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要与我私奔》 分卷阅读1 书名:状元郎要与我私奔 作者:佯醉 文案: 宋月稚信了那话本里的故事,与一相貌堂堂的书生私定了终身,给了盘缠让他去赶考。 她眼光不错,听着京城传来书生中了状元的消息,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嫁人。 但人刚到,便被绑在家里走不掉了,求亲的人踏破了宋家门槛。 宋月稚好不容易和情郎碰了头,一想到自己是豪门世家,但书生寒门学子,平日里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她爹怎么会让她嫁? 于是她眼睛咕噜一转,哭着说她爹看不起读书的。 情郎便说:“那我不读书,咱们私奔吧。” “我看行。” ............ 江汶琛本是被狸猫换下来逃难的太子,阴差阳错的和一花楼魁女定了钟情,把人捧在心尖尖上疼的像命根子。 一朝天子下令叫他回京等待立储,还要给他选妃。 他一封家书送到了到了雍州,没得回信。 ? 我媳妇呢?我那软软甜甜等着赎身的小娇妻呢? 后来等到小娇妻入京,来寻他的时候,他正愁着想个什么办法把人拐走呢,娇娇就哭着说:“我爹不喜欢读书做官的。” 他心里一喜,面上却眼含无奈:“那我不读书,咱们私奔吧。” “我看行。”小娇妻答得干脆。 两人说走就走,郎情妾意的抛家弃国,一个月不到被逮回家门。 荣国公:“你要嫁就嫁。” 皇帝:“你要娶就娶。” “.......咱们好像门当户对?” ——— 1.1v1双洁 2.架空,架的非常空! 3.甜爽文,主角两都有点恋爱脑,但剧情线不拉下! 一句话简介:话本里说的不太对啊 立意:自信自强,努力向上,将有更美好的未来 内容标签: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月稚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太子被打 多半,是没事 “太子殿下被国公府那个孤女给打了!” 满京哗然的消息自街道传到巷子,来来往往竟遍了整个京都,而后又不出意外的汇集至流至客流如云的浣莲阁内。 古琴之声不绝,绕着悬梁散落各处。一流云紫袍的男子在坐下绘声绘色的说这事。 “那日我就在籍元轩,没想刚一出门就看见国公府的轿子停在门口,我还纳闷说马车停在路口太无教养,谁知再看就是那宋小姐拎着鞭子往外头走,她一鞭子抽上去,我他娘的还以为打的是我!” 楼上楼下忽然一片笑声,有人调侃,“你别是被吓尿了裤子吧!” “说不准你再多瞧她一眼,她也乐意抽你两下吃吃痛快!” “可是国公爷的独女,别说一鞭子,得了她一眼瞧那都是祖上积德来的福分。” 说是这么说,但那语气里的嘲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什么国公之女啊...... 众人对视一眼,她那母亲可是一名艺妓,踩了好运到了如今地位。 又是一阵哄笑声落后,那蓝袍男子唾弃一声,极为不爽,“我吓尿?我是为那宋月稚擦汗!她打的太子,就算陛下和娘娘再亲近她,怎么还能比得过亲生儿子?” 他当时站在那站稳脚跟后,可亲眼见的那倒在地下哀嚎的太子,宋月稚下手不是一般的重,就差绑着人要上高堂刑场。 琴声渐渐加快了韵律,不自然间让人心里愈发热腾。 听他又道:“她父亲战功累累,前些天大捷之喜声连连传到关中上京,定是得了消息心中得意张扬,不然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荣国公兼上柱国将军出征三年,家中无人照料这位国公小姐,圣上和皇后娘娘更是疼爱更是叫她尊荣加身,无人敢得罪。 琴声中众人熙熙攘攘,“她不一直这么嚣张跋扈么?” “打她家老夫人去世后,没人管着自然成了那副德行。” “又是功臣独女,公主伴读,就连宫里头的三皇子都对她另眼相待。” 不说别的,那宋月稚这些机遇那是真真让人羡慕,就是如此,才叫人愈发心里不快活。 明明是妓子之女,就因为她父亲高功厚禄,从而一飞冲天,就连皇家都要顾及她,为她铺路捧宠。 就算打了太子,又能出什么事? 转而,忽然有人出声道:“对了,大公主不是要议亲了吗,她在这会给人添堵?” 这几日为大公主亲事,京中可是沸沸扬扬的,圣上对此事无比重视,眼下宋月稚做出这种事......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愈发激愤,“这打的是太子么? 分卷阅读2 这打的是皇家的脸面!” 只听纱帘后那弹奏琴音如急雨落下,众人收了调笑,似乎是寻到了突破口,声音愈发讥讽。 “一个怜妓之女,得了富贵一点也不知安生。” “简直无法无天!” “就她这样的,谁敢娶她啊?” ‘争’的一声,琴音断了,众人也不禁跟着噤声,看飘纱帘帐内的纤纤玉手拂过琴弦,软裙细腰的窈窕身影款款起身。 纱帐被下人挑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琼鼻玉颈,唇色如樱,她身着雾蓝罗裙,步履轻盈的下了台阶。 在众人火热的视线里微微福身,“奴家身子不适,请各位公子小姐们自便。” 很快,有人急忙站起身,“艿绣姑娘,我等不是指桑骂槐之意,你与那艺妓完全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今日浣莲阁好不容易让艿绣姑娘出来坐场,他们这才赶来听一曲琴音,这还没过瘾她却要走,这怎么行。 “是啊艿绣姑娘,你切勿生气,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尽向你赔不是便是。” 艿绣是浣莲阁的头牌艺娘,她一手似天上仙曲的琴技名满京都,就是簪缨世家来那都是重金难求的。 只见她垂下美目,“大家说笑了,奴家可比不上国公夫人。” 是艺妓之女又如何,那艺妓是国公夫人,既有了这个称谓,便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肆意取笑的。 众人一怔,又道:“艿绣姑娘......” 艿绣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见谁都是笑盈盈的,与她交谈更是身心舒畅,哪里忍心惹得她不高兴。然此时见她这般严肃,众人的心也不得跟着一紧。 “奴家怕惹得旁人闲话,公子们还是勿要拿奴家与国公夫人比了,浣莲阁也遭不住这‘无法无天’的名声。” 艿绣这话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们刚刚所说全都还予他们了,顿时阁楼上下一片激昂。 便是心里堵塞,可偏偏艿绣这话提醒了他们,这般妄议国公爷发妻,不说荣国爷本人,那些把他信仰为战神的百姓头一个朝他们吐唾沫星子。 不过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一句接一句为自己讨回颜面。 “这有什么......” “怎么可能!” 裙摆扫过,艿绣便不再多言,转身缓步而去,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渐远,只能讪讪的把这话题中止了。 — 登上楼阁,沁人的花香自窗外漾入,长廊影影绰绰掠过人影,来往艺娘给艿绣问安。 她轻轻一颔首,又寻着往里走去。 “月稚还睡着呢?” 听见自家娘子的问话,小丫鬟压着声音道:“是,听闻昨个席妈妈罚人抄书,应是到了深根半夜才歇息的。” 没曾想温柔如水的艿绣神色难得透露出些冷意,“抄书,还真是罚轻了她!” 小丫鬟哆嗦了一下,心道你倒是去找席妈妈罚重些呀,搁这气半天也不顶用。 自昨日国公小姐犯了那事,闹的是满京风雨,她们家娘子也是一整天没吃好饭睡好觉,又听着外边那些人说的话,可见气质都变了。 “您也不是不知道,小姐她本就是这个性子,再说也没什么大事。” 一天过去了,除了这权贵子弟们表达对小姐的不爽,也不见有什么人来训斥她。 多半,是没事。 艿绣眉目一厉,“没出大事?我看她是出了大事才知道事情轻重吧。” “娘子......” “圣上看在国公爷面上才将她捧于手心,她一人留在京都俨然就是个质子。如今她父亲劳苦功高,陛下怎会不介意?那可是太子,下一任储君!是她想动手就动手,能玩弄于手掌心的吗?” 小丫鬟瞧了眼不远处的门窗,长叹一口气,“小姐她只是一个女子。” 女子,不能承袭爵位,不能上阵杀敌,陛下就是再忌惮荣国公,也不会那般忌惮对待小姐。 “她平日里闹的都是小事,自然有人给她撑腰,可如今她可是闹到皇家脑袋上了,就是那太子昏聩无能,她也不该这般触及皇家颜面。”艿绣顺了一口气,“再说大公主都在议亲了,她非要在这个关头做出这种得罪人的事,真是一点时局都不顾,大公主岂能容得下她。” 小丫鬟心说这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倒是和小姐说去呀。 不过她断然不敢这时候触自家娘子眉头的,只是应道:“左右都是小姐的事,她既不在意咱们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说到这个,艿绣更加气了,宋月稚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这时候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正巧脚步停在门口,她动作毫无柔美的推开了门,暖风扑来,明光纤尘照亮屋内,依稀闻得清浅的安神香。 窗棂划过的一方橙光置着一张躺椅,自小榻上轻盈的垂下一双如莹玉般的脚丫,圆润的脚指微微蜷缩,纤细的脚踝上垂着的银色铃铛轻晃,系绑的红绳衬得 分卷阅读3 肌肤如雪般白皙。 裙摆随风飘动,再抬眼去见那软成一团的身子,毫无规矩的侧卧在榻上,迎着灿烂温暖的阳光闭眼,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朵无害的花。 她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也是暖洋洋的摊开肚皮,好一副悠闲的姿态。 似乎是听见了声响,润白的手轻轻顺了顺猫儿的毛,再是远离轻轻的搭在扶手上,支着纤细的腰直起了身,阖目微睁,水光潋滟于瞳,纤长的睫羽沾着湿润,轻轻闭合后再也不愿再睁开。 这便是那个大街之上公然出手暴打太子的小女娃,明明是这副轻灵无害的长相,手段娇蛮狠厉的却让众人发指。 那通体雪白的猫从她身上一跃而下,坐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艿绣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声音有些严肃,“小姐既醒了,就好好去收拾那些烂摊子,太子殿下许是还在东宫卧病不起,你不该到奴家这来过这些安生日子。” 席妈妈刚罚了人,转瞬就跑她这来避来了,当她是慈蔼的么? 艿绣在心里暗下决心,绝对绝对,这次绝对不由着她了。得要她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下次才不敢再这么目无王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眉头往眉心紧拧,正要说话间腰上靠上来一个昏沉沉的小脑袋,肌肤的温热透过一层轻纱被感触到,艿绣蓦地一怔。 宋月稚伸手扯着她的衣袖,声音轻似软羽。 “绣绣,抱。” 第2章 都是一家人 所以我也可代我父管教你…… 她软趴趴的歪倒在艿绣身上,小丫鬟去看艿绣的脸色,瞧着倒是僵硬得很,好办响都没把人推开。 于是她撇了撇嘴,心说估摸着她们家娘子气消了一大半。 她可最吃小姐这一套了。 艿绣抿唇咬牙,抬起手犹豫了好一会,还是不轻不重的落到她头上,端着声音道:“你若是在旁人面前这模样,不那么跋扈张扬,怎么会出事?” 宋月稚蹭了蹭她的手,又打了个哈欠,“不要。” 听着她这话,艿绣真是又气又无奈,谁能想平日里那个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的国公小姐,私下里跟个孩子似的。 “别犯困了。” 她把人扶在榻上坐好,又叫人拿了一把凳子来,而后落座于她身前。 艿绣表情凝重的问她:“到底为什么打太子?” 宋月稚就算在外的名声再差,都有皇家帮她兜着,都有荣国公的名号压着。然而她这么一下,得罪了罩着她的人,也给自家父亲背上了个持宠而娇的骂名。 可艿绣心里清楚,宋月稚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她得把这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把事给澄清了。 面前的小姑娘百无聊赖的捏着自己的腰带尾端的珊瑚珠玩,长睫下投落一片疏疏阴影,望不见她双眸中有什么情绪。 然后她迟疑不定道:“我想吃琼宴楼的桃酥。” 艿绣眉头一竖,“宋月稚,是不是我和席妈妈素日太惯着你了?” 宋月稚捂住耳朵,想把自己缩成个球。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门窗被推开,梳着双丫髻的铃可三两步走到艿绣身侧,与她点头示意,而后转头捏紧手心对宋月稚道:“姑娘,大公主府的人来了,请您过去见面。” 真是解她燃眉之急。 宋月稚弯腰穿起自己的绣花鞋,再跨出三两步,而后虚虚的转头看艿绣。 “我买桃酥的时候,给你带两块哦。” 一旁的小丫鬟看着小姐干净利落跑出去的背影,又撇了一眼自家没了气势的娘子,其实这桃酥是她家娘子爱吃的,小姐怕是没准备给艿绣解释,一直哄人别气呢。 — 宋月稚正大光明的从浣莲阁出来,这儿人多,之前有艿绣那一番震慑以后,这些人倒是不再当着面说了,只是看着宋月稚的目光很是鄙夷。 一路走过,宋月稚却我行我素,丝毫没在意这些扎人的视线。 她可不准备去公主府,但转而去看那马车时,却见一道温润清瘦的身影。 一袭狐裘下白衣加身,挺拔的立在附带霜雪的绿竹边,五官清隽俊美,背着手朝她看来。 铃可一惊,“三殿下怎么来了。” 宋月稚脚步一停,心下涩了一瞬,忽而加快了脚步到他面前,福了福身道:“是去公主府的吗?” 三皇子叫江虔文,他目光略显冷淡的看了一眼她,转而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这趟是不去不行了,大公主都把三皇子叫来看押,她再想躲是躲不掉了,宋月稚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江虔文骑马在一侧护送,行至一半路程时宋月稚听见他如泉水般的声音。 “是长姐为你组的一个局,太子也在,你听话认个错,这事就算了了。” 宋月稚没回话,看来昨天那事没算完,大公主还是容不下。 她没有撩开帘子,轻声道:“殿下,我不认错。” 分卷阅读4 一会后,外面又道:“是有什么苦衷么?” 宋月稚正要答,却听他道:“就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也不该当街施暴,若不是母后压下,那群宗室子弟不会轻易罢休。” 良久,马车内冷不丁传来一句话,“......我知道。” 见她态度软合,江虔文放轻了声音,“乖乖去认个错,长姐她不会怪你的。” 里头没再多言,宋月稚轻轻靠在铃可身上小憩,瞳色微冷。 她想起那日在籍元居瞧见的的那副美人出浴图,衣衫解开露出玲珑身段,圆润处线条顺畅栩栩如生,细节处被细腻的笔法勾勒的美轮美奂,引着旁人双目发红...... — 直到马车到了大公主府,铃可将宋月稚扶下马车,江虔文才见她神情不虞。 他微抬了眼,见她转身便往里走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宋月稚见大公主府外好几辆马车,看模样品阶级,目光愈发森然。 铃可低声道:“那不是尚书府的马车吗?” 尚书夫人是宋月稚的姑母,昨日宋月稚回家的时候便听席妈妈说了,府外来人叫她去宫里给太子磕头认罪,免得殃及满门。 席妈妈还奇怪,说明明是断了关系的,怎么这时候关心上了。 这时候到了这,宋月稚才算明白一二,大公主就是怕她死不认错,这才把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搬来。 江虔文行至她身侧,温声道:“就算太子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但冒犯储君终究是败坏名声的事,先将错认了,其他再谈可好?” 宋月稚声音淡漠,“我从不顾及名声。” 说罢,她往里走去。 江虔文眉头蹙起,宋月稚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和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她平日最爱听曲逛楼,偏偏她母亲曾经那身份明晃晃的摆在那,忽而如日升天般的了富贵,更是被人眼红记恨,又十分看不起。 她在京中的做派,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可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宋小姐来了!” 宋月稚被人往里头迎,这才发觉不止尚书府,好些人都到了场。不远处的视线与浣莲阁如出一辙,瞧了她好几眼,又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宋月稚没理,又往里边走。 “怎么还是那么模样?没脸没皮的。” “待会还不是得给太子磕头,瞧着吧。” 垂花门内大堂里,正位上坐着一身淡粉色交领云燕细锦裙的女子,高鬓金钗显得格外雍容华丽,她身侧坐着好几位眼熟的人。 最近的那个便是宋月稚的堂姐,尚书府的嫡女韩颖渠,她正与大公主说话,见宋月稚到了场便起身施施然起身,道:“表妹来了?” 坐在大公主位下的太子偷偷的递过来一个眼神,他脸色有些发白,俨然是那几日伤的不轻。 宋月稚先给大公主行了一礼,再然后转身及其缓慢的给太子行礼。 太子江惜臣身材圆润,一看便是油水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可见了宋月稚双眸中的那点暗光,顿时脸上的肉都绷紧了,觉得身上那些鞭痕在隐隐作痛,吓得屁股马上就要从凳子上滑下来。 韩颖英渠见宋月稚这般无视她,脸上僵硬后又偷偷与大公主对视了一眼。 看吧,她就是无法无天把您当摆设的样子。 堂堂一国公主,如今竟然要看一个质子的脸色过活,明明她有错在先,还要你低声下气求她道歉,一国太子又被她吓得屁滚尿流,这叫什么事? “月稚。”大公主没叫她起身,“今日来所谓何事,你应当知晓。”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月稚身上,只见他低垂着脑袋看自己腰间的赤血珠子,一言不发。 尚书夫人打圆场的上前了两步,笑道:“我家这位是自小被宠大的,也是管教不周。她还是个孩子,一时间冲撞了太子殿下也是无心之失,大公主殿下宽宏大量,她应当也是知错了,虽说来的晚了些,但终归是有悔过之心的。” 韩英渠推搡了一下她娘,“表妹已然及笄,虽说心智可能尚未熟透,但毕竟还是能出面主事了,娘你别急着认错,是该让她亲自给太子殿下陪个不是才对。” 又转头去看宋月稚,“表妹说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公主脸色愈发难看,今日她特意设了筵席,本意是个宋月稚一个台阶下,可下了拜帖又三请四请,最后还是三皇子压着人最后一个来的,到现在她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她又不是个孩子了,以为做了什么都能有人给她背锅认错么? 那便尚书夫人一拍脑门,“哦对。”她赶忙转头去看站着不发一言的宋月稚,可见她许久不做声。 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她身上,可她就好像是来凑个数似的,显然是倔强的不想认了。 大公主捏紧手心,神色无比晦涩。 尚书夫人浑浊的双眼去看她,声音发颤道:“她还小,还 分卷阅读5 是臣妇来亲自给太子殿下跪下道歉才是。” 说罢双眼含泪,正要下跪,一旁的韩英渠赶忙拉着她的手肘,“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妹妹闯了这等祸事,总要有人负责的。” “可娘你年纪大了,腿上的毛病又没好。”韩英渠死死的托着她的手,为难的几乎要哭了。 尚书夫人乃是书香门第之女,又有诰命在身,怎么都是个体体面面的人,如今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认错,这要是传出去该多丢脸面的事?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都流露出几分不忍,转而又去看那罪魁祸首宋月稚,这般为难年老的姑母,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宋月稚眸光轻闪。 如果今日她真的跪了,那传出去不孝专横的名声更是难听,她这姑母所为的这些是逼着她下跪认错不可。 忽然,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犯的事,和韩夫人有何关系。” 自打她祖母去世后,宋月稚便与尚书府断绝了联系,既不再帮衬,平日里也是很少给颜面。 就是断了关系,这时候再跑出来不是无病呻吟么,又犯不上他们尚书府什么事,合着是来一唱一和挑拨离间呢。 母女两一怔,韩英渠抓紧母亲的手,“表妹,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身上可是有血情的呀,母亲就是怕你太倔不肯听话冲撞了大公主,不然何必来这呢。” 她母亲道:“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母也是担忧你啊。” 原来是自己来的,不是大公主请的。 宋月稚神色淡淡,“这事到底是我做的,于公于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认错与否,照理说应当与由我自己做主,怎么需要你韩夫人下跪认错了,我也没拜托你来吧。” 尚书夫人瞳孔颤了颤,她抹了一把眼泪,“你不认我们没关系,但姑母心里挂念你,你父亲打仗是一把好手,可他不在京都也不会教你,家中无人来管教与你,我是他的姊妹,我怎能放得下心!” 见她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众人心里愈发酸涩,这已经是个年过半旬的老妇,这般呕心沥血的操心于小辈,却被她这般冷漠对待,胸腔里顿时燃起气焰来。 这宋月稚,也太过没良心了。 “管教?”宋月稚歪了歪头,忽然无声的笑了下,“你既能代我父亲管教我,所以我也可代我父管教你。” 此话一出,全场都沸腾起来了。 “什么?!” “无知小儿,你太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吧!” 母女两不可置信的看宋月稚,尚书夫人甚至好像被气的发抖,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 “宋月稚!”大公主从主位上站起身,周身的气势充满低沉,“你可还有规矩!?” 众人的谩骂声宋月稚似乎一点都没听到耳朵里,她往外看,声音镇定自若,“来人,将这满口胡话肆意挑拨的尚书夫人拉到外面掌嘴。” 她身边惯用的人都是她父亲的留下的,对她是忠心耿耿从不离身,闻言一人从屋外走进即刻要去抓尚书夫人。 他腰间配剑,器宇轩昂的大步朝母女两走去,浓眉大眼凶神恶煞,竟然无一人拦得住他。 见她并不是说说而已,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可想起她连太子都敢打,心中愈发觉得她无法无天。 “宋月稚你疯了吗?!” 韩英渠去推那暗卫,却被他一把推开跌落至地上,屁股疼的站不起身,接下来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年迈的母亲被那人狠狠制住。 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眼看着童南制住尚书夫人,宋月稚淡淡道:“五十巴掌,打晕......” ‘啪’的一声,及重的从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宋月稚被这股劲扇的偏侧了头,她征了一瞬,耳鸣声阵阵。 这么一下,全场都寂静了下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有人捂紧了张大的嘴制住了呼吸。 国公府小姐尊荣无数,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别说打,就是旁人骂了她一句,第二日一准被皇室不容,再无富贵。 可眼下,正这位皇家公主,亲自打了她一巴掌。 脸上的刺痛感还未消除,宋月稚抬起双目看大公主,见她手都在发抖,正隐忍着大口呼吸,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恨极了她。 她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这里是大公主府,岂容你放肆!” 今日宋月稚的一言一行,都已经狠狠的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一再退让,亲自坐席给她台阶下,可她呢,把她的脸狠狠的往地下踩。 她捏紧手心,“本宫要你给太子认错,你认是不认?” 第3章 “我想去溱安。” 那才是,她的家乡…… 宋月稚抬手捂住已经发红的脸,直直的看向她。 场面上无一人敢出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童可见自家小姐出了这种状况,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把人拉出 分卷阅读6 去了,尚书夫人乘此机会挣扎出来,和自家女儿抱在一起嘤嘤哭泣。 这个大逆不道蛮横骄纵的国公府小姐,真的会认错么? 宋月稚道:“公主殿下就不听臣女一言么?” 昨日到今天也不过须臾,她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怎么就担了这么多的骂名? 就是仅仅如此便罢了,她原本就不是在乎这些的,可是如今大公主也这般,这让她心下微微一冷,略感不适。 大公主声音低沉,“本宫不需要听旁的,本宫就让你给太子道歉。” 如今已然闹成这副模样了,不管如何,今日这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不是她做出让步,就是让她整个大公主府丢尽颜面! 宋月稚被她双眸中不容置喙的神色压住,她闭了闭眼,忽而轻笑一声。 一旁的这事的另一主人公早已吓得汗流不止,他抓紧椅子的扶手,眼看着宋月稚朝他转过身,怕她下一刻就一脚将他踢开,想着连唇都发白了。 宋月稚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到眼里,敛了神。 为什么太子会变成成这副模样? 她明明记得,当年躲到她马车里那个一身矜贵的人。 他见她手脚笨拙,地俯下身动作温和的为她系好红绳,手指间行云流水,连她肌肤一分都未曾碰到。 他以往待人那般斯文有礼,怎么过了几年,成了如今这副风流一身又窝囊至极的模样。 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宋月稚掐住指尖,闭着眼上前两步。 她微微弯腰,似乎是被千斤鼎压垮,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臣女愧对殿下,还望殿下宽恕。” 既要她认,那便认。 听到她终于妥协的声音,众人心上石头落地,又觉大快人心,连看着宋月稚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讥讽得意。 太子使劲摇头,痴痴得道:“宽恕宽恕......” 转而他又看了一眼大公主,就像是求救一般,又带着几分崇敬和悸动。 还在地上坐着的韩英渠却双目发红,哭道:“宋月稚,你如此对你姑母,还不上前低头认罚!” “罢了罢了!” 尚书夫人擦去眼泪,声音颤的让人心头发酸,众人这才想起这以下犯上不比施暴太子来得轻,一时间义愤填膺。 “倘若你还有良心,就该将罪责认全!” “你若不认,那忤逆尊长的名声便一定会传至千里。” 宋月稚直起身,回望了一眼大公主,把这些统统无视,“臣女身子抱恙,就先告退了。” 底下的人是气急败坏。 