成全阿无姑娘嫁给她的心上人。” 龙傲池笑意更浓,点点道“说的也是,应该早将那丫头嫁掉或者让她彻底消失,免得她从我手里抢了你。” 归澜浑身一颤,更加卑微道“主人请不要误会,阿无姑娘最多是同情下奴,阿无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下奴。何况下奴是主人的低贱物件,怎敢有非分之想。” 龙傲池忍不住伸手扳起归澜低垂的头,让她能够直视看清他的双眸中怎么也藏不住的翻涌情愫。她越发确信自己的感觉没错,他是认真的,他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才刚认识几天,每日相处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丑丫头这怎么可能 她不甘心地质问道“你敢当着我的面,用明月一辈子的幸福赌咒发誓,说你一点也不喜欢阿无么” 明月一辈子的幸福怎么可以用来发这种誓归澜闭眼,忽然淡淡笑了,是那种无比苦涩的自嘲的笑容,他终于投降,再不掩饰,承认道“主人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没错,下奴是喜欢阿无姑娘,是存了非分之想,就算下奴没有资格娶她,下奴也会尽力争取能有机会多陪陪她,让她开心快乐。主人现在满意了吧怎样责罚下奴,下奴不在乎,只求主人千万不要让阿无姑娘为此烦恼受到下奴拖累。”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温热泉水翻滚之声无忧无路的回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归澜一直不敢睁眼身体动作都有些僵硬,却努力支撑维持着不变姿势,他听到龙傲池终于开口道“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 应该是龙傲池在说话,他为什么感觉声音那么像阿无,不再沙哑低沉,而是清越动人的那种声音 归澜疑虑重重睁开眼,失望地看到还是龙傲池的容颜。 龙傲池却抓住他的一只手腕,牵着他的手掌,让他的指尖触及到颈项。龙傲池的手指飞快动了一下,归澜惊讶的发现龙傲池咽喉处男人特有的那个突起瞬间消失。他不由自主用自己的手指摸了摸,没错,不是他眼花,那里的确是平滑一片。 龙傲池郑重说道“归澜,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希望你不要再告诉别人。我不逼你发誓,但是如果哪一天我认为你不值得信任了,一定会毫不留情杀了你和你在乎的那些人。” 归澜觉得心底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正视。他脑子很乱,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团麻,拼命想要理顺却找不到头绪。他的情感剧烈波动,身体颤抖忽冷忽热,犹如正在遭受酷刑一般,由内而外痛楚翻滚,骨子里叫嚣不断,怎么都不舒服。 他唯有恳求道“主人,请不要说。下奴不愿知道您的秘密。” 龙傲池却霸道地继续“归澜,这个秘密你早晚会知道,不如让我亲口告诉你。” “不不要。”归澜颤声拒绝,试图闭上双眼捂住双耳,试图逃离这场噩梦。 然而龙傲池没有停下来,贴的更近,就在他耳畔,一字一句地讲出残忍的真相“归澜,我是女人,我就是你刚刚说你喜欢的那个阿无姑娘。” 59温情脉脉中 龙傲池的每个字,归澜都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如利刃一下下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他觉得心口很痛,痛得仿佛一边流血一边被火炙烤。 这就是伤心的滋味么 比以往他身体尝过的那些酷刑犹甚,让他窒息到已经无力呻吟,无法继续忍受,无端端生出了想要以死解脱逃避现实的绝望。 龙傲池自称是女人,他信,过去一些困惑不解都变得豁然开朗。龙傲池的身材没有寻常武将那样高大,龙傲池的容貌声音也有几处疑点,龙傲池掩藏在层层衣襟之下的绷带,龙傲池那过于纤细的颈项和锁骨,细腻的肌肤以及龙傲池几次紧紧贴在他身上之时的那种一样感觉,他其实早已察觉到不同于男子,只是不曾细想不敢相信。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龙傲池要挑明了,如此直接地告诉他,她就是阿无。 相似的身形,相似的脸孔眉眼,相似的细节动作,相似的身体味道这些都不是脸上一块乌青或者刻意改变修饰的声音能够完全掩盖的。何况马儿比人更敏感,他早有怀疑乌云踏雪为什么能对阿无如此服帖。 或许因为他太需要有人对他温和一些,对他体贴一些,只有明月一个已经无法满足。他根本抗拒不了别人对他的好,他这才会自动地忽略掉无数疑点,不断骗自己,骗自己沉迷在温馨的假象之中。 龙傲池说的不错,他早晚会发现真相。可他不想这么早,哪怕明知美梦越长醒来后会更痛,他依然想在梦里多留片刻。 “阿无。”归澜的双目渐渐失了焦距,轻声喊着那个曾经扣动他心弦的女子的名字。 “嗯,我在。”龙傲池用阿无的声音回答,她的心却莫名揪痛,生发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无,你可知,我是真的喜欢你。”归澜仿佛已经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他现在是不着寸缕跪在龙傲池面前,他绽放出足以让人心碎的凄美笑容,一点一点鼓起了勇气,才能将藏在心底的话继续说出口,“阿无,我刚才一直在想,明天再见到你,我也许会当着你的面对你说,我是喜欢你的。可是,你再没有回来,我也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龙傲池大力晃动着归澜的身体,望着他绝望的表情眼睁睁看着他口中涌出的鲜红血水,紧张地喊道“归澜,你什么意思你不许” 归澜被晃得头晕目眩,内腹剧痛咽喉腥甜,身上未愈的伤口相继绽裂,他意识到自己在吐血,真气紊乱心脉受损。再如此继续自毁,他只有死路一条。他猛然间清醒过来。 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凝神看向龙傲池。龙傲池是在担心他会轻生自尽么他刚才的确有了那种念头,可他又哪里有资格结束自己的命他是她的奴隶,他想死也需要主人同意才可以。 这些他记得很清楚,他不会忘。 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了内息,恢复到奴仆该有的姿态,垂眸收起脸上所有悲伤,麻木而恭敬地说道“主人,您的游戏真的很精彩,下奴受教了。不知主人是否尽兴主人请放心,下奴没有主人命令岂敢寻死主人请继续。” “你以为我是在玩弄你的感情”龙傲池颤声质问。 归澜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 龙傲池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归澜的肩膀。她猛然站起身,哗啦一声扯去自己的外衣,手没有停,又飞快地解开自己的里衣,褪去下衣,直到什么都不剩。 在归澜完全没有醒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龙傲池已经将衣物全都脱掉,坦诚展现在归澜的面前。 接下来,她不容归澜有别的想法,不容他扭头躲闪离开逃避,她抱起他,跳入温泉池中。她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她的双唇深深吻上他的唇,撬开他的牙齿,舌尖挑起战火纠缠不断。 归澜从不知道温泉的水可以这样热,他就像被丢进了沸腾的锅里,周身一下子着了火。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全都贴在她柔软的滚烫的身体上,他想要张口呼吸,却迎来了她的唇舌。她狠狠吻着他,他完全丧失了抵抗,丢盔卸甲彻底沦陷。 他已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只知道自己怀抱中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为他带来无比快感的女人。 他不想再思考,热度已经集中在身下那一点,他凭借最原始的本能,迅速搜索到她的秘密花园,他疯狂地将她压倒在池边,一个挺身进入。 那狭窄的通道因为温泉的水浸润变得潮湿,紧紧包裹着他的敏感尖端,他变得更大更硬,他努力地向里面深入。 她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而紧张战栗,疼是不可避免的,她的手指抠入他脊背翻卷的伤口之中,亦不得缓解。 她吻得根本已经是喘不过气,痛和极度的快感蔓延,支配着她的身体抽走了她的思想,这一刻她忘了她是谁,她才发现她是那么渴望他,渴望与他融为一体。 水波荡漾,雾气升腾。 一室春光宣泄。 他们紧紧相拥,他们的身体渐渐融合密不可分,他们从池中耍到岸上又滚入池中,房间内的衣架物品碰得乱倒,满地四散零落。 他们顾不上其他,他们不敢想其他,他们似乎都在忘情的纠缠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们心照不宣,他们只愿及时行乐。 当身体的疯狂燃尽,他丝毫不顾脊背的伤痛仰面躺倒在地,任由她趴在他身上。他只怔怔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却在笑,笑得异常妩媚妖娆,让人实在无法联想到她曾经就是那冷冰冰高高在上杀人如麻的龙大将军。她柔声对他说“归澜,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嗯。” “归澜,我知道你不信我。所以我把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你,我把自己给了你。”龙傲池认真地讲道,“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直到我想抛弃你的那一天你都不会背叛,那么我可以答应你,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你的那个心愿。如果你认为我是玩弄你,我对你的好另有目的,你大可以将我的秘密讲出去。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让我吃亏,并不是办不到。但是我希望你能够仔细想清楚,怎样做才是上策,才能为你和你在乎的人带来更多好处。” “嗯。” “你真的在听我说话么”龙傲池因为归澜的冷淡反应又被激起恼火。 归澜却流露出迷惑的眼神,迟疑着用更明确的语言回答道“主人的要求,下奴都可以做到。” 归澜的反应为什么与书本上描述的好像有很大差距,这世上女人最重贞洁,她将身体都交付给他,他就算不是很感动不是很高兴,但至少也应该开始信任她才对。龙傲池忍着女儿羞涩,主动提点道“归澜,我们已经行了夫妻之事,你有什么想法么” “主人请放心,下奴懂得分寸,除非主人允许,下奴不会对任何人讲您的秘密。如果主人希望,下奴也会尽快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归澜不懂龙傲池究竟想听到的是什么,他唯有按照常理来推测回答。无论龙傲池是男是女,将他当男宠应该是不会错的。她与其说是喜欢他,可能迷恋更多的是他的肉体。只单纯从这种事情上讲,如果这将成为他今后主要的工作,他已经开了头有了第一次,亲身体验之后其实并不觉得有多么难熬,反而他也可以在过程中享受快感。难道他还可以奢求其他么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龙傲池沮丧地从他的身体上离开,心底微微寒凉,热情逐渐消散,拽过自己的衣物胡乱地穿起来,像是尽量压抑着什么,转身扭头只淡然吩咐道,“天快亮了,我要回房小睡。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躺一会儿,收拾干净再离开,免得让明月担心。” 归澜急忙从地上爬起,摆出标准奴隶跪姿,叩首恭送道“下奴谢主人关照。” 龙傲池闻言身体一僵,冷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等她进到自己的卧房,阿茹匆忙披上衣服从隔间里迎出来,见龙傲池脸色不善,她不安地问道“大将军,可是那 分节阅读_38 归澜又惹恼了您您的衣衫怎么让奴婢为您整理一下吧。” 龙傲池颓然坐在床上,幽幽道“阿茹,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已经告诉他我是女人,我与他行了夫妻之事。他却好像丝毫不领情,他仍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他,他仍以为我只将他当成玩物男宠。” “啊”阿茹瞪大眼睛惊讶道,“大将军,奴婢没有听错吧您与归澜奴婢还以为您昨天是开玩笑随便一说。您毕竟是女儿家,您就这样将自己交给一个奴隶,这也太太大胆了。你将来还如何嫁人” 龙傲池正色道“阿茹,我不想嫁给别人。如果上天垂怜,我只求与归澜天长地久。阿茹你知道么,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阿无。这说明我还是有能够让他喜欢的地方。我不信,我这个大将军的身份就做不到,他迟早会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大将军可曾想过您与归澜的将来”阿茹心疼地问,“归澜若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大将军的心意就背叛,或者不经意间泄露了大将军的秘密,又该怎么办” 龙傲池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说道“如果真有那种事情发生,我会亲手杀了他。” 阿茹叹息道“您真的舍得么他已经是您的男人。要不要奴婢设计为您一试,防患未然” 听了阿茹的说辞,龙傲池心中无来由一阵紧张,脸上却维持着镇定,回答道“阿茹,你不要急,今天早上等他见了明月,倘若还能替我守着秘密,我就信他对旁人也不会讲。他足够聪明,应该懂得怎样做才最有利。” 60温情脉脉下 归澜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尽快忘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切。他躺不住,不能闭眼,闭眼就是昨晚的激情缠绵。所以他不能闲着,他爬起来将温泉浴室内满地狼藉收拾干净,打了水一遍遍冲刷,直到将房间内的一切都恢复到最初那种整洁干净的样子。 他其实已经是筋疲力尽,他却不敢再耽搁,退出这私密的小庭院,仓皇地逃离龙傲池的院子,去到那口公用的水井旁。 天未亮之前,是最黑的时刻,他趁着这样的黑,摸索着自井边打上来一桶冰冷的水。他没有脱衣服,就直接将那桶水从头上浇下来将全身里里外外淋透,试图借由刺骨的寒意让自己清醒一些。 龙傲池说,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归澜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中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欣喜。然而他很快就打消了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因为龙傲池接着又说“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直到我想抛弃你的那一天你都不会背叛,那么我可以答应你,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你的那个心愿。” 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只是不知道龙傲池会迷恋他多久,会在什么时候抛弃他。她是在暗示,他要好好侍奉争取更长久的宠爱,他才有机会实现他的心愿么 他不懂,为什么他竟然是不喜欢听到她终将会抛弃他这样的说法。他难道是在不知不觉中有过非分之想,想要一直维持现况,留在她身边长长久久么 他不过是个卑微低贱的奴隶,一个物件,一个随时都可以扔掉或转送给别人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敢想长久 他被她的热情和甜言蜜语迷惑了么他的肉体已经沉沦,不能自拔,舍不得离开她了么 他不明白,他的心很乱。 明月见到归澜的时候,发现他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他浑身湿淋淋,不是因为他失魂落魄脚步踉跄。她说不出来只是一种少女的直觉,她又不敢多问,怕勾起他伤心痛苦的经历。 但是明月不用猜不用问也清楚,归澜一定又是在龙傲池那里受了折磨。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屋内,关切道“归澜,昨晚又受伤了吧你的脸色很不好。天气这么冷你全身湿淋淋的,快将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烤一烤,否则会着凉。” 以前归澜并不会介意明月帮他脱衣服替他擦洗伤口,不过今日当明月的手触及到他的衣襟,他猛然想起昨夜那场疯狂的缠绵留在身上的无数青紫红肿羞人印记,他禁不住微微颤抖,推开了明月的手。 他轻声解释道“下奴昨晚并没有挨罚,身上的伤不妨事,请殿下无需操心。” 明月见归澜慌张躲闪,疑心更重,她越发觉得归澜是遭受了歹毒的折磨,怕她难过不敢让她看到伤口。她压下辛酸,撒娇道“归澜,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么我生气了。” 望着明月天真无邪的面孔,归澜的心一软。若是明月真像表面上那样无忧无虑孩子气就好了,可她被他拖累的总是在想方设法关心他照顾他。她因为担心他,恐怕夜不能寐,脸上的疲惫憔悴不是厚厚的脂粉能够遮掩的;而他却几乎忘了自己是谁,与龙傲池整晚缠绵享受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由内到外都是如此肮脏污浊,怎配承受她的好,怎能总是让她这样牵肠挂肚念念不舍 于是归澜咬牙,不再给自己留余地,主动对明月坦白道“殿下,下奴昨晚为大将军侍寝,身上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痕迹,还望殿下开恩,容下奴可以穿着衣物遮掩。” 明月的瞳孔瞬间放大,呆滞了片刻,头晕目眩,险些倒在地上。她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当她真真切切听到归澜亲口告诉她,那感觉仍然很痛很难以接受。她泪如泉涌,颤抖着问道“归澜,姓龙的真逼你做了那种羞耻的事” 归澜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这应该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不过殿下千万莫要可怜同情下奴。大将军说她是喜欢下奴的,她对下奴很是关照,而且下奴也不觉得那种事多么难熬。” 明月心痛不已,泣不成声。 归澜说龙傲池是喜欢他的关照他的那为什么残忍地废了他的武功他身上无数新伤又是从何而来他唯有在她这里才能吃几口剩饭充饥,才能安心休息片刻,她没有来之前,他恐怕饥寒交迫伤痕累累亦只有默默忍耐苦苦煎熬。龙傲池根本不将他当人看吧 归澜说不觉的为龙傲池侍寝多么难熬,是啊,归澜忍痛的本领一向高强。她印象中每每他遭遇酷刑过后,奄奄一息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只要是清醒着,他都会笑着骗她说不怎么痛。她听那些娈童私下里议论过,男人与男人做那种事,承受的一方其实很不舒服,尤其遇到粗暴的,根本就是一场酷刑。 不用想,明月就认定龙傲池不可能是懂得温柔的人。 明月觉得归澜所受的折磨比他自己说的严重万分,而且应该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他虽然努力掩饰,不过他心神不宁恍惚憔悴,眼睛里的浓重忧伤怎么也藏不住。 “我要去见姓龙的,我要为你讨个公道。”明月毅然决然地宣布。 归澜阻止道“殿下,您根本不用这样。您为什么总往坏处想您为什么不能相信下奴其实是喜欢为大将军侍寝的。” “这怎么可能”明月难以置信,她盯着归澜的表情试图寻找到更多的破绽。 不过归澜再一次肯定地说道“殿下,卑微如下奴,也不是全然无知无觉。下奴被大将军亲吻拥抱的时候,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殿下尚未嫁人,下奴这样说恐怕不妥。但是殿下做梦梦到过与心上人亲密的场面,下奴也梦到过。梦里的人是大将军的脸。” “姓龙的那样残忍对你,你应该恨应该讨厌,为什么会”明月将信将疑,她知道归澜不会无缘无故骗她,若是哄她逗她也不会用这种拙劣的方法。 归澜苦笑道“殿下,或许下奴天生下贱,这么多年,下奴也从来没有恨过主人。” 明月听得懂归澜所谓主人是指云妃,他们的母亲。母亲常年累月持续不断那样折磨着归澜,他却一直无法去恨,只是默默忍受渐渐习惯到麻木。她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撑他,她总在一厢情愿以为自己可以帮到他,却没有问过他是否真的需要。她惹出来这么多麻烦,反而要让他操心劳神,为她善后。她是多余的么她做错了么她禁不住扪心自问,如果她不存在,那么他的境遇会否能好一些 明月沉默许久,反复思量,终于问道“归澜,如果我想办法离开大将军府,求楚国皇子庇护,你会高兴么” “这当然是上策。”归澜毫不迟疑地回答。明月去找楚国两位皇子,由他们照顾,与她的心上人天天在一起,应该就会开心一些,说不定不再这样牵挂他,能渐渐忘了他。 “果然是这样啊。”明月喃喃地说了一句,语气忧伤,忽而又问道,“你说姓龙的对你好,那你要求将我送走,姓龙的会否答应呢” 明月还是不信龙傲池能对他好,其实归澜自己也不信。不过明月的话让他心念一动,他克制不住隐隐约约有生发了一线希望,他觉得他不妨尝试一下。 现在楚国两位皇子都尚未离开,国事谈判联盟缔结一向是冗长繁琐,昭国为了谋求更多利益好处,除了常规手段,暗地里应该是密切监控楚国皇子们的动向。以贤王和龙傲池的心思手段,将楚国两位皇子看牢绝对不成问题。同样都是控制监视,那么多一个明月放到两位皇子身边,又有何不可呢 归澜想,自己主动向龙傲池去提起这件事,她未必不肯答应,无论她出于怎样的目的答应下来,明月就能放心相信一些,少一点对他的担忧,实在是个好机会。 “如果下奴求得大将军同意,让殿下离开,殿下是否会相信下奴正得宠爱,无需旁人牵挂呢” 归澜镇的不需要她么他期待的是她无忧无虑不再为他担心么那么她何苦再为他添麻烦况且就算不在大将军府,不能每天看到他,她也有别的方法可以为他做些什么,让他能够过得更好。 于是明月点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唯有痴痴望着归澜,简单地回答道“我信。” 61严苛试炼上 这一日午后,难得晴朗,天高云淡,秋阳煦暖。 贤王却自觉心绪不宁,下了早朝处理完公文,回到府内用了午饭还是无法集中精神,终于决定过到大将军府与龙傲池一叙。 龙傲池亲自迎出府门,伴着贤王进入暖阁。 两人见面一般客套虚言皆免,关起房门遣退仆从,往往是先直奔公务主题,再畅聊天下时事。 谈起两人感兴趣的话题,时间飞逝,不知不觉窗外日已西斜,到了掌灯时分。 龙傲池笑道“师兄,不妨在我这里用饭看你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可千万不要再操劳。” 贤王叹息道“清幽,是因为见到你,我的心情格外好,身体也不觉得疲累。” “师兄,既然如此,你在我府内多住几日”龙傲池真诚挽留。 贤王苦笑着摇头“上次在你这里留了一日夜,我府中那几位常驻御医就急得跳脚,带着整车药材连夜杀过来,害得别人以为你我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如今我身体越发不济比不得当年还能陪你骑马外出游玩,现在坐车久了都受不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心中有数,你也不必强求。” “师兄既然不便外出,有事就当差人叫我去你府里,何必亲自来”龙傲池关切地问,“自打今日你来,我就觉得你一直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不说。公事似乎都聊完了,师兄,究竟还有什么问题” 贤王意味深长道“清幽,我没问题,我是怕你有问题。归澜的身世,我已经加派人手在楚国那边查了,虽然尚未有确切结果,不过偶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陈年旧事。楚帝年少时容貌绝世俊美,曾有百十幅画像流传民间,许多女子未见他本人只因看了画像就着了魔,非他不嫁魂不守舍。可是楚帝毁容后特别颁布了一道旨意,收缴他的全部画像付之一炬,并禁止旁人议论与他容貌相关的任何事情,否则以谋逆罪严惩不贷。” 龙傲池好奇道“这么说楚帝是刻意不想让人知道他过去长什么样子么他在掩盖什么秘密,还是因毁容心中难受才那样做呢” “清幽,如果归澜与楚帝或楚国皇族真有什么瓜葛,你打算怎么做呢”贤王正色提醒道,“现在楚国两位皇子都在我们大昭帝都之内,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不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提前开动伐楚的计划么我原以为在我有生之年看不见天下一统,可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我有点心动了。” 龙傲池故意回避了归澜不谈,而是只说伐楚之事“当下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盟约商量的差不多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师兄以为该放楚国哪位皇子回去”b 分节阅读_39 r   “我认为,被传徒有其表纨绔子弟的楚曦云很是不简单。如果我们提前启动计划,留楚国一位皇子在帝都为质,那么可以让楚曦玉回国,却绝不能放过楚曦云。”贤王凝重道,“若非楚曦云跟来,与楚曦玉同食同宿形影不离,楚曦玉怕是已经死于暗杀。若非楚曦云跟来,硬要参加朝议,专挑关键时刻插科打诨耍无赖,看似胡搅蛮缠使性子其实几次破坏了我的算计,否则本性忠厚的楚曦玉怕是早就被我玩弄于股掌。” “我也觉得楚曦云比他大哥有心计。不过他的确武功稀松平常,写字也是马马虎虎,人前没个正经样子,与他大哥站在一起,明显是陪衬,越发显得楚曦玉英明神武稳重老练。” “清幽,这才是楚曦云可怕的地方。他才十六七,就懂得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藏在他大哥的光辉之下,不显山不露水悄悄谋他所谋之事。”贤王感叹道,“我如他那般岁数时,比他可傻多了。幸好我这些年混迹朝堂,冷眼旁观父皇玩弄权术长了不少见识,光靠师傅教的那些大道理,估计就被楚曦云给骗过去了。话说回来,你是从哪里看出楚曦云有心计呢” 龙傲池如实答道“我与楚曦玉结识更早,引为知己,我觉得能让他甘愿为臣的人,不应该仅仅是血缘或父亲偏爱,他一味盲目顺从。楚曦云一定有过人之处。几次单独接触试探之后,楚曦玉在我面前已经坦然承认,他一直觉得弟弟更聪明更适合那个皇位。有些话不必说明,只从他对他弟弟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来。” 贤王饮了一口茶水,停顿片刻,幽幽说道“我在招待楚国皇子的行馆中提前设了机关,派专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监听他们兄弟私密谈话。有件事情很可疑,如果与归澜的身世联系到一起就更加值得琢磨。” 听贤王再次将话题扯到归澜身上,龙傲池终于是忍不住,关切道“师兄,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 “前些天楚曦玉就劝说希望楚曦云能提前返回楚国不要逗留,楚曦云编了一堆借口,要么推说还没玩够,要么就是坚持等盟约完全缔结双方事了。现在盟约细节基本确定,楚曦玉再度劝说,还拿出刚刚接到的楚帝担忧思念他们的信函想要动之以情。楚曦云却满不在乎,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大哥你真傻,父皇不过是做做样子。你知不知道父皇心里根本没有你,就连我母妃和我都只是替身而已。楚曦玉当时以为楚曦云是在说气话,楚曦云也没有解释。我觉得这事情不像戏言,楚曦云可能清楚更多隐秘。” 龙傲池双眸一凛,沉声问道“如果楚曦云所言属实,难道楚帝另有子嗣秘密抚养并未公开怪不得两个皇子在咱们昭国,楚帝还能稳如泰山,由着他们两个在盟约方面坚持不让步。” 贤王点点头,又淡淡说道“能养出楚曦云这样的儿子,楚帝本身的心计手段就不容小觑。先不说是否还有隐藏的皇子秘密教养,楚帝少时风流,难保没有一个半个遗落民间的子嗣。倘若归澜是楚帝的儿子,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就算归澜不是,我们也能借此做些文章。” 龙傲池莫名紧张“师兄是想将归澜加入到伐楚的大计之中么” “清幽,你是舍不得,还是觉得他不够资格不堪用你上次还说要栽培他造就他,我没有理解错吧伐楚是早晚的事,到时天下一统,他也能得一份大功劳,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么” 龙傲池犹豫了一下,昨晚那场缠绵的情事浮动在心头挥之不散。 她想要的归澜,在人前不能仅仅只是一个卑微奴隶或男宠的身份,她是想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她不愿见他自卑逃避,她必须找到一个理由,让他能相信他有资格抬起头直起身不是跪在她面前承欢,而是与她并肩携手举案齐眉。她可以去求圣上特赦,解除他的奴籍,甚至赐下封赏,但若他没有自信没有切切实实的功勋,他会否忐忑不安更加难以接受也许伐楚,真的是大好良机。于公于私,她都应该仔细考虑,积极投身,拉他入伙。 想到这里,龙傲池觉得自己应该把与归澜已经发生的亲密关系告诉贤王。她张口欲坦言,却还是因女子的羞涩,不知道该怎样委婉含蓄对别的男人把那种事情说出口,而且她一直将贤王视为父兄,她现在的心态就仿佛是做错事的小女孩,踌躇着向家长汇报。 贤王看出龙傲池藏着心事,他一贯不喜欢强迫她,他隐约猜到了会是与归澜有关,也许她与归澜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他无来由一阵酸涩,他更是不敢问,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主动开口。 这时门外侍从禀告道“贤王殿下、大将军,归澜已经到了,他说有事求大将军,是否先让他在廊下跪候” 62严苛试炼中 龙傲池终于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对贤王坦白,所以她吩咐一句让归澜先候着,鼓起了勇气,对贤王说道“师兄,有件事情,我不能瞒你。这些天每晚我都是与归澜在一起,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他。” 龙傲池的声音很轻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与肯定。她纯净清澈的眼神,充满期盼的望着贤王,仿佛是等待一句认同或祝福。 贤王在她的注视中,心如刀绞,偏又用理智不断提醒自己,为了不打击她,还要装作淡然平和。可他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颤抖,全身上下仿佛被收进一张利刃编织而成的网越勒越紧,没有一处好受,经年病痛都不曾让他这般难熬,真如晴天霹雳在身上,又似被扔进了油锅慢慢烹炸。他恍恍惚惚懊恼伤心,万千纠结没有头绪无法表达,他恨不能将时光倒流。他不应该就这样,让别的男人如此轻松,抢走了他的清幽。 “师兄,虽然你劝过我很多次,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与他在一起,我也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有很多麻烦。但是我心意已决,不后悔。请师兄帮我。”龙傲池诚挚地恳求着,但是她从贤王的反应中隐约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心态。她怕,不是因为他一直反对,而是因为他好像真的为此伤心。她恍然间醒悟,难道阿茹当日一语中的,难道贤王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同门之谊 “师兄,你不会是”龙傲池惊讶而慌张地问出口。 贤王却是微微一笑,故作镇定,说出安抚她同样也是安抚自己的话“清幽,你不要乱想,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人一样,因此我担忧我不愿见你受磨难,何况终身大事。我确实是很惊讶,一时间难以接受你选择归澜。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相信你的眼光。我会帮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贤王只觉得格外艰难,汗湿重衣,虚脱无力。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刻,还能讲出如此冷静的话,他心底深处其实是不甘不愿,嫉妒无比的。他不明白归澜究竟有哪一点特别吸引了她,可是她看起来很满足对未来期待憧憬,他又怎能阻止她破坏她的决定 “真的啊,太好了。”龙傲池高兴道,“谢谢师兄。我现在就叫他进来,请师兄帮他取字如何改日有空,我让他去你那里请教学问” 看着她如释重负欢快欣喜的笑容,贤王的心痛仿佛淡了一些,他的理智终于压下了奔涌的负面情感,他的手渐渐不再颤抖,他放开茶杯,从软榻上支起身子,借由整理袍服冠带的短暂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告诫自己,他此生已经没有时间再思量儿女情长,他应该更现实一些,丢开杂念,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国事。这样他或许能少点烦恼痛苦。至于那个归澜,他要用最严格的标准去试炼,没有足够能力的男人是绝对不配留在清幽身边的。 对,就这样做,不要再想其他。 贤王正色道“清幽,你对我说归澜不仅武功高强,还博览群书聪颖非常。你所求不难办,但我想亲自试试他的能力。倘若他过的了我这一关,我不仅会为他取字,还会代先师做主收他为徒,将我所学倾囊相授。” 龙傲池没有想到,贤王能够在此时此刻提出如此诱人的说法。她以为他肯答应为归澜取字,偶尔指点归澜学问已经是难得。他居然这样果决,主动愿意将所学倾囊相授,还打算代师收徒给归澜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他是认同归澜了么还是打算用严苛的试炼,让归澜知难而退 贤王见龙傲池脸上浮起迟疑之色,他又说道“清幽,如果你真的决定选择他,真的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能够与你携手并肩建功立业相互扶持依靠,那么请相信我。倘若他无法通过我的考验,那我实在不放心,在我走后由他替我守护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破坏你的幸福不愿见你伤心难过形单影孤,我止不住自己的私心杂念为你多想一些,因为我无法陪你到永久。” 他的语气神态他说话的内容,虽然没有一个字挑明,她却能够听懂他的痴情真心。她终于彻底明白,可是已经晚了。她唯有颤声说道“师兄,我” “叫我的名字。”贤王固执地要求。 “乐川。”她依言,用最温柔崇敬的语气呼唤。 贤王闭上眼,只能靠想象,她喊他名字的那一刻是他期待许久而不得的那种幸福。今生无望,来生是否还能相约相守他觉得她应该是懂了他的心意,他再一次告诉自己,他该知足了。 “答应我,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师兄,就像刚才那样喊我的名字好不好”贤王不做任何解释,有些孩子气地提出要求。 “嗯。”龙傲池没有疑问,就像当年那样乖巧听话地遵守着师兄的教诲。 “再喊一次,我喜欢听。” “嗯,乐川。”她知亏欠他太多,这辈子恐怕还不清,如果这样叫他,让他能够舒服一些,她愿意,愿意按照他说的去做。 “我头一次觉得我的名字真的不难听,尤其是你叫我的时候,格外美妙。”贤王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然后是沉默。 过了片刻,等贤王再次睁开眼,眸中已经收敛了一切不安和忧伤,迅速恢复到从容之色,沉声说道“我准备好了,清幽,你叫归澜进来吧。” 归澜如上次一样,在门边下跪俯首,规规矩矩行礼。他身上虽然穿的是于伯旧衣,鞋袜俱全,他却不敢忘自己奴隶的低贱身份。他不想再次惹贤王不满。 贤王开口说道“清幽,我记得师傅在你府里设了一座七巧天枢阵,今晚就由我控制此阵机关,如果归澜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破了阵走出来,我就兑现我的承诺。” 龙傲池心神一震。七巧天枢阵荟萃古今精妙机关,融合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是师傅毕生最得意的作品。她十五岁的时候逞强要只身破阵,结果被困在阵中整整花费了七个时辰才走出来,若非是提前穿了软甲否则定会遍体鳞伤性命堪忧。 时隔多年,就算以龙傲池现在的武功修为和见识,她亦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在三个时辰破阵而出。她不免紧张担忧,贤王提的试炼方法果然是严苛无比。 龙傲池上前一步,看着归澜问道“归澜,你懂机关智巧奇门遁甲么倘若没有把握,不要隐瞒逞强。” 归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恭敬问道“主人,下奴斗胆请问下奴做到与做不到,对主人而言将有怎样的好处或损失下奴做到了能否讨赏。” 龙傲池眉毛一扬,没想到一日不见归澜似乎有了长进,敢公然与她谈条件。她故意先不说为何有这样的试炼,她要听听他究竟所求何事“你能做到自然有你的好处。告诉我,你所求何事” 归澜不兜圈子,直言道“下奴如果能够做到主人希望的事,可否求主人将明月郡主殿下送到楚国皇子那边,由他们照顾” 又是为了明月,龙傲池心底不是滋味,但她转念一想,归澜对明月的感情也许能够转化为一种刺激归澜上进的动力。她斜睨贤王的表情,见他并不反对,于是点头道“好,归澜,咱们一言为定。如果你能在规定时间破阵而出,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一定要量力而行,若逞强死在里面,我会让明月为你陪葬。” “下奴遵命。”归澜毫不犹豫回答的十分干脆。 贤王眼神复杂,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称赞道“你这奴隶倒是有几分胆色。归澜,本王提醒你,倘若觉得应付不了,可以摇动阵内无处不在的铜铃,宣告放弃认输,本王就会立刻停止机关保你性命无忧。” 63严苛试炼下 七巧天枢阵设在大将军府的地下,宛如一座庞大的迷宫,由一条条幽深的甬道与布满机关的房间相连,一步走错会陷入更多机关 分节阅读_40 ,就算将所有机关停止,从入口走到出口也不是畅通无阻,尚需智谋勘破障眼分辨最佳路径。 此时贤王已经去到阵眼控制之处,龙傲池则带着归澜去到入口。 龙傲池没有更多叮嘱的话,只是悄声说了四个字“逢七右转。” 归澜本来是安静地跟在龙傲池身后,闻言他心头无来由一暖,脱口而出道“主人不必担心。澜王宫内设有一座类似的地下藏宝库,遍布机关,修建过程中下奴与几名死士曾多次进出测试机关威力。下奴有幸亲身实践,学得一些破解机关的方法。” 归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对着龙傲池说出这样一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安慰她。在她看来会否可笑至极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牵肠挂肚她刚才告诉他诀窍,或许只是为了让他能顺利走出来,赢得她期待的赌注。 可是归澜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龙傲池与楚国大皇子打赌,她赢了赌注,却是为他求灵药。这一次,她想让贤王兑现的是什么承诺呢会否仍是为他打算 归澜强迫自己不要生了妄念,无论龙傲池有何图谋,都不是他该想的。他要努力走出这座阵,这样他才可以将明月送到楚国皇子那里。 龙傲池听了归澜的回答,心中稍安。归澜显然是懂得奇门遁甲机关之术,否则她简简单单说的四个字,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反应到是破阵诀窍,也不会讲出刚才那样一番话。他是在安慰她么他已经能够体会出她的良苦用心了么 龙傲池没敢多问,就留下这美好的希翼在心头。她在墙壁凸起的地方轻轻按了几下,面前看似完整的石墙慢慢裂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她闪到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朗声道“归澜,祝你成功,我会在出口等你。” 望着归澜向前走入缝隙之内,看着入口缓缓闭合,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龙傲池的心无端又开始紧张起来。她没有马上去出口,而是先折向机关控制的所在。 贤王泰然端坐,已经启动了各种机关。这会儿他得了一时半刻的空闲,正在用晚饭。 龙傲池到来的时候,恰逢侍从将贤王的汤药送到门外,她就顺手接了托盘,推门而入。 “清幽,你来的正好,我还以为你这么早就去出口等着呢。”贤王招呼道,“别那么担心,先陪我吃饭吧。” 龙傲池哪有心情胃口吃饭她故作轻松,将药罐子摆好,对贤王说道“师兄,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府内的那几位御医,叫他们过来候着。这汤药是上次他们带来的整车药材中精选的,按方熬制。我记得清清楚楚,你饭后要立刻喝这罐,半个时辰后是这一罐,接着还有” 贤王苦笑道“别说了,饶了我吧。你再说我都没有心情吃饭了。” 龙傲池难得见贤王这等孩子气的模样,莞尔一笑道“好,我不说了。只要师兄用饭后抽空教我操控这些机关的方法就行。” “清幽,以前你嫌这些机关麻烦无用,我教你你都不肯学,怎么今日转了性子” 龙傲池脸色一红,坦白道“师兄,我以前不懂事,现在开始努力上进了,你不高兴么” 贤王叹息道“清幽,你真的那么喜欢归澜” “嗯,我不想他再受伤,看他伤心我也会难过。”龙傲池如实地讲出心里话,“我我还有些担心师兄调高了阵法难度,他会” 贤王正色道“清幽,我不瞒你,我的确调高了阵法难度。如果三个时辰之内,他能活着走出来,我敢断言将来这世上再没有机关可以困得住他。” “师兄,你”龙傲池颤声道,“当年那种难度我还被困了七个时辰,许多处机关根本是躲不开,想迅速通过必然会受伤。我是靠软甲护身硬抗着闯过,归澜他” “你那时才十五岁,武功比现在差了一些。”贤王安慰了一句。 “但归澜也才刚满十八岁,身上还有伤未愈,不知道他武功是否全都恢复。” 望着龙傲池因为担忧而苍白的面孔慌乱的眼神,贤王的心再次开始揪痛。她是真的喜欢他,才会这样牵挂紧张无比吧她是真的在为他着想,才能如此上心关注他的事情。他反问“既然你害怕你不舍,为何还要让他入阵” 龙傲池沉默不语心绪纷乱。 是啊,她为什么能这样狠心亲自送他进阵是恼他总能毫不犹豫心甘情愿为了明月冒险么是期待着他早日得到贤王认可,能够获得体面身份,有更多机会展现才华么她可曾问过他想不想她过去所作所为,似乎都是她一厢情愿强加给他,她竟是如此自私,打着爱的名义逼他就范么他骨子里是那样骄傲倔强的性情,她如此逼他,难怪他不能接受,不屑一顾,排斥逃避。 看到龙傲池呆呆发愣,贤王已经隐约明白了她的答案。他又问道“清幽,如果归澜是楚帝之子,你会怎么做呢将他送回楚国还他身份,等着与他沙场再见,一分高下么” 龙傲池茫然摇头,恍惚明了道“师兄行事一向谨慎仔细。我明白了,你这次肯主动提出来代师收徒,就是为防万一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同门即手足,禁止相残杀戮。他忠诚善良,若用师门之义约束他所知所学都不可以与我为敌,的确是好办法。” “没错。”贤王并不否认自己的用心,又补充道,“归澜的身世,不只我们想要弄清楚,我看楚国那两位皇子对他也很感兴趣。毕竟他的容貌与楚曦云极为酷似,除了眼眸颜色不同,他偏瘦一些,身材相貌简直是宛若孪生。” 龙傲池渐渐回过神来,好奇道“师兄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可以从楚国两位皇子身上套出更多情报信息么” “这主意也是才刚想到的。”贤王不紧不慢道,“你放心,无论归澜是否能按时破阵,我都不会害他性命。但他三个时辰内想要走出来,必然会被机关所伤。他不是求你将明月送去楚国皇子那边照顾么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如此这般” 龙傲池听后眉头微蹙“师兄是想以这种方法刺激楚曦云,从他的反应中寻出更多线索么可归澜的身体怕是我不忍心” 贤王淡淡道“清幽,你以为我愿意收他入门,他就肯欣然接受马上磕头拜师么他若真的懂得忠义二字,就该明白一旦入了师门,他所作所为很有可能会违背他母亲或明月的意愿,他会更加身不由己。再说,他从出生起都被当成低贱奴隶教养,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别人突然抛给他这种天大的好处,他会信么他天资聪颖见识不凡,一定会怀疑背后藏着陷阱和阴谋。与其那样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享受所谓的好处,他多半宁愿推辞不受,不识好歹地拒绝。然后你的正常反应,该是恼羞成怒责他罚他。你如果还是一味迁就,威严何在他将来会更加放肆,不懂得珍惜你的良苦用心。” “那我责了他罚了他,他又会如何想他本就不信我能对他好。”龙傲池咬着嘴唇纠结道。 贤王语重心长地劝道“有些道理不是别人教出来的,需要时间让他自己醒悟明了。你也不愿意逼他对不对他能很快想明白接受你的好意固然是不错,但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又敢当面拒绝你,也正体现出他的骄傲和坚强勇气。日久见人心,你要相信他终有一天会理解你,那时他或许能更加深刻地懂你爱你。其实这场试炼刚刚开始,不仅仅是对他,也是对你。” 贤王的话一直回荡在龙傲池的脑海中,她陪着他吃完饭,督促他喝药,向他认真学习了机关操控之法,然后就迫不及待跑到七巧天枢阵的出口去等。但她仍在不断地深思回味,整理着自己的心绪。 她首先肯定的是她的确很喜欢归澜。她发现她实际上最想要的是,让他同样喜欢她爱上身为大将军的她,而非别的什么人。她不能容忍他心里挂念别的女人更多,哪怕是明月、哪怕是她自己扮演的阿无。她想占有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这种感觉,比她任何一次出征前期盼着实现作战目标都要来的强烈汹涌,又因为最原始的欲望吸引推动,让她止不住停不下来。 她想,她是真的爱上他,难以自拔了。 龙傲池从不知道三个时辰会有如此漫长,听着更漏声声,仿佛没有尽头。她手心冒汗,身体腿脚因为长时间无来由的紧张而酸软。她站在门口,却又恨不得能穿墙而入,陪着他一起破解机关,助他躲避凶险。 她在心中一遍遍构思,等他出来之后,她该对他说什么,是称赞嘉许亦或是干脆扑上前热情拥抱深深亲吻。她迫切地想要让他知道她其实是担心他的。 归澜终于是不负所望,在最后一刻开启了出口的机关。 当那堵石墙露出缝隙,一点点打开,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龙傲池眼前,她再也看不见别的听不见其他声响。她眼中只有他,她高兴地忘记了刚才构思了许久缠绵的情话,她唯有充满深情地呼唤他的名字“归澜。” 归澜愣了一下,疲惫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欣喜的微笑,应道“主人,这里是出口么” 不待龙傲池回答,归澜已经是摇摇欲坠向前倾倒。 龙傲池急忙扶住他,抱他在怀中,让他的头可以舒服地枕在她的肩上。接着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从他已经被鲜红浸透的衣衫上飘散开来。 “归澜”她紧张地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他没能及时回应,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64将计就计上 龙傲池抱着昏迷不醒的归澜跑到地面上,迅速奔往二进院子的暖阁方向。 将近寅时,贤王已经安寝,御医们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就候在暖阁旁边的厢房里轮流值夜,唯恐贤王睡梦中身体欠安,他们能够及时诊治应对。 龙傲池满脑子想的就是传唤御医为归澜处理伤势,可是人到了院子门口,又怕兴师动众吵到贤王休息。她停了片刻,环视四周,瞥见离暖阁较远的倒座一间空房敞着门,就直接将归澜抱了进去。 进门她才发现这房间实在是很空荡,只有简陋桌椅和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铺盖被褥什么都没有。她想再换一间,却察觉怀中的归澜因失血过多身体抽搐痉挛,她不敢再耽搁,急忙将归澜平放在床上,立刻出门叫了御医过来。 御医除了医术高明,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久在权贵身边做事,懂得谨言慎行,不当问绝不多言。 龙傲池什么都不解释,御医也半个字都不问,利索地将归澜的衣物褪去,仔细为他检查伤势。 这位御医虽然是见惯了大场面,不过当他看清归澜身上那层层叠叠各色恐怖的新伤旧痕之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他发现归澜肩头的奴隶烙印,这才稍稍有所了悟。 御医请示道“大将军,这奴隶虽说皮肉伤较多,但处理起来不算太复杂,下官的药童完全可以胜任。” 龙傲池听出御医言下之意是不愿亲自为一个奴隶疗伤。在昭国奴隶不算人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御医的推辞情有可原。龙傲池脸色不悦,但明白强求不得,于是点头道“算了,你且先回厢房,贤王殿下的身体更要紧,不能疏忽。让你那药童留下,仔细为这奴隶疗伤,药材不必吝啬全用最好的。” 御医被龙傲池冷酷的气势吓得发抖,懊恼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不过好在贤王是皇室贵胄,他优先考虑贤王的身体天经地义。于是御医战战兢兢奉命告退,将拎药箱的一个机灵的童儿留下为归澜处理伤口。 龙傲池又召唤了两名心细的侍女帮忙,打了热水为归澜擦去全身血污。 龙傲池目不转睛看着那药童的动作,看着他为归澜已经被利刃洞穿的脚掌敷药包扎,看着他从归澜的后背一片片红肿紫黑的地方挑出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看着他愁眉苦脸缝合归澜周身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她的心痛如刀搅,她的身体颤抖不止冷汗淋漓。 归澜梦到自己被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漆黑甬道里,无数机关层出不穷。有的机关他能提前看破躲避。有的他即使能够看破也根本没有时间化解,唯有使尽全力施展浑身解数硬闯。还有一些他根本无法预料的陷阱随时都会出现,他避无可避。 在他忙着打落四面八方激射的乱箭时,他的双脚被地上突然冒出来的利刃洞穿,他只能是硬生生将脚拔出来继续前行。在他被越靠越紧的两块钉板夹住的时候,他的双手还在努力拆除即将向着面门发射的弩箭,背后却只能由着淬了麻药的银针射入乱石击打。为了节省时间,有些普通的飞刀飞剑他索性就不再理会,能挡就挡 分节阅读_41 ,实在躲不过,避开要害挨两下也无所谓。 然而出口始终遥不可及,他大步奔跑还是无法到达,又似绕回了原路,再次落入机关陷阱。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他感觉内力几乎耗尽依然无法抵抗麻药的侵蚀,痛楚一点点摧毁他的意志,他告诉自己不能睡,要睁开眼,他必须到达出口,龙傲池说在那里等着他,他不能让她失望,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必须活着否则明月就会有危险。 “归澜。”一个焦急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谁不像是明月,难道是阿无 不是阿无,他的阿无已经不在了,当时的温馨只剩残像和幻想,每一次念及那个名字都是隐隐心伤。 “归澜。”那个声音再次呼唤,充满了担忧。 他有些感动,无论那人是谁,总归因为关心他才会如此呼唤他吧他不由自主挣扎着缓缓睁开眼,于是他看见龙傲池憔悴的面孔。 他不禁又有些恍惚,怀疑还在梦里。可是天光大亮,周遭没有旁人,他定睛凝神,更加确定龙傲池就坐在他身边。她穿着昨日的衣裳,仿佛整夜没睡,一直在此守候。 归澜感觉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裹着温暖的毯子,房间里药香四溢,伤口显然已经得到妥善处理。这么说,他应该是按时完成了任务。 他提起真气,咬牙忍痛想要爬起,问道“主人,下奴是否已经成功破阵” “嗯。”龙傲池肯定地回答,将归澜按回床上,温和说道,“你再躺一会儿,我让人去准备早饭。” 归澜如释重负,却没有再继续躺下去的心情,平日这个时辰他早就去了明月那里,如果明月见不到他会否担心他小心翼翼请示道“主人,天亮了,下奴可否回到郡主殿下身边” “不可以。”龙傲池霸道地拒绝。 归澜眼神一黯,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卑微地问道“主人,还需要下奴做什么,才能放下奴回去” 她还需要他多休息一会儿,吃了早饭。 她还需要他安静休养,不要再想着回到明月那里操劳。 她还需要他 龙傲池有太多需要他做的事,但那种浓情蜜意的关怀情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不声不响将他拥入自己怀中,禁不住吻上他的嘴唇。唯有切切实实搂着他吻着他感受着他对她身体的热烈反应与依赖,她才能相信他就在她身边他不会离开。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明月吧他不知道她整夜未眠,他不知道她也能为她牵肠挂肚焦虑担忧,他不知道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有多么慌乱害怕。 归澜的身体一僵,又在她的深吻中融化。与前几次一样,她亲吻他的时候,如灵药一般缓解他的伤痛,让他瞬间脱离了现实,沉醉在愉悦的快感之中。她的身体十分温暖柔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其实是喜欢被她这样拥抱的。 但是归澜也清清楚楚记得她说过“以后只准我吻你,我碰你,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推倒我,对我不敬还动手动脚。否则就按不守尊卑以下犯上论处,责罚五十鞭。”,所以他只能是期盼着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拥抱他亲吻他。他不能再存任何不敬的念头。 归澜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是她用亲吻和拥抱奖赏他么还是她需要他侍寝,否则不会放他离开 正在这时,侍从在门口传话道“大将军,贤王殿下已经起身,请您过去。” 龙傲池猛然放开归澜,归澜这才得以有机会恭敬问道“主人,您是需要下奴侍寝么” 龙傲池眼中浮动委屈之色,看着归澜恼恨道“大白天哪个需要你侍寝等见过贤王殿下,你再回去明月那里不迟。” 归澜不再多问,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龙傲池却不忍心让归澜拖着一身伤自己行走,直接用毯子将他一裹,不容他动作,打横将他抱起来,飞身而出。不过进了暖阁之后,她当着贤王的面,如此抱着一个大男人,终究觉得不妥,只好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归澜不敢怠慢放肆,忍着伤痛迅速跪伏在地叩首行礼,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满身伤痕。 龙傲池说道“师兄,请兑现你的承诺。” 贤王微微一笑,望着归澜问道“归澜,之前我答应过清幽,如果你能在三个时辰内破阵而出,我就会为你取字,并且代先师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归澜惊讶的抬起头,他虽然早料到昨晚之事也许与自己有关,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天大的好处。奴隶不得拥有姓氏,多数人一辈子只有编号,他有像样的名字已经少见。如今贤王这等皇亲贵胄肯为他取字,别说是奴隶,就算是换做平民乃至官宦子弟,亦是头等殊荣。光是这一点,他就该感激涕零。 贤王竟然还说要代师收徒,让他成为同门手足单只是听听归澜就觉得不可思议。能教出贤王和龙傲池这一文一武两大奇才的高人,他以为这辈子不会与自己有什么瓜葛,他从没有想过还能有机会拜其为师。过去在死士堂曾有许多人指点过他武功和学问,却无人愿意收他这等低贱奴隶为徒,生怕辱没了身份。贤王的话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归澜禁不住狠狠掐了自己,咬破了嘴唇,让痛楚更剧烈一些才能确认自己是清醒的。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贤王会提出这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诱惑呢他记得当初贤王对他是充满敌意和轻蔑的。只因为龙傲池相求贤王就能转变态度么,还是其中另有阴谋陷阱呢 归澜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惶恐不安地推辞道“殿下厚爱下奴感激不尽,但下奴身份卑微,怎配如如此殊荣请殿下和主人恕罪,下奴不敢受领。” 归澜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贤王暗自窃喜,也不多劝,只表面上流露几分惋惜之色,对龙傲池说道“清幽,既然归澜不愿意,你我也不好强求。” 虽然昨晚贤王就已经提点过,但龙傲池还是不死心,走到归澜身前正色问道“归澜,你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因为不信有怀疑才推辞你可知若错过这次机会,将来你再想要,难比登天。我给你几天考虑的时间如何” 不待归澜回答,贤王却忽然沉下脸开口说道“清幽,这奴隶不识好歹,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迁就他能破阵而出可见才智不凡,既然敢当面拒绝自然是已经想的很清楚。你浪费口舌劝说空耗时间等待亦是无用。依我看他心甘情愿为奴,你便成全他,让他踏踏实实过他的下贱日子就是。” 65将计就计中 “心甘情愿为奴”这几个字重重敲在归澜心头,他凄凉惨笑。没错,如果他受尽凌虐屈辱被人践踏折磨,能够使母亲的恨减少一些,那么他甘愿为奴偿还父辈的罪孽;如果他不再奢求被爱,主动放弃尊严和骄傲,能够避免希望破灭什么都得不到时的失落伤痛,那么他宁愿继续逆来顺受当个卑贱物件,由着龙傲池使用直到抛弃。 然而龙傲池的手大力地板起他即将低垂的头,她盯着他的双眸无比认真地说道“归澜,你不可以逃避,不要只是被动接受。我想听你的想法。” 归澜的心头模模糊糊闪过一线异样亮光,仿佛有一股暖流从龙傲池的指尖传到他的身上,强势地攻入了他试图关闭的心扉。 贤王又催促道“清幽,别与这贱奴废话了。” 这一次归澜与刚才的心境竟有了些许不同,他意识到龙傲池与贤王对他的态度是有区别的,他发现他拼命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种骄傲开始躁动,贤王的催促反而激起了他的不甘和不服,又因为龙傲池的期待让他生发了一丝勇气。他在龙傲池的注视下,缓缓回答道“主人,贤王殿下的恩赐太过突然,下奴想求主人允许,让下奴思量几日再做答复。” 龙傲池暗自松了一口气,归澜虽然没有马上点头同意,不过他表达出的想法并没有全然拒绝不留余地。这说明归澜不是心如死灰,他存了希望,他对她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的信任。这是非常好的转变改观。然而按照接下来的计划,她却不可能给与他足够的照顾让他安心。一想到这些,她眼中的欣喜渐渐褪去,换做担忧之色。 归澜琢磨着龙傲池的意思,难道他的回答还是没有让她满意么可他实在无法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拜师。他懂得师门之义,懂得手足之情,一旦成为贤王和龙傲池的师弟,他是不想背叛的,这也许会与母亲的意愿相违,甚至因为他身处的立场转变会在将来某一时刻让明月为难。 “好。就给你七日仔细思量。”龙傲池狠下心转身回到贤王边上,不再看归澜,沉声说道,“你先下去休养,放心,我会安排合适的时间将明月送去楚国皇子身边。” 贤王心中叹息,看来龙傲池还是不舍得让归澜再受伤害。她少有这等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也罢,那就让他来充作歹毒坏人。他于是冷笑道“清幽,你怎么还能对这等狂妄的贱奴如此姑息依我看,就算不重重责罚他,也该用铁链将他锁了好生管教,让他清醒一下。” “师兄”龙傲池声音颤抖,想要求贤王手下留情,话到嘴边并不敢说出口,因她是了解贤王的。他看似病弱,实则长年顽疾缠身反而锻炼出比常人更坚强的心性,他决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够撼动改变。她现在强硬忤逆他不是不可以,但恐怕治标不治本。而且她也明白他此举是为了大局长远考虑,也是为了她,她又怎能伤了他的心。 “清幽,选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陪你一起送明月郡主去行馆那边如何”贤王说完这句,又朗声吩咐道“来人,将这贱奴拖去马房洗刷干净锁上镣铐准备妥当,一会儿由他伺候大将军和本王出行。” 龙傲池看着仆从一拥而入,将归澜粗暴地拖走,她险些脱口而出要制止,然而她的手被贤王一把握住。 贤王低声地温柔地恳求道“清幽,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陪我一起用早饭如何” 早饭,她的确应该陪着贤王一起吃。贤王不顾病体熬了大半宿展开这场试炼,过去那么多年他的教导他的操劳他的关照点点滴滴绵绵不绝,他为她已经付出了许多,她怎能不体谅他的苦心。然而归澜也是历尽辛苦伤痕累累,刚刚从昏迷中清醒,饭都不及吃又要遭受折磨,她亦为他牵肠挂肚。 龙傲池就这样魂不守舍食不知味吃完了早饭,派人将明月请出,陪着贤王去到车马院。 这里停着贤王出行专用的鎏金车驾和曾经属于明月的豪华香车。马匹已经备好,车夫就等在马车边上,还有专人为龙傲池牵出了乌云踏雪。 而归澜跪候在此,全身湿淋淋只裹了一件单薄破旧的外衫再无其他衣物,没有穿鞋袜,脚腕上紧紧锁着一副沉重的镣铐,寒风与伤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侍从见贤王走到马车边,便立刻取来木质马凳放妥,欲搀扶着贤王上车。 贤王一反常态摆摆手,让侍从撤走马凳,转头向着归澜呼喝道“那边贱奴过来,侍候本王上车。” 其实归澜早已习惯被如此欺辱使唤,他甚至是有些庆幸并没有受到额外责罚。按道理他刚才那样不识好歹,不买贤王的帐,就算被狠狠鞭打一顿也不为过。相比之下,龙傲池对他的确是太姑息了。她容他思量,她为他着想,她的不舍不忍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他真的不太适应,不太敢相信。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好呢仅仅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是她早晚会抛弃的一个男宠么她的好意,他实在不敢受领。 不过他的确有些迷茫有点动摇,禁不住幻想倘若他真的成为她的师弟,他会否过得舒服一些。他的要求并不高,他只希望每天都有一顿饭吃,寒冷的日子可以穿暖一些,他能够光明正大向她请教学问而不再用其他屈辱的方式去交换。 归澜强迫自己压抑着天马行空的思绪,不敢怠慢,迅速爬到贤王脚边,摆出马凳的姿态。 贤王抬腿,却犹豫了一下又将脚放下。 龙傲池看出贤王表面上虽然是故意摆架子,实际他亦是心软之人,舍不得去踩那伤痕累累的脊背。 归澜察觉到贤王的犹豫,他急忙将前襟撩起垫在背上盖住血迹,恭敬道“这样应该不会脏了贤王殿下的鞋子,请殿下上车。” 贤王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踩着归澜的脊背上了马车,进入车厢之前扭头对龙傲池别有深意地说道“你这奴隶太懂规矩了。” 龙傲池只觉得周身刺痛心揪难忍。归澜是以为贤王厌恶嫌脏,所以他那么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撩衣遮掩,更加卑微地请求被践踏,他究竟经受过怎样的虐待才会 分节阅读_42 养成这样的思考方式,他从没有想过别人也会因为不舍不忍才犹豫着不愿抬腿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她要想让归澜摆脱过去的阴影,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就算他愿意拜师入门,也未必能立刻有多大改观。