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似桃花春带水》 分卷阅读1 ? 犹似桃花春带水 作家:芥惏 【作品编号:64506】 完结 投票 收藏到书柜 原创 / 男男 / 古代 / 中H / 悲剧 / 美人受 / H有 - “愿将军纵横疆场,讨伐劲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吾自佑君长命百岁,再遇良人。 (上) *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 若说此间最风流,当属桃花一枝红。 若说最动人的一双眼,便是这戚公子的桃花眸。似笑非笑,若即若离,好似蒙了一帘春水,尽是散落些勾人心魄的细碎微光。动情深时染红的眼角,长长的睫毛上粘着几滴泪珠,如同纷纷梨花带了雨,怎不叫人痴心怜爱,旖旎难舍。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那抹心醉神迷的桃花妆,不似女人一般膏浓脂香,只是浅粉扫了眉眼,柔和温软,似水清冽。男儿一双纤长有力的手,握的却是玉骨桃花扇,灯下起舞,流苏绕指,当真连明月也失了华彩。 不过生了一副好皮囊,仗着儿时读过几天书,又使得点儿花前月下的调调,唤得好些个权贵金主喜爱,这院里上上下下才叫他一声“公子”。可说到底也只是老妈妈手下的哥儿,活命还得靠着娼妓个用的狐媚法子,失了男人脸色,明里暗里不晓得被那些姐儿讽笑过多少次。 戚公子倒是幅毫不在意的模样,还顺手给花魁姐姐鬓角簪了朵大菊花,不顾那张气白的娇颜,呼哧呼哧摇着柄桃花扇便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 狼烟万里,刀光剑影,驰骋沙场,金鼓连天。何曾念及流血漂橹,森森白骨,唯有“胜利”二字,深深烙在心间。 长枪一挑,血溅三尺,染了战甲,沸了豪情。 战事毕,当凯旋。年轻的将军领着浩荡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入了京华。皇帝亲临城下牵过将军的手,解下他猩红的战袍。官道两旁稠人广坐,摩肩擦踵,更甚有人点了鞭炮,好不热闹气派。 戚公子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俗人,不过没着些花花绿绿的绸缎,没搽些五颜六色的脂膏,只一袭素白混在人群中间,还不如那把妖孽的桃红扇子扎眼。他到底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慕恋英雄豪杰?可惜好不容易挤开前面的胖子,却只匆匆瞥得战马上将军一闪而过的侧脸,枪上红缨竟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艳烈几分。 嗬,这将军哪有半点骇人的威猛样儿?漂亮得似个白面书生,给妈妈当哥儿还差不多。 戚公子嗤笑了半晌,便晃着折扇挤出人潮,进铺子要了碗云吞面。 饱眼福不如饱口福,看将军不如吃混沌。这南方传来的云吞面煞是美味,面条筋道弹牙,云吞皮薄肉鲜,再混上店里秘制的辣椒酱,纵是戚公子这般挑剔的人,吃过一碗仍是欲罢不能。只恨晚上还要接客,贪不得嘴。 * 琴音飘飘,香雾袅袅。红坊楼台,金迷纸醉。穿着薄纱的姐儿撂倒桌上的碧玉壶,惹得一身酒气,半遮半掩,似娇羞却热烈地吻住身下的求欢之人,隔不久便传来叫人的低喘。戚公子拉了半帐纱,躲在屏风后头,细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琴弦,竟也奏出了一段空灵曲调。分明是听惯了的妩媚呻吟,却忽的心生不耐,弹出的宫商角徵也变了味道。 乍一听,倒是有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定是还念着那碗云吞面。 他愤然。 “呵呵呵你说戚公子啊?……嗯,在呀在呀……哎哟知道各位爷今晚要来,刻意给您几位留着呢……” 老妈妈故作娇揉的声音由远及近,戚公子自知躲不过,随意理了理衣摆,起身。 分卷阅读2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这副模样不化妆不更衣坐这儿干甚呐?”人未到声先至,过了扑鼻的脂粉香才见着那半老徐娘,捏着手绢,翠华摇摇。 “我这副模样,可是见不得人?”戚公子勾了勾唇角,桃花美眸弯成一道月牙。 这张脸不论看多少遍,老妈妈还是会被唬得老脸一红。 当真是个妖精! 转过楼梯,推开木门,包间里一众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怀里抱着偎着美人儿或小倌,淫词艳曲唱得震天掀地,根本没注意到门外站着个大活人。 “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伸手摸姐掌巴中,掌巴弯弯在两旁……” 戚公子恨不得摔门就走。这群王子皇孙,别的学不好,一曲十八摸却是倒背如流,每次只挑几句最艳的来唱,一个个野狼似的眼里放光,口水啪嗒,让人好生厌烦。 不过今儿个稀奇,竟还有一个四平八稳坐怀不乱的,只有一姑娘跪在旁边儿举着柔荑,添酒,饮尽,再添,再饮。 笙歌繁华谢,寥坐寂如雪。 然…… 逛窑子还揣把剑? 戚公子看着那人身旁的雕花宝剑又气又笑,心道是哪里来的傻子,忽而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便快步上前去,抽出袖间的桃花扇就往那人下巴尖儿上一挑。 嗯,丰神俊朗,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多增几分豪气,目若悬珠,缀着三两星辰。鼻梁直挺,薄唇染水,下颚轮廓分明却不显瘦削。除开眼下长长一道刚结痂的细伤衬出眉宇间与旁人不同的凌人煞气,别的地方戚公子是越看越喜欢,俯身便要亲下去。 “快别!”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慌慌张张地去拉扯那不要命之人。与此同时,被调戏的人身体向后一错,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啧,我当是谁呢,可不是大名鼎鼎的颜将军吗?”戚公子恍然一笑,踱着慢步绕过那人,坐到一旁东家熟客的大腿上,身若无骨半倚半靠,嘴角堪堪浅吻,撩撩拨拨。 身下的人一阵激昂地颤栗,胡乱摸索的手变得滚烫,火热的东西轻轻抵住他腿间的嫩肉。他低笑,嘴上动作不止,一双美眸却死死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入眼的美人儿,可不能忘。 直到滑腻的舌尖掠过眉尾,东家方才醒悟,不禁略显尴尬。本是仗着同窗之谊才把刚班师回朝的大将军从庆功宴上连蒙带拐地骗到妓院吃花酒,美其名曰年少轻狂何不放纵。却不想这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竟是坐如稳钟,一脸断情断欲的模样,多少貌美的可人儿温身相伴仍旧目不斜视,只知一杯一杯灌着那用来调情的甜酒。无奈之下才唤来自己最宝贝的哥儿,却差些喧宾了夺主。 东家忙使眼色。 戚公子柔柔一笑,心会神领,却也不撒手,只是身子前探红唇轻启,衔住了将军刚碰到唇边的酒盏,就着那冰冷的触感浅酌一口。 “这春花酿终是不如那碧血心,只是姑娘们玩闹时喝着取乐的果饮罢了。若是将军肯赏脸,可去小的那儿尝尝去年初春埋的新酒,虽不比军中烈酒,却独有一番清新飒爽。”戚公子低声耳语,差些咬上那人泛红的耳朵尖儿,“再说此地久坐无趣,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听曲儿赏月也是极好。” 将军微微愣神,竟是魔怔似的点了点头。 * 夜色如墨,月明星稀。七月流火,秋意渐起。后院里种了许多桂花,迎风散了些甜腻香气。一座暖亭兀自而起,四周挂着粉纱罗帐,中央一方软塌,案几上燃着明明灭灭的一对红烛。 “此地……倒是风雅。”红烛的光华摇曳在将军的脸上,却像是醉了酒,热得害怕。 酒未至,人先醉。 “风……雅?”戚公子噗嗤一声笑了 分卷阅读3 出来。 “你说风雅,便是风雅罢。” 他穿过亭台,竟真是取了一把小铁锹,铲去一株桃树下的胚土,挖出几个酒坛。 “自己酿的薄酒,不成敬意。”戚公子寻到一双白玉樽,淡粉色的清澈液体汩汩淌出,末了撒上几片桃花瓣,在酒面上荡开,离散。 有人言:“寻遍天下千金酒,最是长安碧血心。”可酿造千金美酒需用家传古法,到如今四海八荒便只有这秦楼楚馆中戚小倌一人会酿,一帮贵人就算腆着脸掷万财,也不见得能赏见美人,喝上美酒。 但这常年在外征战的颜将军自是不知。 他一双手如面皮儿那般清清白白,只有掌心覆着一层习武之人常年握剑的薄茧,伤疤却是少有。 “你这神仙似的人,缘何要去那苦哈哈的战场打仗?若是满腹经纶,去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也要好过成日在阎王面前走上一遭啊。”戚公子握着那手,指尖勾勒出掌心的轮廓。 “朝廷的日子过着更是提心吊胆,不如边疆简单自在些。”将军不甚在意地举起酒樽,瞥见杯中酒清清淡淡,似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桃花香。一饮入喉,却是辛爽灼烈,如火中烧。尽数滑进腹中,又化作一池春水,暖意四起,心神荡漾。 “好酒!”将军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模样,喝起酒来毫不马虎,满满几杯下肚,又嫌不够爽快,捧着酒坛就往嘴里灌,来不及接住的液体便顺着喉结滚落,浸湿了衣襟。 “当心醉。”