当她真的认了错后,大公主反而觉得心里一阵空落,她知道宋月稚为人,确实骄纵放肆,可她本心并不坏。 转而她又想到,今日之事的确是她不过问缘由,可场面至此她也无暇顾及这些,是宋月稚咄咄逼人在先。 想通这些,她将心里的那微乎其微的悔意略去,倒是没再为了尚书夫人的事为难她,冷着脸道:“虽太子原谅了你,但本宫会向母后请命,不会轻饶,下去吧。” 最后对上宋月稚看她的眼色,不冷不淡,但从中的生疏却是让她一窒,就好像是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再无亲近之意。 再探究,却见她转过身,徒留背影。 — 江虔文跟着一起出来了,挡住宋月稚的步伐。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让人送点药给你。” 宋月稚眸光微动,语气算不上太冲,“谢过殿下。” “既认了错了便把礼数做全。”江虔文声音轻缓,“把名声挽回来,荣国公是良臣虎将,扬名在外,你改邪归正一定有所成效。” 宋月稚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忽觉疲倦。 “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 风吹霜雪,寒峭攀上他眉眼,他的声音像是覆了一层冰,“你十七了。” 这个年纪,但凡是家室清明的女子,这时候都该寻得良人嫁为人妇,可这个家世显赫至极的国公府小姐,家中门槛竟无一人敢跨。 宋月稚垂了睫,又听他道:“你将名声挽回,我......自然会有人上门提亲,不是任由时间过了,无人问津。” 他说这话时有些磕磕绊绊,他自然知晓这事是私事,但想忠言劝她,不叫她再如此自甘堕落下去。 可没想,宋月稚却冷淡至极的看了他一眼。 “我要嫁的人,不会在意我的名声。” — 尚书府两母女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便遥遥的看见三皇子的马车行的远了,入了轿内,韩英渠给她母亲揉了揉太阳穴。 “母亲,咱们可要去国公府讨回公道?” “那府里只剩她一个六亲不认的小杂种,能讨回什么公道,不唤人把咱们打一顿就算好事。” 听闻到这,韩英渠不满的撇了撇嘴,“大公主还是护着她。” 刚刚大公主赐了些东西作为宽慰,是给足了面 分卷阅读7 子的,但为她们主持公道倒是不愿意了。 尚书夫人笑了一声,“那可是荣国公的女儿,他出征在外,皇家不会轻易动他的独女,这样就够了。” 她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暗沉,荣国公府天大的富贵,可沾亲的她最后只嫁了一个尚书,原先那宋老夫人还帮衬她,可一断气,宋月稚直接是翻脸不认人,让她在夫家的日子无比难过。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妓子之女如日中天耀武扬威,而自己的女儿却在家中都抬不起头。 等她那哥哥回来,定要把自己该得的富贵尽数讨回来。 “那咱们吃了这个苦楚就往肚里咽么?”韩英渠想着刚刚宋月稚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心里满都是愤恨。 “傻孩子,今日我们吃的苦,都是来日扮做盔甲的利器。” 韩英渠又迟疑道:“可她毕竟是舅舅唯一的女儿。” “你舅舅又不是没有再娶过,更何况她只是个妓子之女。” — 走在路上,铃可才发觉自家小姐身子发虚,刚跨过国公府的大门,她眼疾手快的扶住宋月稚,满眼的心疼。 “想是昨夜没歇息好。”宋月稚拍了拍她的手,“席妈妈对我太无情了。” 铃可破涕而笑,“还不是姑娘你自己倔。” 席妈妈昨夜罚了她行事太过莽撞,姑娘却死不承认。 宋月稚不可置否,进了门却去找那个冷酷无情的席妈妈,可听下边人说她去护国寺烧香了,一时间她好似泄了气的皮球,满不高兴的跑到青榆院里头。 直到半夜里席妈妈赶着马车回来,老妇人一身的干净的暗色深衣,耳上坠了两个金耳环,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华贵非凡的装饰,眼窝深黑,神色却异常明亮,在眉眼间瞧见几分慈和温厚,像是夜里的一盏温和的明灯。 她刚下马车,就问下头人,“姑娘呢?” “打中午回来便在老夫人的院里歇了。” 做了天大的事还这么安然自得,席妈妈揉了揉眼睛,连忙往里走,“想是还没吃呢,准备晚膳送去。” 下边的人道是,她脚步生风的往院里赶。 消息传得无比快,今日在大公主府那一遭她在路上就听着了,那些人议论宋月稚的话是一个比一个难听,差点没让她气晕过去,她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这时候走在路上才觉浑身上下酸痛得很,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刚进了门见了铃可,停下脚步才觉得身上的骨头要散架了。 “姑娘还没醒呢。”铃可小声道。 席妈妈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挪着步子过去了,看到宋月稚脸上那巴掌印的时候,鼻尖发酸,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 她低声沙哑道:“快去拿药。” 铃可听命下去了,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宋月稚微微张开了眼,见到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她高兴的弯了弯唇,想爬起身却觉得身上发重,脑子也晕乎乎的。 席妈妈将她扶起来,才觉得她身上发烫,显然是发了烧。 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这群杀千刀的,怎么这么冤枉我们姑娘,她脸上都不知羞的么?” 铃可将药递给她,也是压着气道:“大公主压根不听我们姑娘的,只一个劲的听尚书府那两个人撺掇,便让姑娘把什么都认了。” 宋月稚歪倒在席妈妈身上,抱着她的腰低语道:“认了就认了吧,总之也没事,妈妈可累着了?” 席妈妈眼睛愈发酸了,“怎么就没事,那外面的话是好听的么,这巴掌是舒服的么?” 她都快心疼死了,她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又把人扶起来不让撒娇,给她细细的抹药膏,接着唤人去找大夫传晚膳。 宋月稚任由她照顾,就是被她念叨的也挺高兴,怕是全京都,只有艿绣和席妈妈会为了她挣上一口气吧。 她又歪倒在席妈妈怀里,“这儿不好。” 席妈妈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宋月稚不喜欢这京都,她母亲原是溱安的艺娘,荣国公成了开国功臣后她却没能活着来到这,父亲出征后祖母又去了,那时候她才十五,便要一个人操持整个丧事,守孝灵前。 她生母出生低贱,便要承受整个燕都世家阀门看不起的目光,独自一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受着侮辱。 就是那唯一的亲戚,也是吸她血肉的蚊子,半点都不让她安生。 “席妈妈,我想母亲了。”宋月稚半合着眼,似乎在朦胧中看见那个温柔的女子,“这没有她。” 她母亲一生都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临走的时候嘱咐将她的尸体安葬在溱安。 这里的污浊,她半点都没沾上。 “我也想父亲了。”她说:“我不想在这里等他,我想去溱安。” 她的目光凝着辉光,朝着北方看去。 那才是,她的家乡。 第4章 若是旁人欺辱你,我回来要他的命。 你…… 又过一日清晨,天 分卷阅读8 色才泛一丝鱼白,枝桠上的嫩绿泅了冷寒的露水,被人轻轻一拨,滑落了下来。 莹白的手将才开了一半的花轻轻摘落,杏白的花朵更添几分素雅,宋月稚转身回了院内,席妈妈生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下人们被她指使的有条不紊,灯光还能照得些许明亮。 她走进门内,伸手在紫檀架上的白净瓷瓶里插上花枝,看了半响又吩咐铃可道:“我昨夜写的那信,给皇后娘娘送去。” 铃可仔细看自家小姐的面色,一时间不知她是个什么情绪。 说了是,又去吩咐下人去琼宴楼。 府里的小丫鬟轻轻眼睛一红,忍不住问:“姑娘真要走么?” 铃可叹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外边的现在成了什么样了,姑娘出门都得成过街老鼠。” “咱们国公府招谁惹谁了,老爷出征在外,府里没人护着姑娘,他们就这么糟践人吗?” 几个小丫鬟可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只知道这偌大的国公府是小姐一人支撑下来的,是她瘦弱的肩膀一点点扛着风浪,经营着国公府的风光。 皇家天恩是恩赐,也是一把利刃,外头有多少人眼红这份富贵,就有多少人恨不得整个国公府万劫不复。 姑娘她是嚣张,是傲,但也就是如此,才让这些豺狼虎豹不敢踏足这片净土,才让她们出了门不用怕被人怠慢,不被算计。 小丫鬟眼泪下来了,“姑娘她,她怎么就这么被人容不下呢......” — 宋月稚乘着天黑,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席妈妈在招呼那些人安置行李,又叮嘱着细碎的事项,年迈的身子在灯光下慈眉善目,只是双眸沾着润色。 宋月稚三两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老妇人心下一酸,一会后拍拍她的手,“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城门领得过你父亲的恩,不会为难你出城的。” “席妈妈,我担心你。”宋月稚蹭了蹭她的后脑勺,“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说什么胡话呢。”席妈妈转过身,皮肉宽松的手伸出,犹豫了许久才放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笑着,只是声音有些发颤,“姑娘去等老爷回来吧,老爷没能等到夫人,姑娘一定要陪着夫人等到他回来,这儿,就我老婆子给你守着。” 面前仿若芙蓉的一张脸,秀挺似峰峦的鼻,白皙如美玉的肤,她家姑娘的皮相是顶好的,灵秀清丽于一身,只是锋芒太甚,旁人看不见初霁后的绝色。 她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自老夫人去世后她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这么多年旁人都说没人管教她长大,没教养没气度,却从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从前是老夫人,后来是她。可现在她也老了,往后陪姑娘的路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而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却是一个也配不上她家姑娘。 往后,又有谁能牵着她的手真正保护她呢? 宋月稚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不高兴,纠缠了一会后道:“若是旁人欺辱你,我回来要他的命。” 席妈妈一征,收敛下感慨后又刮了刮她的鼻子,露出点笑道:“小姑娘家的,一天到晚别命不命的。” 明明年纪不大,还是个小姑娘啊。 — 皇宫大内 消息一路从宫外递交给苏女官,最后她跨过门槛,衣裙带过沉香柔烟,最后行礼后交到凤雀金绣的宽袖中那只染着胭红蔻丹的玉手上。 发鬓上的珠钗轻轻摇晃,宫殿里众人噤若寒蝉。 轻轻拆开绑绳,苏女官见皇后面上的神情漫上冰寒,最后轻佻了凤目将信递过来,往东宫的方向看了眼。 她敲击着把手,最后传来一声轻慢的话,语气淡淡,却充斥着让人脖颈一凉的强烈威慑之气。 “让大公主进宫,在坤宁殿外跪着。” 苏女官去请大公主的时候内心不忍,这封信是国公府小姐送来的,前些天大公主府发生的事也算是传遍了整个京城,昨个皇后娘娘还派人人去传召国公小姐,可恰好听闻她病了,再到今日这封信到了宫内。 难道是娘娘又要为宋小姐出头了么? 苏女官心里有些复杂,她总觉得皇后也太纵容宋小姐了,她犯了如此天大的罪过,大公主不过是打了她一巴掌,别的再也没了,怎么就要为她跪下,她可是一国公主…… 大公主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面色一白,不过她不会忤逆皇后的意思,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后咬着牙入了宫,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下。 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封闭消息的动作,皇后把大公主的颜面置于何地? 眼看着大公主脸色越来越白,苏女官心也是密密麻麻的疼,转首见殿内还在悠哉喝茶的皇后,终于是忍不住进殿到了她跟前。 “娘娘,已经一个时辰了,这是不是太重了……” 皇后朝外轻轻看了一眼,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就在苏女官忍不住再说的时 分卷阅读9 候,皇后道:“去问她,知不知错。” 错什么? 大公主听到这问话的一瞬间也觉得惘然,她哪里做错了?她不过是为皇家保住了颜面,为什么错?又有何之错? 母后就这么包庇于她,就因为她是荣国公独女,就是皇家也要落下脸面为她退步容忍吗? 大公主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裙,拔高了声音,“儿臣不知自己有何错,儿臣为太子之名惩治凶手,保全皇家颜面,义不容辞!” “儿臣义不容辞!” 她的声音洪亮至极,又带着无比厚重的情绪,听得场上众人心脏微颤。 倏然,殿内一声狠狠砸落地面的碎裂声,让人耳朵一震,就是大公主都住了声,接着是苏女官急匆匆的出来唤她入内。 她被人扶起,膝盖疼的让她委屈的心里发闷。 殿内退避了宫人,只皇后坐在高位之上,膝上披着长毯,座下是轱辘支撑的轮椅,一双凌厉至极的双眸如刀割般的落在她身上。 她气势如虹,大公主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本宫再问你一遍,错不错?” 一口深呼吸后,大公主掐紧了掌心,掷地有声道:“儿臣没错。” 皇后抬手示意苏女官,她便伸手推动把手,滚轮缓慢的从阶旁滑顺的坡道下来,彩羽裙摆扫下,停在大公主面前,明明她是仰视,却让人觉得身在她眼皮底下,心悸僵直。 皇后看着这张与她并无半分相似的面孔,声音冷淡,“本宫不打你,但对你心寒至极。” 大公主生出一丝慌乱,转而又抬眸倔强的看她,“儿臣知道您要笼络住荣国公,可儿臣已经被逼迫到那个份上,您就一点都不看到儿臣的苦衷么?” 她不过就是打了宋月稚一巴掌而已,她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皇后轻笑一声,“你的苦衷?”眼睛上下扫了她半响,“你让月稚给太子道歉的时候,怎么不问她一句,为何她要打太子?” “这还要原因吗?就算她有天大的隐情,那般肆意出手也是错的!” 再多不过是太子冒犯了她,可就是太子做出荒唐之事,那般不顾场合的出手更是不对,为了自己的事蛮横无理完全不计后果,她说句错,又如何? 皇后把她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心底好笑至极,“她是为了你。” 大公主灵台内停滞一瞬,面上的表情在委屈和愕然中交替。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皇后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那籍元居是刊印书册的地方,更有另一项手艺,是有画技卓绝的画匠为让人定制画作,而你那誓死袒护的好弟弟,便在其中定了一副美人出浴图。” 那日宋月稚不知如何得了这消息,亲自在籍元局抓了他的现形,在太子言语辱骂死不认账的情况下,提着鞭子硬生生夺了那东西。 而如今皇后意有所指,一双上挑的风目直落人身上。 她声音俨然是无比讥讽,大公主忽觉一阵耳鸣,她语调上扬,双瞳缩小。 “那图,是......是我?” 皇后将她脸上诧异至极的表情收入眼中,又笑出声应道:“是啊,那画中赤身裸体美人的脸,可不就是你么?” 旁人很难轻易拿到大公主的画像,而太子不同,他的身份摆在那,东西便很好拿到手再加工一二。 大公主仿佛被棍子闷头打了一棒,她略感迷茫的张着口,简直无法相信。 她的弟弟,怎么可能......? 皇后接着道:“本宫忘了与你说了,是一本画册,不是一张图。” 苏女官闻此几乎是咬紧了牙关,低着头敛下眼中震惊。 一本画册,是整整一本画册。若是流传他人之手,大公主还有何清白嫁于旁人?若是再多印成册,她怕是根本没有脸活在世上。 而后是宋月稚知道这件事,为她顶着骂名惩戒太子,抢回那能毁她一生的东西。 大公主毫不过问缘由,在大公主府仗势欺人,逼着她认错于太子,那个恶心至极妄想害她一生姻缘的‘太子’。 皇后不知她这份底气究竟哪里来的。 “且不说太子如何,本宫问你,你说自己顾及皇家名声,你可曾想过她国公府小姐的名声?她本就在京都无一人可依,母家又是贱籍,是靠着本宫、皇帝、她父亲的余威才在京都混个无人敢看轻的模样来。但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名声依旧被世人不容。” 皇后将手搭在扶手上,冷声道:“你昨日好大的威风啊,是不是扬眉吐气做了为皇家争了一口气?” “母后......” 大公主身子瘫软,跪坐于地,满心说不出沉重惊愕。 “她就是顾着我们皇家的脸面,就是全京都在指责她目无王法,也不曾将一句丑闻公布于世,你倒好,亲自让她认了这个错,将她害满京唾骂,国公府的人出门犹如过街之鼠,你叫本宫这些年受她父亲之托做的承诺,权当成了摆设!” 分卷阅读10 第5章 跑路 她真是说走就走了 更让皇后气的是,宋月稚认就认了,正当她准备给补偿的时候,她居然跑了…… 荣国公再过不到半年就要班师回朝,大公主给她整了这种幺蛾子,把人直接气走,今日是让大公主跪跪破了谣言,可她到时候她怎么说这些是是非非? 说你女儿好心帮忙,结果还受了一巴掌? 皇后自问说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且按照荣国公那个脾气,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她目光落在送进宫的那封信上,宋月稚的意思是她既认了错就不会再反悔,希望皇后娘娘放她出去躲避祸事。 她都这么说了,明显是要背负下所有的骂名。 皇后长叹一口气,又叫苏女官推她离开,回头落在大公主身上的目光如覆薄冰。 “本宫不管你信不信,自己回公主府闭门思过。” — 大公主回府的时候双目惘然,直到下面的婢女问她要不要用午膳时才堪堪回过神,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突然出声道:“去查,去查......” 她不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对自己有那些龌龊的心思,虽说太子顽劣粗俗,确实有些庸碌无为,但万不至于不顾人伦道德,对他这个长姐起了绮念。 是母后骗她的,怎么可能呢...... 再说当日她不是不想问,是因为宋月稚...... 是她先要在大公主府动手的,毫无章法不顾场合,她不过是维护自己的脸面,这又能有什么错? 大公主攥紧衣裙,几乎是白了指尖,转而下面人给她端上午膳,原都是她爱吃的,但此刻见了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几乎是胃里冒着酸水,就连那气味都让她觉得无比难受。 一丫鬟急匆匆的到了她跟前,“公主,国公府来人了,问您见不见。” 听到这话,大公主就跟心里被架空了一般,她闭紧了唇,嘴里那萦绕着要说出的不见终于是沉了底,像是根本没力气似的说:“请进来吧。” 过了半响,席妈妈跨过门槛入了屋子,见坐在朱色纱幔里那端坐着的大公主,不自觉轻视了目光,但礼数还是要做到位的。 “老奴见过大公主殿下。” 大公主听着声,便知道宋月稚没来了,一瞬间心像是被掐着了一样,又很快被压制下。 “何事?”她咬着两个字,怕说多了自己就泄了气。 席妈妈不是皇后,并不会那般直言训斥,她此番来也是等宋月稚离得远了,不然断然不会到这来。 她唤了随行的人,将东西送了进去。 那是一卷玉轴,被缄封的严严实实,隐隐约约间淡得几缕幽香,可刚送了进去没多久,里边那端庄的影子就打了个颤。 大公主死咬着唇。 这时候再说不信......与那逃避战祸的逃兵有什么区别? 觉得愤怒的同时,又倔内心被一只大手握紧,闷的发疼。 她怎么就......她怎么就不信宋月稚?虽说自己不喜欢她的作风,可她是陪伴她从小到大的挚友,她怎么就不多问一句,明知道她性子如何,偏偏就是被怒火烧干净了理智,作出那种事。 那日受了一巴掌后,她该是有多心寒?明明她是为了自己受了如此大的侮辱,偏偏是自己不信她,不多问她一句...... 大公主几乎觉得呼吸不过来。 又有一丫鬟进来,说好巧不巧,尚书府的小姐来了,原先是早就下了拜帖,来探望的。 大公主将那玉轴的画面狠狠一抓,身侧的丫鬟见她双目发红,心下大骇,听得她声音带着几分克制,“让她......” 席妈妈打断道:“那日我家姑娘也是对不住尚书府的两位,她跋扈的很不愿意赔罪,我这个家仆老妇虽人微言轻,但这个礼数合该是做了的。” 大公主哪里肯见,刚要说话就又听她道:“总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任由人舒服着。” 她这话夹着刀子,大公主闷声发疼,当时她虽然没明着维护那两人,但终究是让人钻了空子,之后还赐了礼给足了脸面让人舒舒服服的。 终究,人还是进来了。 韩颖渠一个人来的,她得知了宫里的事,猜到约莫又是皇后给宋月稚出头了,大公主这时候肯定是心里委屈。 先前见了外边国公府的车马,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她按捺住心中的笑意,给大公主行了礼,“赶巧我来的时候碰上了,国公小姐人呢?” 席妈妈懒得同她多言,左右人是在这了,若是大公主不做出点动作,她也没必要给这份脸面。 她福身告辞。 等脚步声逐渐听不见了,韩颖渠心下冷笑,往前走了两步,柔着声跟里边道:“这国公府来人怎么是个老奴婢,怕是真跟您生了气了。” 这话意外的将大公主最痛的那处扎,她紧掐着手指没回答。 分卷阅读11 “那日我原以为公主您足够厚待她,不过就伤了点面子,表妹她呀我是知道的,她最好那东西,反正认都认了,公主要是想把关系缓上,就去吃顿饭说几句软话,她那气自然也是消了的。” 大公主把心里那愧意狠狠压下,理智的将她的话尽数收到耳中,这般分析下,她可算是明白了,这不就是粗俗至极的挑拨之言吗? 让她的身份和宋月稚做对比,引着她发恨。 那日她们母女煽动那么多人气焰,就是让她都着了道了,大公主神情愈发凌厉,手上都起了青筋。 隔着一层帘幔,韩颖渠看不见她面上那咬牙隐忍的神色,接着将话说的更明白,“不过错就是错了,您心里头明白,只是听皇后娘娘娘的话罢了。” 她想着皇后这般由着自己女儿忍气吞声,想必大公主肯定是憋屈至极,心里头怕是恨毒了那妓子之女,只要她安慰的妥了,还不怕大公主觉得她是知心人,关系更亲近些。 这般想着,她居然是都要笑,可下一刻面上冲上来一个身影,巴掌带着劲风,连人带脸的扇倒在地面上,让她的笑生生成了震惊丑陋的鬼脸,整个人都懵了圈。 其他的丫鬟拦在大公主面前,拦着她失了风范的拳打脚踢。 韩颖渠震惊至极的睁眼向上看,只见大公主拿着边上的花瓶狠狠砸在她身侧。 “滚!你给本宫滚!” — 席妈妈刚上马车没多久,便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她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眼,只见大公主府们大开,一混身凌乱至极的女子被几个家丁粗暴的架着,然后一把推了出去。 她的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忙上前去扶,周围的人见了那女子容貌,可不就是被轰出公主府的韩颖渠么。 “公主怎能这般无礼!”那丫鬟哭着说,她家小姐脸色都白了,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家丁淬了一口,“谁无礼?你家小姐挑拨人家关系,乱传谣言辱人名声才是恶俗至极,大公主殿下有命,往后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遭人听了这话,皆是无比震惊,交头接耳的言谈起来,什么谣言,莫不是昨日大公主为太子出头的事? 不是说是宋月稚的错么?这话是谣传? 再想到这尚书府与国公府沾亲带故,一时间打量韩颖渠的目光犹如赏妓之身。 席妈妈最后在韩颖渠那丢人至极的面上扫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事大公主心里还有良知,虽不能完全澄清,但让这些人窥探这真相虽一知半解,他们事发的时候骂得厉害,但消化一段日子,便有人站出给她家姑娘招冤了。 她关上帘子朝外边道:“行了,别看热闹了,咱们该给浣莲阁的妙韵娘子送桃酥去了。” 妙韵娘子便是外头给艿绣的雅称,姑娘走的时候吩咐过给人解释解释,席妈妈知道她与姑娘关系好,也是不敢怠慢的。 到了地方,席妈妈便与艿绣碰了头,话刚说完,艿绣便抿着唇一言不发了。 “姑娘她也是想着那是人家的家事,就是娘子你也不能多听的。”席妈妈解释了一句。 艿绣也是个晓事的,“皇家的事,我多听了确实不好。” 席妈妈笑道:“娘子明白就好,姑娘说了,待她回来给你带溱安那边的点心,说是你最爱吃了。” 艿绣闻言叹息一口气,“她惯会哄我。” 她真是说走就走了,不过艿绣心想其中缘由,又将视线落在那桃酥上,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到底还是敛下了情绪。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艿绣也从未怪过宋月稚,她们认识的早,且说她一个艺娘认识国公府的小姐,那也是登上枝头做凤凰的事,可宋月稚从不觉得,她也从不把对方看的太难以接近。 是以她的家事,艿绣也是知道些的。 于是她忍不住多提了一句,“她那姑母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都是一块溱安来的,怕是月稚去了还要接触。” —— 马车自官道上转着轱辘压过,宋月稚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又不急不躁的赶着路了,她像只温吞的蜗牛,累了就歇息,是以原本定好的路程,行了好几日才过了一大半。 她这次出来没带几个人,自小跟她身边的铃可和童夕,以及被他父亲派遣到她身边保护的童南几人便没无其他。 铃可比较跳脱,童夕和童南是一对兄妹,童夕内敛闷沉,平日里除了照顾宋月稚比较用心,其他都不太多言,前阵子她回家看望父母,回来时正好赶上她离开京都,说什么也要跟来,宋月稚原先准备让她留下照顾席妈妈,这下只好答应了。 白嫩如荔肉的手掀开帘子,往后瞧了两眼。 马车外边的童南张口道,“后边的商队自前几日就一直和我们同路,怕是有蹊跷。” 宋月稚细想了一会,收回了手没有多言。 她坐在马车里只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便停歇在沿途的茶肆边歇息片刻,此行她们先得去午泉关,过了关卡 分卷阅读12 后朝北走些,接着才到雍州溱安。 她父亲在北边征战,听闻消息是扫合了十三州,不出意外很快便能班师回朝,又正好恰好途径时偏走溱安便能接到她。 下了马车去看,这茶肆选了个好位置,处在流通西北的要位上,俨然是客流如云,宋月稚戴着幂篱跨入门内,不过没看清被石子绊住踉跄了一下。 童夕很快扶住了她,她摇摇头表示没事,接着往里走去,她倒没有什么闺秀风范,后很自然的落座于木凳上。 铃可唤道:“小二,来壶茶。” “来咯!” 她们身上穿的朴素,但干净出尘的气质是隐不住的,不过这些行走的商人和见得多,也不太惊奇,能这样肆无忌惮行路的,多半是身边有高手,也不能太过招惹。 宋月稚看着小二上茶水呢,一身穿破布衫的小孩便径直往这边走来。 