他受过的伤害实在太深太多,他从不敢奢求,超出他想象的好,他又怎敢相信她该怎么办,才能帮他,才能让他感受到幸福 明月就跟在龙傲池身后。她早上不见归澜回来已经是忧心忡忡,后来听闻今日就要送她去楚国皇子那边,她才松了一口气,没曾想再见归澜的时候,他是这般凄惨境遇。他好像又受了很重的伤,湿透的单薄衣衫被大片血色浸染,他的双脚虽然裹了布条却能看出是已经被利器洞穿。他究竟被怎样折磨了一晚,才求得龙傲池答应肯放她离开她懊恼悔恨,心痛几乎窒息,忍不住泪眼婆娑无法言语。 归澜缓了片刻,才有力气再次挪动身体,爬到香车边上,趴伏成马凳的样子。 龙傲池看见明月痛哭流涕,料想明月定然也是不忍踩踏着归澜登上马车,她无来由生出几分气恼,对明月冷冷说道“郡主殿下请抓紧时间,莫非是想让本将军抱你上车还是你打算与本将军同乘一骑” 明月哪里肯受这等羞辱她擦了擦眼泪大步走到香车边。在澜王宫中,她曾经因为不忍踩着归澜骑马上车,而让归澜再次遭受严苛责罚,她此时此刻不敢想象她若犹豫,龙傲池等得不耐烦会否用更阴损的招数折磨归澜。可是她低头仔细看,根本找不出归澜背上尚能落脚的地方。 他破烂的衣衫早已被血渍污浊辨不出本色,他的身体因伤痛不断颤抖,他却仿佛无觉一样轻声安慰她“殿下请上车,下奴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明月把心一横,咬牙转头,对龙傲池说道“大将军,烦请你将本郡主抱上马车。” 龙傲池不禁开始佩服明月的勇气,明月对归澜真是不一般的好啊。可是一想到还有别的女人对归澜这样好,哪怕是归澜的亲妹妹,她心中还是涌起别样情绪越发焦躁。她阴沉着脸色走过去,一把将明月那娇小的身体抄起来,毫不怜惜丢上了香车。 明月的头差一点磕在车厢门框上,膝盖也重重摔在车辕上撞得生疼,她却顾不上自己,急忙扭头充满担忧地看向归澜,唯恐随后龙傲池会对归澜做出更粗暴的事情。幸运的是,龙傲池好像并没有再计较什么,而是飞身上马,再没回头。 归澜扶着香车的木轮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对着明月笑了笑,虚弱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大将军对下奴其实是很好的。” “阿无姑娘给你的厚衣鞋袜呢为什么你又被镣铐锁了双脚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可曾吃过东西”明月禁不住问出口,如果这样也算是很好,那么龙傲池对归澜不好的时候又会是怎样 明月提起阿无,让归澜的心一阵刺痛再也装不出笑颜,他慌忙垂下头掩饰眼中哀伤,幽幽道“下奴身份卑微,理应如此,不敢奢求。” 他嘴上这样回答,内心深处却越发迷茫。他为什么总是做不到,止不住存了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呢倘若他当初能够安分守己,不对阿无动情,真相揭开之时他应该就不会如此伤心。倘若他自始至终都逆来顺受,不再幻想任何美好的事,等将来龙傲池玩腻了想要抛弃他的时候,他会否就可以好过一些 66将计就计下 从大将军府到招待楚国皇子的行馆要穿过大半个都城。龙傲池骑马走在前,故意压慢了速度,贤王和明月所乘车驾缓缓在后,即使是这样,归澜也因伤势和脚镣拖累行走困难,跟随极为吃力,几次跌倒又挣扎着爬起,脚腕磨破皮脚掌心的血洞再度绽裂。 如此挨到了行馆,车马在外院停住,归澜侍候着贤王和明月下车之后,就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马棚边上席地躺倒,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昏沉沉没了知觉。他想如果有人嫌他碍事,自会将他拖去奴隶该待的地方,那样也不必他费力行走。 归澜一闭眼,就陷入了噩梦之中。 不记得是几岁,一个寒冷的冬季,他看见主人抱着明月耐心哄着喂她吃八宝粥,金碗玉勺冒着热气浓香四溢。他饥寒交迫侍立在边上,因太小不懂事,忍不住央求主人赏赐他一些吃的。主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另取了一个勺子喂他吃了一口热粥。他以前从没有吃过温热的食物,顿觉美味无比。这让他一时忘了身份,请求主人再赏赐一些。 主人命人将明月抱去别的房间,她起身亲自从温在暖炉上的锅子中盛了一碗粥递给他,他喜出望外伸手去接。主人却冷笑着将满满一碗热粥直接倒在他面前地上,摔落碗碟,厉声命令他跪下舔食狼籍。 虽然没有人教他如何用碗筷吃饭,但是他只见过猪狗在地上舔食,他隐约觉得屈辱,动作稍有犹豫,这更加激怒了主人。于是他被剥光衣物拖去院子里罚跪三天三夜,只要他昏迷倒下就会被冷水泼身踢打叫醒。随后他明白了,他如果想吃东西就必须跪在地上舔食,否则会受到残酷责罚。直到几年后,明月长大懂事了,才偷偷教会他正确的用餐姿势。 这件事情给了他一个很深的教训,就是他不可以太贪心,他卑微下贱根本没有资格要求更多的好。龙傲池现在对他关怀照顾,也许就像主人心情好时喂他吃的那一勺热粥,如果他不知足,还想要更多,换来的可能是彻骨痛楚。他怕重蹈覆辙。 可是他真的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理由能让自己忘却那样的诱惑。如果他成为龙傲池的同门,哪怕他人前还是奴隶身份,私下里龙傲池能否对他温和一些,就像明月知道了他是她的亲哥哥会想方设法照顾他一样他能否获得更多机会,不被马上抛弃他能否光明正大提出学习的要求 冰冷的水泼在身上,归澜颤抖着清醒过来。 行馆的仆役没轻没重踢了他几脚,厌恶道“贱奴,楚国二皇子殿下叫你过去侍候,老子先帮你洗干净,免得脏了正宅的地板。” 这仆役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附近几个人,又打了几桶水,毫不怜惜泼在归澜身上。 归澜提了一口真气,挣扎着爬起跪直,任冷水一遍遍泼洒,冲去满身血污。 来传话的是楚曦玉带来的一名亲兵,眼看这种场面觉得心有不忍,赶紧阻止道“你们别泼了,差不多就行了,别让二殿下久等。” 归澜偷偷四顾,看见贤王的车驾和龙傲池的乌云踏雪都在,他们应该还没走。这种当口,楚国二皇子不去陪着明月,叫他去做什么呢 归澜疑惑重重,跟着那亲兵沿着仆役下人们走的夹道,去到正宅后院一处僻静的房舍。 楚曦云见归澜到来,挥手遣退周遭仆从,又亲自关上房门。 归澜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缓了一口气才恭敬叩首行礼。 楚曦云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归澜身前一步外,不动声色地说道“归澜,刚才我们行酒令玩,龙大将军运气不好输了两局,就将你抵给我两个时辰。龙大将军说只要我不伤你性命尽管随意。你脱衣服吧。” 前面的话归澜都能理解,以前在宫中,主人无聊时与后宫妃嫔凑在一起打牌行酒令,输了也会将他抵债,押给那些赢了的妃嫔任由她们变着法子折腾他。 有时她们会让他在三九严寒的天气里下到将冻未冻的池塘中,一遍遍去捞那些故意被她们丢弃在水中的物品;有时她们会让他充作椅子跪趴几个时辰,她们自己坐腻了,还命令太监宫女轮流坐,就是不让他起身;有时她们干脆让他双手握了点燃的蜡烛整夜站在门外风口处当灯台,蜡烛被冷风吹灭几次,他就要挨几次鞭打诸如此类整人的花样层出不穷。宫中女子多寂寞,常年勾心斗角,多少委屈无处发泄,练就了狠辣心肠,又有云妃的纵容示范,归澜无疑成为了她们的出气筒。 归澜只是不曾想,到了龙傲池这里,他还是无法摆脱类似的命运。就算龙傲池对他有几分照顾和牵挂,可他毕竟只是个奴隶,将他暂时抵给旁人使唤,根本不必问他是否愿意,也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对于一个奴隶而言,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何他心底只觉一片寒凉难道他还得寸进尺地希望过,龙傲池会像明月那样护着他,舍不得将他抵给别人么他不禁自嘲苦笑,果然他是不该有任何期待的,只是他不明白,楚曦云为什么让他脱衣服。难道楚曦云是好男色之人不应该啊,明月说过楚曦云是谦谦君子。他不免开始怀疑楚曦云的真实用意,犹豫着是否该用比较隐晦的方式询问。 “你发什么呆本皇子说的话你听不懂么快脱衣服。”楚曦云一副纨绔子弟的口吻戏谑道,“听说你是龙大将军的男宠,应该很会服侍人吧难道还要本皇子为你宽衣” 归澜的身体颤了一下,大胆抬起头看清楚曦云的表情,隐约发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皎洁。他又想起明月说过楚曦云虽然嘴上刻薄其实心肠不错。可能是因为明月先入为主的影响,归澜并不信楚曦云真会是存了什么龌龊的念头,他决定将计就计试探一下,看看楚曦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他故作惶恐不安地问道“二皇子殿下,可是要下奴侍寝” “废话,否则干什么让你脱衣服”楚曦云继续调戏道,“与明月一样的琉璃色眼眸,果然勾人。怪不得龙大将军那么喜欢你,刚还嘱咐我千万要温柔一些对你。” 听了这样的话,归澜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恼楚曦云的调戏,而是越发失落。不知道龙傲池是否真的叮嘱过让楚曦云温柔一些,可是她毕竟已经将他如物品一样抵给了别人。想到这些,他不由得眼神一黯,再望向楚曦云那张与自己极为酷似的面孔,心中寒凉渐渐变作莫名钝痛。 楚曦云是高高在上皇亲贵胄,楚帝最宠爱的儿子,而他是一直被践踏欺凌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他居然与楚曦云容貌相近,楚曦云一定很不高兴,觉得他的存在是一大污点吧何况明月屡次当面说楚曦云样样比不上他这个奴隶,所以楚曦云借机将他要来,狠狠折磨羞辱一番发泄怒火,也没什么说不通的。贵族子弟各种肮脏龌龊心思,他见得太多。也许楚曦云对美丽善良出身高贵的明月是真心喜欢,却不会对一个奴隶生出半分怜悯之情。 刚才他为什么会幻想楚曦云是别有用意呢是因为明月的称赞带来的那份好感让他降低了防备产生了错觉么还是他之前误会了龙傲池对他的好,现在被纵容的以为其他权贵也能如她那般手下留情 67亲情纠结上 归澜不知道自己是在继续装样子,还是根本就丧失了希望,他麻木而安静地从身上扯掉唯一的衣物,不在乎伤口绽裂,不在乎痛楚难忍,不敢多话,只是垂了头敛去眼眸中所有神采,顺从地膝行到床边。 他看到床帏幔帐都是上乘材料,习惯性地询问道“下奴身体肮脏,可否就在地下侍候免得污损了昂贵布料难以收拾。” 楚曦云突然不复嬉笑的模样,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走到床边盯着归澜,看着他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身体,觉得脚镣拖拽敲击在地面的声音和他温顺无比卑微的问题越发刺耳,让他冷汗淋漓。难道在龙傲池那里归澜就是如此服侍的么饥寒交迫一身伤淌着血不得休息,毫不反抗脱去所有衣物,卑微地跪在地上承受各种凌虐,还唯恐会弄脏了家具铺盖 楚曦云禁不住颤声问道“你在龙大将军府中也是如此侍寝么” “下奴服侍大将军多是在书房或浴房,从未去过卧房。大将军高兴时会允许下奴躺在书房的矮榻之上,不高兴了难免责罚教训”归澜如实回答,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要说了”楚曦云打断归澜的话,只是这样听着平淡的讲述,他就觉得揪心痛楚仿佛芒刺在背,几乎已经无法忍受。 归澜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楚曦云为什么发怒,他只怕自己支撑不住无法维持清醒,所以有些话必须提前说,他更卑微地恳求道“二殿下请随意用下奴发泄,但求尽兴后能将此事瞒着明月郡主殿下,下奴亦会守口如瓶。明月郡主过去对下奴颇为照顾,现在她对二殿下已经心生爱慕之情,她若知道下奴曾这般服侍二殿下可能会伤心。” 归澜现在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却在牵挂明月,为了明月不伤心而恳求保密。归澜根本不懂得如何为自己着想吧楚曦云暗自磨牙,没心没肺地刺激道“明月伤心与否,与我何干那丫头傻乎乎喜欢我,又不是我逼她。她若真那么爱我,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管。难不成她会因为知道了我 分节阅读_43 虐待你,就不再理我了太可笑了,你算什么人,她心爱的宠物还是她无聊之时消遣用的小情人” “二殿下,请您不要侮辱郡主殿下的清誉。”归澜忍不住大胆地抬头怒视楚曦云,出声制止,神态中流露出傲然警告的意味。 楚曦云也许是被此时归澜的气势吓到,也许是想到了别的花样,总之是暂时住口。 于是归澜恢复成温顺模样,垂头跪好。他没有看到楚曦云眼里那无法遮掩的震惊、赞许和欣慰,他只感觉楚曦云靠近他,手不声不响摸上了他的腰际触到他的肌肤。他无奈又有些羞耻地闭上双眼,等待着痛楚降临。 然而楚曦云的手只是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绽裂的伤口,轻轻划过,像是在搜寻着什么。半晌,楚曦云直起身,绕回归澜面前,撩开自己的上衣,转身露出后背。 “归澜,你抬头睁眼看看。”楚曦云的语气很复杂,刚才那种愤怒似乎已经淡去。 归澜依言睁眼抬头,看见的是楚曦云光洁白皙的脊背在左侧腰际缀着一点殷红,宛如镶嵌在精美瓷器上的璀璨珠宝。 楚曦云问道“你看到我后腰那颗朱砂痣了么” “嗯。”归澜疑惑地回答。 楚曦云迅速将衣服理好,坐在床上,正色问道“你身上同样位置是否也曾有一颗朱砂痣你后背伤疤太多,我已经找不到分辨不出。” “下奴不知。”每一次例行刑责,归澜的腰际和脊背都会受伤,他根本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什么模样。 楚曦云却说道“我大哥身上同样位置也有一颗朱砂痣,据说我父皇身上也有,这是血脉相承的印记。” 归澜的心神一震,望着楚曦云的眼神里充满惊讶,瞬间燃起了无数希望。 楚曦云继续解释道“归澜,我不是与你开玩笑。我和大哥都怀疑,你是父皇遗落民间的子嗣,你是我们的亲兄弟。” 不容归澜将这个信息充分消化,楚曦云的脸上神色又有了新的变化。 楚曦云跷起二郎腿,斜倚歪靠在床柱上,手里摆弄着轻纱幔帐的一角,唇边浮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声音也少了刚才的温和,又似终于是压抑不住掺杂进几分恨意“我猜你和明月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对不对你可知道你们的生母就是让我父皇念念不忘的女人你可知道我的母妃只因容貌与你的母亲相似唯眸色不同,就被强行掳入皇宫弄瞎了双眼成了代替品你可知道我所受的万般宠爱原本应该属于你你可知道你们母子失踪,我父皇责怪迁怒,这些年一直冷落皇后,无论我大哥多么努力多么优秀都对我大哥不屑一顾若你换成是我,遇到送上门来的大好良机可以肆意报复,发泄心中怨恨和多年不满,你会怎么做” 归澜的心跳得狂乱,血脉却在楚曦云渗透着恨意的话语中不断收缩,周身渐渐冰冷,彻骨奇寒肆虐,痛楚越发强烈难忍,一阵阵眩晕。如果楚曦云说的都是真的,选择狠狠报复他,趁机折磨他,根本没有错。母亲一直用各种残酷的方式告诉他,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发泄恨和怒火,他只需要学会忍受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在痛苦中死去。 “你根本不该存在,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不该让我认出。”楚曦云一字一句地说。 归澜将手握成拳,用指甲抠入掌心肉中,强行压下身心各种不适痛楚,恭顺地跪伏在地深深叩首,额头触到冰冷地面稍稍冷静了一些,于是他卑微道“下奴不明白二殿下在说什么。下奴腰际从没有过朱砂痣,下奴怎么可能与高贵的明月郡主殿下是一母所出二殿下可以问澜王宫中之人,他们都知道下奴的父母是云夫人的仇家,父债子偿,下奴甘愿终生为奴替他们还债抵罪。二殿下想用下奴发泄亦无不可,下奴当尽心侍奉,让二殿下满意。” “你还真的很聪明。”楚曦云禁不住夸赞了一句,而后又变作油嘴滑舌的腔调说道,“是怕我以为明月与你扯上什么关系,会丧心病狂连她一起报复伤害么这主意其实不错,谢谢你提醒了我。我一开始就是被明月美色所迷,不过她一个忘国公主,也不配嫁给我为正室,算了,将来等我玩腻了,她又没处去,我就收她在房里当个侍妾,至少能让她后半辈子吃穿无忧。她被软禁在龙傲池府里那么久,早没什么清白可言,我肯要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你岂能如此对待明月”归澜忍无可忍怒极攻心,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十分激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一下子忘了用敬语,整个人从地上直起身,伸手扣住楚曦云的双腿。 楚曦云感觉归澜的双手如同铁钳,自己的双腿被他死死扣住,顿时麻木无觉丝毫没有机会挣扎逃走。楚曦云心念一动,难道归澜的武功并没有完全被废归澜在龙傲池那里是故意隐忍,等待时机可以报仇或是挣脱束缚么 “归澜,放开我我的腿快被你掐断了。”楚曦云做出十足欺软怕硬的模样,哀求道,“放开我,别闹了,我刚才是开玩笑随便说说,我是真心喜欢明月的。你快放开我你怎么这么大力气疼死我了。” 归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动用了内力,如果楚曦云是懂行的,会否发现他武功尚存龙傲池禁止他在人前显露武功,倘若这事情被龙傲池知道了,他难逃重刑责罚无所谓,楚曦云或许被牵连遭龙傲池算计甚至杀人灭口。想到这些,他慌忙放手,跪回地上。 归澜心潮起伏,如果自己是楚帝之子,那楚曦云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怎能让楚曦云受伤遭难如果他不是楚帝之子,那他身为低贱奴隶,又岂能对楚国皇子对明月喜欢的人不敬无论怎样,他刚才所作所为都是大错,实在该罚。 归澜再次匍匐叩首道“二殿下恕罪,下奴一时失控对二殿下不敬,请二殿下责罚。” 68亲情纠结中 楚曦云揉了揉自己的腿,找回了一些感觉,他一时站不起,索性躺在床上,又变回傲慢的主人模样,说道“好啊,既然你主动讨罚,那我就罚你给我讲讲龙大将军的事情。听说你每晚都侍奉大将军,你们都是做什么,有没有好玩的,也陪我玩一玩” 室内虽然设有火盆,不过归澜身无寸缕,在青石铺成的地面跪得久了,寒气从双膝侵入全身冰冷刺骨。再加上他刚才猛然发力,精神万分紧张,现下伤口悉数崩裂,他已然是强弩之末。他不想说话,他只求能躺倒稍微休息片刻。 然而多年来被残酷训练出的习惯,让归澜总觉得应该马上回答楚曦云的问题,否则就又是一大过错,他会再遭责罚折磨。他唯有继续苦苦支撑。他想起龙傲池告诫过,不许他透露与她在一起时做的事情,他难道要编一套谎话欺瞒么楚曦云很可能就是他的亲弟弟,他为什么要帮着龙傲池欺瞒 可楚曦云的态度和语气,是根本不打算认他这样卑微的哥哥吧楚曦云话语中明显的轻蔑和侮辱,无形中激起了归澜的委屈和不甘,他心头酸涩,思绪纷乱。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龙傲池,她与阿无的音容笑貌逐渐重叠,她带给他的温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他依恋回味,怎么也忘不掉,还想要更多。 归澜的意识开始模糊,虚弱地回答道“大将军曾命令下奴不得对旁人透露与她在一起做的事情,还望二殿下见谅。” 楚曦云的眼睛不知不觉眯成一线,啧啧道“真有意思啊。归澜,你只要肯告诉我龙大将军任何一个秘密,我就不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你再多讲一个秘密,我还可以允许你休息片刻,给你一些吃的东西,帮你敷药疗伤,说不定直到我该将你还回去的时候,你都能有吃有喝缓解痛苦。你若不识好歹,什么都不肯说,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整治你。” 楚曦云这算是威逼利诱么归澜隐约察觉到楚曦云对龙傲池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度,这么急切想要知道龙傲池的秘密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想更好地保护明月么就算楚曦云当面这样承诺,归澜也无法相信,毕竟楚曦云不是明月的哥哥。 归澜不禁怀疑一个居心叵测的异国皇子如此行事作为究竟有何用意。他的戒备之心提了起来,不敢不答又不想完全说实话,故意诚惶诚恐含糊说道“二殿下,下奴愿意讲龙大将军的秘密,请二殿下开恩。关于龙大将军的事情,有一点很肯定,龙大将军其实不好女色,她应该是更喜欢男人。所以明月郡主殿下虽然被软禁在大将军府内多日,可是龙大将军对明月郡主毫无兴趣,平时连面都不见。” “此话当真”楚曦云虽然是通过之前种种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今天亲耳听归澜如此说,他才彻底相信,“怪不得龙大将军至今并未娶妻,亦无子嗣。” 楚曦云一边说一边从床上顺手拽下一条厚毯,诱惑道“我看你很冷,你再讲讲还有什么秘密,我就将这毯子赏给你。” “还有什么”归澜垂头假作思索,心内却是异样痛楚。难道在楚曦云的眼中,他会为了片刻的温暖或一点食物充饥,就会出卖别人的秘密么龙傲池对于澜国人而言或许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对于楚曦云而言是一时兴起的探究对象,但龙傲池对他而言是主人,是他已经许诺过要真心侍奉的主人。他虽卑微,却也懂得一诺千金,不愿食言。他不该出卖她。 “下奴要再想想,还有什么秘密。”归澜咬牙抗拒了那厚毯的诱惑。片刻温暖,他确实是渴望的,不过他不想用这等屈辱的方式换取。他宁愿跪在地上冻着,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 楚曦云觉得双腿已经恢复力气,这才从床上站起来,将厚毯披在归澜身上裹好,使力将他抱上床,似笑非笑道“那你躺在床上慢慢想想,我不急。” 接着楚曦云又走到桌子边,拿了几块糕点,倒了一碗热茶,端回床边,举在归澜面前。 归澜的身体一接触到柔软温暖的毯子和床铺,就再也不想动不愿离开,他知道自己非常需要休息,他又不安,因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说龙傲池的秘密。他怎有资格赖在床上楚曦云恶言恶语的羞辱,他能够坦然承受,如今突然变成温柔关怀,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二殿下,下奴还没有想起其他秘密,下奴不敢” “让你躺你就躺,让你吃喝你就吃喝,我高兴。”楚曦云胡搅蛮缠说了一句,忽然又正色盯着归澜威胁道,“归澜,我知道你还有秘密没说,你再不告诉我,我一会儿就去告诉龙大将军你武功尚在。” 归澜蜷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睛已经无力睁开,心中却是一松。楚曦云这次失算了,他淡淡道“二殿下,下奴武功已经被废,龙大将军不会信您胡言。” 归澜的反应让楚曦云疑惑更多,他察觉归澜马上就要昏迷,他急忙将吃喝放在一旁,双手抚上归澜肩头,轻轻晃了晃,说道“归澜,明月求我帮你,我不与你玩笑了,你快说实话,我才能帮你更多。” 恍惚之中归澜只当楚曦云又开始耍花样,他伤痛疲惫,任楚曦云如何摇晃,就是不睁眼也不再出声。 楚曦云忽而又恼恨道“归澜,你以为你这样消极忍受就能逃避苦难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接受一个下贱奴隶当亲人,明月也不需要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哥哥。你该清醒了,你难道不知反抗么” 楚曦云的话如一枚枚钢针刺在归澜心头,的确谁也不想认一个如他这般下贱的奴隶做亲人,他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挣扎在死亡边缘,又何谈能够保护他的亲人为他的亲人带来幸福快乐他只能连累关心他的人更加痛苦,他完全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他为什么还活着 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边大力踹开,龙傲池一身酒气突然闯入,直奔床边。 楚曦云下了一跳,疑惑道“大将军怎么到这里来了时辰还不到” 龙傲池一把推开楚曦云,傲慢地打断他的话,醉醺醺道“本将军忍不住了,现在就要归澜服侍,二殿下请不要挡路。” 楚曦云耐着性子劝阻道“大将军,你喝醉了吧还是请稍坐片刻,我这叫其他人服侍你。” 楚曦玉随后赶到,冲进房内也跟着劝阻道“大将军你走错房间了你刚才喝酒太猛了。要不然,让你的侍从送你回府休息” “我没醉,你们别拦着我,我清醒的很,我就是来找归澜的。”龙傲池用发酒疯的语气说着真真切切的大实话。 龙傲池发现自己果然还是舍不得,就连将归澜抵给楚曦云两个时辰她都忍不了。 虽然贤王早向她保证过,行馆每个房间都设有监听机关,让楚曦云和归澜单独相处必能探听一些隐秘,就算有危险不妥,暗中埋伏的影卫 分节阅读_44 也能及时解救或阻止不幸发生。而且楚曦玉和明月在言谈中对楚曦云的品行评价颇高,她才肯故意输了几局。但是自从楚曦云离席,她就心神不宁。 归澜的伤势很严重,楚曦云会用怎样的态度对他会不会伤害他羞辱他还是会像明月期待的那般暗中关照他,为他疗伤他们若真是亲兄弟,将发生怎样的事情,能否相认无数这样那样好的不好的设想盘桓在龙傲池心头,让她坐立难安。 无法形容的惦念牵挂迅速滋生,让龙傲池顾不上思量其他,终于决定不能再等。她一杯一杯灌着酒水,装成发酒疯的模样,从宴席厅堂一路闹到楚曦云所在的地方。 当她闯入房间,看到归澜是裹了毯子躺在床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否则她就要借着“发酒疯”的机会将楚曦云狠狠揍上一顿。 贤王体弱,明月娇柔,自是拦不住也追不上龙傲池。唯有楚曦玉知道二弟的图谋不放心,巴巴地跟了过来。 龙傲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与他们废话,将归澜从床上连人带毯子一并拉入怀中,施展轻功跑出房间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直奔外院车马停放的地方。她察觉怀中人气息微弱,双目紧闭身体颤抖抽搐,知他是伤痛难忍,怕他再受颠簸劳顿之苦,于是当机立断弃马不用,抱着他一起钻入香车之内。 楚曦玉怎能眼睁睁见龙傲池抱着别的男人离开他朝思暮想难得一见的龙傲池,为什么心里总是在惦记别人就算归澜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兄弟,是父皇遗落民间的子嗣,但他仍然无法容忍归澜在龙傲池心中所占的分量比他重。 楚曦云也是懊恼万分,没有料到龙傲池言而无信突然来这一手,傲慢无礼地直接闯进来将归澜抢走。无论龙傲池是真喝醉了还是假发疯,归澜接下来的境况都让人担忧。 楚国两位皇子各怀心思,前后脚追了出去。二人喘着粗气紧赶慢赶,路上遇到了贤王和明月,一并去到外院。 这时香车已经缓缓启动。 楚曦玉大胆上前,将车拦下,高声问道“大将军可是在车内” 赶车的人怕伤了贵宾,急忙勒马回禀道“大将军吩咐直接坐车回府。” 楚曦玉二话不说,上去推开车门。于是他看到龙傲池正深深吻着未穿衣物的归澜的嘴唇,两人紧紧搂着躺在车内,毯子散落,摆设凌乱,春光乍泄风月荡漾。 楚曦玉心神剧震,面红耳赤,慌忙又将车门掩上。不过刚才在场的楚曦云、明月乃至贤王都看见了车内的情况。周遭仆从们也有看的清楚的,俱都变了颜色。 楚曦云再无疑惑,认定龙傲池好男色不假。 明月眼眶发红,垂泪欲滴,身形摇晃,幸亏楚曦云从旁扶了一把,她便也不顾无数双眼睛盯着,直接靠在他的胸膛泣不成声。 楚曦玉心有不甘,沮丧地退到一旁。 贤王轻轻叹了一口气,算是相对从容淡定,朗声道“既然大将军喝醉了,本王就代她向诸位辞行。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殿下海涵见谅。” 楚曦玉这才稍稍回过神,与贤王谦让客套几句,礼数周全地将龙傲池和贤王送出行馆。 只不过还未到次日,龙傲池不喜女色,酒后乱性迫不及待在车内宠幸男宠的消息,就已经是不胫而走,传遍都城朝野上下,大街小巷市井百姓们也都是议论纷纷。 69亲情纠结下 龙傲池深深吻着归澜那因失血过多而浅淡干涩的嘴唇,手尽量避开他身上的伤,紧紧搂着他的腰。他脊背上伤口较多,她就不惜自己费力,也要确保他能维持成侧躺的姿势。她不想放开他,越发不愿与他分离。 起初这个吻,为了给楚曦玉做戏看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是她一吻上,就停不住克制不了贪恋,难以自拔。她不知道是酒劲作祟,还是她内心已然狂醉,总之她就那样吻着她的归澜,不在乎众目睽睽。她想让大家都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归澜在昏迷中被吻醒,窒息和快感交织,他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然而龙傲池的唇舌就那样真真切切纠缠着他,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让他恍惚中忘却了所有现实的苦痛。他没有推拒,就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给的温柔缠绵。她的温暖,她的体香,她那揽着他腰际并不光滑的手掌,一切一切都撩拨着他的欲望。他亦不想让她离开,他亦渴望与她相拥。 车门关上,车厢移动,外界都被隔绝。小小一片天地内,再无人能够打扰他们。 龙傲池这才恋恋不舍地抬头,伸手拉过厚毯将归澜的身体小心翼翼裹好,她仿佛醉眼朦胧地望着他,沉声说道“归澜,我才知道,我是这么喜欢你。” 归澜没有睁眼,没有回答,没有昏沉沉睡去,因为龙傲池的话语激得他心潮起伏。他知道她根本没有醉,他知道时辰未到是她强行将他带走。难道她在担心他难道她终于是不舍后悔将他抵给了旁人 他不敢睁开眼看她此时的神态,怕一切只是他幻想中的美好。 龙傲池又压低声音温柔道“归澜,刚才将你抵给楚曦云,其实我是为了弄清楚你的身世不得已而为之。他有没有欺负你” 归澜的心一沉,原来龙傲池是故意的。他在她眼中究竟算什么她嘴上说着喜欢,实际又只当他是可以利用的物品,随意揉捏。刚才与楚曦云相处的情景并不是舒适愉快的,她可曾预料到她应该不懂,也不会为他真的难过吧 他卑微回应道“主人实在无需考虑下奴的感受,下奴只是低贱的发泄之物而已。” 龙傲池心疼道“归澜,刚才发生什么了难道楚曦云真的伤了你” 归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毫无心思以奴仆礼仪应答,他在恍惚中胆大妄为地要求道“主人,下奴很冷很痛,可不可以不说话能否允许下奴休息片刻” 归澜这样说完,已经什么也不在乎。她会否发怒整治他的不懂规矩她会否真的心软允许他休息片刻。他不敢多想,也没有力气再支撑着清醒地得到答案,就倒在她身边,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归澜惊讶的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温暖的床褥之上,入眼能见的俱都是上乘刺绣做工精美的布幔,头下枕的身上盖的也是由锦缎包裹,不仅舒适温暖而且还熏过香料,奢华无比。 这里不是香车,那会是谁的卧室是龙傲池将他带回了她的房间么 帐幔之外跳动着烛火的光亮,应该是掌灯或深夜了,他竟安睡了那么久,没有人用冷水泼他,也没有再挨拳脚责罚。他尝试着动了动,确认身上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处理,但是他没有穿衣物,脚下的铁链尚在。 他猛然清醒过来。 想必是今晚龙傲池要他侍寝,才许他能在这豪华的床上休养等待她的临幸。心底寒意再度翻涌上来,他不由自主蜷缩起身体,虽是被褥温暖,却已然不觉。 脚步声很轻,慢慢靠近床畔,幔帐被撩起一角,露出来的是龙傲池关切的面庞。 归澜知道是她,他却不愿睁眼,不愿让她发现他已经醒来。他幻想也许龙傲池看到他还在睡,就会暂时离开,他可以继续多躺一会儿。 然而龙傲池出声问道“归澜,你醒了么” 他不回答,不敢动,心跳加速。 她却似乎听到了他身体细微的声响,笑着说“晚饭已经拿过来了,你醒了,我就喂你吃。” 一提起饭食,归澜的腹中忍不住发出饥饿的响声。 “归澜,醒一醒,先吃了饭再睡。”龙傲池的语气格外温柔。 归澜终于是禁不住诱惑睁开眼,有些发呆地看着她将碗筷举到他面前,像是真的打算亲自喂他。他挣扎着欲起身,惶恐说道“主人,下奴” “叫我清幽。你乖乖躺下,让为妻服侍夫君大人用饭。”龙傲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是。”归澜一下子明了,原来龙傲池又有了兴致,让他陪着玩家家酒。不过好在他是被喂着吃东西,他也就不再推辞,由着龙傲池服侍。 龙傲池喂他用餐完毕,又端来了温水,仔细为他擦洗净面,而后笑吟吟地问“归澜,你可知这是我的卧房以后你都睡在这里可好” “好。”归澜知道做戏也要全套,他认真地敷衍着,仰面躺倒。后背伤口在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酸涩苦楚。如果他傻一些,会不会就信了龙傲池是真的将他视为夫君,这般温柔照顾百依百顺如果他傻一些,会不会不再想明日又将遭受怎样的折磨,只泰然享受今晚的温存 “归澜,这是你脚镣的钥匙。”龙傲池脱去外衣,上了床,在他里侧躺下,然后将那钥匙就放在他们两人的枕头之间的缝隙中,她满含深意地说,“我想你自己打开身上的束缚。归澜,请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归澜想家家酒应该是结束了,那龙傲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是希望他自己打开脚上的锁链么为什么她轻飘飘这样说,却能深深侵入他的心,轻易就又挑起了他的妄念今晚她为何要对他这样好呢他在做梦么 对了,她是想知道他的身世吧强硬逼问怕他不肯说,才来这样的温柔攻势。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远的不说近处就有楚曦云虎视眈眈恨着他,他又怎能有机会变成楚国皇子再者龙傲池没有玩够之前,也不会允许他离开。 于是归澜说道“主人,您是想问下奴身世,才对下奴这样好么” “不是。”龙傲池的心不由得揪痛,脸上笑意瞬间散去,归澜还是不信她,她说什么都无用吧但她还是努力尝试着解释道“我已经知道楚曦云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现在对你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想与你在一起。” “主人相信下奴是楚帝的子嗣”归澜问得轻轻巧巧,语气里充满自嘲,“就算是真,又有谁会认一个如此卑贱的儿子主人莫要再与下奴开玩笑了。” 龙傲池正色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事情想不通,想通了也不敢信。但是我愿意等,等你信我。七日后你是否答应拜师,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同门这些都无所谓,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归澜闭上眼侧过身,背对着了龙傲池,肩膀微微颤动,控制不住泪眼朦胧。她的话很感人很美好,比他幻想中最好的事情都要美妙百倍,他只是这样听着就觉得可以忘记所有痛苦。但是他又怎么能信怎么敢信 “睡吧,我不打扰你了。”龙傲池叹息一声,将厚重幔帐放下。如此的黑暗和寂静中,她却无法入睡。她期待着归澜会拿起枕边的钥匙,自行打开脚镣。她期待着他愿意尝试相信她一次。她期待着哪怕是他提出一句半句的质疑 然而归澜就那样蜷缩着背对着她躺着不动,好像已经熟睡,又似全身戒备着像刚才那样假装昏迷。 他不愿,她逼也无用。 他逃避,她就伴在他身旁守候,等他回头。 她不信,他永远不碰那触手可及的钥匙。 她相信,他有足够的聪慧与坚强,只要他的希望没有湮灭,终有一天能够勘破迷雾,接受她的真心。 70潜龙在渊上 第七日上午,龙傲池下了早朝,推去一切应酬,匆匆回到府内,直奔自己的卧房。 自从第一日龙傲池将归澜带回自己的卧房,两人同床,其后几天他们日日睡在一起。龙傲池早起上朝,中午去到城外营中盘查,处理公务或有应酬,一般傍晚才会回到府内。她不在的时候,就交代阿茹进入卧房,为归澜擦身换药送去吃喝。 头两日,归澜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打开脚镣,也不曾下地走动。阿茹喂他吃喝,或为他擦身换药,他都不推辞,任由摆弄,消极配合。如果不给他食物,他也不求不要。总之他就如房内床上一件摆设,尽量不挪动不说话也不发出声响。 龙傲池于是将归澜感兴趣的书册拿到卧房,偏偏不放在床头,而是置于远处柜顶角落。随后两日她听阿茹汇报,说归澜虽然仍不踏出房门,却会在白天裹了衣物偷偷取书观看。 昨日,龙傲池故意将书藏在房梁之上,归澜若想取阅,拖着沉重脚镣已经是很不方便。到了傍晚龙傲池发现归澜竟打开了脚镣,施展轻功从房梁上取下了书册,靠在床边静静观瞧。她的出现让他很惶恐,她却是高兴鼓励加上夸赞,没有丝毫责怪,他眼中忽然有所了悟。 今日此时,龙傲池改变了一贯行程安排,才只是上午就突然出现 分节阅读_45 回到卧房,推门而入。归澜并没有因为龙傲池的到来产生不良反应,也不似前几日那样匆忙跪地叩拜行礼,而是从容坦然地让她看到他正在看书。 他外伤基本愈合,面色逐渐红润,这些天吃睡随心不必劳作,精神气色都比以前好了许多。他穿着她为他精心挑选的上乘衣物,虽然散发未梳,却别有出尘韵味,宛若谪仙。 他见她走近,才放下书册起身,微笑道“清幽,你回来了。” 她恍惚之中有些失神,怀疑自己白日做梦。但是他就真真切切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用她期盼已久多次强调想要听到的话那样问候她,她怎能不激动不欣慰 她颤声问道“归澜,你想通了” 归澜幽幽道“清幽,你让我这样叫你,你许我自行打开锁链,你让我不必对你跪拜行礼用主仆敬语,你为我准备了体面衣装,你放了我爱看的书册,你不责怪我胆大放肆,你的体贴照顾你的慰藉开解多日来种种作为,我不是感受不到。如果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能够讨得你欢心,我何乐而不为只是倘若你玩腻了,请一定提前告诉我,免得” 龙傲池伸手捂住他的嘴,正色道“归澜,我知道你正在尝试相信我,我不逼你,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身体舒服,但心里很难受,那请告诉我,或者直接按照你想的去做,不用特意讨好我。” 归澜茫然道“清幽,这几天衣食无忧悠闲安逸的生活,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我真的很舒服,但我心里确实惴惴不安。若不是游戏,你为何会对我这样好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怕尝过这许多美好,等梦醒了一切都回到原来,我会更加痛苦忍受不了。” 龙傲池拉着他的手揽住他的腰,温柔地带着他坐到床上,倚靠着他的肩头深情说道“我现在无法保证将来许多事情,我说一辈子不抛弃你,可能你也不会相信。那么你就当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游戏,永不结束的梦也好。那样你能够拒绝我么你愿意陪着我一起么” 归澜的心中苦苦挣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可以试着相信她,又有无数声音在无情地反驳。过去种种失望与伤害,他永远也忘不掉,他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为自己寻找了许多借口。比如当成是主人的奇怪游戏,他才敢按照那种完全不符合奴隶行为准则的方式说话做事。再多美好奢望,他想了也不可能相信,但他确实在想,止不住自己的心向往着幸福。 “归澜,我帮你梳发,下午我们去贤王那里如何你怎样决定是否拜师,都由你当面对他回复,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的选择。”龙傲池就像普通人家的妻子那样,依偎着她的夫君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归澜点点头,忽然又忐忑地说道“清幽,走出你的卧房,我是否可以恢复到侍从的礼仪。再如此放肆张狂,怕是别人看着会有闲言碎语。” 龙傲池眼睛一瞪眉毛一扬,不满道“哪个敢说你我闲话” 归澜急忙解释道“少有人知你是女儿身,人前总需谨慎掩饰,免得为你惹来麻烦。” 龙傲池笑了,很开心地说道“你这是为我着想呢嗯,你说的对,就依你。不过外出时你要当我的高级贴身侍从,只听我一人调遣。” 等着龙傲池为归澜梳起发髻,阿茹已经将丰盛的午饭送入卧房。 龙傲池心情愉悦,硬是将阿茹也留下,遣开周遭仆人,关起房门,不再讲虚礼,三个人坐成一桌,如家人一样用餐。 阿茹以前随军也常有与龙傲池平起平坐吃饭的时候,她主动示范,添酒布菜张罗,像是家中长姐,又似顽皮小妹插科打诨,三两下就将气氛调动起来,使得归澜也没有了往日拘谨放手吃喝。 阿茹打趣道“大将军、归澜,你们看起来不像夫妻,倒向是亲兄弟,由我这个大姐姐关照着。” 归澜转头看向龙傲池,她依然是一身男装,眉目脸庞棱角分明,未施脂粉动作豪爽,丝毫没有女儿态。可是他就是觉得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少了初见时那种冷硬凶狠,多了几分无法言表的温柔。尤其当她看向他,为他夹菜添饭,眼中的暖意熨烫着他的心,让他无来由地感动。 他越发想要相信,哪怕真的就是一场游戏,终有一天美梦会醒,他也愿意他无法拒绝。与这样的她一起享受几日如此的幸福,已经是足够。 听阿茹提起夫妻,龙傲池忽然拍脑袋皱眉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早朝圣上竟开始关心起我的婚事。怕是外边传闻我好男色愈演愈烈,我该怎么办才好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阿茹轻松道“这事情老爷和夫人早有安排,大将军也是知道的,如果迫于无奈你不能恢复真身必须娶妻,除了奴婢当挡箭牌,还另有死士忠仆可改了身份嫁入府中。” 龙傲池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想耽误旁人终身,所以才能拖就拖着。可是这次圣上逼婚,不仅旧事重提,还旁敲侧击地暗示,打算将孝敏公主下嫁给我。” “啊是皇后所出太子殿下的胞妹孝敏公主么”阿茹惊讶道,“可是公主明年才及笄,年岁尚小,恐怕” “当时我也是这样回答,想要婉言推辞,圣上龙颜颇为不悦。散朝后太子殿下又私下传召告诉我,孝敏公主早已对我芳心暗许,这次我凯旋而归,她更是坚称非我不嫁。我若不同意,她及笄之时就削发为僧出家了却红尘。” 阿茹顿时皱了眉苦了脸,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道“大将军,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不是还有时间考虑不如尽快问贤王殿下请教办法” “嗯,我下午也正是要去拜见贤王。”龙傲池又转头很自然地问归澜道,“归澜,你遍览群书又那么聪明,有没有好办法,可以帮我渡过这次危机” 归澜没想到龙傲池特意如此认真向他征求意见。以前除了明月,根本没有人会向他请教问题,尊重他的想法。他愣了片刻,感受到龙傲池期许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不好意思不回答,于是说道“澜国前朝史书中有记载曾出过一位女状元。她是女扮男装替患病的双生兄弟赴考,岂料高中后兄弟病死,她只能继续假作男儿入朝为官。因为政绩卓越,皇帝宠信,升迁极快,丞相欲将女儿嫁给她,这才不得不承认女儿身。” 龙傲池兴致勃勃问道“那么这位女状元的结果如何呢皇帝没有治她欺君之罪么” “皇帝没有怪罪,反而聘她为妃,将她养在深宫宠爱。可惜她再没机会施展一身治世才华为国效力,虽是衣食无忧备受尊重礼遇,却只能与后宫妃嫔为伍做女红消磨时光,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归澜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清幽,我觉得你的才智本领如此了得,天下多少男儿都是自愧不如望尘莫及,倘若真要恢复女儿身,受世俗约束困于深宅,你又怎能心甘就算你仍然可以做一位女将军领兵征战,怕是也不如男儿身份时那样自由舒心。” “那你希望我怎样呢难道你就愿意顶着男宠的名声,不明不白留在我身边么”龙傲池突然问了一句。 归澜不知所措地望着龙傲池,见她神情专注不像是开玩笑,他越发困惑,迟疑道“清幽,你是问我希望你怎样么我身份卑微,承诺真心侍奉你,一切听从你安排就好。” “以前我不觉得尴尬身份是烦恼,不过现在我心里有了你,我只想与你过一辈子。”龙傲池十分认真地宣告,“而且我想堂堂正正与你在一起,现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让你蒙羞的情况只能是暂时的,我会想办法改变。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筹划。” 为了他和她的将来,她是在邀请他一起筹划属于他们的幸福么龙傲池的话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铿锵有力,归澜不免震撼,早已开始松动的心中壁垒坚墙,如冰浴火终于开始碎裂融化。他恍惚失神,一时无法言语。 71潜龙在渊中 龙傲池见归澜垂眸不语,心中一酸,只当他还是不肯信她,顿时没了兴趣再谈将来。她也不愿将自己的悲喜表露出来影响别人的情绪,于是转开话题道“时辰不早了,阿茹你收了桌子,我和归澜要去贤王府走一趟了。” 阿茹有些担忧道“大将军,你们一会儿是骑马出去么归澜的外伤虽然已经结痂,不过大夫说仍需避免颠簸劳顿。” 龙傲池说道“这个我早想到了。本将军今日出行要拥着美人坐坐那香车。” 阿茹笑着招呼归澜道“大将军自从五六岁学会了骑马,出门就再没坐过车子。今日是为你破例了。归澜,还不快谢谢大将军如此体贴你,都让我嫉妒了。” 归澜忙不迭道谢,不好意思道“清幽,你骑马,我步行跟从就好。” 龙傲池却爽朗道“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以前是我太粗心,现在我要好好弥补过失。等你伤势痊愈,我就教你骑马。到时候我们一起出门,你骑上那赤兔胭脂兽纵马驰骋,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那乌云踏雪估计脚力都未必及得上,只有神魂颠倒跟着跑。” 龙傲池很少说这等风趣的话,如今绘声绘色讲的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到乌云踏雪发情被赤兔胭脂兽拐跑的场面一般,归澜不禁遐想神思不由自主莞尔一笑。 龙傲池盯着归澜的笑颜,不知不觉深深沉醉,如果每天都能看到他这般无忧而纯净的笑容,那该有多好。 龙傲池带了几名亲兵护卫,拉着归澜上了香车,直奔贤王府。 贤王命人将二人领入内书房。此处地方,非亲非故寻常人是不能踏入一步的,不过龙傲池若有机要事务,都是在这内书房与贤王商讨。这次贤王允许归澜也一同进入,龙傲池不免高兴,可见贤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将归澜视为自己人。 见到贤王,龙傲池以臣下自居恭敬问候。 归澜则仍是跪拜叩首,完全依照奴隶面见贵族时的礼仪,不敢僭越。 省去客套虚言,贤王直入主题问道“清幽,你带归澜来见我,可是他考虑清楚了” 龙傲池答道“师兄,他的事情还是由他自己决定。我也不知道他会否拜师,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他的选择,帮他实现心愿。” 贤王不以为然道“他一个奴隶能有怎样的心愿,用得着劳烦大将军费力照顾么” “师兄,归澜的身世你也清楚,他无非是想化解父母那一辈的恩仇,让他关心的人过得幸福。此等心愿若是寻常人家似乎是很容易,但归澜这种情况实现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贤王正色道“清幽,你该是记得入门之时师傅对我们说过的话吧一入师门需心怀天下,舍小家而顾大家,个人恩怨得失是小,江山社稷为重。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换成别人未必能做成这样。归澜,我等所学均是治世护国为君分忧之道,倘若只顾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你可愿将来能为世间百姓谋福你可敢将天下置于亲情所爱之前” 归澜诚实地回答道“殿下,下奴受身份所限,虽也读过圣贤书,却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敢谈治世护国。但是如果有机会,下奴愿意为更多人的幸福而努力。下奴只是不懂为何要将天下置于亲情所爱之前,血脉相连情感牵绊岂能割舍抛却下奴做不到。” 贤王的脸色缓和下来,竟然不恼归澜如此回答,眼中反而流露出些许欣慰,归澜是重情之人,他果然没有看错。也许龙傲池更需要一个能将情字摆在第一位的男人相伴,才会获得更多的幸福。 贤王又问道“归澜,你可愿拜师” “我愿意。”归澜这一次没有用敬语,而是直起身抬头,坚定地迎向贤王的目光,那对琉璃色的眼眸里涌动着对未来的期盼,对美好幸福的向往。 “好,既然你情我愿,我就代师收徒。”贤王顿了一下,严肃说道,“不过为了考验你的能力和诚意,上次破阵算是第一次试炼,其后还有两次试炼。如果你都能顺利通过,我才会为你行拜师之礼,算你正式入门,成为我和清幽的师弟。你可愿意接受挑战” “我愿意。”归澜依然坚定地回答。 龙傲池的脸上笑意和欣喜越发强烈。 归澜侧目,瞥见龙傲池明显的喜色,他亦觉得莫名高兴。她是期待他这样做的吧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让她获得快乐。 “归澜,你上个月刚满十八岁,已经可以行冠礼取字成人。清幽一再请求我帮你取字,我就不再藏拙。据我所知你应该是楚帝子嗣,以你天姿也可称得上人中龙凤。可惜命运坎坷历经磨难,才华不显傲骨深藏,如潜龙在渊 分节阅读_46 。不妨取字潜渊,但望他日你能达成心愿,一展所学兼济天下,波澜壮阔千古流芳。” 潜龙在渊,潜渊。 归澜心神剧震。他原以为贤王一切都是碍于龙傲池的恳求,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几分,但是此时此刻贤王为他取的字寓意深远,寄托了美好的期望,贤王看着他目光中也不再是不屑讥讽,而是温暖和蔼,如长辈一般充满了关怀之意。他这才明白,贤王或许早就认同了他,他竟是有资格有本事让贤王亦能垂青高看。 “潜渊谢殿下赐字。”归澜再次行礼,欣然接受。 龙傲池比归澜还高兴,拍手称叹道“师兄,你偏心,为我取字的时候怎不见如此大气清幽,清幽,一听就像女子的名,劝我隐逸遁世安静自在。” “你本就是女子,将来若能平安归隐也是不错的结局。我说的不对么”贤王微微一笑,想要再讲几句,却是忽然感觉气息不顺剧烈咳嗽,急忙以绢帕掩住口鼻。 龙傲池知道贤王怕是病体有恙,赶紧为他捶背,以真气疏导他的经脉缓解痛苦。 贤王咳了一阵,才匆匆将帕子藏入袖中,恢复从容之态,解释道“天寒气燥我就容易咳嗽,你们不必担心。对了,第二次试炼我已经想好。清幽,你看何时可以开始呢” 龙傲池不免为归澜的身体担忧,犹豫道“师兄,潜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我怕” “清幽,我发现你真是喜新厌旧,有了师弟就不管师兄了。”贤王揶揄了一句,继续说道“第二次试炼其实是更偏重考验才智,武功暂时用不到。” “还是师兄想的周到。”龙傲池将归澜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挽着他的手腕,一起站在贤王榻前身侧,兴致勃勃问道,“师兄快说试炼内容。” “上次他三个时辰能走出七巧天枢阵,你不讲我也猜的到,定然是你告诉了他一些闯关诀窍。这次你可不许再帮他作弊。” 龙傲池乖巧道“嗯,我不帮,我听听是什么试炼内容总可以吧师兄的招数一贯高明,我也要多多学习,将来我收徒弟时才好借鉴效仿。” 贤王饮茶润喉,理顺气息,这才缓缓说道“过去连年征战,军需军备一向支出吃紧。如今战事稍歇,圣上欲整顿这方面的开销。其他方面我已经安排了能人施以良策可解决弊端,只是在军马一事上我推荐的人反应问题颇多一筹莫展。” 龙傲池怕归澜初闻昭国政局之事太过陌生,就代为介绍背景道“师兄推荐整顿全国军马事务的刘大成将军,原本是府中一名家奴,此人忠义聪敏懂得养马技术又擅长经营之道,逐渐做出一些成绩,之前已经得师兄保举被提拔任用为京畿地区兼管军马调遣厩司一职。但刘将军尚任有其他职务,一时不得抽身,暂时不能专心治马。” 贤王问道“潜渊,你可明白为何要整顿军马,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怀有怎样的期望” 归澜这几日闲暇除了看完兵法精要,还读了龙老将军的治军手札政事感悟,收获颇丰,此时结合过往所知略一沉思就已经想通其中症结,朗声回答道“自古国力强大与否最重要的衡量标准之一就是正规骑兵数量,而骑兵能否发展壮大受到军马数量和质量的制约。所以军马的管理繁衍历来都是国务重点。从殿下刚才只言片语以及当下时局推测,我觉得殿下是希望军马这一项能开源节流,首先以更低的投入确保目前军马数量以及正常供养,再考虑进一步扩充之事。” 贤王面露惊讶赞叹之色,原本是虚弱躺靠在软榻上,闻言竟直起身激动道“潜渊,我真是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见识。你所说正是我所想,丝毫不差。” 龙傲池虽然心中高兴,嘴上却故意不满道“师兄,这还不是我给潜渊拿了许多书看,他现学现卖。” 贤王笑道“清幽,说起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我是不如你,可是为了确保你后顾无忧勇往直前,军备开支所涉各项均不容马虎,每每让我劳心费力。如今我还没教,潜渊就能有此等见识悟性,与我想到一处,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潜渊还没有拜师入门你就这样夸他,实在让我嫉妒,将来入门后我定要像你当年教我时一样,加倍严格要求他。” “好,好,都依你,我不夸他就是。”贤王收起笑容,沉声说道,“潜渊,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所想,倘若这事情交给你来做,你打算用怎样的方式方法,需要多长时间来解决呢” 刚才贤王先是讲明此项事务已经委派刘将军负责,归澜只当贤王是咨询一下旁人意见,他没有太多负担压力,就大胆回答道“我并不知道目前昭国军马是如何管理,光是道听途说或调阅档案卷宗恐怕与实际会有出入。我想要亲眼看看京畿马场现况,了解其中不能言传存档的内情,才能对症下药找到改良之法。而且有了改良之法也需先试点验证调整偏差,方能在全国推广施行少出纰漏。不过刘将军已经兼管京畿马务,想必很是明白其中症结,我在这里妄加议论又有何意义” 先不论归澜是否能找到良方,单只是他这样清晰的逻辑方法和迅捷缜密的心思,放在寻常官吏中就已经是出类拔萃。贤王听后更是满意,高兴说道“清幽,潜渊说的不错,实际问题还需了解实际情况才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你不妨抽空带他去京畿马场看看,倘若能有好办法开源节流,过几日想妥当了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归澜亦是吃惊,贤王是真的肯让他参与解决如此大的问题么他目前身份只是龙傲池的奴隶,人微言轻,何德何能受到这样的信赖他迟疑道“殿下,我刚才大胆妄言,或许去马场看了也未必能有良策。” 贤王满含希望语重心长道“潜渊,这是我给你的第二次试炼,只有你想出良策解决问题才算通过。你可以试都不试就放弃,也或许能出色完成任务获得更多信心。” 这时外边有亲卫送入一封密报,龙傲池代为接了,呈递给贤王拆启观瞧。 贤王看后眉头微微蹙起,对龙傲池和归澜说道“自明月郡主出走失去消息,云夫人十分惦念茶饭不思。澜王于是让世子陪同王妃及云夫人并一批仆从先行出发奔赴京城。明日他们就将抵京。” 72潜龙在渊下 龙傲池望向归澜,只见他眸色一黯,习惯性地垂下头,已经不复刚才自信飞扬的神态。她心想归澜也是云夫人的孩子,云夫人却只为明月走失惦念,从不曾关心他的死活甚至是长年累月身心虐待他,他心中一定是很难过。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他化解这些阴影呢 贤王却是偏重国事,问道“清幽,你打算让明月郡主与她的家人尽快相聚么云夫人恐怕与楚国皇族仇深似海,倘若她知道明月郡主喜欢上了楚国二皇子,又看到二皇子与潜渊容貌酷似,会引发怎样不可控的事情呢” 龙傲池之前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她母亲画中人的来历和归澜的身世虽说看似十分肯定,其实并没有半点真凭实据。楚帝容貌已经不可考证,楚曦云所说楚帝子嗣血脉传承的朱砂痣在归澜身上也看不到。抛开画中人不谈,就只说归澜的身世,怕是唯有他的亲生母亲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而云夫人真的是归澜的生母么虎毒不食子,能那样残酷折磨虐待亲子十八年的人世间少有,倘若真是亲母子,那需要多么强烈的恨才能让一个母亲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否归澜与楚曦云是同胞兄弟,归澜并非云夫人亲生呢 一系列推测在龙傲池心中盘桓,但她不愿说出口,怕让归澜受更多的伤害。不过她计划一定是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所以不管归澜是否愿意再见云夫人,她都会亲自与云夫人见上一面仔细调查。至于明月郡主的感情归宿,她并不十分关心。但是站在大局角度考虑,澜王一支最好应该避免与楚国皇族扯上更深的关系。 于是龙傲池回答道“师兄,我认为应该将明月郡主尽快遣送到澜王世子下榻的地方。云夫人若阻挠明月郡主与楚曦云交往不是正好么” 听龙傲池如此说,归澜的身体不免一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龙傲池握着归澜的手,自然能够察觉他身体细微的变化,关切道“潜渊,你是否希望明月幸福你是否并不恨云夫人” 归澜默默点头。 “如果明月不顾云夫人意愿,坚持与楚曦云在一起,云夫人会否伤心难过那时明月真的就能安心的与他人厮守快乐生活么”龙傲池仔细分析道,“我认为应该让明月回到她的亲人身边。倘若楚曦云是真心喜欢明月,自然可以克服万难,解决隐患麻烦,说服云夫人放手。倘若楚曦云没有那个能耐那份真情,你能放心让明月跟他走么”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在行馆之时,楚曦云的阴晴不定让归澜记忆犹新,他的确是不放心将明月交托给那样的男人。不过也许为了大局,澜王和世子会与云夫人看法相左,反而促进明月与楚曦云交往。明月夹在其中难免左右为难,想来情路注定坎坷不平。归澜幽幽叹息,抬头望着龙傲池,问道“清幽,你可否允许我时刻关注明月郡主的消息如果迫不得已,她又是无助之时,可否允许我帮她或是安慰她” 自从进入内书房,当着贤王的面,归澜还是第一次叫龙傲池“清幽”这个名字。贤王乍听这两个字从别的男人嘴里喊出来,第一反应是不悦,心头无端窜起一股恼恨。他禁不住脸色一沉,对归澜说道“潜渊,等你入了师门才能那样叫清幽,以后不许僭越规矩。” 贤王的语气和眼神其实并不犀利,归澜却觉得自己仿佛被那目光洞穿,心头一寒。他隐约意识到贤王对龙傲池的感情恐怕远远超过同门之谊,贤王也许是已经爱上了龙傲池。龙傲池是那么出色耀眼,就连不知她是女儿身也能让楚国大皇子为她着迷,何况是一直知道秘密,可谓与龙傲池青梅竹马的贤王 归澜自惭形秽,他与贤王相比是样样不如吧,为何龙傲池会选择他而不是贤王呢难道贤王的感情一直不曾对龙傲池明言,龙傲池这才用他缓解寂寞聊以慰藉如果有一天,龙傲池知道了贤王的心意,会不会马上将他这个卑微的替代品毫不留情的抛弃呢 若是过去,归澜虽然早知有可能被抛弃,却不会像今日此时这样紧张害怕。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已经被妄念支配,已经开始期盼龙傲池是真的爱上他,永远不会抛弃他了么 “我允许。”龙傲池肯定地回答。 贤王则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归澜身上收回,转开话题道“清幽,你光顾着别人,可曾想过你自己的终身问题圣上逼婚,你如何应对” 龙傲池愁眉苦脸道“师兄,我这次也是为了这件事请教你呢。不如找个机会我向圣上坦白,争取能稳妥交出兵权卸甲归田,与归澜过逍遥日子。” “你啊,是绝对不会这样不负责任逃避现实的。”贤王凝重道,“澜国灭亡,只剩楚国盘踞一方,早晚会成为圣上心病。圣上的宏愿和魄力你我都清楚,昭国没有我还有千万能人治世,但是龙家军离了你不行。除非你年之间能培养出一个像样的接班人,替你统帅我们大昭国最强的军队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否则就算圣上点头,我也不会放你隐退。” 龙傲池懊恼道“师兄,什么叫像样的接班人龙家军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将领你都看不上么归澜也不错啊,稍加培养应该比我出色。难道非要逼我继续扮作男儿,甚至娶孝敏公主演假凤虚凰” 贤王微微一笑道“孝敏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她改变心意,不过我觉得你不妨维持现在不近女色好男色的坏名声。” 龙傲池瞪大眼睛,愤愤不平道“师兄,那天在行馆不会是你做手脚让那事迅速传遍京城的吧你是一直顶着贤德美名不了解我的苦,你不知道我名声太坏仇家众多,以后出门估计都不敢露脸只能坐车” “清幽,你别抱怨了。我承认你酒后乱性的事情我有份推波助澜,不过最开始故意散播消息的是楚曦云。你我不妨将计就计看看楚曦云打算做什么。”贤王正色说道,“再者你战功赫赫年轻有为军权在手,倘若完美无缺会有多少人嫉恨圣上和太子殿下恐怕也要提防你更多,长久下去将影响皇室对你的信任。而你若有不足,比如冷酷傲慢手段狠辣仇家多,比如好男色不肯娶妻一直无后,缺点越多越让人觉得容易控制,军权再大也没有威胁社稷的必要,圣上自然会信任你放心驾驭你。这些道理你其实早就明白,对不对” 贤王不待龙傲池回答,又转头认真盯着归澜一字一句说道“潜渊,若你觉得很长时间顶着龙大将军男宠的名衔 分节阅读_47 太委屈,那就尽早说出来,免得将来忍不住了会泄露秘密害了清幽。那时纵然清幽舍不得,我也不会放过你。” “潜渊不觉委屈。”归澜抬头对上贤王咄咄逼人的目光,坦坦荡荡回答。他的确不委屈,过去的十八年,除了明月从没有人将他当人看,与那些侮辱折磨相比,一个男宠的名声又算什么何况他从不敢忘自己奴隶的身份,他也清楚记得龙傲池对他的温柔和尊重。哪怕是一场游戏,哪怕背后会有他不知道的阴谋算计,但是他已经感受到的这些照顾和关爱,他怎能不尽力报答偿还 “很好,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贤王说完这句,又开始剧烈咳嗽,绢帕掩不住鲜血从口中溢出。 龙傲池怕是贤王太操劳,心力过度损耗体虚病发,赶紧叫来御医诊治。待等贤王身体情况稍有好转服药安歇,龙傲池才带着归澜从王府离开。 香车之内,龙傲池完全不顾大将军形象,倚在归澜身上,兴致勃勃问道“潜渊,你想不想见云夫人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见她,调查她的底细。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也许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么” 归澜愣了一下,苦笑着反问道“清幽,你对我的身世还存了许多疑虑么你怀疑我会因为念及亲情而背叛你么”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秘密,哪怕楚帝是你的父亲,哪怕云夫人是你的母亲。”龙傲池十分肯定地说道,“不过我确实怀疑你的身世,需要真凭实据来证实,说不定一切都查清楚了,不仅可以帮你也能了结我母亲当年的恩怨。” “记得你说要将画中人碎尸万段,那人若是我生父若真是楚帝,你会怎么办” “我真有那么心狠手辣是非不分么”龙傲池笑着问道,“潜渊,你不觉得我比传闻中心软许多么你不觉得我也有温柔的一面么” 归澜也笑了,是理解是相信,而非强颜欢笑曲意逢迎。 龙傲池戏谑道“要不然,我安排让你衣着鲜光春风得意坐着香车去与云夫人相见,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归澜摇摇头,并没有掩饰将心底凄伤直接暴露在龙傲池面前,幽幽道“清幽,我觉得云夫人或许更想看到我凄惨落魄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才会开心解恨。若是让云夫人或澜王世子知道我正得宠,恐怕他们会生出更多妄念,以各种手段甚至是用明月来逼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 龙傲池好奇道“真有那样的时刻,你会向着谁更多一些” “我说不好,但是我可以发誓不泄露你的秘密,不让你因我受到伤害。” 龙傲池激动万分将归澜紧紧搂在怀中,难以置信地要求“你再说一遍,你愿意保守我的秘密,不希望我受到伤害。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归澜却茫然回答道“你是我的主人,保守主人的秘密,保护主人不受伤害,这是我的本分。”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龙傲池因为不满刚才那种回答,强硬霸道地将归澜推倒在车厢内,整个身体压着他逼问。 她的红唇就在他的嘴畔,她的胸腹紧紧贴着他的胸腹起伏,她体香沁人,因车厢颠簸晃动,她摩擦着他,引得他燥热之意上涌,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渐渐抬头。