戚公子本是小酌几杯,奈何夜色撩人,俏丽的桃花眼未着妆容也染上了一抹桃花红。凑前去嗅上几口,除却淡酒飘香,更有男子身上清新干净的气味。 蠢蠢欲动,却不敢染指。于是原本轻启的红唇也偏了方向,微凉的指尖代替,沾去了那晶莹暖液。 剑出鞘,舞惊鸿。俊逸的身影在月色下格外张狂,不宜舞剑的广袖在剑光泠冽下扬出蛟龙起兮,足下回旋清风踏过四散黄沙。将军腾跃而起,手挽剑花,冷月辉映,漫天碧叶一瞬而起,庭院深深,落木飒飒。 戚公子拈起肩头一片叶,却似见刹那间满园桃花落纷纷,云过天空,芳草萋萋,一道掠影悄然转身,万千娇艳难掩芳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烟满郡州,南北从军走。” 月上梢头,寂冷院墙听得细语吟唱,亘古难遣。 “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 风沙落尽,林径深处,似有白雪沉寂。 “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 血染江山,挥斥方遒,终不敌温柔乡里,言笑晏晏,游戏一场,黄粱一梦。 “徘徊久,问桃花昔游。” “这江乡,今年不似旧温柔。” 是谁侵袭了谁的视野? 又是谁惊扰了谁的岁月? 再回神,已是衣衫散落,青丝纠缠。将军撩起怀中人儿额前被薄汗蒸湿的一缕软发,落下一个青涩亲吻。 戚公子身形一颤,像是承受不住这过分的温柔。 “还是……有这么多伤疤啊。”他只得移了视线,伸手一寸寸抚摸过那健硕躯体上凹凸不平的狰狞纹路,好似在一遍遍摹写着那人卓越不凡的辉煌战绩,与意气风发的不朽经年。 “战场,难免。”温润的薄唇贴上他的眼睑,鼻尖,面颊,下颚,最后是嘴角,双唇相触,气息相融。 “我今天下午见过你。”唇分,将军又细细吻去他因缠绵过久而激起的眼泪,手指摩挲着那瘦削伶仃的脊梁。 戚公 分卷阅读4 子垂眸,继而笑了起来:“那扇子着实招人。” 将军似乎不愿再谈,气势汹汹地将他推倒在塌上,眼中光彩一暗。 戚公子自是承欢之人。然而威风善战的将军似乎还是初次做这档子事儿,伏下身的动作不免有些笨拙,连胡乱的亲吻也有些颤抖。戚公子暗自好笑,桃花似的眼尾一勾,玉臂轻挑,两条修长的腿卡在那紧窄有力的腰肢,小腿肚子在腰间光滑的皮肤上虚虚磨蹭了两下,却未曾想当即擦枪走了火,湿漉漉的舌尖自胸脯飞快向下,唇齿在那白嫩的身子上留下一个个青紫色的淫靡乱痕,恰似蜜蕊含苞待放。 戚公子微微弓起身,倒是很配合地小声嘤咛,竟是让上面的人一瞬红了脸,在暗淡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此等尤物,怎能放过?戚公子一挑眉,眼中流光转了又转,抬头衔住那张极为淡薄的唇,反复地啃咬,辗转,碾压。 “要我教你不?”戚公子笑着舔去挂在那人嘴角边诱人的津液,扶住线条流畅手感绝佳的胯骨。 “不要!”将军气急败坏地反咬住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指尖逐渐向下摸索。似是嫌那纱帐碍眼,抬手一把扯下绳链,遮住了两具缠绵悱恻的身体。 红烛帐暖,春宵难求,娇人似玉,酥声媚骨。翻云覆雨色授魂与,哪知今夕何夕。 * 晨光熹微,秋风乍起。半丈罗衾与凌乱衣衫铺了一地,一看便知是付尽风流的意乱情迷。戚公子悠悠睁眼,赤身露体却不知风过,方才晓得自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动,再睡会儿。”环在腰间的桎梏更紧了几分,呼吸依旧带着滚烫温度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刚刚转醒的声音不免温顺软腻,鹅毛似的扫在他心尖儿,直痒痒。 罢了,疯这一次。他闭上眼,听见前来收拾的下人惊慌退去,听见凑热闹的哥姐们嬉笑私语,听见东风吹落枯叶,听见鸟雀扑翅高歌。 就此老去,也未尝不可。至少,身边是暖的。 转眼,日上三竿,天上阴霾的空隙似有阳光将要倾泻。 “之后,你待如何?”将军半撑着身子,搭着件轻飘飘的中衣,如瀑的发逶迤满床。 “如何?得过且过呗。”戚公子坐在床沿穿好衣裳,上好的羊脂玉簪穿过发间,白衣与苍白的脸色就要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珠黑得发亮,“倒是将军包我一夜的银两可莫忘了赏,小的还要吃饭呢。” 嫣红又一次染上脸颊,原就面容俊逸清秀,此刻的颜将军更像在心上人面前害羞的懵懂少年。 “要不……你跟我走吧。”他沉声道,“这里不是你应该呆下去的地方。” “我在这儿每天赏赏花逗逗鸟,有饭吃有曲儿听,闲来喝杯小酒看看美人儿,朝云暮雨快活得紧,要跟你走我还不乐意呢。”戚公子随口讽着,转身冲那人眨了眨眼。 明明是炉火纯青的伎俩。 却胜过一池桃花水。 “我会待你好。”将军死死地盯着那双美眸,不曾一丝动摇。 戚公子很想笑,可嘴角怎么也牵不起来,只能哑着嗓子轻声道:“我不过是个卖身子讨口的,又不是甚黄花大姑娘,你何必认真。” “我会待你好。” 他慌乱无助地瞪大了眼,一点点蜷起身子,猛然间疯狂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像是一张脆弱不堪的纸,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随风散去。 他是不干净的。 他自知没有资格求得一个善终。 他见过太多的人。 猥琐的,凶恶的,狡诈的,殴打他让他难堪的,把他干得血流不止,几天下不了床的。 分卷阅读5 可就算再委屈,一到夜晚他仍是要摆出那副累人的笑容,像狗一样讨好舔舐那些丑陋的嘴脸。 就是面具,也融进血肉长在他的脸上了。 什么伤感什么尊严,都是见不得光的。 他不配。 可是突然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纯净得像一汪清泉,就这么炙热真切地盯着他,甚至是携着一丝羞涩,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 “我会待你好。” 自以为无懈可击的伪装轰然坍塌。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就凭这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虎穴龙潭,生无安宁之日死无葬身之地,今生今世,我也甘愿替你披荆斩棘乘风破浪,走完所有的路。 “知道了。” 哪怕只是一句戏言,也值得我倾尽所有。 我所求的从来只有这些。 * 戚公子原本不姓戚,却因在家中排行老七,也曾有许多人真真切切地叫他一声“七公子”。 戚公子原本姓邵,好些年前邵家在南边那地儿也可谓富可敌国,独霸一方。而“邵长风”三个字更是年少成名,响彻四海,无数文人武将啧啧称奇,惹人羡艳。 只差一点儿,他就能连中三元,跻身庙堂,登顶翰林,为国效力,死而后已。 然,一切还是要有个运数。 只怜天意不逢,谁寻天宝当年? 一道诏令,一把大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当年他进京赶考方捡回一条性命,与家中唯一幸存的大哥扬镳天涯,各不知归处。 说不恨是假的,可他却亲手撕碎骄傲,自甘堕落,隐姓埋名,抛下一张薄面流连风月,没人救的了他。 千古奇才就此陨落,再无重生之日。 谁得?谁失? * 戚公子从床下摸出一个两尺长的皮箱,掀开盖子竟塞得满满当当全为银票。是刚进京时父亲交给他打点官场的傍身之物,足足百万两银,千两黄金。黄金已在流离失所的途中了无踪迹,只有这皮箱他始终带在身旁,却从未每开启。每张票子面额不大,方便使用交接,可见邵老爷为这个旷世难得的儿煞费了苦心。 只是铜锁初启,为的却是这样的事。他自嘲地弯起嘴角,随手抽出一沓纸扔到老妈妈面前,依稀可见当年纨绔放浪。秀眉微敛,青丝飞扬,经历数载冷暖世事的蹂躏,更胜那时光彩溢目,风流蕴藉。 撕烂卖身契,尘封一段不堪回首的旧事。重新拾起曾经文坛诗会上清冷孤高的姿态,那众星拱月不可亵渎的清朗少年,穿越了光阴的间隙,至始至终,未曾改变。 世间已无邵长风,惟有桃花公子戚。 满身才学与盛名并非空穴来风,闲置许久的人情脉络一夜之间悄悄运转了起来,不出半日便在城郊置办好了田地和宅庄——前朝大才子死后留下的凶宅,据说是妖精化了形吸干了那男人的元神,纵是流芳百转也无法叫人心安。院子里的野草快有半人高了,屋里但凡值钱的玩意儿早已被村民搬空,管它邪门儿不邪门儿,只剩题满诗词的屏风腐作黄纸烂迹。 “风水宝地。”原本嵌过玉片的地方空无一物,戚公子轻轻抚着那黄花梨的雕花栏杆,勾唇一笑,“我可不信你们那些一套一套的鬼话。” 陪客僵硬地跟着他干笑了几声,寻好吩咐遍匆忙退下,到底是不敢久留。 戚公子收起满脸累人的精神,长嘘一气,然而倦怠的眼底仍掩不住温柔缱绻。徐徐清风自山间涌来,把那萧瑟的气味一扫而净,撞入满眼 分卷阅读6 良辰美景。 再见已是新雪初霁,后山上大片新栽的桃树枝头覆着沉重的雪白,偶有寒风吹彻,遍山簌簌苍凉。 冬日里难得晴朗,捧在手里的一捧新雪化了个尖儿,在暖阳下透着盈盈的光。 戚公子偏要着一身鲜红的衣,在银装素裹中独行,好似万物终归于寂,却有那么一丛长满了刺的枸骨,要拼命挣脱地狱的束缚,要生长,要繁盛,要结果。 要把自己所有生命的枷锁献祭给天地间仅剩的那一抹红。 于是卧在树上的将军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眼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心里。 “你……” 他抬头,他垂眸。 他美艳绝伦,他气宇轩昂。 他眉目如潭深情似水,他三千弱水惟饮一瓢。 动情哪需一世情话,三生诺言。或许只是惊鸿一瞥,心神交汇,便落得个相思万年。 