小二生怕他冲撞了人,赶忙把人一推,“你个小乞丐没完没了了,没钱这儿是不会给吃喝的!” 第6章 他是个怎样的人? 胸无大志 宋月稚的目光落在那混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身上,继而转过头,似乎没有多大兴趣,轻轻拿起自己的茶杯。 那边小二已经在驱赶人了,说话是极难听的。 “我......”那小乞丐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是要说话。 “快滚吧,这不是你能待得。” 宋月稚轻轻喝了一口茶水,只听他道:“我是找这位小姐的。” 她轻轻侧目,有些疑惑透过一层白纱去看,铃可挡在她身前,双眉竖起,“我家姑娘可和你没什么关系。” “小姐不知道,这附近的小乞丐惯会骗人,给了馒头就日日来,不给还撒泼打滚,简直浪费一腔好意!而且自北边来的,身上可能还带着瘟病呢。” 北边打仗以来,死的人多,许多百姓也是流离失所,身上自然也会带着些病,凡见了最好避的远远的。 一听这,铃可立刻怕了,赶忙道:“你身上脏,别靠来。” 小乞丐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白,他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从袖子捧出一个绣着碧蓝蝴蝶的荷包,小心翼翼捧上前,声音清澈道:“我见这位小姐掉在地上的。” 他刚刚在外边见她绊了一跤,从腰间掉落下的荷包,便捡起追来了。 铃可一征,接着没再那么冲了,这荷包里少说又好几十两银子,人家不贪心好心送来,也没有理由去埋汰。 她只道:“你放那桌子上,别凑过来。” 小乞丐点点头,正挪着步子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放桌上,忽然出现一只白如羊脂玉的手,直接拿了过去。 “姑娘!” 那可是可能有瘟病的呀!铃可急的眼睛都红了,她赶紧从她手中抢过,就好像碰一下就能染上病了。 “他没病。” 宋月稚见他眼睛清明,幼时她曾经历过战乱,知道得病的人是个什么模样,这少年干干净净的,明显没有染上疾病。 她点首道了声谢,真挚坦诚。 小乞丐眨眨眼,行了一礼,动作自然流畅,显露出非凡的气质来,但他却并未离开。 小二着急了,“你快走吧,别打扰到我们开门做生意。” 宋月稚问他,“可是有什么难处?” 受人以恩,她当以礼相赠,这倒是在她思考范围之内,看他气质不差,想必也是哪家落魄的小公子,受了战乱之苦才沦落至此。 帮衬一二倒也没什么。 在铃可和小二的干瞪眼中,那小乞丐憨憨的笑了下,“我只是想讨杯茶水喝。” 见他笑的爽朗,宋月稚轻点了头,示意另一边,“坐吧。” 铃可捏紧了衣角,眼睛里满是不赞同,童夕扯了扯她的袖子轻轻摇头,她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就别再置气。她只好闭了嘴,只是眼睛都要瞪出火来。 “记我账上。” 宋月稚对小二说完,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只是颇为纳闷的瞧了一眼宋月稚,见丢过来的银两沉甸甸的,也不再驱赶,倒完茶水便远离开。 嘴里嘀咕着,“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一开始铃可还担心这小乞丐动手动脚不干净,没曾想他就是连话都没说,只坐着喝自己的茶,和自家小姐相安无事。 乘着空闲,便听闻茶肆左右聊得火热,是一行走的布衫镖头,正大拿着茶碗声音挺大的反驳旁人:“这次北塞十三州唯有西宁那几州才叫真招安!” “你以为上柱国老将军仗是白打的?” “上柱国老将军打仗是厉害,但后来契丹挑拨内乱的时候,你看那十座城乱的跟什么似的?济北足足死了十万多人!他娘的简直不把人当人!” “朝廷不派人......” “西宁不也是幸好得了驱军校尉才幸免于难的么,那时候他们才降,肯定乱成一锅粥!” “朝廷能派几个人 分卷阅读13 ?大周才建立,你把话说的轻松,前朝乱成那样,才不到十几年,换你你去守啊!” “老子有那个能力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清曹峻府上!” “要是那时候驱军校尉在济北,哪会死那么多人......” “朝廷还不如把驱军校尉当总督了,上柱国将军分身乏术,谁能庇护这么多城,死的人太多了,我走商的时候见的都麻木了。” 宋月稚指尖扣紧桌沿,染上百合花般的苍白。 前朝亡国君昏聩,全国各地起义之人不计其数,她父亲一路追随帝打到京都才立住了政权。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朝余孽和外境实力虎视眈眈,整个大周调养生息之际北边频频来犯,才后有她父亲出征三余载。 北塞十三州,分割势力盘踞于此,再加外敌来袭,乱的犹如一团浑水,就连朝廷也根本不敢插一脚,这地方已经不属于大周。 继而整整三年,宋月稚从未见过父亲一面。 而也就是近来,外敌突生祸州之乱,迫使这僵局猛然打裂,让猛攻不下的战局忽然分崩离析,才有捷报频频传到京都。 看来他们所说,便是这一场大乱了。 那时候,她父亲该是处于怎样的处境...... 宋月稚半垂着眼聚精会神的听着,可他们说着说着却聊到旁的去了,说是前段日子的远嫁公主岚音,一曲水袖舞换回三座城。 这事宋月稚也是听过的,岚音并不是真的公主,而是京都里一位艺娘,宋月稚与她不算相熟,她算是艿绣的对家,平日里便是水火不容,是个整日家长里短爱调笑的女子。 可她为了朝廷远嫁北塞,甚至为大周赢回了三座城。 宋月稚喝了一口茶继续听,一旁的铃可却上前喊她,“姑娘,咱们该走了,不然夜里怕是也到不了午泉关。” 她手指微微一缩,她在京都中听的并不多,当时岚音走的时候两人见过一面,她还是笑嘻嘻的,瞧着很是没心没肺,倒是艿绣在房中待了一日没出来,宋月稚再见她眼眶通红的。 铃可见她不答,便催着道:“若是太晚到,旅店打烊就没处歇了。” 一会后她只好点点头,放下茶杯起身,铃可将账结了便往外去,一行人便往自家马车边走。 茶肆内还在喧闹着,忽而宋月稚转首见一人跟随而来,是那气质不一般的小乞丐,见她发现,张嘴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 铃可挡在宋月稚面前,语气不善道:“钱给你结过了,还跟来做什么?” 宋月稚扯她的袖子,“铃可,不要无礼。” 她在这小乞丐的眼睛里看不到恶意,更是帮了她的忙,所以就没必要这样恶言相向,她自觉还是很好说话的。 听着自家姑娘这样说,也只好站到一边去,满不高兴的撇嘴。 小乞丐上前一步,眨眼道:“我能不能搭乘小姐的车马。” “你想什么呢!”铃可跺脚瞪眼,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宋月稚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声音带着些疑惑,“小公子如何知晓我要去往何处?” 他既然要搭乘她的马车,便是正好顺路同往,可她却并未说过自己的目标是哪。 小乞丐侃侃而谈,“适才我听这位姐姐说天黑了旅店要打烊,小姐坐的马车行驶不快,从现在到天黑的时候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这段路程离这处莫约有三个地方,一是西边的宣桥县,二是到往京都去的孟得郡,再三就是到北边去的午泉关。” 宋月稚忽觉有意思,便道:“何以见得我要去的地方与你同路?” “小姐气质不凡,小子看茶肆中您听外说北塞之事津津有味,便知道您不是北边的人,定然是刚到这来,那就是往北走了。” 他笑的自然,俨然是早就想得透彻了的。 宋月稚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将目光轻轻落在他面上,肤色有些黑,但不难看出是干干净净的,行为也不冒犯,瞧着似乎比自己小些,十三四岁大。 她细想了一下,道:“我可以载你一程。” 小乞丐露出笑脸来,正要道谢,却听她道:“不过我这人爱听故事,在里头没听够,既然你懂这么多,路上便拜托你做个小先生了。” 她虽有打听之意,但也没撒谎,平日里她是爱看话本。铃可也是想到了,所以没出言阻止。 小乞丐一愣,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又轻松一笑忙答应下来。 如此,他便搭上了马车,在外头坐在童南身侧。 马车在日光下不急不慢的行驶,车厢内宋月稚先开口问他,“该怎么称呼小先生?” 小乞丐脸一红,连忙大声道:“不必叫我先生,我姓杨,单名一个廉字,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听里头没了声音,杨廉便开口行了自己的义务,“小姐想听哪一段?是适才他们说那安国公主的事么?” 安国便是岚音的封号,她嫁的是先前在滇州盘踞的卫姓,后归顺朝廷后成了滇州都督,因为她 分卷阅读14 的远嫁使滇州成了最早归顺朝廷的州府,也震慑了其他难啃的十二州。 “滇州在十三州里举足轻重,卫都督宠爱安国公主,听闻好像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及善舞蹈,那卫都督什么事情都带在外边,旁人见了都要流口水的。那日谈判,说是见了安国公主一眼,而后判也不谈了,直接给予三城求一美人,都督哪里愿意,当着驱军校尉的面就要提刀砍人,最后安国公主献了一舞,那些人便被迷的五迷三道就送了城了。” 他见过安国公主一面,确实是大美人,但那些人这么色令智昏也实在是让人意外的很,或者说简直没脑子,杨廉嗤之以鼻。 铃可听了简直想笑,又鼓着双腮不愿给杨廉面子,憋紧了气。 倒是宋月稚露出思索的神情来,问了句,“你说那驱军校尉,是何人?” 适才在茶肆就听他们说了好几句,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可这等人物,她却从未在京都听人提起过,一时间心里有些好奇。 说起这个,显然外头激昂起来,“是战神!不,是守护神!”他顺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真正的战神是用武力扫平十三州的上柱国将军,但守住十三州免遭灾难的,便是驱军校尉!” 就连铃可都忍不住细听他说。 “那时候上柱国将军恰收尾最后一州,便是余孽拼死反驳之际,他们联合外敌契丹,将整个十三州处于水火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地处要塞的西宁,当时校尉连夜奔赴大营,领着不到三千的将士,将进入十三州中腹的万人外敌打的落花流水,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狼烟滚滚,血溅城墙!” 当时内外通敌,朝廷人手不足根本没有派来能驻守的官员,以军队驻守的指挥官拿不出一点主意,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乱成一团。 杨廉声音微微发颤,“那些人根本就是疯子,他们杀红了眼,简直就是在屠城!”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眶都红了。 接着又按下情绪,尽量平静道:“驱军校尉守住西宁以东二十多座城池,那是契丹的主力军队,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就算最后镇压成功,也会死伤好几十万人!济北……济北就是最后没有守住才......” 济北死了十万人,宋月稚先前听说了,这时候也忍不住内心微微颤动。 十三州打了三年才终于打完,其实更多的是在扫除当地错综复杂的势力,可到最后这些人的临死反扑依旧是那么狠,活生生的往人脖子上咬下一块血肉。 怪不得这驱军校尉让整个塞北敬仰,是他抓住了这只饿狼,让这么多人活了命。 她道:“这样厉害,只是个校尉?” 说到这个,杨廉居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并不愿要战功。” 这就十分新奇了,宋月稚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是怎样的人?” “在边疆那些人看来,他就是个阎罗王。”杨廉在脑海中构想着他的模样,“他常年戴着面具,也没有名字,只知道他是上柱国将军带来的,武功很是了得,战场上的用兵之数也很精妙,但他这般行为,似乎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所有人都想朝廷能任命他更高的官,可他从不冒头,就是战功都是让给身侧的人,说是战事结束就回家养鱼。” “胸无大志!” 铃可忍不住评价了一声,宋月稚却并没有出声,一直在静静听他讲述。 一路上杨廉讴歌了许多驱军校尉的事,终于是到了午泉关,杨廉都已经口干舌燥了,到了地方才终于要告辞。 宋月稚轻轻撩开帘子,她面上的幂篱未带上,露出一张如画般精致的面容来,眉眼轻弯,眼睛里好似盛了一池秋水。 杨廉整个人都僵住了,宋月稚轻启红唇,“多谢杨公子解惑,此行各奔东西,一路平安。” 说罢让人取了些银钱递送给他,放下帘子后却皱起了眉,她本刻意放缓了脚步,又在茶肆歇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可一直跟随而来的商队居然还是在后边。 若这次再甩不掉,她便不顾什么井水河水了。 马车又踏起尘土,杨廉在原地站了好些时候,忽而紧紧握住手上的银子,耳根都红透了。 适才与她说什么安国公主美,旁人割让了三城,若是换成这位小姐...... 怕是整个十三州都能捧手献上! — 天色并没暗下,这时候夕光余晖在云边镀了些金黄,又洋洋洒洒的落在一片黛瓦房檐上。 铃可听了一路的新鲜事,这时候也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与宋月稚道:“小姐你说那驱军校尉那么厉害,偏偏自己不愿意上进,真是白瞎了一身的本领。” 宋月稚不能苟同,“许是他所图不是这个。” 正巧寻得客栈停下,宋月稚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马车,恰巧又见一辆车并肩停下,竟是比她的看上去还要素净些,连花纹缀饰都没有。 她清扫一眼见并无什么异样,接过铃可递过来的幂篱。b 分卷阅读15 r   “那赶鸭子上架算什么呀,样貌都不愿意露出来,怕旁人傍上他不成。” 谁没有牵挂呢?宋月稚抬手戴好,轻轻拨了拨白色纱罗,她父亲出征三年,难道丝毫不牵挂她么,不过是心里更多为了百姓,把这份责任看的更重。 而驱军校尉,许是更在意这份牵挂。 “不管如何,他都是大周的英雄。” “也是......” 她踏步往里走去,纤细的倩影在晨曦中晕了一层柔光,衣袂轻快的随着生莲的走姿流动,画面又落入一双深黑玩味的瞳孔中。 凤眼狭长深邃,好似凌厉中带着肆意,比狼还要睥睨的气势收拢,神色流转间又变得宁和沉稳,顷刻间稳妥的像是山间雪松,不惧半分风雪。 细听,是极低的一声轻笑。 第7章 争抢 房,她可以让,但是人,不打残不…… 客栈内暖灯浮散,台前上下来往行人不绝,午泉关地处汇集之处,来往商队人流络绎不绝,尤其是这时候的客栈,住店的人是极多的。 宋月稚提了要住店的要求,掌柜笑了笑,“姑娘好运气,我们店正好只剩两间厢房了,便是凑凑是能住的。” 她这一行人莫约是五人,只有童南和一位马夫是男人,分分也是能睡。 铃可皱了眉,似乎是不太赞同,她们怎么能和姑娘一块睡?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正当宋月稚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旁边的人朝桌面上放下一个木牌。 掌柜一惊,双目落在这身着布衣的人身上,有些不确定的拾起那木牌,仔细摩挲了两下。 那男子道:“两间上房。” 掌柜顿时露出复杂的神情,他将那木牌递给男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宋月稚一行人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姑娘,本店对有麟牌的人优先住店,那两间上房怕是不能租给您了。” 一旁的人听到麟牌有些意外,都将目光聚集过来,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宋月稚一行人,这时候午泉关哪有什么客栈还有空房,怕是要露宿外头了。 那小娘子虽带着幂篱,但见她身段款款,全身上下都是浑然天成的如仙气质,当即有人产生怜惜之情。 铃可皱起眉,“可我们先来的。” 就连一直不出声的童夕也目光晦涩。 她们来时也谈听了些消息,这个时辰别说客栈,就是酒肆都是满座的,有人租不到厢房就包一夜的雅阁,权当歇息的地方。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掌柜也有些为难。 他们客栈属于青盏商行,便早就定下规矩,凡持麟牌住店的客人,一律优先安排住宿,这时候正好只剩两间厢房,实在是没办法。 宋月稚转动腰间的珠子,忽而侧目对那男子道:“这位小哥可是一人住店?” 那男子一征,见她态度似乎并不恼怒,便答了一声,“还有我家公子。” 听此宋月稚轻轻点首,声音平缓宁静,“我们舟车劳顿一路也实在是疲惫,但既然客栈有定的规矩,便也不会胡搅蛮缠。这个时辰外面已经没了安置的地方,只好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愿分与我们一间客房?即麻烦了公子,房费理应由我们承担。” 见她字字有礼,那男子思索一征后朝她点首,道:“我去问问我家公子。” 他与公子都是男子,也不是不能住一间客房,倒是这么个姑娘,本就是先来一步,他也不能这般不讲理。 宋月稚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微微侧过,见外丝竹帘随风前后摆动,红穗透露出些微光尘,根根红色细线略过墨蓝道袍下摆,像是一只红蝶扑舞而去,继而轻扫而来,漾起浮光掠影。 他脚踏一双干净的乌皮靴,依稀见得芝兰玉树般清瘦高挑的身影,许是穿着太过素净,凛然一丝儒雅之气萦绕周身。 竹帘被拨开,又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流连须臾。 上扬的凤目轻硕微光,他眉眼间沉稳自若,轮廓深邃俊美,薄唇扬起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可就是见那么一瞬,那温雅变为从容,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笃定泰山,睥睨四野的桀骜。 轻轻一瞥,宋月稚便垂下眼睫。 像是个很沉稳的人?莫约是好说话的。 铃可低声在她身侧道:“小姐,若是那位公子不愿意让呢?” 若是不愿意,她们今晚怕是只能在马车上安歇了,这时候才过立冬,北方又恰比南方寒冷,估计是要挨冻的。 宋月稚轻叹了一口气,矗立在原地等着。 不到半响那男子便回来了,在众人提着心的时候朝她点首道:“我们公子说本就是抢了小姐的,分与的客房不用您破费。” 提下的心放下,宋月稚轻轻福了身道了声谢。 这事完美解决后,就连掌柜眼梢都露着笑意,转身给他们拿好挂牌,正要递给她的时候门口出现一群身穿皮草鹿靴的人,拨开帘子气势汹汹的入了门。 分卷阅读16 莫约有十几人,为首的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伤疤,白纱被风轻轻吹起,宋月稚见来人不善,淡漠的目光闪过一丝凉意。 这些人,便是从京都出来一路随至到这里的商队。 那脸带刀疤的人带刺冲来,似乎正要往宋月稚身上撞,她脚步转开才躲开,大汉轻嘲的朝她看了一眼,再从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震慑般的拍在桌上,声音低沉凶煞,“我要剩下的房。” 赫然那是一块麟牌,与那位公子的如出一辙。 掌柜经历的多了,见他虽然凶神恶煞也不算太怕,不过他没有先拿过来看,而是一摊手,“实在是对不住,本店满客了,就是刚刚最后两间厢房被包了去,难能再贩了。” 众人的目光在那大汉身上转了转,他虽有麟牌,但若是客满那也是不招待的,先前那公子先来,就得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大汉瞥见他手里还未给出的挂牌,裂开嘴笑。 “我看你没给这人办上,那就把她的房给我。” 他言辞之间满是强硬,可偏偏这规矩是没错,众人有些同情的看了站在原地不言语的宋月稚,这小娘子怕是要在外边挨冻了。 人群中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挂牌,居然心里有些想逞英雄之风帮她解围。 “怎么,你们不认麟牌?” 掌柜讪讪憋了憋嘴,寡淡无味朝竹帘后示意一眼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客房是那位公子先定下来分给这位小姐的,我也不好办啊。” “他也有麟牌?”大汉眉头一挑,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宋月稚低眉,手指拨动腰间赤红珠子。这些人是从京都跟来的,多半是与她结过仇,这时候刻意来找不痛快。 她微微侧首,身后的童南很快了解,一只手上抬握住腰间的刀柄。 他们只有十一人,那大汉气息不稳,显然是外强中干,加上他妹妹出手,撂倒这些人应当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小姐要将人教训成什么模样才肯消气。 童南陷入沉思。 “这不好办!”大汉轻嗤一声,转首朝帘内道:“她给你多少报酬,我翻三倍给你便是!” 铃可终于是忍不住了,上前两步,“你这人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什么规矩?老子手持麟牌,她占了老子的房,老子他娘的还要出三倍的钱弄回来,到底是谁不讲规矩?”他大手一拍桌面,让整个客栈噤若寒蝉。 宋月稚低垂着眉,身后童南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竹帘内这时候传来低低的一声笑。 “毁人盟约,这事可不干。” 那声音像是塞北雄鹰展翅高啸,充斥威慑之意时又散漫慵懒,不自觉让人耳尖一麻。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与之前那副模样大相径庭,但明显让场上的人僵了一下。 宋月稚一抬手,制止了童南的动作。 看来这公子是不愿意帮那大汉了,周遭又一片窃窃私语,眼看着大汉脸色一沉,转头朝掌柜大声呵斥,“老子手上有麟牌,是该我的就是我的!” 铃可气的捂住胸口,“这位公子包下两间房送与我们一间,也该是我们的!” “小贱皮子!” 大汉俨然已经骂出了口,那蛮横的气势让铃可后退了一步,咬着牙瞪他,她何曾听过这么直接的侮辱? 宋月稚微轻轻放下手,童南再度握紧刀柄。 房,她可以让,但是人,不打残不行。 而大汉这么一说,其他人已经跟着激愤,出言斥责起来。 “嘴巴真脏,得不到东西就口出恶言,不愧是商贾之人。” “可怜了那姑娘,怎么碰上这么个无耻之辈?” “我看你才是嘴贱的很!” 听着四周的言语讨论声,大汉冷笑一声,“别他娘以为老子不知道,不就是看这小贱婆娘腰细腿软,以为逞了英雄就能得一晚上的快活!” “老子告诉你们,这小贱皮子就是个妓.女,你们要是想逞威风,给她钱就能爽一晚上,在这拉着脸装什么?” 妓.女? 听闻这话,众人先是一僵,心底对这大汉不爽的同时又忍不住怪异起来,眼底涌现燎燎气焰,打探的目光全然落在宋月稚身上,这气质清冷身姿不俗的美人,是妓.女? 现在怎会有这么这么极品的妓.女? 在大周,多数美貌又富有才华的风尘女子一般都是去花楼做艺娘,只有极少数吃不下饭的人才会去青楼做妓.女,而就是如此,那一个个也都是歪瓜裂枣,用起来食之无味。 若真是妓.女,这品质也太过好了…… 大汉又咧嘴转头超竹帘后看,“这位兄弟若是看中了她,花点钱买一晚上照样是让人感激涕零,还能温着一晚上美人在怀,体会云雨之乐......要是你不想体会,就别挡着人家快活!”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里涌现了个火热的想法,若是花点钱留的这人一晚上软玉温香在 分卷阅读17 怀......... “你......”铃可挥舞着手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宋月稚抓在原地不动,她眼睛里的小兽几乎是要蹦出来咬人,“你说谁是妓.女?!” 遭受着周围肆无忌惮打量过来的目光,身后童南的剑已然出窍,下一刻就要拔出。 大汉笑容愈发夸张,“老子可是跟着来的,就知道什么你们德行模样,不是妓.女?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抛头露面在外面啊?” 京城里谁人不知宋月稚的母亲是个艺娘,但那沾亲带故都是一个货色的东西,他得了主子命令一路跟出京城,便就是要羞辱她,就是要让她不痛快,就是让她到哪都甩不掉这个身份! 思及此又添上一句,“就是个唱曲卖笑的!” 第8章 公子为何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她的眼睛…… 刀光一闪而过,在众人不察之时正要抵在大汉腰间,割开麻衣,由于视角原因竟没一人注意到,就连大汉也没发觉他差点血溅当场,竹帘后一声调侃让童南动作僵在半空中。 “你倒不如卖唱的。” 那声音中的调笑和嘲讽像是给场面上泼了一晚冷水,大汉收了笑,有些不耐的朝竹帘后觑了一眼,低声道:“老子劝你少添乱,你别是这妓子的相好,在这为姘头出头呢!” 竹帘里又是一声笑,就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戏一样。 这笑声让大汉气急,拳头捏紧,之前这人不给面子便罢了,这时候居然还敢上来搅事? 一旁的宋月稚却轻轻抬手,又让童南不要轻举妄动,他一顿才便将刀归鞘暂不作动作。 转而听见竹帘内自若闲散的话语声,“敢问,你认得我么?” 大汉冷笑一声,“我为什么会认得一个妓.女的姘头?” “那你如何认定我是谁,她是谁?空口无凭随意捏造?”说罢又轻笑一声,“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是大内出来的太监?”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笑成一片,这嘲笑声落在大汉的耳里让他骂了句脏话,心中满是怒火,“她本就是妓.女,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帘内先是沉默了一会,再而声音渐渐低了语调,听着让人忍不住严肃起来,“北塞战事未熄火,上柱国将军在外拼搏护住北塞十三州免遭战火,有志之士数以万计,这里脚下踏过每一寸土地都是别人的血肉搭建,你口中的‘妓子’几月之前,一支舞让三座城幸免于难,仗还没打停,现在已经开始觉得不耻,要拿出来唾骂了?” 众人听得他话语淡淡,却被其中显露的意思扰乱了心。安国公主虽是女子,但整个塞北都将她视作女中枭雄,这午泉关虽说不是塞北境内,但来往之人也许多受过安国公主的恩惠,霎时间瞳孔一竖去看那大汉。 大汉没想到他拿安国公主出来编排他,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半响后才不屑道:“不过是那永治君主贪恋美色,再说我也没提及安国公主。” “站着说话不腰疼。”竹帘里好似惋惜的叹息一声,语气居然温和起来,“敢问,你之前说不过是个唱曲卖笑的,可安国公主从前便是卖艺为生的,她一女子,台下精益求精十年磨一剑的功夫为我大周换取领地,可你呢?” 大汉听他这般妙语连珠,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救了数万生灵,你只会在这间接诋毁她的名声,拐弯抹角煽动旁人对我国风月之士产生龌龊之意,且不说这位小姐是不是一名青楼女子,你若是真尾随跟从她至这里,可是居心叵测?” 那‘我国’两字被他咬的及重,就好像在故意区别这大汉与大周的关系似的,众人涨起的火焰早已灭去,这时细想这大汉自来这的行为种种,可不就是拽着旁人暗骂安国公主的意思吗? “是十三州的拥分党?” “是拥分党来说教的吧?” “滚出十三州!” 拥分党便是十三州宣扬混乱的党羽,这些人总喜欢在一些地方挑唆旁人传教十三州不该统归大周,如今看这大汉行事,不就是如此吗? 经过这位公子的一提点,众人才算是醒过神来,他分明是在让他们障目,他们还听信于心。 