他不想说谎,他又的确无法真切地做到她的要求,他心神恍惚欲望升腾,于是他索性脖子稍稍一挺,主动吻上她诱人的温润双唇。这样是不是能够安慰她,也同时麻痹他自己呢 龙傲池被他主动而大胆的亲吻惊呆,下一秒立刻开始反攻,死死压着他的身体,唇舌纠缠,忘情深吻。 车厢外秋意萧索,冷风呼啸,恰在此时刮开车门。香车正是穿街而过,不少行人惊讶地看到车厢内纠缠的两名男子,无不驻足议论纷纷。 待等香车离去,有好事者立刻吐沫飞扬地为后来者讲解道“你们可知刚才车内是什么人那就是冷面杀神龙大将军和他从澜地掳来的奴隶男宠” 龙傲池忽然感觉背后冷风袭来,这才发现车门敞开,顿时脸红松了手,回身锁好了车门,才故作镇定对归澜说道“啊,嗯,刚才我问你,想不想与云夫人见面,你还没有回答我。” 归澜沉声恳求道“清幽,如果你允许,我想见见云夫人。但是我想以之前那种奴隶该有的样子面对她,让她看了可以消减一些恨意可以放心离开。” 73母慈子孝上 归澜裹着一条薄毯蜷缩在车马院的角落,望着周遭草木上的霜花怔怔出神。北方果然天寒,只是秋末竟然已经这么冷。 昨天龙傲池同意了他的请求,许他自己做主以怎样的面貌与云夫人重聚。今天一早又得知,澜王世子一行中午就会进城,虽有京中官员接待安置,却应该是一定会来大将军府拜会,询问明月郡主的下落。那么最快,他也许能在下午就见到云夫人。 整个上午连带中午归澜都是心神不宁,在龙傲池的卧房内坐立不安。终于挨到午饭结束龙傲池下朝回来,才同意将一套破旧单衣和脚镣拿给他,皱着眉头看他恢复到几天前那种衣不蔽体的贱奴装扮。 归澜执意早点去车马院等待,龙傲池怕他穿得太少在房外待着受了风寒,硬要阿茹为他送了厚衣和几条毯子御寒。归澜只挑了最破烂的一条毯子裹在身上,其余都不肯要,阿茹劝不动只得作罢。 现在归澜有些后悔,只穿单衣真的很冷,加之没有鞋袜戴着冰冷脚镣,即使裹了毯子也是极为难熬。然而他不愿再多拿御寒之物,他从不敢奢望真能一辈子留在龙傲池的卧房中穿着体面的衣服不用劳作不愁衣食,或许早晚有一天他还会过回一个奴隶该有的日子,所以他不如提前适应,免得将来无法忍受。 日头稍稍偏西的时候,门口有人报信,说是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前来拜访。澜王世子一行随从不多,世子骑马,云夫人坐车,被大将军府的管家迎入,直入车马院。 归澜急忙起身,将薄毯卷了藏在不碍事的地方,拖着脚镣走到车马附近。 澜王世子李明贺在宫内骑马坐车都是用惯了归澜垫脚,这时看了他并不意外,反而是习以为常地招呼道“归澜,还不快过来侍候。” 归澜应了一声,伏跪在马下,让世子踩踏着他的脊背下了马,而后他又膝行爬到马车边跪好。 云夫人刚才已经推开车门眼神冷冷地看着周遭,没有说话,等归澜趴到她的车边,才缓缓开口道“原来是归澜,听说你不是正得大将军宠爱,怎么还会在这里垫脚” 在宫内云夫人也是经常这样冷言冷语奚落归澜,归澜不以为意,更加恭敬卑微地说道“云夫人请下车。” 侍女先从车内踩着归澜走下来,又搀扶着云夫人将两只脚都落在归澜背上。云夫人故意在归澜脊背上重重跺了两下理了理衣装,这才下到青石地面站稳。 归澜身上的外伤基本已经愈合,云夫人跺脚的力道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他心内涌起苦涩,禁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云夫人似乎是很不高兴,难道非要见他流血受伤奄奄一息才能解恨么如果不是为了探寻明月的下落,她是否根本不会来大将军府,根本不屑于再见到他 云夫人恐怕永远不会相信,他也会想念她,为了能早点见到她,他傻傻在这里等了很久。而见了面她除了只是冷冷奚落了一句,狠狠踩了他几脚就头也不回地走开,甚至懒得与他说第二句话。他在她眼里心中就是这样低贱到让她避之不及如此厌恶么 归澜只觉得莫名难过,就那样跪在地上无力起身。 这时于伯拿着那根特制的刑鞭从马舍里走出来,凶恶地呼喝道“归澜,大将军交代让你照管赤兔,怎么又在这里偷懒皮痒痒了不成我看石槽里的马料少了半块,是不是你又偷吃了快去干活,否则晚上加倍责罚,有你好受的。” 归澜心知这恐怕是龙傲池安排加的料,想要刺激云夫人。可惜云夫人恍若未闻,跟着世子李明贺继续向前。 于伯抖了抖鞭子重重打在地上“噼啪”作响,像是示威。 归澜却沮丧无望,索性向前爬了几步,直接凑在鞭子底下,故意让鞭梢扫到身上,划破单薄衣衫,带出一道血印。 于伯吓得赶紧收了鞭子,将归澜从地上拽起,推搡着他去了马舍套院。 归澜没有看见,云夫人在迈出车马院门槛之前,好似不经意地回头,望见地上一串新鲜血痕脸上瞬间浮起几分担忧之色。 龙傲池早就想好了说辞,对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只道明月安然无恙,机缘巧合由楚国二皇子陪伴一起来了京城。明月在她府中住了几日,现下暂居行馆,由楚国皇子们照顾。昭国这边之所以没有及时通告消息,是怕宵小之辈趁机滋事。如今既然澜王世子已经安全进京,理应由世子接回明月,一并安置在圣上赏赐的澜王府第之内。 一番客套下来,澜王世子和云夫人虽然对龙傲池的说辞并不尽信,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唯有虚伪道谢表示感激。 末了云夫人说道“龙大将军,归澜原本是妾身的奴隶亦是仇人之子,刚才看见他,妾身忽然想起几句话欲叮嘱,免得他不老实。可否容妾身单独与他见见面” 龙傲池心道云夫人再不提,她也会安排两人单独相会。 近距离观瞧,云夫人的双眸果然是琉璃色,容貌与明月九成相似,仔细看眉眼鼻梁与归澜其实也有五六分一致。只不过云夫人身为女子,脸型和脂粉修饰以及华美衣衫雍容气度衬托,这些夺目魅惑的外在让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将她与一个低贱男奴的容貌进行比较。 龙傲池从容貌判断,越发觉得归澜与云夫人是亲母子的可能性更高。不过她还要抓紧机会再试探一下,看看云夫人的反应。于是她的唇角弯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脸色一沉,欲擒故纵道“云夫人有什么话非要单独叮嘱那贱奴么归澜已经是本将军的人,量他不敢不服帖。云夫人就不必麻烦了吧” 云夫人却执着道“大将军难道是怕妾身与那贱奴私会,怀了叵测居心么妾身虽为女流却也略知时局,不敢胆大妄为卷入麻烦。再说世子和明月都在京中,有大将军坐镇,滋事的人岂不是自寻死路妾身无非是想教训那贱奴,让他能够明白道理,不要再念旧主,叮嘱他全心侍奉大将军。” 龙傲池秀眉一扬,将信将疑道“这么说云夫人倒是热心肠及时雨。那贱奴的确是不肯真心侍奉本将军,为此本将军在他身上使了不少手段。他骨头还挺硬,不用重刑逼他想让他老实侍寝都难。不知道云夫人能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他心甘情愿主动承欢呢” 龙傲池说完这句,瞥见云夫人藏在袍袖之下的手不住颤抖,云夫人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之中笼罩的阴郁更重。她不禁开始怀疑,难道云夫人对归澜竟是有几分惦念担忧的母子之情 74母慈子孝中 云夫人焦虑不安地坐在厢房之内,周遭没有人,就只有门口站着她的侍女和随从,龙傲池的家丁们全都远远退到院子边缘,刻意营造出一个看起来很私密安全的空间。 然而云夫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放心,她站起来又坐下,在房间里查了好几遍,确实没有任何不妥。其实如果有人监视有机关窃听她也不怕,她来的时候已经想的很清楚,归澜如果得宠再谈下一步,而今明明他还是不受龙傲池待见,她最多是叮嘱他要乖巧顺从由着新主人玩弄免生是非尽量活久一些,她有什么好怕的 对,她是怕归澜已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秘密,怕他会生了不该生的念头。所以她要用过去的威势好好地教训他,让他明白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必须乖乖当奴隶一直到死,才能赎清他与生俱来的罪孽。 铁镣铐在青石地板上磕碰的声音越来越近,云夫人知道归澜马上就要进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恢复高傲姿态,双目却紧张地注视着门口。 厚重的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线光明,归澜拖着沉重的脚镣吃力地迈过高高的门槛,并没有前行,而是就在门边站定。 云夫人的贴身侍女从外边将房门关上,立刻阻隔了射入的夕阳光亮。 室内陡然暗了下来。 归澜膝盖上有一道旧伤,受寒就会疼痛僵硬,他迈过门槛之时已经觉得不适,下意识用手捂了一下膝盖痛处,下跪的动作因此而迟缓。他看见云夫人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自然是以为她会责骂他不懂规矩不守礼仪。他不敢再耽搁,咬牙忍痛重重跪在地上 分节阅读_48 ,借着身体力量压弯僵硬的膝盖狠狠撞上坚硬的青石地板,顿时痛得麻木。他没有发出呻吟,只是垂头敛目恭恭敬敬深深叩首道“下奴归澜叩见主人。” 云夫人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胸口起伏几次才稍稍平息,开口终于是变作责怪的语气“贱奴真是不长记性,你早已被转送给龙大将军,见了我怎不知改改称呼” “下奴知错,请主人云夫人责罚。”归澜卑微回应不敢抬头。 云夫人冷笑道“责罚我又不是你的主人,哪敢责罚你若是打坏了大将军的男宠,我可赔不起。” 归澜沉默不语。 云夫人又问道“今日进城,听市井传得沸沸扬扬,我当你是真得了宠,怎么还是如此落魄” 归澜稍稍抬头,眼神中充满迷惑,云夫人是在关心他么她少有如此温和问话的时候。他心中微暖,颤声如实道“下奴自从跟了龙大将军,的确过得不错。” 过得不错云夫人唇畔的笑容更冷。 云夫人乘车进入将军府的大门时就已经透过车窗清清楚楚看见,归澜是裹了一条破旧肮脏的毯子倒在院子的地上吹着冷风不知是昏是醒。他听见门口有动静才挣扎着爬起,又跪地迎候。天寒地冻,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破烂单衣,衣长不过膝,露着手肘,赤脚没有鞋袜戴着沉重的镣铐,比在宫内的境遇还不如。 他武功被废,恐怕身体大不如前又或者是背上伤重难忍,被她随便踩了两脚,就已经不能及时爬起,痛得颤抖在地上跪着喘息,直到旁人挥舞着那根特制的刑鞭来催促,又要开始繁重苦累的劳作。 地上的血痕清晰刺目,云夫人不是没有看到。如今他跪得近了,她能肆无忌惮仔细打量他。他那破烂单衣遮不住的地方各种新伤压着旧痕狰狞。他双脚掌心应该是不久前被洞穿,虽然已经结痂,不过可以想见当时的痛苦。他刚刚被鞭子划破的衣服豁开一道大大的裂口,除了新伤皮肉翻卷,还能看到他手臂肩头更多疤痕青紫。他从头到脚湿淋淋的,泛着刺骨寒气,莫非又是伤痛晕厥,被人用冷水泼醒 这也能叫过得不错 “你怎么湿透了,像条落水狗一样”云夫人奚落了一句。 归澜小心翼翼解释道“下奴唯恐身上肮脏,污了云夫人的眼睛,来时已经用水冲洗干净。” 云夫人鼻孔冷哼,显然是不信他的话,却借左顾右盼的动作掩饰表情的僵硬眼中的忧虑。她从桌上摆放的果盘里挑挑捡捡拿出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才放入嘴里咬了一口。她似乎是嫌酸,皱眉将入嘴的果肉啐在地上,整个苹果也丢在身前。 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滚了两下,沾了地上的灰尘,就停在了她与归澜之间。 云夫人不带半分感情地命令道“归澜,这果子虽然没有澜地出产的好吃,也算是普通人家见不到的上品。你爬过来赶紧将地上掉的吃了,免得浪费了好东西。” 以前在宫中,云夫人也经常将吃的东西故意丢在地上,命令归澜趴在地上舔食,以此取乐。归澜对这样的命令并不陌生,赶上饥渴难耐的时候又怕挨罚,也顾不得肮脏羞耻,照样囫囵吞入肚内。可是这些天他好吃好喝休养,就连刚才在马舍于伯还特意拿了食水给他,他真的不想再吃别的东西。 于是归澜虽然依言顺从地向前爬了几步,伸手触到苹果,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迫不及待放在嘴里吃掉。他将苹果捧在掌心举过头顶,恭敬道“下奴谢云夫人赏赐,下奴身份低贱,这种贡果就算丢掉,下奴也不配食用。” “算你懂规矩。”云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头的不安与不适反而更重。龙傲池究竟用了怎样的酷刑折磨身心摧残,才让归澜变成现在这种样子,连掉在地上的东西都不敢吃她禁不住问道,“你不饿么刚还听说你偷吃了马料。难道大将军不舍得用粮草喂你么” 归澜眸色一黯,心想她不相信他也是常理。他在宫内饿得发慌时,偷吃泔水猪食马料不是没有过,被人发现之后少不了一顿酷刑严责。但这次只是于伯演戏信口编的说辞,他于是轻声却大胆辩白道“云夫人,下奴并没有偷吃马料。” 他是不敢承认么是怕被龙傲池知道了他会因此遭受非人折磨么云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难得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嗯,我猜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是云夫人心软的表现么她相信他的话,还是她也怕他因此受罚,稍稍有点想要维护他的意思归澜的心底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抬头望着云夫人,眼神里涌动着些许暖意和欣喜。 然而云夫人又变回轻蔑的语调说道“你啊,从出生起就是奴隶,怎么到现在还不懂得学乖一些龙大将军看上你的姿色也算是你的福分,你为何要忤逆他看看吃了不少苦头吧我劝你放聪明一些,主动献媚承欢讨好,或许能过两天舒服日子。” 归澜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手中苹果滚落在地,他没有去捡,而是必须用双手撑在地上才能勉强维持标准的跪姿。他无法言表心中苦痛,全身剧烈颤抖,难道他在云夫人眼中就真的这样不堪,就真的只配如此苟且活着么难道唯有确认了他是在过那种下贱的生活,她才能放心才会开心么 他眼神黯淡下来,苦涩惨笑,卑微道“下奴也曾曲意奉迎,可是大将军已经立了规矩,只许她兴致来时传召下奴服侍,下奴不得主动献媚邀宠,否则会受刑责。” 他竟真的被逼得放弃了所有尊严,主动对龙傲池献媚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看他毫无尊严苦痛挣扎,看他被人恶意欺侮凌虐践踏,为何现在听他亲口说起之时,她却丝毫没有幻想中的开心为何她再也克制不住无端怒从心起云夫人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归澜低伏的身前,挑起他的下巴,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的双眼。 那双与她一样的琉璃色眼眸中流转着浓浓的哀伤,还似乎夹杂着莫名的一点点期盼。他不会是傻到以为她会因为得知他的委屈,能像明月那样安慰他吧 云夫人松开手,狠狠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厌恶地骂道“真是天生的下贱东西早知道还不如不让你习武,只教你如何服侍男人,现在怕是能更有用一些。” 归澜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生疼,双耳嗡嗡作响,唇角也溢出血丝。但是仅仅一巴掌而已,根不不算什么,这种情况放在过去他完全有力气马上爬起来,继续承受云夫人更多粗暴折磨。 可他此时只觉得心中寒凉一片,眼神渐渐涣散,脑海中不断翻涌着过往种种凌虐场景,无情地撕扯着毁灭了他的美好幻想。一切仍然没有变,云夫人的恨一点也没有减轻吧他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她放下这些恨呢 是他的血流的还不够多么是他受的责罚和屈辱还不够重么像现在这样卑微地消极地承受,任她发泄怒火,真的就能有作用么 他禁不住就那样躺在地上,也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恍惚而放肆地问道“云夫人,如果下奴死了,您会比现在开心一些么如果您恨的那个男人,下奴的生父,他肯向您低头认错,或者愿意补偿您的损失,您能原谅他,您能解开心结么” 75母慈子孝下 听着归澜的声声质问,云夫人的瞳孔瞬间放大,惊恐之意笼罩心头,颤声问道“贱奴,你在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您不想让下奴知道的事情,下奴知道了也会当作不知道。”归澜凄凉笑着,身体不由自主蜷缩成一团,如婴儿在母体之内的姿态一般,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觉得稍稍温暖,却留不住心底不断消散的热气。云夫人如果真是他的母亲,怕也是永远不会认他这个儿子。他真的无论怎样做,都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么那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早点死去,早点解脱。 “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云夫人望着归澜绝望的模样越发慌张,口不择言道,“你现在是龙大将军的奴隶,你以为你能随便寻死” “龙大将军”这几个字提醒了归澜,让他恍惚的心神猛然间收紧,云夫人说的不错,他现在是龙傲池的奴隶,她没有玩够之前,他哪有资格去死她说她爱他,她想让他成为她的同门,她曾那样温柔体贴对他,他还没有报答她,怎能去死 归澜终于是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跪好,垂着头抹去唇畔的血迹,卑微道“下奴知错,刚才是下奴放肆失态,请云夫人责罚。” 印象中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认错请她责罚,他在她面前几乎都是这样跪着或者是伤重昏迷无力爬起。他就算可能已经知道他与她的关系,他仍然不敢奢求哪怕一点点关爱,他心中滋味一定是很难受很痛苦。 他越是痛苦,她越应该是高兴的,为什么她不觉得这么多年,她用了各种方法不断尝试,换着花样折磨他,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够消除恨意不能开心,反而是越来越不安,甚至还有一点点歉疚 是她心慈手软了么是她妇人之仁了么或者是她依然爱着他,也爱着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男人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那样。 可能是归澜太乖巧,猫狗养在身边久了主人也会对其产生一定的情感,怜惜不舍,何况他是那么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也可能是受了明月的影响。其实明月对归澜明里暗里的照顾她一直都知道,并没有阻挠,反而是有一点故意纵容。否则那孩子恐怕早就死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没有正常的情感自然也无法感觉到更多的痛苦。 所以她允许他习武,这样他的伤能好得快一些,可以持续不断接受各种新的折磨;所以她让他读书识字,道理懂得越多,他越能明白他是多么卑微低贱,才会生出无知奴隶不该有的妄念,然后她再将那些希望一一扼杀。 然而为什么他到现在还对她怀有情义他应该也是恨她的才对,这样她折磨他才能安心。 但是他刚刚清清楚楚地问,一字一句都是希望她能开心,宁愿鲜血流尽以死偿还,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怔怔出神,半晌才缓缓说道“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归澜膝行两步,伏跪在她腿边,身体微微颤抖。 她板起他的头,捏住他的下巴。 归澜淡淡笑着,无法掩饰眼中的绝望。他想她可能要开始她的责罚了。也许会是狠狠掴他几掌,也许是大力踢打他的胸腹软肋,所以才会让他靠近一些。不过他已经习惯,他不怕,也唯有这种时刻,她光洁如玉的手才会触到他的肌肤,让他感受到他期盼的那份温暖。他在梦中不止一次渴望,她能够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抚摸他,哪怕随后会是更加残酷的责罚。 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开始模糊,泪水不受控制滑落。 她依然没有责罚,依然是轻轻地用她的手指摸着他的脸颊。 他在做梦么太不真实,太过美好,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心中感动眼中泪流。 他在害怕么,他痛苦难过地止不住哭泣了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不懂他为什么会流泪。她却因为他脸上的泪水而揪心。人说母子连心,真的没有错。否则她为何也会如此难过 “归澜,我不希望你死,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再计较不再想报复,或许有一天能放下仇恨。”云夫人弯腰俯首在归澜的耳畔轻轻说着。 归澜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事情下奴一定要做到。” 云夫人一字一句狠狠说道“我要你发誓,用你最在乎的人的性命发誓,一辈子都不要认你的亲生父亲,无论他有可能对你多么好,无论他怎样恳求怎样补偿。答应我,好不好” 归澜的眼神一黯,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渐渐湮灭。他明白云夫人的意思,她的要求其实并不难。倘若楚帝真是他的生父,他这种低贱身份,又怎敢奢望父子相认的那一天他永远不出现在他的生父面前,也就不会相认不必麻烦不必彼此折磨。所以他不难,真的不难做到。他只是怕云夫人仍然放不下。 然而归澜没有犹豫,就跪在云夫人脚边郑重对天起誓“归澜发誓一辈子都不认生父,否则天诛地灭,连带最在乎的人也不得好死。” 云夫人痴痴笑了,收回抚摸他脸颊的手,抬腿一脚将他踹开,冷冷道“好,你可以滚了。再赖着,怕是活计做不完挨罚更重吧记住,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死。” 归澜没有躲闪,借她踹出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身体踉跄着跪爬退到门边,然 分节阅读_49 后恭敬叩首道“云夫人,您也请多保重。倘若明月郡主殿下问起,请告诉她下奴过得比前段时间好许多,请她不要惦念。下奴叩谢您的恩情。” 云夫人的面孔身影已经完全笼罩在房间的黑暗阴影之中,她控制不住身体颤抖,无法言表的痛从心中蔓延而出纠缠滋生。 归澜现在这种凄惨境遇恐怕难以自保,他还惦念着不愿让明月伤心。他真的已经痛得麻木了么他真的可以慢慢适应乃至习惯如此残酷的折磨么还是说他早就有了随时死于凌虐的觉悟 她禁不住用很微弱的声音叮嘱了一句“你乖巧一些,龙大将军说不定就能心软,对你少些责罚。” 归澜似乎是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听见了也不相信这种关照的话会从云夫人嘴里说出来。他只是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推开房门,拖着沉重的脚镣迈步而出。 他刚出来没走两步路,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冲过来,呼喝道“贱奴,听说你今日偷懒,大管家让我们请你去刑房受罚。” 云夫人闻声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走两步奔到门边。 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女以为云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赶紧转身进去关好了房门,恭敬询问道“夫人,有什么事情” 云夫人却是轻轻摇头,扶着门框勉强稳住身形,透过已经关起的门执着地向外张望。她看不见,但是可以听见,归澜被人粗暴地拖走,脚上铁链拖拽敲击在青石地板上,那种声音让她倍觉刺耳惊心动魄。 76小露锋芒上 归澜真的就被家丁们拖进了刑房。他稍稍诧异了一下,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恭敬地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刑房内等着他的是大将军府的管家龙福,还有于伯。龙福一挥手,家丁们都退了出去,将刑房的大门从外边关好。 于伯不忍心见归澜衣着单薄跪在地上,走过去要将他扶起来。 龙福却表情严肃地说道“老于,你先别忙,等我问清楚。” 归澜也卑微说道“下奴身份低贱,跪着回话就好。” 于伯叹了一口气,又站回原位。 龙福直入正题道“我原本是夫人陪房的家人,承蒙老将军看重栽培赐了姓,一直留在府里做事。老爷夫人去世后,大将军常年领兵在外,府内大小事务都由我代为操持。而老于你应该也了解,他是老爷心腹亲兵,如今上了年纪留在府里颐养天年。这会儿我们两个避开大将军单独与你说话,其实是有些困惑不解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归澜没有抬头,维持着奴隶标准礼仪,说道“二位尽管问,下奴知无不言。” 龙福见归澜没有恃宠骄纵,语气也比刚才暖了几分,继续说道“大将军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被迫妆作男儿,接替老爷肩负国家重任,才华心性是普通闺阁女子根本无法相比的。夫人去世前常为大将军的终身担忧,不希望她孤独一辈子。我等虽身份卑微,却也是不敢忘夫人教诲嘱托,一直帮大将军物色合适的姻缘。没想到这一次大将军亲自选了你,又对你如此看重,事事为你着想,处处依你。不知道你可明白大将军的意思” 归澜愣了一下,细细品味着龙福的话,迟疑道“下奴是大将军的奴隶,得大将军垂青,自会尽心侍奉。二位请放心,倘若他日大将军得遇有缘人结为夫妻,下奴定不会纠缠放肆,让大将军烦恼。” 两人听了归澜的回答,都是神情凝重。 于伯紧张问道“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大将军大将军是一厢情愿” 龙福更是气恼道“归澜,你说实话,大将军对你还不够好么难道刚才你见了旧主,又得了什么命令,存心是想让大将军难过么” 归澜心中困惑,难道他们以为他这等低贱奴隶,真的可以与龙傲池那种光芒耀眼的优秀女子长相厮守么他自嘲道“大将军对下奴自然是很好,不过下奴怎敢奢望更多二位可知贤王殿下对大将军的情分心思” 于伯并不了解,龙福却因统管大将军府各项事务,时常与京中权贵打交道,对于贤王长期以来的关照深有体会。他也曾听阿茹提起贤王的各种好处,是以早有怀疑贤王对大将军的情感已经不仅仅是普通同门之谊。 但龙福是过来人,知道男女之情半点不能强求,贤王属意大将军,大将军却看上了归澜,这事情旁人管不了。最好就是归澜也喜欢大将军,两人将来能相伴白头。否则恐怕又是一场冤孽。 龙福沉声道“归澜,你看出旁人喜欢大将军,你就能甘愿放弃退让么你喜欢一辈子过这种戴着镣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奴隶生活么” 于伯帮衬道“归澜,大将军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就不想用最佳的方式报答她么你是真的不喜欢她,还是不敢去喜欢她” 归澜沉默不语,心中波澜起伏,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他扪心自问,真的不喜欢龙傲池么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呢难道喜欢了,追求了,他就可以拥有么过去云夫人用各种残酷的方式让他明白,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不会让他得到。所以他不敢流露出对任何事物的期盼,比如一餐暖饭一件厚衣,比如书画琴棋,即使他渴望他也只是默默藏在心里。 那么对于龙傲池,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他没有仔细想过,但他隐约觉得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他是她的男宠,他有可能将成为她的师弟,她说她可以帮他实现心愿,她对他的每一点温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忘。 当他发现贤王也喜欢龙傲池的时候,他是难过的也是不甘心的。当云夫人逼着他发誓的时候,他嘴里说到最在乎的人时,他心里想的除了明月还有龙傲池。自从与龙傲池肌肤相亲,他偶尔温馨的梦境里都是她的影子。她狠狠吻他,她紧紧贴在他怀中,她轻轻抚摸他,她为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让他生发了更多的妄念。 他的身体早就投降,沉沦在她的温柔之中。他的心却被束缚着,不敢向她敞开,不敢接纳她的好。 他是这样自卑而懦弱。他怎配龙傲池为他付出这许多 龙福似乎察觉了归澜内心的挣扎,语重心长道“归澜,大将军虽然没有对我们明说你的身世,不过我记得夫人未出阁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懵懂恋情最后不了了之。如果我没记错,那个男人与你竟有几分相像。这或许是冤孽,也或许是再续前缘。男女之情强求不得,倘若你是真的无心,还不如现在就对大将军坦白,老老实实当个本分仆从,断了不该有的关系。我们是不想见大将军陷入太深,将来无法回头。” 归澜抬起头,望着龙福和于伯,认真恳求道“可否容下奴仔细思量,再对大将军回复” 不待龙福质疑,于伯率先表态,一边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笑着鼓励道“归澜,大将军既然能看上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不必妄自菲薄。凭我这么多年相马的经验看,你与那赤兔胭脂兽实在是很像,骨子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且天资非凡。英雄不怕出身低,贵在能自强不息,千万不要埋没了你的大好才华。” 龙福严肃的样子被于伯调侃式的说辞打破,他也笑了笑说道“老于,你怎能将归澜比作马儿他好歹是大将军的人。” 于伯不服气道“赤兔胭脂兽是千金难换的宝马良驹,若论市价百千奴隶也抵不上。” 归澜神色一黯。他刚刚发誓不认生父,无论生父是楚帝或者其他什么人,他终归只能是个低贱奴隶,将他与那名贵的马儿相比确实不合适。 但他隐隐生出了几分不甘,不愿因自己现在的身份拖累让龙傲池烦恼。于是他问道“昭国是否有律法能让奴隶获得特赦,解除奴籍呢下奴这等身份,就算得大将军认可,也会有损大将军的声誉为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吧” 龙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正色解答道“据我所知奴隶虽然不能正式参军,但是可以随着主人征战沙场积累军功。当军功达到一定程度,又得主人保荐,就可以由主人提出申请为其脱去奴籍,乃至获封军职。不过奴隶的军功得来不易比一般士卒苛刻许多,往往还不得脱籍就已经战死沙场。” 于伯接口道“的确是比较难,不过我知道龙家军里就曾有一位奴隶出身的偏将,虽然他现在已经伤病离世,可也算是先例。” 龙福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机缘巧合救了达官显贵性命,也能获得特赦。总之你若有进取之心,机会一定会有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否则这刑房迟早就是你的死地。” 归澜环视四周,幽暗的刑房之内飘散着腐朽霉变的气息,让他禁不住联想到在澜国宫中他最熟悉的那间刑房。那里有冰冷铁链各色刑具,地面和墙上已经洗刷不净的血迹令人作呕。没有谁会喜欢长期滞留在那种地方,他就算是被迫必须习惯,也不愿一辈子都如此到死。 他禁不住忘了敬语,正色道“我其实也想过有尊严的日子,不再被拖进这刑房之内,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于伯轻轻拍着归澜的肩头,慈爱道“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即使帮不上忙,也能听你诉诉苦,伤心难过的事情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好好活着。” 这就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么温暖如同父亲一样。父亲,归澜曾在心中幻想过很多次,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他,会否接纳如此卑微的他。但是如今他必须下定决心,不要再去想他的父亲,永不相认。 77小露锋芒中 龙傲池送走了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听说归澜被带去刑房,她立刻猜到可能是府内老人要单独与归澜说话,她就假作不知,回了自己的书房。只是她坐立不安心中惦念,将阿茹叫来,叮嘱她拿了衣物和脚镣的钥匙,早些去刑房外边等着,免得让归澜受寒伤身。 阿茹心细,还带了一些伤药,等归澜出了刑房,第一时间为他包扎了之前在车马院子被刑鞭扫到的那处绽裂新伤,又处理了他脸颊被掌掴的红肿,小心帮他换好衣物,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他去了书房。 龙傲池看到归澜神色如常,心头稍安,遣退闲杂人等,她拉着归澜并肩坐在矮榻之上。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了那无法掩饰的红肿,心头一揪,关切问道“归澜,难道刚才云夫人又折磨你了” 归澜淡淡一笑道“清幽,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云夫人见我刚才那种落魄模样,自然不会存其他念想,无非是打骂发泄几下。” 龙傲池不满道“她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为何你还要由着她欺负她就丝毫不为你难过么她就那样铁石心肠么” “清幽,当年究竟有何恩怨我还不知道,或许她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归澜幽幽叹了一口气,坦言道,“云夫人逼我发誓,这辈子不要认生父,我已经答应她。她说这样她就会尝试着放下仇恨。” 龙傲池一惊,不解道“归澜,你怎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若你的生父是楚帝,你就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么你的生父若是知道了你还活着,满心期盼想要接纳你补偿你,而你就是不认,他会否伤心难过” 归澜的眼神黯淡下来,垂眸道“其实我从没有期待过被父亲接纳,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了解过去的那段恩怨,尽自己所能化解仇恨。再说或许父亲也是怨恨着我和母亲的,从未打算要将我们寻回相认,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龙傲池却沉声说道“那天在行馆之中楚曦云单独对你说的话我是知道的,倘若楚帝真是你的生父,应该是十分思念你们母子的。只不过楚曦云怕是会成为其中障碍,对你不利。” 归澜似乎不愿再谈那种忧伤的事,忽然转开话题,脸上也浮起憧憬的神色,积极说道“清幽,何时带我去马场看一看吧我不想辜负了贤王殿下和你的一片苦心栽培,我打算早日找到解决军马问题的方法。大管家和于伯他们鼓励我要努力上进,我也不愿拖你后腿让你蒙羞。我就算不认祖归宗,将来照样也能有一番作为,这样那些关心我的人多少会感觉到一点欣慰吧” 龙傲池笑得灿烂,一把将归澜拉起来,爽快道“好啊,现在跟我来,我教你骑马。从明天开始正好轮到我沐休不用上朝,一早我们就去东郊马场,自由自在住上两日。” 次日清晨,寒风瑟瑟,日光昏暗,出了都城直奔东郊,官道上往来的人比城内少了许多。 龙傲池躲在香车内,车内置了暖 分节阅读_50 炉,摆满吃食,温馨惬意,她搂着归澜说道“以前不知道坐马车这么舒服,现在都不想出去吹冷风了。” 归澜还没有回答,马车外的赤兔胭脂兽却打了打响鼻,不耐烦地蹬着蹄子,似乎是抱怨马车走的太慢。 龙傲池透过车窗看到乌云踏雪正凑到赤兔胭脂兽的身边,用马头蹭着赤兔的鬓毛,温柔安抚它。本来这两匹马儿是分开由两名侍卫牵着,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并在了一起,形影不离。 赤兔胭脂兽骄傲地仰头,甩开乌云踏雪,像是要撒欢奔跑。侍卫们赶紧抓紧了缰绳。 归澜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赤兔说道“乖马儿,再等等,到了马场无人之处,就放你快活玩耍。” 赤兔胭脂兽见到主人训话,这才乖巧了一些,扭头蹭了蹭乌云踏雪,安静下来。 龙傲池笑道“归澜,城里路上人多眼杂,我怕引人非议,不让你骑马,你可怨我” 归澜笑道“怎么会昨天晚上你刚刚教我骑马的入门功夫,我可不敢贸然骑着赤兔闯入闹市人群。再说,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现在这种样子。” “哪种样子”龙傲池自然是知道归澜的意思,他不想让居心叵测的探子们看到他得宠的模样。不过她却是故意假作不懂,窝在归澜怀中,仰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颚,挑逗道“你现在是英俊贵公子风度翩翩,其实我也不想让人看到你,免得你被旁人抢了去。” “可是大将军出门坐马车,怕是会让许多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大将军风采的女子们失望了。”归澜竟也顺着话茬调侃起龙傲池。 龙傲池委屈道“每次我凯旋而归,入城的时候都似一场煎熬。女人们扔来的手绢和水果避无可避,我又不能明显表露出厌烦的模样伤了她们的心,只好冷冰冰绷着脸,十分辛苦。将来你当了将军,就能明白了。现在好了,我以后出入都坐马车,旁人看不见我,我也能省心。” 归澜揶揄道“大将军就算坐了马车,怕是也有许多人惦记着,而且不只是女人。” 龙傲池搂着归澜的腰,宠溺道“旁人惦记也没用,我的心早被你拐跑了。” 归澜垂头贴着龙傲池的发,也将她紧紧搂住,不是曲意逢迎,而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他要记住如此幸福的时刻,哪怕留不住,他已经得到的这些也足够回味一生。 东郊马场面积不小,圈地护草专人放牧,蓄养着将近八万匹军马。主要的马棚和营房设在草场水畔,背靠一座小山,除了常驻官员办公用的院落,还有一处客院用来接待往来办事的人。 龙傲池提前与马场的人打了招呼,随行侍卫仆从们都带好了生活用品,到了地方自己收拾安置,并不用马场的人操心。 京畿地区的军马除了东郊马场集中驯养,还有一些是散在乡下由军户代养,不过管理上目前都是归刘大成将军。可惜刘将军在皇城另有要务,很少能来东郊,马场这边就设了常驻副管事。 昭国的军权多数都是掌握在各路大将军手里,为防兵变,军马和军需一般都是另外委派皇帝信任的近臣文臣辖制。因此马场这边的官员对于龙傲池虽然是尊敬客气,不过也比不得龙傲池到了军中那般礼遇热情。 龙傲池不想打草惊蛇,对外宣称是来选几匹优良军马。 副管事于是领着人参见了龙傲池,简短客套几句,就打发底下人代为招呼。 负责招待龙傲池的那个人常年在马场与马儿打交道,老实木讷,除了尽本分带路别的一句不多说也不多问,对于龙傲池及随行的侍卫仆从更是漠不关心绝不主动搭讪。 在马场这些人眼中,衣着华贵的归澜被自动默认为某个权贵子弟,龙大将军的朋友,对他尊重客气,根本没人想到他竟是奴隶身份。 东郊马场里归澜与龙傲池纵马驰骋,难得开心快活。那边西苑昭帝赏赐给澜王的府邸里,明月多日茶饭不思,花容失色愁眉不展,饮泪啜泣。 云夫人坐在明月身边劝道“月儿,你好歹吃些东西,如此哭下去消瘦憔悴,你父王见了一定会伤心。” 明月哽咽道“母亲,要不是那日大哥说漏了嘴,我还以为归澜真比以前处境好了一些。这么冷的天,你说他是否有避风之处休息是否能吃得一餐饭是否正伤重昏迷无人管一想这些我怎么能安心吃饭。我要去姓龙的那里,母亲,让我去。” 云夫人不动声色道“月儿,那贱奴一向命硬,死不了的。你也不小了,怎能总这样不管不顾冲动行事。你父王还希望你能为澜国的将来出几分力呢。” 明月幽幽道“为了父王的利益联姻,我自然不会抗拒,你们为我选个夫家就是。不过母亲,您不觉得我们与楚国人走的近一些更好么我与楚国皇子有缘结识,前些天承蒙他们照顾,感情不错相处愉快。为何您现在居然禁止我与他们往来” 云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月儿,为娘最恨的那个人就是楚帝,他风流成性薄情寡义,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儿子绝对好不了。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怎能见你远嫁他乡,还是嫁给他的儿子” “但楚曦云人不错,一路上若没有他照顾女儿,女儿怕是已经死了。”明月不解道,“再说大哥和父王都应该是赞同与楚国人联合的吧母亲怎能阻挠父王的大计” “果然女生外向,心里有了男人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么”云夫人叹了一口气,望着明月凝重道,“天下大事为娘不懂,但是为娘一直将你当成心肝宝贝。为娘从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这次就当是娘求你,无论你父兄怎么想,都不要嫁给姓楚的好不好” 云夫人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她担忧归澜受虐待,现下自己也被亲情束缚,她哭得更厉害,纤瘦的身体无助地颤抖,即使被云夫人搂在怀中,也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她质问道“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恨那个男人女儿可以答应您不再理楚国皇子,那么母亲能否帮帮归澜。他毕竟是毕竟是您的您怎忍心见他被姓龙的那样折磨凌虐,您就不怕有一天他屈辱地死去” “住嘴,别说了。”云夫人从没有用过如此狠厉的语气对明月说话,可明月的话深深刺在她心头,让她莫名揪痛心烦意乱。归澜,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不也是日日流血受尽折磨么为什么看到他在龙傲池那里的凄惨境遇,看他强颜欢笑苟且活着,她会那么不舒服 “月儿,为娘也不想那贱奴死的太快。等你父王进京之后,我们再找个机会,看看能否将归澜弄回来。他生是澜国的奴,死也要是澜国的鬼。” 明月心想,虽然归澜到了母亲手里境遇未必能有多少改善,但离开了阴晴不定冷酷无情的龙傲池,又有她照看,会否稍稍好过一些 78小露锋芒下 贤王捏着手中几页纸仔细看了又看,眉头忽而皱起忽而又放开,脸色终于平和,眼中流露出几许赞赏之色。 龙傲池拉着归澜的手站在贤王身侧,心里紧张万分。归澜的神态却云淡风轻。 贤王看的正是归澜写的对策,自从第二次试炼开始,刚刚过了六天,归澜就交出了一份答卷,贤王本来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岂料简短的几页纸寥寥数语,却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并且针对各种关键问题有了较好的解答,这简直大大出乎贤王的意料。 贤王沉声问道“清幽,这份东西不会是你帮归澜写的吧” 龙傲池否认道“师兄,你觉得我擅长弄这种东西么我就是前两日带他去马场住了几天,教他骑马而已。” 龙傲池的确更热衷于兵法和实战,对于吏治和经营管理一向是没有兴趣。贤王不是不信龙傲池,而是不信归澜一个被人常年虐待境遇凄惨的奴隶怎能有如此见识,怎能提出这样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贤王盯着归澜,正色问道“潜渊,你再为本王讲讲,你是如何思考这些问题的。” 归澜从容答道“我在马场住了两天,除了四处都转了一遍,还与马场各色人等闲聊,旁敲侧击了解了一些内情。我将这些问题归纳梳理,与殿下最希望解决的如何开源节流一一相对区分主次。基本可以化解为以下三大重点问题。 首先是军马繁衍。无论怎样,都应坚持选育优良军马,提高驯养技术,增加数量和品质。马场兽医和懂得这种技术的人往往是世袭,几辈子都在马场内工作,恪守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缺乏创新。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言谈中议论听说某某地方有什么人掌握偏方能让马儿更安全生产,幼仔成活更容易。诸如此类,我将其归为技术改良问题,我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朝廷诏告天下,每隔一定年限就从民间选拔一批养马能人,到马场工作待遇优厚一些,也不用终身服役,期满可以离职,任期内五湖四海来的能人汇聚,必会有交流,这样就能促进技术改良。 第二条是吏治整顿,降低内耗。马场内论资排辈,等级分明,官吏虽然职位不高,却将公家的役夫、奴隶视为己有,划人头包办控制,彼此间形成泾渭分明的派系,互相攀比乃至拆台私斗,往往拖延了正经工作损害公物财产。我建议是全国马场官吏岗位勤轮换,每年除了常规吏考,还设不定期抽查评优。这样就算短期拉帮结派,官吏自知不会长期处于此地,都会先紧着眼前利益,比如力争评优后的封赏。 其实第二条的实现与我要说的第三条是密切相关的,就是如何能够在朝廷减少投入的情况下,维持马场的正常运营,还要提高官吏待遇。我发现每年病死战死和自然死亡的军马不计其数,东郊马场一般做法就是将马儿烧了埋灰,军户代养的马儿死亡更是只用上交少量赔偿就能随意处置。市井上马肉、马骨、马皮、马毛都有人买卖,散户一两匹赚些小钱,倘若集中起来,将是不菲收入。所以我建议由马场统一管辖军马死后的处理,剥皮拆骨卖给大的商户。我计算过,光是这一项增收,东郊马场就能满足半年自给自足,降低朝廷的供养费用。这样朝廷能减少一半投入,只需多些公开表彰,就连犒劳嘉奖也能由马场结余而出。 人心以利使,本分做事节省开销,增加创收机会,大家就会卖力工作,不再空耗精力在歪门邪道上。” 归澜的这份答卷,龙傲池之前并没有看过,她是单纯地相信归澜,他既然敢主动提出面见贤王,就应该是已经有了充分准备。如今龙傲池听闻归澜这番条理清晰地陈述,惊诧万分。 她同样也去了马场,但是为了避免旁人的紧张戒备,她不曾亲自陪着归澜四处走动探访,一手信息掌握不足,所以她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不过她也发现了马场的一些陈规腐败现象,她也在积极思考着解决方法。归澜的许多想法与她很接近,只是她不曾将问题化解得这样明确,归纳总结得不如他更透彻。单从这种能力看,归澜的确是比她更有天分,更敏锐更缜密。 龙傲池不禁吃惊地问“潜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给你看过的书本上绝对没有这些好办法的。” 贤王观龙傲池神色不似作伪,他也怀疑是否另有高人指点归澜,于是进一步盘问道“潜渊,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解决办法不算十分完善,不过能在短短几日内有如此透彻理解,实属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是否曾经遇到高人指点或者看过奇书有了感悟” 归澜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过往经历而言,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有这样的见地,他仰头微笑,坦然回答道“殿下,我所言都是自己的想法,不过的确不是在马场这这几天就能有的感悟。以前我在宫内,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可谓触类旁通。那时我是低贱奴隶,常去马厩打杂,管事的人只当我是物件,说话议论基本不会避开我。他们偶有谈论如何结党如何营私如何多捞些外快,我都没有忘。还有宫内太监宫女等级森严,其实与马场没有什么两样,各自有势力范围,不过澜王妃颇有手段,通过岗位轮换抽查评比种种方式,有效地控制侍卫奴仆们更卖力做事,也防范了各宫主子们培养固定的势力。至于养马技术,我是在听了于伯和马场的几位老人聊天后异想天开,仿效国家举贤之制的大胆妄言。倘若我的建议太过幼稚或需调整完善,还请殿下见谅明示。” 贤王早就明白皇城里其实是汇聚各方人才浓缩了社会百态,归澜十八年都在澜国宫廷内长大,哪怕仅仅是一个低贱奴隶,也能耳濡目染了解到民间甚至是官场上的人都不懂的诀窍内幕。贵在归澜有心能将其记住,并且活学活用,应对军马的问题。马场更似官场,与军队里龙傲池熟悉的那些肝胆相照铁铮铮的汉子们不同,归澜看 分节阅读_51 的很准,诱之以利比高压苛刑更容易刺激马场的人积极努力向上。 “潜渊,我会在你这篇策论的基础上完善补充,明日呈递给皇上预览。”贤王顿了,眼神温和道,“这些好办法先在东郊马场试行一段时间,他日若真能奏效,你也有一份大功劳。清幽,潜渊算你的人,我就以你我联合名义上表,你看可好” 龙傲池推辞道“我不曾出力怎敢居功师兄,不妨就用潜渊这个名字,在上表中缀上一笔,反正你府内那许多幕僚人才济济,多一个不多。” 贤王知道龙傲池是想让归澜能早点出头,他的身体也容不得他再等再犹豫,于是爽快道“这样也好,潜渊,署名总需姓氏,你想姓什么” 归澜没想到贤王真能同意收用他的建议,还许他署名上表,虽然圣上未必会注意到文末一个小小幕僚的名姓,不过这也是对他的肯定和极大尊重。现在贤王又问他姓什么,他心内顿时波澜起伏。他答应了云夫人此生不认父亲,他的母亲估计也不会认他这样的儿子,那他该姓什么一个奴隶哪配拥有姓氏 龙傲池从归澜的神色中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犹豫和顾虑,于是主动提议道“师兄,我就占个便宜,让潜渊姓龙如何旁人若刨根问底,就说是我远亲。” “龙潜渊,这名字听起来倒也不错。”贤王抬眼望着归澜,问道,“你可愿意” “得主人赐姓,我感激不尽。”归澜欣喜微笑。 龙傲池却不满道“潜渊,你见过哪家仆人有这等气势的名字算了,要不然再想个化名。” 贤王不动声色道“我看这样也好。潜渊的身份早晚是个问题,就算我代师收徒,他若无丰功伟绩,也难脱奴籍。一个奴隶就算再有才华,亦不能堂堂正正施展抱负。有个化名和幕僚身份,你我帮忙遮掩,他将来做事就会方便许多,也能混淆视听防着居心叵测的小人觊觎。” 龙傲池拍手称快道“就依师兄,这算不算第二次试炼通过了” 贤王宠溺地看着龙傲池高兴的面庞,忍下咳嗽和身体的不适,继续说道“清幽,潜渊已经通过了第二次试炼,接下来是第三次。” 龙傲池迫不及待道“第三次考什么潜渊在马场四处奔走操劳,可否先容他休息两天” 归澜立刻说道“比起过去,我这些天实在很悠闲,都有些不适应。殿下尽管开始试炼,我当努力完成。” “第三次试炼也是最近时事所迫。”贤王指了指桌上一叠邸报,对龙傲池说道,“澜地又开始不太平,澜王虽已经集结五服亲眷向京中而来,不过澜王的一个早就与他不和的堂弟跳出来说与他彻底断绝关系,强行留在当地不肯搬迁。朝廷和我掌握的情报都怀疑其中有阴谋,会成为隐患。我需要一个人能深入打探一下内情,如果是澜王预谋,世子或王妃应该知晓一二。西苑澜王府内虽然安插了耳目,不过毕竟澜王世子初到,防范之心很重,真实想法很难为外人所知。” 龙傲池紧张道“师兄,你想让潜渊去打探情报其实也好,以潜渊的武功偷偷溜入潜伏,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贤王凝重道“原本我只是计划让潜渊能够自己设法探到情报,不过昨日澜王世子呈表,说明月郡主得了重病卧床不醒,世子希望圣上能派御医赐良药去西苑澜王府诊治。虽然世子不曾明确提出其他要求,但他说郡主在神志不清时几次呼唤归澜的名字。” 归澜忧心忡忡道“明月郡主病了她或许是从云夫人那里知道我的境遇不好,担忧抑郁,我可否去看望她” “无论是真病还是做戏,这都是个好机会。”贤王正色道,“潜渊,你愿意接受这第三次试炼么云夫人本来是希望你能留在清幽身边刺探消息,现下我们希望你能刺探澜王世子那边的消息,如果你无法做到,那就明确说出来,我也不会逼你。当然明月郡主自有御医诊治,旁人没理由太关注。” 龙傲池不忍见归澜为难惦念,张口说道“潜渊,你不愿刺探澜王那边的消息也是人之常情。总之我会带你去看明月。” 归澜低头沉默片刻,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抬头对上贤王的目光,坚定回答道“潜渊愿意接受试炼,听凭殿下和主人安排。” 79剜肉割血上 归澜到京中西苑澜王府的那天,恰逢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自早上起,细雪宛如被剪碎的烟雾从天上悄悄落下,晶莹如泪却久久不化。到了午间,日头始终没有出现,天气越发寒凉,雪也越下越紧,变作鹅毛般大小随风舞动,肆虐着周遭的一切。 归澜跪在廊下已经有一个时辰,虽然来时并没有戴脚镣,却也不曾穿鞋袜和厚衣,只裹了件破烂单衣。此时他冻得四肢僵硬,身上热气几乎耗散殆尽,积了一层落雪,发丝凝霜,嘴唇发紫。 房内云夫人正招呼御医们为明月例行白天的诊治。云夫人发话,说是让归澜先候在外边,免得御医们见了他那种肮脏样子,影响了工作的心情。待等御医们写好了调养的方子,议论起药引的问题时,云夫人终于发话,叫归澜进房。 归澜唯有默默运功将真气游走于经脉,才勉强可以行动。他以奴隶最卑微的姿势爬入,怕身上寒气与积雪污了地面,只在门边小心翼翼跪好。 云夫人正眼都不瞧他,对御医们说道“这贱奴恰好是阳月阳日阳时而生,年轻力壮,你们别看他刚在外冻了一个多时辰,可他的血正温热。我建议换用他的血肉做药引,一定比前两日用猪牛牲畜更有效果。” 御医们见多识广,曾听闻宫内有贵人患病,宫女太监一干奴仆阿谀者抢着自己放血做药引,以讨主子欢心,不过那纯属自愿做做样子而已。像如今明月郡主的病,一日三顿药七日为一疗程,顿顿都辅以药引才行,怕是用人血为引损耗太大,所以他们这才推荐用强壮的公猪公牛之热血为引。 其实经验老到的御医们也明白什么样的药引效果都差不多,他们在方子里特别强调药引,往往是为了推卸责任提前打下埋伏。倘若遇到疑难杂症或者病因诡异的时候,他们穷尽所学都回天乏术,就可以说是药引不合要求,降低了效果。 御医们而今判断明月郡主是心病抑郁,身体虚弱,开的药无非是凝神滋补的东西,不过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坚持使用药引。可惜治了两日,郡主仍然是昏睡居多没有起色。 此番云夫人叫了一个奴隶进房,执意用这奴隶的血肉为引,他们并不阻挠,反而正合了心意。将来若郡主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他们大可以推脱赖这奴隶有问题,总之避免自己招惹麻烦。因此未有争执,御医们就先行告退,去准备汤药。 归澜稍稍抬头,能瞥见里间明月的床榻,不过幔帐低垂,他无法看见明月的模样,猜测着她恐怕真的病重昏迷无觉,否则她多半会支撑着起来维护他。 云夫人将御医们送出房门,转身回来,笑脸立刻化作冰霜,盯着归澜问道“贱奴,倘若明月喝了你的血,还不见好转,仔细你的皮肉。” 归澜沉默不语,叩首在地。如果以他的血肉为引,能够让明月病体康复,他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有侍女送来午饭,又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服侍云夫人洗手后用餐。云夫人坐回桌子边,望着归澜湿淋淋跪在一片雪水中,不禁心头涌起几分难言的不适。她皱眉道“你们用我洗手的热水给那贱奴擦擦头脸和手臂,免得太脏太冷达不到药引的效果。” 归澜恍惚中抬起头,眼里涌动着欣喜感激之色。云夫人虽然言语刻薄,不过应该是关心他的,怕他冻坏将他提前叫入房内,怕他寒凉还让侍女用温热的水为他擦洗。她真的是心软了么就算没有明月的病,她也会找别的借口将他要回身边,她是不是以为他在龙傲池那里受尽折磨,于心不忍 “贱奴,这次若没有世子恳求,贤王殿下从中周旋,龙大将军未必肯将你借给我用十天。你应该感激他们。” 归澜卑微道“下奴明白。” 云夫人又说道“只是我想不通,看你样子最近几日似乎过得不错,居然皮肉伤都长好了,你难道已经讨得龙傲池的欢心既然讨了欢心,龙大将军为何又肯将你借给别人” 其实归澜来时主动申请要弄出一些新鲜伤痕,免得让云夫人起了疑。但是龙傲池哪里舍得,只准许他换穿单薄破衣。如今云夫人这样问起,他心中一寒,忧伤地顺着她的话茬说道“那日云夫人教训下奴,下奴幡然醒悟。可能是下奴近来服侍周全,百依百顺很少犯错,主人才不曾责罚。主人喜怒无常,至于十日后下奴回去,会否有严刑惩戒,下奴亦难预料。” 云夫人不置可否,脸上浮起一丝阴云,忽然又转开话题道“听世子说,龙大将军好像对贤王殿下言听计从,两人关系不错,你可知是何原因” 归澜心想,云夫人是想通过他了解昭国重臣的一些内幕隐情么龙傲池早就提醒过,云夫人可能会盘问他,让他自己衡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颤声如实道“下奴偶尔听闻,贤王殿下与主人可能师出同门。” 云夫人眼睛一亮,原本不指望从归澜这里探听到有价值的情报,不过归澜能将这等隐秘都知无不言告诉她,说明他对她还是忠心耿耿。这傻孩子,经了多年折磨,他竟然还能如此顾念亲情,愿意听她的话 云夫人沾沾自喜,脸色也缓和下来,遣退房内仆从,亲手盛了一碗热粥,走到归澜面前,弯腰低头问道“饿了吧这粥赏给你。” 归澜抬头望着云夫人和那盛满热粥的碗,身体禁不住颤抖,迟迟没有将手伸出来。他脑海中回想的是当年,云夫人也如这般笑吟吟亲自盛粥拿给他,之后,她将粥就倒在他面前地上,狠狠摔碎了碗,让他跪在碎瓷片上舔食一地狼籍。现在她又要重复这样的羞辱折磨么侍女刚刚用温水为他擦洗头脸的热气尚未消散,可他心里已经再度结了一层冰。 “你怎么不接我的赏赐”云夫人看着归澜紧张害怕的神色,不安和酸涩之感更重,恍惚问了一句,语气里也带出几分不悦。 归澜吓得慌忙叩拜,额头抵着地面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卑微哀求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反正都是惩罚,无非痛或是更痛,他虽然这样求,不过早有了接受折磨的准备,放弃了希望。 贤王和龙傲池给他十天时间,调查澜王堂弟的真实用心,他想自己怎么也能熬过,哪怕日日都被云夫人折磨几遍,毕竟她不会真要了他性命。不过能少受伤当然好,免得伤重昏迷耽误了正事。如果是按以往倔强性情硬抗他怕招来更多责罚,所以他立刻服软认错。 归澜以前也是温顺小心地伺候,但他骨子里的傲气时不时会流露出来,在宫中并不像现如今这样惊恐卑微,连她的赏赐都能将他吓成这样,他究竟被龙傲池怎样折磨过云夫人忐忑不安将粥碗放在地上,回了座位,忍着复杂心情,调整好语气徐徐说道“贱奴,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责罚你。这几天还要等着你的血肉为引给明月治病,倘若让你再受额外的伤丢了命,就太不划算了。你先吃些东西,等会儿明月的药熬好端了来,有你受的。” 归澜不敢怠慢,乖巧听话生怕云夫人会改变主意,抓紧将粥囫囵吞枣地灌下。果然一碗热粥下肚,比生冷腐烂的残羹美味许多,加之室内燃着火盆,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他见云夫人面色仍然是缓和的,就大着胆子问道“下奴想请问云夫人,郡主殿下究竟是何病症” 云夫人满心无奈,明月的病几乎都是因惦念担心归澜而起,她却不愿让归澜知道,只捡了其他原因敷衍道“还不是为了婚事。也不知道楚国二皇子使了什么手段,让明月迷了心窍。我看贤王殿下老成稳重,又是大昭皇族,明月嫁给他比远嫁楚国更好。我劝了她几句,她想不开,连日茶饭不思,拖累了身体,这才病倒昏睡不醒。” 贤王殿下的确是比楚曦云更可靠一些,可龙傲池都说贤王体弱多病,何况贤王恐早就心有所属恐怕不愿接受旁人。若依云夫人心意,强要撮合明月嫁给贤王,虽然对澜王大计能有些许贡献,但是对明月也会产生不小的伤害。 归澜正思量间,门口侍从禀告说汤药已经端来。 云夫人立即恢复到常态,让人找来一把匕首连同一只空碗递给归澜,冷冷吩咐道“贱奴,方子上写着每次服药都需半碗鲜血浸泡指甲盖见方去了皮的嫩肉为引,你快些备齐,不要耽搁让药凉了。” 归澜不敢犹豫,就跪在原地微微撩开单薄破衣的下摆, 分节阅读_52 拿起匕首划破大腿肌肤,剜下一块嫩肉,小心地切去粘连的皮,放入碗中,接着他将匕首深深割入手腕,挤压腕脉徐徐灌入新鲜热血。他唯恐不够用,故意多放了一些血。 “贱奴你做什么,想找死啊”云夫人紧张地喊了一句,周遭侍从们都似有些不解诧异,她又说道,“分量多了怕会影响药效,你们还不看好了那贱奴。” 80剜肉割血中 云夫人一边说一边向左右使眼色,立刻有几名仆从冲上前粗暴地夺走归澜手里的匕首,将盛了血肉的碗端起,仔细检查倒出多余的,方拿给药童调对药汁。 云夫人亲自接过调好的药,试了温度,这才端入内室,耐心地喂昏迷的明月吃药。 仆从们簇拥着云夫人,守在内室门口听命,根本没有人关心地上跪着的一个奴隶的死活。 归澜自然没有期望有人会为他包扎伤口,他咬牙忍痛,暗中运功调息止血。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本就少得可怜将将能敝体的破烂衣物,实在扯不下一条多余的布包伤,他不禁苦笑。忽然他又想到束发的布条,急忙解下来,缠住大腿上少肉的血洞,手腕那里却顾不过来,唯有晾着等血自己干。他猜一会儿他就会被赶出房间,外边风雪寒风中冻一冻,伤口僵硬麻木或许能少些痛楚。 云夫人喂完了药,明月还是没有回复神智,云夫人交待几个细心的侍女留下服侍,自己转身从内室出来,脸色阴沉。 归澜隐约听到明月在昏迷中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于是大着胆子跪行几步到云夫人脚边,恳求道“云夫人,可否让下奴去看望郡主殿下” 云夫人眼中流露出憎恶之色,一甩手狠狠掴了归澜一掌。 归澜身子晃了晃,勉强支住没有倒下,不过垂了头不敢再说话。 云夫人狠狠骂道“贱奴,你这肮脏样子岂能近明月的身快滚到外边去,别再这里污了我的眼睛。” 归澜知道云夫人怕是因为明月的病情没有起色而迁怒,他并不怪她,依言顺从地跪爬退回门边。 屋内侍从打开房门撩起厚重的棉帘,立刻有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冰渣灌了进来,靠近门边的人都是瑟瑟发抖。 归澜想要起身迈步走出去,无奈跪得久了腿上又有伤,动作十分艰难。 云夫人忽然又说道“先关上门,贱奴你过来。” 归澜不明所以,复又跪回地上,膝行向前爬了两步。 云夫人低下头,眼睛紧紧盯着归澜腿上包扎的布条,因为刚才的挣扎移动,那布条已经被伤口绽出的鲜血染红。她阴晴不定地说道“贱奴,把那布条扯了。” 归澜凄然惨笑,暗自后悔,难道是这几日他在龙傲池那里受宠一时得意竟忘了规矩以前在宫中,没有云夫人发话,他都不可以处理伤口的。今天恐怕折磨还没有结束,他怎么如此大意了。他没有犹豫,咬牙将腿上包扎的布条扯下来,不在乎血肉粘连的地方再度撕裂。 云夫人皱眉,沉默不语。 归澜感觉到她不悦不满,他猜测着随后会有怎样的责罚。多数情况,他很可能会被剥光衣服吊在院子里,挨一顿鞭子。云夫人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光是鞭子就有很多根,送给龙傲池的那根实在算不得什么。 有侍女用火拨子翻动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云夫人扫了一眼那发出声响的地方,归澜顺着云夫人的视线看到那烧红的火拨子不由自主打了冷颤。他记得过往例行刑责的时候,云夫人用铁钳烧热了或是火拨子在他身上烙过许多次,有时是为了止血,有时则纯属发泄。 云夫人看到归澜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之色,已经猜出了他多半是误会,以为她要用那些东西折磨他。她心里就如同埋了一根刺,动一动两边都痛,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归澜恐怕永远也不会相信,她自己也觉得诡异,其实她刚才是真的生出了不忍不舍,再没有其他目的,就只是单纯赏他粥喝,而现在是想要为他疗伤。 她缓和语气说道“归澜,我是要为你疗伤。” “下奴谢云夫人照顾。”归澜淡淡回答,垂眸做不出半分感激的模样,按照他的经验,伤口上撒盐能消肿,血流不止烙一下也很管用,主人给奴隶疗伤的手段很多,不过与刑责没什么两样。 “你以为我要怎样为你疗伤”云夫人不甘心地问。 归澜却恳求道“其实下奴只是皮肉伤,不用劳烦旁人。”他知道若想少吃苦,实在逃不过“治疗”,那就不如自己动手,若是云夫人拿了火拨子,就不会是只烙在伤口那一处地方。 “这点伤也是要治的。”云夫人加重了语气强调。 归澜放弃了最后的希望,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紧张害怕的时刻,他却忽然想到了龙傲池,明白了当时在军营中,她估计是不忍心才丢下烙铁,又碍于军中威严不得不吩咐旁人在他身上打下奴隶印记。原来龙傲池在那会儿就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对他另眼相看了么然而他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龙傲池,让她对他生了男女之情呢若真是爱,又能持续多久,当她对他失了兴趣,不再爱之后,他将如何自处他尽量避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想了就会生出疑惑恐慌。 