不知什么时候衣衫褪尽,不知什么时候青丝缠绵,难舍难分的两张薄唇互相侵蚀着撕咬着,恨不得把生生世世的情愫都化做舌尖上滚烫的液体,毫无保留地融入彼此的爱欲。 将军身下的长枪比战场上的刺目红缨更为勇猛,长驱而入直捣黄龙,陷入的却是令人迷醉的温软情柔。戚公子眼如媚神如丝,身前身后皆是绞紧了心上人的身体,炙热的汁液在体内横冲直撞,两人互相碰撞的气息微腥,微甜。 眸若沾露桃花,面似殷红悱恻,两瓣唇上被津液润湿得柔软诱人,身上星星点点的斑驳,皆是欢爱后烙下的印记。 将军的长枪仍嵌在湿热的甬道里,轻轻抽动,肉体摩擦的咕咕声让人。他把戚公子狠狠地拥入怀中,妄想着揉碎后同自己骨肉缠绵,恳求着漫过身心的温情蜜意。 太暖了。 如若一池桃花春水。 “唔……”戚公子扭了扭身体,身下难受得厉害,但双手双腿还是缠得紧,只想要靠得更近。 将军轻轻啄了一下那张已被吻得红肿的小嘴儿,低声一笑:“我回来了。” “嗯。” “塞外太冷了,比不得你的暖。” “嗯。” “我好想你。” “……” 戚公子万般怜爱地捧起将军的脸,指尖滑过他耳后新添的一道血痂。 “回来了,就别走了。” “春天一到桃花就开了。” “漫山遍野,都是我为你栽的。” “你若肯留下来,我养你一辈子。” “你干我一辈子。” 将军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叹出一口热气。 (中) * 再睁眼温存尽失,床铺边空余一片冰凉。戚公子伸手探了探,只抓住一片僵硬的棉被,不留半分人味儿。 枕巾慢慢氤氲出一片湿意,他一惊,手指摩到眼眶,竟触及止不住的冷雨。 “这是……干嘛啊……” 戚公子勉强扯开唇角,张开手臂抱住了那暖融融的一大片棉被,锦缎的被套上还留着干涸的浊白液 分卷阅读7 体。他把头埋在绒絮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气味。 两具雄性躯体纠缠过的气味。 然,愈来愈淡。 抓不住,求不得。 渐渐消散。 * 金銮殿上,百官肃穆。帝端坐于陛阶金座之上,透过冕旒的空隙睥睨世间千姿百态,繁华落寞。 “卿独一人在宫中长大,十七岁带兵出征,为朕守着万里山河。十载转瞬,如今爱卿将至而立,仍无依无靠,也不见有心爱之人。朕于心不忍,怕是负了已故老将军之托孤心意,有伤众老臣之心。朕思来想去,心想着长公主正适龄婚嫁,便有心将其赐与卿做妻,尔待如何?” 将军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本就一张白脸此刻更是煞白,惟一张红唇殷殷如血,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于私,朕始终待你如挚爱,于公,你是朕的护国大将军,朕望你好也望你幸福,朕的心思至死如一。” “朕想与你做亲人。” “至亲之人。” 大殿上的话已经说得够直白,而皇帝的心,将军从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文武百官也都清清楚楚,皆是低头垂眸,不忍卒读。 谁不知道皇帝还是太子时,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甘愿为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放弃了千千万万的机会。 那些个笼络公卿,安抚万民的机会。以致登基后皇位不稳,差些被想要篡位兄弟暗杀,终日人心惶惶。偏偏又是将军拼死护着,一把穿过胸腹的利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心头悲恸不已,咬了牙要做千古一帝,开创盛世太平,不为别的,只要护他一生平安。可当他好不容易作出一番值得夸耀的成绩,要杀他的人死了,要作乱的人死了,要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好的人也死了,那人却走了。 “北疆未曾安定,臣恳请陛下应允,带领军队戍守边疆,保陛下此生山河永定。” 那日,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一如今日这般跪在大殿中央,扬着一张过于青涩的脸,句句铿锵,每一个字连着尾音全都狠狠地砸在皇帝心头的软肉上。 长安十里车水马龙,歌舞升平,春风上国繁华,怎就没有一处能容下他的人和他的心? “想去,便去罢。” “朕许了。” 他从来都是妥协。 “平安回来就好。” 只是那年以后,宫门深院,庭荒阶旧,身着黄袍的男人独倚空楼,等旧人岁岁。 岁岁年年,青丝染白。 终是盼得故人归。 * “臣,一介莽夫,不善风月,心中只有边疆琐事,只会辜负了长公主的单纯圣洁,有愧于皇恩浩荡。”将军缓缓开口,逐字斟酌,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上头坐着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对他随性宠爱,温柔和善的大哥。稍有不慎,身首异处不过是众人非议后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 “长公主正值豆蔻年华,恰是最好的青春年少,应待富贵良人,而非与臣在远疆漂浮无定,饱经风沙。” 皇帝垂下了头,用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陪你去尝尝黄沙的味道。”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悲叹。 “此事容后再议,朕稍后与众爱卿至军营奖率三 分卷阅读8 军,颜卿先来书房整理一番罢。” 将军面色一征。 “你发冠乱了。”皇帝展颜一笑。 * 一进御书房,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堵住了将军的唇。老太监早已见怪不怪,挥退了众人阖门而去。 皇帝十指探入将军的发丝,本就散乱的冠此刻更是斜斜挂在发梢上。正当神魂颠倒之时,将军却不轻不重地推开了拥入怀中的人。 皇帝毫无发觉,仍是倾注了万分情意,痴痴地望着他追逐了一生的人。 “我好想你。” 将军垂眼,看见那原本的灿灿星眸此刻染尽了风霜,是人将至中年的深邃,眼角也生出了一道不明显的细纹。 忽而眼前一黯,那眼神好像渐渐清亮了起来,似是幻作了一双盈满了春水的桃花眸。 似曾相识,仿佛穿越了数载光阴,生在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庞上。 原来如此。 将军惨笑一声,双膝跪下,以头抢地。 “陛下,今非昔比,再不能如此了。” 皇帝一愣,忽而不知所措起来:“怎就不能?” “臣对陛下……那次不过一时私欲,只怪臣冒犯……” “怎是怪你!”皇帝也是跪到了地上,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是我……都是我!我许不了你一生一世,却还是要强迫你赏那些风月。我……我不是人!” “皇上莫要这样说,都过去了。”将军轻轻拨开皇帝的手,“谁是谁非扯不清楚了,我走,不过是为了昏镜重磨,直至苍狗白驹后便能两相忘怀,你做你的九五至尊,我替你守着锦绣江山。不相见,也就不会步步错到底。” “但你现在回来了!”皇帝含泪微笑,“你看,老天都在帮我。” “但臣……” “你说,说出个理所当然我便放你走。” 将军自知这次是想走也走不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实话实说或许尚能求得一丝机会。 “臣,已有心上人。” 皇帝连表情都没变,好像是没听明白的样子,眼中的光却是一瞬间熄灭:“心上人……你何时也会将别人放在心上了?” “臣许了他,一辈子待他好。” “何人?” “山村野夫。” “何时?” “上次回京。” “为何?” “一时兴起,食髓知味,万劫不复。” “比得上朕?” “不同的滋味罢了。” 皇帝悠悠起身,转身端起金丝楠木桌上的一杯凉茶抿了一口,杯盘颤抖的声音竟掩盖了他落泪的清脆。 “所以,朕的滋味是入不了将军的高眼了?” “皇上……” “来人!”皇帝猛地爆喝一声,书房内的陈设都被震得簌簌作响。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推开雕花屏风,探了个头进来。 “朕心意已决。” 皇帝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像极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或许,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分卷阅读9 “传令下去,将军与长公主喜结连理,下月完婚!” “陛下,这……”老太监最是熟悉皇帝的喜怒,此时面有难色地垂下头,犹犹豫豫不肯动。 皇帝狠狠一拍桌,咬牙切齿道:“朕的话,在这宫里已经算不上话了不成?” “奴才知罪!”老太监慌忙跪下,磕了足足三个响头,“奴才这就去办!” “滚!”皇帝大袖一展,书桌上一切珍宝玩物奏章信笺皆被横扫千军,碎了个七零八落。 将军直直地盯着眼前愤怒撒泼的人,面色惨白如纸。他合上眼,重重地磕下一个头。 血流满地。 “臣,谢主隆恩。” * 此后,将军不知道去了那里,犒劳军队的活计也只是皇帝领了兵部众人,在军营里草草了事。君王同样身着铠甲,高高举起杯酒半盏,却连变换一个表情也是千难万难,脸上的笑,像是用刀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僵直。 众人瞧了,皆是悲悯万分。 