再后愤怒的一句句话语声传到大汉耳中,让他心尖一跳,手上的青筋暴起。 宋月稚偏开头去看竹帘后的身影,轻轻抿了唇,这般场景下她也不好再去实施暴力,只往后退了一步。一旁的掌柜见她动作,眨了眨眼笑问那脸色发黑的大汉,“还住么?” 大汉胸口闷着气,却咬着牙道:“老子就是要住!” 竹帘内甩出一块麟牌,分毫不差的压在大汉那块上面,‘砰’的一声震慑旁人,让大汉整个人高大的身躯僵直于地。 那气力比他强了数倍不止,且警告之意直接了当的扑面而来,顿时心下一整猛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一时间整个客栈安静的犹如时间停滞。 只听他学着他的语调,却带着几分玩味 分卷阅读18 ,“老子就是不让。” — 眼看着客栈的人将故意惹事的大汉赶了出去,宋月稚慢半拍的接过掌柜送来的挂牌。 掌柜笑着道:“这位小姐不必疑惑,凡事来客栈找事的,不管是不是贵客,都会一并驱赶出去。” 铃可撇了撇嘴,真是便宜那个大汉了,他若是再嚣张姑娘铁定是要把他揍一顿的。 不过看来那麟牌也是没多大用处,宋月稚点点头,掌柜又说是派店小二带她到客房去,刚没走两步只察觉周围看她的目光与之前有所不同。 她停了一会。 平日京都那些人看她总是嘲讽的,害怕的,或者是鄙夷不屑的,就算是有求于她,那也是忍着口中的恶心装作谄媚的与她说话。 可是现如今,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却有些......愧疚? 这个词语蹦出来时让她有些不适应,且她还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愧疚。 童夕问她,“怎么了姑娘?” “没事。” 她摇摇头,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些。掀过帘子正好与那位帮了她的公子一道路上,中间的阻隔终于消失,她也能正眼好好看得他的模样,便停了脚步站在他面前。 许是觉得悬在眼前的白纱有些遮挡视线,她便取下戴好的幂篱递给童夕。 乌黑的秀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那芙蓉出水的惊世容颜显露而出,那公子的手下眼眶撑大,把呼吸都止住了,店小二更是看的晃直了眼球。 这样貌美的女子,怎会是妓子? 宋月稚没有无礼的肆意打量人家,只是轻轻福了身,“多谢公子相助。” 那人太高,她就算平视怕也是只能看到他得胸口,但他藏蓝的道袍腰处系了一根玄色腰带,边角居然有些泛白。 很快,那公子声音轻快的应声道:“无需多谢,我不过是为安国公主多言一句。” 宋月稚张了口,似乎是不知道再与他说什么好,只是又道了一句,“多谢。” 这种当众为她据理力争的事还是第一次体会,觉得新奇的同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略感仓促的轻抓紧衣袖,依稀见得发髻上的簪花轻轻颤动,那公子又轻笑了声,“不必道谢。” 那店小二咽了一口口水,连忙低下头去,再听那人道:“麻烦带路?” “是是是!”店小二这才往前一步,摊开手掌往上指引,“两位随我来!” 如此,宋月稚才与他并肩一同往楼阁上走。 通道窄小,一旁是木栏杆,虽是并排走,但那人似乎是有意的离她一段距离,以免显得冒犯。 她想到适才他言辞犀利的模样,一言一行都都透露出一股痞气,这时候却异常有礼,倒让她觉得有些怪诞不经。 又是无故相助,隔着一层竹帘看不见相貌也并不是熟人,倒让她觉得心思不宁了。 正烦乱间听旁边的人说:“不用介怀这种拥分党的闲言碎语,他们整日就攀哪些莫须有的东西,下次再闹直接去府衙告,一告一个准。” 听他侃侃而谈的话语,意外安抚着宋月稚的不安,他语气中并无什么刻意的情绪,倒是行云流水一般与人交谈似的。 或许只是路见不平。 她将拘谨轻放下,沉吟了一会后有些迟疑道:“若是去府衙,岂不是太大题小作了?” 她本意并不想惹出什么事来,这些人一路跟随,定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找她麻烦,她在京中名声极差,此次出门便是不想轻易露出自己的身份,那去官府闹才是更为不妥。 所以才想直接将人揍一顿杜绝后患。 可那人笑笑,“那就不去。” 明明之前还那么义愤填膺,宋月稚捏珠子的动作微微一僵,她轻轻扫了一眼他的鞋尖,有理由怀疑这人刚刚是在故意撇开自身。 于是她说:“若是没有公子便也无解了,这声谢还是要说的。” 不管怎样,她都要心安理得的说上这声谢谢,也希望他不推拖什么再生变数。 可两人静静走了几步,那人却忽然出声,他并没有接受宋月稚的谢意,语气有些平和。 “先前小姐既然得了我的允许,便是先人一步,可以据理力争才对,那商人刚开始叫嚣三倍拦截,便可以......” 铃可忽然出声,“姑娘与他叫价?” 店小二指引到了地方停下脚步,一行人站在门前都没有再走,宋月稚微微抬起目光,见他清痩的下颚略些胡渣,倒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但离近了看,五官更是深邃如雕刻般,看得出分明的棱角和线条,流畅俊美。 那人摇头,“平价,他出什么价小姐就出什么价。” 宋月稚眸光一动,若是叫价,那商人可以故意提价致使宋月稚与他争,争赢了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赖账,争输了她还是丢了房得挨冻。 但若是平价,选择权就交到这位公子手中了。 宋月稚微微不解 分卷阅读19 ,“公子为何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底,像是一汪透彻干净的泉水,耳上坠下的银蝴蝶耳坠反晕一层润色的光,落在眼底却并不刺眼。 初下马车,客栈外余晖下,一句轻快灵动的话在他脑海里浮现,是很清脆动听的声音,像她的眼睛一样干净诚挚。 他唇角微扬却没有回答,转身跟着店小二离去。 第9章 看雪 她们家姑娘又在做好事不留名了…… 夜间刚吃完晚膳,宋月稚便窝在小榻上捧着一碗糖水翻阅话本子,虽只有一间房,但地方倒还算宽敞。 童南是怎么都不愿意和宋月稚一间房的,他带着马夫借了木炭被褥到外面马车上歇息一晚上,铃可和童夕就被宋月稚命令着呆在客栈歇息。 宋月稚轻轻看的有些入迷,旁边的铃可刚进了门,便听见童夕叫了她一声:“姑娘,糖水冷了。” 宋月稚一征,再是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喝完了,活像是喝药似的。 她问铃可道:“东西送去了?” “嗯。”铃可也是刚刚回来,她关上门三两步走上前,“那位公子的手下叫常疏辞,得了姑娘的礼再三推辞,但最后还是拗不过道了好几声谢。” 宋月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继续翻看话本子,两人开始收拾床铺等物件,她却是心如止水自得其乐。 须臾后,花窗被轻轻拍打,童夕便走过去打开一道缝隙,一番动作后将纸条递给宋月稚。 她轻轻接过,一边边展开一边对她说:“汤婆子在那边。” 童夕低头看向自己起了红色冻疮的手,她冬日总是爱起这些,什么药膏都不顶用,总是受不了冻。听闻宋月稚的话,她应了一声便走过去轻轻拿起捂手。 “是老爷的信吗?”玲可亮着眼问。 “是皇后娘娘的。”宋月稚轻轻搁置在一旁,又叫她取笔墨去书写新信。 “居然不叫信客......”童夕有些奇怪。 这种秘密的传信方式怎么用到她们姑娘身上了?这些天她们也有些担心,那城门领虽说是得了老爷的恩惠没有为难她们,但难免怕皇后娘娘怪罪,把她们再抓回来。 “皇后娘娘不想让旁人知道我出了城。”宋月稚弯唇浅笑,“她叫我旅途顺遂,派了人在四周保护。” 两人一惊,皇后居然一点都不怪罪,反而叫人护着小姐,怪不得这一路上除了后头跟着的商队,土匪山贼倒是一个没见着。 再看她们家小姐笑盈盈的模样,怕这事是真的,宋月稚写了一张纸的话,再叫铃可去回信。 只见宋月稚拿起那封信,小声喃喃道:“字真好看。” 童夕心里都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小姐算是从小被皇后带大的,那是不断的捧着护着,对皇后的依恋不亚于席妈妈。 宋月稚正欣赏着笔力苍劲的字,忽然小巧的眉头皱了皱,“那些人是如何得知我出京?” 她从京城出来不久那些商队就跟着来了,她走的日头早,且低调的很,连邻里都没惊动,若是皇后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就不会有人知晓。 想必是早就在那盯着的,宋月稚思索了一会,觉得除了她那姑母家这般无聊,还真想不到旁人。 铃可似乎也是想到了,她也烦得很,“听说溱安也是老妖婆的根子。” 宋月稚的姑母与她父亲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尚书夫人的母家从前是溱安的书香门第,而宋月稚的祖母向来慈善,也不排斥这个偏房庶女,给她找了好人家常年接济。 之前宋月稚一直顺着她祖母,但那时候她祖母重病,尚书夫人还跑来国公府闹着哭着,让她的病情愈严重,最后大夫和她说若不是郁结于心,祖母还有可救之机。 那时宋月稚便下定了主意,往后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 铃可开了窗,一边绑信一边说:“那老妖婆以为没了老夫人便能拿捏我们国公府,她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们小姐是由她捏的软柿子么?” 童夕‘嘘’了一声,叫她别说了。 姑娘最不想记起那些往事,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难过的,就叫她别再提。 宋月稚轻声道:“到时候看看那徐家是个什么样再说。” 到底是书香门第,不能出了一个坏心眼的就打为一党,只要不闹,她还是愿意相安无事的。 外头的铃可刚放走了鸽子,转瞬惊呼一声,“姑娘!下雪了!” 听闻此言,宋月稚从踏上起身,白色鹅羽曳地掠过地面,她一路跑到雕花窗前,伸手去推那窗。 身后的童夕叫她,“姑娘穿鞋!” 梅香与冷香一齐袭来,身旁的铃可打了一个冷战,宋月稚也冷,但她目光都落在面前点点如绒花纷落的雪上,绢灯笼罩外,夜色深厚。 铃可伸手去触那雪花,笑着道:“北边雪下的倒是早。” 京都雪来的晚些,又时常伴着雨,像这样羽绒 分卷阅读20 般的大雪倒是很少见到。 童夕给宋月稚穿鞋,语气闷闷,“姑娘身子娇贵,前些日子病才好,这是想染风寒么?” 宋月稚神色亮亮的,她穿好鞋转头对童夕道:“我们出去看雪好不好?” 旁边的铃可也是亮着眼睛,明显是附和的,但童夕却轻轻抿了唇像是不太准许,但她也拗不过姑娘,平日里这种事都是席妈妈和艿绣拦着,现在出门在外,她说的话怕是宋月稚也不听。 于是她为她套了好几层衣裳,在外系好厚实的斗篷,又将那汤婆子塞进她怀里,看保暖措施到位,这才随着出了门。 这时候才过亥时,三个人放轻了声音下楼,这些来来往往的商旅人士,大多是没有她们这种闲情逸致的,是以十分安静,前边一个人都没有。 客栈里正好有座小亭子,铃可将灯笼放在一旁,昏暗的灯光便照亮一翁雪色,屋檐上已经积了不少,植被上着了素装,吸入胸内的全是寒气。 宋月稚在碰了碰树叶上的积雪,将童夕脸色都看的暗的很。 她又将手收回,像个小兽一般可怜巴巴的望向她。 童夕只好将脸转到一边,当作没看见。没一会铃可跑跑跳跳的走来,她是做了一个小雪人,正喜笑颜开的给宋月稚献宝呢。 宋月稚也扬起眼角,她将汤婆子塞入童夕手中,童夕身子一僵还未说话人便跑走了,她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个人也不怕冷,一会给雪人做耳朵一会给它做鼻子,玩的手脸通红,直到童夕再也忍不住催促一声,“姑娘,再晚就太冷了,你身子骨受不住!” 两人也知道冷了,将那雪人恋恋不舍的放在地上,将冰冷的手捂住耳朵要往客栈里去。 正准备点亮灯笼,几人便听见灌木丛处紧贴着墙根有细碎的声音,铃可拨开草丛看了一眼,回头慌忙的与宋月稚道:“小姐,是一群穿黑衣的人,难不成是来......” 难不成是来追踪她的? 宋月稚捏紧了衣裙,走过去贴着看,三个人屏住呼吸,只听那黑衣领头的人交谈。 “真要这么做么?”是个畏畏缩缩的男声。 领头的黑衣人沉声道:“人迟迟不肯回去,这回主子吩咐了就是抬也要将他抬回去。” “小主人武功不差,这迷香怕是效用不大......” “你我进去,只要他迷糊一刻立即就将人绑了,只要不磕着碰着,到时候到了主子跟前也不会怪罪。” “那侍从不知是不是与他歇在一处......” 听到这宋月稚松下一口气,原不是来找她的,这就不关她事了,但不能现在就走,得等他们入了客栈再进去,被殃及就是无妄之灾了。 几人正松懈下来,正好后退却听见那领头的嗤笑了一声:“常疏辞那家伙,会跟上来的。” 宋月稚一征,常疏辞? 这名字听着十分耳熟,再仔细想想不正是那公子的侍从么? 铃可也察觉到了,转过头来有些惊讶的和自家姑娘对视了一眼。 那他们口中所说的‘他’大约是那位公子了,脚步声渐远,铃可上前唤了一声,“姑娘,好像是那位公子。” “我知道。”宋月稚垂着眼思索了一番。 铃可声音惊愕,“不该是什么仇家吧?” “你适才没听他们说么,许是他离家出走在外,父辈要把人绑回去。” 铃可长大了嘴,“这些人看上去都是亡命之徒,怕是刀尖上舔血的,咱们待会再回去才对。” 两人一齐望向宋月稚,可半响后她却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就这么不管,那位公子既然帮了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这不是我们能帮的呀!”铃可忍不住低声劝她,“况且这许是他家家事。” 宋月稚垂目,“他不愿意回去。” 那位公子出门在外,素袍白身,又十分精明沉稳,定然不是那种和家人置气跑出来的叛逆少年,用这种方法逼人回去,显然是不对。 “我去叫童南。”童夕支持她家姑娘。 宋月稚想了一会,点头吩咐道:“轻点声把人敲晕,明日咱们早些时候走。” 铃可忍不住扶额。 她们家姑娘又在做好事不留名了。 — 常疏辞在屋外守了一宿都没瞧见有人在晚上前来掳走他们家公子,大清早就忍不住闯入房内,怒气冲冲大喊了一声。 “江汶琛你唬我呢?” 话刚吼完,就看见他们家公子毫无坐相的在窗前转着匕首,一双眼睛漠然的看向窗外。 柔白色的光落在他面上,眼下也是一圈黑色阴影。他‘啧’了一声,“居然不来。” 说罢起身裹上鹤氅,拍了拍常庭的肩膀,“别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公子。” 常疏辞不吃这一套。 江汶琛阔步往外走,推开门窗,没行两步却看到一群人影聚集,常疏辞也跟了上来,看见这一幕 分卷阅读21 愣了神,一旁的江汶琛戏谑的笑看他。 那边排排倒下的一行人身着黑衣,他随意扫两眼便能瞧出这是谁派来的。 常疏辞一哽,抓住忙前忙后的店小二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一拍大腿,挤眉弄眼的对他说:“您说怎么着,昨天晚上来店里打家劫舍的,本来用迷香迷人呢,结果一群人把自己迷晕了!你说这不毛病么?” “......?” 常庭表情变了变,等店小二走远了,他抬起手指去指那排成一排睡得可香的人,“这些......他们来搞笑的吧?” 准备用迷香却把自己迷晕了,这群人来之前就喝多了还是脑子被夹了?常疏辞一脸黑线。 “哪有这么简单。”江汶琛弹去肩上灰尘,弯唇笑:“你公子我早预料到这一幕。” “?” “你看啊。”他把手搭在常庭肩上,“昨夜下了雪你是一点不知道吧,对就在你打盹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些人贴着墙根来了,但不担责,自己想想吧。” 常庭心一杵,眉头一皱,“我没打盹!” “真没么?”江汶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不然你去看这些人身上是不是有伤。” 他这语气无比自信,常庭蹙着眉,上前去勘察那些人,一段时间后又回头,探究的目光落在江汶琛身上。 “脖颈后被打了一道,不是迷香所致。” 江汶琛弯唇笑,“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公子我不是弑杀之人。” 常庭就纳了闷了,“他们真是你放倒的?” 江汶琛拍了拍他的肩,“常疏辞啊,擅离职守不尊上命,雍州的花酒,你欠我一顿。” “?” 常疏辞觉得多半在这人编段子,‘嘶’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他走远了。 他远远的喊,“这些人怎么处理?” “放着吧,有人会来收的。” 声音渐远,只见他衣袍决然离开,常疏辞只好放下闷沉的内心,回头收拾妥当后跟着出去,再见外边已经是一片银装。 他眯了眯眼,却见他们家公子还没上马车,在客栈的亭子外驻足,他行至他身侧,道:“公子,咱们该启程了。” 白茫茫的雪景下,有些干裂的修长手指轻轻捏着一个银蝴蝶耳坠,江汶琛放在自己眼前轻轻摇了摇,觉得有些眼熟。 “公子?” 听见旁边的人又叫了一声,江汶琛才回过神,他放下手,像是随意的问了一句,“昨日那位小姐呢?” 虽然有些奇怪自家公子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常疏辞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刚我听店小二说似乎是一大早就走了,像是急着赶路,顺便结了我们的房费。” 话刚说完,就见江汶琛将那耳坠握在手中,接着转身准备离开。 常疏辞跟着走,“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女子来历不明,昨日来送过一些水果非要言谢,他无奈只好收下,但并未问她叫什么名字。 之前那大汉说她是妓.女时候人也未曾反驳,常疏辞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那些人可能是仇家,但不可能无凭无据就那么说,有可能真是如此,所以他并未将自家公子的姓名显露,沾惹上这个麻烦。 风尘女子,最是难缠。 但他没想到人倒是走的很早,行事坦坦荡荡的,倒叫他有些惭愧。 江汶琛的目光却轻轻一转,落到一只已经被大雪埋没的高高积雪上。 “昨夜,有小朋友在这里堆雪人啊......” 第10章 赴溱安 听这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 马车急急行驶,好在之前后边跟着来的商队不敢再来了,皇后既然有意压下这件事,那么京城里的那位亲戚怕是不敢大张旗鼓,在客栈那般逼迫于她,怕是想着让自己坦露身份。 甩了人,宋月稚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但免得再生事端,她还是让人赶快了马车,争取早日到溱安去。 童夕得了信,回来给宋月稚通报,“这次是悦音娘子迎接姑娘。” “絮姨?” 铃可忍不住捂嘴笑,“那带话的人说,让姑娘您叫她姐姐呢。” 宋月稚也弯了弯唇。 絮姨一向是蔫坏蔫坏的,她是宋母的好友,五岁之前宋月稚便在溱安长大,也算是在她手底下熬过来的。 也许是过了太久了,那时候宋月稚也太小,记忆里她的模样十分模糊,这时候却有些想念。 哪怕小时候这个女人天天拉住她往各家公子的诗会上跑,还扬言要给他定娃娃亲。 她伸手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几眼,道上人也多了起来,想必很快就能到溱安城了。 按捺下心中的情绪,转首又问,“我的耳坠可找着了?” “找遍了,没呢。” 她有点难过,“罢了。” 分卷阅读22 那是席妈妈送给她的,虽然不贵重,但是她喜欢得很,没想到出一次远门就给弄丢了。 宋月稚放下帘子,忽觉身上有些无力,童夕见她脸色有些泛白,蹙眉道:“姑娘近日是不是又厌食少吃了?” “胡说。” 宋月稚不承认。 但一听就知道人是在狡辩,童夕赶忙吩咐铃可去拿饴糖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了溱安地界上都是姑娘喜好的口味,咱们把身子养好了,往后便不用糖吊着了,不然这气血亏损的病症虽不重,但承着也是难受。” 宋月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吃喝穿用都是精细挑选,那口味更是刁钻无比,她自小便不爱吃京都那喜好甜的滋味,甚至生了厌症,吃得少身子骨便差,甚至时不时就因为虚弱晕厥。 尤其是她祖母去后更是严重,若不是席妈妈压着,宋月稚怕是厌的更重。 宋月稚看了她一眼,然后乖乖的点头,“嗯。” 好一会铃可都没回来,可都已经到了溱安城外,可听见城内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宋月稚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起身探出手,显然是要往外头去。 童夕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宋月稚出去了。 她赶忙跟了上去,叫人搬来轿凳搀扶着自家姑娘下了马车,溱安也是下了一夜的雪,连夜清扫了路面,但墙头枝丫上的雪还是松垮的,人来人往时会落下几分,然后被城门镇守的侍卫清扫掉。 城门前也是不少小贩叫唤着买卖,繁荣之景别具一格,只是来往之人大多衣不蔽体,就着城门口铺着脏兮兮的席垫颓坐在一旁,蓬头散发。 看着不像是乞丐,宋月稚刚收回目光便觉身上一阵无力,童夕很有眼力见的扶住她,铃可这时候也回来了。 “带的饴糖巧是落在客栈了!”铃可有些着急,“许是昨晚咱们走的太急。” 宋月稚轻轻摇头叫她不用担心。 马车一到这便引起封絮的注意,人一出现就拉着旁边的人往前去,宋月稚见她红衣加身,面容熟悉,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句,“絮姨?” “哎!” 下一刻封絮上前一步,拉着宋月稚的手,从上到下的把人的打量了一边,越看越满意,许是想起这是逝去挚友的孩子,她眼眶居然有些红。 “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从小就长得漂亮,这时候比你母亲还要出挑!” 宋月稚许久没见她,也是满心欢喜,连身上的病痛也忽略了去。 旁边的身着烟蓝襦裙的女子看着眼生,她也是细细打量着宋月稚,封絮帮她解释,“她叫柳夜夜,算是你母亲半个徒弟。” 她长相柔和,没有北方那种英姿飒爽的凛然,倒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 宋月稚正要喊她,却听她道:“可是身子不适?” 封絮这才慢半拍的发觉小姑娘脸色发白,神色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啊呦我的小乖乖,没事吧,是不是昨夜下了大雪染上风寒了,赶紧,絮姨的衣裳你披着。” 说罢就要脱去自己身上的斗篷,却被宋月稚半路拦了下来,“有些气血匮乏罢了,絮姨不用紧张。”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她说着就眼睛红了,被她这样瞧着的宋月稚觉得自己马上就命不久矣。 “少吓唬小姑娘。”柳夜夜上前一步给宋月稚搭脉,沉吟了一会道:“不是什么大病,回去滋补就行了,带糖了么?” 宋月稚好奇的拿眼睛看着她,旁边的铃可忧心的出声道:“原先是有的,路上拉下了。” 柳夜夜拢紧了宋月稚身上的斗篷,道:“那就赶紧回去。” 这个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味,闻着十分宁和安静,宋月稚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小声的道:“谢谢......柳姐姐。” 她叫柳夜夜,适才听絮姨说的。 封絮本来都药哭出声了,听她这称呼瞬间把眼泪憋了回去,委屈巴巴的小声道:“怎么我就是絮姨。” 宋月稚正要去哄她,头又是一阵晕,双肘被柳夜夜托着,差点跌入她的怀里。 耳边的话语很是温柔,“忍一忍,到了清莺坊就有糖水喝了。” 听这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 宋月稚不好意思在她怀里靠着,只好支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童夕接住她,神色里透着担忧。 忽而,身下的衣裙像是被人扯了扯,宋月稚一低首便看见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伸手,曲张开手指,见掌心露出一块小小的糖块。 第11章 笑什么 老丈人肯松口了 “那是北边逃来的难民。” 马车行过溱安的大街小巷,宋月稚的手帕里还攥着那颗泛黄的糖,听着往来的喧闹声和封絮的声音,脑海里忽然出现那个小乞丐的模样。 “北边虽然在整顿,但不少人都因为祸州之乱受了影响,他们流离失所离开十三州,咱们溱安算是头一个能 分卷阅读23 让他们安稳的容身之所了。” 柳夜夜的声音犹珠落玉盘一般动听,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清晰。 封絮也哭哭啼啼的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但城门那边没有打点不让进人,说还是要他们回十三州去。” 宋月稚将那糖块放入口中,头一次觉得那甜滋滋的味道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柳夜夜问她,“可好些了?” “本就没什么大碍。” 可惜那小姑娘将糖块放入她手中后就转身离开了,她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 “你这身子骨怎么这么虚呢,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给你补一补。” 封絮抹着眼泪的小心翼翼的为她整理领口,像是对待精美的瓷瓶似的。 宋月稚无奈道:“絮姨,无妨的。” 这话不要紧,但一听到封絮的耳朵里就不行了,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大有一副要哭的昏厥似的模样。 “你母亲同我是至交,现如今她撒手人寰十几载,你又身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我这心里就跟那悬在崖上的石子似的,是落不下上不去,好不容易见得你了,又是这样瘦瘦小小满病缠身,你叫我如何安心呐!” 说罢捏着帕子擦眼泪,看着宋月稚的目光满是愧疚痛苦,叫宋月稚都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 “好了絮姨,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封絮眼泪一收,又撅着嘴看她,“真的?” 宋月稚头疼的点头。 封絮立刻破涕为笑,“那好,等回去养好了身子,清莺坊就能名正言顺的交在你手上了。” “???” 不是什么? 一旁的柳夜夜见她面露惊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清莺坊本来就是你母亲的心血,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你常年在京都,这账面上的银钱是都给你准备好的,本是打算等到你出嫁之后再交托到你手上,权当是一笔嫁妆,但如今京中那些糟心事咱们也算是知晓了,你要是留在溱安一段日子,往后也想回来,这地方就先打理着。” 宋月稚是真没想到清莺坊是她母亲创立的,幼时从未听她提起过。 可就算如此,也不该她一来就交托在她手上,清莺坊是溱安这些女子安身立命之所,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来打理,怕是会弄得一团糟。 见她神色间又抗拒之意,封絮又是眼眶一红,拉着她的手道:“你絮姨我年纪大了,又是没有孩子的,那时候几个姐妹都赎身去嫁为人妇,只剩你穆姨精通些商贾之术才能苟延残喘些日子,我们膝下无子又信不过旁人,你若是不管了往后等我们老了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听过溱安清莺坊的名声,宋月稚差点就要信了。 大周素来盛行歌艺舞曲之风,在花楼中卖艺不卖身的艺娘身价极高,不少冠绝天下的歌女舞女受尽追捧,更有不少名满大周的花楼为世人知晓。 清莺坊就是其中之一,宋月稚的母亲也算是当年清莺坊的头牌,她声音清绝如百鹊空鸣,雍州无人不知。 