云夫人发现归澜神游天外,对于她的反应已经漠不关心,她的挫败和不安越发严重。她不禁怀疑归澜在龙傲池那里受到了更加残酷的折磨,以至于她对他已经达不到刺激的效果。 云夫人为自己寻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破天荒一改往日作风,吩咐左右道“去拿些金疮药,给这贱奴包扎。晚上还等着再从他身上剜肉割血,姑且先让他好好养着。” 归澜更加迷惑,云夫人这是怎么了她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这样好不仅给他吃的,还许他用药包扎,这样的转变让他都有些不习惯。难道她是想从他这里套问更多隐秘消息,才会假意示好么他自嘲道,看来他成了别人的奴隶竟长了几价。 云夫人能从归澜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戒备,心里的刺痛更重更深。然而他只是个下贱的奴隶,她不可能像对明月那样嘘寒问暖,她以为他至少应该是感激的,可他为什么更多的是恐惧与怀疑。他应该已经知道她与他的关系,他与明月的关系,为什么他不恨,他还能温顺地跪在她面前他完全不存希望了么他剜的是他的肉,割的是他的血,为何她看了也会痛 别人让她不舒服,她也要让别人不舒服。别人曾伤她一分,她定会让那人感受到万分痛苦。她十八年都熬过了,千万不能因为心软而动摇。这是那人欠她的,她先用他的儿子抵偿,有什么不对 就刚才那一次,算是让那贱奴捡个便宜,以后她不会再动摇了。云夫人一遍遍坚定着自己的心,试图驱散难过和那不该有的慈悲。 等着侍女为归澜处理好伤口,再次遣退闲杂人等,云夫人终于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如常一般面对归澜。她沉声道“归澜,如果你没有被龙大将军看中,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当明月的影卫死士,一辈子守护她,用你的血肉乃至性命偿还你父亲欠下的罪孽。可惜造化弄人,你现在武功已废,又得龙大将军垂青宠爱,看来必须改变计划了。” 归澜一直怀疑云夫人对他的父亲那么恨,定会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在他身上这些折磨已经是无法满足她。现在她又要利用他做什么呢她之前才刚答应过,只要他发誓不认生父,她就不再报复别人,难道是骗他么 归澜试探道“云夫人,您想让下奴做什么” 云夫人冷冷一笑,安抚道“别怕,你发的誓我没忘,不会逼你为非作歹。我只是打算散些消息出去,让你的生父知道你在昭国都城,知道你在龙大将军那里当男宠正活得滋润,免得他总是惦记。” 归澜失声道“云夫人,您怎能您不让下奴去认生父,为何还要散出消息”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那杀千刀的混账父亲,真会为了你的死活敢惹昭国龙大将军么”云夫人恨恨道,“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他懦弱自私的本质,你也能收收心,别再想着认他或觉得不认他就对不起他。他根本不配让人为他牵肠挂肚。” “下奴明白了。”归澜垂眸低头,虚弱沙哑地回答,心底累积的寒冰之上又添了几分绝望。是啊,也许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幻想的美好,他以为他是谁就算他是楚帝的私生子,昭楚两国正交好,已经结为兄弟之邦,岂会为了一个奴隶坏了国家大计更何况他的生父未必真是楚帝,那就更不可能招惹有冷面杀神之称的龙傲池。云夫人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折磨他而已。 云夫人久久没有再说什么,归澜跪了一阵身体绷紧僵硬越发难受,头一阵阵眩晕。他小心地请示道“云夫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下奴可否告退” 现在他与云夫人的距离,她抬腿伸手都可以触到他的身体,他时刻都怀疑她会突然狠狠踢打他。哪怕在房间外是冰天雪地,他也觉得比在云夫人面前这样忐忑地等着随时降临的惩罚,可能稍微轻松一点点。或者干脆一下子惹怒她,让她直接能明确地吩咐该如何刑责,他不用再乱猜。 云夫人却没有发怒,而是怔怔望着归澜继续发愣,这孩子宁愿在外边冻着也不愿留在她身边么他这样怕她,怕她会继续折磨他么他从来不敢奢求她也会对他好一些么那么她就让他舒服一下,给他多些希望的幻想,将来他回到龙傲池那里再面对苦痛时会不会更难受,会不会能多怀念她一些呢 为什么她对他已经这样残酷,她还敢奢望得到他的忠心,还想要他的怀念,他的牵挂 她是不是太贪了,要求的太过分了 她比谁都清楚,那孩子是最无辜的一个,可她放不下心中执念。复仇之火熊熊燃烧,为此已经死去的那许多人的灵魂就纠缠在她的梦里,她的血脉骨肉之中一刻不停地叫嚣着恨意,早就毁了她的理智。 她曾经发誓,要让那个男人生不如死。 她一定会做到,不择一切手段,哪怕是牺牲她自己,亲手葬送她的孩子们此生的幸福。 81剜肉割血下 云夫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平复了起伏的情绪,才对归澜说道“你先在房内等着吧,世子说一会儿忙完了正事,要与你单独说话。他遣人来我这里找你的时候,你再出去不迟。” 归澜松了一口气,心头又涌起了莫名感激之情,融化了坚冰。云夫人果然还是怕他在外边冻着,才让他留在房内么她对他是存了一星半点的感情对不对 云夫人看到归澜眼中浮动的感激之色,心里竟稍稍舒服了一些,张口反而是骂道“贱奴不要得意,我是让你享受一下暖和的滋味,等晚上再罚你跪在雪地里吹风,你才能知道什么是冷。” 归澜的心一沉,眸色暗淡下来,身体微微颤抖。 云夫人继续不带半分感情地说道“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许你习武没有内力支撑,你怎么能持续不断承受更重的刑罚你以为明月偷偷教你读书我不知道么,我没拦着是发现你知晓了事理会比无知奴隶更痛苦。你应该是恨我的,对不对你不要再忍了,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真就这样下贱,喜欢被人折磨么” 归澜颤声道“下奴小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反抗,再说奴隶怎能不遵从主人的命令下奴只想不被主人抛弃,只想留在下奴在乎的人身边。” 归澜以前从不敢在云夫人面前如此吐露心声,他现在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一股脑都说出来。他不是喜欢被人折磨,他不是不知反抗,他怕反抗了逃走了再回不到他的亲人身边,再无法开解云夫人的心结。龙傲池的关怀体贴所带来的幸福之感,让他越发清醒地意识到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太需要被爱,被他在乎的人关怀。 归澜情绪波动,一时失态,不知不觉揪住了云夫人衣襟下摆,伸手想要搂抱着什么倾诉积压已久的委屈。 云夫人神情恍惚,并没有察觉不妥,或许是默许了归澜的亲近举动,由着他的手抱紧她的腿。 恰在此时,世子李明贺推门而入。 李明贺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面,惊呼道“贱奴,你要做什么” 云夫人率先回过神,厌恶地一脚将归澜踹开。 归澜也是慌忙之中松了手,由着云夫人将他踹翻,倒在地上无心挣扎。 李明贺虽然对云夫人一向敬而远之,不 分节阅读_53 过云夫人好歹是父王的宠妃怠慢不得,于是走上前在归澜身上又踹了两下将他踢到门边,关切道“云夫人,那贱奴没有伤到您吧他胆敢这样冒犯您,实在应该拖出去杀了。” 云夫人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世子殿下,这贱奴已经是龙大将军名下的物件,我们无权处置。况且明月的病还需这贱奴的血肉做引子,你不是也有话要问他么刚才那贱奴其实是紧张害怕哀求我而已,我们以大局为重,暂时不用计较了。” 李明贺一听云夫人都不计较,他也就不用再多事追究什么,转而请示道“云夫人,那我先将那贱奴带去问话了。” 李明贺不曾习武,刚才不过是在云夫人面前装腔作势,踹归澜的两脚其实不重。归澜滚到门边挣扎了几下就爬了起来规规矩矩跪好。 云夫人瞥见归澜没有大碍,就收回了视线,叮嘱李明贺道“也好,不过晚上掌灯前,请殿下能将那贱奴送回来,不要耽误了明月吃药。” “好的。”李明贺应道,“那贱奴若是说实话,一切都好办。倘若敢有隐瞒,可能会吃些苦头。” 云夫人于是又厉声对归澜训斥道“贱奴,听到没有世子殿下一会儿问话你都据实回答不得隐瞒,否则挨打受罚自讨苦吃。” 归澜卑微地叩首应诺,起身跟着李明贺离去。 走出温暖的房间,到了院子里,归澜才发现外边雪下得很大,就连廊下都积了厚厚一层,已经没过了他的赤脚。 侍从体贴地为李明贺披上貂皮斗篷,还有人为他撑起了油纸伞遮挡风雪。李明贺脚下穿的是滚了银边垫高鞋底的牛皮厚靴,踩在积雪上鞋面都不湿,很是温暖舒适。 归澜羡慕地看了几眼,艰难移动着冻僵的腿脚,瑟缩着被冷风吹透冰雪夹击的身体,试图将单薄的破衣裹紧。他禁不住回想起前两天龙傲池特意找人为他新做的厚实冬衣冬靴,他那会儿没觉得冷也不舍得穿,就一直放在柜子里,眼下可能该是穿的时候了。无来由地他的心里泛起酸涩,如果这次他无法通过试炼,贤王殿下不收他入门,龙傲池会否失望呢龙傲池失望了,就不会对他像之前那样好了吧也许往后的冬天他都要如此煎熬。他是不是应该早些放下过多的期盼,早些学会适应残酷的环境呢。 归澜被侍从们粗暴推搡着进了一间四壁空空的厢房。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看到房梁上垂下一根麻绳,他立刻有所了悟。 不待李明贺吩咐,就有侍从将归澜拽到绳子底下紧紧捆住双腕。又有人从另一端拉紧绳子,归澜的双臂就被高高吊起,直到他不得不垫起脚尖才能勉强触到地面。接着侍从们又用另一根粗糙的麻绳将归澜的双脚捆在一起,防止他一会儿受刑不住乱踢。归澜必须紧绷双腿踮着脚尖站立分担身体的重量,否则就会加剧手腕上拉拽撕扯之力,极为难熬。 一般人只是这样被吊上一时半刻,就会撑不住,何况归澜手腕和腿上都有伤。李明贺想早点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采用了自认为比较有效的方式,免得不疼不痒归澜不肯老实交代。他坐在椅子上品了一口侍从们递上来的香茶,好整以暇地问道“归澜,我知道你骨头硬,不过也应该不是很喜欢熬刑挨罚。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放你下来。那边预备了热水吃食,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就都可以赏给你。” “下奴当知无不言。”归澜乖巧地应了一句,他感觉手腕和腿上刚刚包扎敷药的伤口已经裂开,如果一直被这样悬吊,恐怕会血流不止,严重损耗体力。所以他接下来应该尽量满足李明贺的好奇心,而且要找到机会试探一下关于澜王堂弟的事情。 82十日煎熬上 “归澜,龙大将军的亲信都有谁” 李明贺提前进京,澜王曾经暗中多次叮嘱,让他早点查清楚昭国几位重臣的亲信之人和特殊喜好,为了将来复国大计做好铺垫。他初来乍到,一时没有头绪,而且包括他在内所有随行人员都受到严格监控,他除了能零散收集到一些真假难辨的市井传闻,根本没有路子拿到澜王期待的准确情报。不过他想归澜也许能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毕竟归澜服侍龙傲池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多少能够了解到一些隐情。 “下奴不知。”归澜回答的很干脆,语气里不知不觉带出几分奴隶不该有的硬朗。 他当然知道李明贺的意图,但是澜王想要复国谈何容易到时战火重燃在所难免,他不想百姓刚刚稳定的生活又要被破坏。若换成明月或云夫人这样问,他可能会犹豫一会儿再想委婉的说辞,但是面对李明贺,他懒得敷衍,更是绝不愿出卖龙傲池的隐秘。 李明贺摆了摆手,有个侍从拿起沾了冰水的牛皮鞭站到归澜面前。李明贺最讨厌就是归澜这种明明看起来很温顺,其实骨子里藏着傲气的奴才,除了归澜的主人,旁人想对归澜指手画脚动粗可以,想让归澜心生畏惧敬服乖乖听命则非常难。于是他又冷冷问了一遍“你说不说是不是龙大将军不让你说” 归澜看了一眼那种普通的鞭子,脸上故意流露出几分虚假的恐惧之色,颤声回答道“主人的确不许下奴乱讲府里的事情,否则她知道了会有严刑处置。不过下奴身份卑微什么也不知道” 李明贺听得不耐烦,心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用手软,于是吩咐道“先打十鞭再问。” 侍从挥鞭要打,李明贺却忽然喊停,亲自走到放刑具的木桶前,挑了一根带倒刺混了铁线的鞭子递出来,说道“一般的鞭子打那奴隶估计都不觉得疼,用这根,打完了再泼盐水。” 鞭鞭见血,十下打完,归澜后背的破衣已经碎裂不堪,被血水粘在翻卷的皮肉里。 这样的刑责对于归澜而言真是十分普通,算不得什么,他只想保存体力少挨罚,所以装得疼痛难忍,呻吟不绝,哀求道“世子殿下,下奴真的不知道,请您问别的,求您饶命。” 有个侍从看了不忍,低声提醒李明贺道“世子,这贱奴已经被废了武功,恐怕身体比不得在宫中那会儿,打得狠了万一毕竟刚才云夫人说还需这贱奴的血肉为引医治郡主殿下。” 李明贺最疼明月,想想也有几分心软,就换了比较容易的问题“归澜,龙大将军府内是否真的没有姬妾” “没有。” 李明贺脸色少霁,又问道“龙大将军只好男色么除了你,还有几个男宠” 归澜似是犹豫思考,又好像是伤痛难忍,缓了一会儿才答道“主人可能是只喜欢男人,至于是否有其他男宠,下奴不知。” “贱奴,你知道什么你服侍龙大将军那么久,连他是否还有别的人都搞不清楚么”李明贺以为归澜还是不肯服软,恼怒地责问,“是不是你受宠得意忘了本,自以为还是个人,居然也学会了为你的新主子保密再打他十鞭,让他清醒清醒。” 十鞭过后,归澜前胸衣襟也尽数碎裂,他垂了头闭上眼睛装晕。 李明贺让人又泼了一桶盐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板起归澜的头,大力掐着归澜的下颌厉声问道“快点说实话,你才能少吃苦头。” 归澜谨慎收敛起真性情,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助的奴隶,虚弱道“世子殿下,下奴刚入大将军府,就被拖去刑房关了几日,后来郡主殿下来,主人允许下奴可以白天服侍郡主殿下,晚上再侍奉主人。下奴不知为何总是惹主人不满,三天两头挨打受罚,戴着脚镣不便移动,就算醒着也不敢乱走。” “那天我陪着云夫人去大将军府,你不是在车马院么就不会聪明一些从别人那里打探有用的消息”李明贺虽然这样问,不过他也信了归澜所言,只是还不死心而已。 归澜渐渐入戏,卑微地解释道“下奴只是个物件,旁人除了吩咐下奴做事呼喝打骂,怎会理会下奴的言语求世子殿下饶命,也许再多过些时日,下奴就能探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李明贺终于是冷哼一声,不再怀疑,满心沮丧也没了兴致继续拷问其他,转身要走。 归澜则想着单独与李明贺相处套问澜王复国的计划,于是压低声音道“对了,世子殿下,下奴刚想起一件事,只能单独对您讲。” 李明贺立刻会意,也怕府内被昭国人安插了眼线,就先将侍从们都赶了出去。他又回到归澜身边问道“有什么话快说。” “世子殿下可否先答允,一会儿能将下奴放下来赏些吃食,许下奴在房内休息片刻”归澜借机提出对自己有利的要求。 李明贺心想归澜现在是龙傲池的男宠,活着比死了有用,他本来也是打算收拢归澜做事,不能只给教训,也要给这贱奴一些甜头。于是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蔑地看着归澜说道“你若能让我满意,我答应会保你这几日过得舒服一些。” “谢谢世子殿下。”归澜做足奴颜,忙不迭“坦白”道,“下奴记得有一次龙大将军喝醉酒,狂言道你们可知贤王丧妻为何一直不肯续弦他竟说他是喜欢我的。还想让我帮他拿下那个位置,与我平分天下。当时房内只有下奴服侍,远处的侍从们都不可能清楚,下奴也以为是听错了。” 李明贺将信将疑道“你的意思是,贤王殿下居然也好男色,要笼络龙大将军,还觊觎上位” “下奴不懂大事,不敢妄言。”归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是觉得主人与贤王殿下之间关系不太正常。下奴听主人的贴身婢女私下议论,说他们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弟。” 归澜的话撩拨得李明贺心头邪念丛生。如果龙傲池与贤王师出同门走的近一些就很容易理解,他们两个一文一武是昭国栋梁功勋显赫,与年轻平庸的太子相比,贤王无疑是耀眼出色。如果贤王想夺嫡上位,利用各种手段,甚至是以情相许笼络本就好男色的龙傲池,更容易达到目的。不过一旦龙傲池愿意倾力相助归附贤王,贤王上位登基,怕是澜国复国更加无望。 李明贺暗中盘算,最好是让龙傲池不那么坚定地跟从贤王,最好能挑起夺嫡之争又不让贤王胜出,只引发昭国内乱。这样澜国才有足够的机会谋得大计。贤王能以色诱以情许,龙傲池却未必会真死心塌地不移情别恋。凭归澜的姿色,若是肯用心,说不定能迷住龙傲池,让龙傲池对贤王的感情热情都消减一些。 李明贺想到这些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慧机变,沾沾自喜地对归澜说道“你想不想获得自由,摆脱被人欺凌的苦日子” 归澜观察李明贺的神色,猜他已经受了蛊惑开始想入非非,就顺着他流露出渴望的表情回答道“下奴当然想。” “那你以后就要更用心讨好龙大将军,让他能独宠你为你着迷,你再想办法挑拨他疏远贤王。”李明贺侃侃而谈轻易许诺道,“只要你能做到这点,他日复国后,就算我父王或云夫人不肯,我继承皇位也将赦你自由赏你金银。” 归澜完全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很质疑道“世子与澜王殿下以及皇族贵戚都将迁居昭国都城,复国谈何容易下奴怕是等不到那天就已经死了。” 李明贺恼恨地甩了归澜一耳光,愤愤道“贱奴,你懂什么我们不在澜地,自有人可以替我们办事。你若不肯听我的劝,才会死的更快。反正你都已经是龙大将军的玩物,为什么不拼命讨好,过得舒服一些” “下奴明白。”归澜的语气里仍有犹豫和不解,试探道,“世子殿下,下奴其实也觉得澜地定然是有人不服,可远隔千里,人心易变,夜长梦多。” 李明贺骄傲道“以我父王的威信,自有大批忠义之士甘愿效忠追随,为复国不懈努力。你这贱奴不必想太多,只需乖乖做好份内之事就可以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其实李明贺心肠不算太坏,也很容易自满,听了归澜刚才说的那些“隐秘”,雄心勃勃打算好好谋划,配合着澜王做大事。他不愿再与无知奴隶废话,不过离开之前吩咐人将归澜放下来,赏了热水吃食,将其留在这间空房里休息,等晚上再送他回云夫人那里。就连李明贺也知道云夫人手段狠辣,怕早送归澜回去又要受罚。 归澜感激跪谢,心里踏实许多。从李明贺的言语反应来看,怕是澜王复国已经有了成型的计划已经开始操作,否则李明贺不会那样自信地吹嘘。而且澜地内应该留了一批死士,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究竟是否澜王堂弟,还是另有其他势力潜伏。 等着人走光了,归澜也不客气,运功调息止血,喝了热水吃足了东西。他不会傻到幻想云夫人一会儿还能有好心情再给他吃喝。他清楚记得 分节阅读_54 云夫人说晚上会罚他跪在院子里,他不吃饱喝足提前积攒体力,怕是熬不到明天早上。 这次试炼一共十天,如今过去了大半天,取得了初步进展,还剩下九天,他必须抓紧打探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83十日煎熬中 入夜掌灯,有侍从来传唤归澜。 归澜本是靠在墙角缩成一团闭目休养,听人喊他名字,他不敢耽搁,挣扎起身,踉跄走出。此时他衣衫早就碎裂粘在翻卷的伤口之中,随着他稍稍动作迈步行走,粗糙单衣就成了一件刑具,磨擦撕扯着血肉。他怕自己走得慢又会招来踢打,咬牙忍住不适咽下呻吟,只紧紧跟随。 此时大雪还没有停,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将近半尺高,廊子下面因为有人走动,积雪化作水又凝成冰,湿滑寒凉。 归澜赤脚踩在上面冷气刺骨,风霜雪雨猛烈地打在他的头脸和前胸后背伤口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痛楚。恶劣的环境反而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他忽然想到不如装得更可怜一些,云夫人会否不满李明贺这等私刑对他呢她会否因此对他多一些关照呢他真的很想她可以心软,可以将对明月的那份爱分上一星半点给他。他要的不多,哪怕是一句听起来嘲讽却藏着关心和安慰的话,或者许他能在温暖房内休息片刻再责罚他也好。 于是归澜故意装作眼前发黑,脚下一滑,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领路的侍从是自澜地宫中来的老人,早就习惯作践归澜,根本不去扶他,反而照着归澜软肋踢了两脚。归澜在泥泞冰水中滚了一圈,强提一口真气,才艰难地爬起来。这一番挣扎,身上鞭伤绽裂得更厉害。 等挨到了云夫人和明月所在之处,侍女们见归澜这一身血渍污浊,怕他脏了房内地板,就让侍从去拎两桶水先把归澜洗刷干净。侍从们嫌去井边拎水太麻烦,就将归澜推到院子里,捡些干净的雪把他身上大面上的血污擦洗一遍。 冰冷雪水混着鲜红从归澜身上落下,他痛得几乎站立不稳,亏得侍从们拉拽着才没有倒下再弄得一身泥泞。 如此收拾得还算像些样子,归澜才被放入房内。 归澜仿佛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进了门立刻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勉强稳住身体,混着冰碴雪末散乱的黑发遮没苍白脸颊,无力抬头。 云夫人看了看归澜新添的数道鞭伤和破烂碎裂已经无法蔽体的衣物,不冷不热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贱奴,你惹了世子殿下” 归澜就当这是云夫人在关心他,他心中稍暖,虚弱地回答道“云夫人,世子殿下问的事情,下奴有些的确不知,是以受了一点责罚。” 云夫人冷哼,这叫一点责罚么那些伤痕明显不是普通的皮鞭能打出来的,恐怕归澜刚才一直是昏迷不醒。李明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归澜武功被废比不得当初,万一出了事,明月怎么办一念至此,云夫人又骂自己心太软,归澜这贱奴活该挨打挨骂,她为什么要操心 云夫人一使眼色,让侍女捧了匕首和空碗。 不用云夫人吩咐,归澜就重复中午时的动作,从大腿上剜了肉,又要割开另一只手腕灌血。 云夫人却说道“你身上那么多新鲜鞭伤,随便挤出一些血足够用了,腕子上的伤好的慢,别想两只手腕都伤了偷懒,这几天还指着你干重活呢。” 中午手腕上的伤因为之后的悬吊撕扯,现在还红肿不曾完全愈合,归澜也不想再受伤,乖乖听话放下匕首。他咬牙撕下前胸一块碎裂的衣服,顿时深可见骨的伤痕绽裂更大,不断涌出鲜血,他接好了半碗,也不敢处理伤口,只是规矩地跪着双手将碗高高举起,等待着云夫人接下来的命令。 侍从将碗拿走,药童调对药汁,云夫人如中午一样,亲自耐心地喂着明月将药服下。 又过了一会儿,明月竟幽幽转醒,睁开了眼睛。 云夫人高兴道“月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看来换了药引果然有些效果。” 明月虚弱地问道“母亲,我又昏睡了很久么让您担心了。我现在好许多了。对了,归澜来了么我要见他。” 云夫人为了让明月开心,也没有阻拦,扭头喊道,“贱奴,明月要见你,还不快点爬过来。” 归澜咬牙忍痛,爬入内室。他看见明月的床榻下铺了一层纯白的羊毛毯子,他怕身上血污弄脏名贵家什,只远远在青石地面跪定,不敢靠得太近。他叩首问安道“下奴拜见郡主殿下。” 明月躺着看不见归澜,只能听见声音,她努力从床上撑起身体,向外张望,于是她才看清楚归澜的样子,顿时辛酸不已。这么冷的天,归澜穿得实在太单薄,破碎衣衫完全遮掩不住身上翻卷绽裂的深深伤痕,他又被酷刑折磨了么是龙傲池还是母亲,又或者是旁人欺凌他 “归澜。”明月忧伤地呼唤,又求云夫人道,“母亲,归澜怎么伤成这样您许他休养可好” 云夫人冷哼道“我自然是许他休养的,否则他哪来的力气这么清醒着与你说话。月儿,我叫御医来再为你诊治,看看要不要调整方子,多些滋补。” 明月自知是心病更重,吃什么药都没用,她更关心的是归澜的境遇。她问道“母亲,归澜能在这里留几天” “龙大将军只答应借十天。”云夫人说道,“不过你的病一直没有起色,还能有借口多留他几天,毕竟现在换做用这贱奴的血肉做药引子,看起来效果不错。” 明月听得一阵战栗窒息,惊恐道“母亲,您说什么” “那贱奴的血肉比起猪牛好用一些,这才用了两次,你就醒了。继续用下去,说不定你的身体可以好得快一些。”云夫人耐心地解释。 明月捂着嘴干咳,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沁出冷汗,颤声道“您说我喝的药,是用归澜的血肉为引我” 云夫人脸色难看,已经晓得明月是不舍不忍,她故意不理这茬,而是假装不懂,全不将归澜当人看待,言语中也多了几分冷酷的意味说道“你放心,每次都是先将那贱奴清洗干净,让他自己动手,再由药童按计量调对好了。” 明月泣不成声,瘫倒在床上,哽咽道“母亲,赶紧停了那药,我不要再喝了,我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么”云夫人忽然收起了温和慈爱的模样,正色道,“既然醒了,你也该想想你的责任,不要再任性了。” 明月点头“母亲,女儿都听您的,女儿会忘了二殿下,女儿愿意嫁给贤王或者你们安排的其他人。只要您让归澜这几天能好好休养。” 云夫人心想,将归澜叫回身边,果然还是有点用处。至少明月为了归澜,竟能答应抛开儿女私情。归澜,你魅力真的很大,连明月都愿意为你付出这么多,若你不是奴隶,怕又将祸害世间,像你那杀千刀的爹一样,毁了多少女人的幸福 云夫人怒意上涌,起身就想过去对归澜拳脚相加发泄几下,明月却似察觉到母亲的情绪,紧紧抓住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母亲,女儿有点冷,您抱抱女儿好不好” 云夫人顿时忘了刚才的恼恨,回身坐在床边,将明月温柔地搂在怀里,脸上流露出慈爱之色。明月就像当年的她,无论容貌还是性情。她没有尝过的那些幸福和宠爱,她都可以给明月,让明月享受。只要看着明月开心快乐,她仿佛自己也可以多些安慰。 “女儿想吃腊八粥。”明月在云夫人怀里撒娇,“女儿只要母亲陪着,要母亲讲故事,旁人都先退下吧。” 侍从们都知道云夫人最宠明月,明月发话,大伙儿就鱼贯而出立刻退下。 归澜艰难地爬到门边,因为身上的伤又是跪行,走的是最慢的一个。他恋恋不舍回望房内母女相拥的温馨场面,心中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他也很冷,很想有谁能抱抱他,给他温暖。他也饿了,很想吃热气腾腾飘散香味的腊八粥,想要母亲陪着,听母亲讲故事。然而他却只能咬牙忍着痛,不敢站起身,像牲畜一样膝行在地,爬过门槛,爬出房外,在冰天雪地里跪好。 冷到一定程度,就真的只剩下麻木,归澜伤痛虚弱,其实跪在院子里没有支撑多久,就昏迷倒地。 恍惚之中他仿佛听见了云夫人的声音,竟是吩咐侍从将他拖去柴房,为他找件厚衣裹上一条毯子御寒。是他在做梦么,少有的美梦啊。 84十日煎熬下 龙傲池陪着贤王在内书房,坐立不安地一起等着去西苑澜王府打探情况的影卫回报。 外边寒风怒吼,大雪不时压断树枝的声音,都让龙傲池万分揪心。她十分后悔,早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雪,就不该让归澜穿单衣去。以云夫人一贯的残酷手段,可能又要对归澜施加刑责。虽然她可以因为这些原因求贤王放弃这样的试炼,但是将来她和归澜同样会面对类似的情况,甚至是更险恶更不可控制。 何况她也很想知道,归澜的心里究竟能否有她,能否为她谋划,为她着想。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再一味屈服于云夫人的摆布。她的归澜,应该是能够看得更远,走出局限和束缚,自由自在做人。就算是面对云夫人或者澜王世子,归澜也会主动自保,也能多些自我意识。 贤王握着龙傲池的手,安慰道“清幽,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习练上乘武功的人都不怕冷么潜渊一定能撑住的。至于他的心里,倘若经历这十天,还是只有云夫人和明月,我们也不能再强求。所以如果他受到身心折磨,对你我更有利。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龙傲池沉声回答道“师兄,我一直是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胜之不武。潜渊是重感情的人,哪怕云夫人仍然如过去那样对待他,他也永远无法割舍亲情羁绊吧他如果完成试炼,就等同于背叛了云夫人,违背了他固有的忠诚。他怎么肯” 贤王胸有成竹,语重心长地开导道“但是潜渊答应了接受这次试炼,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尝试改变忠诚的底线和原则。我们要争取的正是这些,要他的心他的情感更倾斜向你,至少在国家大事上他并不排斥执行你的命令和要求。他骨子里固然是有傲气的,同样还有十八年来被残酷训练而成的奴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非十天半个月的尊重他就能真的变作高贵的王子。他更习惯的方式是选择一个主人去服从。当同时存在多个主人的时候,他处理问题就会有优先排序,以求平衡。不用指望他彻底割舍亲情,不过你也许可以获得他更多的认可,天下大事或兵法军务方面他的见识丝毫不比你差。” “师兄,其实我更想要他可以喜欢我,接受我。”龙傲池很少在贤王面前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此时此刻她却再也无法隐瞒她的真实心绪。作为昭国的大将军,她应该只求归澜的忠诚,归澜的才干。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将身心已经付出的女人,她更需要的是她爱的人可以接受她,也爱着她。 贤王的面色越发苍白,眼中神采渐渐暗淡,纠结着无法说出口的伤心。他转头不敢让龙傲池发觉他的异色,沉默了片刻,终于稳定了心绪,幽幽道“清幽,情不可强求。就像我总是希望你能温柔地喊我的名字,让我握着你的手,说你能陪我到天荒地老。” “乐川,我会一直陪着你。”龙傲池明白贤王的心意,也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汹涌的情感。 “清幽,有件事情,我本来想隐瞒,可是为了国之大计,我必须让你知道让你能提前有更多的准备。”贤王缓缓道,“我的病情其实比我预计的严重许多,御医说用现下的药再撑一年半载已经是极限。我的时间不够了,许多事情必须加快脚步。所以我才会同意接受,并抓紧考验归澜,希望他可以早日成为你的助力。说的冷酷一些,我不在乎他是因为爱你还是恩义才对你忠诚,才愿意为昭国效力,我只要他的才华能够为我所用,我只要确保在我死后他不敢背叛你。” “乐川。”龙傲池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贤王一向是从容冷静谋定而后动,他如今坦然对她说他就要死了,他一定是早有安排,无非是怕她事到临头难以割舍情感的依赖。不过因为归澜的出现,他已经重新调整了计划,调整到更适合她,哪怕是他为此伤心,他也愿意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乐川。”她的眼眶湿润,视线模糊,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一遍遍用他希望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 贤王的嘴角泛起了满足的笑意,柔声说道“清幽, 分节阅读_55 我的墓地已经秘密动工了,就选在小时候我常陪你一起去踏青的那个地方,青山绿水还有我们一起共度的时光相伴,我不会寂寞。但是答应我,我走的时候,你亲自来送我。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我,带着你爱的人和你的孩子们一起来看我。” “嗯,乐川,我答应你。” “清幽,你怎么哭了我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如果一切都顺利,我或许还能在死前过几个天清闲日子。” 龙傲池用手背抹去眼泪,她不能哭,不能这样软弱,她要表现出足够的坚强和自信,否则他会为她操心更多。他的身体一方面是先天病弱,另一方面怕是也因为多年为国事为她过度操劳才恶化。既然无法避免,他会先一步离开,与其无望地哭泣,不如抓紧有限的时间,争取更多的幸福。就像他期待的那样,他也想卸下沉重的责任,享受几天清闲的日子。 她和归澜可以为他做到。 一定要做到。 影卫终于回来了。 这些影卫是贤王的手下,知道主子身体不好,他们都是换了暖衣擦去头脸上的冰霜,收拾停当才敢进入内书房回话。 龙傲池未免旁人觉得她与贤王过从太密,有时是换穿了侍卫服装偷偷过府来访。她听见有人靠近,就立刻站起,假作侍卫,走到门边。 影卫敲门而入。 贤王捡着龙傲池最关注的先问道“你们可探知归澜的情况” “属下联系了西苑的眼线,听说归澜为明月郡主剜肉割血做药引,到了晚上郡主已经醒来。不过归澜曾被澜王世子单独问询,再出来时一身伤,之后又被罚跪在院子里。” 贤王偷眼看龙傲池的神色已经紧张万分担忧无比,于是说道“你不用讲这么详细。现在归澜还在院子里么如果他撑不住,不能放任不管。” 影卫汇报道“云夫人已经命人将归澜拖去柴房,赏了御寒之物,应该性命无忧。” “还有什么重要的变化么” “暂时没有。”影卫顿了一下,又迟疑道,“殿下,属下怀疑澜王世子已经从归澜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否则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是不是要再仔细追查,以防后患” “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影卫躬身而出。 龙傲池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对贤王说道“我要去看看他” 贤王不紧不慢道“你去看他也好,以你的武功应该能轻而易举溜入澜王府的柴房。不过你见到他要对他说什么是不声不响将他救回来,还是嘘寒问暖为他疗伤包扎你可知他那样狼狈地见你来了会怎么想你一定忍不住关切问他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也许老实交代并无隐瞒,也许有些不得不隐瞒。但无论怎样,他都会觉出你的不信任,怀疑他的忠诚或他的能力。你贸然跑去,以他的性情,定是自卑伤心更多一些。你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拦你。” 贤王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龙傲池也明白道理。可她真的是牵挂万分,她怎能眼睁睁放任云夫人他们继续折磨归澜 “十天你都忍不了,将来你们若相隔两地,不得不分离更久,你该怎么办”贤王正色问了一句,紧接着开始剧烈咳嗽,不得不用绢帕捂着嘴,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让龙傲池能清楚看到他的绢帕被血色一点一点浸染。 龙傲池急忙用手掌输送内力为贤王理顺气息,关心道“师兄你不用多说,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忍住的。你也要多注意,不如再寻访名医换换别的法子,说不定可以有奇效。” 贤王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久病成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药石的作用越来越小,恐怕回天乏术。清幽,别说我了。这十天你若实在真忍不住,不妨悄悄靠近了看看他,别让他知道就行。等十天后他回来了,再好好补偿。” 对龙傲池而言,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难熬的十天。就算当年围城或被敌军所困,十天半个月只靠草根树皮充饥,也不似现在这般心中牵挂一个人,焦躁紧张火烧火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然而公开场合,龙傲池不能对任何人倾诉这样的思念,甚至故意要装出不闻不问的姿态。但是感情积压久了总需要宣泄,闷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于是她白天就去巡视京郊各处军营,将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无暇顾及其他,晚上夜不能寐再偷偷溜去西苑澜王府窥测。 于是京畿地区各路军营,因为紧张筹备大将军的严格检阅,无不热火朝天地操练,大雪未化寒风刺骨也没人敢偷懒。 大将军每每巡查到某处,兴致起来就会与将领兵卒比武。将士们谁若能得大将军亲自指点武艺,都觉得无比荣耀,被打得鼻青脸肿只要能爬起来也会挺着胸脯四处炫耀。他们哪里晓得,龙傲池无非是要找人打架宣泄一番而已。 85定情信物上 昨天晚上6点加更过一章,别漏了。 朝廷因为龙傲池督军勤奋,特别褒奖以示荣宠,龙大将军在百官之中威信倍增。更多人趁着年末的当口,找名目出没于大将军府送礼攀附。 龙傲池来者不拒,实物封赏各色礼品一概照单全收,统统堆在库房,除了等年终留着分给亲信和辛苦卖力的下属作奖赏,她还打算等着归澜回来,让他先挑他喜欢的。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更好地补偿归澜,让他感受到幸福,感受到她的爱。甜言蜜语寻常关怀已经不够,她想为他做更多。 直到她开始想了,才惊觉她其实并不了解,他究竟喜欢什么。 她为他精心挑选,或是特意请了有名的裁缝定制的衣物,他从来都不曾拒绝不曾挑剔,却也没有过十分喜欢的表现。比如她给他做的那套冬衣,颜色款式全是时下最流行最华贵的,他只是看了看就放在柜子里,一次没有穿过。 她为他请了名厨,每顿饭都变着花样以各地口味试探他的喜好,他都是说很好吃,每样菜吃得干净,没有表现出任何偏爱。 她许他随意看她的藏书,希望能发现他更爱读什么,结果他对所有没看过的书都是如饥似渴。她以为他会更喜欢兵法,他却回答说如果没有限制,他什么书都是爱看的。 她曾经让阿茹专门陪他去街上,给了他们足够的银钱,让他买自己感兴趣的物品。他只是走马观花,四处都看了看,阿茹介绍什么,他都认真听,却只是看看听听,好像什么都不是十分感兴趣,一钱也没花。阿茹渴了饿了要吃饭喝水,他就陪着,阿茹不提,他甚至能整天不吃不喝怎样出去就怎样回来。 他也可以一直留在房内,没有她的命令,他几天不出屋,维持同样的姿势坐着发呆,也不觉得闷。 她原本当他那时还是不信她,所以他不敢表露喜好,不敢放纵撒娇。现在她却在反思,会不会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喜欢呢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一个鬼迷心窍,对他百般恩宠的好主人么 一个嫁不出去,冷酷无情又寂寞难耐的老女人么 还是怀着叵测居心,想要利用他的阴险小人 他敢说他喜欢阿无,那是因为阿无对他无害。 他不敢接受她的爱,也许除了身份的鸿沟,还有她已经对他造成的伤害和无数潜在的威胁。 有一天,他能成为她的师弟,但他从没想过要成为她的夫君陪她到老吧 一想到这些,龙傲池就无端地紧张害怕,惶恐不安。 十日他不曾见她,两人本就不稳定还没有步入正轨的感情,会不会变得淡漠许多 十日他不曾见她,他在云夫人那里受了一番折磨,他是不是有所动摇,或者又变回了之前那般自卑模样 这是给归澜的试炼,也是给龙傲池的试炼。 忠诚与情感,都在被严苛地打磨。 也许结果是更加牢固璀璨,也许会变得脆弱不堪随时崩溃。 然而龙傲池没有后悔,只是充满期盼的等待。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她也坚信着归澜的实力。 她热切地希望,他和她都可以通过试炼。 她疯狂地幻想,他也能爱上她,真心实意答应陪她天荒地老。 十日之后,归澜是被澜王府的侍从用绳子拴在马后,带回大将军府的。 大将军府连大管家都没出面,就如同接收无足轻重的物品一样,让个普通奴仆传了大管家的话给了赏钱打发走了澜王府的人,而后就将归澜直接牵去了马舍。 龙傲池并没有亲自迎他,归澜其实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委屈。他在人前只是卑微奴隶,就算不是故意做戏给外人看,也没有让大将军相迎的道理。何况这十天打探到的消息,他已经浓缩精炼于昨晚交待给贤王派来的接头人,到他离开前并没有最新的变动。他自认为任务已经完成,他只需等待贤王的评判他可否算试炼通过,而龙傲池闲暇的时候自会传唤他问话,在此之前他在哪里等待都无所谓。 于伯正在马舍里忙碌,看见归澜好像是精神不错的样子,比走的时候穿得还齐整,衣裳厚实,明面上不见伤。他就打发了旁人,帮归澜解开绳索,热情招呼道“归澜,你可算回来了,赤兔这些天没见你,要不是乌云踏雪陪着,它早就闹翻了天。” 赤兔胭脂兽看到归澜,终于是恢复到往日的神采,打着响鼻兴高采烈嘶鸣着欢迎主人。 归澜揉了揉被绳子勒得发青的手腕,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赤兔的脖子,对着马儿说道“傻马儿,我走的时候不是说让你听话么现在于伯告状说你不老实,我该怎样罚你” 赤兔胭脂兽眼中流露出悔过的神色,耳朵耷拉下来,越发乖巧,亲昵地蹭着归澜的袖子,貌似讨饶。 乌云踏雪一看赤兔被人训,立刻凑上前,虎视眈眈瞪着归澜,骄横地蹬了蹬蹄子为赤兔鸣不平。 于伯哈哈大笑道“归澜,乌云踏雪嫉妒你抢了它的赤兔呢,你可要小心,小雪急了不光踢人还会咬人的。” 归澜赶紧闪到边上。不过他是闲不住的人,于伯没吩咐,他还是主动就挽起袖子,抱来草料,帮忙打杂。 归澜袖子一卷起来,就露出了手腕上狰狞的新伤。 于伯皱了皱眉头,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将归澜拉到一旁休息的房间里,关切问道“归澜,你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快别干粗活了,我帮你先处理一下,这要是让大将军看见,定然伤心难过。” 归澜反而是有些惭愧自卑,下意识地将袖口放下来遮住丑陋的伤痕,面上则轻松说道“没事的,虽然添了一点新伤,不过明月郡主病好之后百般维护,我都已经休养多日并无大碍,基本长好不用上药了。” 于伯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道“大将军这些天可想你了,经常对着赤兔发呆,要不然就是对小雪倾诉。老头子我在边上听着很是羡慕那个被大将军这样挂念的人呢。” 归澜将信将疑道“听说大将军这十天不是很忙么去了京畿地区各个军营巡视,路过西苑的时候世子诚意相邀,她都不曾去澜王府内稍坐喝茶。我以为她没空想其他。何况我我只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 于伯板起面孔教训道“归澜,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这十天,你就没想过大将军么” 龙傲池,他当然想过,每天都在想。起初只是偶尔,或者在盘算如何打探消息的时候稍稍想一想。而后在明月身边发呆,或者被云夫人打骂责罚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借着回味那些与龙傲池在一起时的温馨时光,转移精神抵抗痛苦麻醉身心。 龙傲池对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越发贪恋。可他真的不知道除了继续顺着她的心意做事,还能有什么方法能获得更多更长久,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偿还这份深情。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忠心,真心,他的爱,还是其他 于伯没有等到归澜的回答,阿茹就已经出现在马舍门口。 阿茹笑吟吟传话道“归澜,大将军让你去温泉先泡个澡,再等等她,她还有些公文没有看完。” 一提起温泉,归澜就想到了那又痛又爱从绝望伤心到欢愉忘我的一夜缠绵,他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红晕。自从那次激烈云雨,龙傲池之后似乎只是亲吻抚摸他,再没有与他真正肌肤相亲。难道今晚, 分节阅读_56 她想要要与他行夫妻之事她要他侍寝,还是作为奖赏主动与他温存呢 归澜忐忑不安,毕竟分开十天了,她是否冷静了想清楚了,或者也许就要对他失去兴趣了,只希望通过肉欲的满足来慰藉孤独呢他的神色忽而黯然下来,垂眸道“嗯,我这就去准备。” 归澜离开后,阿茹还没有走,她有些忧虑地问于伯道“于伯,我看归澜好像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期待着与大将军幽会呢。难道我这种安排有问题么一会儿我去对大将军说,归澜在温泉等她,大将军应该能很高兴吧” 于伯揶揄道“小丫头鬼心眼挺大啊,敢编排戏耍主子” 阿茹委屈地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不是也为他们两个好么大将军早上起床突然让我帮她做女装打扮,我精心为她梳妆穿衣,换了好几套她都不满意,后来还是穿回了男装才显得自在一些。这会儿她虽然很想马上见归澜,可是嘴上又抹不开硬是憋着不说,我就偏不搭理她,让她在书房装模作样看公文。” 于伯感叹道“阿茹,你别再折腾主子了。她这十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人前还正常一些,背着人就痴痴傻傻对着马儿讲这讲那,怕是想归澜都想疯了。” “于伯,你不了解主子,主子其实最想的不只是见到归澜这么简单,她还希望归澜也想着她,能主动对她示好。就像别家夫妻那样,互相牵挂恩爱一些。” 于伯继续叹气道“这个恐怕有点难。归澜好像很冷淡,也没有因为大将军不曾立即召见他,而有任何不满失望。” “这就是问题了。”阿茹正色道,“所以我们要帮帮他们。” 86定情信物中 龙傲池听阿茹汇报,说归澜去了温泉沐浴更衣等她,她哪里还有心情再继续看公文在温泉的那一夜,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把她的身心全都给了他,她铭记于心,她是快乐欢愉的。他说他爱阿无,她就当自己是阿无,于是能更高兴一些。 然而那之后,他们虽然同床共枕多日,她却考虑到他的身体伤情,不曾急于索爱,实在忍不住了就亲亲摸摸。他的身体在她的亲吻抚摸中是有反应的,应该也是渴望着她温暖的怀抱,可他除了那次在香车之中,竟没有一次是主动吻她。 她不禁怀疑,也许他对她的兴趣其实不是很大。她平时人前人后都是穿着男装面容冷峻,他又不是好龙阳,怎会对她有主动的念想呢 所以她早上起来心血来潮迫不及待梳妆打扮,想着用女装晚上与他相聚,与他缠绵。然而她试了各种衣服发式,坐着不动还好,可是只要一动作一说话,难免流露出豪爽洒脱男子神态气质。她装个粗鄙的刷马丫头勉强还行,若学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就差得太远。 终于她还是换回惯常的男装打扮,去了书房看公文消磨时间。 最近,圣上对贤王呈递的一系列改革军马管理的办法十分欣赏,贤王也没有居功,只说是幕僚们的心血,特别提了一句龙潜渊在其中的贡献很大。当然现在还只是一篇策论纸上谈兵,等待实践验证。不过照着这种态势发展下去,有贤王从旁力荐,归澜的才华早晚能够被圣上重视认同。 如果归澜获得更多的机会可以施展所学,变得光芒耀眼的时候,他会否还愿留在她身边呢 同门之谊能约束他不成为敌人,却无法强迫他坚定不移爱上她。 龙傲池第一次产生了危机的感觉。这与沙场上遭遇强敌的紧张不同,这属于她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作为女人而言,她深切地知道她缺了太多,贤妻良母该会的诸如厨艺女红等技能她一样也没学过,就连外表和性格也可能无法满足一个正常男人的需求。 归澜,真的会爱上她么如果不是自愿,如果只是感激,那样的爱能持续多久呢 彷徨之中,她忽然想,他现在就在温泉等她。 这个念头像在她身体里突然埋下了一个活物,四处乱窜。看着阿茹说话时的表情,她隐约猜到,没准儿是阿茹从中牵线,但她还是惊喜高兴又有些紧张无错的。 她假作镇定放下公文,整了整衣装,说道“阿茹,你先回房吧,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阿茹戏谑道“好啊,那奴婢什么时候给你们送晚饭” “啊,晚饭”龙傲池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吃饭,就迫不及待要去温泉找归澜。归澜应该也没吃晚饭吧可是他在等她,她不想旁人再来打扰他们接下来的私密时光。 “大将军,奴婢先将晚饭备齐送去温泉那边,您随后再过去吧。”阿茹早有预谋地建议道。 龙傲池带着几分不情愿又坐回书案之后,点头道“好,你先将饭食备好,再来叫我,我还有些公文没有看完。” 阿茹继续挤兑道“奴婢就精心准备吃食,尽量慢一些,免得叨扰大将军的公务正事。” 龙傲池急道“阿茹,你就会戏弄我,快去随便做两样好吃的就行。我” “奴婢知道大将军等不及了。”阿茹眨眨眼睛又问,“大将军想让归澜也知道么让他盼着大将军来不是更好么”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按照阿茹的预期那样发展。 阿茹准备好了饭食送去了温泉再回到书房,从门口侍从那里得知大将军刚刚接到了加急军报。她敲门进屋连叫了几声,龙傲池才回过神,不过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大将军,您现在去温泉么归澜刚才问您何时来。” 龙傲池将刚收到的加急军报攥在手里,又翻出了早上从贤王那里送过来的机要文件,贴身藏了,才凝重道“我现在要马上去兵部,说不定还需连夜入宫面圣。你让归澜不用等我,你陪他吃饭,督促他早些睡吧。” 归澜自温泉池中出来,换好龙傲池最喜欢看他穿的那套衣服,安静地与阿茹吃完晚饭,什么也没有问。 阿茹说她还有些女红杂事要做,饭后就离开,并且劝他早些安寝。于是归澜又脱下衣物,躺上龙傲池的大床,落了幔帐。 他自己盖好锦被,心里想的是,先为龙傲池将床暖好,等她回来睡觉时就能舒服一些。不过听阿茹传话,隐约觉得龙傲池应该是有紧急军务,怕是要彻夜不归。他不由自主感到心中空落落,更加忐忑。 他是她的男人,可他不敢说她是他的女人。 他是真的想念她,但她知道他回来,却无暇见他。这让他又想起来当初她立的规矩,哪怕后来她解释过让他不要介意,他仍然是没有勇气对她主动。他觉得那就像是亵渎她,虽然他有时情难自禁,真的十分渴望抱她亲她。尤其是他与她同床共枕同榻而眠,她离他那么近,他触手可及她散发着香气的诱人身体,他却不敢伸手去摸。 他怕,他的索求,招来她厌恶。 他怕,他随心所欲得一时欢愉之后,她会更快烦腻,更早抛弃他。 这十天来,他彻底梳理了自己的思想,他越发觉得他是需要龙傲池的。是她,为他开启了一片崭新的天地。是她,让他体验到被尊重的滋味,给了他能一展才华的平台。是她,把他变作一个真正的男人,带他享受了人间极乐。 龙傲池也会像明月那样给他关怀照顾嘘寒问暖疗伤包扎,但是他能够体会出,她与明月是完全不同的。他在她面前,能挺胸抬头,深深切切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常常会忘了奴隶的身份。她仿佛有一种魔力使他相信,他有足够的才干为更多人谋得幸福。 所以他愿意参加试炼,渴望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能够留在她身边更长久。 然而主仆的关系,同门的关系,都似乎不够,他大胆地想要占她心中更多的分量。 她彻夜未归。 他彻夜未眠。 到了早上,归澜自行穿戴整齐,掩饰着焦灼的心情,安静地站在卧室内龙傲池一推门就可以看见的位置,继续等待。 看到阿茹端了早饭推开房门,他有一瞬间失望,而后他发现了阿茹身后的龙傲池。 那一刻龙傲池也看到了归澜欣喜的笑容,不加任何修饰伪装,完全发自内心。 晨光熹微,室内本来昏暗,却在他绽放笑容的时候仿佛璀璨珠宝闪耀光芒,四周都亮了起来。 龙傲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又忽然止住身形,整理了一下因骑马狂奔而散乱的发丝衣物。 归澜则控制不住向前迎去,脱口而出问道“清幽,你回来了。” 接下来,她主动拥抱他在怀中,他揽上她的腰,回应着她的拥抱,贪婪地嗅着她发梢芬芳的气味。 龙傲池被他的手臂紧紧箍在他的胸膛之前,她能感受到他清晰的激动的心跳,他的俊美容颜就依偎在她唇畔,充满了诱惑。她脸上微微发烧,又说不出小女儿久别情郎乍相逢那种调情的话,于是不着边际口不择言道“又下雪了,外面好冷,你这样抱着我暖和多了。” 阿茹放下早饭,摆好了碗筷,重重咳了一声,戏谑道“大将军,归澜,奴婢是否要留下侍奉你们用餐” 龙傲池面上红晕已经显而易见,扭头对阿茹说道“你先退下吧,我们吃好了再叫人来收拾。” 阿茹又故意揶揄道“大将军用餐后是否要就寝补觉奴婢吩咐旁人都不要来打扰可好有归澜一个人伺候就足够了吧” 龙傲池咬咬牙嗔怒道“阿茹,你再啰嗦,我就罚你月钱,赶紧退下。” 阿茹捂着嘴,笑弯了眉毛,出了房间回身关紧了门,煞有介事吩咐周遭的仆从散得远些,不要打扰大将军休息,房内若有奇怪声响传出也都不要见怪,没有大将军传唤千万别私自闯入云云。 这会儿不只是龙傲池,就连归澜也是红了脸,慌忙松开了怀中人。 87定情信物下 龙傲池这些天白日里巡查军营,晚上时不时跑去西苑,来回奔波,加之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如今正是困乏疲惫。然而见到了归澜,被他拥抱在怀中,她仿佛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全身精神振奋。 她笑吟吟同他用了饭,睡意全无,拉着他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归澜有些不安地坦白道“清幽,你不问我这十天的情况么我其实对云夫人和澜王世子讲了一些你和贤王的秘密来换取他们的信任,我还胡编造谣,说了对贤王和你不敬的言语,我” “我信你。我也知道这十天,你过得辛苦,受了不少折磨和委屈。”龙傲池安慰了一句。 “没什么的,世子信了我的蛊惑,为了拉拢我对我还不错。就连云夫人,也比在宫中那会儿少了许多挑剔责罚,甚至赏了我厚衣,许我每晚都可以在柴房休息。” 龙傲池心疼地说道“那你前胸后背又添数道鞭伤是谁打的世子虽是想拉拢你,却也只将你当成下贱奴隶呼来喝去。而那云夫人让你剜肉割血,让你跪在雪地里,你若没有昏厥,她能好心给你厚衣让你休养我其实几乎每晚都偷偷溜去西苑远远看你。你身上伤未愈,腕子上还淌着血,云夫人就让你劈柴拎水做各种粗重活计,这也算是对你比以前好了一些么” 归澜抿了抿嘴唇,垂了眼眸说道“清幽,对于一个奴隶而言,这十天我过得还不错。但我没想到你竟偷偷去看我,是不是不放心我怕我会你放心,我从没有想过要辜负你和贤王殿下的信任。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就说出来,我会尽量想办法弥补,或是承受责罚,都可以。” “我的确是担心你。”龙傲池盯着归澜的脸正色说道,“不过我怕的是你伤重难忍身体受不住,我看不惯他们那样作践你。我一直都在想找什么借口理由报复欺负过你的人,让他们也尝一尝你受的那些苦。” 归澜苦笑道“清幽,那些奴才下人无非是听命行事,至于云夫人,那是我欠她的。”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死活的父亲,你就要一辈子背负他的罪孽,受尽折磨流光鲜血替他还债么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幸福么”龙傲池大力晃动着归澜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却无比霸道地说道,“潜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了我,我是你的女人,我见不得你受任何委屈。你应该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多想一些。” “我的女人”归澜的眼神中藏不住诧异之色,心头压不下翻涌而起的欣喜和兴奋,他喜欢她这样霸道地宣布,她是他的女人,她要求他肩负 分节阅读_57 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这次他听懂了,他不禁热血沸腾全身振奋,他深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清幽,清幽。” “嗯,我在。”龙傲池扑在他怀中,头枕着他的肩,手环上他的腰,“夫君,为妻这些天收了不少礼物,你先挑你喜欢的留下,其余的我再送给下属赏给将士们。” 不由分说,龙傲池就拉着归澜迫不及待去了堆满宝物的库房。 打开库房的大门,就可以看到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各色做工精良的物品堆成小山一样,真真是琳琅满目,汇聚了天南地北的精华,几乎可以媲美澜王皇宫内的珍藏。 然而归澜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一把匕首吸引。那匕首封套漆黑,周身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如果不留神看就会混在阴影里。归澜走上前,将匕首拔出来,与一般利刃不同,也没有惊现寒光,那匕首刃身竟也是漆黑无光。 龙傲池笑道“夫君,你怎么看上这不起眼的东西” 归澜揪了自己一根头发,放在匕首刃上轻轻一吹,发丝立刻断为两截。他微微一笑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前朝有人以天上陨落的神铁千锤百炼造就一把利刃。那匕首通体乌黑,寒光不现,却是极其锋利,削铁如泥吹发立断,没想到世间真有这等宝物。清幽,你说让我挑选喜欢的,可否将这匕首赏给我” “不是赏,是赠。”龙傲池强调道,“是为妻送夫君的礼物。” “清幽,谢谢你。”归澜将匕首封好,捧在手里,轻轻抚摸,仿佛只消这样摸一摸就能让他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她说不是赏,是赠。她说她是他的妻,她称他为夫。而他不曾明媒正娶对她,他甚至是直到今日才醒悟才相信,他是她的夫君,而不是随便一个可以被丢弃的男宠。他的开心欢喜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只希望这样的温馨时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死。 龙傲池得寸进尺要求道“夫君,你何时也送为妻一件礼物可好” 归澜一愣,他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他现在所拥有的,都是她给的,他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够送给她她要的是爱,是他的心么那种无形的东西,也称不上像样的礼物吧而且那是他欠她的情,他应该还的爱。 “一定要送给我一样东西。”龙傲池故作不满地继续要求,“你应该知道,男女之间互赠礼物,才算定情。不能只有我送你,要不然我太吃亏了。” “嗯。”归澜点点头,琉璃色的眼眸被龙傲池的热情点燃,散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他不再犹豫拔出匕首,斩下鬓角一缕长发,递给龙傲池,忐忑道,“其实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就将这缕发丝送你,请不要嫌弃。” 龙傲池笑容灿烂地接过他的长发,也斩下自己的一缕长发,混在一起,仔细地编成一束。 “这礼物甚好,夫妻结发,永不分离。”龙傲池解下项间盛放护身符的锦囊,将这束已经难分彼此的发丝妥善收藏,贴着胸口挂好,心满意足。 归澜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凝神看着龙傲池,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笑容,与她严肃冷峻时的模样完全不同,与他心中无法忘怀的阿无渐渐重叠。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当初会对阿无动心,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丝了悟,能让他动心的那个阿无从不曾离开,她就是龙傲池,她对他的情意,他其实早就感受到了,只是过去不愿相信而已。如果这是爱,那么他承认,他或许早就爱上了她,早在阿无出现之前就已经动心。 从库房回到卧房,下人们已经收走了碗筷,远远退开。两人关起门携手并肩坐在床上说话。 “清幽,你整夜操劳,还是睡一会儿吧,不要累坏身体。”归澜劝了一句,又大着胆子小声说,“我我陪你一起睡可好” 龙傲池闻言,第一反应是周身发热心跳加速,也不知道哪来的羞涩让她从耳朵尖一直红到双颊,柔情似水盯着归澜,颇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虽然龙傲池仍是男装打扮,虽然她的容貌没有变化,未施脂粉素面朝天,不过他就是觉得,在床榻上拉着他的手那样看着他的她,充满了芬芳诱人的气息,让他心驰神往想入非非。他完全是情难自禁,忍不住,说出了刚才那种恬不知耻的话。他真的想陪她睡,哪怕仅仅是同床共枕守在她身边。不过他也是忐忑的,不安的,话说出口又怕是自己这种得意忘形逾越的词语已经触犯了她的忌讳,被她理解为他是献媚邀欢。 于是他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睡可能有些冷”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他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接着他看到了她忽然皱眉叹息,收起了似水柔情。 他的心一凉,慌忙垂了眼眸松了手,本是在床上坐着,却不露痕迹滑到床下,想要换成跪姿,然后趁着她还没有生气发火,说出一些补救的言辞。 “你这是做什么”龙傲池眼中的阴霾又多了几分,“你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是不是在担心我会因刚才那句话就责罚你你其实仍将我当做主人对不对” 他被她拉起,重又坐回床上,由着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她说话。 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因为她知道言辞是没有用的,他其实已经比以前有了进步。于是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转而谈起了正事“潜渊,第三次试炼已经算是通过,本来今日我想带你去贤王殿下那里正式拜师。但是昨晚我接到了紧急军报,恐怕过了中午,我必须要离开京城。我想你陪着我一起,你可愿意” 虽然龙傲池没有解释,不过归澜隐隐意识到,刚才自己是误会了她,她应该是有正经事所以无暇休息,才会皱眉叹息。她不是责怪他,不是厌烦他的大胆主动。他满含歉意,想要立刻道歉,又怕干扰她的思路,就暂时没有开口,而是顺着她的话题用心听。 何况她说的事情,他的确是感兴趣的,他好奇发问道“清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马上就是岁末年关,你还要外出征战么” 88年关之乱上 龙傲池一谈起国家大事,就会暂时抛开生活上的烦恼,听归澜问话知他也感兴趣,就不隐瞒如实说道“是澜地那边接连发生了五起奴隶大规模反叛,出事的地点都是盐场或矿山这等重要物资所在。我留在澜地的军队虽然严控镇压,不过难免造成损失,还要防备其他地方再生事端,有些吃紧。本来我不想太操心,故意要磨练我的几位下属,但是昨天报上来澜王迁徙途中忽然发生意外,护送澜王的队伍告急,我不能再放任不理。” “我从世子那边探听到,他们说近期确实要有一番动作,澜王堂弟也是有复国图谋的,莫非他们的行动已经初露端倪了” “澜王那位堂弟除了不肯迁走之外,表面上装得老实,暂时未露马脚。不过我们怀疑就是他暗中唆使并了物资支持奴隶们反叛。”龙傲池的眉头更紧,沉声道,“而澜王出事的地方已经离开了澜地境内,在我大昭的枫华郡。郡中枫华城是扼守两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澜王迁徙先头队伍主要是五千精兵押送的献给圣上的奴隶和物资,澜王及家眷居中,我军大部队断后。谁料当日澜王刚刚进入枫华城,城守刘捷突然下令关起城门,截断了后续大部队。我们探知的情况是刘捷与奴隶叛军串谋,扣下澜王,企图威胁朝廷,索要好处。刘捷妄图得到更多犒赏,而奴隶叛军希望圣上颁布特赦给他们自由。” “这事情表面上似乎澜王是无辜的,不过联系到澜地的动荡和世子提的阴谋,或许澜王正是幕后操纵之人。”归澜冷静地分析。 龙傲池现在已经觉得自己仿佛是正在与精明强干的同僚讨论问题,她对于归澜的透彻认识清醒思路十分欣赏。她点点头表示肯定,继续说道“你刚才讲的不错,但是无论有否阴谋,为了安抚人心,朝廷都不可能不管降臣死活。集合附近兵力强攻枫华城其实并不难,难再如何保下澜王性命。圣上明着已经派遣了亲信大臣去安抚,让匪徒们相信朝廷愿意答应他们的条件。但暗中又命我秘密前往枫华郡协助确保一切顺利。我想也对,若我亮出旗号带兵前往,怕是匪徒们惊惧更重,再生事端。现在我计划除你之外再带十名护卫,分头向着枫华郡出发,到城外营中再聚,先了解情况再伺机潜入城中。你和我一路,骑马快行,以小雪和赤兔的脚力日就能赶到。等办完事情回来,我们再去贤王殿下那边补上拜师仪式。” “嗯,只要你不嫌,我自然愿意与你一起去任何地方。”归澜郑重回答。 因归澜这样的回答龙傲池的眉头舒展开来,不由自主心情大好,微笑道“从今往后,你除了是我夫君,按入门先后你还是我的师弟龙潜渊。