将军大婚的消息仅过了半日便传遍了整个长安,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盼望着大喜之日举国欢庆。只有些深闺少女躲在家中掩面而泣,心头的梦中情人就这么白白拱手做了他人夫君。 直至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将军才翻窗直接进了居室,戚公子正斜卧在榻上,借一点如豆火苗翻着一册闲书。 将军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在戚公子身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回来了?”戚公子粲然一笑,指尖理了理对方凌乱的鬓发,“饿了吗?我做了饭。” 将军摇了摇头,胸膛紧紧贴着身下的温暖,嘴隔着一层衣料一次又一次地亲吻。 戚公子由着他闹,末了叹了口气,扳正那人含泪倔强的脸,吻了吻他额前狰狞的伤痕。 “我都知道了。” “朝廷上,书房里,我都知道的。” 将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戚公子只是慢悠悠地端起一碗茶,雪白的鼻尖在杯口轻轻一嗅:“笑话,这世间能有我邵长风不知道的事儿?” “除非我不想知道。” 将军盯着他愣了好久好久,像是在欣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而后嘴唇蠕动着喃喃:“你……邵长风?你是邵长风?以前江南邵家的七公子邵长风?” “怎么,捡到宝了?”戚公子抿唇一笑,继而面色又渐渐黯然,几乎是陷入了阴影之中,“但我已经不是邵长风,也不是那个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我现在只是戚公子,那个从楼里刚赎了身,要和将军厮守一辈子的戚公子。” “而你也不再是那个被锁在深宫旧院里,总跟在太子身后被他万番宠爱的颜老将军遗孤。如今的你是新的颜将军,是那个年少成名驰骋疆场,见过流血漂橹也尝过生离死别的男子汉大丈夫,北疆山河是你一生的职责,连皇帝也不能左右的职责。”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戚公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将军气息一顿。 “我明白了。” “我带你走。” “等来年桃花开了,我们再悄悄回来,在那后山坡上赏花赏月。” “也算凑个花前月下。”戚公子轻声一笑,翻身把将军压在了身下,手指往衣衫里探去,握住了衬裤里那根微微硬起的器官,抓了满满一把。 他缓缓褪去那人身上所有的衣物,舌尖扯住雪白胸膛前的一点红豆,熟练地啃咬撩拨。 分卷阅读10 将军闷声呻吟,两手扶住那盈握细腰,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红。 戚公子用指尖挑了挑那把洁净粉红的长枪,随即用舌头堵住正溢着咸腥汁液的铃口,辗转反复地舔舐吮吸,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甜蜜馥郁。玉柱擎天,肿胀地鲜红欲滴,上有青筋勾勒,轻轻触碰便颤巍巍地晃动起来。薄唇向下衔了一枚玉珠,耻毛上混了些许体液,被吮地啧啧作响。 口腔一如后庭那般湿热温软,戚公子把那器官整个含住,头部抵住了纤细的喉管,像陷入沼泽泥潭似的紧紧绞住,更甚激荡。 “唔……我得要你。”将军早就迷了眼,有力的十指混入如瀑青丝,却软作一滩烂泥,只知羞耻,不知动作。 戚公子眉眼弯弯,器官在嘴里一进一出,透明粘稠的汁水顺着股沟浸湿了床单,勾出一个淫靡混乱的痕迹。将军只感觉身下酥痒肿胀,连着小腹的一根筋疯狂地跳动着,欲情迷幻皆要随着那涌动的炙热喷薄而出。 浊白的液体一阵一阵地涌入了戚公子殷红的嘴中,太多的欲望溢出了嘴角,顺着下巴滴在将军雪白的大腿根。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又舔干净了所有残余,眼中的水光晶莹通透。 “这是我尝过最好的滋味。” 戚公子半眯着眼,眸子里淬着些零零碎碎的光。他一手重新撩拨那半软的器官,一手探到自己身后,双指插入已经有些湿润的肉穴。不知是不是在青楼红院待成了习惯,他总是下意识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随时准备着另一具身体的占有宣泄。 待足够四指深入,戚公子心满意足地跨坐在将军身上,掰开臀瓣缓缓坐了下去。 他不怕疼,也早就习惯了疼。只要心上之人求得一欢,纵使血流如注也值得欢喜。 后穴和嘴到底是不同的,纯粹是软肉的包裹和吸附,黏腻滚烫的肠液代替津液润去干涩,只保留颤栗与快感。 “辛苦了,我的将军。” 戚公子俯下身在将军的耳边吹气儿,后腚夹紧了坚挺长枪,像是驰骋野马,像是水蛇腰动,上下抽插,次次深入。 “今夜,我来服侍你。” * 熏香燃尽,满屋芳华。戚公子骑在将军小腹之上,通体粉红,背脊扬起一个诱人的弧度,汗珠从肌肤上滚滚散落。他低鸣一声,身下的玩意儿同将军一起泄出,湿淋淋地溅了满身。 将军猛地翻身将那人儿压在身下,噙住对方粉红的舌尖,唇齿不住蹂躏。 “真乖。” “换你来试试将军的勇猛。” 将军俯下身,将一双雪白的长腿架在肩上,两人的下身紧紧契合。他深入浅出,寻着那一软点狠狠刺入,玉珠上混着些稀稀拉拉的液体,拍打在臀瓣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啊……你倒是,有些进步……”戚公子勾着一双绯红的桃花眼,丝丝情意皆缠绵在深长目光之中,带着些微醺的气息,浸入脊髓。 体内最敏感的地方被一次又一次冲撞,像是有一把烈火在跳跃,又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啃咬,似锣鼓雷鸣,也似绒毛轻扫,痛中带痒,痒中有麻,混交了无与伦比的热浪,自后庭传向心门。 将军喘着粗气,舌尖勾开戚公子黏在脸上的软发,将那一张汗津津的容颜舔得洁净,低笑道:“再不进步,这可人儿该缩进别人的怀里了。” 戚公子仰头吻住对方的唇,溢出一口暖气:“嘴儿真甜。” 肉刃在暖壁上一次次搜刮,刮去了所有的不甘与耻辱,带走了所有堕落与迷茫。火热的嫩茎抵在将军的腹部,犹如一把利剑迫近,却让他心甘情愿,哪怕千疮百孔。他手一退摁在了顶头的小口上,挤出几滴颤抖的汁水。 “等我……一起……”他哑着声音,身下加快了冲击的速度。 “……好。” 分卷阅读11 生同寝,死同穴。 此生此世,大概都要一起了。 便是无数个朝朝暮暮。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灯烛没落,唯有月华铺洒世间,明灭着帐中良辰好景。 (下) * 前路漫漫,黄沙暗涌,马蹄声声,去者难归。将军策马在小道上飞驰,风雪交加,将军用背脊挡住了满天冰冷的雪白,护住了身前正靠在自己温热的怀抱中半梦半醒的纤细身体。 “饿了没?”将军低下头,喝出一口白气。 怀中之人摇了摇头。 “再忍忍,我提早给朋友写了信,今夜便在他那儿落脚。他为我们置办了马车,明日的路会轻松许多。” “辛苦了。”戚公子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子,露齿一笑。 算来今日已是腊月初八,家家户户赶着熬上一大锅腊八粥,来寻求佛祖保佑,平平安安的度过一年凛冽寒冬。 又前行了一阵,人烟渐渐密集起来,竟是入了一座还算繁华的县城。此时乌云蔽空,暮色渐沉,街道两旁却是张灯结彩,灯笼摇曳。城中央支了一口大锅,柴火旺盛,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香甜软糯的气味在大街小巷中来回荡漾,惹得往来之人垂延欲滴。 将军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在城中晃荡,讨了两碗腊八粥,两人蹲在街角吸溜吸溜地喝。 “以前在宫里,每年腊八皇上都要亲手给大臣侍卫、宫人女眷赐粥,全是顶好的料子,熬出来也是滋味绝佳,总记得小时侯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自己的又去抢太子……后来到了边疆,每年也熬腊八粥,但常常是八味料都凑不齐,味道也记不甚清了。” 一碗粥很快下肚,将军以袖做绢,蹭了蹭嘴角,胃里的暖意浸染了四肢百骸。 “可怪的是,经受了一大群糙老爷们在雪地里挤作一团嘻嘻哈哈以后,竟是再也没怀念过宫中那口滋味。” 戚公子拿着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品,硬是把这乡野俗味品成了个龙肝凤髓。他舔去唇上粘的一点糖渍,眉眼低垂,晏晏浅笑道:“尝过这里的粥,眼里当只有我一个了吧?” 将军也是冁然一笑:“是了是了,什么庙堂疆场都比不上了。” 戚公子的眼神到是忽而亮了几分,指尖敲打着碗沿,脑海中悄然流转过几桩陈年旧事,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我幼时啊……”戚公子阂眼思索了半晌,“每年腊八家里是要作为富户去外头散吃食的,什的粥啊,豆腐啊,米饭面条的,要摆上长长半条街。兄长姊姊都在外头帮衬,我年纪小又好玩儿,半刻钟都呆不下去的,大哥就叫我拿琴来弹。我小时候总是到处窜,正经的阳春白雪没学好,巷头儿的淫词艳曲到是听了不少,张嘴就是什么’云雨萝香娇玉软’’不由人肉颤身麻’,大哥一听,气得举着锅瓢追了我三条街。” “但来年我还唱,一唱就是许多年,每年非要被打成个皮开肉绽不可,到是成了街坊邻里间的笑话。” “没想到大名鼎鼎神童的邵长风小时候竟是这么皮。”将军听罢乐得直打跌,笑得差些要抹眼泪似的。 