这些才艺佳人辈出,且都是半身契的淸倌儿,不止男子,就是不少闺中小姐都十分倾慕于一些惊才绝绝的艺娘,不少人重金聘请其为老师学习风雅之道。 这样日进斗金的清莺坊,怎么可能无人惦记? 宋月稚正要拒绝,却听封絮落着泪道:“清莺坊本就是个烟花之所,对外说的好听些是风雅之居,但又有几个人不把咱们和那些妓子打为一筐,国公小姐身家雄厚,怕是瞧不起咱们这芝麻点大的地方,怕惹上污名......” 她苦笑着擦了一把眼泪,凄凄惨惨。 宋月稚当即心都揪成一团,急急道:“怎么会呢,絮姨,我怎会看不上清莺坊。” 封絮哭的更惨了,“那你要不要你絮姨,要不要清莺坊?” 宋月稚实在是为难,“絮姨......” “好嘛好嘛,我们一腔好心全被你当成驴肝肺去了......” 听她这样说宋月稚更慌了,她也深知其实不少人暗地总是将艺娘和那些□□作比较,就是她母亲在京城还时常被人谣传说是妓,可见不少艺娘都心里伤感于这些轻看。 这时候她更加手忙脚乱,整个人都有些乱,一时情急就道:“我要的,我怎会嫌絮姨!” 封絮的泪水像是那排水的闸,是说关就关说开就开。 她用帕子将眼泪擦干净,眨了眨后又朝着宋月稚弯唇一笑。 宋月稚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絮姨的苦肉计打动了,一时间有些愣神,眼睛张得大大的。 一旁柳夜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晚晚还真是软绵绵的性子。” ‘晚晚’这个称呼让宋月稚睫颤了颤,一时间也没被戏弄的羞恼,这原是她母亲给她取得乳名,她母去后,除了祖母和父亲爱这样叫她,便没旁人了。 但这时才想起,幼时溱安这些阿姨们,不就爱这样唤她么? 她心里无奈,又流过丝丝暖意 分卷阅读24 ,终于是应了一声。 —— 封絮终于不哭了,一路上说着话,马车七拐八拐到了梅知江小道上,过了两条小巷子,终于到了人声鼎沸宾客如云的清莺坊门口,擦过小路,驶入花楼之内。 灯花如星,高阁峭檐,清雅香气弥漫,耳畔不住的异域小调和高弹阔轮的交谈声自前院传来。 清莺坊背靠梅知江,又恰好是冬季,雪景伴着峥嵘的梅花,不少人到这来附庸风雅,来来往往人流不断,饶是宋月稚都有些意外了。 溱安虽比不上京都繁华,但清莺坊的兴盛却丝毫不亚于浣莲阁。 下了马车,封絮便要领着她去早就准备妥当的厢房,只见来来往往的小厮艺娘见了她都欣喜极了,恭敬的唤她宋小姐。 宋月稚忍不住问,“她们都知道我的身份?” 柳夜夜笑着答,“哪能呢,只知道你是未来老板。” 宋月稚的真实身份只有她们几人知道,也清楚小姑娘不愿暴露,只和下头人说了她姓宋,旁的就没提。 ‘老板’三个字让宋月稚有些不好意思,但凡是叫她的人她都礼貌的点了头,一直到了自己的住处。 是封絮和柳夜夜亲自给她布置的小院,不在花楼里,是不远处两地的交界,黛瓦白墙,像个小型的府邸。封絮说来往街道和清莺坊及其方便,时不时还能泛舟湖上,清莺坊喧闹,自己独居也能幽静些。 一路艰辛,封絮舍不得走,亲自做了些吃食给宋月稚,又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的时候给宋月稚递了一封信,说是他父亲寄来的。 柳夜夜又派人送来药膳滋补,得知她这个‘老板娘’到来,不少清莺坊的艺娘也送来了礼物。 等一切折腾完已经到了半夜里,宋月稚沐浴完,捧着梨汁在炕边看她父亲的信。 铃可也是累一路,却是喜笑颜开的,“咱们在京都哪有这待遇。” 童夕答她,“京城那些人偏是看不起艺娘。” 宋月稚看信看的专心,不知怎的耳廓一红,手指捏紧了信纸。 两人见她如此,张口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老爷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宋月稚往那信上又上下扫了两眼,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接着将信纸拍在案桌上。 “爹爹真是老不正经了。”宋月稚低喃了一声,接着再转首对她们道:“他说莫约还要过几月才回京,叫我不必挂念。” 她喝了一口清甜的梨汁,朝着雕花窗外看梅知江的夜景,灯花盈满神色江水,像是一片零碎的星辰。 铃可高高兴兴的,“那咱们还能在溱安多玩一阵子。”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么?童夕有些奇怪,怎么姑娘的面色看上去奇怪的很,她与铃可对视了一眼,但不好再问了,等着宋月稚喝下梨汁便伺候她下去歇息。 放下帘帐,两人正收拾着案面,那封信恰好被风吹落在地上,童夕拾起时不经意扫了一眼,依稀是‘夫婿’‘校尉’什么的。 所以......国公爷是在给小姐找夫婿? —— 溱安青盏客栈 “说是道馆明日再开,公子不必着急,我已经将行李都放过去了!”身着粗布衫的赵趁挠头笑,言语间有些待夸之意。 江汶琛一边拆信一边道:“做得好,过几天常疏辞请客,公子带你去喝酒!” “好嘞!” 站在门边的常疏辞面色一沉,‘嘶’了一声正要骂骂咧咧,却见江汶琛正看着信,面上却露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笑意。 一般来说,这人笑就是肚子里酝酿着一肚子坏水,他将喉咙里的骂声咽下,问他,“笑什么?” 那是公子临走的时候上柱国老将军给他的信,公子这些天一直没看,这时候再翻出来这般反应,倒让他有些好奇是什么内容了。 “嗯......”江汶琛支着下巴,看信的眸光涣散,“老丈人肯松口了。” 这事常疏辞也是知道的,公子幼时曾经和国公府的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怎的就记在了心里很多年,想是念的厉害,第一面见国公爷的时候就顺滑的喊出‘老丈人’三个字,差点没给国公爷提刀打残。 他虽然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之后没解释清楚反而越说越混,闹到最后不少人都知道江汶琛单相思国公府小姐,经常调侃这调侃那,之后就叫顺了。 三年共同厮杀战场,国公爷也算是了解了江汶琛的为人,居然真的考虑几分将女儿安排与他见见。 常疏辞似乎想到了这么一茬,试探着问,“公子,咱们不若现在回京吧。” 江汶琛放下信,摇了摇头,“他和那老头一块诓人呢。” 虽然口里是拒绝的话语,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一身月白色的小姑娘,小巧柔和的端坐在轿上,眼睛干净如泉,又像初春的新芽稚嫩。 当时她才九岁,虽然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但现在还惦念的自己倒有些龌龊了。或许她早就 分卷阅读25 忘了有自己这么个人的存在,京城才俊无数,自己不过过客。 于是他轻叹一口气,按耐住回京的念头。 做个闲云野鹤,比起连自由都没有的傀儡好。 第12章 许是巧合 是缘分 宋月稚在溱安歇息了几日,柳夜夜和封絮十分顾着她,对外称她还是姓宋,名便取自她的乳名晚,没过几日梅知江畔都知道清莺坊来了一位宋小姐,是未来的老板。 不少人好奇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何能接手清莺坊,对她的真容都无比感兴趣,但宋月稚在自己的‘翟院’里养了好几日的身子,从未出过门,倒是显得更为神秘了。 这日阴雨。 宋月稚从携带的行李里翻出些曲谱,她对乐理还算有些兴趣,自己曾也编写过几首曲子,有些被艿绣传唱,名噪一时过。她一思索,便唤了人送去清莺坊,之后换上一身白衣,撑着伞在濛濛青烟中去了泯恩寺。 她母亲的牌位供奉在那。 随着青灯古佛之声,她入了寺内,泯恩寺这时候人不算多,但阐明来意后那接待的小和尚却愣了愣。 他双手合一,不禁自语,“竟是有缘的。” “嗯?”宋月稚微微不解。 小和尚双眸慈善,“今日正巧也有旁人来祭拜那位。” 宋月稚倒不算意外,往里母亲在溱安的好友也算是门庭若市,偶而有人来祭拜她也是正常的。 “许是巧合。”她接过小和尚手上的香,弯腰谢过,再是转身入了寺内。 那小和尚见她远离的身影,又侧目去看不远处忘记带雨伞而淋成落汤鸡的几位施主。 他垂目,喃喃道:“是缘分。” “这怎么就下雨了!” 长廊内望天的常疏辞没明白,昨日还是晴空万里的,偏偏现在就下了雨。 那雨水落在身上,再被冷风一吹,简直寒透了骨子,让人直打哆嗦。 江汶琛坐在长亭边,目光忽恍,可下一瞬冷风便使劲的往身上打来,他舔了舔冰冷的唇,终于是维持不住风度了。 “常疏辞。”他将目光放到常疏辞身上,“现在咱们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将外衣做伞咱们冲出去,二是你脱了给我穿。” “???”常疏辞骂骂咧咧开口,“你得了臆症?” 再说那赵趁穿的明明比他厚实多了,而且人刚刚下雨的时候跑得快都没粘几滴水,怎么偏偏薅他?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江汶琛转身到一旁,在众目睽睽之下言语礼貌的找和尚借了把伞,他利落的展开伞骨,雨水便滴答落在伞面上。 忽而又转头重语心长的对他道:“考验你衷心的时候,没想你这般不成器。” 常疏辞一愣,自己这般不顾及他确实不好,正要解释,却听江汶琛道:“若是想挽回,衣服给我穿?” “......” 见他脸色黝黑,江汶琛又噗嗤一笑,“逗你呢。” 这般几人才从泯恩寺出来,风是正面吹来的,伞便朝外倾斜着,自家马车离得不远,但还未走几步江汶琛便停住了脚步。 雨声淅沥,但马车所在暗藏的隐晦气息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赵趁也是练家子,很快察觉到,“公子,有人蹲咱们。” 常疏辞一惊,哽了一下才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那位又派人来要强硬送江汶琛回去了? 雨水不断从伞骨坠落,他们无声无息的停了半刻。这些人埋伏在马车那头,显然不是什么善类,江汶琛的手摸上腰间那把匕首,轻轻抛了抛。 他笑:“抓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 宋月稚从寺内出来,被铃可扶着上了马车,缓缓行驶中她闭目养神,却被铃可一声尖叫吵醒。 只见铃可指着车帘,双目颤抖道:“姑娘,这怎么有血?!” 宋月稚伸手探看,确实是血迹,在青白的布面上格外刺眼,依稀还有些湿润,显然是刚过不久沾染上的。 来之前无这印记,童南这次也没有跟来,宋月稚定了定心神,出声道:“别怕,若是真有人要伤我们,早就在刚刚就动手了。” 马车已经行了好长时间,这时候没出事大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不准只是鸡鸭牲畜的血,不小心沾上的而已。”她沉声安慰玲可,心里却盘算起来。 但愿皇后安排保护她的人还在,她怎么忘了,那些仇家不会善罢甘休,逮着她出门的机会便要有所动作,恰巧童南又没在。 若是真有人埋伏,情况危急她便亲自上阵,绝不能坐以待毙,她的功夫虽比不上童南,但到底是上柱国将军的女儿,护着铃可离开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又开口叫外头的人快些驱赶马车,到了人眼多的地方那些人便不好动手了,可行驶了没几步却被另一辆马车堵住,像是有备而来。 雨下的愈发大, 分卷阅读26 两辆马车在小道上正面对上,宋月稚抿紧了唇,铃可手都在发颤是生怕有什么不测。 半响后,从外头传来粗旷又朗朗的声音,“打扰尊驾了,适才我们在泯恩寺外抓了几位匪徒,细细问了几句似乎是抓错了人,寻仇的对象是您,实在是冒昧。” 宋月稚一愣,实在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 且听那人洪亮晴朗的语调,也不像是个歹徒,提起的心这才轻轻往下放了放,虽然他语意十分荒唐,但所言确实不假。 赵趁咳了一声,有点脸红,“这......我们公子说了,坏人好事犹如断人生路,这插了手总是对不住这几位匪徒大哥,但是放了让他们来迫害尊驾也有些说不过去,这几个人现在都成这样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带走问问话,解决解决矛盾什么的。” 他看了一眼地下生气渐弱的匪徒,有些心虚。 这奇怪的说法倒是让宋月稚有些讶异了,雨下的大,她不便出门去,又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但听他言语中并无什么漏洞,且毫无恶意没有进攻。 于是她细细思索了一会,便对嗓门大的马夫说了几句话,那马夫便大声对外头说:“多谢那位公子了,这些人我们带走,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来日好登门拜谢。” 赵趁一喜,声音洋溢着道:“拜访不必,倒是有件事想拜托尊驾。” 听有请求,宋月稚心紧了紧,却还是让马夫问:“何事?若是某现如今力所能及之处,定会帮上忙。” 赵趁赶忙放开嗓子喊道:“我们公子问可有御寒的衣物,天气实在是冷,这里离住所还有段距离,想问讨要几件,他日再来奉还。” 江汶琛把人抓了之后全身都湿透了,常疏辞自愿递过来的外衣他都不愿意要了,冷的要命这才想出这么个荤招,虽然有些窘迫但也实在是没法。 那边的马车好一阵都没声,接着那马夫打伞护着几件斗篷出来,踏着雨水颠颠的往这边跑来,他伸手递到赵趁怀里,笑着道:“我们家姑娘只带了这么两件,还望公子莫要嫌弃,还有这汤婆子,姑娘说定是公子抓了歹徒才会沾上雨水,也是因她之过,实要说上声抱歉了!” 那斗篷上留有些香气,赵趁粗糙的手感觉摸了一团云朵似的。 他说话打结巴,“是……是是是个女人?” “莫要无礼。”马车内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举手之劳而已。” 马夫点了点头,又道:“公子若有空来还物件,小姐说一定好好招待,梅知江畔清莺坊,我家小姐名讳叫宋晚。” 再一鞠躬后,马夫带着五花大绑倒在地的人回去了。 身上暖的很的赵趁低头看自己厚实的衣服,忽然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少穿点,适才追匪徒公子让他拿着伞,身上都没落得什么雨水。 他……他还没有碰过姑娘的衣物呢! 一转眼,马车内的常疏辞便将他手上的斗篷拿走了,赵趁觉得呼吸很痛。 常疏辞随手递给江汶琛一件珊瑚色斗篷,冷到僵硬的江汶琛撇过来一眼,又合上双目,一开一合唇,“我要那个。” 那一件是雪白的,下摆有金线刺绣。 “还挑上了。” 常疏辞骂骂咧咧的递给他,又将那汤婆子往他手里一递,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将那珊瑚色的斗篷裹紧在身上,缩在一旁。 他们家公子许是太冷,半垂着目,僵直的挺坐在那,肩背上像是盖了一层雪,陷入阴影中的五官深邃如嵌入,侧颜线被柔光打出一层光晕。 连呼吸似乎都带着些冰雪。 一丝香味飘入鼻尖,很是干净清透,又夹杂着淡淡的梨香,莫名添了一丝女儿家的气息。 “倒是没想到,这些亡命之徒追杀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常疏辞忍不住叹了一声,“还是清莺坊的人。” 这些人下手及其狠辣,明摆着是不见血不罢休,那股拼命的劲让江汶琛也险些着了道,他手臂上划了道血痕,这时候草草包扎,渗着些血迹。 “清莺坊......”江汶琛跟着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人倒是不错,碰上那些个教养的,怕是把你我当成骗子骂两声了。”常疏辞一哂,“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居然会有这种仇家,这些人显然是要她的命,还好是碰到我们这些闲出屁事来的,不然真要香消玉殒在这了。” 江汶琛手指摩挲了下温热的手炉,难得郑重道:“总觉得那辆马车有些眼熟。” 至于在哪里见到过,一时半会还想不到。 “你改日见那小姐一面不就得了,是叫......宋晚?” 第13章 “说是想见见姑娘。” 是他思虑不周了…… 宋月稚带不走这些人,便将人藏起来,回去后吩咐了童南在院外买处宅子,秘密看压起来亲自审问,这些事她暂且不想让封絮她们担心。 这也警示她往后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人,只是唯独没想到的是就算离了京都也能生事,思考一番后 分卷阅读27 还是决定送封信给皇后娘娘,让她帮忙把那些洪水猛兽封在京都。 等审问出来再将这些人送回京呈上公堂,不然真当她好欺负的不是? 等把信递送给童夕后,宋月稚见她神色隐晦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便问了一声。 童夕捏紧手上的信,道:“姑娘将自己的衣物送于男子了?” 说起这个,宋月稚咳了一声,略显不自然的说道:“那位公子帮了我的忙,再说他是为了我们才那样,御寒之物而已。” “可那是贴身的物件。”童夕不认同的看她,“若是往后他拿那物出去谣传姑娘的名声呢,就算他正人君子不那么做,但若是被旁人认出来,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当初就该让她留在京都的。 宋月稚想捂住耳朵,她有些窘迫的答,“也不是只我一个,玲可也给了去了。再说......再说那位公子连姓名都不肯透露,也是个怕缠上事的,我估计他连那衣服都不会送来!” 话刚说完,铃可便着急忙慌的进了门来,忙叫道:“姑娘,清莺坊那边来传话说有人报了姑娘的名,说是将洗干净的衣服送还,那位公子还言......”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 宋月稚心尖一跳,都不敢转头去看童夕,只听旁边的人冷冷的说了一句,“还言什么?” 铃可语调都变得奇怪了,“说是想见见姑娘。” 场面上瞬间寂静了。 为了避免再和童夕对峙,宋月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柔弱无力道:“想是昨日没穿衣裳冻着了,我……我先回去歇息,你让人去好好招待那位公子,再多表些谢意,万不可怠慢。” “哎姑娘!” 说罢宋月稚已经拉着铃可往里走了,她脚步好似生了风,背影居然看出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玲可被拉着走了,童夕无奈,只好认命去了清莺坊。 — 清莺坊 坐在雅阁内的人朝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看去,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四周琴声悠悠,高阁内一位娘子清嗓唱着小调,很是悦耳动听。 赵趁啧啧称奇,“清莺坊真是名不虚传,这曲子也太妙了些,真想坐着听一下午,再闲谈游戏,我以前还奇怪那些个酸臭书生为什么老喜欢来这,可真当是仙境。” “仙境不仙境不知道,刚刚可是瞧着外头有人闹事,大场子还有人砸呢。” 来的时候就见外头在吵,聚了好些人,要不是他们此行有目的,倒是想凑凑热闹。 “同行相争,未免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江汶琛摆了摆手不想再谈这些,清莺坊的是非可不干他的事,他将短刀别在腰间,又去拿那桌上的酒盏,隔壁的人闲谈正欢,见他们几个单独坐着,便有人上来攀谈。 “我见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才来溱安的吧?”那人着一身青布衫,笑眯眯的自我介绍说:“鄙人许材,栋梁之材的材。” “江汶琛。”江汶琛直言不讳报上名,回笑着,“许举人家的才子,早有耳闻。” 没想着居然认得,许材挠头不好意思道:“什么才子,都是......都是外边乱传的。” “能这么简单传出好名声,也是真材实料不是?” 许材听着心里好受的很,一拍桌子,放言道:“哎,这顿酒我请了,全当交江兄这个朋友!” 江汶琛朝他竖大拇指。 “许材快来,咱们这对联到你了,可不许赖啊!” 听有人来唤,许材喝了一口酒,临走前道:“过几日听竹居有个舞宴,这是名帖,可一定要来啊,我保证那的姑娘,比起这里火辣多了!”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话?去的难不成是青楼?”赵趁觉得不太对劲,听竹居这名也不像那种卖皮肉生意的地方。 看着人走远了,江汶琛才答他,“那些把艺娘和妓子打成一党的人就是这么来的。” 这行里边,不少人眼馋那些个权贵,忘了本分沦为妓子,这事屡见不鲜,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公子,咱们还去不?” “去啊。”江汶琛轻笑,“为什么不去,免费的吃喝,不去岂不是可惜?” 常疏辞忍不住一嗤,“咱们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你家公子自然到处蹭吃蹭喝。” 江汶琛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再勾唇戏谑道:“那常公子自己的那份,自己掏腰包出吧。” 话说到这,高阁上的歌声停止,场面寂静下来,身着水蓝的女子一步步走了下来,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下径直朝三人走来。 “宋小姐身体抱恙,怕是不能来见公子了,您在清莺坊的花销不记在账上,她传话说很感谢您。” 话说完,人行了行礼便转首走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便让不少人投来嫉妒的目光,那可是清莺坊的头牌——弦琼娘子柳夜夜。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面孔这么陌生 分卷阅读28 ,却一出面便得了她的青睐。 柳夜夜那句话说的很轻,没人听他两到底私语了什么,但这份殊荣,已经是旁人眼红了的。 “就这样?” 没曾想那位小姐是连出面都没有,倒白费他们来走一趟了,赵趁和常疏辞难免有些不高兴。 江汶琛低垂着眼,好半响都没说话。 常疏辞见他这般,忍不住道:“你这么幽怨做什么?” “幽怨?”赵趁一惊,“公子你不会是因物定情了吧?!” “?” 过分解读了? “倒不是。”江汶琛支着下巴,往阁楼上看了一眼,“是我唐突了,这般堂而皇之到这来,闹的众人皆知总归不对。” 那日两人都不曾露过面,那位宋小姐虽然嘴上没说,但自己作为男子,应当知道这种贴身之物这般光明正大的还回来,定然会惹得非议。 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感惋惜。 那个银蝴蝶耳坠,还没还给她呢。 第14章 “又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一出是不…… 衣裳的事宋月稚就胡诌是那日雨大,于心不忍才送出的,封絮和柳夜夜担心坏了,不断的和她说往后这种事万不能再做,要是那公子真是讹人的,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但还好过了几日,那公子并没有再纠缠,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宋月稚受了训斥,这事也就过去了,再将压箱底的曲谱送回去哄人,第二日清莺坊又派人来,叫她过去看看。 明明是一大早,楼内已是人流如云十分热闹,宋月稚走过楼台间,听着别具特色的溱安曲调,从心底涌现一丝亲切。 走了一段,却依稀听到不远处有些争吵声,似乎还有摔瓷器花瓶的声音,动静很大,不少人往那地方去了。 宋月稚脚步停了一瞬,没去凑这个热闹。 引领的小姑娘带她着她走走绕绕,终于推开一道雕花门,书香袭来,穿过重重厚重的书架,在案前看见封絮不顾仪态的抱着柳夜夜的大腿。 她眼睛里含着泪水,已经蹭湿了那女子的衣裙。 她一入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封絮都不哭了,吸了下鼻子,然后被柳夜夜被一脚踢开。 接着她哭哭啼啼的跑到宋月稚身边,道:“你看你的柳姐姐,她又欺辱我。” 宋月稚忍不住弯唇,抬手给封絮擦了下眼角,“好了絮姨,别哭了哦。” 封絮一怔,早知道这小妮子倾城之色,没曾想她脸上有了几分红润后更是俏丽,简直像是刚浸了水的花,美色让人痴醉。 她忍不住掐了一把,噫!真的是嫩的能掐出水! 宋月稚被她这一举动弄的一怔,脸上的手却被柳夜夜一把捉住,强硬的放下。 “成什么样子。”柳夜夜侧过头,温婉的面上显露一丝怒意,对她训斥道:“整日哭哭啼啼,别给我掉那假惺惺的眼泪,这事是你弄出的,你便给我解决去! 听语气似乎十分严重。 宋月稚便问,“出什么事了?” 她来时便看外边闹的厉害,想必应当是为了这个,平日温温和和的柳夜夜这么严肃,怕不是什么好事。 “本唤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事的。”听语气似乎是十分头疼,柳夜夜叹了一口气,“罢了,你知道这边的花楼不止我们一家吧?” 梅知江边还有一家花楼,虽然比不上清莺坊,但也是别具一格的曲乐赏乐之地,两家也算是竞争关系,但却并不固步自封,时常会交流探讨乐曲之道。 在大周,原作谱出的曲子只能给自己用,旁人若是用来传唱盈利,到了府衙上便可以告其偷窃,两家风格迥异,清莺阁不忍旁的曲风埋没,便取了折中的法子让两家同学。 平时也就是交流讨论,这次那听竹居说是将人对换来过几日,这事全权由封絮负责,她觉得无甚便同意了。 话听到这,宋月稚道:“有什么问题么?” 交换着学习对方的本事,两家利益同在,照理说不至于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闹成如今这幅局面吧? “若真是如此,确实是相安无事了。”封絮叹气,“怪就怪在,那到我们清莺坊的女子,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宋月稚心下一颤,就这么……死了? 封絮说:“是自杀。” 那就是来刻意挑事的,但人死在清莺坊,就是有苦也得在嘴巴里吞着,百口莫辩。 “听竹居的王主事知道后,当日就到清莺坊外头闹事,我们的人一直协商谈话,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们狮子大开口提出那些无理要求,连脸面都不顾得。” 话听到这里,宋月稚颤了颤睫,之前在路上的商队从那次现身后再无动静,昨日碰上的那一拨人还没盘问过来历,但显然她到了溱安这几日似乎接连不断有麻烦来。 不是她太 分卷阅读29 看得起自己,是这事未免太过巧合。 “她们要怎样才肯平息这事?” “他们要我们的人做交换,不然便将这事告上公堂,之前做交换的人也被他们扣押着不给放走,若我们同意,送过去的人便要他们自己挑。” 如此一来,那清莺坊便是被动控在他们手中了。 “听竹局对外打的名声是花楼,但他们私下的行事和勾栏妓.院并无什么区别,我们的人到了那边,怕是......” 怕事要硬逼着接客,真的沦落成妓了。 宋月稚有些不敢置信,“半身契的人,他们也敢?” 在大周,半身契卖身的人,其主人是不能私自送人买卖的。 说到这,两人的神色变了变,柳夜夜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瞧着宋月稚,再是被旁边的封絮打了下手。 “说我吓小姑娘,你也别在这说鬼故事吓人了,晚晚也不小了,这些事说于她听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一出,宋月稚便觉得这事怕是和她有些干系了。 她转首迫切的看着柳夜夜。 柳夜夜叹了一口气,“这事原本是不准备要你晓得,但是想着就算不让你知道,那些人也会缠上你。” 她缓了一口气,又道:“听竹居那背后靠着的大山,算是与你有些渊源。” 顷刻,宋月稚就知道是谁了,看来至之前那些商队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在路上给她添上那些无关痛痒的堵,而是传消息到这块来,以便往后再有动作。 “徐家你知道吧,溱安的高门大户,也是你父亲她那个姊妹的外婆家。前年他们家的二郎高中,被调到十三州任职,办了件大事,这不是要班师回朝了么,自然是去京都受封赏,徐家怕是要一道迁移去京都了,我和你絮姨琢磨了半宿,觉是那听竹局怕往后无可依靠,让我们清莺坊蚕食了去,这才使劲作。” 宋月稚低着头不言,她不觉得单是这个原因。 正说着话,外边却传来不住的争吵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愈发近了,你推我搡男男女女的喊叫透过薄薄的一层门框往人耳朵里钻。 