你是想叫我娘子,还是称我一声师姐呢我可不许你叫我师姐,那样好像显得我很老。” “娘子。”归澜用细若蚊蝇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喊出了他过去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个称谓。他在心中同时也一遍遍默念,情真意切,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喜悦。 原来他已经是她的夫君,她也愿意成为他的娘子。 事态紧急,两人抓紧时间休息到中午,又吃了一顿饭,就不敢再耽搁,收拾好行装,启程前往枫华郡。 连续七日昼夜兼程,龙傲池与归澜终于到达枫华郡地界。他们翻山抄小路,远远已经能够望见枫华城外军队驻扎的大营。 若非他们两人都是习练上乘内功,坐骑为宝马良驹,否则如此疾行赶路,马背上吃睡,寻常的人和马儿绝对是熬不住。即使如此,在进入大营之前,龙傲池还是决定要小小休整一下,洗去脸上风尘,让马儿们喝水吃草,免得一会儿连人带马都灰头土脸的模样让营中将士们看不过去。 临近年关已是隆冬天气正冷,但枫华郡为山中盆地比京城稍暖流水未冻,只冰凉扎手。 归澜看出龙傲池想要洗脸喝水稍事休整,他就先一步用竹筒盛了泉水,运内力捂得温热了,才递到龙傲池面前。 龙傲池笑着推辞道“我可没有那么娇滴滴,有水喝已经不错了。潜渊,你也收拾一下头脸,一会儿入营时精神抖擞一些,我就对他们说你是我师弟,这样以后行事能更方便。” 归澜愣了一下,迟疑道“清幽,那样真的可以么我还是以奴仆身份侍奉在你左右更稳妥吧,再说军营之中可能有人认得我。” 龙傲池早有了打算,解释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对策,无论刘捷他们是否答应放安抚使入城,我们都要提前找机会潜入城中打探情况,寻机救出澜王或确保他的安全,如果运气好能擒住叛军重要人物就更方便。只有让叛军失了筹码,我们才能占主动。因此我需要一队精锐高手以非常之法入城策应,而我可能要留在营内坐镇总指挥。我想让你带着我的护卫入城走一遭。” “我可以么你的护卫都知道我是奴隶”归澜不是畏惧任务的难度,而是担心旁人不愿与他这样的低贱奴隶一起做事,更不可能听从他的指挥调遣。 龙傲池暗自检讨,她刚才光是一心想着让归澜一展拳脚立下战功,却忽略了旁人的心情,毕竟旁人并不十分了解归澜的才能,只看到他低贱的身份。虽然她的护卫们都会遵从她的调遣安排,硬是靠命令让归澜率领一队人没什么不可以,就怕是人心不服影响了成效。 于是她虚心接受归澜的质疑,折中了一下,沉声说道“你提醒的不错,但是我还想让你与他们一起入城,到时一露真本事,你的武功才能他们都亲眼所见,定会比我说更让他们信服,为将来你领兵之时提前树立威信。另外还有一点别人无法取代你,因为你是认识熟悉澜王的,叛军们若弄了替身糊弄旁人可以,却瞒不过你的眼睛。我需要你入城仔细查探情势,我怀疑澜王与叛军其实是一伙儿的。” 归澜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可以单独行动先一步潜入策应,免得” 龙傲池眉毛一扬,握着归澜的手,带着几分担忧说道“你是怕旁人因你的身份而不愿与你一起做事么你放心,这次我没让冀北四刀来,是景叔带了另外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他们都知道你的武功有多强,与你一路潜入城中,你绝对不会成为他们的拖累,说不定他们还要仰仗你照顾。但是若只让你一人先一步潜入城中,没有同伴为你望风开路,没有人为你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双拳难敌四手会面对更大的风险。何况澜王是大活人,假设他是幕后主使,城内暗藏杀机埋伏,你必须小心行事,若被他发觉你武功尚存还上赶着来救他,他怕是又要生了许多邪念。这些问题都需要提前拟好对策,不可冲动大 分节阅读_58 意。” 归澜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表示明白,可他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只是一味听从,他这次大着胆子当着龙傲池的面讲出自己的想法“清幽,我想的是你们一定会先派探子将城防大致情况了解一下,真正潜入城中的那批人或许会因为情报的模糊而遇到危险。我以前在死士堂学过查探和追踪的技巧,我也知道分寸。我刚才的意思是按照初步情报,以我的武功身手提前潜入城内核实,接应后续精锐小分队。你放心,我不会私自贸然行动影响大局计划,我懂得战场上不是个人出风头,需要大家一起协作互相支持配合才能做成大事这个道理。” 龙傲池笑得灿烂,欣喜道“潜渊,你真是良材美玉悟性超强,让我都好嫉妒啊。我当年可是被父帅狠打过几次,才想通了这层道理呢。” 89年关之乱中 龙傲池就着冰冷泉水洗去满脸风尘,重新梳发,收拾停当之后一扭头,就见归澜只是洗了一把脸,头发都未梳。她凑上前,很自然地拢起他的发丝,为他绾发,同时忍不住动手温柔抚摸他的脸颊,嘴上还调侃道“夫君是等着为妻服侍你梳洗呢这几天忙着赶路,你的胡子好像比以前长得快了许多,我帮你刮一刮可好再不刮摸着都扎手。” 归澜刚才是看着龙傲池洗脸的模样痴痴发呆,听龙傲池如此调侃才回了魂,忙不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畔和下巴,的确是有短短一层胡须感觉有点扎手。在宫内他的胡子从没有长这么快,偶尔修理一下足够,难道是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身体比以前成熟了么他紧张问道“清幽,胡子茬是不是很难看,我这就刮去。” 归澜说完便取出随身匕首,准备修面。 龙傲池却从行囊里翻出一套精巧的修面刀具递过来,笑着说道“这东西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平时带在身上装样子,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不过我觉得,你不如只修鬓角留着下巴的胡须,显得老成有气势。我想长都长不出来,很是羡慕呢。” 归澜接过那套刀具,迟疑了一下,终于是微笑道“清幽,你这大将军都不留胡须,我也不留,为你打掩护。” 龙傲池从背后揽住归澜的腰,贴着他的脊背摩挲,欢喜道“夫君,你真好。” “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崭露头角快些立下战功,你想让我改变形象蓄胡须显得老成,你是怕他们将我视为你的男宠。可我不在乎的,我只愿为你分忧解难,不想你为我操劳甚至冒险。”归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将她拥在怀中,被她摩擦了许久的身体其实早已忍不住,他情难自禁,低头吻在她的鬓发之上。 她却是仰头,寻着他的双唇,狠狠吻了过去,深情回应。 浅尝辄止,两人已明白彼此心意。 “真是有些扎嘴。”龙傲池假作抱怨,厚着脸皮督促道,“还是赶紧修面,修完了我再检查一下。” 归澜脸上红晕未消,握着刀具对着水中模糊人影抓紧刮去胡茬,又将脸凑到龙傲池面前,引诱着她的红唇,逗了一句“你要怎么检查要不要贴得更近一些像刚才那样” 龙傲池眼中欲望浮动,真恨不得将归澜立刻推倒在地,两人多温存一会儿。可正事紧张,她必须冷静,她暂时不能沉迷儿女私情,于是她恋恋不舍扭头,飞身跃上乌云踏雪向前跑去,嘴上回了一句“等打了胜仗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 归澜笑吟吟骑上了赤兔胭脂兽,追着龙傲池伴在她身侧,回味着她刚才的娇羞模样,望着她其实可谓天香国色的容颜,心中荡漾着无边暖意,渐渐驱走了沉积多年的阴影严寒。 这一刻,他破天荒的脑子里再没有想别人,暂时忘却了明月的好,不再被云夫人的恨笼罩。他只是单纯地期盼着能一辈子都守在龙傲池身边,这应该就是他的幸福了。 龙傲池与归澜没有惊动旁人,秘密入得军营,直接召集高层将领开会,了解最新情况。龙傲池借这个机会,郑重向大家介绍了归澜。 这批将领当初都没有近距离见过归澜的容貌,如今归澜衣着得体举止大方挺胸抬头英姿飒飒,又有龙傲池介绍他是师弟的身份现于人前,自然是没有人会将他与那卑贱奴隶联系到一起,也没有人因他年轻而少了尊重。这让归澜心头更暖,跃跃欲试准备大展身手,不负龙傲池期待。 一切安排妥当,由归澜先行开路,景叔带着另外九名护卫紧随其后,趁着夜色去往枫华城中一探究竟。 龙傲池留在营内,着手布置作战计划,等待安抚使一行到来,看看刘捷究竟是什么态度。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营帐之内,龙傲池熄灭了灯烛,揉了揉额头站起身,走出帐外。她整夜无法入睡,盯着城池沙盘仔细研究地形策略,脑子里却总是时不时浮现归澜的身影,无法完全集中心神。她知道他们入城之后也许会潜伏,也许会遇到危险,也许无法及时传递消息出来,但是他们十一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用不着旁人操心。她为什么还是会心神不宁呢 龙傲池深深呼吸,自我反省,她入得军营之后,就不再是自己就不可以任性,她是肩负国家重任的龙大将军。她的思想她的谋划,不可以只倾斜在归澜身上,她必须从大局通盘考虑,为了国家的荣誉为了将士们的安全,她甚至要牺牲自己牺牲她很在乎的人。 这种道理,是父亲用性命教会了她,是她不可以更改的为帅原则。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是冷酷无情的,性命稍纵即逝,只顾满足一己私欲的人永远没有资格统帅大军。所以她要暂时忘了儿女私情,要冷静镇定,不再为了他一个人分散心神牵肠挂肚。 凛冽的寒风让她清醒了不少,探子回报,说是安抚使即将率队到来,她抖擞精神,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忽然她感觉周遭杀气陡现,箭簇破空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袭来。这绝非普通人力能射出来的箭簇,她在大营的核心,往来那么多巡逻护卫的人员,一箭之地范围内绝对不可能有人敢向着这里弯弓,或许是提前埋伏好的机关。 她大喝一声“有刺客”同时抽出佩剑挥向那一簇箭雨。 枫华城内。 归澜与景叔藏身在一处废旧的房舍里,等待着天黑时再继续行动,其余人也都是两三个一组分散开,免得集中在一起十几个人目标太大引起城内巡逻卫队的注意。 景叔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招呼归澜说道“小子你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归澜先行入城,依着探子的初步情报落实安全路线之时,触动了机关,好在他伸手敏捷躲得快,拼着手臂上挨了一枚毒针就已经成功将机关彻底捣毁。他当时是用匕首将毒针和周遭沾了毒发黑的血肉一并剜去,运功封穴阻止住毒性蔓延,顾不上包扎,也不太在意这点疼痛。 景叔带人随后赶到,有归澜接应省了不少麻烦,大伙那时忙着分组深入查探情况,寻找澜王的藏身之处,没有人注意到归澜已经受伤。等着查探告一段落,天色蒙蒙亮,景叔这才发现归澜手臂处衣襟少了一块,露出翻卷的血肉。 归澜基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情况叫做受伤,他不好意思地推辞道“景叔,只是一枚毒针,我已经运功逼毒,并无大碍,不会影响行动。” 景叔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小子,虽说你是奴隶,不过我早看出来大将军很是爱惜你,当初就叮嘱让我手下留情。我知你是硬朗汉子,这点小伤你不会皱眉头。但你要明白你肩负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我们这次行动能否成功关系到更多人的安危。所以你不可以大意,必须学会照顾好你自己。有伤有药,闲着没事,怎能不治” 归澜脸上一红,低头认错道“谢谢景叔指点关照,我懂了。” 景叔微微一笑,将归澜伤口附近的衣料撕扯开,为他敷了金疮药,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包好。在包扎的过程中,景叔看到了归澜肩头的奴隶烙印以及无数旧伤痕,又止不住叹息道“你原先的主人对你不是一般严苛吧大将军也曾刑责你,你可会恨他们” 归澜安静地摇头。 “那你为何愿意听命大将军”景叔不解地问了一句,又说道,“咱们昨晚探查时,你说那个被刘捷重兵看押的澜王只是替身,如果你所言非虚,你就等同于出卖了旧主,你心里会否很为难,会否犹豫不安” “我”归澜垂了眼眸,幽幽道,“我的旧主是云夫人并非澜王,而我现在的主人是大将军,我听命大将军又有何不对” 景叔笑道“你是有情有义的人,做不出凉薄的事。说实话,别糊弄我这老头子。” “我敬佩大将军,认同她的观点,我觉得她和贤王殿下所作所为都是替百姓谋福。而澜王再挑事端起了纷争,又要流血牺牲引发动荡,他做的不对。所以我是真心想要帮大将军,为她分忧。” 景叔继续揶揄道“我看你其实是喜欢上了大将军,才甘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吧” 归澜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没有再掩饰,重重点头。 景叔却板起了面孔说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惦记着大将军的人不少,以前只有怀春少女,这会儿大家都知道大将军好男色,于是又多了一批英俊侠少对大将军暗自倾心。你不抓紧表现,早晚会被抢了心上人。” 归澜琉璃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紧张焦虑之色。 景叔看他是真上了心生了危机不安,不忍再继续逗他,又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过论武功,怕是少有人能比过你,你还是很有优势的。” 归澜隐约听出来景叔是调侃他,他稍稍放松了心情,可是难免还是有些不安“景叔,我忽然想到或许澜王已经不在城内。这次刘捷叛变,没准儿是澜王金蝉脱壳的计策。” 不用归澜继续解释,景叔已经醒悟关节,凝重道“你说的不错。我现在就去传消息给咱们的探子,让大将军提前有个防备。” 90年关之乱下 龙傲池手里握着安抚使刚刚交给她的圣上密旨,反复读了几遍,心中波澜起伏。 圣上亲笔手谕简单明了,命她不择手段借着刘捷叛军和奴隶闹事的当口,除去澜王及随行亲族。如果刘捷叛军真愿接受招抚,却洞悉内幕不肯背黑锅,一律格杀勿论,而所有奴隶最好的结局就是配往苦寒之地,自由只是一纸空文。 龙傲池轻轻叹息,此计实在高明且狠毒。 众所周知澜王世子护送王妃及几位内眷都已经进京为质,一般人会觉得澜王定然不敢闹事,此次被叛军劫持扣押十分无辜。澜王应该是求着圣上庇护,早日救得他和随行族人脱离险境才对。老谋深算一些的人则会想到澜王是吃准了圣上不敢动他已经送到京中为质的妻儿,否则澜地降臣心寒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就像龙傲池怀疑的那样,澜王应该是所有叛乱的幕后主使,偏偏动不得还要保他性命。 龙傲池分析澜王这一步棋做了两手准备,倘若圣上诚心诚意安抚,满足了刘捷和那些奴隶的要求,澜王就能得一批亲信兵力,同时为世人作出样子,刺激澜地内还在闹事的奴隶们纷纷效仿,也劫持朝臣换得好处。倘若圣上不安抚,出兵围剿,常规道理也会将澜王及族人救出,确保他们安全。那时被救走带回京城的就只是一个替身,澜王本人可以借机秘密潜回澜地,暗中组织旧臣谋划复国。这种手段其实已经不算是阴谋,而是阳谋,寻常人就算能想到这一层算计,却也明白圣上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由着澜王牵着鼻子走。 而圣上这次则更胜一筹,以狠绝之法因地制宜,凌厉斩断澜王的妄念。圣上必然已经洞悉了澜王的想法,明面上派遣安抚使作秀,暗地里无论枫华城内现在是否澜王本人,圣上要的结果都是世人们看到澜王及其亲族被叛军所杀,或者因叛军作乱被殃及无辜丧命。此事一旦经过朝廷的故意宣传,到时候想抹黑叛军嘴脸让无知的民众对叛军和叛奴产生敌意是非常轻松的。就算有人指责昭国军队保护不利,大不了随便查办了护卫队的将领,也足够抵挡舆论的压力。 接下来圣上可以为澜王大办丧事,封世子继承澜王爵位。日后澜地内再冒出什么人自称是澜王,那就纯属假冒,倘若经多方证实那真是“幸免于难”的澜王,圣上还可以理直气壮派人将其接入京中好生奉养,总之澜王是在劫难逃。朝廷将掌握着主动的控制权和舆论导向。 唯一可能会担责任受处罚的就是护送澜王一行的军队。不过龙傲池先是提前返京,之后又是秘密前往出事地方,并不公开露面,一切都与龙大将军没有 分节阅读_59 直接关系。圣上给龙家军,给她龙傲池留足了面子和退路。 龙家军作为圣上的一把利刃,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义无反顾,何况仅仅是背黑锅牺牲声誉,落个残忍恶名 龙傲池一向以冷面杀神著称,杀人屠城的事情做起来绝不手软,难度在于如何达到圣上期待的最佳效果。如果叛军拒不服从招安是最好办的,让无知的百姓能亲眼目睹叛军叛奴们的凶暴狂妄,龙家军围城剿灭不费吹灰之力。倘若刘捷开城,服从招安,就要费些手段,一面显示出圣上安抚的诚意,一面又巧妙营造机会让她可以冠冕堂皇下令诛杀。 枫华城内,夜幕低垂,景叔收到了从营中传来的最新指令。 景叔沉声对归澜说道“大将军有令,改变最初计划,今晚首要任务是确认刘捷是否真心接受招安,寻不到澜王本尊也无妨。明天日出之前回复消息。倘若刘捷是使诈,打算将安抚使骗入城中,我们就率先诛杀刘捷及叛军主要头领,打开西城门接应攻城部队。倘若刘捷诚心诚意开城,我们就要混入叛军和叛奴的队伍,在关键时刻攻击澜王和安抚使那边的人马,制造混乱。” 归澜皱眉稍加思索立刻了悟,点头道“我明白了,无论哪种情况,大将军的意思都是想借机除去澜王及其亲族,再栽赃给叛军叛奴对不对” 景叔惊讶地望着归澜,没想到这奴隶竟能有如此敏捷的心思一下子想到这一层。景叔是多年军中历练见惯了各种阴谋和下作手段,也还是仔细想了想才隐约猜到。景叔不禁赞叹道“小子挺聪明啊,不过我们无需多想,只用按照大将军的命令严格执行。想多了,事到临头反而会犹豫下不去手。” “我明白。”归澜不再多言,心内却生了无比惦念,因他看得更多想得更远。他明白这命令未必是龙傲池的本意,更像是帝王手笔。澜王的阴谋也唯有用这种狠绝的杀伐来遏制,否则将来会留下更多隐患。而且澜王真身藏匿逃逸,这让归澜更少了顾忌,否则因着澜王是明月的父亲,他或许忍不住手下留情。 所以归澜现在没有负担,反而是心内充斥着龙傲池的寄托希望,跃跃欲试,等待着早日完成任务,与龙傲池重聚。 最快,明日一早,他就能见到龙傲池。最慢,也就是大军攻城,不过有他们策应,想必迟不过中午城必破。 黎明之前,景叔等人已经确认刘捷是真心投诚,唯有带头反叛的奴隶头领害怕被朝廷戏弄,表露不同意见与刘捷闹僵。刘捷本来是澜国安插在昭国的奸细,澜王早已向他许了不少好处,让他故意闹一闹掩护澜王金蝉脱壳,将来复国后,定当封赏刘捷为镇国元勋。而那随着贡品被献出的奴隶们,原本就是澜国的奴隶,带头造反的人贪图钱财和自由被利所诱,立场并不十分坚定。这些奴隶愚昧无知,大事上都听刘捷摆布,又时刻怀疑会被当成替罪羊垫脚石。如此一来面和心不合,多日被困城中,难免早生了摩擦误会。 针对以上几点,景叔迅速做出了安排。他将十一人分为三组,一组混入叛军,一组混入奴隶群,一组则装作城中百姓。到时候杀人起哄闹事的此起彼伏,才能渲染出足够的气氛,演一出好看的大戏。 归澜脱去夜行衣,换了破烂衣服装做奴隶轻车熟路。景叔竟然也做奴隶打扮,故意露出肩头一个年头久远已经有些模糊的奴隶烙印。 归澜看到之后惊讶地问“景叔,你也曾是奴隶” 景叔微微一笑,坦然道出往事“嗯,我原本是卫国奴隶,从小被主人训练成影卫。卫国就在昭、楚、澜三国之间,后来被楚国吞并。我的主人一家全都死于战火,我一个人仗着武功底子浑浑噩噩逃到了昭国境内,伤病交加倒在路边又被人发现是奴隶。你也知道各国法律对无主的逃奴都很严苛,一旦被抓住重刑罚了再充公送去矿山盐场,哪里还有命在是当时还年轻的龙老将军救了我,还以卫国已亡等理由替我除去奴籍办了军籍。他从未因出身看轻我,反而用心栽培给我施展的机会,我才能有如今的本领和名望。即使我是自由身,我也不会离开龙家军,我永远铭记老将军对我的大恩。我没有家室之累孑然一身,不过我看着大将军长大,她就像我的孩子一样。现在我替老将军守着她,为她分忧解难,尽自己所能助她一臂之力。将来我为她死了,九泉之下也能对老将军有个交代。” 归澜被景叔这番肺腑之言深深触动,心头热血炽烈燃烧。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龙傲池对他的好,她为他疗伤,为他费心求得楚国灵药续命,赏识他的才华能力,愿意给他施展的机会,她甚至已经将他的身心交给了他。他夫复何求这份恩情,这份爱意,天下间还有谁能比 生身父母他无法选择,但他已经离开了云夫人,到了龙傲池身边,这就是命运造化缘分不浅。他为何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努力报恩,将所学施展出来为天下百姓谋福,甚至是追求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呢 91秘密任务上 隆和十三年腊月,枫华城守刘捷叛变伙同奴隶作乱,扣押澜王及其亲族为质。帝下旨招抚,以保澜王一脉平安。 十八日,刘捷假意开城却贪得无厌,令下属行刺安抚使,叛奴惶恐亦暴动伤及无辜人质。安抚使及护卫将领受重伤,澜王当场毙命。龙家军统帅忍痛下令清剿叛军保护城中百姓。是役,枫华城南门发生激烈对战,血流成河。至午时,刘捷叛军及作乱奴隶悉数被诛灭。 帝惊闻澜王不幸遇难,深感惋惜,准其遗体运回澜地祖陵厚葬,册封世子李明贺继承王位,于京中澜王府设灵堂。帝率群臣亲往拜祭,并降罪查办澜王一行护卫军队将领。 二十一日,龙傲池上表请罪,言龙家军护卫不力,以至澜王及其亲族遇难,身为龙家军最高统帅治军不利,愿负全责。帝下旨暂时免去龙傲池大将军一职令其闭门思过半年,枫华城一役当时在场将领全都降官半级,罚奉一年。原本门庭若市的龙大将军府,这下变得门可罗雀异常冷清,再无人造访送礼,免得沾了晦气。 楚江北岸,边防营哨一顶看似普通的军帐之内,火烛通明。 龙傲池半躺半靠窝在归澜的怀中,放下从京里传来的最新情报和贤王的信函,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归澜不解道“清幽,你被免职怎么还如此高兴” 龙傲池笑着解释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三,眼看快过年了,又有喜事,我怎能不高兴” 节庆之日对于归澜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过去的十八年,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月的例行刑责。年节之时宫内酒宴不断,他虽然有可能得到更多别人吃剩的食物,却也会因为主子们喝酒玩闹放纵宣泄,他受伤也更加频繁。所以他不懂,为何过年了会是喜事。 龙傲池见归澜眼神迷茫,已经猜到他多半回忆起了伤痛往事,于是她握着他的手,幽幽道“夫君,试着忘掉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伤痛好不好我为你说说我的开心事,你可愿意听” 归澜点头,又有些担心道“清幽,都是我保护不周,害你被偷袭受伤。你现在伤势未愈应该早些休息,要不然明日再与我细细说” “那会儿你在枫华城内执行任务,又不在我身边,怎么会是你的过错是我营中有内鬼,偷设了机关弩,我琢磨着用兵策略一时大意才会中了暗算。好在我穿了软甲,没有伤到要害,就只是右臂暂时不方便而已。”龙傲池倔强道,“天下间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此等暗算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何况这次我的伤与你手臂上剜掉的那块肉相比差远了。” 归澜却知道龙傲池是在逞强。 那一日战毕,他回到龙傲池身边,就已经发现了异样。龙傲池面色苍白,动作僵硬,庆功宴上除了左手举杯做做样子,右手一直未动。后来两人回到帐中,龙傲池再也撑不住晕倒在他怀里。 他知道龙傲池不愿惊动旁人更不能泄露性别秘密,于是自己做主为她脱去盔甲和外袍,只见她右肩胛处渗出一片血水。硬弩箭簇其实深入骨肉,龙傲池不想打击士气又因伤处需脱衣才好治疗,所以她只能暂时隐瞒,自行包扎,处理不到位。随后城门征战,她那出伤口再度撕裂,严重的地方已经红肿化脓。 归澜从景叔那里得来的金创药,这会儿全派上了用场。接下来几日,都是他为她包扎换药,督促她好好休养,否则她右臂一年半载也未必能使得上力气。 “清幽,你这次伤势比我严重多了,应该回京中容你安稳休养。为何你反而昼夜兼程离了大部队,带我和景叔一起来了边关” “这就与我要说的喜事有关。”龙傲池压低声音说道,“我被免职只是圣上对外人做做样子安抚降臣。不日楚国大皇子即将回国,圣上将派使臣随行,命我冒名顶个护卫头领的衔一并去楚国逛逛,亲眼看看楚国的大好河山亲身了解当地风土人情,顺便判断楚帝是否有开战的意思。楚国皇子来我国会商盟约,正事早已谈妥,楚帝几次请求,还盼着能有个儿子早点回家陪他过年。所以我带你和景叔提前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估计明天楚国大皇子一行就要到了。” 归澜眼中波光流转,映射出起伏的心绪,压抑不住生了几分念想。这次能有机会去楚国,说不定可以见到楚帝,那个人也许是他的父亲。他心中很在意,嘴上却是只淡淡问了一句“清幽,楚国二皇子也一并回国么他” 龙傲池猜到归澜的担忧顾虑,不免得意道“这你不用担心,贤王殿下已经动了手段,挽留楚曦云在京中多住一些时日。所以他无法干涉你,也一时半刻不可能知道我和你陪着楚曦玉去了楚国。” “清幽,谢谢你和贤王殿下对我这样体贴照顾。”归澜真诚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擦能报答这样的情谊。 “你不要自作多情。”龙傲池调侃道,“就算你是我们的师弟,我们也会先将国家大义放在最前面。楚曦玉比他大哥狡猾许多,扣着他不放回去,对我国是利大于弊。你不过是顺带受益。这是第一件喜事,你也可以借机探查自己的身世。第二件喜事,就是因为我的过失被免职反省,又有好男色的恶劣名声在外,孝敏公主下嫁作风不良的罪臣就说不过去了,所以赐婚的事不了了之,省了我不少麻烦。” 归澜被龙傲池逗笑,附和道“这的确是喜事。” 龙傲池又说道“接着因为澜王府大办丧事,明月要为父守孝三年,不能谈婚论嫁,云夫人想逼着明月嫁贤王只能暂缓,明月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为她自己争取到幸福。往好处想一想,楚曦云这次肯留下,也许部分原因是为了明月。丧父之痛,你又不在她身边,楚曦云若肯用心安慰开解她,哪怕只是书信或私会,明月也能过得舒服一些。最坏的设想莫过于楚曦云看上的只是明月的美貌,真实打算无非是通过明月拉拢澜王势力。这下澜王彻底败阵,楚曦云怕是自顾不暇懒得再理会明月,也能让明月看清楚他的为人,趁早断了念想免得陷入太深。” 一提及明月,归澜立刻收了笑容换成满脸忧色“清幽,我们能否早去早回我知道我无法为明月做什么,但我想如果在京中,我说不定还是可以帮上她的。” 龙傲池凝声问道“如果楚帝真的是你的父亲,他诚心诚意要将你留在楚国,即使你不肯认他,他还对你百般恩宠赐下封赏,你可还愿意跟我回昭国” 归澜毫不犹豫道“我早已发誓不认生父,就算造化弄人真如你所说,那也是楚帝一厢情愿,谁还能拦着我跟你走我想要的只是解开父母那一辈的仇怨,给我荣华富贵乃至自由,却让我离开了你,与我在乎的那些人远隔千山万水,我不会开心快乐。清幽,我想陪着你,直到你抛弃我那一天,我也许还舍不得离开,那时你不要嫌我烦,还能收留我容许我远远看着你就好。” 龙傲池贴着归澜的脸颊,动情道“傻瓜,我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你可要为我负责到底,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归澜展颜微笑,将龙傲池搂得更紧,灵机一动道“我忽然想,在楚国大皇子面前,我还是以你的男宠奴隶身份更方便一些。我表现的越是平庸无能,他人对我的防备越少,说不定可以替你多查些鲜为人知的情报。就算楚帝是我生父,也不可能对我这种卑微出身的奴隶儿子寄予厚望,那时我不肯认他想与你离开,他亦不会觉得多么伤心难过。” 龙傲池赞同道“你这主意不错。只是又要辛苦你装奴隶服侍我,没准又要受侮辱和委屈。” “什么叫装奴隶我一直都是奴隶。”归澜淡淡笑着,继续说道,“在你身边有你关照维护,旁人如何对我我都不会觉得 分节阅读_60 委屈。我反而要提醒你,莫要对我太宠爱,让楚国人发现你很在乎我,会对你不利。你若相信我,想磨练我,不妨这次去楚国的路上听我做主可好” 龙傲池深情地望着归澜,看着他自信地请求,她怎能不许她点头应道“夫君,为妻愿意听你安排。” “真的什么都愿意听”归澜搂紧怀中佳人,心跳猛然加速,手不安分地移向她腰腹之间温柔抚摸,红着脸说道,“那么今晚让我仔细服侍你就寝可好” 龙傲池没有阻止归澜的手在她身上的撩拨,只是急忙飞指一弹,灭了灯烛,柔声道“夫君,我也这样想。不过你要轻些,我身上有伤。” “嗯。”归澜小心翼翼托起龙傲池受伤的肩膀,为她宽衣解带。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服侍她躺好休息而已,她却主动攀上他的颈项,吻上了他的唇,缠绵不肯放。 于是干柴烈火瞬间点燃,越烧越旺,只是一个吻已经完全不够。 帐篷外天寒地冻,内里却是鸳鸯交项同眠,春光撩人风月无边。 92秘密任务中 腊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暖阳高悬,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昭楚两国在此处仅一江相隔,最新拟定的盟约中,过了年这里就会开放边贸互市,到时两国百姓都可以乘轮渡往来两岸自由买卖,一改往日由官府控制的少量单一的货品交换形式,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商机。早闻风声的商贾们已经开始云集准备,购置租赁沿江房屋改为商铺,冷清了多年的边陲小镇因此热闹起来,就连远离民居的军队驻扎之地远远也能感受到镇子里散发的活力喧嚣。 龙傲池有伤在身,昨晚又是一夜缠绵,早上起来略显憔悴。归澜于心不忍,内疚难安,除了包揽全部杂务,还处处体贴嘘寒问暖,小心服侍她穿衣,为她束发,为她收拾行装。龙傲池完全不用动手,只一个眼神,归澜就能明白她的意思满足她的需求。 景叔看着龙傲池泰然自若享受归澜的殷勤照顾,不免趁机揶揄道“我说小龙啊,你还当自己是大将军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该自己动手就不要总是支使别人。” 龙傲池这会儿是奉旨冒名隐藏身份装个普通护卫统领,因此让景叔改了称呼。况且景叔是她父亲那辈投军的老人,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她当然不介意,反而虚心受领教育,应道“景叔说的是,晚辈其实打算一切自己动手,可归澜他” 归澜垂眸,以标准奴仆姿势作揖行礼代为解释道“景叔,下奴身份卑微,理应照顾主人。” 景叔见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恩恩爱爱互相帮衬,隐隐眉目传情,他心中羡慕欣慰,就不再打趣,转入正题压低声音说道“小龙,见了楚国大皇子,我们真要这样演下去么我可不想再对归澜出手,故意找茬打骂奴隶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龙傲池恳求道“景叔,这次只能麻烦你装坏人了。我怕是无法对归澜恶言恶语相向,顶多是人前冷淡一些。” 归澜反而笑道“你们无需如此紧张,也不要刻意做什么。时刻将我当做普通奴隶对待就好,哪怕别人欺负我,你们也不用太计较。” 龙傲池一想起归澜逆来顺受的性子,怕他再受委屈,满心不忍道“那你好歹也是龙大将军的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欺负你” 归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若我被冷落,看起来受了委屈,楚国大皇子会否同情可怜我,对我降低防备呢我到时利用这一点,接近他打探到更多隐秘情报不是更好么” 正午前后,昭国使臣陪同楚国大皇子归国的队伍已经到达此地。 楚曦玉勒住夜照玉狮子的缰绳,极目远望,看见昭国边境来送行的队伍中隐隐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走得更近一些,他的心跳猛然加快,因为他已经认出,那竟然是龙傲池和归澜。 随行使臣在楚曦玉身旁解释道“大殿下,圣上下旨调边关一名将领担任护卫统领,负责大殿下和下官沿途安全,请您不要介意。” 楚曦玉怎么会介意龙傲池被罚闭门思过之后,他其实是找过借口理由想要去大将军府拜访,不谈国事,只增进友情。无奈二弟几次阻挠,说是两国关系现在很微妙,暂时不宜与龙傲池牵扯过多,又要提防着刺客暗算和贤王的试探,总之是忙不过来。这样一拖再拖,昭国皇帝终于是准许让他归国,离开昭国都城的那日,他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能在临走前再见一见龙傲池,他怕将来即使是有机会再见龙傲池,那也是兵戎相向在战场上,不可能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谁曾想,行至边关,马上就要回到故国,却见龙傲池早就等候在此。楚曦玉顿时惊喜交加,不过他也从使臣的说辞之中听出了一些门道,于是他压抑住真实情感,沉声问道“那位不是龙大将军么” 使臣早就得了圣上叮嘱,知晓龙傲池化名随同去楚国公干,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大殿下,那位是姓龙,乃六品护卫,与龙大将军可能容貌略有相似而已。” 楚曦玉干咳了一声也不计较,心中已经明白,多半是昭国皇帝指派龙傲池变换身份去楚国逛一圈,了解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楚国是否有开战的意图,也唯有领兵多年经验丰富的统帅才能够从各地驻军布防等等细节一眼窥知国力兵力,判断深藏的军事动向。按照楚曦玉对昭国情况的了解,他觉得最近年,两国维持和睦友好的态势还是有可能的。那么就算龙傲池现在去楚国走了一遭也无大碍,毕竟他身为楚国皇子已经在昭国晃荡了几个月,大家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好。 当然龙傲池若是公开身份深入楚国腹地,到时恐怕会因名声问题引起百姓恐慌,所以这次龙傲池化名跟随入境,低调一些,双方都有好处。 楚曦玉私心更是期盼着能有机会与龙傲池长时间交往,所以对此等安排完全接受。他只是未料到,龙傲池竟然将归澜也带了出来。二弟告诉他,归澜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弟弟,而二弟也明确说他不想要归澜那种低贱卑微的哥哥,他认为归澜的存在是一种耻辱。楚曦玉明白二弟的真实心思,所以不曾劝也没有多想。 直到今日再见,楚曦玉忽然发现不得不开始面对归澜。 归澜的境遇貌似比当初在京中略好一些。他赤脚穿了一双草鞋,身上是粗布衣裤虽然单薄,总比一件破烂袍子裹着要齐整一些。不过那裤子刚刚能遮住膝盖,上衣也是露着手肘,腰间一根草绳系着,头发是破布条简单束了一下,如此打扮与周遭做苦力的军奴没有什么两样。两国边境比昭国京中靠近南方,气候相对温暖一些,不过冬日里寻常人都是穿着长袖夹衣,归澜却还是衣不蔽体,露在外边的肌肤上新伤旧痕怎么也遮掩不住,触目惊心。 楚曦玉一想到归澜有可能是他的亲弟弟,就禁不住生出了些许不安。可是看到龙傲池,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的不安很快又被喜悦冲淡,满脑子里寻思的都变成了如何好好利用归国同行这段时间,与龙傲池日日相守。 龙傲池下马行至队前,报上名号,自称龙甲,归队报道。使臣接过文书,装模作样安排一番。景叔是以随从护卫身份见礼,去了普通士兵队伍。归澜则是跪地叩首,以奴隶的礼仪恭恭敬敬等候,寸步不离龙傲池身边。 如此交接完毕,楚曦玉不再耽搁,率先登上轮渡。他来时是带了五千兵马,如今留了三千人在京中保护二弟的安全,归国只带回了两千人,分批上渡船,等到午时过后全部人马都已经顺利踏上了楚国的土地。 上岸向南行了数十里,将近黄昏安营扎寨。楚、昭两国人马分开两处营盘,各自开伙。 楚曦玉本来打算是找个借口与龙傲池凑在一起吃饭,无奈边关那些同僚将领十分热情,一送数十里跟了过来,他只好先与他们在营内共聚,吃吃喝喝以叙离别之情。 晚饭过后,已近深夜,送走同僚,楚曦玉毫无困意,信步溜达去了昭国营盘地界,不由自主就走到了龙傲池安歇的帐篷附近。一抬眼,楚曦玉便能看见龙傲池的乌云踏雪还有赤兔胭脂兽就拴在附近,而归澜蜷缩着身体没有任何铺盖,竟是幕天席地躺在帐篷外边,与牲畜的待遇没有两样。他于心不忍,靠到近前,低声问道“归澜,你怎么不进帐篷休息” 归澜早就听出是楚曦玉靠近,他故意装作惶恐的样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叩拜行礼,不敢抬头。 景叔正在帐篷外边站岗,看到楚曦玉走近,急忙施礼问候“大殿下,龙统领已经睡下,您是来找她的么” 楚曦玉不愿打扰龙傲池休息,只好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既然已经睡下,那我就不打扰了。天气寒凉,你们在帐外也该多穿一些衣物,免得受风。” 景叔知道楚曦玉除了惦记着龙傲池,还关心归澜,他于是一本正经回答道“大殿下,我等护卫主人并不觉得辛苦,早已习惯。至于那贱奴,主人已经开恩,没用绳索拴着由他晚上自己找地方休息。” 楚曦玉暗想,恐怕是没人将奴隶当人看,归澜虽然获准自行找地方休息,却也不敢远离主人不敢进入普通营帐。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也正想着单独与归澜聊上几句顺便打听龙傲池近期情况,于是对景叔说道“那我将这奴隶带回营帐说说话可好如果龙统领临时有什么事情,尽管差人去我那里叫这奴隶回来。” 景叔客客气气道“大殿下需要这贱奴服侍,想必龙统领一定不会介意。您请便,早上将这贱奴打发回来就好。恕在下不能相送。” 景叔说完,一扭头冲着归澜凶道“贱奴,好生伺候大殿下,早上别偷懒快点滚回来,若是耽搁了主人洗漱,小心挨鞭子。” 93秘密任务下 归澜安静地跟着楚曦玉回到他的营帐。门口的护卫见到大殿下深更半夜带回一个俊俏奴隶,都装没看见也不敢过问,免得扫了主子的兴致。 帐帘挑起,露出里面铺的一层厚厚毯子,楚曦玉注意到归澜有些犹豫停顿,他就催促道“快进来,外边冷。” 归澜于是不敢再怠慢,脱去了草鞋,又将上身穿的粗布衣服也一并脱掉,放在帐子外边不碍事的角落,这才赤着上身跪地膝行跟在楚曦玉身后爬进帐内。 楚曦玉脸色一沉,问道“你脱了衣服鞋子是做什么” 归澜垂头而跪,小声解释道“下奴鞋子肮脏,唯恐污损家什物件,不敢穿入。而且下奴没有多余的衣物,怕万一服侍不周受责罚所以,请殿下恕罪。” 楚曦玉望着归澜那伤痕累累找不到一块完整肌肤的脊背,听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解释,心里一揪,半晌无言。归澜有可能就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忍见归澜继续受这等委屈哪怕二弟不愿认这样的兄弟,但他不可以不管,不可能漠视。 楚曦玉坐在矮榻床铺之上,沉声说道“归澜,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归澜自门边恭恭敬敬爬了几步,在楚曦玉脚边跪好,依然不敢抬头,只卑微问道“大殿下需要下奴做什么” 归澜语气中隐隐透出戒备之意,难道是怀疑深更半夜找他来,是让他侍寝么不知道那一日二弟都对归澜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他有否存了些许希望他就从没怀疑过,他有可能是楚帝之子么 楚曦玉温和问道“归澜,二弟上次对你说,你有可能是我们的兄弟,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吧” 归澜平淡而麻木地回答道“下奴身上并没有二殿下所言的胎记,下奴亦不敢痴心妄想。” “这次你来楚国是个好机会,我能让你见到父皇。倘若你真是我们的兄弟,我和二弟就算不喜欢不能接受,也会听从父皇的安排。”楚曦玉心里虽然是同情归澜的遭遇,但是他觉得二弟说的更有道理,像归澜这样出身低贱以色侍人的肮脏奴隶,倘若真是他们的兄弟,对于皇室而言就是一种耻辱。如果父皇明智,多半也只是私下相认,给归澜一些好处补偿,找个地方将他秘密看养起来,不可能公之于众。所以他才会这样理直气壮对归澜说话,潜意识里还是将归澜当做无知奴隶对待。 若是以前归澜听到这样的言辞丝毫不会觉得委屈,人家堂堂一国皇子能和颜悦色对低贱奴隶说话,已经难得,他不敢奢求。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龙傲池,享受过她给他的尊重和关怀,他知道他也可以被重视被牵挂被爱,再听楚曦玉如此说话就不由自主感觉到一种凉薄和轻蔑之意,让他对父兄之情的牵挂淡了几分。 归澜明白,在别人眼中,他 分节阅读_61 终究只是一个奴隶。即使楚曦玉怀疑他们是血亲,也还是以主子的姿态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明说他不愿意接受这样低贱的兄弟。就像当初楚曦云毫不掩饰流露出恨意,言语羞辱他一样。他们对他的态度本质上没有不同。这样的兄弟,不认也罢。倘若楚帝亦是如此态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楚帝不愿认,他发誓不能认,这样反而会让他少了内疚松一口气。 楚曦玉见归澜仍然垂头不语,他忽然有些不耐烦,怀疑自己是对牛弹琴,就问道“归澜,你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么你就不希望我能帮帮你么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试着劝劝龙大将军放过你。我知道你是不愿以色侍人的。” “下奴身无长物,没有资格开口求人。请大殿下恕罪。”归澜此时已经没有心情纠缠在身世问题上,看来一切都要见了楚帝才有可能明了。他想将话题转移到别的方面,尝试着去探听有用的情报。 楚曦玉能够隐约感觉到归澜似乎对他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他不禁诧异道“归澜,你是怕龙大将军知道了不高兴又要责罚你么你不要怕,若你真是我兄弟,我会帮你。” 本该是感人的话,归澜却觉得无非是在敷衍。楚曦玉其实只是在可怜他而已,所以他淡淡推辞道“谢谢大殿下抬举,下奴怎配那样的身份下奴现在已经懂得如何讨好主人,过的比以前舒服许多,不愿再冒风险。” 楚曦玉上次是与龙傲池一起亲自动手为归澜敷药疗伤,他看的出比起那会儿,归澜的身上又添了无数新伤痕,鞭打、利器贯穿、剜肉留下的凹陷,最新一处在手臂上,刚刚才结痂。如此已经算是过得比以前舒服多了么那他以前究竟是怎么过的 楚曦玉关切道“我记得上次你激烈反抗我的碰触,莫非现在你已经习惯了服侍男人二弟说你武功尚存,你就没有想过凭着你的本事比现在过得更好一些若你真是我们的兄弟,就不可以再以色侍人为低贱奴隶,否则皇室颜面何在” “大殿下如何判断下奴身世大殿下不是也觉得下奴这等低贱奴隶,认祖归宗只会给亲人带来耻辱么那还不如不认,免得让大家为难。”归澜抬头,盯着楚曦玉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殿下无需再为下奴费心,下奴其实是喜欢主人的,愿意侍奉在她身边。这已经比下奴过去的生活好了许多,下奴很知足,不会再奢求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你喜欢龙大将军”楚曦玉的心跳陡然加速,完全忽略了其他内容,张口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你们都是男子,你怎能” 楚曦玉虽然这样问着,内心深处却极为震撼彷徨无措。归澜的话让他惊觉了自己拼命压抑许久的真实情感。他自从见到龙傲池,自从与其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他的心中就深深烙印下对方的身影。龙傲池对他笑,他就无端欢喜,龙傲池对他冷淡,他就会伤心难过。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对龙傲池有着近乎疯狂的独占欲,这曾经一度因为公事繁忙和二弟的到来暂时被他封锁压下,不过没有丝毫消减反而变得越发扭曲。现在他又能与龙傲池走在一起,他总是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他难道不是喜欢龙傲池么英雄相惜,义结金兰,这些都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要的就是龙傲池的身和心。 然而身为楚国皇子肩负重任,即使渴望即使认清了自己的情感,楚曦玉仍旧不可能像旁人那样肆无忌惮宣称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还是昭国的大将军。因此楚曦玉越发羡慕甚至是开始妒忌归澜,他不由自主变了腔调,冷冷奚落道“龙大将军的确是盖世英雄,人人敬仰,你爱慕他没什么不对。可你算什么东西,龙大将军是不可能看上你的,他早晚会娶妻生子,抛弃你这种低贱玩物。我劝你收了心,不要妄想,免得将来难过。若有机会,还是早些离开他更好。” 归澜记起温泉池畔她对他说过的话,琉璃色的眼眸中荡漾着幸福笑意,坦言道“她亲口对下奴说,只要下奴愿意与她在一起,直到她想抛弃下奴的那一天都不背叛,她就会帮下奴完成一个心愿。她是喜欢男人的,而且她也说过她是喜欢下奴的。” “你真傻,这种甜言蜜语无非是哄哄你,你居然也信。”楚曦玉残忍地驳斥,心中却嫉妒的抓狂,若非他还残留着一丝理智,他恨不得立刻拔出佩剑就将归澜杀了。归澜不过是一个低贱奴隶,也配让龙傲池许下那种动情的誓言么 归澜从楚曦玉的表情中发现了他莫名其妙汹涌而出的恨意,禁不住质疑道“莫非大殿下对下奴的主人是存了别样心思,不仅仅英雄相惜这么简单” 楚曦玉脸色阴寒,目光凛冽,盯着归澜已经不复刚才的温柔,咬牙切齿恨恨说道“龙大将军那么出色,我喜欢有什么不对莫非只许你这等贱奴惦记着么我与龙大将军畅谈天下共研兵法把酒放歌的时候,你也就是洗干净了跪在床边等着临幸的发泄物件。你懂什么天下间那么多优秀俊才,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你这种奴隶,龙大将军看上的无非是你的姿色而已。” 归澜垂眸低头,虽然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楚曦玉无非是因为嫉妒而随意乱说发泄一番,他完全不用听。但是楚曦玉的言辞还是止不住,钻入他的耳中,逼向他的心里。 龙傲池与楚曦玉之间的确相谈甚欢,聊天下时局聊兵法治军,互相引为知己。而他出身低贱常年被人践踏折磨,虽然蒙明月照顾读过几本书,无非是道听途说纸上谈兵,没有半点实际经验更不懂领兵打仗,与龙傲池征战南北的见识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驻军边关的楚曦玉也远远不及。 这样的他,就算会些武功容貌生的俊,那也是根本配不上龙傲池的,龙傲池应该也是很清楚,才会千方百计让他增长见识促成他拜师学习。别人不想,就只是贤王和楚曦玉两人,论身份地位才情容貌均是十分优秀,哪一个都比他强了许多,他们的心里又是念着龙傲池爱意难掩。他一个低贱奴隶何德何能,敢恬不知耻妄图长久占着龙傲池的心 94楚帝行宫上 楚曦玉见归澜仍旧垂头不语,无悲无喜仿佛根本听不见他那些羞辱言辞,他更加气恼,抬脚就踹向归澜的肩头。 归澜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无法放下心中自卑,看到楚曦玉的动作他懒得躲闪,由着楚曦玉发泄。他想或许身体上痛了,就能忘记心中的伤。 楚曦玉结结实实一脚踹在归澜身上,将他踢翻在地,望着他蜷缩起身体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似是准备继续挨打,楚曦玉的情绪更是剧烈起伏。理智告诉他不能动粗,归澜有可能是他的亲弟弟,情感却在疯狂叫嚣,就是归澜抢走了他的龙傲池,那只是一个贱奴一个供人发泄的物件而已。 归澜看着楚曦玉纠结的表情,不知是自嘲还是可怜楚曦玉为情所困,总之嘴角微微上翘。 这种表情极大地刺激了楚曦玉,他责问道“你笑什么” “下奴觉得大殿下好笑。”归澜的笑容越发明显,拼命压着心头自卑,找寻各种各样可以骄傲的理由。让楚曦玉都能这样嫉妒,他是不是应该得意呢 楚曦玉脸色铁青,直觉归澜是看破了他爱慕龙傲池的心思,又因龙傲池根本不曾对他有任何喜欢和回应,所以才笑的那么得意。他越发恼怒,抛去理智上去又是重重一脚踩踏在归澜脊背上,用冷硬的皮靴狠狠碾压,怒斥道“竟敢笑我你不许笑” 归澜趴伏在地感受着脊背上清晰的痛楚,却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可以分散心里的伤,他于是更加放肆地挑衅道“堂堂楚国皇子居然是喜欢男人还不敢说,不是很可笑么” “谁说我喜欢男人”楚曦玉慌忙矢口否认,他以前虽然不沉迷女色,却也不曾对男人感兴趣,唯独龙傲池是特例,他从仰慕直到见面后畅谈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归澜闻言浑身一颤,禁不住怀疑难道楚曦玉看出龙傲池是女子楚曦玉怎么会知道龙傲池的秘密不应该啊。惊疑不定之中,归澜下意识地反抗着楚曦玉的暴行,嘴里试探着问“龙大将军不是男人么” 楚曦玉感觉脚下的人在挣扎,他也是下意识地用力踩得更狠,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宣泄无法说出口的那些纠结情感,他恍惚答道“龙大将军与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只喜欢他,管他是男是女。” 原来楚曦玉的直觉还是很正常很敏锐,可惜他们都被龙傲池的外在蒙蔽,看不清也不敢想她竟是女子。归澜记起当初自己对龙傲池的挣扎和抗拒,被她亲吻之后的春梦,越发觉得好笑。龙傲池是女子,若非她亲口对他说,亲眼让他看,他亦是不会相信。楚曦玉现在的痛苦,他很理解也很同情,然后多了几分窃喜。因龙傲池对他的信任目前看来是比旁人多了许多,他应该很知足才对。 楚曦玉揪住归澜的长发,粗暴地将归澜的头扳起,被那得意中带着怜悯的笑容刺痛,他禁不住狠狠一掌扇了过去。 归澜不愿脸上留下太明显的伤痕,怕龙傲池看了担心,所以挣扎着躲开,让楚曦玉的手落空。 这下更加激怒楚曦玉,此时此刻他理智全部消失,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奴隶竟然抢走了他的龙傲池,竟然还敢嘲笑他,还敢反抗挣扎戏耍他。他大力将归澜推倒在地,揪着归澜的头发,踩着他的脊背,一顿没轻没重的疯狂踢打。 归澜避开要害,护住头脸没有再挣扎。对他而言,这种踢打带来的痛根本不算什么,楚曦玉盛怒之下的动作比他曾经遭受的那些折磨都要斯文许多。 帐外护卫士兵听到帐内不同寻常的动静,唯恐大殿下出了事情,大着胆子探问道“大殿下,您没事吧” 听到护卫士兵的问话,楚曦玉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是堂堂楚国皇子,现在又是在楚国的地盘上,他随便找个借口责打一个奴隶有何不可他倒是要看看龙傲池对归澜究竟爱是不爱,在乎到什么程度。倘若龙傲池只将归澜当做发泄物件,他责打归澜,龙傲池应该不会与他计较,这样也可以打压归澜的气焰让这个奴隶认清现实。 于是楚曦玉吩咐道“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贱奴拖出去给我狠狠打。” 护卫们哪里敢问究竟是何原因,呼啦一下子冲进帐内,将归澜拖了出去。 归澜终于是收起了笑容,琉璃色的眼眸黯淡下来,流露出失望与伤心之色。楚曦玉有可能就是他的亲哥哥,楚曦玉也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可以狠心如此对他,就因为他是低贱奴隶,就因为他们喜欢同一个人么他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如果是以前的归澜,他或许根本不会想这么多,由着旁人整治而已,可是现在他禁不住抬起头大声问道“大殿下,下奴究竟犯了什么错您并非下奴的主人,怎能随意处置下奴” 归澜的倔强质问激得楚曦玉面容扭曲,冷笑道“这里是楚国,我身为皇子难道还没有权利责罚一个下贱奴隶” 护卫们见楚曦玉动了真怒,纷纷操起手里的枪杖击打在归澜毫无遮掩的脊背上。 “拿荆条打,我要看到见血,他不求饶,我不喊停,你们就继续。”楚曦玉想要看到归澜屈服的样子,他觉得也许那样可以平复他心中失常的落差。 归澜的手臂被士兵左右拽开,身体直跪在地上,有人踩着他的脚腕。荆条上生着尖刺呼啸而至,重重击打在身上顿时皮开肉绽,每一下都见血,伤痛彻骨。归澜其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这种束缚,但是他忽然失去了勇气,生了怀疑。 楚曦玉继续奚落道“贱奴,你以为你的主人会为了这等小事得罪我么他晚上不用你服侍,还不是乖乖乐意让你来伺候我” 归澜真的很想知道,龙傲池究竟对他在不在乎,会不会因为他挨了打受了委屈,就真的敢对楚曦玉做什么。便是龙傲池出于大局考虑敢怒不敢言,那也会让她厌恶乃至疏远楚曦玉,这样不是更好么否则那么光芒耀眼的楚国大皇子,总有一天会让龙傲池倾心。归澜为自己这等小人算计的心思又觉得悲哀,他明白其实是自己毫无信心不够坚定,而且不信龙傲池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爱他。可他确实比不上那些优秀的男子啊,他是下贱该狠狠打。 血腥之气被寒风送入楚曦玉的口鼻之中,他全身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有信使飞马入营,送来加急公文,直抵楚曦玉近前翻身下马,喊道“大殿下,是圣上谕旨,请您尽快查看。” 亲兵侍从接了信函查验无误,才转交到楚曦玉手中。 以前不是没有在三更半夜收到过父皇的信函旨意,不过大多数都是责骂的口吻,嫌他做错了这个做错了那个,命他火速回京领罚。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捧着圣旨不愿打开,唯恐 分节阅读_62 看了会更加失望。然而他又不敢抗命,不敢不看,不敢怠慢,甚至是屡教不改还带了丝丝期盼,希望是除了例行公事之外,还能看到父皇嘘寒问暖的话语。 楚曦玉颤抖着双手展开皇室御用淡金色的纸笺,扑面感受到加了香料的御墨那种芬芳气息,他闭眼再睁眼,凝神望向纸上的字迹,短短一行,却不似以往的例行公事,虽然没有问候没有表扬,不过字里行间是隐含了他期待已久的那种关怀之感。 楚帝言道他已经移驾北都苑行宫,命楚曦玉不必急于赶路,春节庆典就在行宫举行。 北都苑在楚国都城正北一百里,依着北都山,山高入云,峰顶冰雪不化,山脚下温泉流淌,一年四季的景致都浓缩在此,宛如仙境,为楚国皇族春季踏青、夏季避暑、秋季游猎、冬季赏雪的好去处。 从边关到楚国都城,急行军也需七八日,若是去北都山行宫,差不多可以节省一日半的时间,恰好能在年前赶到,父子团聚共同守岁除夕。 楚曦玉原本以为,他没能将二弟安全带回来,父皇应该是生气怨恨他的无能,不曾想父皇竟会是离京移驾,难道父皇也是希望早点见到他的么 温暖的感觉从心底生发,奇迹般平息了楚曦玉刚才因嫉妒而起的恼恨狂乱。他小心翼翼将圣旨收好藏在怀中,再抬眼看着正在遭受严刑责打无力挣扎的归澜,他忽然轻轻叹息,说道“你们停手,先把他放开吧。” 归澜跌在地上,出于本能地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不知道楚曦玉是打算放过他,还是想换成更残酷的刑罚继续折磨他。他闭上眼,暗中运功调息,缓解身上的痛楚,积攒着体力。他记得天亮时要早点回去,不能耽误了龙傲池洗漱,她手臂受伤,没有他服侍,穿衣束发都很不方便,她是需要他的。归澜如此想着,身上仿佛也就不那么痛了。 正是黎明前夜最黑的时刻,星月无光,火把突突地跳着,血腥味久久不散。 脸色苍白闭目倒地,脊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归澜,让楚曦玉觉得格外刺眼。他大步走到归澜面前,用靴子踢了踢归澜的软肋,冷喝道“贱奴,这次暂且饶了你,快滚,别脏了我的眼睛。” 归澜松了一口气,挣扎着爬起,跪伏在地,用很标准的奴隶礼仪叩拜谢恩,拾起了衣服和草鞋,被士兵粗暴推搡着,踉跄离去。 95楚帝行宫中 夜黑冷寂,寒风瑟瑟,归澜却只是将衣物拿在手里,小心地避开身上伤处免得脏了体面的布料。这完全是不经思考出于过去习惯下意识的行为,等他走到了龙傲池的帐篷附近才惊觉,他应该去河边清洗干净,收拾妥当了再回来。万一让景叔看到他这等狼狈模样,他该如何解释 不过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归澜,他不就是这样打算的么,让景叔甚至是龙傲池看到他受了委屈,从而对楚曦玉失望疏远,或许龙傲池还会因此恼恨楚曦玉。他嘲笑楚曦玉为情所困,他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也逃不开患得患失的心态,不由自主使了这种下作的伎俩。 归澜自卑愧疚,扭头又向远处的河边行去,打算洗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景叔眼尖,远远看见归澜回来,招呼道“归澜,你可回来了,龙统领刚才惊醒还在念叨你。” 不待归澜回答,帐篷里就传出了龙傲池的声音“是归澜回来了么快让他进来。” 归澜本想找借口离开,但是听到了龙傲池的召唤,他怎么也不敢怠慢,终于是叹了一口气,穿上外衣,暂时遮住满身新伤,加紧走了两步,进到帐篷之内。 龙傲池因伤疲惫,扎营之后草草用饭就在归澜的劝说之下安寝休息,可是半夜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再无法睡得踏实。 噩梦里她孤单无助,被困在一片冰雪皑皑的地方,周遭全都是敌军虎视眈眈,她伤重不能行走也无路可逃,漫天羽箭破空袭来她避无可避。若是以前她不会怕,战死沙场流尽鲜血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现在她有了归澜,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她想和他一起到天荒地老,就算必须死,她也希望可以在死前再多看他一眼。 寒冷孤寂恐惧的感觉那么真实,她在睡梦中禁不住哭泣,醒来后泪痕未干,最迫切地想法是看到归澜,让他抱抱她,让他温暖她。她喊着他的名字,景叔却告诉她归澜被楚国大皇子叫走问话。 龙傲池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睡她人躺在帐篷里,闭着眼睛焦急地等待,外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听到景叔喊话,她知道归澜回来了,再也等不及,倘若他不进帐篷,她就要出去找他。 门帘挑开又放下,她的归澜终于出现在面前。 龙傲池支起身子,眼中满是渴望,柔声说道“潜渊,你过来,我冷睡不着,你陪陪我可好” 她是需要他的,一刻不见就如此惦念,全写在她的脸上眼中,他能看的出。归澜这样想着,心中暖暖一片,靠得更近,却猛然间停在她身前一尺开外,因为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味。 龙傲池也察觉到异样,将灯烛拨亮,关切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啊,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归澜知道瞒不住,只好走到她身旁,故作轻松道“清幽,是大殿下刚刚责罚了我,一些皮肉伤而已。” 龙傲池此时已经能够看清归澜后背上的衣襟湿红一片,定然是伤口撕裂严重皮开肉绽,她顿时脸色一寒,恼怒道“楚曦玉怎能如此过分他凭什么责罚你他就丝毫不顾念亲情么” 归澜压着心头的委屈,反而替楚曦玉开脱道“我们未必是亲兄弟,何况大殿下也有他的苦楚。他生气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 龙傲池听得一头雾水,迷茫问道“你喜欢我,关他什么事” 龙傲池这种没心没肺的回答,让归澜暗中禁不住十分得意,看起来她对楚曦玉并没有上心,他于是微微一笑坦言道“清幽,大殿下虽然不知道你是女子,可他今天对我说,他喜欢你。而他是一国皇子,怎敢明目张胆对你这位别国大将军示好呢所以他拼命压抑着,又很是嫉妒我,才会随便找了借口责罚我,发泄他的怒火怨气。” 经归澜这番提醒解释,龙傲池才恍然察觉过去楚曦玉各种亲近的意图隐藏在深处的爱慕之情。怪不得她总觉得楚曦玉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一直以为是惺惺相惜知己之谊太过热情的错觉,没想到楚曦玉竟是对她存了这种心思。龙傲池咬牙切齿道“楚曦玉不知道我是女子还对我怀了这等心思,真是讨厌,下次我避开他多些防备,免得被他占了便宜。” 归澜笑意更浓,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痛,握着龙傲池的手深情道“清幽,你说你讨厌他,我竟然很高兴很得意。” “你爱听,我就多说几次。我就是讨厌他。”龙傲池傻傻地又重复了几遍。 归澜笑容依旧,琉璃色的眼眸里却渐渐透出了苦涩,喃喃道“清幽,你真好,愿意这样哄我开心。” “我不是哄你,我是说真的。”龙傲池正色道,“快将衣服脱下来,让我帮你敷药疗伤,天亮了还要赶路,你伤的这么重生熬着可不行。” “清幽,你为什么不责怪我我没有反抗,任由旁人整治弄了一身伤,你为什么不生气”归澜忽然问了一句。 “你都已经受伤,我怎能责怪你是他们欺负你,我应该去惩治他们替你出气。”龙傲池理所当然地回答,不过她已经隐隐体会出归澜说不出口的那些彷徨无措。 归澜口唇微动,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轻声坦白道“清幽,其实我当时可以反抗,可以挣脱,可以大声呼救或求饶,说不定能够让大殿下放弃了责罚的念头。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是故意找打,我想你可能会因此就讨厌他疏远他。我是不是很卑鄙利用你现在对我的宠爱,算计着旁人,自己没有本事没有信心时刻担忧害怕你的心被旁人抢走。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久一些,不愿被你抛弃。可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他们都喜欢着你,愿意亲近你为你付出,比我能给你的多许多,我” “潜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龙傲池扑入归澜的怀中,紧紧搂着他,贴在他胸口,郑重道,“他们怎么想他们喜欢谁,都与我无关。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信” “我当然信你现在的话。”归澜痴痴地望着怀中佳人,幽幽道,“但我不信我自己真的值得你爱那么久,当你发现他们比我好比我优秀,你不再喜欢我,我其实也可以接受的。我只希望那一天晚一点来,清幽,我我想你只喜欢我一个,我是不是很贪很自不量力” 龙傲池抬起头,用自己的唇覆上他干涩的唇,她的眼中是关切和心痛,她的脸上却渐渐绽出了笑容。她狠狠吻着他,吻到两人都几乎窒息才恋恋不舍的分开,霸道而开心地宣告“潜渊,我喜欢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希望我只喜欢你一个,说明你是爱我的。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比以前有自信了以前有什么苦楚委屈你都闷在心里,不会像现在这样敢对我坦白,你已经信了我,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和情意。” 归澜沉浸在她的亲吻和笑容之中,只觉得周身滚烫心中暖意融融,情绪起伏激荡。她都这样说了,她都是他的人了,他为什么不信他应该抛开所有的杂念,享受着她给的好,这样她就能开心。哪怕将来他与她之间发生了其他变故,他又何必患得患失担心那么多她现在是爱他的,他亦是喜欢她的,他已经比楚曦玉幸福许多,他应该高兴得意。 “潜渊,我为你宽衣如何” 归澜脸色一红,他能感觉到她对他身体的渴望,他其实也想抱她,亲近她。 龙傲池却是压下欲望悸动,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别乱想,脱了衣服我给你敷药。” 归澜暗自检讨,急忙收敛心神,不好意思地答道“清幽,只是荆条打的,看着流血破皮,并没有伤筋动骨,上不上药都行。你若为我敷药,明天让人见了,岂不是更嫉妒” “我就是让楚曦玉嫉妒,气死他。谁让他欺负你我明天要找借口与他比武切磋狠狠揍他一顿打到他爬不起来,再让他看着你与我同骑,让你趴在我背上好好休息。”龙傲池少有如此任性冲动的言辞,一边说一边动手去解归澜的衣物。 归澜巧妙避开龙傲池伸过来的手,阻拦道“清幽,你忘了出发前你答应过要听我的我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暴露你对我这么在乎的内情,否则大殿下可能会对你我更多防备。反正这种小伤不治疗日也能结痂,你若真是舍不得,就说为了抓紧行程,许我骑马,赤兔只肯让我骑,大殿下是知道的。” 龙傲池万分不舍道“不上药又骑马颠簸伤口会很痛的,我背上的伤已经愈合,赶路还是隐隐作痛。你脊背上撕裂了那么多处地方,我实在” “清幽,大局为重。”归澜正色道,“你若没有给我疗伤,表现出不在乎我的样子,说不定大殿下反而不会再嫉恨我,还会同情我关照我,我就有借口打着大殿下的旗号行事。你若是对我好,让大殿下看到,他心里不舒服背地里算计我,我岂不是要时刻留神防备着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现在都已经不觉得疼了。 归澜伤成那样怎么可能不疼,不过龙傲池懂得他的心思。她决定尊重他的意思,支持鼓励他的计划,这样他的信心才能够逐渐增长起来。他更需要的不是她嘘寒问暖敷药疗伤,而是她对他的信任和认同。