戚公子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转而叹了口气:“都说三岁看老,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做皮肉生意的。是命,躲不过,逃不掉。” “只是听说大哥东渡去了倭国,失了消息许多年,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你恨吗?”将军收敛了笑,痴痴地望着眼前无所依靠却故作坚强的瘦弱人影。 词客看花心意苦,坠粉零香,果是谁相误。 “恨?恨谁?恨皇帝还是恨我爹?” “没什么好恨 分卷阅读12 的,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情我愿,怨不得人。” “皇帝眼里容不下钉子,我爹偏偏要去招惹不快。中原江山广袤无际,大哥却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求生之路千千万万,我就好那花朝月夜缠绵蕴藉的一口。” “弯弯绕绕的心肠其实都摆在明面上。” “怨不得人,也无足悔恨。” 天边最后一缕微光湮没,墨色晕染层云。两人自山间小道打马而过,马蹄阵阵,落雪簌簌。 远远似是瞧见乡间人家一缕细细炊烟,隐隐约约融入夜色里,却是看不大真切。耳边传来些许鸡鸣犬吠之声,仿佛静待风雪夜归人。 院落里好像燃着火,明明灭灭,灿若繁星。 将军勒马而止,马蹄转了个圈,落在了荒野之间。他下马,飞身跃起,攀在树枝梢头,疑声道:“分明是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晚上怎搞得灯火通明?” 戚公子裹紧披风,眼神一凛,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然为时已晚,一团星火列成一路,直直向他们奔来。为首者乃御前第一侍卫,手持宽刀,气息沉稳,施施然行了个简礼:“二位同我来,陛下已等候多时。” 风尘仆仆的二人面面相觑,末了双双轻叹一气,相视而笑。 “鼪鼯之径确实比不得康庄大道。”将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日子挑得不好,今日皇帝定是要亲手给你添一碗腊八粥的。”戚公子悄然携了将军的手,并肩而行。 “你说,是命?”将军冷声问道。 戚公子垂眼悠悠吟唱:“青山尽解招人醉,得失到头皆物理。得,他命里;失,咱命里。” “是命,都是命......” * 茅檐垂冰,三径就荒。室内炭火熊熊,炉边暖了一壶淡酒,供人捻樽小酌。皇帝负手立于瓮牖朽栏旁,鹰视狼顾,目光如炬,抱膝之室也观作了天地浩大。 “若不是舍了你一位近侍的性命,想必朕也找不到你。”皇帝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 将军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攥紧了心上人的手,不卑也不亢:“臣总以为陛下待苍生皆以慈悲为怀,不背残暴,不负杀戮。” “慈悲?”皇帝冷笑,“你这满手鲜血的修罗可要同朕讲慈悲?” “陛下息怒。”将军淡然道,“皇上或许忘了,臣曾经说过,天地间万千杀伐血腥残酷臣来背负,陛下便做那厚德流光名垂青史的圣人就好。” “我们,从小就说好了的。” 皇帝猛然闭眼,颤抖着深吸一气,指节捏地咔咔作响:“若我偏不呢?” “那就恕臣不再效命。” “哼!你到敢说!”皇帝愤然拍几,语调陡转,“这屋子的主人乃前朝臣子遗后,谁知尔等来此为何!” 将军扬起头直视皇帝双眼,目似利剑,如火中烧:“臣一颗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然十年戍边卅载相识,仍是抵不过君臣嫌隙。臣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成全我等,从此远离京师,再不碍陛下高眼!”说罢便是三次叩首,每一次都狠命砸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 “朕成全你,何人来成全朕!”皇帝更是不甘示弱。 “陛下应当最是清楚,做了这帝王将相,足以成全天下人,却唯独成全不了自己。” 皇帝气息一懔,转而俯下身,凑近了戚公子。 “邵家的味道。” “哦?”戚公子双瞳剪水,粲粲一笑,“邵家,是什么味道?” 分卷阅读13 “让人又爱又恨的味道。” “朕打小就数次随先皇下江南寻访你邵家,那邵氏祖宅不愧是人杰地灵,后人个个皆非等闲之辈,又数你邵小七的名号最为当当响。若非朕惜才,你也早随那天火化作黄土一捧,然此后你却了无行踪,不知去哪里谋了高就?” “小民区区草莽一介,无才无德,承蒙陛下错爱。小的无非流连风月中人,上不得台面,无谓高贱,只想做些称心的事罢了。”戚公子一如邻里谈天,从容不迫。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对将军道:“你先出去,朕同邵公子有几句话讲。” 将军起身离去,在关门的瞬间忽然顿住了脚步,轻声唤道:“权泽哥哥。” 皇帝瞳孔一缩,脸上的神色跃跃然一变。 “莫要……为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明黄色的身影似有不耐地摆了摆手,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 天上不见星月,黑黢黢混做一团。将军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关不严实的门缝中透出一缕朦胧黯淡的火光,他目光紧锁那一处,好像天地间一切的光怪陆离都凝在了那条明灭光线上,再是挪不开眼。 许是沧海桑田,又或只是弹指之间,门开,皇帝负手而出,招呼起院中众侍臣,除辇而去。 不曾回首。 至此君臣二人皆不曾回首。 将军慌忙冲入屋内,却见跪在地上的人正晃悠悠地起身,面色如常,甚至眸中还藏有一丝喜色。 “你怎么样?他对你说了什么?” 戚公子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他放我们走了。” 将军闻言大骇:“他能有这般宽宏大量?” “哼,自是不能。然而现在还是相安无事,明日早些出发吧。” “你许了他什么?” 戚公子并不理睬,只顾自说自话:“我们能不能不急着去北疆,我想带你去……去江南看看。” *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狂风一吹便犹如起了漫天风沙,每一粒雪砸在身上如同银针刺骨般痛痒。江南的雪是带些灵气的,既有雪的晶莹,又有水的温润,好像还没落到指尖便要化了似的。偏偏入眼之处,都是干净明亮的白。 两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约摸大半个月才看见扬州城的影子,然而此刻还隔了半崇大山,翻过去至少需大半日。此时天色已晚,飞鸟与还,将军在山腰上找了座破庙,索性在庙里凑合一夜。 “正好赶上除夕了。”戚公子取下背上一把手磨的粗糙弓箭,抬臂拉了个满月,“扬州城的除夕比起京城的繁华可谓有过之无不及。” “咻——”地破空声响,骨箭脱弦而出,扎在一只雪兔身上,血色在满地白雪中格外刺目。将军跑过去拎起兔耳朵,那兔子抻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你这箭术真是神了,不说百步穿杨,至少也箭无虚发吧。”将军笑吟吟地在庙里清扫出一块空地,融了盆雪水开始烧火杀兔子。 “将军过誉。小的无非是书生中的一介武夫,然在你们这些真武将面前,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我可听说你十二岁那年,同我爹的几个旧部下比试骑射时场场都大获全胜啊。” “哎哎,险胜罢了。他们看我是小孩儿,太过轻敌。” 戚公子解下腰间的葫芦瓶,倒出一沽浊酒,优哉游哉道:“佛祖面前,咱已杀生破戒,还是悠着点儿好。” 佛祖端坐在高台之上,带着普度众生的 分卷阅读14 斑驳笑容,静静凝望着人间千姿百态,嬉笑怒骂。 扬州城的夜不似夜,恰似白昼的延绵。万家灯火不夜城,瓜洲渡向晚,笙歌夜夜,美人翩翩。不在天子脚下,连寻常巷陌里都尽是金银酒肉的气息。香风拂面,珠宝穿的门帘在夜风中响地叮叮当当。 当真是是应了那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是什么玩意儿?”将军高高大大一个人,牵着马和一群小孩儿混做一堆,望着那手艺人眼里放光。 戚公子颇有些丢脸地扯住男人在空中翻飞的衣袖:“吹糖人,你没见过?” 将军老实地摆头:“宫里没有,大漠更没有。” “哎。”戚公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一猫一鼠,把那贼眉耗子递到了将军手中,得意道:“我吃你。” “吃一辈子。” 将军不予回应,闷声舔了几口糖人,在拐过墙角的阴暗之地,猛地侧身吻住了戚公子的嘴唇。并非什么高超技巧,不过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太甜了,果然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两人分着吃倒还合适。” “你……”戚公子手中的猫儿骇得落了地,面颊羞得通红,“我只当你是截木头桩子!” “承让承让。”将军嘿嘿一笑,“都是师傅撩人技术了得,教导有方。” 二人一路净往那孩子多的地方推攘,零嘴儿吃食捧了个满怀。