刺耳极了。 封絮咬牙,“又来了!” “晚晚你先去后边避着点,其他话你絮姨一会与你说。”柳夜夜吩咐着道。 宋月稚却没有动,她瞳眸清冷,蓦地侧目朝门外看去。 “晚晚?” 两人疑惑地看满面冷色的小姑娘,心底一惊。 这些天她们所接触的宋月稚都是软糯好欺的,好像声音再大点都能把小姑娘吓哭了,从未见过她这般凌冽的神情。 暗自心惊互相看了一眼,再是听见她平静的话语,“既我是这清莺坊未来的老板,这事我见到眼里也在情理之中。” 她倒要看看,这一出是不是她那好姑母撺掇的。 一桩桩一件件。 两人还没下决定,便有人冲了劲路往里边猛地一撞,门板便被冲击力震的一松动,再直接是破门而入。 “这是书阁,不能进!” “你放手啊你放手!” 伴随着吵嚷声,一群人一窝蜂的往里边摔到地上,惨不忍睹。 为首的紫衫老妪在一群小厮下人里爬起身,一身的胭脂水粉味,高鬓饰满珠花金簪,面上褶子堆积在一处,一双眼睛耷拉着,瞳孔漆黑。 她起身拍了手臂上的灰尘,往前后瞥了两眼,声音尖锐“拦什么拦,你们躲得过一时还想躲一辈子么?” 灰衣的下人爬起身来和封絮他们说道:“娘子,小的们实在是拦不住......” 红衣衫的人都是听竹居的人,他们人多势众,都是硬生生闯进来的。 “说什么忙事,我看两位主事的倒是闲的很,是不想搭理我这老婆子对吧。” 宋月稚看她一眼,这位便是怕那位听竹居的王主事。 柳夜夜回过神,点头叫下人们下去,再毫无波澜的朝老妇人笑了一下,“王主事哪里的话,这不是刚闲下来么?” “老婆子不和你打太极,这几日我听竹居的人这么来闹,所谓何事你应清楚,别在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这么拖着这事就了了?我那长颂姑娘是在你这里断了命,老婆子顾念着以往的情分才没上公堂闹事,但不是我心肠好不记得了!” 好一张利嘴,咄咄逼人的前提下还这般义正言辞。 柳夜夜收敛下笑意,“这没外人,王主事不必在这和我歪七扭八瞒着真事,那长颂怎么死的想必你比我清楚,我清莺坊吃了这个亏给你补偿你不要,非是闹这么一场,撕破了脸皮谁没好处。” 这般针锋相对下,封絮便要拉着宋月稚往后走,她声音很轻,“絮姨知道你为了清莺坊这份心,但这事现在尚且还说不清,等离得远了,咱们再......” 这话半路就被王主事打断了。 “补偿?我可是提了要求来的?你给几个破银子便要息事宁人,哪有那么好的事?”王主 分卷阅读30 事冷笑了一声,“我要你们楼里的人,话听明白了么?” “那我也说了,这不可能,大不了你告上府衙,看知府到底是不是按照你说的判给。” 王主事扯脸一笑,“那你家的那位,也不会送还回来了。” 说到这柳夜夜脸色微变,之前去听竹居的人被他们扣押起来,就是如此,才叫她们一时半会不愿和听竹居撕破脸。 “你觉得是你家那位重要还,是你楼里这些毫无干系的艺娘重要。”王主事看她反应,心里畅快。 话说到这,自然是无法再驳下去,柳夜夜闭了闭眼再忽然抬头,问她,“你想要谁?” 她就想知道,这听竹居这般大费周章上来就是一条人命,到底想要什么。 是楼里舞跳得最好的,还是最会写谱的?或者是她和封絮? 只见王主事得逞的笑了笑,双手摆在腹前再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她开口道:“我要前些日子来你们楼里的,宋小姐。” 第15章 赴宴 不必担心 就在这等着呢。 宋月稚轻轻拉住了封絮的衣袖,在她暴跳如雷的那一刹叫她不必失态。 柳夜夜却气乐了,“你在做梦?” 王主事竖眉看她,“怎么,不就是来得一个新人么,感情都没起来,这就护着了?我看那小贱人你是不想要了,那就留在我们那接客吧。” 封絮细长的脖颈上显露出青紫经脉,显然是怒极。 可越是这样,那王主事就越是嚣张,她一双眼睛环顾四周,恰巧就看见了站在封絮身侧的宋月稚。 小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那,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 她一双眼睛像是粘在了宋月稚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这人眼生的很,清莺坊里的人她都有个数,如今这时候出现的陌生面孔,便是那位? 她按捺下内心的惊讶,直接走上几步去,伸手就拉宋月稚的手腕,想拉着她转个圈打量身段。 可人没抓到,就被旁边的封絮一下推开,她连连后腿好几步才定住脚步,当即就恼了。 不过她并没发作,反而是笑盈盈的开口道:“你既这么宝贝那位宋小姐,我不要她了。”转而又把那目光落在宋月稚身上,“这位我瞧着身段苗条,长得也端正,定是能在我听竹居做头牌的娘子,怎么样,那位小娘子,我能把你捧成这溱安城里最红的角儿。” “你侮辱谁呢?!”封絮心底涌起的火气几乎把她的理智烧没了,“姓王的,以前我们清莺坊没少给你们听竹居好处吧?别家行业内街头和街尾都来掐起架来,不是我和柳夜夜心疼你们楼里的艺娘,谁管你的死活?现在个搁我们面前唱这一出,我就是养条狗都不会像你这样反咬一口。” 王主事脸色变了变,封絮说话虽然难听,但却也是勾动了以往那时候的记忆,两家确实同气连枝,她也在清莺坊得了不少的好处。 可现在...... 王主事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松垮的眼皮,道:“我这就事论事,谁跟你提那往日的情分。” 封絮眼眶红了,“你要明辨是非,就不会做出让人赴死嫁祸的事来。” 她知道,虽然柳夜夜口中说着上公堂,但也不想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清莺坊是盈利之所,要顾着自己的名声,楼内无故死了人,这事传出去也会受得不少影响。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和人协商。 “一盆脏水扣在我老婆子头上。”王主事把心坎里那点愧疚的情绪压下,冷笑了一声,“今个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最迟到月初,我们听竹居那日办的舞宴,人带来这事给你消了,人不在,呵......” 说罢最后瞧了一眼浑身清冷的宋月稚,明明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但对上她眼神的那一刻却觉得心上冒了些冷意。 她嘴里一阵索然无味,道真是奇了怪了。 接着一转头,带着人走了。 人一走,柳夜夜就转过头来带了些责怪的看宋月稚,“早叫你走了,她如今见了你的姿色更是惦记在心上。” “她冲着我来的。”宋月稚垂了眼睫,红珠子的反光在眸间闪过,“我那些亲戚不安生。” “是了.......” 柳夜夜这才反应过来,王主事这般行径,可不是就是得了她靠着那位大山的指使么? “姐姐,这事因我而起,该是由我解决才对。”宋月稚忽然抬头,又恢复了那个柔柔软软的模样,她甜甜的笑,“不必担心。” 封絮赶忙道:“你能怎么样?她这是想在众人面前彻底毁了你的名声。” 宋月稚抱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往后我是要接手清莺坊的,这些小事就当是给我练练手?” “你可有分寸?”柳夜夜蹙眉看她,“这不是小事。” “是我给清莺坊带来的麻烦,我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样心里也过意不去。” 看宋月稚神色 分卷阅读31 十分轻松,两人纠结许久,终于是松了口,“若是有什么难处就与我们说。” 宋月稚轻轻笑了笑。 她道:“在京都的时候都习惯了,没什么难的。” — 之后宋月稚又去看了眼那自杀而死的长颂,问了几个在楼里关系不错的人,一番折腾下来算是了解了这事的始终。 死的人叫长颂,双十年华,一日午后说是要回卧歇息,侍奉她的下人唤她去用晚膳的时候就发现她吊死在房内,穿的一身白衣。 事后还在她身上还勘验出了不少伤痕,想必是用来攀诬清莺坊虐待艺娘的证据。 但整个清莺坊并没有人伤过她分毫,要么是自己刮伤的自己,要么是旧伤,她让童南仔细勘验了许久,是新伤里夹杂着旧伤。 可只是这么一点...... “够了。” 宋月稚将今日听到小调默出谱来,随意改了两笔,再折放在一边,松了松手腕。 “清莺坊在溱安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营生的,那姑娘本就是自杀,就是到了公堂上顶多说的难听些,难就难在听竹居扣了我们的人,你柳姐姐与我实在是难办。” 封絮伸手帮她揉手腕,有些担忧。 “我说了不必担心哦。”宋月稚抬起眼帘,睫羽如蝶翼般展开。 封絮遏制不住的发问,“你要怎么做?” 宋月稚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秘密。” 人走了,宋月稚才点起夜灯来,目光倒影着烛光,她屈膝坐在席上,一双手环臂包紧双腿,头靠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很小一团。 她就那么静静地盯着烛光闪烁,融化白蜡滴流下灯台。 铃可忍不住出声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涣散的目光微聚,她抬头默了好一会,再是道:“把爹爹送我的那把匕首取来。” —— 月底不到三日之期,听竹居已经热热闹闹的准备起来了,送出去的拜帖都是送与达官贵人,再差也是颇有名声的文人,自然也送到了清莺坊。 封絮气的直接就给撕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堂堂风雅之居,与那些娼妓混为一谈,她们脸皮怎么那么厚?!” 那请帖字里行间隐晦的表达了会在当日拍卖出一位清倌儿的初夜,这人不是她们扣押在听竹居的人,就是去换人的宋月稚。 “晚晚不能去。” 柳夜夜轻易下了决断,虽然宋月稚说了自己解决,但她和封絮都不肯轻易相信,也不能放下心。 时间到了那日午后,封絮做了些吃食便去了濯院,却见青石板飞驰过去一辆马车,马蹄声响,掀起薄薄飞扬的纤尘。 再一听闻院中小厮禀报,宋月稚去了听竹居。 她心一颤,手上的食盒瞬间掉落在地。 已到晚间,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梅知江畔,丝竹之声绕耳不绝,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入,梅花在风中迎着风雪飞舞。 言谈嬉笑喧闹声外,三个身着素衣的人刚到便交了入门帖,早有人守在门口,一见着他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大喊着:“江兄!” 江汶琛浅笑招了招手,待他走的近了便道:“原以为我已来的早了,没想许兄比我还猴急。” “什么猴急!”许材拿着折扇抵了抵他的胸口,“你小子这么不正经。” 虽然江汶琛一身清贫,但那日在清莺坊受到柳夜夜的青睐可是被不少人瞧见了,他坚信这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们不是来映雪读书的么,听竹居是风雅之所,许兄该是急的。”江汶琛抬手撇开他的扇子,眸间都是零碎的笑意。 许材哈哈大笑,抬手往里指示。 两人往里走后,身后的赵趁和常疏辞对视了一眼。 这是老实人。 还没行两步,便听门口似乎是闹了些事传来的争执声,一行人停住脚步,皆是往后看去。 原来是有人没带请帖,正与小厮辩驳,之后门内往外走出一个全身富贵的妇人上前交涉,江汶琛目光落到那顶轿上,一旁的许材见他感兴趣,便道:“那是这的主事,今日的舞宴便是她组的,这些没带名帖的想必是来找事的。” 江汶琛没接话,那边王主事将话说完,底下的小厮居然恭恭敬敬的去请轿中人,片刻后轿帘被探开,先出来一个丫鬟,再是伸手去扶那要出来的人儿。 一双素手如雪花坠落叶片般的搭在她手腕上,牵引而出一位身着月白色描花长裙的女子,她面上戴着面纱,但一双如湖泊般清澈的眼睛不禁让人呼吸一窒。 身段轻盈,双瞳灵动,肌肤如雪…… 虽不见全貌,但这样半遮半掩的姿态更是让人好奇的紧,许材看呆了一瞬,再是被江汶琛咳了一声呼唤过来。 “江兄,这......”他舌头有些找不着调了。 江汶琛一转首,只留一句,“走吧。” 他虽然好奇这女子的 分卷阅读32 身份,却也只好提起衣袍跟着离去。 刚下了马车的宋月稚似有所察,微微侧目向门内看来,继而被满脸褶子的王主事挡了视线,老妇满脸堆着笑,“我就知道娘子会来,快,快快进来!后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娘子呢!” 第16章 逼迫 你这是屈打成招! 那模样生怕是人跑了,而宋月稚却亲和的笑了笑,“我倒是好奇王主事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本以为这小姑娘怕是恨毒了自己,没曾想她这般笑盈盈的,倒是让她高看了一眼。 王主事精明的挑了眼,“自然是全溱安最红的角儿。” 风吹过鬓边的发缕,宋月稚低着首道:“带路吧。” “请。” 走入听竹居内,纱帘四起,绸面如云浮动,一间间雅阁内见人影觥筹交错,让人意乱情迷的小调绕梁四散,高阁上的红光灯火更添几分暗味。 宋月稚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直接问她:“子郁在哪?” “娘子不必担心,等舞宴结束自然放人离开,楼内早已准备好了您的卧房,您合该歇息歇息,往后这便是你的家了。” 绛色的花瓣随风雪落在角落的一间雅阁内,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这是最远的一间雅阁,远离了喧闹的宾客区。 宋月稚停了脚步,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王主事。” “娘子你说。” 宋月稚左右看了一眼,自己的人下去了,王主事心想人都到这了,再有幺蛾子也在她的掌控之中,于是也叫底下人退避开来。 待人离的远了,小姑娘便开了口,她的声音平静的如森中林木,“若是得了谁的指使这般阻拦我便罢了,为何要污蔑清莺坊,絮姨和柳姐姐对你们很好。” 见她这般严肃的言谈,王主事作出笑脸状,哄她道:“娘子哪里知道,这做人不能不讲公道,我们楼里的娘子也不能枉死,就用两个银子摆平吧?” 宋南晚垂眸,纠正道:“她是自杀。” “那说不准是清莺坊对我们的人不好,长颂本就是个性子弱的,一时间委屈苦闷,想不通就去了呢。” 王主事说话的语气轻轻松松,就好像是在说,不过是个物件,坏了就坏了,怎么你我还能复原不成? “她身上有些旧伤,并不是清莺坊所致,新伤也是最近才添上的。”宋月稚朝她走进了一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我本无冤无仇,为何要添上一条人命?” 这小丫头做什么? 王主事神情一怔,抬手就要去推她,却被宋月稚一把钳制住另一只手,那力气大的让她手腕发疼。 “就为了要我难堪?毁我的名声?我若是今日没来呢?你就要毁掉一个人的清白?” 宋月稚又靠近了一步,那双眼睛里平静的像是一把刀,正面切割着王主事的脸,她脸色立刻白了一分,“你放手!” “你骂我也好侮辱我也好,为什么要如此不折手段?那些人命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他人对你的好你也抛在脑后,为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你后边的主子许了你多大的好处?若是想要我被人唾骂,染上妓子的名声,你去宣扬去谈论,何至于要搭上人命?为难那些心底存善意的人?” 宋月稚攥紧她的手腕,“你告诉我啊,我不明白。” “你发什么疯?”王主事的手疼的让她龇牙咧嘴,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一股脑道:“那本就是个病秧子,你以为她能活多久?若不扣压你清莺坊的人,怎么让你现在站在这?就是让你到这来出了这个面,柳夜夜就算来救了你,谁不知道你宋小姐是我听竹居卖过身子的低贱人!” 王主事一边觉得她可笑,一边又听得震耳的心跳声,额头间居然冒了些虚汗。 宋月稚看着她略显狼狈的面容,垂着眼睫思索了片刻,忽然协商般的说:“放了人,再去府衙说清楚,得你该得的惩罚。” 这人是受人指使,若是知错就改她可以不将仇恨殃及到她身上。 可王主事嗤笑了一声,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做梦,“宋娘子,你拦着我在说这些没用的话,便觉得能说动我了?你当老婆子我是傻的吗?” 还去府衙自首,这人怕不是痴心疯。 宋月稚停了一瞬,再是认真的问她,“你不愿意认?” 王主事眼里闪过一丝暗光,“老婆子不是什么好脾气,这般受你辖制也是看得你马上要在我听竹居露个面,话说的不中听些,若是你不乖乖听话,老婆子也只好用些偏激手段。” 她凝神盯着宋月稚,半响后手上的桎梏放轻了下来,正心里得意,忽察觉腕上的皮肉刺痛,她连忙垂下眼来,却看宋月稚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口正抵在她腰上。 宋月稚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要申辩的?” 就像是在问她有没有吃饭一样轻松。 王主事被她的行为激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宋月稚便自问自答,“从前我被人埋怨的时候从未有人 分卷阅读33 问过我一句——为何要这么做。所以现在我问你,你知道她们帮过你,也从未对你有过什么坏心思,却还是坚持做出这种事,你可要申辩?” 见王主事半响不答,宋月稚便弯唇笑,“那好,既无苦衷便将人放了,再去府衙自首好不好?” 她的话很幼稚,甚至更像是哄人,如果不是腰间那把匕首已经割开了衣裳,在皮肉上划出一道血痕的话。 王主事疼的额头冒汗,又怕又惊,“你有本事当众在这杀了我!” 她不可能动手,这样人救不了,清莺坊也别想逃过这杀人的罪名。 “我不杀你。” 宋月稚又朝她靠近了些,在远处的人看来就是两人靠近在一块说话,瞧着居然有几分亲密。 她轻轻道:“我父亲从小教我,擒贼先擒王。你就是这里的王,我将你绑了放在郊外我安置的宅子里,每日只给一口水,一个馒头,她们对子郁怎么做,我就对你怎么做,再之后我要你一字一句写出你是怎么劝人自杀嫁祸,怎么做贩卖半身契的勾当,再将你埋在郊外,对外称自愧寻了短见。” 这样歹毒的话从这样一个满面清纯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让王主事头皮都发了麻。 她喊道:“你这是屈打成招!” 她声音太大,惹得宋月稚又往里送了送刀刃,“那又如何。”那语气几乎让人听不出什么波澜,但让人莫名觉得危险万分,“我是什么身份你怕是十分清楚,你后边那位也不敢让我这样折损在她手上。你既死不承认,那你用没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我也不需知道真相,你只清楚你这条命我能左右,明白吗?” 宋月稚一眨不眨的看她,“放了人,我放你走。” 她瞳色浅浅,望着人的时候柔柔软软,激起人无限的保护欲,可现如望入她的眼底,只觉森森寒意。 今王主事开始猛的扑腾起来,无限的慌意中涌现一丝清明,当众之下,宋月稚怎么敢强行带走她。 提刀挟持,她不要名声了吗? 呛水中猛然抓住这块浮木,王主事抵死挣扎起来,甚至因为剧烈的动作腰间和手臂无意间划过刀刃,疼的她发髻散乱,双膝发软。 宋月稚没托住她,等王主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时,手腕轻轻一转,望见沾染的一丝血迹。 她伸手要扣住她的脖子。 “杀人了救命啊!!” 王主事在她双手伸过来的一瞬间承着地面爬了起来,身后是豺狼,她踉踉跄跄的往后爬了几步,脑袋都有些发晕。 转首将目光落在最拐角的一处雅阁,赭红的纱屏遮挡看不见其中,但透过下方的空隙,她瞧见了一双短筒靴,心下骤然一喜。 她双手忙脚乱的往里边跑去,宋月稚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并没有急迫的追上去。 她捏紧了刀柄,再是一步一步随着她过去。 她既然选择如此堂而皇之的将人挟持,就不怕旁人议论。 清莺坊是母亲的心血,而她只是叫宋晚罢了,既无相干,便不会牵连。 入了雅阁,只见王主事跌跌撞撞的到了那宾客的脚边,在墨青衣袍下哭声力喊,“我是这的主事!救我,清莺坊的人要杀我!” 她妆都哭花了,脸上糊的简直像个女鬼。 这雅间内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们听竹居的娘子,但她一来就瞧出这位公子才是正主,这才上前作态。 她咬着牙想,要是将事情闹大,宋月稚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动作? 可那被她恳求的公子退了一步,拍了拍衣袍,他动作自然利落,全然不顾着王主事的依赖之态,甚至连瞧都没瞧她一眼。 再一抬眼,眉宇间染着些许笑意。 他目光轻转,与有些发征的宋月稚对上视线,“好久不见,宋小姐。” 第17章 救人 毕竟他们并不相熟,刨根问底实为…… 是他。 在客栈碰见的那位公子,宋月稚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与他再相遇了,虽然有些惊异,但这时候显然不适合叙旧。 可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场面上顿时寂静下来,两人远远的相望,都没有察觉到周围微妙的气氛。 王主事的脸仿佛裂了一道缝隙,“......你们认识?你们是同党?” 宋月稚扬了扬手上的刀:“我不想在此打搅公子,还望公子将人送来。” 她语气不见和善,但并无其他恶意。 常疏辞下巴都快掉地下去了,刚刚外边的声音是真一字不差的落在里头,全听了个明白。 先前在客栈里那一遭他也是看到眼底的,这姑娘哪里看得出是泼辣的性子,这时候在人家地方持刀挟持主事,她真干得出来? 他还在震惊着,只见他们家公子微微弯下腰,手掌轻飘飘的一劈,就将那作势要往外逃去的王主事劈晕了过去。 再扶着她的头靠向桌角,转而抬起眼皮,“这位主事出了事,小姐也不好卸下罪名 分卷阅读34 ,再说大庭广之下,公然把人带走也不是上策。” 他手脚干净利落,且行事并未与她对立,宋月稚这才放下手上的刀,走进了些,“还是离远些吧,会牵连上公子的。” “牵连说不上。” 眼前的少女还是那副纯净的模样,完全没有因为适才的事变得有一点狼狈。 他笑了声,“只是恰巧在里面听见小姐的一番话,生出几分不忍来。” 宋月稚疑惑的看向他。 “你这般气势汹汹的要行这事,是孤注一掷,受奸人迫害,到头来还得受旁人指指点点,小生想着便气上心头,不能置之不理。” 他慷慨陈词,但每一个字都有些古怪的俏皮,宋月稚便没有信,依旧是那么直接的盯着他看。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但以往艿绣便告诉过她,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是会说漂亮话骗人。 江汶琛见她不信,只好泄下气来,“那日你帮了我的忙,有借有还。” 宋月稚微微一怔,又迷茫的眨了眨眼,这才想到是在客栈帮他摆平几个绑匪的事。 正默着,外边却传来问候的声音,这里是私人的雅阁,外边的人不好进来,但他们都听到了王主事喊的那句‘杀人了’。 这不是小事。 宋月稚低头看向晕倒了的王主事,向江汶琛福了福身,“人我就带走了,公子若是相帮我就佯装不知,其他我来承担就好。” 可他却挡在了她的面前,摇首道:“现在带人出去定会被盘问。” “无事。” 不过就是被旁人骂几句而已,将王主事带走再和子郁换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有更好的法子。” 宋月稚抬首有些不解,江汶琛却侧目将目光落在那一旁的女子身上,那是听竹居的艺娘,适才一声不吭的站在这,就是让宋月稚都有些忽略了。 外边的人却还在呼喊,“出了什么事,王主事可还好?” “再不说话我们可就进来了!” “来人啊!” 江汶琛朝那女子轻轻颔首道:“这位小姐不方便露面,不知娘子能否出去解释一趟。” 那女子眼睛里透着些微清冷,半响后她放下胡琴,静静的朝着宋月稚看了一眼,再是慢悠悠的朝外边去了。 只听屏风外那清雅悦耳的声音传来。 “王主事适才发了癔症,一时间胡言乱语冲撞了各位,现在正歇息着不便见各位,还请多多担待。” “癔症?” “大白天的怎么会那么鬼叫,我倒真以为是那小娘子要杀人了。” “你酒吃多了吧,谁疯了才当众杀人。” 他们轮了几句,听竹居自己的人出来佐证,自然也没什么好瞧热闹了的。 待人散去后,女子才转身回了阁内。 “多谢。”江汶琛对她道。 那女子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半响后低了头一言不发。 接着他转过身对宋月稚道:“我们走吧。” 过了好半响,宋月稚才冒出一句,“去哪?” “去救你要救的人。” 宋月稚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江汶琛轻笑,侧目去看那女子,“她知道。” —— 两人正大光明的从雅阁内出来,宋月稚满肚子的疑问,但一时间却不知道问什么。 反倒是江汶琛自己开了口解释,“听竹居压榨半身契的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姐可查过,去你栖息之所那位长颂娘子的死因?” “自杀。” “说是自杀也算,但更多的是这些人逼迫所致。”江汶琛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顶幂篱,递给她,“戴着吧,被人瞧见不好。” 宋月稚一征,他另外两个是从都在雅阁里等着,这时候两人并肩而行,又是一男一女,确实会遭人诟病。 她慢一拍的接过,心底有些奇怪的情绪。 江汶琛见她乖乖戴好,又隔着一层白纱仰视他道:“我知她身上有些旧伤。” “可不止她一人有。”江汶琛移开视线,道:“这里的艺娘大多身上都带着伤,皆为殴打所致。” 适才那女子之所以愿意帮宋月稚一把,便是因为她在外边说的那番话,再者是对王主事的恨意使然。 宋月稚忽觉心尖似乎被针扎了一下,这里的艺娘都是这样过的么。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好端端的一个艺娘,被人逼迫至自杀这种境地,那谋划此事的听竹居,又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但她帮了我,往后若是王主事记起来......” 等王主事醒了,该是要怎么折磨她? 宋月稚微微皱了眉,拿不到身契,就是想帮她都难。 江汶琛虽看不见她愁苦的表情,但大体能想象到她将精致的五官拧在一块的模样了。 他心软了软,又对她道:“说是你我 分卷阅读35 逼迫就行。” 只要那女子言说是两人挟持逼迫,料想是王主事再气也无话可说。 宋月稚想问为何他会知道这么多,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开口,毕竟他们并不相熟,刨根问底实为不好。 话到这,两人停了脚步,屋檐下里无端吹来些风声,一路行至破旧的屋子前,四周拥挤,显然是个用来堆积杂物的柴房。 按照那女子的示意去了钥匙,大门刚开,便掀起厚重纤尘。 江汶琛随着宋月稚入了门,见她上前给那人松绑,再将目光落在那倒在柴堆里灰扑扑的人面上。 心下微微一涩。 嗯......是个男人? 第18章 若我是他们,定会心中难过 既是朋友,…… 花楼内确实不止有女人一说,虽然心里有些微异,但很快江汶琛便调整过心态,上前搭了把手。 “等会咱们带人从小路出去。” 那身着杏白色的男子双眼柔柔,全身都是软绵绵的,将他口中的布拿下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些惊异的看着两人。 “麻烦公子了。”宋月稚将人扶起来,再对子郁道:“是来救你的。” 地方不能多待,两人手脚麻利的将人托扶了出去,从听竹居小道拐出了门,再将人放入了马车里。 宋月稚一探车帘,只见那人取下马车的缰绳,再轻轻一转踏上车板,转首与她对视上。 他落落大方的笑:“可要我送小姐回去?” “你知道......” 她现在是满肚子的疑问,这人好似天降神兵,洞悉了一切。 江汶琛道:“认得路。” 宋月稚按捺下内心的疑惑,再往听竹居看了一眼,对他直言不讳,“过会儿清莺坊的人会来接应我,我若是不在,他们许是会闹,我得回去。” 他轻轻摩挲缰绳,“所以小姐希望我将这位郎君送回去?” 不知怎么,宋月稚心里有些虚,但她依旧点了点头。 