所以她狠下心没有再劝,将自己脸上的关切之色一点点藏起来,调整到常规冷冰冰的样子,就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那样的伤,服侍着她穿衣束发,出出进进为她打水梳洗。 东方微微发白,黑夜将尽,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96楚帝行宫下 天明,队伍开拔。 楚曦玉注意到归澜的伤势似乎根本未经处理,身上单薄的衣物已经被血水染红大片,他脸色苍白,却不得休息,恭敬小心地伺候在龙傲池的马前,而龙傲池的脸上淡漠如常。楚曦玉觉得或许昨晚是自己太敏感,嫉妒得失了理智,现在看来龙傲池应该只是迷恋归澜的姿色,当归澜是个发泄物件,根本不在乎归澜死活。 楚曦玉又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不等龙傲池提什么,他就已经策马走到龙傲池近前,主动开口道歉,打算为归澜做点事算作补偿。他说道“龙统领,我昨晚醉酒为了一点小事就责罚了你的奴隶,请你莫要见怪。今日咱们还需加紧赶路,不如让你那奴隶也骑上马,免得耽误行军速度。” 分节阅读_63 经过昨晚的事情,龙傲池对楚曦玉的评价大大下降了一块,已经没有了当初引为知己的那种亲近,她虽然看出楚曦玉对归澜生了同情怀了内疚想要弥补,但她不会原谅他,也不想给他机会。于是她阴沉着脸色,故意赌气道“大殿下,哪有让奴隶骑马的规矩那奴隶昨晚服侍不周,本来就该罚,大殿下无需多虑,他只是一点小伤又没断手断脚的不会妨碍赶路。” 龙傲池倒要看看楚曦玉是否真的愿意维护归澜。 楚曦玉听龙傲池说的如此淡漠凉薄,不免对归澜的同情又多了几分,深深自责,嫉妒之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放下身段,诚心诚意恳求道“龙统领,那赤兔胭脂兽旁人也骑不得,你既然已经赏了给归澜,暂且就为他开个特例。我昨晚罚他重了一些,你就当送我个面子可好” 龙傲池本意是要难为楚曦玉,可是她也不想错过此等能名正言顺让归澜骑马随行的机会,于是耐着性子客气几句,就不再推辞,点头同意。 如此全员上马,疾行向南,日出开拔,日落天全黑才扎营休息。到了第五日,比预计提前大半天,楚曦玉终于率队赶到了北都苑行宫。 正是腊月二十九,转天就是年三十。 北都山从半山腰向上都被白雪覆盖,山脚下却因为温泉滋润,树木常绿,仿佛春意提前到来。楚帝行宫效仿都城皇宫御苑建制,规模缩小了一半,但是依山傍水,四周又没有市井嘈杂,风景独好。 楚帝携皇后和刘贵妃移驾至此,御林军重兵层层护卫,凡接近寝宫的人,都需经重重检查。昭国使团因要在次日参见楚帝,递交两国国书,才被准许留在外围一处房舍内休息留宿。 昭国使臣被拦在外面,楚曦玉却被楚帝宣召立刻觐见。 楚曦玉知道父皇母后正等着见他,他满心欢喜,也不觉得累顾不上吃饭喝水,忙不迭解甲卸刀匆匆洗去满面风尘,换了一身华丽得体的皇子朝服,掩盖住连日赶路的憔悴,抖擞精神去到楚帝所在的宫殿。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楚帝居于正座,皇后就在他下首,刘贵妃却没有到场。 楚曦玉更是得意,看场面应该是父皇体谅他们母子久别,才不让旁人出现碍眼。他疾行几步叩拜行礼,抬头满面笑容朗声道“儿臣曦玉拜见父皇母后。” 皇后一年半载也难得见上儿子一面,这时虽然不曾说话,眼中却涌动着浓浓的母子亲情。 楚曦玉明白母后对他的思念恋爱之情,可他更在乎的是父皇的反应,期待着在父皇那已经被毒毁了容貌看起来显得狰狞的脸孔上寻到一丝关切温情。 然而楚帝只是简短平淡地说道“平身,赐坐。” 楚曦玉安慰自己,父皇没有劈头盖脸指责他,或许就已经是某种关怀照顾的表达。他起身谢坐,又大着胆子主动将座位挪得近了一些。不见父皇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楚曦玉更是信心倍增,索性将椅子搬到楚帝下首另一边,与母后成对坐的角度。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家人正在闲聊,如果中间摆上一桌饭菜,那就更显温馨。 楚帝明白这个儿子无非是想与他亲近,可他心里盘算的是另外的事情,于是皱眉摆手道“曦玉,你与你母后坐近一些吧,她很是想你。” 楚曦玉稍稍有些失望,看出父皇不喜欢他靠近,他就乖巧地搬着椅子坐到了母后身旁。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安抚的狗,不过如果他的主人是父皇和母后,他心甘情愿受他们摆布,竭尽所能去讨他们欢心。尤其是父皇的眼中总有解不开的忧愁,他不懂,不懂为何贤德温婉的母后不能让父皇开心,不懂自己还有什么欠缺让父皇如此不喜。 楚帝耐着性子问了问两国结盟的大致情况,楚曦玉一一作答条理清晰简单明了。 楚帝当着皇后的面稍稍夸赞几句,而后话锋一转突然说道“皇后请先回寝宫休息,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叮嘱曦玉。” 皇后惯性地以为这父子二人会是谈机密大事,她身为女子不敢造次,立刻遵命离开。 楚帝又遣退左右闲杂人等,直到偌大殿堂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他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临行前,朕嘱咐你找机会去拜会云夫人,你可曾见到她” 楚曦玉如实答道“云夫人乃澜王内眷,儿臣初时并不方便私会,后几经周折,由昭国贤王殿下同意引荐,儿臣才得以拜会。” 楚帝关切问道“云夫人对你说了什么有否物品转交给朕” 楚曦玉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封普普通通的书信,呈递给楚帝“父皇,云夫人并未对儿臣说什么,只让将这封书信转交给您,请您亲自拆阅。” 楚帝迫不及待将书信从楚曦玉的手中抢了过来,正要开启封口。 楚曦玉却阻拦道“父皇小心,儿臣虽然验过信封没有问题,但是倘若信笺之内另有玄机,该如何是好还是传唤下人代为拆阅吧。” 楚帝苦笑道“当年她都不曾真的想毒死朕,这会儿该也不会,她上封信说十八年后会给朕一个交代,就算是剧毒朕也不怕。” 楚曦玉见劝不动,索性将信函一把又抢了回来,三两下拆去封皮,取出内里纸张,还好并无异样。 楚帝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感动,可是仅仅在楚曦玉的身上停了片刻,就再也留不住,转向信封内取出的纸张捏在手里仔细查看。 纸上并没有她的字迹,这只是两张寻常身契的存根拓印副本,轻飘飘白纸黑字,楚帝却只觉得手上和心中越来越沉,彻骨寒意不有自主渗进骨子里。 楚曦玉扫了一眼,看到了两张身契上都写着归澜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张是归澜出生时就被卖为奴隶的澜国官契,一张是他被转送给龙傲池之后的新文书,加盖了澜王印玺和昭国授权官印。 楚帝忽然念念有词,好像是在用归澜的生辰八字掐算着什么“果然是他,真的是他怎么会为什么她这么狠心,竟这样做只为折磨朕报复朕么可那也是她的骨血,她的孩子啊” 楚曦玉见楚帝攥着这两张薄薄的纸竟渐渐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他心知不妙,赶紧走上前,拽住楚帝的袍袖,关切问道“父皇,您怎么了” “云儿,云儿为什么这样我”楚帝恍然失神,模模糊糊叨念着不成句的几个词。 楚曦玉以为楚帝在叫楚曦云,便凝声解释道“父皇,二弟他还在昭国,这次并没有与儿臣一道回来。” 楚曦玉近在耳畔的声音让楚帝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冷冷扫过楚曦玉的脸,眼神里透出一丝无法遮掩的怨恨与厌恶。楚帝深吸一口气,将那两张纸珍宝一样收在怀里,仿佛怕被人抢了去一般,然后终于是恢复到淡然的样子坐回龙椅之内,一摆手说道“朕刚才失态了。曦玉,你也不必如此为难装样子演孝子。你心里对朕冷落你们母子早有不满吧有什么不明白,现在都可以问出来。” 楚帝冷漠的样子,让楚曦玉心寒彻骨,他不敢再坐回椅子,就在楚帝面前跪倒,诚恳而恭敬地表态道“儿臣不敢对父皇有不满,儿臣知道父皇是在磨练儿臣的性情和本领,父皇是希望儿臣将来可以有所作为担当大任。” 楚帝面容越发扭曲,冷笑道“你不问,那朕就问问你。刚才那封信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归澜的身世你应该早有怀疑。听说你与龙傲池私交不错,他这次是冒名随你来到此地了吧,你们暗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你将曦云留在昭国,只自己返回来,图谋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你想对朕如何解释呢” 楚曦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素来知道父皇性情阴沉疑心很重,却不曾料想父皇竟然是这样戒备他,认为他是那种图谋皇权暗通外敌算计自己兄弟的奸诈小人,他满心委屈气结郁闷脸色数变。他又偏偏不屑于解释,跪在地上抬头倔强反问道“莫非归澜那个贱奴,竟真的是父皇的子嗣其实父皇根本不想见到儿臣对不对父皇今晚急着宣召儿臣,一来是安抚母后,二来无非是想从儿臣这里打听那个贱奴的情况吧” 97父父子子上 “孽障,你说什么”楚帝听着楚曦玉一口一个贱奴那样说着归澜,他禁不住怒目相向,手臂在龙袍之内颤抖不止。 楚曦玉也不知道哪里来了胆子,或许是过去那么多年在父皇面前隐忍乖巧仍得不到认可,他伤心难过失望实在装不下去了,于是索性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极为失礼地平视楚帝,冷笑道“父皇,您可知您心心念着的宝贝儿子,对,应该就是那个归澜,他一直是云夫人的奴隶,在澜王宫内人人可以欺凌践踏折磨他,后来他又被送给龙傲池当男宠以色侍人。这种男人身下的低贱玩物,就算真是龙种,也不配公之于众,辱没我们堂堂楚国皇族威严。” 楚帝闻言豁然站起,他的身材与楚曦玉的确很相似,两人都是高大挺拔,只不过楚帝面目狰狞扭曲眼神阴狠毒辣,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凶残野兽,浑身散发出让人不敢正视的凛冽之气。他冲上前挥手,重重一掌掴在楚曦玉的脸上,厉声道“孽障,你别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你再这样找死,休怪朕无情。” 楚曦玉几乎被打翻在地,他反而是清醒了许多,收起了刚才狂妄样子,复又跪回地上,眼中被雾气笼罩,捂着脸颊伤痛满面,迷茫质问道“父皇,儿臣究竟有什么错您可以告诉儿臣,儿臣愿意按您的意思去改,去做任何事情,只要您满意。” 楚帝的嘴角微微上翘,牵动着变形扭曲的脸上肌肉,更显得阴森恐怖,他眼神阴沉,凝声说道“曦玉,你真的愿意一切都听朕的意思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朕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么你不提个条件,让朕怎么信你,怎么敢放心用你” “儿臣是父皇的亲子,这么多年儿臣是怎样的心思,父皇难道真的看不出么”楚曦玉哽咽地说着,“如果父皇还是不信,那么父皇希望儿臣要的是什么父皇想让儿臣做的是什么” 楚帝施施然坐回龙椅之内,望着跪在脚下看似可怜的楚曦玉,眼眸之中终于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这么多年,给了楚曦玉兵权,同时继续冷落他,楚帝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儿子的真实居心。楚曦玉明明是有很多机会能够逼宫能够争得更多的实权,他却始终乖巧听话,不曾有半分逾越,是天性懦弱么可是楚帝不信,自古皇家无父子,子弑父登基、父杀子保全皇位的先例比比皆是,为何那个狠毒的热衷权力的皇后生养的儿子竟能是这般忠厚纯良。所以楚帝宁愿怀疑她们母子有着更阴险的图谋,才会如此隐忍。何况楚帝自认从来没有对楚曦玉好过,楚曦玉怎么可能对他效忠 皇后最想要的就是她的儿子能够登上帝位,楚帝早就决定偏偏不给,这也算是对皇后的一种报复。接下来,他该怎样哄骗利用楚曦玉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楚帝压抑着内心翻滚的阴暗,脸上收敛厉色,耐着性子装出温和模样,沉吟道“曦玉,朕自然懂得你的心思,朕可以继续将兵权交给你,也可以在遗诏里封你为摄政王,总揽大权,这些足够了吧皇位不适合你。” 楚曦玉擦干眼泪,苦笑道“父皇,您真的明白儿臣的心思么既然这样您就可以安心,那儿臣愿意听从您的旨意,您给儿臣这些好处,儿臣该做什么才能报答呢” 恢复到这种谈交易的状态,感觉比刚才好了许多,楚帝暗中安慰自己,压低声音说道“既然龙傲池已经送上门来,朕要你将他永远留在此地以绝后患。你放心,只要计划稳妥,将来昭国怪罪下来,朕也绝对不会用你顶罪。” 楚曦玉颤声问道“父皇,您不是已经与昭国修好,双方都定下了盟约么您还答应过儿臣,愿意将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赠给龙傲池,为何” “傻孩子,你当朕不知道龙傲池千方百计要那灵药的真实打算么”楚帝自以为是道,“昭国贤王体弱多病,灵药有益寿延年的功效,不管姓龙的是什么借口,拿了药定然是给贤王服用。昭国武有龙傲池,文有贤王,这两人不早点死,我大楚不仅永无出头之日,更是有可能步澜国后尘。你以为你赠药成全了龙傲池,救了贤王的命,他们就会感念你的恩德,甚至帮你登上皇位么别做梦了,他们二人的野心是要替昭国皇帝一统天下。” “可是龙傲池对儿臣说,求灵药是为了给归澜续命。”楚曦玉犹豫着讲出实情。他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像父皇这样设想,不过他的直觉感到龙傲池并非那等叵测小人,龙傲池虽然领兵征战多年,心里却更向往和平。现在昭楚两国签订盟约,开通互市, 分节阅读_64 百姓暂别烽烟,生活即将有了起色,为何还要开战 “你以为只有昭国皇帝想要这天下么朕也想要。”楚帝的眼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野心与豪情交织膨胀,侃侃而谈道,“身为大楚皇族,早有祖训不可偏安一隅,百年暗中积蓄国力,传到朕这一代,兵强马壮粮食充裕,甚至控制了昭国部分铁器生产制造。昭国替朕灭了澜国很好,这天下江山,朕不是要不起,朕完全有资本趁着昭国元气大伤之机放手一搏。” 楚曦玉被父皇这番话说的热血沸腾,身为皇族天生的骄傲自豪充斥全身,骨子里涌动着激情。他亦是想在有生之年做一番大事业,如果父皇的心意真的是这样远大宏伟,他愿意听命,愿意为了大楚的天下抛头颅洒热血。 “父皇,儿臣明白了。”楚曦玉真诚热切地回答,心头虽然对于杀死龙傲池仍有犹豫不舍,他却不愿让父皇失望。先答应下来,由他执行计划,只要让龙傲池无法回到昭国领兵,他对外宣称龙傲池已死,将龙傲池活捉私藏据为己有,那不是正合心意这样想着,楚曦玉更是邪念丛生,渐渐迷失了本性。 “你真的明白朕的意思了”楚帝心里怀疑,面上却似欣慰地点点头,循序渐进道,“龙傲池必须死,不过在此之前,朕要与归澜相认。” 楚曦玉不解道“父皇,您如何肯定归澜就是您的子嗣他的容貌虽然与曦云相似,可是无凭无据的,况且归澜从小就是低贱奴隶” “朕先认了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杀了龙傲池,你就可以省了不少麻烦。”楚帝别有深意地提醒道,“曦玉,归澜也许真的是朕的儿子,是你的亲兄弟,你都可以与曦云亲密无间,为何容不下归澜除非你真的将皇位看得太重,容不得朕关爱补偿别的儿子。” 楚曦玉琢磨着父皇话中深意,不免紧张惊讶道“父皇,您难道还想过要将皇位传给曦云之外的人儿臣不计较,但是曦云会怎么想他绝对不是世人说的那样没用,他的能力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儿臣对皇位没有兴趣,那是因为有曦云在。” 楚帝藏起真实心思,不动声色顺着楚曦玉的话说道“曦玉,你能有这样的认识很难得。没错,曦云的确比你更适合皇位。但是如果归澜真是朕的儿子,朕不可能不认他,若非当年你母后从中作梗设下毒计拆散我们,他们母子会过得比现在好许多,所以朕要补偿归澜。” “父皇想如何补偿用皇位么”楚曦玉忍不住冷笑质问。 楚帝无奈地摇头,语重心长安抚道“曦玉,朕已经无法做一个好父亲,可朕还有希望成为大楚子民心目中开创盛世的明君。你可以恨朕,可以不择手段来争你想要的,但请你动手前像朕一样将国事大局放在第一位。朕是一直想将曦云接回来委以重任,不过你的母后就另有一番打算了。这次趁着年节,朕希望你能劝劝你的母后,让她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执念。” 在楚曦玉的记忆里,父皇很少能与他说这么长这么贴心的话,看来父皇并非真的想永远冷落他,看来父皇一直是知道他的努力他的才能,父皇是想用他,才会对他讲这些隐秘和长远计划,父皇的意思应该是要他能够为了楚国大计贡献力量。这让楚曦玉不知不觉欢欣鼓舞,哪怕父皇仍然是疏离淡漠戒备的神态对他,他也不在乎。只要父皇肯给他机会,他就会努力表现,一步步争取。他坚信父皇早晚有一天能够明白他的心意与忠诚。 楚帝又难得破例说了一些褒奖的话,楚曦玉更是感动得飘飘然忘了以往所有不快。 最后楚帝借口让楚曦玉与皇后母子多些相聚时间,自己尚有国事公务处理,并没有留楚曦玉用饭,就将打发离开。 等楚曦玉走远,楚帝便再也按耐不住,立刻传来影卫头目。 此时楚帝恢复到往日威严的姿态,端坐在龙椅之上,沉声问那影卫头目道“朕让你查的人现在何处” “回禀主上,那个叫归澜的奴隶已经从龙傲池的房间离开,他现在应该是回到了马棚做杂务。再晚些时候,如果龙傲池不传他侍寝,他就可以在马棚内休息。” 楚帝皱起眉头眼里流转着莫名的情绪,一摆手让影卫头目退下,又将亲信黄公公招来身边,仔细吩咐道“如此这般你依照朕的意思尽快安排,朕要避开皇后耳目单独见见归澜。” 98父父子子中 归澜为乌云踏雪和赤兔胭脂兽刷洗干净,觉得确实有些疲惫。龙傲池怕他留宿在马棚受苦,早就定好了是假借侍寝的名义,等他忙完会叫他去房里陪她一起休息。他怕自己一身风尘沾了马棚的臭味,于是又拎了水,打算冲个澡,洗漱收拾好了再去龙傲池身边。 正在归澜脱去上身衣物用冷水冲澡的时候,有几个小太监抬了一桶热气腾腾的粥来到马棚招呼附近的奴仆下人,尖声细气地吩咐道“明日就是年三十,黄总管体恤你们劳作辛苦,特意打赏加餐,人人有份,你们赶紧领着喝了暖暖身子吧。” 虽然知道龙傲池一定是给他留了吃的,不过既然这热粥人人有份,归澜也不想太过特立独行引人注意,于是他披上衣物,随着其余奴仆向着粥桶聚拢。 小太监见奴仆们一哄而上,乱糟糟一团,脸色一沉高声喊道“你们排好队,先来后到一个个领,否则谁也别想吃。” 有几个地位高一些的奴仆担心落在后面粥不够分,看归澜像是低贱奴隶的打扮,就不客气地将他向后推搡,一边还厌恶地呼喝道“贱奴排后面去,别挡了爷爷的道。” 归澜在澜国皇宫内早已受惯了此等欺负,他心想自己一会儿去了龙傲池那里定然还有吃的,没必要与这些人争抢,便自觉主动走到最后一个。 果然等轮到归澜的时候,粥桶早就见了底没了热气,小太监用木勺在桶壁桶底使劲刮了刮,将这口凉透的剩粥倒在一个刚才也不知道多少人喝粥用过的破脏碗里,轻蔑地递给归澜,没好气道“就这些了,总比一口没有强。” 归澜恭敬道谢,捧了碗也不计较冷热仰头喝了,将碗又还了回去。回想起当年整日饥肠辘辘,有时好几天没饭吃,他就只有偷些泔水或是厨房刷锅洗碗的脏水喝了充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难得好运气。 那小太监却似忽然生了一些同情,指着归澜说道“你先别走,帮忙将桶抬回去,厨房里也许还有剩下的吃食打赏。” 归澜不想多事,就乖乖跟着这几个小太监抬着粥桶离开马棚,去了行宫的大厨房。别的奴仆也不在意,只当是归澜运气不错,因祸得福。 归澜将粥桶放到指定的地方,刚要离开,又有个侍卫模样的人招呼他“那边的奴隶过来,给爷搬个东西。” 归澜叹了一口气,跟着那个侍卫七拐八拐绕到一处僻静的院落,看样子不太像寻常的库房,他正纳闷,那侍卫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黄总管在左手第一间厢房里等着,有话问你。” 归澜刚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周遭潜伏着八名高手,应该是高级影卫,又听这侍卫如此说,他立刻意识到或许是这行宫内的某个大人物要单独与他会面,他暗中提起了戒备小心,表面却装作惶恐样子,不敢多问,身形略微有些踉跄地走去厢房门口。 黄公公听见外边动静,从里面打开房门,吩咐道“进来吧。” 归澜在门外跪地施礼,爬入房内。他不敢抬眼观望,只低头凝神细听,可以分辨房间内除了黄公公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人从运气呼吸的方式就能知道是身负上乘武功。他判断另一个武功平平一直不开口说话的人,应该就是要见他的正主,而黄公公只是个幌子。 黄公公问道“你是叫归澜么” 归澜叩首道“下奴归澜,叩见黄总管,不知有何吩咐” 黄公公拿起一侧桌上已经倒入清水的碗,手里亮出一根锋利的银针,不带一点感彩地说道“伸手。” 归澜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稍稍有些犹豫,不过终于没有反抗逃走,而是跪直身体,将左手高高举起。 黄公公捏住归澜的手腕,将银针在灯烛上烤了一会儿,才刺破他的指腹,滴了几滴鲜血在碗中。接着黄公公将这盛放了归澜鲜血的碗恭恭敬敬呈递给里面坐着的那个身穿龙袍的人。 楚帝自己拿了银针刺破手指,滴入鲜血。两股血水在碗中立即融为一体,再难分彼此。楚帝手中的碗险些再也拿不住,颤声道“我的儿啊,你快快过来,让朕仔细看看。” 归澜早已料到那个人就是楚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楚帝就是他的父亲,可是听到对方如此真情呼唤,他还是无法像想象中那样淡定。于是他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掩饰着脸上的激动表情,不看不听,却禁不住还是会全身颤抖。 黄公公见归澜仍然跪着不动,就弯腰伸手搀扶道“殿下恕罪,刚才是奴才们失礼了。圣上正在召唤您,请您先起身过去。” 归澜故作惶恐道“下奴知错,请饶命” 黄公公知道归澜一直是奴隶,猜他可能还不明白情况被吓坏了,耐心安抚道“殿下不要怕,您是圣上亲子,这里没有人敢伤害您。” 楚帝见归澜这种惊慌失措诚惶诚恐的反应,不免心里略微失望,却摆手说道“你们都先退下,朕单独与他说说话。” 左右影卫立刻隐去身形,黄公公将归澜从地上搀扶起来才转身离开,到房门口把风。 楚帝向着归澜招手,温和慈祥地说道“皇儿,到朕的身边来。” 归澜再次跪伏在地,表情动作都像是战战兢兢爬向楚帝脚边。 楚帝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归澜还没有干透的长发,感觉到归澜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 楚帝此时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这么冷的天归澜身上却只穿了一层单薄破衣,后背衣襟血迹斑驳,他进门的时候是脱去了草鞋,如今赤着双脚衣不蔽体露在外边的肌肤上伤痕累累,尤其手腕脚腕上恐怕是常年被绳索镣铐束缚道道深刻丑陋的伤痕狰狞蜿蜒。 楚帝只觉得心口发闷,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开始蔓延。 归澜自从进入楚国境内,第一晚就被楚曦玉以荆条责打到皮开肉绽,没有医药治疗还要昼夜赶路,每晚都服侍龙傲池,包揽所有繁重杂务,不得一刻休养。这些情况楚帝都是知道的,怎能不心疼看来楚曦玉不是故意气他,如今楚帝亲眼见到归澜,看到那些经年累月层层叠叠的伤已然再无怀疑,归澜的境遇从来没有好过,应该是一直饱受折磨。 “皇儿,不要怕,我是你的父皇,有我在,你不会再受欺负。”楚帝以我自称,这一刻完全抛开了帝王尊严,弯腰低头爱怜地捧起归澜的脸颊,沉醉地看着那与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又发现了那对与他心心念着的那个女人一样的琉璃色眼眸,他禁不住激动万分,真情再也无法遮掩。 归澜心内情绪翻涌,楚帝的亲切和盼望之情溢于言表,那因毒伤扭曲的脸孔虽然在灯影交错下显得恐怖,可双眼里满满的全都是关心思念之情。他的父亲是想念他的,他知道了这些已经很是欣慰,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他还不起,他发过誓不能认。 “您认错人了下奴只是一个低贱奴隶,您是需要下奴服侍么”归澜故意这样以奴隶对主人说话的口吻去问,紧紧闭上眼睛怕眸中的感动与希望被楚帝发现。 楚帝跌下座位,将归澜清瘦的身体拥抱在自己的怀中,颤声道“我的儿啊,你受了太多的苦,快快叫一声父皇,我会补偿你失去的一切。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我没有的也会抢来全送给你。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归澜挣扎着推开楚帝温暖的怀抱,膝行后退几步,叩首道“下奴不敢逾越高攀,陛下究竟想让下奴做什么还望明示,下奴愚钝倘若有服侍不周之处,下奴甘愿受罚,请陛下恕罪饶命。” 楚帝愣了一下,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免迟疑道“你你不信朕说的话,还是听不懂不明白朕的意思你是在赌气,不肯认朕这个父亲么你莫非是恨朕,恨朕没有早点去找你救你脱离苦难,没有早点将你认回身边享福么” 99父父子子下 “下奴不敢高攀。”归澜垂了眼眸,声音更加恭敬地回答。 楚帝却是越发激动,大步走到归澜面前,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么,你没有出生的时候,朕就已经遍查古籍测算吉凶,亲自为你起好了名 分节阅读_65 字,曦琅。朕本来打算的是你一出生无论男女都会封你为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那份册封的诏书一直保存不曾废弃。朕知道你的母亲生下了你,知道你还活着,却不愿也不敢相信她竟那样狠那样恨,真将你当做奴隶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百般折磨。朕以为那只是个替身,是她为了报复朕在演戏,可是朕错了,朕后悔莫及,你因此恨朕,朕亦不会怪你。朕只求你,让朕能够补偿你。你作为皇子的铭牌朕早让人做好,连同册封诏书都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你现在不愿意认朕,朕不逼你,不过你要有自保的东西。朕告诉你” 原来楚帝一直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啊,归澜的心底不曾被这番话温暖反而是一阵阵发寒,就因为怀疑他并不是亲子,便可以心安理得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践踏,长年累月遭受折磨一次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不闻不问么那么现在,楚帝为什么要认他楚帝以为费心劳力亲自起个动听美丽的名字,写一纸轻飘飘册封的诏书,许给他所谓一生荣华富贵,就真的可以补偿他失去的那些么 “下奴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下奴可以发誓不会泄露今天所听到的一切,请陛下放过下奴。”归澜麻木地平淡地恳求着,不只是因为誓言早已立下永不相认,而是觉得认这样的父亲毫无意义,他模模糊糊中醒悟他真正需要的楚帝也许根本给不了。 楚帝自然不会因为归澜这种明显的抗拒和敷衍而退缩,他继续描绘着归澜认祖归宗之后的美好生活,试图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在他的概念里一个长年累月被欺凌虐待的奴隶最需要的难道不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凌驾于人的享乐特权么 楚帝越是滔滔不决的说着,归澜心头萦绕的困惑不解也就越重。楚帝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他的母亲,楚帝既然认他,应该就是对母亲还有旧情,为什么楚帝似乎并不关心能否化解这么多年的积怨呢楚帝真的在乎他的母亲么,真的在乎他么归澜眼神里的失望与寒凉愈深,却是忍不住微微抬头,怀着些微希望大着胆子问道,“陛下,如果下奴三生有幸真的是您的子嗣,您会对下奴的母亲做什么呢您应该知道她是恨您的,您是否想过化解恩怨,给她幸福。” 云儿,楚帝拼命压抑着的情感被勾起,是爱到痴狂的痛还是长年累月的思念,亦或是难以启齿的恨与埋怨,诸多强烈的情感如同溃堤的洪水从心底汹涌而出,忽而冰冷忽而炙热交织翻滚。每当想起她,呼唤着那个令他无端端就会心痛如绞的名字,他无法自控就脱离了现实,无法分辨是生是死,所有感知都变得混沌一片,不能挣脱,束缚着他的灵魂。 楚帝本来是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他的云儿就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想着她都是亵渎。然而他望着归澜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与记忆中她的摄人美目姣好容颜渐渐重叠,他痴痴叫道“云儿,我很爱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重归旧好。你的儿子,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他登上皇位。云儿,但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恨我你不原谅我,都是应该的” 归澜冷眼看着楚帝癫狂迷醉的样子,第一反应是怀疑楚帝是在演戏,为了感动他留住他。在楚帝的眼中,他应该只是个低贱卑微除了姿色尚可其他一无是处的奴隶才对,楚帝就算想认他,也不会大张旗鼓,不会损了皇室威严。归澜在澜国皇宫内生活了那么久,那些虚伪的表情之下掩盖的肮脏龌龊心思,瞒过他的眼睛也不会瞒过他的直觉。他能够看出来,楚帝对他是有期望的,楚帝应该是觉得他有利用的价值才会这样卖力争取他的相认,否则说不通吧楚帝若真是肯为了私人感情就抛却皇权和大局的人,不可能稳坐在龙椅上这么多年。 皇家无父子,帝王无真情,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归澜记得很清楚。 看来不能指望楚帝能主动为母亲的幸福做些什么,归澜寻思着,那么楚帝现在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归澜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他直觉感到强烈的不安,心跳不由自主起伏越发剧烈。 所以他假意松口,故作被感动的模样,单纯地问道“陛下,下奴若真是您的子嗣,下奴需要做什么才能被认可接受呢大殿下说您不会公开认下奴这等卑微低贱的子嗣,您最多是打发下奴在偏僻地方圈养起来,一辈子都不要在人前出现,免得为皇室抹黑。下奴不想过那种日子。” 楚帝听到这些,猛然间从旧梦中惊醒,欣喜里夹杂着不安,却激动地问道“你其实愿意认朕这个父亲你只是怕,怕继续遭受不公的待遇,怕别人看不起你欺负你么你放心,朕早就安排妥当。” 楚帝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包,压低声音叮嘱道“曦琅,眼下就有个大好的机会,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将这药给龙傲池服下,为楚国除去此等强敌。事成后朕会借势说你当初是忍辱负重为国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侍奉龙傲池,朝野上下哪个敢不敬服你的功劳和勇气昭国因此翻脸,我们也不用怕,龙傲池一死,以曦玉的本事率领大军进攻昭国不成问题,他在前面冲杀,你就留在后方,朕会教导你治理国家的方法,曦玉打下来的江山早晚都是你的。如果你不愿操心过问政务,那朕会将曦云救回来或者安排贤臣辅佐你,朕早有牵制他们忠心于你的办法,让他们个个都能鞠躬尽瘁为你效命” 楚帝得意地描绘着,他以为的一幅无比美好的未来画卷。 归澜却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楚帝竟然是想谋杀龙傲池,竟然不顾两国盟约暗中筹划再起战端。当初他不懂为什么贤王一心想要伐楚,现在他忽然明白,就算昭国处处退让,楚国也不会甘愿永远偏安一隅。楚帝觊觎天下的野心绝对不比昭帝弱半分。 事实上,对于昭国或是楚国,归澜都没有多少感情,他生在澜国长在澜国,哪怕一直是奴隶他潜意识里仍然将自己视为澜国人。澜国已灭,昭楚两国谁得天下,对归澜而言没有意义。归澜想要的仅仅是与龙傲池在一起,奢求的无非是让父母解开心结消除旧日恩怨。但是楚帝在乎的关心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他期待的那些。 归澜思考着是否要尝试去规劝楚帝不要杀龙傲池挑起两国战端,思考着该不该假意做些什么先敷衍着接受楚帝的命令,赶紧离开这里告诉龙傲池谨慎小心,或者干脆与她一起逃离险地。归澜心里很明白一刻都不曾动摇,楚帝给的荣华富贵他才不稀罕,没有龙傲池的日子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黄公公突然敲开门,一个影卫闪身而入,跪地禀告道“主上,龙傲池传召归澜侍寝,久不见人,等得不耐烦,竟不顾礼法闯入厨院那边放肆喧闹。皇后和大殿下闻声已经暗中调遣高手应该是准备行动了,属下是否可以从旁协助” 影卫与楚帝之间的对话是故意避开了归澜的视线,压得非常低。不过归澜内力修为精深,听得一字不漏,他心头一紧,别的全都顾不上,只想着立刻回到龙傲池身边。这里毕竟是楚帝行宫,各种机关星罗棋布,暗中隐藏的高手不计其数,方圆十里内的精兵上万。倘若他们设下陷阱伏击只为将龙傲池置于死地,就算龙傲池武功非凡,随行护卫本领出色,几千兵卒能用可以抵过一时,却绝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北上千里安全离开昭国。 “本来朕还想让姓龙的多活一时,不过他既然急着找死,那你们见机行事成全他吧。”楚帝恢复到狠厉的表情,果决地吩咐。 归澜等影卫离开后,才跪行几步,去到楚帝身边,将表情调整到楚帝应该会喜欢的跃跃欲试的样子,仰起头开口说道“陛下,请将那包毒药赐给下奴,下奴想马上回到主人身边。” 楚帝自以为是点点头,将毒药递到归澜手中,叮嘱道“曦琅,朕很高兴你愿意为国效力。你是不是早就想将姓龙的千刀万剐你拿了药是怕万一旁人无法将他杀死,你可以再次出手确保他死得万无一失么不愧是朕的儿子,胆大心细。朕从过往的情报分析,还怕你是真的爱上了姓龙的,看来你很聪明,是朕多虑了。” 归澜因楚帝最后的一句话,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和愧疚的情绪,急忙垂眸施礼告退。 楚帝望着归澜膝行后退到门边的身影,盯着他起身踉跄推门离开的样子,眼中的阴沉之色不断翻滚,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线曾经回报,说归澜对楚曦玉坦言是喜欢龙傲池的,这一点楚帝原本不相信,可是现在归澜镇定的很不自然,离去的太过焦急,甚至都没有说一些能让人放心的话,一切都不太正常。 楚帝久居高位执掌皇权,心机深沉阅人无数性格多疑,综合种种迹象,他猛然间似乎是醒悟了什么,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惊涛骇浪扑面袭来,激得他彻骨奇寒。就算楚帝自己都难以置信,但他的直觉让他不得不怀疑归澜与龙傲池之间的真正关系,不似主奴不似仇敌万一是他推测的最坏的情况,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顿时心神大乱,再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严,顾不得扮演思念爱子的慈父角色,他紧跟着追到门外,想要出声叫住归澜,同时示意手下立刻将归澜控制住不能让归澜离去破坏了大局。 然而就在此时,数道寒光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至,毫不客气向着楚帝的头脸袭来。 100番外壹例行刑责 澜国都城很少下雪,秋冬季节里多雨阴冷,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让我容易联想到过往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尤其今日,我午睡时不出所料做了噩梦,心情更糟。 我穿着木屐走在积水的石地上,宫女撑开油纸伞将风雨阻挡在我身外绝对不会让雨水打湿我的衣物,但是扑面而来的寒气仍然很重,湿漉漉的泥土味道避不开。 已经是掌灯时分,我的目的地是下奴院子里的刑房,每个月的这一天,我都会亲自去那个阴森黑暗充斥着血腥气味布满各色刑具的房间,风雨不改。 归澜就跪在院子里一片专门为他准备的锋利碎石之上,高高举起那根特别设计的沉重刑鞭。他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前胸后背都有一些尚未愈合的伤口,被雨水冲刷了一整日已经没有血色,泛着凄惨的白。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却挣扎着挺直了脊背跪得完全符合我要求的那种吃力痛苦的标准,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我知道昨日他在死士堂训练的时候,右腿膝盖上被利刃划了一刀也许还受了内伤,他没能完成教头苛刻的要求当晚挨了一顿鞭子取消了饭食以示惩戒。不过今晚是每月例行刑责的日子,他无论伤病都要从早上起就跪在下奴院子高举刑鞭一整天,恭恭敬敬等候我的到来。 我看着他淋在风雨中跪在院子里的样子,往事又浮现在我的心头。 那时我是卫国一个自出生起就不受父皇宠爱甚至是不被承认的公主。哪怕我的容貌和聪慧强过我的任何一个姐妹,父皇却始终不愿与我亲近。只因为国师预言,我眸色有异乃妖孽降世将为亲人带来亡国之祸。不过父皇老谋深算,亦或是真的存了几分仁慈,没有杀死我没有将我赶出宫廷,反而让我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了母后身边。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皇后娘娘收留教养,娘娘为我取名叫云儿,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除了兢兢业业完成宫女本分之内的杂务将主子们服侍周到,还努力学习各种技能,厨艺女红甚至是歌舞诗词样样精通,因为我发现我学的越多越出色,皇后娘娘越高兴。哪怕因此我常常需要废寝忘食,哪怕旁人和公主们都嫉妒我的美貌和才能故意刁难。但多数情况皇后娘娘会维护我,让我免于严酷刑责,有惊无险地长大成人。 不过身为宫女奴仆,一些无端的责罚在所难免。我也曾这样跪在阴冷的雨中,举着一个巨大的铜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等着挨鞭子,只因为我调对的热水不合公主的意思。雨越下越大,铜盆里的水越积越多越来越沉,最终我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有皇后娘娘说情逃过了那顿鞭子,却大病一场。 所以我清楚的知道,归澜此时的痛苦滋味,比我当年应该更甚,我却早已硬下心肠,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我在刑房门口站定,冷冷吩咐道“贱奴,爬过来吧。” 归澜高举着刑鞭一点点艰难地膝行爬到刑房门口,我的脚边。我一使眼色,就有侍从走上来接过刑鞭,粗暴地将归澜拖入刑房,以铁链紧紧束缚他的手脚,将他清瘦的身体高高悬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尝到了也许是这辈子最快活的滋味。因为父皇突然公开了我的身份,我受宠若惊,一步登天。我再不需要低声下气看别人的眼色,我亦能随心所欲打扮玩乐。 我要求父皇处死那些欺凌过我的 分节阅读_66 太监宫女,父皇爽快照做。我故意打碎破坏兄弟姐妹们珍藏的名贵物品,父皇也从不怪我。我任性地向父皇要这要那,他总是微笑着尽量满足我。我经常是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脚下踩着最名贵的柔软皮毛,面前桌上摆放着山珍海味。我穿着父皇赏赐的世上最华美的衣服,被一群贵公子簇拥,他们各尽所能,或吟诗作赋或奏乐歌舞或献上各种价值连城的宝物,无非是为了博我一笑。 再没有人敢欺负蔑视我,就连与我容貌相近的同胞妹妹都不曾有我那样的风光。不过母后看我的眼神中比以前更多忧愁。我私下里问她原因,她却对我说,父皇是想将我远嫁他国。 卫国是夹在昭国、楚国和澜国之间的小国,一直被视为附庸臣属地位,连续几代皇室都将最高贵漂亮的公主献出,远嫁他国为妃,讨好强国换来一时安宁。强国君主们是不会让异国女子生下的孩子影响了国内政局的,历来远嫁的公主没有子嗣尚能偷生,倘若生了一儿半女就会连带着骨肉一并受苦。父皇显然不想让他爱的女儿们重蹈覆辙。 算上我,父皇一共有三个女儿,大姐生的早又容貌平平,已经与普通臣子订婚,我还有一个同胞妹妹是母后所出,比我小两岁亦容颜倾城。父皇对她的宠爱远远胜过我,这一点我心知肚明。父皇突然认了我,表现得宠爱我,容我为所欲为,我也猜到了真实用意。可惜父皇不说,我也不想问,何不及时行乐 过去的惯例是每当卫国的公主接近待嫁的年龄,就会向强国的皇室发出邀请,举办盛大庆典筹备联姻。这一年昭国莫名其妙提前断绝了与卫国的往来,让父皇十分不安,于是才会在我身上不惜下血本,为我大造声势,希望用我换来一个强国的庇护。 我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玩弄着心计以美色周旋在那些有可能帮上父皇的各国贵族势力之间,我成功赢得了楚国三皇子和澜国太子的倾心爱慕,也让他们成为势不两立的情敌。 楚国三皇子楚天阔,传说中天下第一美男子,文韬武略样样出色,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风流多情,在楚国不知道多少女子只因见了他的画像就会迷醉痴狂非君不嫁。可是在我眼中,楚天阔却比澜国太子李庆祥差了一截。并非澜国太子爱我更多,而是因为澜国太子没有别的兄弟,必定继承王位。 我以为我谁也不爱,风光够了就能毫无遗憾地嫁给澜国太子。但是父皇和我都低估了楚国三皇子的执着和野心。 楚天阔自信满满向我求婚遭到拒绝,沮丧回国,仿佛忘记了曾经对我讲过的那些甜言蜜语,闪电般移情别恋求娶了楚国统管军权的大将军的女儿。 我得知了这个消息表面上镇定如常,背地里却压抑不住伤心失望,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是败给了楚天阔那个情场老手,我就算已经决定了嫁给别人,我的心上已然无法抹去他的痕迹。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端。似乎噩梦的开端都是无比美好的,让我忍不住想要继续,克制不了沉迷。 在我十六岁生日,也是出嫁的当天,楚天阔为我送来了一份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大礼”。 楚天阔假借为我庆生出嫁送礼的名义伪装,骗开了边境城门,不顾两国盟约率领大军长驱直入。澜国来迎亲的队伍闻讯只顾着护送他们的太子仓促逃离,没有人管我们卫国人的死活。不到三天都城就完全沦陷,我才明白卫国的军队是多么不堪一击。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皇宫被楚天阔下令烧毁,我的父皇母后我的兄弟姐妹被人用绳索拴着,像牲畜一样拉到大殿之前的空地上,就跪在风雨中乞降。 对了,那天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熄灭了宫墙内残垣断壁的熊熊火焰,却点燃了我炽烈的恨。 父皇为求活命,眼睛也不眨就按照楚天阔的要求,亲手杀了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并且写下婚书将我的妹妹送给楚天阔为姬妾。楚天阔还不知足,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我血红色的嫁衣,要求我以最下贱的姿态匍匐在他的脚下自觉主动献上我的清白。 我听见包括父皇母后在内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劝我,劝我顺了楚天阔的心意以换来他们苟活。我稍有犹豫不屈,他们就更加惶恐,不知道是谁旧事重提咒骂我是亡国的祸水。接着那些冰冷伤人的话纷纷压在我头上,那些来自我血缘至亲的人惊恐仇恨的眼神,让我终于看清了世态炎凉,让我痛入骨髓渐渐心如死灰。 因为我不肯立刻听从楚天阔的要求,他亲手用马鞭打在我的背上,打碎了我的嫁衣。我记得他一共打了十下,我发誓要加倍奉还。 “先打五十鞭。”我冷冷地吩咐左右侍从。 侍从们抡起了那根夹杂着铜丝铁线的刑鞭,狠狠抽打在归澜毫无遮掩的脊背上,鞭鞭见血,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裂痕。他那对琉璃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浓浓的哀伤,无助地望着我,但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求饶毫无意义,会换来更多的责罚。所以他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只是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鞭打晃动颤抖。 很少有人不怕死,很少有人不会痛。 楚天阔的鞭打,让我战栗,周遭举着滴血刀剑的士兵阴森地盯着我,让我恐惧。 那时我不想死,我几乎是再无犹豫就决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我不甘心,因为我发疯地想要报复,我要让那些伤过我的人加倍品尝我此刻的痛苦滋味。 于是我低头求饶,主动将碎裂的嫁衣完全脱去,包括裙裾褥衣,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去廉耻爬到他脚边亲吻他的皮靴。他看起来终于满意,用披风将我一卷搂在他怀中。他的动作似乎很温柔,但他身上冷硬的铁甲战衣硌疼了的肌肤,他大力的拥抱撕扯着我背上的鞭伤。痛,真的很痛,身心都在颤抖泣血。 自那之后楚天阔把我视为低贱的女奴,在我身上为所欲为,将我的骄傲我的自尊一点点摧毁。不管多冷的天,他只准我穿单薄的衣服,我为求温暖必须百般讨好,他才肯抱我在他怀里安抚。他说我的脚长得好看,禁止我穿鞋袜,我怕冷怕疼就只能留在房内床上等他临幸。他对所有人说我不过是他的玩物禁脔,当他的妻子吃醋编造名目欺压我,他可以安然自得冷眼旁观,甚至亲自抢了鞭子狠狠将我打晕。 我当宫女的时候都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折磨,我以为我早晚会坚持不住自寻死路彻底解脱。可每次我忍受不了自杀,都会被他千方百计救活,他说要看我生不如死他才会开心。 “这贱奴腿上好像有伤,你们拿烙铁帮他治治。”当五十鞭结束后,我再次吩咐。 皮肉烧焦的味道迅速在刑房内蔓延。归澜疼得昏死无觉。 “这贱奴的指甲好像最近没有打理过。”我故意用很虚伪的关切语调如是说。 侍从们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用锤子将细细的竹条一点点楔入他的指甲,当他的双脚脚趾端头都变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他终于又痛醒过来。 我很好心地指派侍从拎了一桶盐水为他洗脚。他惨叫的声音再也压不住,几乎又要昏厥。 我听得无端心烦,想要静一静,就说道“堵上他的嘴再打五十鞭,让他缓口气。” 我坐回椅子上,伴随着一声声鞭子打入肉体的声音,心思竟又跌入了那段不堪的记忆。 我在楚国的四年,宛如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煎熬。楚天阔却在那四年里先后谋杀了他的两个哥哥。当他成为太子的那一晚,他欣喜若狂,一改往日冷酷对我百般温柔,还破天荒讲了许多甜言蜜语。他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说他下一个目标就是皇位,等他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挠他对我的宠爱。他求我相信他过去对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掩人耳目,其实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不得意外而为之他也不舍。 楚天阔的鬼话,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他想必是玩腻了直接的折磨,想必是为了要用情伤我更深。 我不信,我不怕。何况我被带去楚国后没多久,澜国太子李庆祥就已经派人与我取得了联系。一年前李庆祥顺利登上皇位,他营救我的计划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到了最关键时刻。不过命运捉弄,我发现我竟然怀上了楚天阔的孩子。 楚天阔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对我呵护备至。我为了能成功逃离,强压仇恨强颜欢笑敷衍着他,每天坚持在他的饮食里下少量的毒药,日积月累早晚会让他一尝苦果。 没过多久楚天阔发动兵变逼宫,将内眷提前安置在都城之外隐蔽的地方敬候佳音。他的妻子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时机,嫉妒最近这些天楚天阔对我的宠爱,设计要将我赶尽杀绝。亏得我早有准备,在澜国勇士的保护之下死里逃生去了澜国。 楚天阔发现我逃走怒不可遏,残忍地活剐了我的父皇,让人奸杀了我的母后,生生摔死我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我都没有回头。我冷下心肠,逃得彻底,改名换姓,以李庆祥为我设计好的身份躲在澜国休养身体。 我的本意是不愿生下楚天阔的孽种,李庆祥却劝我说稚子无辜,那孩子毕竟也是我的骨血。我很清楚李庆祥隐而未言的深意,毕竟一个活着的楚帝子嗣对澜国或许更有用处。 我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我亲手为他打上了奴隶烙印。李庆祥则安排了另一个婴儿送去秘密的地方教养,迷惑楚帝的视线,以期将来能派上用场。 我不择手段一步步向上爬,终于在澜国后宫里占了一席之地,将李庆祥的心牢牢拴在我的身上。于是噩梦就像那些因我而死去的亡魂一样,死死纠缠着我,再也无法摆脱。 如今晚这样寒冷潮湿的夜里,我身边若没有人,定然睡不着。是心虚害怕,是孤单寂寞我说不清。 一桶盐水已经无法将归澜弄醒,我耐心等待着侍从们用更阴毒的方法唤回他的意识,这个孽种,还要那杀千刀的楚天阔,我都要让他们清醒地尝尽各种痛苦。 长夜漫漫,例行刑责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101携手逃亡上 “不要让他走。”楚帝大声呼叫。 周遭的影卫们虽然意识到了楚帝遇袭,仍然不敢违抗主君命令,还是分出一个与黄公公一起去阻止归澜离开。其余人训练有素,有的去追踪袭击者,有的拨开暗器,用肉身护住楚帝退入房中。 楚帝却紧张道“把归澜留下带过来,不要让刺客伤到他。” 楚帝话音未落,院子尚未及撤入房内的影卫就已经没了动静,原来刚才被打落的箭矢上腾起了浓烟,散发出剧烈的毒气。 归澜屏住呼吸,本来是打算趁着来追他的影卫被毒气熏晕,他可以顺利赶去与龙傲池会和,不过他拔腿要走的一瞬间,感觉到一个高手已经潜入院中,那人周身充满杀气,目标应该就是楚帝。 寒光在浓雾中闪现,血腥气味弥漫开来,又有两个影卫倒下,这次他们不是被熏晕,而是彻底变作尸体再不可能起来。那个刺客如影随形冲入房间。 归澜能够听见打斗的声音,同时判断或许房内是有密道能容楚帝逃生,他不该留下,他要趁机离去。然而他终究是不太放心,又凝神细听,发现竟然还有两个高手暗中潜伏尚未现身,武功实力貌似与冲入房内的刺客不相上下。房内楚帝的影卫们招架吃紧,刺客却游刃有余,倘若此时再来几个刺客,楚帝怕是无法逃脱。 就算楚帝不是归澜期待的父亲,他仍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将楚帝杀死。归澜一咬牙,转身向着房内奔去。他想或许他可以护着楚帝先进入密道,然后他才能安心离开。 归澜一念至此,不再收敛内息,周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原本潜伏的刺客感应到房间门口的突变,再也沉不住气,纷纷现身杀了过来。 一个影卫护着楚帝困在角落无法接近密道入口,其余影卫苦苦支撑对抗第一个刺客,另外两名刺客和归澜一起冲入的时候,影卫们禁不住开始绝望。习武之人特有的敏感,让他们能够分辨出,新来的这三个人都是绝顶高手。 归澜目光匆匆一扫,凭借对机关的熟悉和眼前局面,就已经能够确认密道入口位置,正在第一个刺客的脚下,影卫们拼命想要争夺的地方。 另两个刺客冲入房间后配合默契,一人挥剑前冲开路,一人则拿出一个精巧的机关连珠弩射向楚帝。 归澜怎能让他们得逞他不再犹豫赤手空拳挥掌斩向拿机关连珠弩的那人手腕,又飞腿一脚踢向持剑那人的后心。 这两个刺客感觉到强大的威胁,不得不暂时放弃对楚帝的攻击,打了个暗号,迅速变换阵型。 归澜瞥见楚帝退至窗外,影卫 分节阅读_67 掩护他似是要另寻逃脱路径,他赶紧提醒道“外面有毒烟,小心另有埋伏。” 楚帝听闻归澜示警浑身一震。他早知道归澜曾经拥有一身高超武艺,能够以一敌五打败龙傲池的高手护卫,可惜后来武功被废沦落成男宠玩物。不过今日楚帝亲眼见归澜施展武功拖住刺客,招式凌厉动作敏捷,丝毫不像是武功被废的样子。难道归澜另有奇遇,武功已复楚帝欣喜非常冲淡了惊恐惊慌,他凝视着归澜,无数新的念头交杂在心头,盘算着更不能让归澜离开他,他停住身形酝酿好感情充满期盼颤声喊道“曦琅,你是来救朕的么” 只是这一刻迟疑犹豫,房间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音。房间内的战局立刻发生变化,第一个刺客仿佛是被哨音操纵,毫不犹豫使出解体大法,不惜同归于尽也将与他缠斗的那些影卫一一击毙,周身无数血口残肢断臂浑然不觉拼着最后一口气,面目狰狞地冲向楚帝。另两个刺客亦是变成了不要命的打法。拿机关连珠弩的人生生挨了归澜两掌,眼睛却不眨一下,对着楚帝不断发射。 楚帝身边唯一仅存的影卫咬牙挥剑抵挡攻来的两个人,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唯有用自己的肉身为盾,挨下一连串箭矢,摇摇欲坠招式凌乱,眼看就要倒下。 归澜情急之下飞身掠出,后发先至,顾不得那个拿机关弩的刺客,直接扑向使用解体大法的刺客。归澜以前在死士堂的训练中听闻过这种解体大法,不仅能够瞬间提升功力,如果曾服用特殊药品,还可以使己身化为极厉害的凶器产生爆炸,到时夹杂着剧毒的血液冲破肌肤激射开来,比利箭更加防不胜防寻常人根本无法抵挡。 归澜左手立刻将身上的破烂单衣扯下来挥舞,搅起一片罡风遮挡住即将自爆的那个刺客,右手擒住另一个刺客的手腕,将那几乎就要刺入楚帝身体的利刃拉转到别的方向。 可惜刺客的自爆比预计中更加强烈,关节噼啪作响,浓烈的血雾喷洒而出。楚帝身旁的影卫急忙豁了性命将楚帝扑倒在身下,在加上归澜挥舞衣物遮住了一部分,楚帝安然无恙,但那影卫身体大部分被血箭洞穿冒出刺鼻黑烟,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机关连珠弩再次发射,听破空的声音可以判断,目标已经变作归澜。因为楚帝身上还覆盖着旁人的尸体,想必那些刺客是打算先除掉归澜这个强敌。而归澜手里的衣物已经破烂到不堪用,手臂上沾了几滴毒血,钻心刺骨的痛楚不断蔓延。他咬牙皱眉闪转腾挪,虽然可以躲开箭簇,却必须将那些箭簇远远打飞,唯恐再爆出浓烟落在楚帝周边会有危险。 忽然归澜耳畔传来焦急的声音,是景叔在附近用传音入密对他说道“归澜,不要恋战快跟我来,小龙那边有危险。” 归澜心中挂念龙傲池的安危,却又不能在这种时刻丢开毫无自保能力的楚帝,他必须速战速决。其实有更稳妥的打法,他可以慢慢磨着几乎不受伤就除掉那两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刺客,但是他等不及了,怕再被拖一刻,龙傲池那边就会多一分危险。于是他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体,由着箭簇袭来刺入血肉,他却是全力先解决了身旁这个刺客的性命。然后他的身形鬼魅一样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扭转,回手飞指连弹封锁住那刺客后退的道路。眨眼之间,那个拿着连珠弩的刺客已经被归澜结结实实一掌打在胸口,骨骼尽断七窍流血。 虽然是迅速解决掉了所有威胁,归澜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脸色苍白默运内息,压下对方功力的反噬,逼出嵌入肌肤的箭矢点穴止血,站在原地稳住身体缓了片刻才能继续行动。 楚帝这时惊魂未定地从影卫的尸体下边爬出来,激动而关切地拉住归澜的手说道“曦琅,若没有你,朕怕是在劫难逃。你武功尚在为何还要忍受龙傲池的折磨你受伤了,朕要立刻传御医为你治疗” 归澜没有理睬楚帝,凝神细听确认暂时再无刺客来袭,迅速开启密道机关,将楚帝放下去,又迅速关闭密道入口,完全漠视楚帝期待的眼神,没有任何解释不愿再耽搁,转身离开走得洒脱毫无半分留恋。 归澜一心念着龙傲池现在的处境,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极目远望,看到厨院那边火把乱晃,应该是已经打成一片,有道黑影从他身后不远处迅速掠过。 景叔的声音再次传到归澜耳中,催促道“归澜,跟上我。又有一批高手向厨院那边去了。” 归澜不禁生出了几分疑虑,景叔为何没有紧紧守护在龙傲池身边是龙傲池惦记着他的安危特意派了景叔来寻他么景叔刚才应该是已经察觉了房间内的打斗,为何不现身帮忙也不多问是因为景叔对他的武功很有信心,知道他一定能够突围出来么 归澜一边想着一边追上景叔的身影,禁不住问了一句“景叔,刚才有人行刺楚帝。您知道是什么人派的刺客么” 景叔惊讶道“刚才你与楚帝在一起” 归澜坦言道“嗯,楚帝私下与我相会,想以利诱让我杀了主人。没想到刺客早就盯上了他。景叔,您放心,我是不会让主人有危险的。据我所知,现在袭击主人的这些人应该是皇后和大殿下派来的高手。楚帝遇刺,他们理应收手去照顾楚帝安危才对吧” 景叔苦笑着摇头“归澜,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大局有变,按照计划我们要立刻返回昭国了。” 归澜的心一沉,恍然间想到了什么,身形也在不知不觉中踉跄了一下。 景叔察觉有异,急忙回头才发现归澜竟是赤着上身,好像是受了新伤,血腥味道随风飘散。 龙傲池在混战中偶然抬头,黑夜里模模糊糊两道身形疾驰而来,本应是面目都无法分辨,她却清清楚楚感应到了归澜的气息和痛楚。她知道那一定是归澜,她在心头默默喊着他的名字,瞬间抖擞精神,带着无比地期盼迫不及待奋力向着他来的方向突围而去。 102携手逃亡中 楚曦玉焦虑不安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皇后则泰然端坐品着香茗,表情里一派得意之色。 “母后,您为何还能这样镇定”楚曦玉不解地询问,“父皇被人暗算昏迷不醒,龙傲池又公然翻脸,在厨院里大闹,万一” 皇后微微一笑,示意让楚曦玉到她身边靠得近一些,才压低声音说道“玉儿,实话告诉你,刚才你父皇遇刺从密道里逃回来其实只是受惊,未伤分毫。” 楚曦玉猛然间睁大眼睛,他不傻自然听得出母后没有说出口的那些意思,他心跳加剧寒气上涌,颤声问道“母后,父皇是您” 皇后的眼中流动着莫名恨意,又因为楚曦玉的表现让她颇为失望,她并不直接回答,反而是转开头叹了一口气才淡淡道“玉儿,哀家所作所为还不都是替你打算现在正是大好良机,刘贵妃那个贱人的儿子被扣在昭国,龙傲池秘密潜入我国腹地,你父皇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稳坐太子之位甚至登基为帝也不成问题,还能将责任都推给昭国人。你父皇算是没有老糊涂,他让你出手杀龙傲池,哀家这才明目张胆借机调遣了一批杀手来到这里哈哈,哀家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呢只可惜那些杀手要价那么高吹的挺牛,说什么大内影卫远不是他们对手,结果这么没用,到最后还要哀家亲自出马。” 楚曦玉强作镇定,心头却很不合时宜地升起了几分希望。听起来母后调遣的这批人武功应该不算太高强,那么他们或许不是龙傲池的对手。不知道为什么,楚曦玉就是不想看到龙傲池受伤,倘若偏要伤害龙傲池才能将其留下,他宁愿是自己动手,旁人全都不配。 此时皇后的一个心腹太监敲门得准进入,压低声音回禀道“主子,黄总管全都招了。陛下正是私下去会见那个叫归澜的奴隶,黄总管说那奴隶是失散多年的二皇子殿下。” 皇后咬牙切齿道“住嘴什么二皇子你去告诉黄总管,那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陛下见他姿色尚可传他侍寝,却被昭国人谋害。黄总管若不肯合作还敢坚持胡言乱语,你们就送他一程吧。” 等闲杂人退去,楚曦玉也渐渐理出头绪认清了现实,纵然是觉得母后所为不对,但那也是他的母亲,他怎能忤逆何况父皇已经是昏迷不醒,能否活命全在母后一念之间,在旁人看来他与母后就是一伙的再难逃干系,不如顺了母后心意,徐徐图之见机行事再解救父皇。楚曦玉想通了这个道理,不再计较刚才的事情,又大胆劝说道“母后,归澜从出生起就是奴隶饱受折磨,此番我们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吧反正他身上三处奴隶烙印,武功被废,不可能有回来的机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 “玉儿,你心肠太软了。”皇后看出楚曦玉已经接受了现实,她更是得意,语重心长尊尊教诲道,“那个贱奴倘若真是你父皇的子嗣,也是当年卫国那个贱人生的,那个女人比刘贵妃更可恨。你父皇被那贱人迷了心窍,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那贱人却不知足胆大包天逃走了还嫁给别人,可恨的是这么多年你父皇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刘贵妃和她的儿子不过是那贱人母子的替身。你父皇一直冷落咱们母子,都是那贱人害的,那贱人的儿子死有余辜。玉儿,你不要再妇人之仁,免得误了大事。” 楚曦玉对归澜的感情可谓是同情中掺杂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嫉妒,归澜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却以奴隶的身份长大被人欺凌虐待十多年,付出了多少辛苦才练就高强武功,眨眼被旁人废掉沦为男宠,实在可怜。但为什么龙傲池会将归澜带在身边就算是看上了归澜的姿色,那也说明归澜有吸引龙傲池的地方。相比之下,龙傲池最近一段时间,越发冷淡回避与他的交流,这让楚曦玉极为不平衡。再加上母后所言这些恩怨,若真是逼得他去杀归澜,于公于私,他觉得自己都可以硬下心肠。 这时又有侍从急急来报,神色慌张“主子,大殿下,龙傲池负了伤但还是逃走了。” 皇后眼睛一瞪,不信道“怎么可能虽说姓龙的武功高强,可咱们十几个大内高手还有善用机关暗器的杀手一并围攻偷袭,姓龙的既然受伤怎么可能逃得掉昭国留宿在行宫附近的人里难道还潜伏了高手,他们现在是什么动静” 那侍从被皇后的气势吓得一阵颤抖,哆嗦着如实说道“昭国使臣一行早就被咱们的人控制住不足为患,只有龙傲池带了几个护卫逃走。刚才咱们的人已经是困住了龙傲池,却突然杀出来两个人,应该是龙傲池的护卫,若是没有他们相助,龙傲池一定逃不掉。其中一个本来身上带着伤,大家都没将他放在眼里。结果那人一出手,眨眼间就击毙了外围操纵机关的几个杀手,而后与另一人冒着箭雨冲进战团勇猛非常,与龙傲池联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抢了马匹扬长而去。” 楚曦玉心念一动,他知道龙傲池随行的人里有一名中年男子武功极高,扮作了普通护卫。他问道“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是不是一个中年男子” 那侍从摇头道“听说是个少年,这么冷的天只穿了单衣,上身光着伤痕累累,不过容貌与二殿下有几分相似。” 楚曦玉大惊失色,厉声质问道“你们真的看清楚了” 那侍从不明白为何大殿下如此激动,皇后却摆手让那侍从先退下,终于是皱起了眉头,顿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玉儿,你不是说那贱奴武功已废,龙傲池将他当做男宠玩物,怎么现在好像是那贱奴将龙傲池救了呢你父皇已经与那贱奴相认,那贱奴没理由还这样忠心护主吧难道其中还有哀家不知道的隐情难道你父皇早留了后手,姓龙的此来别有用心” 楚曦玉冷汗淋漓,身体微微颤抖,归澜当日在他帐中说的话再度浮现心头。他只是不信不明白不懂,可又嫉妒的要命。归澜莫非是对龙傲池付出了一片真心,为此身份地位荣华富贵皆不在意龙傲池对归澜又是怎样的感情呢,是利用还是也有几分真情在 龙傲池不能让别人抢走,楚曦玉在心里大喊,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凝声说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会全力将龙傲池和那贱奴抓回来。” “抓什么抓直接下令诛杀,千万不能让他们逃回昭国。”皇后狠狠叮嘱一句,又野心勃勃地说道,“哀家会让大家知道,你父皇被昭国人行刺重伤昏迷,可见昭国根本没有诚意,主动撕毁盟约。