路人见他们身姿挺拔,眉目若画,气度不凡,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皆有意无意纷纷避让,议论不止。两人倒是在闹市中挤得四平八稳,风度翩翩。 “有人说你是邵七公子还了魂。”将军凑身在戚公子耳边似笑非笑道。 戚公子咬着一串糖葫芦无动于衷。 “什么邵小七的,早死八百年了。奴家乃京城香院头牌,要不是跟着这呆头呆脑的夫君云游四海,那些个平头百姓看我一眼少说八百两银子不议价。” 将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那毫不知廉耻之人的眉心:“你啊,何必作践自己。” “小爷心甘情愿啊夫君。” 城中有一幢七层高塔,墙里墙外皆簇新光亮。每一层都支出了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把整座木塔照耀地通红。除夕夜里仍有许多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宝马香车挤满了前后庭院。 戚公子先是站在门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这高楼一番,面色颇为严肃,而后竟是眼眶盈湿,提着袍子跨入门槛。 “不是要去瘦西湖上包画舫喝酒听曲儿吗?”将军小声问道。 戚公子摇摇头:“除夕夜,还是得回家看看。” 将军不明所以地跟着小厮上了楼上雅间。 * 雅间乃顶层的天字一号,视野颇好,远远的可望见瘦西湖一角隐隐约约的游舫亮光。房中铺着绒毯,四周竟有流水环绕,假山叠岩之下游着几尾鲜红锦鲤。小厮撤下了长席,只在雕花栏边放一方小几,供二人对坐。 点香燃烛,屋子里恰若日光普照。婢女在瓷炉上温了桂花酿,上了几道山珍海味便齐齐退下。屏风后有琴娘奏琴,指尖弹拨的皆是江南天青色的曲调。 戚公子抿了一口花酿,不禁甜甜一笑,恍作醉人销魂。 将军伸手为戚公子布菜,思虑半晌,还是问出了心头疑惑:“缘何说是回家?” “邵家祖宅乃风水宝地,数百年来家族人丁兴旺,长盛不衰。”戚公子就着将军的筷子,衔走一块八宝葫芦鸭,继续道,“若是寻来道士驱走那些个被活活烧死的厉鬼,想来在此地开上个酒楼定能保他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将军 分卷阅读15 瞪大了眼:“你是说......” 戚公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明月,街道,长桥。 一如曾看了十几年的光景。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爹,娘,哥哥姊姊,王叔林姨,小七回来了......” “小七好想你们......” * 火树银花把天空照得灿烂辉煌,炮仗如闷雷般隆隆的声响将大地的一切沉寂唤醒。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戚公子把酒凭栏,换了几番酒,醉得玉山倾倒,跌跌撞撞。 “喝……喝一杯……”戚公子面色坨红,歪歪斜斜洒了一桌酒,才勉强足够一杯,朝将军嘴里灌去,“今晚......嗝……今晚你喝几杯,爷就……就让你干、干几次!” 烈酒刺鼻,闻起来也不似佳酿,反倒像边塞浊酒,价格低廉却最是带劲儿。 “莫不是烧刀子吧……”将军苦笑着一饮而尽,酒味辛辣刺激,喉头顿时像是燃气熊熊烈火,却不见得好喝,不过是专拿来醉人的罢了。 “一次!再、再来!”戚公子十分豪迈地一拍桌,转眼间又满上了一杯。 将军不乐意,伸手把酒杯推开,长腿一越,竟是跨过案几,借着酒意把人直接压在了身下。 “你是老子的媳妇儿,老子想干几次就干几次!” 说罢,双手便灵活地宽解了衣袋,剥去最里层的衬衣衬裤,露出一具洁白无瑕的膧体。他褪下裘裤欺压上去,减了前戏,早已硬挺的粗壮长枪直直刺入那股间紧密的幽径。 抚琴的女子嫌爆竹声吵闹,早早就告退离去,偌大的屋内只听得见两声交织的喘息。然楼下的吵嚷与街上的喧哗恍若身临闹市当中,犹如把这私密的欢愉之事撕破给众人围观,平添几分羞耻澎湃。 器官的填满与肉穴的挤压让两人双双呻吟起来,戚公子十指嵌入身上人后背皮肉。将军的衣服未脱尽,柔软的锦缎前摆在戚公子的玉茎上骚动,更是让他高潮迭起,汁水横溢,情不自禁浪叫出声。 “官人再深一些,重一些,奴家好痒......” 将军差些一个把持不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向深处猛攻,搅动得肠液噗噗作响。 “嗯......啊!再……再多给我些,我要你全部......嗯……”戚公子扬起头去咬将军凸出的喉结,浸液牵起一条长长的银丝。 “果然是喝醉了。”将军的舌头自对方小腹一直舔到唇瓣,而后纵情吻了下去。 二人又一次默契地同时射出,皮肤上都是湿漉漉地滚烫。 “你在床上对着别的人,是不是也这般放浪?”将军靠坐在窗边,掀起怀中人儿黏在脸上的发,烛光下白皙的容颜显得越发精致,让他平地悲怆,莫名吃起味儿来。 戚公子被折腾到半昏迷的样子,环着那温暖的腰腹,沉沉睡去。 “轰——”子夜最后一束烟火升入天空,火花散了个五光十色。 * 京城。 皇宫里提前放了几只烟花,算是应个景。晚宴后群臣退去,回家与亲人团聚,富丽堂皇的宫闱中净是冰冷凄清,连个寻常人家的热闹也不比。 皇帝子嗣稀薄,惟一后生下一子二女,此时正当年幼,最大的长公主也只是刚过十四岁生辰。晚宴后皇子公主们都 分卷阅读16 在皇后那处玩耍吃饺子,皇帝不管不顾,打着灯笼朝另一座偏院走去。 每年的除夕夜皇帝都在此守岁,因而早有宫女打扫干净。室内的陈设像是一个少年人居住的地方,案几上摆着新鲜的点心,闲书东一本西一本地胡乱塞着,墙角堆着蹴鞠和纸鸢,虽干净却也泛黄退了色。 “朕......一直按你走的那天布置着,一张纸都不敢翻乱。” “我总想着你回来。” 皇帝朝茶杯里注了些热水,伸手捻了两块温热的年糕。 “每年你的那一份年夜饭我都吩咐给你留着,今年还是我替你吃了。”皇帝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翻身上了软榻,抱住了一张蓬松的棉被。 “那时你才几岁,我每天晚上都偷偷从东宫翻出来,就这么抱着你睡到天将亮,再避开人绕回去上朝。” “我这辈子再没那样满足过。” 皇帝的眼神渐渐散乱,手指伸进衬裤向下滑去,握住自己的龙根,上下撸动起来。 “唔啊……”他动情地呻吟,好像正抚摸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爱人的情欲。 “你上我那天晚上,就是这么摸的,我永远都忘不掉。” “我从来没后悔过给你下药。” 身下一片狼籍,满手精液里尽是相思的气息。皇帝把头埋在锦缎里,痴痴地笑出了眼泪。 便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你说你傻不傻,都做人上之人了,还偏要往那些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劝都劝不住。” “但我是谁?我可是皇帝!” 依稀见得那年少年人狂妄的倔强。 是一朝天子的倔强。 却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是有情人的委屈。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我能放你走,就一定能让你死心塌地地回来。” * 要等到十五元宵以后,才算过完一个年。戚公子日日领着将军在扬州城内走街串巷,玩物赏景,把幼时踏过的足迹又回味过一遍,好不似一双鸳鸯活神仙。 十五那夜花灯遍布,长街流光溢彩。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两人租了一艘大船,足够马匹活动,自瓜洲渡口,北上京城,再骑马到北疆。 “真不在沿途玩玩吗?”将军趴在栏杆上看桥下河岸边随父母来放花灯的孩童,“闻说蜀地也是物产丰饶,民风淳朴,想必也有一番乐趣。” “不了。”戚公子正揉着糯米白面,不一会就就搓了一簸箕的小圆子,“我想早日去北疆看看,那劳什子大漠孤烟的,只在诗文里听过,倒想去瞧个真切。” “成!到时我带你去跑马,再叫几个兄弟杀猪宰羊,尝尝你从没吃过的北漠烤肉!” “那我可等着。”戚公子勾唇浅笑,却看不见眼里的光。 热菜上桌,醋溜鱼、狮子头、三套鸭,外加翡翠羽翼薄如蝉翼,文思豆腐细如发丝,配上一碗蛋花糟酒小汤圆,一钵排骨莲藕汤,具是地地道道的扬州菜,再添几分过节的气氛,凑了个色香味俱全。 “嘿,都说君子远庖厨,你怎的这番心灵手巧?”将军拿起筷子,心头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 戚公子那银勺在汤里搅动片刻,朝将军碗里捞去一块排骨,悠悠道:“非也,非也。” 分卷阅读17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此乃不造杀戮,不见血腥之意,非不懂烹饪,远离柴火,不然你让苏子瞻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杀鱼宰鸭这种活计,就劳烦将军了。” “合计着你就不拿我当君子是不?”将军故作恼怒。 戚公子不慌不忙地吃着汤圆,道:“不是将军说的自己没什么功夫,但杀鸡宰牛倒是一把好手,来多少杀多少吗?难不成这话是对着狗说的?” 将军忍俊不禁道:“是了,你有理。” 戚公子吃得不多,饭后喝罢一盏茶,便取了张琴坐到船头。此时船已驶出了闹市,江面开阔,江心清冷,天上缀着几粒暗淡的星子,两岸生着一排未长叶的柳树,干枯的枝条沉寂低垂。 繁华过后,别有风情。 琴声淙淙流出,是轻快灵动的扬州古调,戚公子寻着记忆,开口唱道。 “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呀就的来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 ” “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 ” “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 ” “金黄麦那个割下,秧呀来的栽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洗好那个衣服桑呀来采。” 他的声音不妩媚,不矫作,纯粹是邻家羞涩朴实的男孩儿,远远张望着情郎归来。 将军以指叩桌,轻轻敲打节拍。忽而琴音一转,唱来的词儿也变了模样。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将军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戚公子的声音愈发旖旎婉转,更甚风情万种。他媚眼一勾,眸色缱绻,青丝如瀑掩去些许容颜,红烛衬在脸上,恰若满面桃花妆。 将军抱拳,悻悻道:“终于明白令兄为何要追了三条街打你了。” “是不是,像个楼里勾人的倌儿?” “活似个吸人精魄的狐媚子。”将军苦笑道,“你要是我弟,我非把你打到明年都下不来床不可。” “你可以把我干到下不来床呀。”戚公子眨了眨眼。 将军面色飞红。 琴音又是一变,这次多了几分苍凉萧瑟,无端生出了悲意,令人心神一颤。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将军不知这是何意,只觉有有落泪的冲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抓不住。 一辈子都抓不住。 歌声推开水波,推着船儿朝远方流去。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两人终是一路游玩,将近两个月才走到榆关城内的抚宁县。 “可惜桃花还差几日开,不然就可以先绕道去赏赏春花烂漫了。” b 分卷阅读18 r    “日后开了我们再回来便好,来日方长嘛。” 三月初六。 由于胡人作乱,此刻关卡封锁,汉人皆不许出关,外族皆不许入内。昔日城内热闹的晨市也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汉族商人在贩卖陈年的关外旧物,价位高得出奇。 “我曾听闻此地商贾云集,可见得许多中原未有的稀世珍宝。”戚公子牵着将军的手,哀声叹道,“谁知现在变做了这副模样。” “战争。”将军也是叹气,“都是战争。”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二人回到客栈牵了马,一路狂奔出城。 城门关闭,戚公子仓皇回头,只见铜门碾压了一缕细碎的阳光。 “舍不得呐?” 戚公子惨淡一笑:“还成。” 马儿奔跑了一天,在天完全黑去的前一刻到达了军营。 “我去!”一个黝黑健壮的武夫打了盆水从帐里走出来,爽朗道,“将军呢可回来了!兄弟们还以为你丫犯了啥事儿被皇帝扣了,正准备拔营进关把你劫回来呢!” “干你娘!老子像有事儿人吗?丫赶紧的滚蛋!”平日里一向尔雅的将军忽的像变了个人,不停骂骂咧咧地爆着粗,倒个是真真兵痞子了。他伸手,把还在马上的的人牵下来。 “哟呵,这是......嫂子啊?”汉子借着天边最后的光亮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讶道,“生地这般好看?将军你可要享艳福了!” “嫂你大爷!老子是男的!”戚公子也入乡随俗,张口来了一句粗,竟是觉得神清气爽。 “哦哦。”汉子尴尬地一摸头。 “别听他乱讲。”将军煞有介事地对那汉子说道,“这就是我媳妇儿,你嫂子。” “哦哦。”汉子又是一摸头,忽然仰天大笑,搂住了将军的肩膀,“我懂我懂,小的这就给您二位拾掇帐子去。” 戚公子无可奈何地看着那壮汉欢快地朝远处跑去。 将军搂过戚公子的腰,笑道:“走吧,媳妇儿。” 军营里资源稀缺,入了夜大多都回帐休息,或是拾一堆枯草燃着谈谈天。 大漠里的夜甚是寒冷,戚公子裹了件兽皮子还是觉着冷的厉害,索性回了帐内拱进棉被里呼呼大睡。 三月初七。 “妈了个八子!嫂子这骑射功夫着实彪悍啊!”一群武夫跟在戚公子身后,皆啧啧称奇。 不过半日跑马的时光,营里的将士们都对这位新来的“将军夫人”心服口服。 毕竟这种糙老爷们聚集地,唯有以武服人才是正道。 再加上这小公子沉鱼落雁之貌,白白净净一张皮儿,盈盈一握一捻腰。 比女人更甚风华绝代。 啧啧啧。 良将果应配才子。 戚公子扬鞭策马,手中的弓拉满,对着远处河边的一点白射去。 而后那点白就没了踪迹。 戚公子下马去把那落单的肥羊拖回军营,又取下羊身上的箭,叉了一条溪中野鱼。 “弟兄们,点火,烤肉!” “是!”将士们齐声欢呼,“嫂子威武!” * 绿洲里新生了草,绿油油地冒了个芽。夕阳西下,比 分卷阅读19 在中原里能看到的更大的一轮红日徐徐降落,像是沉入了河里,徒留金灿灿的日光在水波中荡漾。 几个将士点了篝火,青烟冲起,模糊了视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戚公子痴迷地盯着天空中霞光万道,“可真让我给瞧见了。” “哟,嫂子这诗吟地真好!”一个士兵亲切地搭着戚公子的肩膀,笑道,“我们这些个大老粗也听不咋懂,没法儿跟你吟诗作对。不如弟兄些唱个歌给你听,怎样?” 将军在一旁怒斥道:“狗日的!爪子给老子挪开!” “成啊。”戚公子一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支短笛,“我给你们伴奏。” 于是大漠中响起了将士们粗犷的歌声,只是一首寻常的《采薇》,不见调调有多么准,却是把那塞外茫茫的征夫浊泪全都唱了出来。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 笛声悠扬,悲戚的调子直入云霄。 不知是因长安的“万户捣衣声”,还是为疆场的“枭骑战斗死”。 不知他为了哪般伤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炊事兵烤了羊,把最为肥嫩的羊腿搁到了戚公子盘里,厚厚的孜然辣椒散发出辛辣的香气,军队里的羊自小散养在河畔,肉质更是紧实鲜美。将军用小刀把羊腿细细分开,肉堆在碟里,自己捡了骨头啃。 戚公子堆了个土灶,架着瓦瓮铁锅,鱼头鱼尾劈开熬汤,鱼肚的嫩肉刺少肉鲜,油酥后佐以野菌腌火腿烧煮,气味诱人。 “这是扬州名菜,曰将军过桥。可惜没有黑鱼,但想必这野鱼的滋味也不差。”盘中的鱼肚果然如桥似的拱起,戚公子挑了一块最大的放在将军的碗里,拱手道,“愿将军日后无论遇见多少苦难,皆有如此一桥渡你平安。” “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将军呆呆地说不出话,末了才呢喃道:“你就是我的桥。” “噫!”众将哄笑起来,个个上前敬酒起哄,将军照单全收。 入夜后气温骤降,将军微醺着进了帐,把搀扶着他的人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身子压上去,密密亲吻了起来。 戚公子热烈地回应,几次三番想要去解衣带,却都被将军按住了手。 “今晚我不想做别的,就想抱抱你。” 耳鬓厮磨。 “噗,还嘴硬。”戚公子戳了戳某人身下微微硬挺的物什,“它说它想要我,将军给不给?” “我若不给呢?” 戚公子叹了口气:“好吧,它今晚得伤心了。” 他继而推开身上伏在身上的人,点了火把拎起皮裘。 “去哪儿?”将军不解道。 “陪我去看星星吧。”戚公子颓然笑道,“我想看星星。” * 此时的星星虽不如盛夏璀璨,但还是满满当当淬点了整个夜幕。河边青青草,火把插在地里,照亮了一方小天地。 闲云潭影,淡淡悠悠,物换星移,几度寒暑。 “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每次睡不着就翻到楼顶上,仿佛躺在漫天繁星中。” 分卷阅读20 “星星多好啊,华丽,明亮,自由。” 戚公子转过头,抱着他的男人下巴搁在他肩上,鼻息中混了些酒气,已沉沉睡去。他抬手去摸男人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这模样雕在心里,刻在骨上。 “还好我小七模样长得俊,才能惹得大将军垂青。”戚公子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唇角堪堪吻过男人的面颊。 “谢谢你,我的将军。” 三月初八,清晨。 将军是被冷醒的,好像身前身后都拥着一大块冰。他动了动手臂,捞到一块僵硬。 怀中本该温暖的身体冷如坚冰,面庞青灰破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把衣襟染作了黑色。 他浅笑着,仍旧面若桃花。 “起来了,外边儿天冷。”将军熟视无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人,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可以融化的温度。 “起来了,昨天说好要去看练兵的,再不起来兵都要吃早饭去了。” “你起来呀......” 一张偌大的宣纸从戚公子宽展的袖口中滑落。殷红潦草的字迹,字字泣血。 “吾爱亲启。” 将军猛然落下了眼泪。 “三月前陛下归京时留与我两条道路,一曰留吾性命,即去,此生此世不复与汝相见。二曰放吾等归山,然三月后必知吾已死之音讯。吾取后者。今思来,愈感其幸,惟恨昨夜欲与君一响云朝雨暮,汝未许之。