下一刻马出长鸣,下方车轱辘忽然转动,宋月稚捏着门框的手用力抓紧平衡了身体。 她眼皮抬起,“不是......我是说回听竹居。” 车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快。 “你不去,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江汶琛的声音随着扑面而来的风愈发清晰,“人已经救出来了,任务圆满完成,至于那位救兵,见到晕倒的王主事自然心里会有数。” 听他一言,宋月稚的心忽然松了松,半响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和他道了声谢。 “不必谢,之前便说过我帮你是因为客栈的事。” 不必谢,这人行事当真洒脱。 宋月稚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记在心底,她道:“只是怕牵连到公子。” 江汶琛浅笑回应,“若是今日大张旗鼓确实会有所波及,所幸万无一失。” 听他语调轻快,但宋月稚心里却莫名哽了一下,她今日所行确实大张旗鼓,素日在京城也是这样做的,其实这样做很快就能达到目的,最多不过是她的名声受损罢了。 她一向不在乎这些。 “公子。”宋月稚声音很小,也很闷沉,“我这样做,不对么?” 她不在乎,最后被长公主厌弃,她从小与长公主一起长大,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会因为旁人所说不信自己。 清者自清不是吗? 江汶琛诧异了一瞬。 很多人不愿直视自己的问题,他适才那样说也只是稍稍提点一声,他与这位小姐不过是萍水路人,他不好多说旁人对错,很冒犯,也很不讨喜。 但没想她会直接问出来。 像一头小兽在撞破头皮后的迷惘。 于是他道:“心是对的。”又侧目看她,“但方式不对。” 宋月稚抬眼与他对上,“何为方式不对?” 江汶琛将事情前后来来回回过了一遍脑海,好一会功夫才与她说:“小姐想想,他们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 听竹居这般周折,又是换人又是逼迫,这般行事最后的目的不就是....... “是让我来,是为了毁我的.......名声?” 宋月稚想到刚刚王主事说的话,心里渐渐有了些轮廓。 “可小姐所做,是不是送上门了?” 灵台仿佛一瞬间被打开,不断的白光涌进来,宋月稚眼前的污浊变得明亮,她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要验证什么,辩驳什么。 她组织好语言,道:“可他们伤了旁人,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害死一人栽赃清莺坊,一切由她而起,她不能置之不理,絮姨和柳姐姐待她很好,她不想为她们惹麻烦。 “所以说心是对的。” 江汶琛不自觉柔软了声音,他问她:“小姐要怎么做,独自一人承担下这些,再和清莺坊断绝联系?” 宋月稚没有答 分卷阅读36 话。 她知道自己仇家众多,不少人恨她行事张扬嚣张跋扈,也痛恨自己出身优渥,生来什么都有。 即使到了溱安,换了个新的名字,也不住的有人想攀诬她,踩低她。 甚至对她的亲人朋友出手构陷,让她们遭受无妄之灾。 或者她这样的人,就不配拥有什么友人,那些关心她的,爱护她的,无一到后来不会因为她的名声,他人的挑唆,旁人难听的言语,最后痛恨,或者是埋怨她。 她尝试与她们说理,但她一人说的再多,也抵不过旁人的众多口舌,更甚至,她们也不想听。 久而久之,她不再在意旁人的言论,若有人恨她,那就避而远之,若有人辱她,她便作过眼云烟。 她珍惜那些为数不多的,还在爱她的人。可与她沾上关系的都会被牵连,这根本无法避免。 她珍惜,所以不忍心她们因她被连累。 宋月稚不想答他,但沉默本身就是就是默认的一种行为。 江汶琛叹了口气,驱使马车的动作慢了下来,他道:“小姐有没有想过,清莺坊的人希望与你断绝关系吗?” 紧扣门沿的指尖更白了些,宋月稚抿紧了唇。 “说白了,你若是过得不好,被别人言语侮辱,作为你的亲人,怕是心里又难受又心疼,恰巧你又与她们断了联系,才是真正的不好受。” “若我是他们,定会心中难过。” 宋月稚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紧,她想到了席妈妈,想到了铃可和童夕,也想到了疼爱她的父亲在信中的慷慨陈词,更有絮姨的愤懑,和柳夜夜失态为她出头的狼狈。 一瞬间,双目又是迷茫,又是愧疚。 “只有你过得好,被人爱戴拥戴,他们才会跟着沾光,才会高兴。” 只有你好好活着,活得精彩,活得快乐,身边的人才会跟着愉悦,跟着眼眉吐气。 宋月稚放松了手指,看着满街的喧嚣热闹,胸口里的闷沉随着呼吸渐缓,她应了声。 “好。” 不知怎么的,江汶琛被这么一个字酥麻了耳,他抬手碰了碰耳廓,又咳了一声道:“小姐想明白就好。” 宋月稚想了一会,又道:“我与王主事说那些并没有用处。” 她也不是不想好好解决,但显然走不通正道。 “与她讲道理自然是行不通的。”江汶琛沉吟了一下,尽量把歪话说的正确些,“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儿又不止我们恨她,她送了一份礼来,自然要加倍还回去。” 一路话来,已经到了清莺坊门口,马车停在道路上,两家确实是近,即使他放慢了速度,没过半盏茶的功夫还是到了。 他一蹬脚下了马车,再笑道:“我就送到这了,鄙人姓江,名汶琛,告辞。” 说罢将绳递给马夫,准备离开。 宋月稚却叫他停步,两人目光触碰,她顿了一瞬后下了马车,换了一个说法问他,“帮我是顾念前恩,为我解惑能否说上一声谢?” 面前的小姑娘像是一团晶莹的雪,在梅下白的晃人。 他却笑,又摇了摇头,“嗯.......我帮小姐不是为了讨要什么,也不是为了一声谢。” 宋月稚心中不解。 不要什么,难道就是个仗义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己任么。 他道:“只是觉得小姐的性子很好,交个朋友而已。” 早在客栈的时候相遇,到后来再见她飒爽的模样,他低估了她的气魄,也觉得有趣。 “我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 交朋友? 宋月稚已经多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自小在京都众人就对她避之不及,但那时候她还有个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现在自己在他面前暴露的,是个艺娘,刚出面时还被人打为了妓子。 宋月稚居然觉得有些窘迫。 “我才是家境贫寒,怕小姐嫌弃呢。”江汶琛忍不住笑,“只身在外借宿上清道观,小姐见我一身素衣,何必妄自菲薄。” 第一次相遇时便见他装束不富贵,但没想过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宋月稚有些意外,但她记得他持有麟牌,又能去听竹居那种花销不低的地方,怎会....... 她没想便道:“听竹居.......不便宜吧。” 说完又忍不住训斥了自己一声,这是旁人的事,自己未免太过多事了。 江汶琛果然一征,也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半响才扯了个小慌道:“我同窗的好友邀我去的,想着能省下一顿饭钱,并无其他行当。” 听竹居,现可是个和青楼沾边的地方啊,而且他先前表现的那么了如指掌,倒像是个常客,本想着再解释解释,宋月稚却不给机会。 “我知道。”她点头跳过这个话题,“他日再登门拜访。” 临走之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言语认真道:“既是朋友,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分卷阅读37 接着福了福身转首上了马车。 江汶琛的目光随着马车远走,这才摸了摸鼻子往回走,一路撞上出来的常疏辞一行人,坐上马车把后续的事情说了说。 赵趁听的摇头晃脑,最后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家公子说得好。 倒是常疏辞‘嘶’了一声,再道:“宋娘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听你这意思是——虽然你逛青楼,喝花酒,但是你是个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第19章 杜绝这个祸患 求小姐,帮我………… 一句话让江汶琛面上的表情凝了片刻。 他拍了拍手,“什么叫但是我是,本来就是,你公子我,我不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吃的好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人家吃顿花酒狎妓谈乐,你去扒着人家问为什么你们这干不法勾当,果然不一般。” “那不是观里那些道士最近帮府衙办事,随便听了两声么?” 赵趁点头,“咱们恰巧到了地方,恰巧问两句而已,都住人观里了,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江汶琛心说不错,你小子够意思。赵趁就转头道:“宋娘子不知道,八成觉得公子不是好人了。” “?” —— 宋月稚亲自把子郁送回了清莺坊,柳夜夜和封絮果然去了听竹居,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楼上楼下的艺娘一见到子郁人回来了,都担心的上前问候,之后还是宋月稚遣了几个小厮把人送进了屋内。 子郁被灌了药,但好歹话是能说了,下人将他搀扶到床榻上,宋月稚唤了大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人虚虚的叫住了她。 “稍等。” 宋月稚停住了脚步,询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却摇了摇首,“我只是想说声谢谢,还有想问问,方才那与我们同行的公子,小姐是认得么?” “认得,但只见过两面。” “我见他谈吐不凡,但此人又说家境清贫,照理说能去听竹居的应当不会真的毫无钱财傍身,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好。” 两人的对话他也是听到了,最后那句只是交朋友引起他的警觉。 宋月稚一怔,半响后轻轻点首,接着才出了门外唤了没有跟去得童夕,她一边朝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吩咐她道:“你去听竹居探听些消息,问问她们那谁最跋扈,谁最落魄。” “小姐?”童夕觉得她的言谈仿佛变了,但在宋月稚重复了一遍要求后这才领命下去。 她离开清莺坊没一会,封絮和柳夜夜也回来了,一见到宋月稚的面就后怕的上前,前前后后的把人打量了一通。 “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想着往那地方跑?” “我看你们为难,就先把人救出来了。”宋月稚眨了眨眼,佯装无事道:“我有分寸的,王主事还好吧?” “人晕着到现在没醒呢。”两人互看了一眼,“你怎么把人弄成这样的。” “晕不晕的倒是无所谓,絮姨,人已经救回来了,但王主事不会轻易罢休,这事还不算完,我有个法子杜绝了祸患,不知道可不可行。” 一听这话,两人都有些诧异,宋月稚在京中的做派她们也是知道的,之前唯恐她会有什么暴力的手段镇压,但也会坏了名声,现下见她不声不响的救了人,不禁信了几分。 “你说说。” 宋月稚道:“听竹居的人,如何?” 虽然不知道宋月稚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柳夜夜还是答:“都是自小孤苦学的看家本领,自然是无错可挑的。” 听竹居的人大半来自十三州,要么是逃亡,要么是迁移而来,王主事也不例外。 “他们赎身的价格可高?” “倒也不高,只是那些艺娘若是想蓄够银钱却也十分艰难。” 那地方赚的大半到了掌事的手里,不然一些人也不会沦落到要去卖身子的境地。 “你该不会是想......” “我想买几个人到我们清莺坊来,钱财我来出就是。” — 夜里,宋月稚正在谱曲,她身侧的铃可敲了敲一旁的案板,唤她道:“姑娘,人带来了。” “叫人在外边等着吧,我一会来。” 她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反而在继续谱写,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放下笔,用手松了松手腕。 接着将谱好的曲子拿在手里,往外去了。 来见的又两人,一个叫云真,一个叫如如,都是听竹居的人,如如已经不耐烦了,在外边抱怨了几句,倒是云真沉默着,像是个透明人似的。 宋月稚一见到云真就发现她是那个当时帮过她的女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的轻轻点首。 “不知宋小姐半夜请我们来所谓何事?”如如先开了口。 宋月稚没有答话,反而道:“我适才编了一首曲子,正巧两位娘子来了,便想着是有缘的,想赠与二位。” 分卷阅读38 一见面就送礼,如如有些意外,送曲谱这倒是稀罕的事,她们是不会谱曲的,一支曲子编写完全是很难的一件事,一般她们只会哼些小调,写不下来便忘了,更不要提成为自己原作的曲。 若是唤旁人帮助便要付大价钱,所以她奏的曲一般都是楼里给用的。 这显然让她有些意外了,看来这一趟是没白来。 她面上浮现了一丝笑,“谢过宋小姐,不知小姐有什么难处,若是我知道的,定然言无不尽。” “只是说些家常话,我听外边说如如娘子歌喉很好,一直仰慕,又不好意思去听竹居,这才请了来。” 如如听她并无要求,心下放了放道:“小姐若是想听,奴家献丑便是。” 宋月稚摊开掌心让她施展,确实如封絮所说,她的基本功很扎实,若是真能买下来想必也是不亏的。 她赞了两声如如的歌喉,她借着清莺坊的便利查过她的家底,如如来自十三州,她之前也栖身于一家花楼,并且身价不低,是那地方有名的艺娘。 两人一直说着家常话,直到天色都有些晚了,宋月稚才抬手叫人把她遣送回去。 “云真娘子留下吧,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呢。”宋月稚朝她招招手。 如如抱着曲谱,心里有些不自然,她原以为这小姐带来她们二人都是有什么吩咐的,若是要她们做事她也讨要些好处,没曾想说了几句家长里短便让她走了,反而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云真。 虽然心里愤懑,但不好强留还是走了。 之后只留下两人独处,云真清清冷冷的不说话,宋月稚便直言道:“王主事可有难为你?” 云真淡淡瞧她一眼,接着抬起手臂撸起袖管,便看到白皙肌肤上狰狞的伤疤,小臂上缠着的绷带也能见到些新鲜血迹。 宋月稚走到她身侧,叫人拿些药膏纱布来。 她伸手为她换药,“我想若是我开口,王主事莫约很难放你离开。” “我要怎么做?” 她的声音不如早前那般温和,反而带了一丝沙哑和隐忍。 “我给你银钱自己赎身,若是王主事不肯,你便去府衙,清莺坊会帮你。” 云真没曾想她这般直接,抬起微颤的睫看她。“你不怕我赎身以后跑么?” “抱歉。”宋月稚向她道歉,“我查了你的身世,你家里欠债良多,还有个弟弟要照顾,你无技艺傍身,若是离了花楼,父母怕还要将你变卖。” “别说了!” 云真双肩发颤,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垂下头紧靠着宋月稚的手,像是不想在她面前如此狼狈。 宋月稚察觉手上的温热的湿意,再听见她哽咽道:“求小姐,帮我......” —— 这几日听竹居的王主事忙的焦头烂额,清莺坊将长颂的自杀告上了公堂,以虐待艺娘的名头和她叫嚣,甚至连自己被宋月稚提刀威胁那事都被搁置了。 舞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竹居的人时不时听着外边传播的名声,有些人无动于衷,有些人内心不耻。 可不得不说,来她们花楼的人多了起来,但多是动手动脚的,有些艺娘忍不住动了手骂了人,还要被王主事训斥一顿,更有人受了皮肉伤。 “如如姐,你的曲子就借我唱唱吧,实在是那些都唱腻了,你那个好听,赚的钱我分你就是了。” “不借,别想。” 如如一瞧又是来借曲子的,翻了个白眼将门关了起来。 自从得了那曲谱她便练着玩唱唱,没想得了几位客人的欢喜,不少人来找她要曲子唱,但如如知道,这自己单独的绝技才是长饭碗,给别人唱了若是比自己唱得更好,那自己便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她没想那位送宋小姐还有这样的本领,一时间心里起了攀附的心思,若是下次她还叫自己去,给清莺坊做个眼线也没什么的。 这般,她又忍不住想到那日留在那濯院的云真,这几日也闹的厉害。 她出了门往云真屋子那边去,已经是围了不少的人,她心下一惊,赶忙跑了过去,只见屋内拖了长长的血迹,云真不见了身影。 “怎么会这样......”已经有人哭了出声。 “王主事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长颂都.......” “她以为搭了清莺坊的便利便能走,王主事怎会同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不想做妓.女,我不想做妓.女啊!” 如如咽了一口口水,拉着旁边的人问:“到底怎么了?” 那人说话声都在发颤:“前几日云真拿了一大笔钱说是要给自己赎身走,王主事打听了她去过清莺坊,就知道与那边串通一气了,怎么都不肯放人,关在屋子里这么些天,住她边上的姐妹今天才发觉门开了,看这模样,怕是人已经.......” 话说到这却停住了,楼里一阵惊呼声,只见浑身血污的云 分卷阅读39 真从楼梯下一步一步上来,身边还跟了个一身紫色的小丫鬟,瞧着眼生,不是听竹居的。 众人都想上来问,可素日谁都与云真关系不好,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那小丫鬟把人送到门口,在众人的视线下自然的在脸上堆了笑:“娘子快进去收拾收拾吧,清莺坊都备着呢。” 第20章 送礼 说是自家观里腌的,咸菜 等到云真将东西带走的时候,众人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王主事巧是从门口进来,见她们都围在门口,心里一阵火气。 “都看什么,有本事也让人家愿意掏腰包给你们赎身啊!?” 众人赶紧如鸟兽哄散开,如如被人扯了一把,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就被好几个人一同扯到屋子里去了。 “干什么?”她狐疑的问。 “如如姐,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为首的娘子往她怀里塞了些细软,恳切的道:“就是些小事。” 见分量不轻,如如收了浑身的刺,左右往她们几个人身上看,似乎都是听竹居里头没什么大名气的小娘子,而且这些人里边大半都是被王主事动过刑罚的,只为首的那一个....... 不是王主事的心肝傅桥么,怎的她也在这。 如如心里打怵,但却没有显露出来,接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有什么话问吧,我时间不多,过会儿还得去秦小姐家里奏乐呢。” 傅桥在她跟前坐下,道:“那日去濯院,不止云真去了,你也去了对么?” 说到这个,如如心下哽了哽,这事其实到现在她也没搞明白,明明去濯院的还有她一个,怎么王主事没罚她呢。 如如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是去了,怎么你有什么要问的么?” “你与那宋娘子可有结交?” “我.......” 如如蓦地闭了口,她脑海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傅桥想找下家吧? 近来听竹居的名头确实不太好,但奈何王主事压得厉害,底下人再是心里介怀也不敢说三道四,钱财又不够,也没法子给自己赎身。 傅桥这般向她打听该不会是...... “你猜的对,我们不想在听竹居下去了。”傅桥见她双眸中的古怪,索性也不瞒了,“听竹居现在落成这等模样,若是不早早跳走,以后是什么光景,你不会不明白,溱安只有两个地方容得下我们,清莺坊的人是从小培养来的,我们要去没有门槛可不行。” 但云真去了,听竹居现在这种火坑是越早脱离越好,奈何王主事凭着一张半身契死死的把人压在这里,开价天高,那宋娘子既能接纳云真,又肯花大价钱,就说明是给了这个台阶。 如如捏紧了手心,斟酌了一会道:“我与宋娘子算不太熟,只是见过一面。” “她既也叫了你去,可和你说了要买走你的身契?”傅桥恳切的道。 哪里要为她赎身,如如笑的勉强,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发酸,她哪里比不上云真了,怎么那宋晚偏偏选了她。 “她说是,改日再谈......” 如如扯了个谎,不肯落下这个脸面。 “要是她唤了你,麻烦帮我们带去几句话,若是还想要人,我们也能去。” —— 宋月稚还在濯院里谱曲子,封絮去府衙上公堂去了,算算时辰莫约是回了清莺坊。 于是她停下笔,披了件斗篷便往那边走去,刚到门口,就见自己的马车到了,脸色惨白的云真下了马车。 她上前去扶。 “难为你了。” “只要能离开那个地方,这点苦不算什么。” 她被王主事关在屋子里好几日,又是不给吃喝,她抵死反抗换来一顿重重的毒打,才有了后来到公堂上申冤作证。 “结果怎么说?”宋月稚问一旁的铃可。 “知府大人停了听竹居的生意说是整改,又罚了王主事一大笔钱财。” 这结果还是轻的,宋月稚微微垂眸,又唤人将云真扶下去看大夫,这才又问起一旁的铃可,“适才你去听竹居,可有什么异动。” “有几个娘子眼巴巴的看着我,外头听竹居的名声闹成那样,但凡不想用身子谋出路的,谁不想脱离火海。”铃可眼睛亮亮的,“小姐,你这法子真好,到时候她们树倒猢狲散了,看那王主事还怎么嚣张。” “傻丫头。”宋月稚却摇了摇头,“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银钱给她们赎身啊。” “这......” 铃可愣住了,想了好久才道:“要不,问封娘子借。” “没必要,听竹居是听竹居。”宋月稚转首,“我想,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铃可本来不信,但没想第二天,先前请来的如如娘子便到了她跟前,好说歹说的求着要见宋月稚一面。 她按捺了心下的惊讶,把话回禀给宋月稚,很快人就招进来了。 分卷阅读40 “宋小姐。” 如如的态度显然比前两次恭敬不少,饶是童夕见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今日怎么来了,可是那曲有什么错处?”宋月稚还是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如如这次显然是没心情与她寒暄了,她直接开口道:“小姐不必与我打哑谜,云真的事我都知道了。” 宋月稚凝眸看她,并没有回话,只继续听她徐徐道来,“我与她关系不算好,但也知道在楼里她算是个硬性子,往日王主事叫她去待客也是顶撞不听,受了许多鞭子,心里头有怨,我与她不同,我这人讲究自己过得快活,到了什么地方,怎么样能过得更舒服就怎么来,所以小姐先前把我叫来,却闭口不谈其他我细想了想也能明白。” “娘子是聪明人。”宋月稚赞道。 如如苦笑,“王主事见我不抵抗,自然是不罚我也不言语轻贱我,若是要我离开听竹居,除非条件更好些......” “各个人有各个的活法,娘子不必勉强。”宋月稚却没有承接她的话,“云真姑娘先前帮过我一次,我又是个软心肠,这才帮了她。” 一听她话中的意思,如如心紧了紧,生怕她不同意,赶忙道:“娘子若是要我帮忙,尽管说就是,王主事虽待我尚可,但现在那儿都快沦落成妓院了,我好歹也是地方出来的艺娘,真打上那标记,往后......” 宋月稚这才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说实话,我还真有件事想让娘子帮忙。” —— 谈妥了事,宋月稚双目随着她的背影离开,童夕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个汤婆子,她道:“听竹居原先也是个好地方,就是风气坏了。” 宋月稚的呼吸带着些白雾,“你说王主事这般经营能落得什么好处?” 童夕叹气,“她也是十三州来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些流离失所的女子生活多不容易呢?” 宋月稚轻轻抿唇,外头铃可又三两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罐子,她似乎用尽了力气,瞧着颇有些惨不忍睹。 童夕赶忙上前接应,“这是什么?怎么不叫人拿着?” “赶巧回来就碰到了,也没几步路。”铃可将东西放下,又道:“小姐猜猜,这是谁送的?” 宋月稚柳眉轻挑,“絮姨?” 经常给她送这送那嘘寒问暖的便是封絮,见到什么好东西了都要往她塞,闹得宋月稚都有些习惯了。 可这次铃可却摇了摇头吗,笑道:“是上清观的人,之前那位公子的侍从常疏辞送来的。” 宋月稚一怔,不知所措的眨了好几下眼。 童夕低声道:“他该不会是对咱们小姐有什么念头吧。” “怎会?”宋月稚义正言辞的为他辩解,“不过见过几次,他不是那等轻浮的人,这个不单只送我们了吧。” 铃可点头,“不止呢,那马车里我瞧着分量挺多的。” “是什么?”宋月稚有些好奇。 “说是自家观里腌的,咸菜。” 在铃可看来,这东西还真是拿不出手,但一想到那人清贫的身世,更多看在了心意上。 这也算是小姐在这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吧。 宋月稚也忍不住弯起眼角,又问她,“谢过了吗?” “说了好几声呢。”铃可叫她不必担心,“小姐,我觉得这位公子人挺好的。” “嗯。”宋月稚目光落在那坛子上,蹲下身摸了摸盖子,忽然陷入了思考,“他送礼了,我该怎么回礼呢?” 他帮了她这么多,又从不接受她的道谢,还送来了礼物,自己却没有一点回馈和表示,这让她有些惭愧起来。 送什么礼物,既不显得随意轻浮,也不会太过夸张,这个问题尚且还得不到解决,宋月稚就被接下来的事前给缠住了脚。 听竹居,出事了。 不出所料的,消息从大街小巷里传来,宋月稚只在清莺坊坐了一会,就把来龙去脉听清楚了。 听竹居一半的娘子书写了一份诉状呈上公堂,更有不少人学着云真的法子,自残来以求脱身。 “说是有人割了脉,死都要摊上那主事。” “你说要是像青楼那地方,都是全的身契白纸黑字讲明白的,就是死了人府衙也不管。” “可那是青楼么?” “我看现在和青楼差不多了,那日的舞宴你又不是没去......” “我哪知道那地方成了那副模样,怪不得我在那浑身不舒服,真是恶心至极......” 话听到紫衫老妇耳朵里,脸上的肉都轻颤了颤,她气色极差,眼窝深陷,眼底也是一片青黑。 有小厮到了她跟前,道:“王主事请吧,我们小姐在上面等着你呢。” 第21章 送礼 蜜饯果子 那日在这间书房针锋相对还历历在目,这时候倒像是置换了位置似的,王主事一声不吭,反而宋月稚忙里忙外的唤来茶 分卷阅读41 水,又叫她坐。 “别拘束,也别板着脸,虽然我心里也不在意,但我不想旁人见着难受。” 她醍醐斟倒茶水,又坐在她面呷了口。 这是早有预备来的,王主事闭了眼。 今早她楼里的人皆是闹了起来,傅桥甚至是求到了她面前,她很冷静,她是这些孩子里最冷静的一个,但那一句句严肃的话却的最戳她的心。 “我那的娘子对我说,我们都是草根出生,十三州就像烽烟中的乱世,若是有人吃不饱穿不暖,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到这来也没有多久。” 她忽然笑了,“你知道么,在这里我就算吸一口气那都是享受。那种连呼吸都要放轻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既然安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这么不知足?”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不知足?”王主事苦笑,“小姑娘,你怕从来没吃过苦吧。” 宋月稚凝神看她,没有插话。 “我们是什么人?