你身为嫡出大皇子虽然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太子,但值此国难不得不挺身而出担负重任,坚决不能让昭国人得寸进尺。你父皇一直在暗中筹备北伐的力量,你顺理成章接管下来,借此机会向昭国宣战,民心所向将势如破竹。他日你攻下楚国皇城,刘贵妃的儿子就算侥幸活着,也抢不了你的功劳。这天下这大好江山全是你的囊 分节阅读_68 中之物。” 在皇后慷慨激昂陈词之际,楚曦玉眼中也燃起了愤恨与野心交织的火焰,父皇提到过逐鹿天下的雄心,而今楚曦玉对天下不得不提起兴趣。如果他得了天下,龙傲池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归附他等他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还有谁敢阻挠他与龙傲池在一起 天光已然大亮,密林深处却依旧昏暗阴森。 景叔带着一起逃出来的几个护卫分头引开追兵,龙傲池和归澜才得以暂时甩脱危险,逃入北都山内避风头。 龙傲池和归澜两人身上都有伤,虽然功夫了得,但是经过几场恶战连夜奔逃筋疲力尽,人和坐骑早已坚持不住。山中路难行,他们下马互相搀扶,在一处水潭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休养疗伤。 龙傲池是肩胛那处旧伤还没有好利索,又添了几处新伤,索性只是皮肉有损,筋骨并没什么大碍。龙傲池这时才有机会定睛细看归澜的伤势情况。 归澜与她会和的时候已经没了上衣,打斗中不顾自己安危一味护着她,以肉身为她挡下了数轮弓箭暗器偷袭。现在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全身因伤痛不自觉地颤抖抽搐,前胸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若不是龙傲池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早已瘫倒在地。他已经感觉到即将昏迷,他咬牙趁着还清醒坚持说道“清幽,如果再有人追来,你不要管我,你先逃,我断后。” 龙傲池心疼不已,倔强道“潜渊,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来,我们先处理一下伤口。就算有人追上来,我也不可能丢下你。我答应过要与你在一起。” 归澜心中温暖感动,嘴上却不以为然道“清幽,楚帝愿意认我,我又从刺客手中救下了他性命,只要护你离开,我就算被楚国人抓回去楚帝也不会杀我,说不定还能享福。” 龙傲池用手掌小心地抵在归澜的背心输入内力,护住他心脉,一边帮他调理散乱内息,一边正色说道“潜渊,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更不能落入楚国人手中。有件事情我一直瞒了你,是关于我来楚国的真实目的。我很高兴你的选择是帮我,而不是留在楚帝身边。所以我不能再隐瞒你任何事情,我已经懂得你的心意,我” “你不用这么急着告诉我那些事情。”归澜的脸上绽放了欣慰的笑容,柔声回应道,“我也曾犹豫,也曾怀疑,但你说过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信你是对我好的人,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才赖着你。能帮上你固然是好,可现在我恐怕是会拖累你” “不要说傻话。”龙傲池将归澜拥抱在怀中,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却任性地甚至是霸道地宣告,“你是我的男人,我才不许你离开我,连想都不能想。走到哪里我都不会放开你,是我赖定了你。这次若没有你拼力保护,我怕是已经重伤,根本逃不出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快乖乖躺下让我帮你疗伤。” 归澜此时的神智已经模模糊糊,没有力气说话争辩,由着龙傲池摆布,不过脸上笑容完全发自内心久久不散,因着龙傲池的内力引导,因着她体贴地照顾,他心头被幸福的滋味填满,伤痛仿佛都不觉得了。 103携手逃亡下 龙傲池是强打着精神撕开自己的衣物为归澜处理伤口一一仔细包扎,等忙完了归澜,她却再没有一丝力气挪动半分,索性就躺在归澜身边,搂着他闭上眼。唯有像这样切实地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呼吸,才能让她安心休息。 龙傲池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归澜焦急地呼唤“清幽、清幽你快醒醒。” 龙傲池只觉得身上沉沉的完全没有力气,口唇干渴,懒得睁开眼,只虚弱问道“潜渊,怎么了” 归澜的身体早已习惯了伤痛,又因着当初那偏方治疗带来的好处,又有龙傲池的妥善敷药包扎,他躺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时他发现龙傲池昏迷无觉额头滚烫,她身上那些伤也没有包扎,他猜测是她光顾着为他治疗累到筋疲力尽,他怎能不心疼他赶紧取了清水,小心翼翼为龙傲池处理伤口,等外伤收拾妥当,他本来是想运功帮龙傲池驱散寒气帮她退烧,不过他自己内伤也是强行压制,催动真气没多久就已经是熬不住必须停下来调息,否则又会昏迷。 归澜盘膝打坐真气行了几个周天,再睁眼龙傲池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高烧不退。归澜对医术只是一知半解,手足无措越发担忧,所以焦急呼唤,希望龙傲池能醒过来,或许她自己懂得该如何治疗。 “清幽,你是不是中毒了,还是受了内伤我检查过你的外伤并没有感染,你的经脉似乎也比较顺畅”归澜不安地询问,“但你的身体很虚弱,一直发烧,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好过一些” 龙傲池不以为然道“我可不像你那么皮糙肉厚的,我好歹也是女人娇贵一些,天寒露宿有伤体弱受点凉,不就是发烧么,你怕什么你扶我起来,我调息片刻,应该就能恢复体力。” 归澜点点头没有多话,扶龙傲池盘膝坐好。 龙傲池却坚持着将自己的外袍脱去丢给归澜道“潜渊,这衣服你先穿上。” 归澜知道发烧的人最怕冷,他自己虽然衣不蔽体,赤脚穿着草鞋,光裸着上身寒冷伤痛交加,不过还是站得笔挺表情故作轻松,接了衣服又给龙傲池披好,倔强道“我不冷,以前冬天我也时常打赤膊就只有一条单裤遮羞,早习惯了。再说你的衣服太小不合身,我可穿不了。” 龙傲池扭头不让归澜看到她眼中的泪光,略有些哽咽地说着玩笑的话“我现在真希望能有人追上来。” 归澜不解道“为何” “他们追上来不就是给咱们送衣物干粮么,省的咱们自己费力去找。” 归澜闻言开心笑道“清幽,我现在信你伤的不重,还有力气同我开玩笑。刚才可吓死我了,以为你中毒了呢。” 两人正说笑间,忽然听到乌云踏雪和赤兔胭脂兽不安的嘶鸣。 两人赶紧收声细听周遭动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归澜低声道“清幽,我听着也像是野兽靠近,你在这里安心运功吧,我去招呼一下这个来送吃食的。” “对了,你那匕首还在我靴筒里,你拿上,把肉切小点。”龙傲池微笑着叮嘱。 片刻之后,归澜拖着一只肥壮的黑熊凯旋而归,在水潭边上架起火堆,开始准备烧烤。 肉香四溢的时候,龙傲池调息完毕,看起来气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不过额头温度仍然有些偏高,依旧体虚眩晕。她坚持着走到火堆旁边,依靠着归澜坐下,幽幽道“潜渊,现在正好有时间,我瞒着你的一些隐情一定要告诉你,总憋在我心里太难受。” 归澜过去经常是带着伤辛苦劳作或是与人拼斗,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比龙傲池好多少,但是表现出来的架势相对从容。他看得出龙傲池的疲惫和伤痛,就算他真伤的很严重,他此刻也愿意咬牙硬撑着,成为她的依靠,照顾她为她打点一切。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有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吧他心满意足甘之如饴,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高兴。 “嗯,你说。”归澜将最先考好的嫩肉递给龙傲池,像哄明月那样柔声说道,“不过先吃些东西再说不迟。” 龙傲池笑颜如花,接了肉咬了两口又将剩下的递给归澜“烤的真好,你也吃一点,别嫌弃是我咬过的。” 他怎么会嫌弃她归澜嘴角上翘,眼里满是幸福,也不推辞,接了肉串大嚼。 龙傲池理了理思绪开口说道“潜渊,这一次行刺楚帝,无论是谁直接派出的杀手,暗中仍是我们昭国在推动操控。” 归澜默默点头,叹了一口气不安地问道“清幽,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你会怪我救了楚帝性命么” “这场局应该是贤王殿下设计的,他是我师兄,我也脱不开干系,而楚帝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怪我和贤王殿下么”龙傲池反问,抬头望着归澜,眼睛里却是坦荡而自信的神色。归澜若是怪她,就不会选择与她在一起。 归澜摇头,坦言道“也许下一次让我遇到楚帝有危难,我仍然会出手救他,我也不可能去伤害他,但那仅仅是力所能及尽几分孝道。你是昭国的大将军,你与贤王殿下所作所为都是站在昭国的立场,若没有两国之争没有济世之愿,你们不会无聊到谋杀旁人。我为什么要怪你们楚帝身为一国之君,有的是臣子保护,我不担心他。我只将他当作可以为母亲化解仇怨的一条线索,不过看来他并非能医治我母亲的良药。远的不说,我先护送你回到昭国。楚帝和大殿下他们都是处心积虑想害你性命的,我不能让你有闪失,不能耽误你的大事。等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我再潜回来打听父母那一辈的旧日恩仇也不迟。” 龙傲池正色道“潜渊,你恐怕暂时无法调查那些旧日恩怨了。你可知这次我隐瞒身份没有带几个护卫就跟随使团深入楚国,看似冒失行动招惹是非,其实是故意以己身为饵,诱发楚国政局变革。” “啊”归澜惊讶出声,但心思电转,加上龙傲池刚才的提示又联系已知的情况,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了然道,“我明白了。” 龙傲池没想到归澜一点即透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不服气地说道“师弟,那我就考考你,究竟明白了什么。说错了,我可要责罚你。” 归澜自信地分析道“楚帝早有野心想要北伐,不过两国刚刚缔结盟约,民心所向是过和平安稳日子。如果开战需要找一个正当的借口,等待一个稳妥的时机。这时你隐瞒身份又没有大军保卫,混在昭国使臣队伍里来到楚国,想杀你的人必定双眼放光蠢蠢欲动。他们可以趁机编些名目栽赃,说昭国图谋不轨,公开你的身份迫你逃亡或干脆杀了你让你无法申辩,两国开战就在所难免。昭国损了你这大帅,之前与澜国交战元气未复,楚国人又自以为占理士气高涨,昭国多少会吃亏。” “你说的不错。但是我们昭国为何要送这么大的便宜给楚国呢”龙傲池戏谑道,“难不成我色迷心窍故意来找死楚国人就不会怀疑其中另有阴谋么” “一般人都会觉得你深入楚国的行为实在太莽撞,就算为了将来伐楚打探军情也不必亲自冒险。然而这正是此局高明之处。楚国人若不是确认你的身份,断不会贸然翻脸对你痛下杀手。但至少昭国对外透露的消息,并没有承认你就是龙大将军,龙大将军此时应该是在昭国都城府邸闭门思过。一旦楚国用以上借口开战,昭国派龙大将军领兵出战,楚国的借口不攻自破,你们应该是有许多方式能够打击楚国士气动摇他们的军心。将来你顺利回到昭国,换下替身,以你的手段乘胜追击一不做二不休,攻下楚国也并非难事。”归澜讲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不再继续。 龙傲池却兴致正好,侃侃而谈道“哈哈,潜渊你悟性真高,比我强多了。若不是贤王殿下以密信知会我,我还以为他真敢不顾我死活,故意挑我在楚国的时候策动对楚帝的暗杀,让我背这个黑锅。” “贤王殿下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盘,敌我双方都是他的棋子。他如此过人谋略,我十分崇敬,我不过是后知后觉,若将来有机会能学得他的本领,也好为你分忧。” “你放心,咱们回去之后,他定然对你倾囊相授。”龙傲池察觉到归澜脸上的忧色,略一寻思就已经猜到原因,安慰道,“潜渊,你是担心楚帝的安危么” 归澜默默点头,沉声说道“我怀疑行刺楚帝的正是皇后的人。楚帝虽然毫发无伤从密道逃脱,但是若皇后真要一心趁机篡权,说不定会对楚帝再下杀手。” 龙傲池并不否认归澜的推测,继续说道“潜渊,这是贤王殿下早就料到的一种情况。皇后那一方外戚一直掌控着楚国兵权,楚帝多年经营仍无法撼动丝毫,所以楚帝虽然宠爱刘贵妃,暗中默许甚至扶持楚曦云拉拢文臣,仍不敢轻易废后铲除外戚。武将主战,文臣主和,相互制约,楚帝有野心也不得施展,只能先将政局维持在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如今楚曦云被扣在我们大昭,而我又不知死活来到楚国,皇后那一干主战的人怎能放过这等大好良机不过一旦开战,文臣若不能一心,定会拖军队的后腿。刘贵妃手里的势力尚不能被皇后完全控制,因此皇后不会杀了楚帝,甚至暂时不会让楚曦玉顶太子的称号,故意让刘贵妃看到一丝希望。楚帝活着,哪怕无法言语或昏迷不醒,但是只要楚曦云能逃回楚国,刘贵妃就仍有翻身的机会。为了这机会,刘贵妃应该会选择暂时与皇后合作。所以你不要担心,在楚曦云回到楚国之前,楚帝都不会死。 分节阅读_69 归澜脸上忧色渐渐淡去,又问道“听你的意思,二殿下会被你们在恰当的时机故意放回来,引发楚国内斗么” “嗯。说不定那时你就有机会弄清楚你父母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我总觉得皇后或刘贵妃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龙傲池刚说到这里,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小腹处应该是没有受伤,却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她赶紧丢下手里吃食,盘膝坐好,运功细细体察自身经脉,怀疑有可能真是在打斗中不小心被人暗算中了什么奇毒。 不过很快龙傲池就发现身体的虚弱和不适是另有原因。 104福兮祸兮上 “清幽,你怎么了”归澜关切地注视着龙傲池的脸,发现她的神色中比刚才多了一层无法掩饰的忧虑,他急忙问道,“难道真是中了暗算” 龙傲池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不忍让归澜如此为她担忧,轻声说出了原因“潜渊,我怀疑我有孩子了。” 归澜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神采,琉璃色的眸子陡然一亮灿若星辰,他转忧为喜,主动将龙傲池揽在怀中,用一种很期盼很高兴的语气问道“清幽,你是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我要当父亲了” 龙傲池不敢抬头,反而垂了眼眸,咬牙说道“是我们的孩子,不过我不能要。” 归澜的喜悦没有说完就听到龙傲池这样的回答,他的眼神一黯心底揪痛,搂着龙傲池的手臂僵硬下来,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刚才激动的微笑,只是再开口声音里已经流露出几分苦涩“对不起,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对,我明白的。你不要委屈了自己。都是我的错,害你身体如此虚弱” 龙傲池不用多问就猜到归澜恐怕又是想歪了,她鼓起勇气仰起头,质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还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么这是我们的孩子啊,可惜来的太不是时候。” 归澜恍然醒悟,惊喜道“你的意思不是因为那孩子是我的你才不想要,而是” 龙傲池点头,又赌气说道“你若再误会我,我就真不给你生孩子了。” 归澜脸色一红,柔顺地讨饶道“清幽,我错了。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了,你别生气,身体要紧。只是这孩子既然已经有了,我真的舍不得。” 龙傲池言辞恳切道“我也舍不得。但是一路北上肯定是艰苦非常,楚国人的追杀在所难免。而我练的内功是一种特别的阴寒路数,当年师父曾经严肃叮嘱过,倘若我有孕在身之时就不宜动武,否则不仅胎儿难保我的身体也会受到很大损伤。所以为了确保我能及时赶回昭国,这孩子不能要,你应该明白我现在还是昭国的大将军,我肩上的担子容不得我有太多私心。潜渊,我们还年轻,有很多机会,等时局稳定后,不用你说,我也会迫不及待为你生个孩子。” “嗯,清幽你说的对,我明白,但是”归澜咬着嘴唇,热切地望着龙傲池,坚定地恳求道,“可不可以给这孩子一个机会路上让我保护你,照顾你,只要咱们小心行事,不用你动武,或许也可以安全返回昭国。” 龙傲池懂得归澜的心思,她却冷静地反驳道“假设一切顺利,那么回到昭国之后呢我身为大将军总会在人前露面。目前两国交战在所难免,我若暴露女儿身的秘密,福祸难测,事关大局我不得不三思,不得不忍痛放弃这孩子潜渊,请原谅我。” 归澜将龙傲池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她明白她虽然说的冷酷,可她亦是不舍。他于是坚持劝道“清幽,信我可好就算回到昭国,你仍有替身可在人前,你只需隐于幕后。让我为你冲锋陷阵,让我替你分忧解难,可好” 这种情况龙傲池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思及归澜的身世,她不是不信他的忠诚,而是实在不忍让他与他的父兄为敌兵戎相见。 “清幽,你是怕我与父兄为敌,心中难过对不对”归澜仿佛心有灵犀,料到了龙傲池的顾虑,他反而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是你的师弟,我的立场一定会与你站在一起,既然两国交战在所难免,那我为何不发挥积极作用如果我能统领军队冲锋在前,我有更多机会掌控现场局势,或许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伤亡。我这样做其实比偏帮父兄,或是懦弱逃避,空讲那些迂腐的仁义孝道更有用一些吧” 龙傲池眼中的忧虑随着归澜的话渐渐消散,越发明亮,她不由自主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一刻缠绵热吻,两人深情忘我,百千烦恼尽去。 “潜渊,就依你,我尽量不动武,靠你保护我。我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机会。”龙傲池大胆宣告。 归澜大喜过望,正要激动地拥着龙傲池再多说些情话,却隐隐听闻远处情况似是有了变化,他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清幽,怕是有人给咱们送衣物粮食来了。” 龙傲池因高烧尚未退去身体虚弱,耳目不如归澜那么敏感,但她并不怀疑他的判断,只是眉头微蹙轻声说道“以景叔他们的能力,寻常人一定会被迷惑误导,找不到咱们这边。若来人真是楚国追兵,恐怕是由十分精通追踪之术的高手带领。我们现在撤离虽有时间,但既然能被追上一次,就会被追上第二次。所以我觉得不妨早点解决了那个高手,之后再走也能安心一些。” 归澜点头赞同,接着说道“我听着是有一人当先施展轻功而来,大队人马跟随,与那人相差一段距离。不如我们在此设伏,先将来人斩杀,再骑马逃走。” “我也听见了,那人内功不俗,呼吸绵长,徒步奔走竟快过后方军马,不容小觑。”龙傲池略微有些担忧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人能发现我们藏身的踪迹,又胆敢孤身追过来,怕是真有几分本领。” 归澜自信微笑道“清幽,你尽管放心。我最擅长的就是打败比我强的对手。也许正式比武切磋我未必能够光明正大战胜武功比我高的人,可是遇到性命相搏的情况,我在死士堂的训练中真的学到了不少制胜技巧。你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去身形,看我迎战就好。” 龙傲池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她明白此刻自己应该养精蓄锐,努力不成为归澜的拖累。她深吸一口气再不罗嗦,四处打量一番,寻了个稳妥的藏身之处隐去形迹。 归澜先是将乌云踏雪和赤兔胭脂兽分开藏好,让乌云踏雪遮遮掩掩露出几形。众人都知道乌云踏雪是龙傲池的坐骑,想必追来的人在看到乌云踏雪之时心态会是很高兴从而稍稍有一点放松。归澜又结合地形,迅速以藤条绳索做好了几个简单的陷阱。虽然这些陷阱对高手几乎无用,但足以拦截住普通士兵的战马,起到一定的防范和干扰作用。 一切准备妥当,归澜飞身藏入一棵大树之上,收敛气息举目远望。 那追来之人奔驰速度不减,而且似乎是因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脸上洋溢起嗜血的兴奋之色。此人鹤发童颜,本名少有人知,江湖人称残影,乃大楚黑道第一高手。残影近年一直蛰伏隐逸,麾下集结一批徒子徒孙专门经营杀人的买卖。前段时间他门下弟子被皇后雇佣本想着大赚一笔,谁料竟然纷纷失手惨死,皇后还没来得及奚落他,残影自己就已经是觉得面子受损愤恨恼怒。买卖做不成损失钱财性命是小,他堂堂黑道第一高手岂能容那等无名小儿猖狂 残影主动提出亲自追杀龙傲池和归澜等人,皇后自然是高高兴兴,爽快地派了一批兵卒跟着他帮忙。残影也的确是有几分真本领,他很快就看破了景叔布置的障眼法,却故意不对旁人透露,只身追过去,打算先下手为强抢下头功。 归澜凝神细细探查对方的实力,随着那人的靠近,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席卷而来。那人周身散发着张狂之气,与常规杀手低调收敛的作风完全不同,然而此举绝非轻敌,那人的武功不容小觑。归澜咬牙运功,将匕首握得更紧,他已经判断出就算自己此时身上无伤,与那人硬碰硬也没有多少胜算。所以如果偷袭不成,必然面对一场惨烈之战,但愿他的身体撑得住,至少要拖住强敌,为龙傲池逃走争取更多的时间。 105福兮祸兮中 “小子找死”残影大喝一声,手中寒芒暴涨。 他这四个字尚未说完,只眨眼间, 归澜已经攻出十招,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防,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招招袭向残影的要害。这是归澜最凌厉的刺杀招数,没有华丽的姿态动作,没有大开大合的气势,只有简单快速直指要害的狠,他又是出尽全力,对付寻常高手想要取其性命轻而易举。 可惜归澜今日的对手是残影,是黑道中顶尖高手,杀手之王,天下间凡刺杀追踪相关的技巧他都是极为精通。倘若归澜用刚才那一系列杀招迎战一位正派宗师,或许能有一定效用,但是对付残影就明显是落了下风。 残影用的是奇门兵器,左手执钩右手使刺,招式亦不求华丽,与归澜一样是攻击要害为主要目的,招招狠毒。再加上他成名已久,一甲子的内力修为,单凭这等内力江湖上已是屈指可数少有人能及,他杀人无数临敌经验丰富,遇到突然偷袭反应极为迅速,几招过后便能看出对方破绽,反守为攻。 即使如此,残影还是惊出一身冷汗。除了杀人之术,残影最得意的就是轻功身法,自从练成此技,还不曾被人在十招内就欺身攻到近前。他急忙运起全部气劲,提了十二分小心,迅速反击。若不是仗着内力深厚敢于硬碰,他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躲开所有攻击。 归澜十招全部落空,周身陷于残影的强大气场之内,只觉得胸闷气短,原本一身未愈的伤口纷纷绽裂,鲜血直流。他咬破舌尖,强提心神,一口鲜血就向空中喷去。 空中血色一乍,接着归澜掌中匕首如幻施展,直叮向残影心口。他不只能以匕首尖峰击敌,连侧锋、手柄,自己的手腕手肘以及整个身体都仿佛化作一柄利器,狠狠袭向对方。 残影不由自主后退,护体罡气仍然被归澜冲破,那漆黑的匕首与那血光中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少年让他心头剧震,联想到当年他也是这般年少不畏死这般狠辣不服输,明明知道对手强过自己,仍然是不肯放弃。 交手几招,残影就已经看出这少年内伤外伤都不轻,就已经断定这少年的体力不够与他周旋百招,他只用拖延等待甚至不必刻意还击,这少年便会因力竭或伤痛昏厥。这少年应该也是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才一味强攻不防守。如果这少年没有伤,如果这少年再多几年内力,凭这等坚毅心性和资质根骨,想要杀了他或许有五成以上的胜算。 残影暗中叹息,自己虽然拥有一众门人,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这少年的光彩,这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为何偏偏成为他要杀的人难得的一丝不舍一丝犹豫涌上残影心头。残影又细细打量,发现这少年几乎是衣不蔽体,的双肩上都有清晰的奴隶烙印,新伤旧痕层层叠叠惨不忍睹,这是个身怀绝技的奴隶么那么只要成为这个奴隶的主人,是否也能得到如此忠心呢 “识相的莫要再斗,本尊留你一条性命。”残影这辈子很少说这样的话,自以为给了对方很大的面子,“认我做你的主人,你一定会比现在过得舒服许多。” 归澜闻言禁不住觉得好笑,为什么总是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出现口口声声为他打算,其实骨子里仍然当他是低贱物品予取予求,丝毫不会认真考虑他的感受。 “答应你也不难,就只有以上那些好处么”归澜假作认真地回了一句,他怀疑残影是诈他,他也不妨用这办法回敬对方。 残影以为归澜是已经有些心动,要试试他的诚意,他下手就又留了几分情面。 归澜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看出残影退让他反而是攻得更紧,一心想着是抓紧时间,若是不能杀死残影,拼了性命也要让残影重伤,为龙傲池能安全逃走争取最有利的局面。 “你怎么还不停手”残影发现归澜似乎并没有投向的意思,恼恨地问了一句,又耐着性子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们这等奴隶死士定然是服了毒药才会拼命为主人效力。本尊这里有良医灵药可救你性命。你只要停手,本尊一定说话算数。” 归澜皱眉,招式渐渐缓滞,不是因为听信了残影的劝诱,而是察觉大股追兵已经靠近,同时归澜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无法支撑更长的时间,他完全透支,现在还没有倒下失去意识只因惯于忍痛而已。倘若对方下狠手,他怕是躲不过十招就会重伤,未必还能爬起来再战。 残影见归澜 分节阅读_70 神色犹豫,招式慢下来却不肯停,他若有所悟。他一向是号令旁人高高在上的主,何曾这等温言劝诱一个奴隶入伙软的不行,他立刻就换成硬的,虽然仍是不想取归澜性命,却是打算先将其重伤让其无法逃走,抓回身边慢慢再磨。于是残影的攻击重点换成了归澜的下盘,专门针对归澜的腿脚发力。 归澜料到残影的用意,对自己的安危并不在意,而是趁着清醒凝聚心神传音入密对龙傲池说道“追兵以至,你骑马先走,我随后就来。” 龙傲池藏身远处一直紧张观战,她看出归澜是拼尽全力勉强拖延,看出他不敌那鹤发童颜之人,她也听到了远处追兵人声嘈杂马匹嘶鸣怕是马上就要杀到,她再不逃或许就再没机会逃,可她又怎能抛弃他独自离去 她绝非懦弱胆怯贪生怕死之人,临危境心反而能迅速镇定,她一咬牙不再犹豫,决定和二人之力,先将这强大的敌人击毙或重伤,然后两人再相互扶持一起骑马逃走,楚国追兵的马应该是跑不过他们的良驹。 龙傲池强提真气,向着归澜与残影的战团纵身一跃,拔剑在手,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剑影直袭残影的面门。 随着她那一跃临近,她手中剑影忽由虚返实,由实蕴锐,由锐而颤,刺痛了残影的双眼。那一颤之下,剑光就灿成一片银灰色的郁黯,喑哑嘹呖,种种不同甚相反的极暗乃至极灿、极压抑乃至极高昂的一抹剑意从她手中飞出。如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天地间闪起一抹银灰色的嘹亮。 这样强大的攻击,这样仿佛刺破天地的剑意,是残影平生仅见,倘若早见到,怕是活不到现在。在看清攻击他的人是那样年轻之时,残影的震撼比刚才被归澜偷袭时尤甚。 不应该啊,这人只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为何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残影在心中质疑,可那随剑而来的气势,那由繁化简快到不可思议的招式轻而易举就突破了他的气场,压得他几乎窒息。 归澜本来是背向着龙傲池,此时也感觉到了那强悍的攻击,他先是一喜而后忧虑更重。龙傲池私下里曾经对他说过,师父去世时将内力传给了她,所以她才会在武学上有超过常人的造诣。但毕竟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内力,这股极强的气劲猛然运用起来,会对经脉产生极大的冲击,每次动用之后反噬之力需静养调息方能化解。而今龙傲池拼力一击,是为速战速决,就算能杀了那强敌,眼看追兵就要到,他们仍需马上逃亡,哪有时间调息何况她的身体已经不比平时,她能否承受他们的孩子怕是无法保住。都因为他不够强,竟护不了她,还要她来救他。 虽然是不舍虽然是忧虑,不过既然龙傲池已经出手,归澜不能不利用这样的时机。在她的剑芒掩映之下,在她的夺目袭击之中,他一咬牙,将自己的身体穿入残影右手的长刺之内,用肩胛骨骼卡住那兵刃,用血肉之躯牵制住残影的防守之力。然后他强行拧身,就带着体内的利刺纠缠着残影的右手转到残影身侧,匕首迅速切向残影的颈项。 残影没想到这奴隶竟使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招数,他若回撤右手定然来不及,只能靠左手钩子以很别扭的姿势挡在归澜的匕首之下,而龙傲池的宝剑尖峰已经迫在眉睫。残影也是狠辣之人,面对这种危境反而清醒镇定,一发狠就直接将右手利刺穿透归澜的身体,迎向龙傲池的宝剑。 龙傲池眼见归澜又添新伤,怒急攻心,大喝一声,声彻云霄,掌中剑去势不变,左手手腕微微一抖,一直藏在左手袖口里保命用的银针机关悄无声息被扣动。 一般江湖正派都不屑于用暗器伤人,可龙傲池久经沙场,为求速战为求自保,往往无所不用其极。这银针上啐了剧毒,机关扣动瞬间发射,速度极快悄无声息。而她攻击的目标正是残影的下盘。 残影的目光完全被龙傲池的剑芒吸引,他仅余的注意力也被归澜牵制,他以为用右手的刺能挡上一挡,以为大不了就直接用归澜的肉身做盾。可龙傲池的银针后发先至,在残影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银针已经刺入他的肌肤顺着血脉行向他的心脏,他的腿一僵,顿时麻痹无觉。 106福兮祸兮下 残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轻敌一时犹豫,竟然栽在两个小娃娃的手上,他不甘心,可他亦知道命不久。所以他不再挡不再防,死也要拉上垫背的。他松开右手的刺,凝聚全身力道击向归澜胸口。 归澜的身体立刻向着龙傲池的剑尖倒飞出去。 残影紧接着挥动左手的钩,贴在归澜身后作掩护,如毒蛇一般逼近,对着龙傲池发出致命一击。 归澜被残影那一掌打得眼前一黑,肋骨噼啪作响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意识渐渐模糊,但是他知道残影的目标是龙傲池,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他顾不上护住心脉,反而是将所有功力运到右手掌中匕首刃锋之上,向着残影颈项要害攻去。 归澜的匕首明明与残影的颈项还差了几寸,并没有直接接触到残影的肌肤,可是残影突然觉得肌肤一阵寒凉刺痛,竟被附着在匕首刃锋之上汹涌而出的气劲割伤。他急忙挥舞左手弯钩试图攻击归澜头脸,阻止那匕首的袭击。 归澜临危不惧,不躲不闪,手中匕首向前一推,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终于是划破残影颈项血脉。 说时迟那时快,龙傲池看出归澜是以命相拼,她亦来不及变招做更多的维护,她唯有硬碰硬架住残影左手弯钩,却已经是无法替归澜挡开残影临死时又发出的那一掌。 残影那一掌虽然已经力尽,却是极为歹毒,重重击在归澜肩胛上卡着的利刺之上,那利刺完全穿透归澜身体激射而出,带着一股血剑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犹自颤动。 归澜顿时痛得昏厥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而龙傲池变招时太急,虽然架住了残影的弯钩,但自身气息难调,亦是喷出一口鲜血,全身几乎虚脱,头晕目眩。 追兵已经策马而来,看到了龙傲池,才不管那残影死活,只高声呼喊“快来,他们在这边快射箭” 亏得归澜当初布置的陷阱,现在终于是派上了用场,埋在草丛中的绳索绊住追兵马腿,一时人仰马翻。射箭的人不明所以,惊惧害怕一刻犹豫,为龙傲池争得了短暂的脱身时间。 龙傲池再次强提真气,将归澜抱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放在嘴边吹出口哨召,飞身向着他们的坐骑而去。 乌云踏雪听见主人的呼叫,飞驰而来。 龙傲池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她知道归澜此刻昏迷不醒已经不能自己骑马,她解下自己的外衣凝成一股绳,将归澜捆在自己身前,一手控制缰绳策马疾驰,一手挥剑防范追兵射箭偷袭。不用她招呼,赤兔胭脂兽似乎也明白了情况紧急,它尾随在乌云踏雪旁侧,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昏迷不醒的归澜,充满忧虑。 追兵只是被阻了一下,他们的马儿虽然跑不过乌云踏雪和赤兔胭脂兽,箭矢却能勉强追上。 龙傲池挥剑拨打漫天箭雨,体力明显不支,刚才强行催动内力带来的反噬愈发严重。箭簇十分密集,她为了节省体力只优先护住要害,必要的时候甚至用自己的腿为马儿挡住箭矢攻击。龙傲池相信能挺过一刻的时间,乌云踏雪一定可以将那些追兵落得更远,那时箭矢也射不到,他们就安全了。 乌云踏雪明白主人的心意,发足狂奔,跑了一阵终于脱离了追兵,它还是不肯停下,继续向北而去。跑的越远主人就能越安全,它陪着龙傲池久经沙场,自然懂得这种道理。 龙傲池的腿上中了两箭,幸好因归澜是被她护在身前没有再受伤。可他仍然昏迷不醒,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身体痉挛抽搐,这种情况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他疗伤,否则他性命堪忧。 龙傲池咬牙直接将箭从腿上拔出来远远抛开,借着内伤外伤的痛保持清醒。她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归澜是为了她才伤得这么重,此时此刻国家大义自身重任种种束缚她已全然不在乎。她眼里心中只剩归澜,她要他活,她不能丢下他 猛然间她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灵药醉魂丹,当时为归澜用那偏方疗伤时怕他无法忍受痛楚曾经给他吃过一粒,如今还剩两粒。她急忙将药倒出一粒喂入归澜嘴里,剩下的这一粒她自己却舍不得吃,又倒回瓶中。她知道前途难测,说不得还有硬战,那时为了迎敌减轻痛苦再吃不迟,现在就不妨由着那强烈的痛刺激着她的精神,让她暂时维持清醒。 跑着跑着前方现出了多条岔路口,龙傲池灵机一动,抱着归澜翻身下马。这路口他们来时曾经走过,左手边直接向北是最快能通达边境的道路,但沿途都是驻兵城池。中间这一条去往茫茫大山中,道窄难行,马匹走起来很吃力,大部队进出不方便,零散分布着村落小镇,翻山越岭绕些路也能到昭楚边境。右手那一边则是去往河畔水路,沿河顺流直下是楚国都城方向,逆流而上则是往原澜国地界而去。 昭国使团与楚曦玉的人马来时也是赶时间,从左手边的大道由北向南经过。龙傲池心想这个时候恐怕来时道路上的关卡要塞已经接到消息,加紧了防范,她若是带着归澜向那边逃,风险比较大。走右手边,将来从水路逆流而上,从澜地再回昭国也许是一个办法。不过龙傲池权衡之下,决定走中间这条路。 她先是把归澜从身上解下来,为他裹好她的外袍,赤兔胭脂兽主动走过来,让归澜能依靠在它的身上。 龙傲池将乌云踏雪马鞍上褡裢里的东西全都清空放入赤兔胭脂兽的褡裢里,又拖着受伤的腿从道边草丛中搬了几块大石,装入乌云踏雪的褡裢里,虽然重量比不了两个人,但是乌云踏雪的蹄印已经明显比没有负重的马匹蹄印更深。 龙傲池拍拍乌云踏雪的脖子,叮嘱道“小雪,到了河边向上游跑,别再回头。” 乌云踏雪不安地瞪了瞪蹄子,表情是恋恋不舍犹豫不决。 龙傲池却狠了心,亮出手中宝剑,狠狠刺在乌云踏雪的屁股上,低声命令道“快走” 乌云踏雪的身上顿时流出鲜血,它委屈嘶鸣,但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也看出了主人的决心,它终于是扬起马蹄,沿着最右边的道路向着远方河边而去。 龙傲池不敢耽搁,将归澜负在自己后背上,用衣襟捆扎好,又拍拍赤兔胭脂兽的脖子,说道“你向左边跑,绕一大圈回这边山中接我们,明白么” 赤兔胭脂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焦虑。 毕竟不是自己训练出来的马儿,龙傲池没有太指望赤兔胭脂兽真能听明白她的意思,看到马儿不安犹豫,她又安抚道“算了,你只管向左边跑,不要回头就好。” 赤兔胭脂兽这次像是明白了什么,嘶鸣一声,向着左边那条大道疾驰而去。 龙傲池又抓紧时间消除了他们曾经停留的痕迹,简单包好自己的伤腿,咬牙提气施展轻功,背着归澜向着附近一片小树林而去。 她记得来时曾经去过那片小树林,林木树冠并不茂密,若藏身树上远远一望就能被人发现,但是林中有一个干涸的深坑,多雨季节应该是小水潭,现在里面积满泥浆落叶,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龙傲池扒开落叶将归澜平放在坑内,自己也挨着他躺好,再用落叶掩盖住两人的身形。等这一切做完,已经可以听闻马蹄声渐渐逼近。龙傲池强打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追兵来的方向,静静等待。 107生离死别上 不出龙傲池所料,追兵在岔路路口这里停了下来。 虽然少了残影那样的追踪高手,不过这些人里也有一两个懂得寻迹之法。他们知道龙傲池是两人两马一起逃走,自然是优先追着马蹄印的方向。但是路口左右两边都有马蹄印延伸至远方,很明显是两匹马分头走的,到底该追哪个方向 领头的本来打算分兵两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这时有人发现了马蹄印的轻重问题,并且看到向右的路上草叶子上凝了血迹。他们自然猜不到那血是乌云踏雪留下的,认定了这个方向跑的马是驮着伤者负重而行。 领头的十分得意,下令就要沿着右手这边的道路追去。 偏有个心细的兵卒提醒道“头,右边那条路通到河边,沿河顺流而下是回都城的,逆流而上去往澜国,姓龙的想要逃回昭国明显很绕远,怎会带着伤患向那个方向跑小的看他们是中了箭受伤不轻,多半藏匿在附近,故意误导咱们。您看那边树林还有附近草丛都可以藏身,咱们是不是搜一下若是没有收获再接着追如何” 分节阅读_71 领头的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当他举目望向那片树林,却哈哈大笑道“你们看那片林子树冠光秃秃的,树干又细,若是藏了大活人,老子一眼就能看到。” 那个兵卒脸色一红,不过还是坚持说道“头,我带人用枪扎扎草丛吧没准儿他们会弃了马,向中间那条路走。小的知道中间的路是进山的,骑马难行,最适合逃犯藏匿。” 领头的早就嫌那小兵卖弄聪明太罗嗦,脸色不悦道“你小子懂什么姓龙的精通兵法,这手叫声东击西。左边大路上都是关卡,他们自然不敢去,中间适合逃逸藏匿这谁都知道,所以老子断定他们是向右边走了。澜国地界现在已经是昭国管辖,他们逃过去正合适说不定还有接应。你若有异议,就带两个兄弟从中间这条路追。其余人全都跟老子走” 那小兵知道龙傲池的厉害,心里虽然觉得自己说的对,但又想到就算真有人愿意听他的与他一道从中间追踪,估计遇到龙傲池也只有送死的份,他还不如省省力气跟着大部队走。他于是不再多话,用长枪潦草地在附近草丛戳了几下,不敢再耽搁,追着领头的向右手那条路跑去。 龙傲池听得这一批追兵走远,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努力想要从坑里撑起身体,按照原计划带着归澜从中间那条路逃逸,却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身下双腿之间顿时濡湿,她意识到可能是孩子保不住了,心头痛楚难当,内力反噬的副作用再也压制不住铺天盖袭来,她整个人顿时昏死过去。 龙傲池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再睁眼四周已经是漆黑一片,幸好归澜还在身边。她先是静静聆听,确认周遭没有人声,可能是下一批追兵未到,又或者早已经经过离开这里。 惊雷炸起,闪电划破天空,下一刻大雨倾盆而至。只有南方冬季里才会有这种雷雨天气,寒冷潮湿,与北方铺天盖地的风雪一样让人难熬。 龙傲池知道他们不能再继续躺下去,否则这样一身伤淋了雨受了寒泡在积水的坑内,伤口会溃烂发炎不利于恢复。她咬牙直起上身,发现腰部以下都十分僵硬,尤其中箭的腿可能是之前动作太大失血过多现在已经麻木无觉。她急忙运气调息,却沮丧地意识到丹田空荡荡,反噬之力耗光了她的元气。现在她想要自己爬起来行走都很困难,如何还能带着归澜离开 冰冷的雨珠毫不留情落在两人身上。 归澜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仿佛以前受刑后的样子,下意识蜷缩躲避着倾泻的冷水。可是躲不开,哪里都会被淋到,枯叶根本遮不住,全被冲刷四散,他伤痕累累的暴露在凄雨冷风之中,无助地颤抖。 “潜渊,你醒醒。”龙傲池挣扎着抓住归澜的手臂温柔呼唤,面对这样的困境她并没有绝望,因为她相信只要他们都活着,一定会有办法,也许归澜醒过来,两人就可以相互搀扶有个支撑。 “主人不要抛弃下奴”归澜模模糊糊地喊着,眉头紧皱神色哀伤。 龙傲池想或许他又梦见了当年在澜国受虐的场景,又梦见了他那狠心的母亲折磨他的凄惨过程。 “主人清幽我真的可以一直这样叫你么真的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么”归澜细细呻吟,继续梦呓,说着清醒时绝对不会说的话,“其实你只要这样对我说说,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我真的盼望在我活着的时候都能与你在一起请不要抛下我。清幽快逃,孩子,保住我们的孩子” “孩子”龙傲池痛彻心扉一阵窒息,她此时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孩子恐怕是没有了,可那是归澜期盼的,他与她的孩子啊。她答应过要努力保护这个孩子,但是没有做到,如果归澜知道了,会否更伤心。就算他表面上不在意还会安慰她,他内心深处恐怕又添了更多不安和担忧吧她曾经或亲手或间接加诸给他的那些伤害,至今都留在他的身上心中,他不敢真正相信她的爱,他仍然怕被她抛下,他潜意识里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他还是将她当作主人么 “潜渊”龙傲池贴在归澜的脸侧,忍着汹涌而出的泪,夹杂着愧疚深情地呼唤着,“快醒来,我不会抛下你,我现在需要你。” 归澜的眼皮动了一下,被龙傲池紧握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温度她的气息。他猛地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渐渐找到焦距,终于定在了龙傲池关切的脸庞之上。她没有抛弃他,她仍然与他在一起,她好像说她需要他,他欣喜微笑,身体内外的痛都似乎感觉不到了。 “清幽,这是哪里我们成功逃脱了么”他气息并不连贯,勉强说了几个字,又开始重重喘息,身上痛得痉挛,不过他的神智在冷雨中渐渐清醒过来。 “如果你能起来,请扶着我,咱们要抓紧向山里逃,我怀疑还会有追兵来。两匹马儿都让我放掉引开了一批追兵,但楚曦玉应该是不找到我们绝对不罢休的。”龙傲池趁着自己还清醒,赶紧说重点,“你的伤一定要治疗,我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必须寻个安全的地方运功调息好好休息。这里太靠近大路,趁着夜黑暴雨,能冲刷咱们的行迹,快走。” 归澜的外伤比龙傲池严重,幸而内力尚在又有醉梦丹缓解痛楚,他清醒后很快就能集中精力默默运功。这时他通过龙傲池的手感觉到她的虚弱,感觉到她的痛楚,接着发现了她腿伤无法自己站起这样残酷的现实。他咬牙深吸一口气,也不顾再度撕裂身上的伤口,挣扎着站立而起,小心翼翼将她扶上了他的脊背用衣服捆扎好,背负着她开始艰难前行。 才走了两三步,归澜就已经感到体力不支,必须扶着树干站稳歇息片刻,否则说不定在抬腿就会晕倒,那样更浪费时间。他肩胛被利刺贯穿的地方鲜血不断涌出,肋骨生疼可能是有裂痕断茬,再负了一个人的重量,由着雨水淋着,脚步越来越沉重。这样的速度,或许走不出这片小树林,他就会再次没了知觉。可他必须快走,必须在雨停之前带她去到更安全的地方,否则会留下痕迹引来追兵。 就在他痛苦地支撑,艰难地前行之际,他忽然听到了雨声中夹杂着马蹄声,渐渐逼近。 108生离死别中 归澜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趴伏在地,也许能隐藏在泥水中侥幸不被发现。可他定神细听,分辨出来的只是一匹马,甚至没有人声。 虽然还看不见马儿身影,但是归澜的心头不由自主萌生出了一线希望,也许是赤兔胭脂兽这么快的行进速度,这样强健有力的脚步,还有那低沉焦急的嘶鸣,应该就是它。 归澜轻轻打起了口哨。 赤兔胭脂兽的耳朵比人灵敏,在嘈杂雨声中竟听出了主人的声音,它再不犹豫,飞快向着主人的方向跑来。 马儿跑得近了一些,归澜看出果然是赤兔,闪电雷鸣之中,赤兔的鬃毛仿佛散着奇异的红光如一团希望的火焰。它应该是跑了很久很疲惫,可是见到主人它兴奋雀跃,又来了无穷精力。 “赤兔,来的真是及时。”归澜欣喜微笑松了一口气。 他牵住缰绳,拍了拍马儿的脖子倚靠在它身上,调息了片刻,才有力气背着龙傲池翻身上马。龙傲池此时已经是神志模糊没有了声息,他不敢再耽搁,策马向着中间那条入山的路疾驰而去。 雨水很快冲刷掉了他们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等到黎明雨停之时,他们已经藏入了深山中的一处隐秘洞穴。寻常马匹根本无法上到这个高度,而赤兔胭脂兽负着两个人在陡峭的乱石中跳跃,不怕坡陡路滑,不畏惧满山荆棘,宛如生了双翼。 “果然是宝马良驹。”归澜暗中赞叹,真没想到绝处逢生,要是没有赤兔,他绝对无法带着龙傲池走出这么远寻到藏身的地方。 归澜先在山洞内将龙傲池安顿好,又将赤兔也牵了进来,在洞外做了充分遮掩。这样就算是从下面那条小路经过,正巧对着山洞这边抬头仰望,以一般人的眼力也丝毫无法发现破绽。 山林之中不必发愁食物,归澜决定就在这山洞里休息几日,等着两人身体恢复一些,有赤兔胭脂兽代步,再向北而去,成功穿越边境回到昭国的机会更大。 两天,眨眼间过去。 没有冷雨,没有阴云,没有追兵的动静,归澜和龙傲池在山洞中互相治疗伤势,抓紧恢复体力,日子过得算是难得惬意。 虽然孩子没有了,对两人而言是锥心之痛,可毕竟他们都活着而且在一起,无人打扰,相濡以沫,哪怕茹毛饮血哪怕衣不蔽体哪怕明知道将要面临的可能还会是惨烈追杀,他们仍然很高兴很幸福,痛并快乐着。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第三天日落时,大片阴云遮没天际,远处传来滚滚雷声,还夹杂着大部队的马蹄人声,向着山中而来。 龙傲池的腿伤还没有收口,行动不便,归澜的伤虽然也只是刚刚有起色,不过他硬说好的差不多,至少腿脚灵便,主动包揽了外出寻找食物打探情况等活计。 这次两人听见异样,归澜不免担心,悄悄去到洞外,攀上崖顶向来路张望。他看见旌旗飘扬火把通明,映出来硕大的楚字,难道是楚曦玉亲自率领兵追来了以楚曦玉的见识和智慧,可能不会被之前那些障眼法迷惑,也许是带来的兵士足够多,已经分兵三路,楚曦玉恰好选了中间这条。 总之,归澜意识到,他和龙傲池现在危险临近。 归澜急匆匆回到山洞内将所见告知龙傲池,担忧道“我们现在骑着赤兔向北,或许还能甩开楚曦玉的追兵。我探查过前路,一般马匹都不容易行进,最多就是楚曦玉的夜照玉狮子才能追得上。我们两人合力对付他一个绰绰有余。” 龙傲池冷静问道“我知道你为了照顾我一直是强撑着伤势其实一点也不比我轻,而我的腿伤不方便跑跳,内力也才恢复两成。万一楚曦玉的队伍里有残影那样的高手追上来,我们该怎么办” 残影的强悍凶狠,归澜记忆犹新,的确不能排除再遇到那种强敌的可能性。 “那我放走赤兔胭脂兽,让它引开追兵。我们躲藏起来,再寻别的路逃跑。”归澜再次建议。 龙傲池摇摇头“前面道路难行,如果楚曦玉是大队人马入山,发现了赤兔胭脂兽逃逸的踪迹,或许只会先派一个小分队向前追踪,大多数人扎营停留在此。我听雷声逼近,就要有一场大雨,万一我们这山洞周遭的伪装被冲毁,我们留在这里很容易暴露出来。没有赤兔代步,你背着我能跑多远,比得过夜照玉狮子么” 归澜面露忧色,咬牙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你可以骑上赤兔胭脂兽先走,我在后边拦着他们,将他们引去别的方法。这样更稳妥吧我刚才就想到了,怕你舍不得才没说。但是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法子,清幽,你别再犹豫了,你肩负重任,龙家军还需要你来统帅,你先走吧。你放心,我是楚帝亲子,就算落在他们手里,楚曦玉还能枉顾兄弟之情杀了我不成只要我活下来,就会想办法逃走,回昭国去找你。” “潜渊,来的路上,我们一起趁夜探查的城防驻军情况,你都记下了么”龙傲池忽然问了一句。 归澜点头,不解道“我自然是记得清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龙傲池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道“我有个计划,比你的或许更稳妥。你应该知道他们最想杀的人是我。如果我骑马逃离,他们一定会穷追不舍,你一个人能阻拦他们一队人马么何况还可能混有高手,寻着我的踪迹一直不放,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危险更大。所以我想你骑马先走,而我留下。” 归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劝阻道“不可以,你一个人没有马,行动不便,如何从那群追兵眼皮底下逃走” “要下大雨了,山中往往会出现山洪。你吸引走一批人,我再突然现出身形,造成逃跑途中被山洪掩埋的假象。让他们都亲眼看到我死了,他们畏惧的龙大将军死了,他们就会放弃追踪,你就有更大希望快些逃回昭国。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要管不要回头,快去昭国搬救兵。他们不知道我是女人,就算怀疑我没死,仍然在附近搜索,我也有很多方法掩藏自己的身份逃回边境,等待你的救援。”龙傲池顿了一下,深情地望着归澜,仔细叮嘱道,“汇合地点就定在来时那个港口,你看如何那里本来是约定要开通互市的地方,就算开战,百姓撤离也还需要时间,应该是混乱一片,楚国的守兵们说不定自顾不暇。等我腿伤好一些了,甚至可以摸黑泅水渡河。” 归澜计算过,以赤兔胭脂兽的脚程,驮着一个人从这里跑到边境 分节阅读_72 ,便是一路只走狭窄艰险的小路,也用不了七日应该就能绕到他们来时渡江的那个港口。但如果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或是龙傲池骑马他步行跟从,速度就会慢许多。而且正像龙傲池分析的那样,两人在一起逃跑速度减慢,若再遇到一个残影那样的高手,怕是不会再幸运的双双生还。龙傲池的办法听起来最可行。 龙傲池看出归澜已经开始动摇,她又说道“你放心,我经历那么多场战役,像如今这般逃命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也为阻隔或迷惑敌人故意制造多次山洪。如果运气好,不仅能演出我的死亡假象,还能消灭大量追兵” 归澜虽然相信了龙傲池有这样的本事,可他不愿与她分开,他恳求道“让我陪你一起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龙傲池毅然决然地拒绝,耐心解释道,“我需要有人骑马在前面吸引追兵的注意力,光是一匹马跑,他们哪肯上当只有让他们看到足够有吸引力的饵,才会不顾隐藏的危险深入到山谷里。你若不去,那我自己骑马,你留在这里控制机关引发山洪。但万一有高手袭击追上我,我该怎么办你一定不愿我冒太大风险吧” “嗯。”归澜点头,心里无来由觉得不安。 惊雷炸响在头顶,倾盆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潜渊,我是你师姐,这次就听我的吧。”龙傲池不给归澜更多思考的时间,霸道地以身份压他,催促道,“快去砍些粗壮的树干树枝,抓紧时间帮我做好机关。一会儿等我制造的山洪爆发之时,我就可以躲在那机关之下,万无一失的。记住以大局为重,你先回到昭国边境找贤王殿下的人接头,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帮着他们安排作战计划,为贤王殿下分忧解难,别因为我不在,让他太过操劳。而我或许还要先找地方养几天伤再向北走,你随便派个人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的消息就好,切莫亲自跑那里傻等,只为儿女私情只为我一个浪费了你一身本领,我是绝对不允许的。你想不想光明正大娶我这次两国交战是个大好机会。就算你是我师弟龙潜渊,没有赫赫战功,不能独当一面,我也不会嫁给你。” 这还是龙傲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如此明确论及婚嫁之事。归澜突然明白了,她是想要嫁给他的,她是希望他光明正大来娶她的。他幸福得热泪盈眶,他又怎能不满足她的心愿 “嗯,都依你。”归澜欣慰而激动,热血沸腾,不再多想,按照龙傲池的安排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109生离死别下 大雨如瀑,山洪来袭,归澜纵马疾驰。 一切都好像龙傲池预料的那样,楚曦玉的追兵被吸引进入山谷,刚刚行到那山洞下方,龙傲池就故意现出了身形。然后从山顶滚落的大量泥水,迅速淹没了半山腰的一切,泥水乱石没有停,继续向着山谷中的楚国军队而来。 楚曦玉察觉情况不妙已经是晚了,又因亲眼目睹龙傲池被山洪吞没,他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在伤心慌乱之中指挥着兵士们后撤,再顾不上去追归澜。 那山洪非常真实,比想象中威力大了许多,归澜怀疑或许是他们做的机关引发了真正的山洪。他心中不由自主浮起一层不安和怀疑。但他坚持按照龙傲池的叮嘱,不回头,不后退,只骑马向前冲,一刻不耽搁。 再不分昼夜,人累了就在马上闭会儿眼睛,马累了人去找吃喝,归澜只身逃亡的这七日过得浑浑噩噩。然而他心中对龙傲池的牵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他会冒着很大的风险靠近小城镇打听一些官方消息,他会在所经的路上寻找己方的联络记号,并想方设法留下隐秘的消息有用的物品,期待着龙傲池路过时能获得补给。不过楚国境内已经是谣言四起,都说龙傲池行刺楚帝未遂,逃命时被山洪活埋死于非命。据说楚曦玉等雨停后曾经派人挖掘乱石泥浆,只找到了破损严重难辨容貌的尸体,尸体的身上穿着龙傲池的衣服。当时楚曦玉险些坠马,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信龙傲池已死,发了疯似地下令继续搜捕。 旁人都当楚曦玉是怕龙傲池诈死,将来留下后患,可是归澜明白楚曦玉的真实心思,他是爱龙傲池的,见不得龙傲池就那样死去。归澜暗中得意,却不可能完全没有一丝担忧。 不过因为楚曦玉调动了大量人马搜索龙傲池,归澜逃回昭国这一路还算是有惊无险。 到了第七日夜晚,岸边已经望不见民用的渡船,归澜不敢等不敢耽搁,顾不得身上的伤尚有多处没有收口,咬牙跳入冰冷的河水游向对岸。赤兔胭脂兽亦是会游水的聪明马儿,开始时水冷不适应游得慢些,而后渐渐如鱼得水,超过归澜游在前面,归澜手里握着缰绳被赤兔牵引,省了不少力气。 归澜上岸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昭国沿河盘查的巡逻队伍,归澜对上口令,被带入边关大营之内。 景叔满面欢喜迫不及待迎了出来,看见只有归澜一人,顿时沉了脸,失望而担忧地问道“归澜,小龙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归澜看出景叔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多处包扎都渗着血色,可他拄着拐杖坚持着跑出帐篷,跑来迎接他,应该是无比担心龙傲池的安危吧而归澜是龙傲池的奴隶,是她的师弟,是她的丈夫,无论哪个身份,他又怎能在危难时刻独自逃离,没有守护在她身旁呢 愧疚和不安被渐渐放大,加上连日逃亡的辛苦,归澜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形打晃不住颤抖。 随着景叔出来的兵卒赶紧上前搀扶归澜,归澜却咬破嘴唇硬撑着说道“景叔,主人她用了诈死之计,她让我先逃回来” 此时从主帐方向又奔过来一道身影,跑到近前竟是身穿素衣的阿茹。 “归澜怎么只你一个人” 阿茹虽然没有责怪之意,但她对龙傲池的思念盼望远胜于旁人。归澜心头更是不安,张嘴欲解释前后原委,却听阿茹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别急着解释,赶紧看看伤势,收拾干净,和我一起去见贤王殿下。殿下已经来到边关就在营中。” 归澜闻言心头一惊,他知道贤王的身体一向不好,整日药不离口,如此不顾舟车劳顿从京中来到边关,而且从时日上推算,应该是楚曦玉回国之后没多久贤王就已经出发,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到,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大局又有了变化 归澜压下疑惑,怕让贤王殿下久等,也没有吃饭休息,咬牙硬撑着简单包扎擦洗干净,跟随阿茹去到贤王的寝帐。 贤王体虚畏寒,以往冬季很少出行,这次是首开先例。当时离京对外宣称的借口是贤王代替圣上去边境视察互市开通的筹备情况,顺便于年底犒劳兵将。其实少有人知贤王此行真正目的是为了伐楚。 贤王能在楚国变故之前就动身,因为他正是操纵棋局之人。另外时局变化也要比他预计的麻烦一些。贤王才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已经证实楚国暗中屯兵备战筹划多年,若没有他的局,楚国近一两年间也会北伐。两国交兵在所难免,而昭国将士连年征战尚未恢复元气,澜王金蝉脱壳潜逃酝酿隐患,稍有不慎昭国就会限于多方夹击的被动态势。 贤王不能留在京中,那里离澜地离楚国都太远,就算是飞鸽传书加急快马,往来传递消息和指令都会有延迟。耽搁一时说不定葬送千万将士性命,必须尽量减少这种损耗的时间。何况,贤王对龙傲池的牵挂从来没有停止,愈演愈烈。他想要早一点见到龙傲池,唯有去到边疆,才能有机会。他有预感也许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到龙傲池再次凯旋回京。 所以贤王配了药,让自己能终日昏睡在车内,麻痹痛苦,不远千里坚持来到边疆。 贤王现在倚靠在软榻之上,忍着病痛挑灯看公文。他睡的寝帐虽然特意加厚密封更严,又有阿茹端汤奉茶服侍周全,但整体生活条件比在京中王府内差了许多。寒风、灰尘、紧张的气氛,一切都在无形中消磨着贤王的精力。 然而到了边关,他就不再喝安神的药物,统统换成提神的。他恨不能三头六臂,不吃不睡将己身分成数人,毕竟开战之前有太多要谋划筹备的事情,他一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他尽量将工作分成数份,拆解为可以让更多人分担的程度,甚至是平庸兵卒不识字的莽夫都能为他所用。可还是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才智更多的精力,需要有能更快理解他意图的知己与他讨论完善具体的计划,帮他分忧解难。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培养这样的人才,但他将那些人留在了更安全的地方,而且京中要务仍要有人接续,替他挑起大梁。所以他计算了许久,每一分人力都用在了刀刃上,再不够唯有压榨自己。既然早晚都会死,鞠躬尽瘁在前线,也算是贤王平生所愿。 归澜的归来对贤王而言是非常好的消息,他迫不及待需要归澜,无论是领兵还是出谋划策,归澜的智慧和见识都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归澜在外帐守着火盆调息运功,驱散身上寒气,这才敢进到内帐叩首见礼。 阿茹知道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谈论军机要务,就没有跟进去,却还是支愣着耳朵期待着能早点听到龙傲池的消息。 “下奴归澜拜见贤王殿下。”归澜在门口就跪倒,以奴隶礼仪匍匐叩首。 贤王放下公文,没有时间纠正归澜这种过于谦卑的行为态度,只关切问道“楚帝遇刺之后楚国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一些。听闻清幽遇到山洪,这是她诈死的计策么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就能脱身归来,对不对” 归澜将过去几天的经历简短讲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没错,正如殿下所料,是主人设了诈死之计。可楚国大皇子尚不知主人是女子就已经对主人萌生爱意,这是他亲口对下奴说的,所以他一直不肯放弃追寻主人的踪迹。主人说她会再拖延一阵,养好了腿伤,才能回来。” “嗯。”贤王稍稍放心,仔细将归澜说的事情又想了一遍,忽然脸色陡变,颤声道,“你说机关可能引发了真正的山洪你再讲一次,你们用了多少木料搭建机关和庇护之所。还有,潜渊你是不是隐瞒了清幽的伤情,她实际比你说的伤势更重否则以她的武功和心性,不是逼到绝处她不会用山洪这种危险极大很难控制的手段。她应该是自信不足,或者她已经觉得会拖累你,才” 归澜的脸色越发苍白,将搭建机关的过程又叙述了一遍,接着不敢再隐瞒什么,忧伤道“我们那时遇到一个强悍的敌手,合我们两人之力才将那人杀死。可清幽因伤小产了。” 贤王的眼睛眯成一线,开始剧烈地咳嗽,归澜想要爬得近一些为贤王顺气,贤王却狠狠瞪了归澜一眼,不让他靠近,恼恨道“潜渊,你怎能让她在这种时候怀孕你怎能不尽心保护她,害她小产你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比男人脆弱,尤其是小产之后,她又有那么重的伤,你看不出来么你你真不应该独留她一人在危险之地。” “下奴知错,请殿下责罚。”归澜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更重,头一直垂着,身上的伤痛也越发明显难熬。看贤王的反应也许龙傲池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的心也跟着一沉,难道是她真的隐瞒了伤势故意哄他先走,而她一个人面对不可控的山洪,为他争得更多时间逃离,是诈死之计还是以命相赌 110痛定思痛上 “罚你有什么用”贤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入口中才勉强压住咳嗽。这是醉魂丹,他一直随身携带,不到痛得难以忍受他是绝对舍不得吃。可这一次,龙傲池或许真的会有事,一想到这些,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然而痛苦之中,他仍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他仍在告诫自己不可以为了宣泄私情而影响了国事大局。他颤抖着以绢帕擦去唇角血迹,强自定了定心神,还是觉得堵得发慌,手脚冰凉冷汗淋漓,他已经无法独自承受那样的痛苦,他于是对归澜说出了他的推测,“如果是真的引发了更大的山洪,你们当时制造的机关并不保险。还有,我曾经给了清幽三粒醉魂丹,那种药能暂时缓解痛楚,她可能会用药隐瞒真实伤痛,制造身体恢复的假象,看起来轻松实则治标不治本,伤势仍在。她之前就给你吃过一粒醉魂丹,你说你曾经伤重昏迷,估计她又给你吃了一粒,否则以你现在这种伤势根本不可能支撑长时间的清醒,早就疼得昏死,就算有赤兔,你们若都是晕厥也难找到藏身之所。那药的效用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贤王每说一个字,归澜心中的担忧就重了一分,多日来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的各种怀疑和不安再也控制不住,涌上脑海。他不是没有想过万一,只是因为相信她的话,相信她不会死,才能坚持没有回头。然而事实就是他逃 分节阅读_73 了回来,她却被留在危险重重的楚国,继续被楚曦玉追捕,至今还没有消息。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生离死别。她说她要等他光明正大来娶她,她当时那样镇定的信心满满的与他一起制作机关,约定将来会面的地点方式,一切都像是有条不紊,都像是尽在她的掌握。他记得牵着赤兔离开山洞的时候,她还微笑着对他说“等我,我或许会穿着女装回去,只给你一个人看。” 贤王看出归澜精神恍惚,看出归澜也在犹豫怀疑越发不能肯定龙傲池的生死,他再也忍不住,几乎是也要失去了理智,咬牙问出了那个残酷的问题“如果清幽再没回来,该当如何是好” “倘若那样,下奴难辞其咎,当以身殉主。”