北疆之事吾略有所闻,本有心要与卿议,然吾时日不多,无法深思,只得长话短说,以表拙见。” “胡人身强体壮,骑兵更骁勇善战,无人能敌。若战,一赖重甲,二赖巧力。其善为战,而谋终不及汉。如何谋画使之中计,则视将军之能也。然欲使之臣服,殴杀必非良方。莫如开通商之路,减贡税,以使其知与中国合之长,自是化干戈为玉帛,取安邦之果。” “陛下无开疆拓土之心,但求国泰民安,盛世长存耳。此机不可失,何不讽谏相劝,只略损金银之利,易得百年太平。吾死后适逢尔与上解隙之时,切记切记,万事以社稷为重,吾已误汝数月日,国之大局,刻不容缓,莫为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 “遇君前二十有三载,皆苟活于世,浑浑噩噩,茫茫然不知所从。除父母之命,徒留一身空名,不知前路何方。误入匪僻,吾不悔,不然无以与君相识相知,直至相恋相守。只悔未早日去京,多留有朝夕共处之日,亦好使吾待汝于奈何桥边之时多些许追忆与念想。此三月我甚知足,亦甚快乐。但愿再与君共狩猎,闹元宵,把酒言欢,赏花前月下,享春宵一刻。只盼来生犹然此乐,彼时,吾必复寻至君矣。” “愿将军纵横疆场,讨伐劲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吾自佑君长命百岁,再遇良人。” “傻子啊……为什么总不为自己多想想......” 将军泪流满面,抬头望天。 不过云淡风轻。 *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一晃竟是十次桃花的开落,京郊外的富贵楼阁偶有人来打扫,倒还是干净如初。此时正值桃花盛开,一些游人见主人不在,便扶老携幼上山玩耍赏春。 “他还是不准备回来?”皇帝站在书房内,指尖拨动着花瓶中带露的娇嫩花朵。 “回......回陛下。”使者颤巍巍地应道,“将军说北疆未定,军务繁忙,还要......” “放屁!”皇帝怒喝一声,桃花春色霎时碎了满地,“每次都是相同的理由,敷衍都不知道走心!” 分卷阅读21 “朕能不知道北疆现在有多繁荣吗!” “皇上息怒......” “你问他,今年清明回不回来给父亲扫墓?” “将军说,军营有设牌位,年年都有烧纸。斯人已逝,不必困扰活着的人……” “他连这也能料到?”皇帝惊怒,“倒是心宽呵!” “他还说了什么?” “将军说,如果皇上要视察工作或让他进宫领赏,便让副将来领旨即可。” “如果要什么边塞特产,差人列张单子送来便好。” “但若是皇上只是让他进京看看亲人,那……那更不必了,他说……” “我的亲人一直在我身边。” 将军提了一个竹筐,卷黄沙而来,驻足于河岸边。河边伫着一座孤坟,坟前满是青草。 将军的鬓发已成斑白,皮肤也因常年风吹日晒而粗糙。他早不像十几二十岁那样爱惜自己,好像活着,也就单单是活着,不必参杂半分别的感情。 他把竹筐打开,里面有几盘菜,俱是江南菜系,精致玲珑。他一一摆开,最后捧出两碗米饭,与墓碑对坐。 “厨子新学了些扬州菜,我赶紧找他学会了,做来给你吃。这几年刀功见长,你看看这豆腐丝儿……” “还是没你切得好。” 将军挫败地把断掉的豆腐放进对面的碗里。 “你怎的就这么聪明,什么玩意儿都学得会?” 似是瞥得人面桃花。 将军不再言语,低头吃饭。 饭菜一扫而空,将军又拎了个茶壶出来,到了两杯茶。 “我托了好多人才买到的西湖龙井,边疆这些玩意儿太贵了,品质也差。这是从江南带来的,你尝尝这味道同你以前喝的有什么不同?”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到真像有人来尝过。风吹过男人的面庞,发丝。 像是一个不舍的亲吻。 将军强忍着泪,牵起嘴角:“皇帝又叫我回去了。” “我本是打着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可他真的老了,听说年后又大病了一场。” “他养我长大,说半分感情没有,那是假的。” “但咱们都不欠他。” 将军拭了泪,起身摸了摸墓碑。 亦是刻骨铭心。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桃花?” “你若想,我便带你回去。” 又一阵微风吹来,在男人的指间缱绻。 将军点点头。 “知道了。” * 十年前,戚公子头七那夜。 将军跪在灵堂中,眼中布满血丝,已无半分生机。 戚公子刚去那日,将军在众人面前未透露半句话,只是把人放在床上,温柔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浊物。 “将军,这咋会事儿啊!嫂子昨晚不还是好好的吗!”黝黑的汉子低头在一旁侍候着,见惯生离死别的战士此刻竟目不忍视。 “无妨。”将军以指为笔,一点点勾勒着那人精 分卷阅读22 致却死寂的五官。 这样美的一张脸,可惜再也不能笑了。 甚至再也看不到了。 “若是有人谋害嫂子,我们得去给他报仇雪恨啊!” “不。”将军哑着嗓,“命是他许给阎王的,阎王收人,你我无能为力。” 汉子知道将军定是心头难受,便没吭声,只得默默站在一旁。 副将快马加鞭从关内买回了白事物什,漫天狂风卷走些铜钱纸,飘飘荡荡地落了,与黄沙同归。另外还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不知作何用。 将军接过那些小物件,他只是幼时在宫里见过那些个宫女妇人梳妆,自己从未碰过,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 “后来我才知道,戚公子最有名的是那一抹桃花妆。” “你却从来没化给我看。” 将军一咬牙在那张青灰色的小脸上扑了水粉,用小指揉开胭脂点在两腮上,缓缓揉推晕染。铅粉描眉画眼,唇脂莹莹一点,再将桃花细粉扫于眉黛。 床上的人秀色可餐,仿佛又有了生命,只不过小憩一阵,醒后依旧能唱歌弹琴,诉尽风流。 “丑死了。”将军终是忍不住落泪,泪水染花了妆容,露出一块斑驳的死灰。 “小七真是丑死了。”将军慌慌张张地拿了湿布擦去那些花里胡哨的色彩,徒留一张面皮儿清清白白。 “小七……小七……”将军捧着那张脸,落下一个浅吻。 在场之人皆掩面而泣。 七天时间足以让一切大悲大喜变做麻木。将军有时候只知道自己跪着,却忘了为什么而跪。 夜里这么冷,他为什么不来给自己披一件外衣? 忽而烛光一暗,狂风乍起,一道黑影破帐而入,闪着银光的刺刀直戳背心,却又在最后一寸撒了手。 刀剑落地的声音在灵堂内久久回响。 “小七?” 将军没有回头。 “是不是黄泉路上太无聊,找我来陪你了?” “看来我弟没有看错人。”身后的男子捡起刀,插入剑鞘。 将军这才慌忙回首,月色中隐约看得出是一个做东洋人打扮的男子,身材高大,肤色衬着月光,犹为雪白。 “你是......邵大哥?” 男子走到将军身边,与他并排坐下,他这才看清楚邵家大公子的长相,与邵七并无大异,一样的俊美逼人,一样的神韵百态。只是这个男人有两道粗黑剑眉,神情凌厉,面色沧桑,都是邵七不曾有的。 “弟弟的事儿我一直知道,他一切的所作所为我都不同意,但也不干涉。他是个大人了,理应为自己付出代价。” “这就是他的代价。” “也就是说你早知道他会死?”将军怒道。 “是。他朝皇帝立约那夜我就知道了。”男子仍是冷冷淡淡。 “那你为何不救他?你!你枉为人兄!” 男子摇了摇头:“小七……他从小就信命,无论我教他多少次,他还是信那套劳什子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如此,这是他的命,他不得不认。” “做哥哥的,疼爱他,也尊重他。” 将军一时间失了声。 “如 分卷阅读23 果是为了你,我也认了。”男子拍了拍将军的肩膀,“年轻人,斯人已逝,不必困扰活着的人,走好前路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 “我们的父母一直告诫我们,放宽心态,无怨无仇,海阔天空。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能活着,便是最大的福分。” “不然我也舍得一身剐,早砍掉那皇帝的狗头了。”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只牛皮囊递到将军面前:“这是东瀛的清酒,没烧刀子烈。一口干了,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平定北疆。” 将军略有迟疑。 “放心,我是邵家人,更是中原人。” 待整瓶酒杯将军吞下了肚,男子才满意地一笑,那模样竟有七八分像戚公子沾沾自喜时的模样。忽然又是大风起兮,男子仅在瞬息之间就没了踪影。 徒留风中荡漾的回音。 “我弟他是对的。” “开商路,让他们有物资,才是长久之策。” * “报——陛下,将军已至城外三里地左右。” “好!好!”皇帝抚掌而笑,万分激动地咳了两声,“快快为朕更衣,朕要亲自迎接朕的将军!” 然而这三里地,竟是跑马半日也未见人归。 “怎么回事?”皇帝坐在城门上不住气喘,“便是两脚下地走也该走到了吧,快遣人去问问。” “报——”使者又匆匆前来,“随行之人说,将军在城外三里刹了马,独自往京郊故人居去了?” “故人……”皇帝猛然失色,“在何处?” “应是城边桃花山。” 待皇帝赶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桃花枝被长剑砍得凌乱不堪,树下藏的酒被挖出来泼了满地。 从此以后,再无长安碧血心。 英俊挺拔的男人手中抱着一个骨灰坛,跪在一棵桃花树下,花瓣儿飘落了满身满头,恰似当年月下剑起的风华正茂,从未变过。 坐在院落里浅吟低唱的绝色少年,亦未变过。 然,什么都没有了。 鲜血渗透尘土。 桃花枯尽枝满地。 惟剩一池桃花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