归澜想都不敢想,龙傲池真的就那样死去,留他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你过来。”贤王向着归澜招了招手。 归澜不敢起身膝行爬到贤王身前,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担忧伤心他的愤恨不满,这全都是自己的错,贤王就这样杀了他,他亦心甘情愿。 贤王的手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肉中,身体不断颤抖胸口起伏,但他终于是克制住自己,存了最后的理智没有对归澜动手打骂发泄怒火,那样做或许能暂时麻痹畅快,但完全没有意义。 “殿下,如果责罚下奴能让您舒服一些,请您随意。”归澜诚恳地请求,他心中亦是痛楚,只求被贤王痛打一顿或许能缓解一些。他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能重新选择,那他一定会坚持守着龙傲池,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要离开她。 “潜渊,如果清幽真的出事了,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贤王咬牙切齿道,“可毕竟只是我推测危险比清幽自己说的大许多而已,她是生是死尚无定论,我们还可以等待她的消息。” “殿下,下奴下奴愿以死谢罪。” 贤王盯着归澜,厉声道“你叫我什么,你该如何自称你可知清幽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如果你不是身负上乘武功,不是精通兵法,不是博览群书聪慧坚韧,就凭你是清幽的夫君这一点,她便会舍命也要保你安全归来么” 归澜迷茫的眼眸中渐渐浮出一丝了悟,记起龙傲池叮嘱他的话。她让他早点赶回来是为了替贤王分忧,是为了积极备战,是为了搬救兵去迎她回来。对,一切都只是推测,也许情况比贤王说的乐观,也许清幽正在回来的路上。他岂能如此悲观,岂能疑神疑鬼去寻死 “就算清幽真出了事情,你以死谢罪,那也太便宜你了。我才不能让你用那种轻松的方式逃避责任求得解脱。”贤王抓住归澜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郑重地说道,“潜渊,非常时期拜师仪式只能从简,我早已将你视为我的师弟,无论已经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死,你要活下来。” “师兄,我” 贤王叹了一口气,又转头朗声吩咐道“阿茹,去将本王为师弟准备的礼物拿进来。” 阿茹闻声急忙去取了东西回来,用托盘捧了进到内帐。 那是一套崭新的银亮亮的铠甲,下面衬着大红色的战袍,除了头盔,还多了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 贤王又回身从架子上拿下一柄朴实无华的宝剑,银色的剑鞘表面没有一丝多余的坠饰,只刻着两个篆字“破敌”。 贤王渐渐恢复平静,将宝剑交入归澜手中,凝声叮嘱道“这剑本为一对,一把名为破敌,一把名为凯旋,乃先师亲手锻造。凯旋我已给了清幽,今日就破敌送给你。那套铠甲战袍是我让御用名匠制造,甲胄刀枪不入,战袍水火不侵。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入门礼物,是希望你能够陪在清幽身边,与她一起征战沙场,为她冲锋陷阵,为她左膀右臂,为她出谋划策,为她分忧解难。现在她还没有回来,本王又正值用人之际,明日请你披挂整齐,与本王一起登台点将歃血誓师,迎击楚国来犯敌兵。” “是。”归澜只回答了一个字,但声音坚定,态度诚挚。龙傲池应该也是这样期待的,他岂能让她失望就算是有自责有不安,有彷徨有恐惧,他却不能退缩不能逃避。他是龙潜渊,他是贤王和龙傲池的师弟,他要将自己一身本领都施展出来,为天下谋福建功立业。否则他怎能堂堂正正与她比肩,向她求婚 隆和十四年元月,新春的喜庆尚未散去,边境的百姓们都满心期盼着开通互市,谁料风云变幻转瞬又起烽烟。 楚国以昭国大将军龙傲池密谋行刺重伤楚帝为借口,单方撕毁刚刚签订的盟约,对昭国宣战。大皇子楚曦玉亲帅四十万大军,兵临昭楚边境,除了为父报仇,还强硬要求昭国放还被扣押的二皇子楚曦云,割地赔款。 恰逢昭国贤王殿下奉旨犒赏将士行至边关,面对楚国大军压境临危不乱,直指楚国狼子野心凭空诬陷造谣,实则贪得无厌想要侵吞昭国国土,堂堂大昭岂能任由他人欺凌贤王遂登台点将,庄严誓师迎击来犯之敌。 昭帝下旨重新启用本在京中闭门思过的龙大将军为帅,命其戴罪立功抗击来犯强敌。在龙大将军去往前线的途中,楚国大军已经发动了全面进攻。 龙家军暂时由副帅魏明统领,在贤王参谋指点之下奋勇迎敌。年轻的先锋官龙潜渊也正是在那时崭露头角,一次次以少胜多击退强敌,屡立战功大放异彩。 据说龙潜渊是龙大将军的师弟,过去一直隐居潜心修行不问世事,值此国难挺身而出由贤王殿下保举参军入伍。龙潜渊文武双全,曾献良策改革军马制度颇受圣上认可,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绝不输于龙大将军。他骑着火红色的赤兔宝马,披着火红色的战袍,银盔银甲银面具手持银枪银剑,每每出战都是冲杀在最前面,宛若天神降世以一敌百。 经历数场战役,楚国兵将从没有人能在龙潜渊手下走过一招,已经完全不用龙大将军亲自上阵,往往两军对垒只龙潜渊一人策马上前,银枪轻轻一挥,楚兵就会闻风丧胆节节败退。虽然龙潜渊尚未有朝廷正式册封授衔,可昭国军中将士无不尊称他为龙小将军。 因那银面具遮掩容貌,因贤王刻意维护关照,没有人知道这位足智多谋勇猛无敌的龙潜渊,其实是当年那个“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更不会有人想到他还有个身份是楚帝之子。 111痛定思痛中 隆和十四年,三月。 昭国大军已经突入楚国境内。由龙潜渊率领的先锋军离开大部队向南五十里提前进发,清扫沿途障碍,日落时刚刚安营扎寨。 归澜按惯例巡视完大营,将赤兔胭脂给亲兵带去喂料照看,这才回到主帐之内。他现在已经不用整日戴着面具,事实上他的容貌与之前乍一看几乎判若两人。他根本没有心思收拾自己,于是蓄起胡须省的总要修面,战事吃紧的时候他甚至几日不洗脸。先锋营里都是豪爽男儿,前线杀敌风餐露宿,打起仗来哪有那么多讲究是以归澜的颓废外表并没有引起旁人反感,大家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本该如此,满面胡须更显成熟威武。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愿意在心仪之人面前收拾的精神一些,而龙傲池一直没有音信,归澜也是越发不在意自己的外表颜面。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他就会发疯地想念龙傲池,寝食难安,有时还会彻夜不眠。打仗又是很辛苦的事情,归澜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几乎是寻死一样奋勇杀敌,人瘦了一大圈,肤色也变得暗淡无光,人单影只憔悴不堪。 这里与当初发生山洪的地方已经是相距不远。归澜旧地重游,心情越发沉痛。入得帐内,亲兵奉上饭菜,他却完全没有胃口,不曾动筷,只一遍遍翻查最新的情报。还是没有龙傲池的消息,他与她分开已经有两个月又一十八天,他当初的希望和乐观,被越来越渺茫的现实一点一滴消磨殆尽。 他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的边缘,若不是还有先锋官的责任压在身上,他说不得就要去那已经被乱石泥土掩埋的山洞发疯地挖掘,或是干脆去抢那所谓龙傲池的尸体仔细辨认一番。 为什么,他都带兵杀到了楚国腹地,还是没有一丝关于龙傲池的消息 她在哪里是受了重伤么是被楚国人抓住了么还是说,根本那一天就是永别 亲兵劝道“龙小将军,是饭菜不合胃口么要不属下让火头军为您开小灶吧。”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吃饭,你先下去休息吧。” 亲兵心说,龙小将军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将军,不仅上阵杀敌冲在最前面勇猛非常武功高强,还深谙兵法算无遗策,经常在敌人阴谋还没有开始之前就能洞悉,防患未然,使无数将士免于危难。而且龙小将军没架子没脾气,对下属从不发火,一向尊重他人客客气气,还坚持与普通兵卒们一样吃大锅饭。有时先锋营的补给跟不上,大伙儿为了节约粮食一日一餐,他也跟着不搞特殊,甚至是省下自己的口粮匀给饭量大的人。他除了盔甲战袍仔细保养维护,其余穿戴用度一概从简,与最低等的士兵没有什么两样。就说这主帐内,除了悬挂了地图,有一张堆放公文的桌案,就再没多余物品,只一席最普通的地铺,连常规的地毯都省略了。龙小将军却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之下,过得悠然淡定。 这亲兵哪里知道,归澜在十八岁之前,从没有穿过像样的衣物鞋袜,从没有睡过一天床铺,终日饥寒交迫伤痕累累,只要手脚能动就必须爬起来干活。普通兵卒的吃穿用度在归澜看来已经相当好。何况他一日没有特赦令就还是奴隶,他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更多地替贤王分忧,才不得不故意隐瞒身份,担当起统领一众兵将的重任。 在归澜的观念里,他仍然是一个奴隶,本无资格享受这种生活这些特权。所以离了战场,不讨论军务之时,归澜都是谨言慎行,对身边的人尊重客气,从不挑剔从不计较。 “龙小将军,您也要早点休息,别忘了吃饭。”亲兵以为他是要继续钻研克敌之术,却不晓得他已经思念成疾。 归澜习惯性地点点头,怕人为他担心,就端起碗也不管冷热囫囵吞枣吃进肚里。 正吃着,外边有人来报“龙小将军,刚才抓到了两个奸细,那两人却声称是认得龙大将军的,您看是否将他们押回主营那边还是先审问了或就地正法” 那两人若是说认得的是别人,归澜或许根本不会过问,直接送去主营那边,由副帅魏明处置。但是只要一提及龙傲池,归澜就再也坐不住,放下碗筷说道“将他们关在空帐篷里,我这就去亲自审问。” 大家都见过龙小将军匪夷所思的高绝武艺,别说是寻常两个奸细,就连敌军大将刺客高手若想伤到龙小将军那也是难比登天。所以龙小将军亲自去审问,他们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归澜进到关押奸细的大帐之内,定睛细看,心头一惊。尽管那两人穿着平民布衣,满面污渍一身风尘,可他已经认出这两人竟是明月和楚曦云。 归澜立刻将左右都打发出去,让他们远远护卫不得靠近,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走到明月身前用衣袖擦拭她的脸。 明月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躲开,她虽然扮作男子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岂能让一个陌生的大男人近身楚曦云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之上,看见来人靠近明月,他不禁死命挣扎一脸紧张,开口道“我弟弟是哑巴什么也不知道,有事你问我就行。我们绝对不是奸细,我们都是此地良民。” 如果不是归澜,换成昭国其余将领,听见楚曦云这样的说辞可能会犹豫迷惑,因为楚曦云的口音与当地百姓的确没有区别。 “二殿下别来无恙啊。”归澜淡淡问了一句,已经将明月手上的绳子解开,从旁边取了茶水递到他们面前。 楚曦云先是惊出一身冷汗,又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再仔细看归澜的动作态度结合那被胡须遮掩的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你是你怎么可能是” 归澜不待楚曦云多话,上前就点了他与明月的哑穴,免得他们说破身份,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你们若想活命,就乖乖听话不要出声。” 归澜此时的神态气度,以及周身散发出的自信光彩与当年那卑微的奴隶根本是判若两人。 楚曦云心神一凛,过去种种疑虑猜测再度浮现。但他顾不得想已经过去的那些事情,他只求能先保住自己和明月的平安。于是他点头,表示乖乖听话。 明月认出归澜,亦是泪眼模糊,尽管满心疑问不解,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听归澜解释。 归澜这才解开两人 分节阅读_74 穴道,简单而明了地说道“我就是龙潜渊。你们有疑问可以问,不过先要回答我的问题。” 楚曦云被归澜的气势压得没有出声,只继续点头。 明月却抹了一把眼泪,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和那姓龙的都死在了楚国,你没事就好。” 归澜不忍见明月如此憔悴担忧,轻声安慰了一句才问道“郡主殿下,您为何会来到此地京中难道有什么变故云夫人可安好” 明月咬了咬嘴唇,并不打算隐瞒归澜任何事情,如实说道“我们听闻昭楚两国要开战,明贺哥哥暗中筹划在澜地那边继续闹事,而曦云一面惦记着他父皇安危一面也要为自己性命打算。母亲破天荒妥协,估计是为了助明贺哥哥复国,竟同意让我与曦云往来传递消息。曦云他说只要能逃回来,就会帮明贺哥哥复国,还会帮我找到你的下落我” “所以您就跟他一起逃出了京城”归澜禁不住想起龙傲池说过的话,一切都是贤王的局,那么楚曦云能够顺利逃到这里,恐怕并非他运气好,应该是贤王派人暗中护送。只不过楚曦云回到楚国,必会卷入内斗。明月绝对不能跟着楚曦云一起,那样实在太危险。 “郡主殿下,两国交战已经进入十分紧张的阶段,您在前线徘徊很危险,我送您回到后方如何”归澜不动声色地劝道,“何况云夫人应该很思念您,惦记着您的安危。” “若没有母亲暗中默许帮助,我是无法与曦云一起逃离的。”明月的眼中流转着浓浓的忧伤,哽咽道,“不知是谁传出了谣言,说是琉璃色眼眸的女子会给亲人带来亡国之兆。我和明贺哥哥本来是不信的,母亲却私下里告诉我,说说那也许不是谣言。我才知道母亲原本是卫国公主,与父王早有婚约,却在出嫁当日被楚国攻破了都城国破家亡。她历尽艰险逃去澜国以为可以摆脱了诅咒,谁料到头来澜国还是亡了。而我,与母亲一样是琉璃色的眼眸母亲怕我被殃及,终于是同意让我跟着曦云出逃。” 归澜知道明月不会欺瞒他,可是总觉得云夫人此举动机绝对不会像明月说的这么简单。他疑惑道“郡主殿下您离开京城时,云夫人境遇如何,是否被新澜王猜忌,是否另外交代了让您完成的事情郡主殿下可曾想过,云夫人若是卫国公主,卫国又被楚国所灭,以她的性情岂能是心甘情愿让您随着二殿下去楚国她对楚帝的恨,您也是知道的。” 楚曦云接口道“你不要逼明月,她太单纯被利用了也不知道,反而能开心一些。” 归澜隐约听出了楚曦云的意思,沉声道“这么说二殿下很清楚真相了” 楚曦云早看出归澜的心智超凡,他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反正是纸里包不住火,明月也终会醒悟,那时可能更痛苦。于是他自嘲地笑了笑,叹息道“云夫人的手段用意我还是能看明白的。我的母亲刘贵妃正是云夫人的同胞妹妹。可我的母亲对云夫人的作为一向都很是反感那些已经过去的旧时恩怨不说也罢。而眼下,云夫人肯放明月与我离开,绝不是因为她告诉明月的那些理由,也不是因为信任所谓血亲。她或许希望我能安全逃回来引发楚国内斗,她终于不再反对明月爱我嫁我,也多半是信了明月能为楚国带来亡国之祸。” 明月从楚曦云的嘴里听到这些真相,无比震惊,其实她也早有怀疑母亲的动机,可她不信那样疼爱她的母亲会做出这种事,会算计得这样狠连她都利用。她颤声道“曦云,你说的是真的我我会给你带来亡国之祸” 112痛定思痛下 楚曦云一向是玩世不恭的眼神突然变得更加幽深,涌动着再也无法压抑的情绪,望着明月,幽幽道“明月,我若信,就不会带你离开。” 明月的泪水已经溢出眼眶,嘴唇咬破,身体微微颤抖,忧伤道“可也许那不是谣言,是真的,我不能再拖累你。既然知道了归澜平安,我我想我可以与你分开了。” 明月又抬头望着归澜,恳求道“无论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求你帮帮曦云可好他,应该是你的亲弟弟,对不对你对我一直那么好,你也能对你的弟弟网开一面吧你放他走,我愿意留下,愿意听你的安排。” 楚曦云了解明月的性情,她柔弱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比谁都刚强的心,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会去实现,她真的会因为这样的顾虑就离开他,她已经爱他爱到这么深,为了他宁愿忍受分离之苦,这种事情她做得出。他紧张道“明月,你别犯傻,他若真是肯认我这个兄弟,肯认父亲,又怎会为昭国军队效力,领兵杀到这里龙潜渊龙小将军是什么人是龙傲池的师弟,是曾献良策改革军马制度,是曾连斩楚国十二员大将破敌无数,让楚军闻风丧胆的人。我今日既然落在他手里,根本不指望还能活着逃走。明月你不用求他,这会让他为难。他恨父亲,恨我,也许也恨着你们的母亲。” “是这么样么”明月眼神迷茫,看着那有些陌生的散发着血气和沧桑的归澜,疑惑道,“全是因为恨想报复,你才变成如今这样么是不是你和姓龙的之间有什么交易是姓龙的威逼利诱你,你不得已才” 归澜微微一笑,打断明月的话,琉璃色的眼眸里浮起幸福之色“我现在是为自己而活,为我的挚爱而活,是我心甘情愿的,绝对不是因为恨。” “父皇一直思念你们母子,他若见到你一定是千方百计想补偿你想留下你,也许他还想让你当太子传位与你,这些你难道不知道么”楚曦云愤愤不平道,“你爱的人是谁不会是龙傲池那个冷面杀神吧如今你助纣为虐,与昭国人一道攻入楚国,父皇会多么伤心,你不懂么” “楚帝遇刺并非龙大将军所为,我当时也在场,才救得楚帝平安。他后来昏迷不醒无法理事,应该是皇后谋害。你若不信,将来可以问你母妃。”归澜没有再多解释,而是正色说道,“二殿下,我可以答应明月,放你离开。你去争你的皇位还是去做什么别的事情都可以,再见面你不投降就是我大昭的敌人。如果你对郡主殿下是真心,就不该将她卷入危难,让我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比让她跟着你是不是更稳妥呢” 明月没有说话,但楚曦云看出她的表情已经在动摇,她不是畏惧危险,而是怕她会拖累他。她可知,她的善良她的爱,为他灰暗阴森的内心带来了罕见的光明温暖,让他越发相信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互相倾轧算计之外,世上还有不求回报的关照与付出。她可知,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他已经无法忍受与她的分离 楚曦云深情地望着明月,一字一句说道“明月,你还记得我对你讲过的那些话么,不是玩笑不是哄你开心,我都是认真的。我若想当太子早几年就已经有实力完全可以轻松做到,但那样就顺应了母妃的心思。她一直没忘卫国亡国之恨,她不爱父皇却忍辱生下我,指望着我杀了大哥气死父皇继承楚国皇位再改朝换代恢复卫国国号。很可笑吧母妃从没有将我当成她的儿子,只当我是复国的工具。我从小受到的所谓宠爱,也许是衣食无忧,可我内心深处一点也不觉得幸福,我被母妃灌输的责任压的喘不过气来。 谁也不相信,其实我最敬爱的人是我的大哥,他了解我的痛苦,在我彷徨迷茫胡作非为的时候他一直用他的方式尽他所能关照我。虽然父皇不喜欢他,但只要我差的离谱,让父皇不得不选他继承皇位,我就可以继续吃喝玩乐,这样大家都好了对不对我这次逃回楚国,不是想与大哥争什么,我想暗中帮他。我不会公开身份,不会与母妃的人联络,否则我就帮不了大哥。而我现在只有你,明月,你是我的光我的温暖,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楚曦云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他主动剥下了所有伪装,眼神格外清澈映出他磊落的内心,他不怕被归澜知道他的秘密他的懦弱,因为他更怕失去明月,他宁愿坦白所有赌一把,赌归澜与明月一样都是至善之人。 归澜的心被深深触动,他本就是极聪慧的人,这段时间又有贤王指点教导,了解了更多时局隐秘,眼界更高看得更透。他很快就判断出楚曦云这番话的真实性,也只有是这样的原因,才能解释楚曦云多年来的荒唐作为吧。而楚曦云敢对他讲出来,是为了明月,是为了能与明月在一起。两情相悦不愿片刻分离,这种心情他也有过,他自然能理解。 “郡主殿下,您是否也愿意与他一起”归澜轻轻询问。 明月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她站起身,温柔地依偎在楚曦云身旁,认真回答道“得知你平安我就再无牵挂了。曦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能放他离开,我也要一起走。你若想杀他,那我便陪他一起死,不离不弃。” 明月的声音不大,却是悠扬悦耳的透出了不容更改的坚定,她不再看归澜,眼睛全神贯注望着楚曦云,仿佛天下间就只剩他们两人。 归澜将楚曦云的绳索解开,看着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羡慕而欣慰,悄悄退到帐外,吩咐左右道“我已经问明这两人不是奸细,将他们远远赶走就是。” 众将士并不质疑归澜的决断,依言将楚曦云和明月逐出大营。 看着楚曦云与明月安全离开,归澜的心却不知不觉痛得更厉害。他当时为什么就那么傻与龙傲池分开了呢他不如明月的执着,比不上楚曦云的勇气,他真的是做错了吧否则怎么一直都没有龙傲池的消息,是上天在责罚他么他愿意接受最残酷的惩罚愿意献出性命,只要能让龙傲池平安就好。 “报龙小将军,贤王殿下急招各路将领返回主营,请您即刻动身。”夜色之中飞驰而来小校传了紧急军令。 归澜急忙收起私心杂念,招来副将交代妥当,牵了赤兔翻身上马,连夜向着主营赶了回去。 归澜离主营最远,传令报讯耽搁了一段时间,他虽有赤兔胭脂兽这样的宝马,还是最后一个赶到。 主营之中气氛不同以往,仿佛阴云笼罩,归澜心头一沉,难道是有了龙傲池已经遇难的确切消息,还是说贤王殿下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归澜匆匆见过龙大将军的替身和副帅魏明以及一众将领,却没看到贤王的身影。他紧张问道“贤王殿下呢” 魏明沉声道“在殿下的寝帐,他刚才已经向我们交待了一些事情,说是最近身体不好可能要回到后方安心静养。殿下叮嘱你一回来就立刻去见他,可能另有要事嘱托。” 归澜每次从外边回来都是洗漱干净换了衣物才敢去贤王寝帐,免得身体不洁影响了贤王的健康,他此番也欲收拾妥当才过去,却见阿茹已经等在帐外,焦急地对他说道“龙小将军不必麻烦,请立刻觐见贤王殿下。” 归澜心中的不祥预感更重,接过阿茹递上来的湿手巾简单擦去脸上尘土,在外帐解了甲胄脱了战袍,就不再耽搁进入内帐。 贤王知道是归澜,他挥手将医官和侍从全都打发出去,虚弱道“潜渊,你走近一些,我有话叮嘱你。” 归澜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贤王榻前跪下,担忧道“殿下,您的身体” “废话不说,我这是用药硬撑最后的回光返照,只为等你回来。”贤王的声音极低,夹杂着细碎的咳嗽,“不要问,先听我讲。我留了几道锦囊给你让阿茹收着,我死后如遇危难,你没有对敌良策或者拿不准主意之时依次打开。但是最后一道一定等与清幽重聚的时候再看。答应我。” 归澜握着贤王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出他心脉微弱,整个身体早已耗得油尽灯枯。然而没有时间让他多问,没有时间让他感慨哭泣,他唯有点头应道“师兄,我答应你。” “已经证实楚国人找到的尸体是男身,清幽应该是没事,你不用太担心。”贤王先是安慰了一句,才正色道,“你记住,我死后秘不发丧,让将士们只当我去后方静养,那边已经安排好我的替身。可临敌交战,我再无法为你们出谋划策。锦囊是死物,尚需你依据实际情况判断该如何应对突发危难。” “潜渊明白。可师兄,为何一直没有清幽的口讯,我我害怕她真的出了事情,若你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知道现在营中并非清幽本人的都是高层将领,他们同样也有疑问和不安。无论你心里多么担忧害怕,你都必须表现得比他们更坚强。他们撑不住了你就要站出来,你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你接替清幽统帅龙家军,没有人会反对。我已经交代了魏明,他将全力支持你。”贤王说到这里已经是无力睁开双眼,却还是坚持不肯停下来,只继续用越发虚弱的声音说道,“ 分节阅读_75 云夫人因亡国谣言被李明贺赶出王府流落街头,我已经派人将她接来这边妥善安置,你放心至于清幽,我恐怕不能与她告别了。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一切顺利来年此时,大战已经结束天下太平,你们那会儿一起来看我便是。” “师兄,你先歇歇,你的身体”归澜双眼模糊,心头酸涩,可他除了这种无力的规劝,再无良策能让贤王好受一些。 “不要为我难过,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贤王努力睁开眼,握紧归澜的手,神情中再没有以往的从容镇静,他盯着归澜幽幽道,“我终于明白我比你差在哪里。我至死仍将天下和责任放在第一,清幽只能排第二。而你始终将她放在心头第一位。我不如你,将清幽托付给你,我可以放心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但是为了清幽,我祝福你们,在天上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归澜从贤王的寝帐中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苍白。 副帅魏明带了几名高层将领就等在附近,看到归澜表情阴郁隐有泪痕,无不围上来关切地问道“龙小将军,贤王殿下他还好吧” 归澜深吸一口气,努力绽放出一抹微笑,扫去一脸阴云抬头朗声道“殿下刚刚睡去,估计马上启程回到后方休养,他说养一阵再回来,大家不必担忧。希望那时咱们已经攻下楚国都城,就用不得他再如此操心” 归澜讲着鼓舞人心的话语,阿茹远远躲在角落里一边听一边偷偷擦拭止不住的泪水。她一直是近身服侍贤王,他的身体她最清楚,她不用去看也知道贤王殿下恐怕再也不会醒来,而龙傲池至今没有音讯,连殿下临死时最后一面都不曾见,情何以堪幸好还有归澜在,有他代替贤王支撑大局,有他率领兵将奋勇杀敌稳定军心,否则真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可主子她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千万别是真的出了事,若只剩归澜一个,他怕是痛不欲生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113翻云覆雨上 在贤王殿下返回后方“休养”不久,楚军那边开始恶意散布谣言,说昭国贤王是遭了天谴已经毙命,还道龙傲池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早就死了,前线上的龙大将军不过是个替身。 昭国将士虽然不会相信谣言,可难免军心浮动,疑神疑鬼。毕竟现在的龙大将军与以往统帅作战时风格完全不同,而贤王殿下又走得那么仓促。 紧接着楚国军队似乎突然得了神力一般,接连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将本来已经推进到楚国腹地的昭国几路人马又逼退回去,这让昭国军队更加不安。据探子初步查明的情报,说是楚曦玉的大营里几天前有高人来投奔效力,楚国将士都称那人为林公子,而最近几次交锋都是林公子出谋划策,楚军才会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归澜心中一沉,料到那位林公子恐怕正是楚曦云。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放他离去。不过并非没有方法克制楚曦云,归澜仔细一思量便有了计策。但他小心谨慎,唯恐自己思虑不周,而且此计必须由楚国的暗桩主导,那些线索都是贤王控制。所以他找阿茹要来了第一封锦囊,拆开一看,顿时信心倍增。 原来贤王早已提前料到楚曦云会有这等做法,并在锦囊内详尽地交代了埋在楚国的暗桩眼线该如何调动怎样使用,能最快牵制住楚曦云的手脚。于是归澜依计而行,还没等昭国军队这边有更多反映,楚国的刘贵妃那边就已经坐不住等不及了。 几日后,探子再报,说是那位林公子已经被丞相请去京城,而丞相正是刘贵妃势力的代言人。当然林公子回楚国京城的路上十分不顺利,屡遭暗杀行刺,不用说正是皇后派人动了手脚。适逢昭国大军失力退让,楚军连赢几场士气大涨,外敌压力减弱,楚国的内斗就再也压不住,表面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更让昭国军队将士们高兴的还有,自那位才智超群的林公子消停之后,楚国又出了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刺客。据说那刺客浓妆夺目美艳动人,手持长剑一身红衣,每次出手杀人都是光天化日嚣张地让人乍舌。她武功极为高超,专杀为楚军前线运送补给的将官首领,至今尚无人能逃得过她销魂一笑,纷纷成了她剑下亡魂。吓得楚国境内无数担负运粮重责的将官装病逃跑,一时间无人敢应承这种必然送命的差事,楚曦玉在前线的大军闹起粮荒。 这女刺客还有一点特殊之处,就是她每次杀人之后,必然留下标记,明言自己是受了龙大将军所托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昭国军中都是热血男儿,知道这事情之后无不浮想联翩,议论说那女刺客定然是被龙大将军魅力吸引,甘愿行刺楚军将领,只为讨好心上人。 据说龙小将军对这女刺客也很感兴趣,还特意让人调查那女刺客的容貌,绘制了一副画像。旁人只道英雄爱美人,那样的侠女自然会让两位龙将军都上了心。 唯有归澜自己清楚,他是怀疑那女刺客根本就是龙傲池本人。不过当他拿到据说是准确度很高的画像仔细观瞧,却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像青楼花魁一样的女子与龙傲池联系到一起。他心想,或许真的是仰慕龙傲池的某位侠女肆意妄为,但也送了昭国军队很大的人情。改日如有机缘,定要与她见一见,当面拜谢。 眼看昭国军队渐渐摆脱困境,将士们无不欢欣雀跃,只有归澜在镇定从容背后心伤越发严重。每当想起杳无音讯的龙傲池,他的心就好像被凿穿了一个大洞,一点一滴流淌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停不下来,到现在那空洞越来越大,已经无法弥补。 阿茹能看出归澜的痛苦,她想方设法劝慰开解,都没有多少效用。这一日听闻云夫人的车子到了前线,就安置在附近已经被昭国占领的一座坚固的城池之内,她忽然计上心头。趁着最近两日休战间歇之时,阿茹偷偷提议道“归澜,我陪你去看望云夫人可好明月郡主离开多日,云夫人众叛亲离孤独一人想必会思念儿女。也许她能幡然悔悟,对你好一些。” 归澜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去看望云夫人换一番心情,说不定能有所改观。 归澜点头答应,安排好营中事务告了一天假,偷偷换了便装还特意备好了一套军奴的衣物,带上阿茹骑着赤兔去往那座城池。 走到城门口,归澜赫然发现这座城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卫国都城,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历经风雨,只剩下一派沧桑。旧时奢华王宫早被楚军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残垣断壁之上重新修建了亭台楼阁作为官府衙署,已经看不出当年皇城的气派模样。 阿茹告诉归澜,云夫人就在衙署旁边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落脚,由昭国军队护卫监视。不过那些都是贤王的人,早交代好了,只让阿茹和归澜自由出入,旁人一概不放。 阿茹看归澜拴好了赤兔,就在马房脱去了便装甚至是鞋袜,又穿起了军奴的破烂衣服,不解问道“归澜,你为何用这副落魄模样去见云夫人你衣着鲜光以将军身份耀武扬威去看她,让她悔不当初不是更好么她现在唯有依靠你,或许会对你流露慈爱之情。” 归澜苦笑着摇摇头,幽幽道“她对别人好一定是有目的的。就像她宠爱明月,还不是为了利用明月没错,她是我的母亲,仅此而已。我曾是她的奴隶,从不是她的儿子,我用奴隶的身份见她最恰如其分。倘若她知道我就是龙潜渊,怕是会又生妄念,再利用我满足她的私欲。过去的十八年,我该还的已经用血肉还了,我也发誓不认生父,除此以外,我再也不想受她摆布。我今天只是来看看她,告诉她明月与曦云彼此爱得难舍难分,告诉她楚帝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我会试着求她放下恨,原谅我的父亲。但她如果还是执迷不悟,我只有转身离开,由她继续活在她的痛苦之中自生自灭。” “的确,她不肯想开,谁也救不了她。”阿茹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话。 这是三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格外晴朗,从院子外边就能看到里面绿树繁茂,枝头鲜花盛开,姹紫嫣红相映成趣。院子里母子团聚,会否也是一派温馨感人的场面呢 然而阿茹只站在外边等候,并没有跟进去。没多久她就听见云夫人的咒骂,听见了皮鞭挥舞的声音,听见了归澜倔强地讲述着一件件让云夫人无法接受的事实。虽然他没有十分明确的说,却让云夫人已经感到明月和楚曦云的幸福,也让云夫人彻底清醒,了解了归澜对龙傲池的爱意。这些都还不算是最刺激的,让云夫人失去控制怒不可遏的正是楚帝在见到归澜后的反应。 云夫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个杀千刀的东西巴不得我死才对,他怎么会这么多年还一直念着我们贱奴你撒谎,你骗我他明知道你在我这里受苦,都不曾派人来过问一句,哈哈,我知道了,他一定是骗你。他是什么狼心狗肺我还不清楚么他故意对你好,是为了骗你帮他去杀龙傲池吧哈哈哈哈太有趣了,你说你喜欢龙傲池,你又遵守誓言不肯认他,做的很对。他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很吃惊很痛苦很难以置信吧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想一想就觉得高兴啊” 云夫人就那样笑着笑着,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她没再说一句完整的话,嘴里的言语越发混乱癫狂。 又过了一会儿,归澜从院子里安静地走出来,虽然身上新添了几道鞭伤,可他的表情如释重负,仿佛自出生起压在心头的那种负罪感终于是消失殆尽。母亲没有承认,他却能感觉到她已经醒悟了什么,她已经后悔了才会那样难过,又哭又笑失了常态。然而无论她对他怎样打骂,他都已经不再感到难过和自责,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走出了她的阴影,走向了属于他的光明未来。 归澜不再理会云夫人的叫喊,甚至她罕有地突然温和地开始挽留他,表露出对他的一丝丝歉疚,想要与他多说几句话,想要为他疗伤,甚至是承认她过去做错了,她要补偿他。 但归澜坚定地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靠幻想她的施舍怜悯痛苦而卑微的活着,他如今找到了他真正在乎的,也是真正关爱他的那个人。他有了妻子,有了师门,有了朋友,有了同僚,有了尊严,有了理想。他从外边关上那院子的大门,将云夫人的视线完全阻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直起腰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114翻云覆雨中 楚曦玉如往常一样骑马巡营,心情却是低沉沮丧。 楚军大营内的景象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月前他们还杀得昭国军队北退百里,谁知眨眼间风云变幻,都城内斗波及到前线,补给跟不上,兵将们缺粮少药士气低迷。后来又传出有个女刺客,专杀运粮将官,本来就少有人肯应的苦差事,自然是越发无人问津。 楚曦玉年初宣战,雄心勃勃带出来的四十万大军,如今已经死伤了十万,剩下的三十万马上就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而昭国军队虽然只有十五万在楚国境内,可都是龙家军的精锐,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更有那勇猛非常的龙潜渊为先锋,往往是一亮龙字先锋旗,他一人一马冲上前,五千骑兵跟从,楚军明明几万人严阵以待却是立刻吓破了胆,战意顿失望风而逃。 虽然龙潜渊带着面具,自称是龙傲池的师弟,楚曦玉却早就认出那是归澜,他的亲弟弟,因为那赤兔胭脂兽不会易主。但是知道了龙潜渊的底细又有什么用 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龙潜渊曾是龙傲池的男宠奴隶,谁会相信呢就算有人发现了归澜的奴隶印记,可他那么高超的武艺,又为昭国军队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就算是奴隶又如何,已经无法撼动他在昭国军队的地位和威望。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告诉昭国人,归澜是楚帝之子,归澜的容貌与楚曦云极为相似这是铁证。不过楚曦玉知道母后是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的。因为一旦由楚国这一方先提起归澜的身世问题,就会引发一系列危险变数。本来母后与刘贵妃为了争权夺势斗得正紧,又冒出一个楚帝之子,恐怕局面更混乱。那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无法迅速打击到昭国人,反使得国内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们又多了一条勾心斗角的路。 现实的困境压得楚曦玉抬不起头,心头又藏着那无法告人的对龙傲池的迷恋思念,更使他抑郁不堪。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刺客频频出现时,楚曦玉曾有过怎样的狂喜,以为是能得到龙傲池的消息。他甚至是千方百计探查那女刺客的容貌,异想天开地怀疑那女刺客就是龙傲池假扮。虽然最后还是失望,可楚曦玉从不相信龙傲池已经死了,当然也不相信昭国军队里那个龙大将军就是龙傲池。无论旁人怎样劝说开解,他就是固执地认为龙傲池还躲在楚国境内。 分节阅读_76 突然,楚曦玉感觉身下的夜照玉狮子兴奋起来,嘶鸣着叫了一声,仿佛想脱离他的控制,向别的方向跑。 夜照玉狮子一向听话,怎么会有这种异动楚曦玉心念一动,放了缰绳,由着夜照玉狮子自己跑动。 夜照玉狮子体会出主人的善意,更是欢欣雀跃,撒开马蹄向着大营旁边的一片树林跑去,一边跑一边嘶鸣。 楚曦玉听见树林内竟也传出了马儿的嘶鸣声,不一会儿,从里面跑出来一匹灰头土脸脏兮兮的马儿。那马儿比寻常军马高大,马鞍缰绳都不少,乍一看可能是死了主人被遗弃的军马,也许是楚军将士的坐骑。 等马儿跑近了一些,楚曦玉注意到夜照玉狮子表情更加欢快,一向爱干净的它竟主动蹭上那脏兮兮的马儿。 脏兮兮的马儿本来不愿靠近,却耐不住夜照玉狮子的殷勤,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信将疑跟着夜照玉狮子走了几步。 这时楚曦玉惊喜地认出,那脏兮兮的马儿正是龙傲池的坐骑,乌云踏雪。 接下来楚曦玉的反应比夜照玉狮子还要剧烈,他死死抓住乌云踏雪的缰绳再不放手,几乎是学了夜照玉狮子的模样,连哄带骗将乌云踏雪弄回了大营,又立刻召集兵卒去附近搜索,寻找龙傲池的下落。像乌云踏雪这样的宝马轻易是不会离开主人,龙傲池也许就在附近,也许受了重伤不能照顾乌云踏雪。 次日,昭国大营内接到楚军发来的信函。楚军宣称已经抓住了在逃的龙傲池,连同龙傲池的宝马一并要在三天后的午时军前处斩,想让楚军放过龙傲池不难,只要龙潜渊单枪匹马一个人去换,一命换一命,楚军决不食言。 楚军过去也声称抓住龙傲池不只一次两次,昭国将士谁都不当一会儿事,只道楚曦玉被困得黔驴技穷没了招,才出此计策欲设伏谋害龙潜渊,试图垂死挣扎。 唯独归澜得知消息后惴惴不安,比谁都着急焦虑。乌云踏雪不会认错主人的,如果这次楚曦玉抓到的不是龙傲池,那么乌云踏雪也不会出现吧他派人暗中探查敌营,已经证实那马儿是乌云踏雪不会错,马鞍缰绳都是龙傲池特有的物品。归澜再也坐不住,再也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原本昭国军队也是要派人马去那所谓处斩龙傲池的地方会一会楚军,归澜立刻自荐帅五千人前往探查。副帅魏明准命,另安排大军后续接应。 临行前,归澜问阿茹要了最后两个锦囊带在身上。拆开倒数第二个,远不如以前几个锦囊里文字详尽,看得出贤王写到这里的时候或许身体已经难以支撑,字迹都有些潦草。但是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 贤王反复告诫道当楚军处于劣势时,无论楚曦玉以任何借口宣称抓住了龙傲池,都不要相信,那一定是圈套;即使非要派出军队营救,归澜也不得冒风险亲自前往。 归澜捏着字条,心绪起伏难平,犹豫思量了许久,掉头返回大营。片刻后,他再次骑着赤兔胭脂兽出得大营,长啸一声帅军开拔,再没回头。 到达楚军要处斩龙傲池的地方,归澜远远就让跟随的人马驻足。他一个人骑马上前,他看到远处架起了一个高台,台子下方拴着一匹黑色的马儿,台子上方的十字刑架上绑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人垂着头看不清面目,不过身材高矮与龙傲池有几分相像。归澜的心一紧。再细看乌云踏雪,只见那马儿被几条铁链子拴着还在不停挣扎,神情颇为倨傲又透出几分焦急之意。 赤兔胭脂兽也认出了乌云踏雪,嘶鸣着想要上前相会。 乌云踏雪挣扎地更厉害,口中嘶鸣比刚才更加悲凉。 突然,赤兔胭脂兽的耳朵动了一下,神情里闪过犹豫和质疑之色。高台一侧楚曦玉身下的夜照玉狮子却因为乌云踏雪的嘶鸣越发毛躁不安。 楚曦玉意识到什么,立刻吩咐道“来人,快去把那马儿的嘴堵上。” 不过还是晚了,赤兔胭脂兽终于是明白了乌云踏雪的意思,不顾归澜的催促,它竟不肯再前行一步,欲扭头往回跑。 归澜不解其意,夹紧马腹,继续催促想要靠得更近一些,看清楚高台上那人是不是龙傲池。 楚曦玉怕归澜真的掉头回去,再按耐不住,朗声道“龙潜渊,没想到你是胆小鬼,不肯用你的性命换你家龙大将军也罢,竟连靠近了看一看都不敢。来人,让龙大将军清醒一下。” 高台上的兵卒领命,拿起手中长矛狠狠刺入刑架之上那人的身体里。 那人痛得惊醒,却无法发出呻吟之声,身体怪异地扭曲一阵阵痉挛。 归澜隐约看到那人脖子上好像系着一个小小的挂件,随着身体的颤动摇摆不定。不会是龙傲池一直贴身带着的那个锦囊吧那是她的护身符,也是他与她结发定情之物。 归澜心神慌乱,赤兔又不肯继续前行,他索性翻身下马,施展轻功向着高台奔跑。 乌云踏雪的嘴已经被堵上,它也不再叫,仿佛是集中了所有的力气,竟将固定铁链的铆钉生生从地上拔了出来,拖着几条铁链迎着归澜的方向疾驰。 楚曦玉挥手下令放箭阻拦。 一簇簇密集的箭雨向着乌云踏雪袭来。乌云踏雪宛如背后长了眼,不回头也能灵巧地躲闪跳跃,跑得比箭还快,偶尔实在躲不过去,身上中了两下,它仍然不肯停下来。它知道一定要比归澜先到达陷阱的位置。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顷刻间地动山摇。 在归澜去往那高台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周遭树木焦黑一片。没有血迹,只余尘埃。而乌云踏雪尸沉坑底,肢体残缺不全已经没了生息。 楚曦玉看见剧烈的爆炸过后,尘烟中傲然直立的归澜,大惊失色,急忙下令启动其余机关,让弓箭手向着归澜继续射击。同时他飞身上了高台,手里拿着宝剑就抵在刑架上那人的颈项之间。 归澜高声喊道“楚曦玉,你放手” 楚曦玉狂笑道“哈哈,我就是不放。我好不容易抓到了龙傲池,怎能放怪不得你心甘情愿跟他一起,他床上功夫的确了得,睡起来滋味真不错” 归澜闻言震怒不已,正欲继续前行。 一直悄悄跟随归澜的景叔却不敢再让归澜冒险,他现出身形阻拦道“龙小将军,前面恐怕还有机关埋伏,让我先替你探探路。” 归澜怎肯让旁人代替他承受危险再说他已经无法忍受楚曦玉那种侮辱言辞。他要冲过去,救下龙傲池。 景叔劝道“龙小将军请三思,您还有领军重任。” 归澜颤声道“可那是龙傲池,我怎能” “一定不是小龙。”景叔说的极为肯定,“相信我,一定不是她。” 正在此时,楚军大营方向突然传来混乱之声。 有人惊慌地高喊“那个女刺客来了” “啊,昭国大军从后方包抄袭营” 归澜只见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影,宛如从天而降的神魔,直奔楚军大营的帅旗所在。没有人能拦住她,她手中剑光亮得刺眼,她十步杀一人,踩着楚军的尸体速度丝毫不减,渐渐逼近目标。 那红色身影似乎也意识到远处有人正在看她,她回眸一瞥,与归澜的目光交汇。 那身披红色战袍,银枪银甲傲然站立英姿飒飒的人啊,虽然带着面具,但她已经认出了他。 “潜渊”她催动内力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 是她 真的是她 归澜听见她在呼唤,全身热血沸腾。 是他还是她 楚曦玉也听见了认出了龙傲池的声音。他寻声望去,目光落在那红衣飘飘的女刺客身上。那夸张的红衣,那璀璨的珠宝首饰,那浓妆艳抹虽然能遮掩她的真面目,可是她手里的剑依然是那样狠那样快,毫不留情收割着人命。 楚曦玉恍然顿悟,隐约猜到了什么,那是他一直不愿想不愿去信的真相。他的唇角泛起了苦涩笑容,又嫉又妒,心如刀绞,悔恨交加,失魂落魄。 115翻云覆雨下 那一场大战持续了十天。 楚国大军三十万人被昭国十万铁骑围攻包抄,本来是昭国人以卵击石的局面,楚军如果一开始就集结突围轻而易举,却奇迹般让昭国人占了上风。 据说当时是楚军主帅楚曦玉判断失误,没有及时下令突围,而是调兵遣将一门心思去抓那红衣女刺客。结果三十万人裹足不前,聚在大营,听指挥的注意力全在红衣女刺客身上,少有人有组织地去抵抗外敌。等发现形势不妙,昭国军队攻击迅猛,已经不好再突围的时候,为时已晚。 而昭国另外五万大军提前出发,偷偷绕到楚军后方,截断了楚军前线与都城的联络渠道,散布谣言说楚曦玉已经被刺客杀死,楚军在前线群龙无首断了粮草供给,纷纷弃械投降。 楚国都城朝堂上两派内斗本就人心惶惶,虽有楚曦云这一个聪明人主持大局,无奈手下缺兵少将人心不齐。等他费尽口舌手段劝得大伙先一致对外的时候,昭国大军已经带着楚曦玉死亡的消息逼近都城。 情急之下,楚曦云咬牙与皇后撕破脸,将她囚禁,以逼得军方听从他的号令,这样近可守城,远能支援楚曦玉。尽管他对皇后一再解释他的用意全是为了帮楚曦玉,但是皇后又怎么肯信 皇后服毒自尽,临死放了一把火连昏迷中的楚帝一并烧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军方更不肯服从楚曦云的调遣各自为政。没等昭国大军攻来,都城内已经是乱了套。 昭国军队自然不介意将这么好的消息传到前线,让楚曦玉知道。 母后被逼死,父皇被母后一并烧死的消息让心情极度恶劣的楚曦玉雪上加霜,仅存的理智消磨殆尽,唯有用单纯的杀戮发泄。 战场上只有武勇是不够的,楚曦玉变成杀人机器,楚军形同于群龙无首。 龙傲池重新披挂上阵,昭国军队士气大涨,加之她兵法运用纯熟,轻轻松松以少胜多。 十天苦战下来,楚国三十万大军被昭国十万大军蚕食的只剩了三万人勉强还有战力。而这三万人已经醒悟,不能再硬碰硬拼杀,护着楚曦玉想要后撤逃离。 昭国大军穷追不舍,楚军护着主帅逃至江畔,过了江就是都城地界。不过江对岸等着的不是都城派来的救援,而是昭国守株待兔的另外五万大军。 楚曦玉抬眼四下一扫,能看到的都是昭国军队的旗帜,他再向来路张望,远远可见龙傲池与归澜并肩纵马潇洒而来。 那两人都是银盔银甲红色战袍,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交相辉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阳光和鲜血变得越发刺眼,楚曦玉的心中却结了冰,身体不由自主冷的颤抖,痛入骨髓。他忽然大喊着龙傲池的名字,勒马向着她冲过去。 无论是昭国兵将还是楚国兵将,在他们眼中楚曦玉那架势就是垂死挣扎,要去袭击龙家军主帅,拼命。 昭国人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龙傲池,纷纷射箭阻拦。 也许只有龙傲池和归澜两人明白那一刻楚曦玉的心情,他们没有阻止射箭,也没有阻止楚曦玉发了疯不要命的冲。 夜照玉狮子被乱箭射死扑倒在地,楚曦玉身上也几乎被扎成了刺猬,他还是不肯停下来不肯倒下,他弃了马,用爬的,都要继续向前。 兵卒们又向他投掷长枪,他终于是被钉在地上再无法移动。他的手伸向龙傲池的方向,死不瞑目。 龙傲池紧紧握着归澜的手,带着几分自责和不安问道“潜渊,楚曦玉就这样死了,你会怪我么” 归澜轻轻摇头,幽幽说道“你已经给了他很多机会让他逃走,他是想不开不愿逃。现在他明显是自己寻死,想死的离你近一些而已。” 楚曦玉死于乱军之中,昭国军队长驱直入几乎兵不血刃占领楚国都城。楚国二皇子楚曦云闻风潜逃下落不明。 龙傲池命人搜索皇宫的时候,有一个自称楚帝近侍的太监黄总管献出楚帝遗诏。遗诏承认先澜王妃刘云所生楚曦琅为楚国二皇子,立为太子,而刘贵妃所生曦云为皇三子。 谁是楚曦琅 莫不是有人篡改了遗诏,莫不是楚帝临死发了疯 各种版本的谣言议论纷至沓来。 城破第三日当晚,城外昭国大军主帅帐之内 分节阅读_77 龙傲池与归澜携手并肩而坐。 归澜问道“清幽,遗诏的事情是你暗中捣鬼找人做的吧” “你错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遗诏。若是我,才舍不得让你担这种责任。”龙傲池将一方精致的玉牌挂在归澜项间,继续说道,“不过楚帝难得想了这种法子补偿你,而且楚曦琅这名字听起来不错。你这代表皇子身份的玉牌,我已经给你找到了,那千年雪蟾膏我也抢了来,你怎么谢我” 归澜放开了她的手,却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入自己怀中,笑着回答“我还是喜欢潜渊这个名字,我才不稀罕楚帝留给我的身份。要不然,按你的意思,你继续诈死,我就跟着你隐姓埋名去过逍遥日子。” 龙傲池抬头轻轻啄了一下归澜的下巴,胡须有些扎嘴,她于是又改成了他的双唇,吻够了才回答道“我本来以为借诈死卸去责任,将来拐带你一起私奔是个好主意,可师兄比我想的周全。” 归澜委屈道“他确实想的周全,可为什么到死都瞒着我,关于你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几乎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 “师兄他这辈子从来以大局为重,就任性了这么一回,还造出了你这样有担当的大将军,你该感谢他不是么”龙傲池的眼眸望向远方,回味着曾经与贤王在一起的岁月,心间丝丝痛楚缭绕,缓了片刻才恢复了常态,积极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将我给你的消息全扣下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扮成了女刺客,知道了我打算借诈死摆脱了龙大将军的身份。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很高兴看见你没有我,也能那么迅速变成威风凛凛独当一面的大将军,立下那么多战功。我我那时还在幻想,你以后都会以龙潜渊这个身份有尊严有威望的活下去,代替我统帅龙家军。我就变作仰慕你的江湖侠女,死皮赖脸来嫁你。” “贤王殿下最后一道锦囊,说是我与你重聚时才能看。”归澜将龙傲池搂得更紧,沉声说道,“你也看了,我觉得殿下说的很有道理。他早料楚曦玉宁愿战死也不愿逃跑或投降,早料到楚国内斗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早料到一旦感觉大事不妙楚曦云会逃走,也知道我不忍心再对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但是我不忍,圣上却不能容许那样的隐患。所以楚国虽灭,仍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傀儡来当楚王,好摆平下面所有事情,让朝野上下能有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我的身世来历早晚会有人来探究追寻,还不如顺应大势。所以殿下在锦囊中求我,自揭身份,来当这末代楚王。但他并没有要求你继续当龙大将军啊你一样可以抛弃以前的身份,换做女儿身。难道我这个将要成为楚王的人,你还不肯嫁么” 龙傲池感叹道“这正是师兄高明的地方,让你等与我重聚之时再拆看锦囊,就是故意让我也看到。他虽然什么也没对我说,可我不傻。我若恢复了女儿身,舍了大将军的位置,想偷摸嫁给你不难。可我就一个人最多再带一些亲信死士,如何能护你周全你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皇子,领着昭国军队杀入自己国家,结仇留恨后患无穷。你这么有本事文武双全,圣上现在信你是因你眼下功劳,时日一久夜长梦多,人心难测,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虽然我还可以恢复女儿身又继续当大将军,甚至留下来驻扎在楚地,帮你护你,但你我之情早晚会被人知道,遭到多方猜忌。所以思前想后,我只能继续装作男儿,偷偷与你往来,委屈你。” “你肯偷偷下嫁于我,不嫌我没有明媒正娶,我已经很开心。”归澜宠溺地吻着她的发,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她的腰,调戏道,“娘子大人,今晚可否准许为夫服侍就寝” 龙傲池早就在他温暖的胸膛中春心荡漾。归澜已褪去青涩模样,身上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是那样迷人,她再也把持不住,狠狠将他扑倒在榻上,迫不及待为他宽衣。 她笑颜如花,打趣道“还是让为妻好好服侍夫君入睡吧。” 那一晚,旁人只道二位龙将军师门情深义重,久别重逢促膝长谈同榻而眠,谁料帐内早已是鸳鸯共枕一片旖旎妖娆风月无边。 隆和十四年,四月,昭国并楚。昭帝遵循先楚帝遗诏,册封楚曦琅为楚王,又封龙傲池为镇南大将军,长期驻扎楚国,负责善后事宜。 后世史书对这位末代楚王褒贬不一。 贬称楚曦琅一生不近女色,导致楚氏王族绝后。他甘为镇南大将军龙傲池男宠,与之夫妻相称同榻而眠如胶似漆,几乎形影不离,臣属规劝百姓议论,他一概置之不理,反而立誓死后放弃王爵,将领土全部归于昭国。 褒扬楚曦琅的,则说正是他高瞻远瞩仁厚开明自我牺牲,才将楚地再生叛乱的可能降为最低不留后患,完成了和平过渡,为大昭盛世一统百年兴旺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正文完 116番外贰微服祭奠 楚王所受待遇与其他战败亡国的国君相比是最好的,他不用迁居京中,可以继续留在领地内,以藩王的身份掌握一部分实权,由昭国官员协助,军政基本自治,这样更利于迅速平复战后创伤安抚百姓。 据说楚王之所以能得圣上青睐信任,是因他另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已故贤王与龙傲池的同门师弟,曾化名龙潜渊先为贤王幕僚出谋划策,后又在昭国军前效力。昭国大军此番能以少胜多顺利攻下楚国,龙潜渊功不可没。 不过藩王也有不自由的地方,那就是不奉召不得私离藩地,否则视为谋逆大罪。 所以每年龙傲池和归澜回京郊祭奠贤王,只能微服轻装简从悄悄来去。好在两人武功高强,来去无踪,各自替身也是尽职尽责不曾被外人察觉异样。 隆和二十年,三月。 原昭楚两国交界,去往京城的大路上,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悠悠驶过。乍一看与寻常商旅没什么两样,可仔细再看,那拉车的马儿比一般家马高大许多,可能是退役的军马,只不过毛色混杂,赤黑交错,应该算不得宝马。 赶车的青年穿了一身贩夫走卒最常见的粗布衣,戴着个破草帽,帽沿压的很低遮没真容。他晃着鞭子却从不真的落在马儿身上,嘴里打着口哨,那马儿就乖乖听话很是伏贴。 车门是敞开的,车内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书生,穿着文士长袍,蓄着一缕长髯,使得棱角分明的面容添了几分平和之气。 在那书生身旁坐着一对小娃娃,看起来像是双生龙凤胎,才刚五六岁的样子,面容酷似,性情却截然不同。女孩子穿一身红衣,浓眉大眼小脸也红扑扑的,健康活泼,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男孩子穿一身绿衣,脸色白净,斯文端坐,很是乖巧。 书生打开糕点盒子,取了两块递给小男孩,慈爱道“贤儿,你饿了吧虽然你坐着不动,不过我听到你肚子叫了。” 小男孩面露窘色,伸出小手去接糕点,虽然很想立刻放在嘴里,却还是谨守礼仪恭敬道“谢谢爹爹。” 小女孩才不讲那么多礼数,一把将两块糕点都抢到了自己手里,笑眯眯道“弟弟,有好吃的应该先孝敬姐姐。爹爹真是偏心,为何不给我,只给你” 书生屈指轻轻弹在小女孩的额头,那手指修长如玉,指腹间有一层薄茧,却不似常年握笔的位置。书生嗔怪道“雪儿,你怎么又欺负弟弟你可知在娘胎里,你就与弟弟争食,他生下来比你轻了不少,胎里不足从小体弱多病,自然要多多补养。再说你这一路嘴里可有断过吃食竟不害臊,还来抢。” 小雪委屈道“爹爹,娘说我们还小,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些东西。” “像你这种吃法,不怕将来胖得没人敢娶” 小雪不以为然道“有爹爹教我武功,我勤奋练习,将来谁敢嫌弃我不娶我,我就打到他肯娶为止。” 小贤再装不住淡定模样,以袖掩面,小身子微微晃动,偷着乐。 书生仰天长叹,抱怨道“这都是谁教你的我可是希望你能成为淑女,多学学琴棋书画女红厨艺” “景爷爷说我是天生习武的好苗子,我又是大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岂能不会武功,岂能让人欺负”小雪得意洋洋道,“而且娘说我最像爹爹,爹爹从小就不喜欢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我为什么要学” 书生干咳两声,无言以对。 小贤故作聪明赶紧帮衬道“姐姐,爹爹是男子,当然不用学女红厨艺。” 书生继续干咳。 这时车夫扭头说了一句“主人,您家这两个孩子真是可爱啊。” 书生的眼神顿时化为春水含情脉脉盯着车夫,笑吟吟道“雪儿,拿糕点盒子给叔叔送过去。” 小雪接了盒子却不情愿道“才不要,这是娘给我们做的点心,为什么要给外人吃” 车夫喜道“咦,这就是阿茹新学会的点心式样么我更要尝一尝。” 见那车夫对点心感兴趣,小雪将盒子抱的更紧,可是只觉眼前一晃,盒子不知怎的就到了那车夫手里。她又惊又怒,问道“你怎么敢抢了我的盒子” 从不见仆从下人有这么大胆的,小贤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与姐姐一起指责道“你快将糕点盒子还给我姐姐,否则爹爹一定会责罚你。” 书生捂着嘴不说话,肩膀颤抖,眉眼间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车夫一只手执鞭,一只手将糕点盒子托在掌心,似乎充耳不闻,又好像是怕了,等人来取走盒子。 小雪气鼓鼓冲到车外,想要将盒子拿回来。谁料那盒子突然变得十分沉重,她两只小手一起用力,盒子竟在那车夫掌中纹丝不动。小雪急道“弟弟快来帮我。” 小贤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眼力却不差,已经看出那车夫武功高强,也许与爹爹都不相伯仲,赶紧提醒道“姐姐,那位叔叔是高手,我们两个也未必能将盒子拿回来。” 小雪不甘心地回到车内,趴在书生腿上撒娇道“爹爹,那叔叔是什么来历,怎么以前没见他在营中走动。他真比爹爹武功都好么” 书生眼含笑意,故作深沉道“你们不要怕,他过去是我的奴隶。虽然现在楚王殿下在楚地废除了奴隶制,不过这里已经离了楚地,量他也不敢不听话。” 小贤立刻会意,摆出主人架子勒令道“奴隶,你快将糕点盒子送入车内。” 小雪则天真问道“爹爹,奴隶和营中的军奴一样么是不是不听话就要挨打呢刚才算不算他以下犯上,爹爹应该责罚他。” 车夫朗声问道“二位小主人,只因我曾是卑贱奴隶,就应该由着主人不问是非打骂么奴仆下人亦是人生父母养,你们也不是天生就高人一等。” 小雪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心中不服就抢白道“我们的爹爹是大将军,我们我们自然比你这个奴隶身份高。” 书生的干咳声再度响起。 小贤关切道“爹爹,您怎么一直咳嗽,是不是受寒了嗓子不舒服” 车夫笑道“她那是被你们气的。” 小雪隐约意识到什么,眼巴巴望着爹爹不解道“爹爹,难道我说错了” 书生默默点头,板起面孔训斥道“小雪,你们平时不是最崇拜楚王么他文治武功样样出色,他主导废除奴隶制也是为苍生谋福的大好事,他认为对的,你们难道不赞同你们能忍心欺凌下人,或是践踏在奴隶的脊背上享受富贵生活么” 小雪低下头,神色中已有悔意。 小贤积极表态道“爹爹,孩儿知错,孩儿代姐姐向那位叔叔赔礼可好”说完站起身恭恭敬敬向那车夫作揖道歉。 小雪也别扭着鞠躬,不再索要糕点盒子。 书生看着一对娃娃向那车夫施礼,自己笑而不语。 马车又行了一阵,天色阴沉下来,眼看有一场大雨。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急着赶路很可能被大雨淋到,书生决定原地停下,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打尖休息。 谁料雨势来的极快,还没找到避雨的地方,已经如瓢泼一样洒了下来。 马车内还好,有顶棚支撑着,书生与孩子们没有淋到。车夫和那拉车的马儿却是成了落汤鸡。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洞停了车子,书生抱着孩子下车安置,车夫照例是备柴烧火包揽一切杂务,不让书生假手。 入夜雨停,书生哄着两个孩子睡熟,与那车夫离了山洞奔向不远处的水潭。 车夫 分节阅读_78 摘了草帽露出俊美容颜,他解了布衣脱了鞋袜,身体跳入水潭,如鱼儿一样在水中遨游。 书生取下胡子,散了头发,留了一层贴身的褥衣也跳入水潭,扑向了那俊美青年。 月光映着这对璧人在水中嬉戏打闹。 玩了一阵,两人上岸,还是意犹未尽,紧紧搂抱幕天席地里又是一场翻滚,衣衫零落。 小贤起夜,迷迷糊糊之中看见车夫叔叔把爹爹压在地上,而爹爹似乎与白天完全不同,胡子没了,衣服也没了搂着车夫叔叔的脖子,闭眼呻吟。 他们在做什么 小贤带着一肚子疑问赶紧将小雪推起来,拉着她偷偷观瞧。 “清幽,孩子们醒了,也许看到了。”归澜的耳朵很灵,虽然是忘我耕耘中,仍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将注意力分了一些在孩子那边,以防坏人或走兽来袭。 龙傲池不满道“那两个小冤家,唉。白天他们欺负你,我故意不管,想看看你怎么教育他们,谁料你就是讲两句大道理,要是换我一定先狠狠打。” 小雪没睡醒,揉着眼睛一开始什么也没看清,就随口说道“弟弟,这有什么大惊小怪那车夫没准是咱们爹爹的男宠。” 小贤担忧道“可是咱们爹爹被压在下面,好像很不舒服。男宠怎能如此欺负主人” 两个小孩童言无忌,两个大人听得又哭又笑,只好匆匆结束了运动,穿起衣物。 归澜揽着龙傲池的腰,龙傲池靠着他的肩膀,两人不再遮掩彼此间的亲密关系。 小雪和小贤这会儿都醒透了,吃惊地望着与白日完全不同的爹爹还有那个车夫,小脸上全是疑惑。 小雪最先反应过来,理直气壮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欺负我们的爹爹” 小贤若有所悟,惊诧道“莫非他就是是楚王殿下”他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因为那车夫赤着的上身遍布伤疤,月光照得清楚,他左右肩头上都印着清晰的奴隶烙印。应该是奴隶啊,为何 龙傲池对归澜微微一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有灵犀。 “孩子,你们也不小了,应该懂得保守秘密了。选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告诉你们吧。” 那一晚,雨后月圆,荒山野地里,小雪和小贤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的大将军爹爹不是爹爹,而是娘亲,那位车夫叔叔不仅是楚王,还是他们的父亲。 次日清晨马车上路,车上气氛与昨日迥然不同。 书生贴回了胡子,对车夫笑道“孩子们终于懂事了,比昨天乖巧许多。” 车夫应了一声,手里并不清闲,用鞭子沾着道旁泥水轻轻甩上马儿身体,片刻后马儿那漂亮的赤红毛发就被泥水弄得一片片灰黑,马儿委屈地嘶鸣。 车夫才不管马儿的委屈,扭头笑着问道“主人,回程路上与去年一样看看云夫人可好” “那是自然。”书生笑着答应,眼中脸上尽是幸福之色,“记得上次好像遇到了一个小娃娃,那孩子长了一对琉璃色的眸子。她说就住在城里,时常和她父母到附近走走。那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吧” “嗯,我早就发现了。那一家三口隐于市井,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你是嫉妒还是羡慕”书生打趣道,“要不下次我将你弟弟绑来,逼他充当你的替身,都不用易容,而且以他的才智治理政务完全不在话下,你我就能逍遥更长时间了。” 车夫开心大笑道“这主意还真不错,让我仔细谋划一下” 全文完 书籍名称清澜传 作者人间观众 本书籍由网友“tandian”上传 日期201066 21:45:40 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eb20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