你清莺坊盘踞在梅知江,施舍似的给我们分一杯羹,以为那就是助力了?”王主事手指陷入掌心,“你想想,你清莺坊背靠的是什么人,谁敢与你们叫嚣?” 是国公府,尽管母亲当年有意将这事瞒下来,但父亲一定派人照看着。 “可我们呢?都说世间,男子无依无靠凭科举出头,女子无法温饱去花楼学艺,总有法子能不去外头抛头露面,卖身求荣,甚至席地而坐成了人人都能吐口唾沫星子的乞丐。” 她的语气满是嘲讽,“都是活命的路数?” 宋月稚生了一丝疑惑,不明白这话有什么错处。 “可是你若背后无人,谁管你的死活?”王主事浑浊的双目看着她,站起身来,“那听竹居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一个寡妇散尽家财,怎会想糟蹋它,可到了这地方,随便一个达官贵人,要是惹着他不高兴了,你知道多难吗?” 所以听竹居攀上了徐家,她那个姑母的外婆家。 “我能有多大本事,我去和那些人叫嚣,谁听我伸冤谁让我辩解,我们不过是讨口饭吃。” 她的声音像是古钟锈迹斑斑的嗡鸣,不再有尖锐,也落着了几分可悲。 宋月稚垂了眉,之后说道:“做就做了,为什么动手。” “她们不听话,不知道忍耐,我不动手往后再犯如何收场?” “此地无银三百两。”宋月稚虽然同情听竹居的处境,但并没有放任,“听竹居是你一手建立的没错,但你把它变成什么样子了,你想它别散,你把自己当救世圣人,自以为可以救她们,但她们过得就好了?你以为的为她们好,就是觉得她们想做妓?” 王主事脸上的肉轻轻一颤,诧异的抬起双目。 “确实是你散尽家财才有的地方,但赚的钱呢,不都进了你的腰包?” 王主事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本想着小妮子应当被她唬住了才对,没想她是没进半点油盐,一时间脸色难看了些。 “就是越看重这些艺娘,越不会领她们走上歧路,不过是银钱迷人眼,那做妓来的脏钱更香些是么?” 一句话将王主事抒情的神情打碎的干干净净,她拿帕子擦了擦双颊莫须有的眼泪。 “小姐既然发觉,老婆子也不想装什么了,这事我认栽。”她长叹了一口气,“但我得说,我没事也不想得罪你,是谁做的你心里应当自己有数,公堂上我认了,私底下你别再报复。” 宋月稚给那些人抛了橄榄枝,听竹居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濒临倒闭了。 而小姑娘却是轻轻笑了笑,小幅度的摇了摇首。 王主事眉目一厉,“别蹬鼻子上脸,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要是把事做绝了,老婆子非得给你咬下一层皮来。” 而这副威逼的模样,倒是让宋月稚看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若是你那日与我说这些,或许我就不会想与你动手了。”她叹了一声,“可惜你选择保全你的富贵。” 王主事一拍桌子,“别说废话,到底你要怎么做?” “我给你银钱,以后听竹居归于我名下。” “你要把那地方买下来?” 王主事觉得她人傻了,那地方现在就是个烂摊子,谁敢接手,谁就是嫌手上的钱太多。 “我心疼那些艺娘。”宋月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和的女子,连语气都柔软了下来,“起码你的初衷是好的。” 王主事忽然一涩,从心底涌出一种发麻的感觉,延到了四肢百骸,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当时想建立听竹居的时候,不就是心疼那些个无家可归的弱女子么,可是后来...... 她嘲讽道:“那地方现在可是和青楼......” “不过是自己糟蹋自己,不是生活所迫,哪个女子想做妓。”宋月稚朝她笑:“她们不想的,就不是青楼。” 不过是自己糟蹋了,王主事不知道被哪里触碰了一点,她直起腰杆,觉得嘴里索然 分卷阅读42 无味。 她答应了。 两人商量了价钱,宋月稚见她开价不高,索性也不与她再谈,约了个时间写字据画押,再是叫她去府衙认罪伏法。 她手段毒辣殴打半身契下属,应当是赔些银子再受些皮肉苦,若是打点到位,也不会受太多牢狱之灾。 王主事左右想了想,总比听竹居闹出人命来要她偿命来的好。 “回去吧,过几日我派人陪你去府衙,你身后那个也赶紧断了联系,再找个时间远离了溱安,免得招到仇人报复。” 宋月稚站起身准备走了,却忽然被王主事叫停了。 “我离了溱安也没地方能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膝下无子无女,又一大把年纪了,混了好些日头才在溱安扎下了根,怎么还有力气再去其他地方打拼。 宋月稚疑惑的看她。 这与她有何干系? 两人静默了一会,还是王主事憋了憋,拉下脸来说:“小姐要是不嫌弃,老婆子对收银管账之类的还有些心得,对听竹居的各个地方还算了解,要是小姐蒙着头去估计要不了多少日子得黄。” 宋月稚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问了句,“你想帮我做事?” “不要多少银钱,就混口饭吃。” 本以为像她这种得力干将怎么也会被接受,却没曾想宋月稚却思考了半天,然后用一种打量商品般的眼神看她。 “?” 好半响,宋月稚道:“怕是不行。” 王主事这下比刚刚还要挂不住脸,她就没这么被嫌弃过,而且是这般直接的拒绝。 可若是不争取,便要真的离开溱安了。 她忍着气道:“我不要银钱。” “也不行。” “不要吃住。” 宋月稚摇头。 王主事气的站起身来,“你凭何看不上我?” 只听她声音清淡,理所当然的说:“听竹居那些艺娘,不想再见到你。” — 没过几天,梅知江这边的人都在谈着一件事,江汶琛来这边挑选锤子的时候听了一嘴,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听竹居的王主事知道吧,她当面亲自给那些个娘子道了歉,还写了好几分认错书,之后去府衙自首了。” “这么有骨气?” “我就说那地方有古怪,好好一花楼,非得弄勾栏的做派,八成是被人当刀使了。” “不过话说,她那地方也卖了呀,卖给谁了?” “不知道,只是我昨日去了一趟,府衙刚给解封,随口提了一嘴,那些个娘子护的呀,应该是个大人物。” “不过好在还能去,要是真倒了往后那里的小调就听不着了。” 江汶琛摸了摸柄,再站起身来往掌柜的那去了,赵趁买了蜜饯回来,他随手拿起一个,放在口中尝了尝。 “味道不错。”他评价了一番,“贵么?” 赵趁咧嘴一笑,“我按照公子的法子与那商贩砍了砍价,便宜卖给我们的。” 江汶琛叹气,“只是观里的老道又该念叨了,这样穷着不是办法。” “常公子那应该还有些储备。” “不用他的。”江汶琛拿过他手里的袋子,往外头走,“你回去把我们带来的那些孤本高价卖了,摁一下那个印,往高了忽悠。” 卖自己的真迹。 赵趁给他竖大拇指,“好嘞,那公子咱们现在去哪?” 江汶琛笑了笑,“去送礼。” “啊?”赵趁懵了懵,“给谁送礼啊,再说咱们哪来的钱送礼?” 颀长的身姿迈着长腿直直往前走,抛了抛手上的蜜饯,“这就是礼。” — 轩昂的楼檐下很快来了几个小厮,接着把人请到里边。 宋月稚刚从听竹居回来,那边的艺娘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瞧见了什么宝贝,比起清莺坊的人还要虎狼。 这才脱身回濯院,便听闻有人来找她。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抬首赏树梢的红梅,一身素衣瞧着很是单薄,黛瓦落下些碎雪到了那人肩头,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 微微侧目,便瞧见了她,再转身轻笑着和她打招呼。 宋月稚漫步走了过去,也笑了笑,“公子。” 他言语间充满随和,“在外面就听说了,这事圆满解决,特来贺喜。” 再伸手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这是贺礼。” 宋月稚一怔,再是摆手道:“小事而已,再说要不是公子提醒我,也不至于这样轻易解决。” “小玩意,刚在外边随便买的。”江汶琛却没有收回手,眸中含笑,“拿着吧。” 她只好接过,低头看了看,是她不太爱吃的蜜饯果子,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便笑着道了声谢。 “对了,他们说那个听竹居的新老板,可是你?” 听到这个 分卷阅读43 问题,宋月稚却没有说实话,“是清莺坊的人,我不过是提了建议。” 她此次出行不想暴露太多,能出钱盘下听竹居,还和清莺坊挂钩,旁人想想指不定就能猜出她是谁了。 她道:“我不过是个艺娘。” “这样啊。” 江汶琛细想也是,虽说有传闻说这位宋娘子将来要接手清莺坊,但本质应当是个压着半身契的艺娘,哪里来的财力去盘下一座花楼。 “那日公子见我,刚巧是从南边过来,那些人是我的仇家。” 江汶琛颔首,“小姐定是有过人之处,不然怎会招人记恨。” 宋月稚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公子呢,来溱安做什么。” “从北边来的。” “可是要定居下来?” 江汶琛犹豫片刻,释然道:“或许要去京都。” 他并不一定会在溱安落脚,在此停留是为了等荣国公。现在不去京都,但往后一定会去一趟,他要见见自己的母亲。 第22章 送礼 “哦,你是为了他。” 到午泉关的时候宋月稚就有所察觉,这位公子举手投足都是豪迈的从容,有些温文尔雅,又有些说不出的贵气,但更多的是特意流露出的痞态。 或许是和杨廉一般,是个十三州落魄的权贵子弟。 那这样的人,多半去京都只有一个目的。 宋月稚便自然道:“公子是准备科考么?” 若是家道中落,科举是唯一可以出头的方式,春闱在来年二月,现在是腊月初,怕是只有两个多余月了。 “咳。” 被她那双纯净的翦水瞳看着,江汶琛总觉心尖微涩。 思考了一会,他抿唇点首,“大概是吧。” 总不能与她说实话。 家境贫寒,寒窗苦读,科举出头,宋月稚露出微微敬佩的神色。 江汶琛忽然觉得一洗之前风流浪荡的形象,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首,表示肯定。 片刻后,宋月稚担心的道:“我见公子在犹豫。” 他便道:“家里不支持,没有经费供我读书,先前小姐客栈遇见那些匪徒,便是要绑我回去的。” 身后的赵趁古怪的瞧了一眼他们家公子,这也能关联上? 宋月稚听完心里落得一丝同情,那时候听那些匪徒的对话确实是如此。 她用一种略显怜爱的眼神看他,“坚持本心便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该被拘泥。” 话像是客套话,但被江汶琛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不适应。 他侧开眼睛,又咳了一声。 “礼已经送到,那我就先走了。” 多留在一个女子家中总不太好,江汶琛转身往外走,却被她叫了一声。 “等等。” 他回首,只见小姑娘捏着红白色的衣裙颠颠的朝他跑了过来,许是在雪天呆的太久,她鼻尖都有些泛红。 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作响,江汶琛怕她不小心踩着裙角摔跤。 可好在并没有发生,只见她稳妥的站在他身前,身子微微前倾,小喘了几口气。 江汶琛静默的等了会,便听她说:“公子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这种问题,但江汶琛却还是思考了一会,再道:“读书。”又觉有些虚实不符,他便又添上一句,“读兵书比较多。” “好。” 宋月稚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弯唇轻笑。 — 之后针对他的回答,宋月稚冥思苦想起来。 这日在账房里看听竹居的账本,刚放下后又发起了呆,封絮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这几日愁眉苦脸的。” “在想怎么回礼。” 宋月稚也不瞒她,把江汶琛教她解决听竹居的事从头到尾说了说,“前些日子他还给我送了些咸菜,昨日又来送蜜饯,我总觉得人家对我做了这么多,没点反应怪不好意思的。” “呀!”封絮嗔怪的笑,“原来是为了男人?” “嗯。”宋月稚点头,“在想回送什么。” 好半响,她才觉得封絮这话有点歧义,赶忙回追道:“我不是为了男人,我是为了他,他帮过我的。” “哦,你是为了他。” “......” 宋月稚不想和她说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他是个......书生,要科考的,我想找些大家的文章送于他,但他又说他喜欢看的是兵书。” 封絮古怪道:“你那个男人,考的是武举?” “不是我那个......”宋月稚简直不想说出口,她咬唇道:“就是普通的科考,我与你说不通了。” 她觉得和封絮商量简直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就是个没正形的。 封絮见她气鼓 分卷阅读44 鼓的脸,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这样吧,明个我带你去当铺瞧瞧,那里有不少市面上淘不到的好东西。” 宋月稚扒拉了一下她的手,“当铺不该都是旧东西么?” “那是普通的当铺,再说那些古文玩物,不都是传的越多越久,越有价值么?” 宋月稚缓慢的点了点头,也对,说不定碰巧就心仪的物件了。 于是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随着封絮去了城东的一家当铺。 雪松峥嵘矗立两侧,高耸的屋脊下挂着金丝楠木牌匾,字迹苍劲有力,门前来来往往人流不断,显然是处在了极佳的位置。 那‘青盏’两字格外扎眼,宋月稚心道竟又是那家商行。 刚下马车便被有人来迎,封絮在她身侧道:“青盏虽是民办,但其实他们和皇家挂了些关系,做的都是些基层的产业,用于民生。” “圣上大德。”半响后,宋月稚又忍不住问,“絮姨可知道麟牌?” 她先前住店的时候就吃了那个亏,实在不明白这麟牌的发放方式。 “害,那东西说着好听,持有者是青盏的贵客,但其实你只要在十三州随便做过几件好事,被官府知晓了,就会当做礼发送,这也是那位校尉的主意,但不得不说这法子让十三州的人脑子清醒了许多,没那么燥了。” “是那位驱军校尉?” “可不就是他么?” 说着便进了门,果真是溱安最大的一家当铺,光是用作展示的物件就有好几件不俗于世的东西,宋月稚这才觉得有几分靠谱,寄予了几分期望。 掌柜和封絮也是老熟人了,短短寒暄了几句,封絮就说明了来意,知道她的身价,掌柜直接把人迎进了雅间。 “若是说书籍,我手里倒是有几份先人大家留下的著书,已经不再刊印,现在见的极少,是有价难求的。” 宋月稚道:“能否让人瞧瞧?” “自然,稍等。” 不到半响,便有人捧出一摞书籍,宋月稚起身上前看了半响。 封絮的茶都凉了一壶,还没见她看好,终于忍不住道:“可有中意的。” 小姑娘声音平静,“这里只有四本书是我没见过的。” 掌柜一惊,赶忙上前道:“娘子真是好眼力,这些书里边只有两本是孤本,其他多多少少有些拓印版本,只是不多。” 可就是那些册,也是很少在坊间流传的,寻常人家哪能认得。 看来这位小姐身份不低啊,掌柜生怕她觉得自己在糊弄,头上都冒了些虚汗。 “哪两本是孤本?”宋月稚问,“是这本《游秦颂》和《耕事一二》?” “正是。” 宋月稚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本山水游记和讲农商的孤本,也太搭不上边了吧。 若是选那些也不错的拓印本也行,但万一,万一那位公子看过呢,宋月稚还是更倾向于选孤本。 可现在,她有点失望了。 与掌柜道了声谢,便准备离开了。 知道这些都得不了这位娘子的喜爱,掌柜也只好作罢,等到她们准备离去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来,三两步追了过去。 “娘子稍等。”掌柜拦在她们身前,“我想起,先前有人来我们当铺典当孤本来着。” 宋月稚眸光一亮,“在何处?” “典当的是三本关于计策之类的论述,当时我们自然是开了高价收购,但那人说他们这东西还能卖的更高,不愿意典当。但给了我们一个委托,说若是找到中意的买主,直接与他们联系,谈妥价钱自会出手。” 一听书籍的种类,宋月稚立刻有了几分兴趣,但之后又不禁蹙眉,“这般麻烦?” 掌柜左右看了一眼,又低着声上前道:“娘子不知,说是那三本孤本曾经是驱军校尉翻阅过的,我们当铺出的价格低了,他们不愿意典当。” 封絮听得一脸莫名,“你肯定不太信仰驱军校尉。” 掌柜羞涩的摸了摸脸,“我倒是想,只是他们提的价格,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宋月稚问,“多少?” 掌柜比了个巴掌,“我出价这个数。” “五十两?” 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若是作者籍籍无名的书,能卖的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掌柜摇摇头,“是五百两。” 这就有些不合理了,就算是颇有名的文人撰写,也不至于是这个价格,除非是绝世珍本。 封絮直接瞪大了眼睛,“你们青盏嫌钱多?” 掌柜不好意思了,又挠了挠头,“我也是想那不是驱军校尉的藏品么。”接着又压低声音道:“听说后边还印着他的私人印章呢!” “.......” 一群驱军校尉的狂热信徒! 封絮整个无语,“就这,他还嫌价格低了?” 说着,掌柜忍不住流眼泪咬起了手帕,“是啊,我本来准备自己贴钱的, 分卷阅读45 但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封絮转首看宋月稚,眼神暗示:五百两都嫌低,别被坑了啊。 没曾想这个小妮子完全没看懂她的意思,一转头对掌柜道:“帮我联系一下他,我会派人来谈。” 啊呦这个败家女! — 由于宋月稚被封絮念叨了一顿,于是思来想去,决定让童夕去谈。她遇事冷静不慌乱,若是自己去怕是会冲动到一掷千金。 她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当铺便十分贴心的放置了屏风,本以为会顺利,但没想到才过一个时辰,铃可便急急忙忙的来禀报。 “姑娘,童夕都被那些人气哭了!” 第23章 送礼 她会喜欢的 宋月稚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转身就面色不虞起来。 “他们说了什么话。”她将手上的笔搁在笔架上,再用帕子擦了擦手。 “他们说要一千两,童夕不过是争辩了几句, 那些人居然和她辩论说, 是她不尊十三州百万将士亡灵,童夕被他们堵得说不出话来, 之后又提了价, 问她到底有没有敬畏的心。” “真是够本末倒置的。”宋月稚听下来也忍不住被都气笑了,“他们就拿着驱军校尉的东西在外边侮辱他的名声?” “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脸,姑娘,他们把价格越吹越高。”铃可也是被气着,脸都拧在一块, “而且那掌居然......居然觉得他们说的有理, 他对驱军校尉那般狂热奉行,定是被冲昏了头了!” “哪有什么信奉。” 宋月稚却低低的叹息, 怕是掌柜早和那卖主沆瀣一气, 特意这样组合来忽悠人呢,若是旁人怕是要听信了去,尤其是驱军校尉那些真的信徒, 定会证明自己般的着了道。 当真是个阴毒的法子。 宋月稚拿起一旁的斗篷, 披在身后出了门,登上马车便往城东去, 但刚到了青盏当铺,那掌柜便笑盈盈的出了门。 “娘子怎么来了?” 宋月稚瞥他一眼,“我要亲自和那人谈。” “倒也不必。”掌柜却拦住了她,一脸秘密的道:“我帮娘子据理力争了下,他们说能见你们诚心, 倒也愿意降些价。” 他装模作样的神情让宋月稚气不打一处来,但面上却毫不显露,冷淡道:“什么价?” 只见掌柜又比出了个巴掌手势,笑着道:“五百两。” 好嘛,价格又到了刚开始说的那个,这看似与一千两低了不值一档,但按原先的市场价格,这不要太离谱。 他们循循善诱,这般下套,就是要叫人心甘情愿的吃这个亏。 宋月稚心里清楚,便敛了情绪,抬眸对掌柜道:“掌柜不也想要么,这样吧,我想着我这忠信程度也比不上掌柜,自然不配在掌柜前头,占了你的便宜。” 听她这样说,掌柜脸上有了一丝僵硬,于是他便抬手搓了搓脸,赔笑道:“我是觉得娘子比我更需要这东西,这才舌战群儒说干了嘴,全为了娘子能舒舒服服的成了这比交易。” “我敬重驱军校尉,并不是因为你们商人吹捧,虚荣心作祟。”宋月稚懒得和他打太极,“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市面上的那些名人撰写的孤本,价格大概也就在两百两左右,就是冠上驱军校尉的噱头,我也只再加上一百两的价钱,要卖就卖,不卖你们另寻肥羊吧。” 这般妙语连珠下的回应,倒是让掌柜心里虚了虚,但他不好作决定,只是行了个礼往里边走去。 到了雅间里,只见椅上的人正支着下巴看窗外雪景。 也就是这个人出的主意,让这场戏做下来他们当铺能有一笔好收入,这位公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着一肚子坏水。 他不敢得罪人,一字不落的把宋月稚的话说于他听。 “三百两,公子,是不是比咱们原定的价格低了些。”旁的侍从拍案而起,浓眉大挑道:“要不咱们再说道说道,刚刚谈的那小姑娘油盐不进都被咱们说动了,这个说不准更好糊弄些。” 没想他家公子却轻轻笑了声,“她说的话你听懂了么?” “她说出三百两啊。”侍从摸不着头脑。 “前面那句。” ‘不是因为商人吹捧,也不是因为虚荣心作祟。’ 这位买家怕是看出这是他与掌柜暗通曲款,但就是这样也愿意出这个价格,全因‘敬重’? 那他也不好再胡搅蛮缠。 这般想着,他长睫微垂。 “卖吧,不想欺负她。” — 货早是验过的,到了后宋月稚翻看了几下,三本都写自同一位作者,且还真是名不见传的,只是内容细看下来确实很漂亮,比起一些大家的著书也是不遑多让。 且经过驱军校尉的手,多半是不会有什么瑕疵。 一番斟酌和检查后,宋月稚挑了个日子唤童夕去了上清道观,叮嘱她说是小礼,不要谈 分卷阅读46 是如何交易的。 那位公子家境贫寒,送她的都是些小物件,她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自大,伤了人家的心。 于是马车颠颠的到了上清道观,说来找借宿的江公子,几个小道士不情不愿的带人到了门口,鼻子一哼气,走了。 屋内传来砰砰砰的声音,童夕有些不安,转眼看到朝她走来的赵趁。 “姑娘找谁?” 童夕一怔,她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不过这时候她没空瞎想,报了自家姑娘的名字。 江汶琛一听外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锤子,接着用帕子擦了擦手,便径直走了出来。 一看是宋月稚的丫鬟,便礼貌的点首。 “我家娘子说,前些日子得了公子的照顾,得知公子好学文书,正巧碰上些贩卖书籍的,便价低购入送来,以表谢意。” 听上这话,江汶琛笑道:“小姐有心了,放下吧,晚些时候秉烛夜读,不负期许。” 童夕福了福身,将书本递给一旁的赵趁,这才退去。 江汶琛忽然想到那日赶到他面前,怪诞的问他的那个问题,心底微微柔软。 可下一瞬,赵趁瞪着眼睛跑了过来,嘴巴张的特大,动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 江汶琛‘啧’了一声,“送个礼而已,礼尚往来很正常,惊讶个什么劲。” 赵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公子......” “怎么?” 再是珍贵的书赵趁也不至于这般失态吧,再说他也不喜念书。 江汶琛有些狐疑,便将他手中的书册拿了过来,等等,这触感为什么这么熟悉...... 再定睛一看书名。 当场石化。 — “我也没想到当时和我们谈的是宋娘子啊!”赵趁简直哑巴吃黄连。 “巧了。”江汶琛也不埋怨他,只是心底怎么都是窘迫。 这买卖转了一圈,到头来还到了自己手里。 这叫什么事? 两人架着马车就去了濯院,刚巧童夕也才到,见到他们两位也是意外,江汶琛便道:“我是来见你们家小姐的。” 她进去禀报,没一会两人就被请进去了,宋月稚正在石凳上品茶晒太阳,见他来便请人过来坐。 捏着茶壶给人倒了杯茶,“傅桥送的,她家乡那边的茶叶,正巧公子赶上了,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味道合你心意,走的时候带些。” 江汶琛一尝,便知道这是十三州有名的茶叶,价格及其不菲。 一时间心仿佛被放在热碳上炙烤,他尽量压下这些局促,硬着头皮问了声,“这茶和那书本,让小姐废了心思吧。” 宋月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只又重复了一句,“这茶叶是傅桥送的。” 何来花费心思? 知道自己是在空穴来风,江汶琛索性直接问,“那......书呢。” 只见身侧的女子面色一沉,握着茶杯的指沿发白,好像细听便能听到那茶杯裂开一条缝隙的‘咔嚓’声。 江汶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这姑娘当初拿着匕首逼迫人家束手就擒的模样,他还没忘。 “自然是碰上了,觉得适合公子,就贱价买了回来。” 她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但一个字一个字听在江汶琛耳里,却有种让他坐立不安的冷气袭来。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我那......送的礼太低廉,怕小姐送的礼太贵重,心里不踏实。” “说不上贵重,就是过程曲折了点。” 江汶琛面上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悻悻地喝了一口茶。 宋月稚也是被那事气的够呛,便与他吐露不快,“这书册原本的价钱也.....不算高,那卖主偏要与我争来争去,就因这书后头有个驱军校尉的私人印章,断言这是他看过的书,说价值不菲,与我打了一套太极后,又把价格降了下来,故弄玄虚的作弄我,简直无耻!” 江汶琛觉得这石凳坐得及其不稳,手上动作一颤,那茶水就溅到了外边。 那边宋月稚还在抱怨,“你说早先和我谈不就好了,非得给我按上个不尊将士的名头,把我们家的丫头都气哭了。” 赵趁双腿打颤,虚头巴脑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童夕,心说我现在给你磕个头还能行么? 童夕也忍不住开口了,“那掌柜也是,就因为想多赚点钱银,得了那人的好处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开价虚高,后边勉强拉低了价,又一副为你好的模样,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两人越说越气,宋月稚扭头道:“公子,你说这种人他要不要脸?” “......” 江汶琛觉得自己快握不住茶杯了,自己脸上也是火烧般的疼,茶杯一抖一抖的落在石桌上。 他看了眼宋月稚,声音紧绷的附和道:“不要脸。” 分卷阅读47 赵趁听到自家公子这句话,庆幸自己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可不是嘛。”宋月稚就知道他也唾弃这种人,后又想到什么,救场道:“不过最后也是谈了恰当的价格,不算多大的事。” 这般说话却是让江汶琛愈发愧疚了,但他不敢露出一丝异样。 “小姐煞费苦心。” “没什么,还是我占得便宜的。”宋月稚怕他认为自己邀功,连忙撇开,“若不是觉得东西合适公子,也不会争执这么一番。” 江汶琛掀起眼皮,终于是将情绪敛起。 觉得适合他?这么多钱银怎么舍得的? 他问:“为何会这样想?” 宋月稚双肘盘在石桌上,声音纯澈,“公子既来自十三州,应当知道驱军校尉的生平。” 望进她若星河的双眸,轻轻点首。 “你不觉得他与你很像么?” 江汶琛眼尾微扬,五指握紧了茶杯。 身后的赵趁瞪大了眼睛,难道宋娘子看出来的,这般厉害?如何能看出的? 下一刻宋月稚却道:“他战功累累,若是圣上知道有这样的人才忠于大周,必定重用,前途不可限量,但他却说,只想回家种田,许多人言他有能力却没有责任感,不堪大任,没有胸怀。 她评价的很到位,江汶琛眸间闪过一丝异色,十三州的人确实对他又敬畏,又是恨铁不成钢。 他沉默着,继续听她侃侃而谈,“可我觉得,他带着面具不露真容,不说姓名,一直告诉别人,他有爱好有想要的东西,不受旁人束缚,这份坦荡,清醒的模样是不是和你很像。” 江汶琛沉默半响,轻轻弯起唇角,“何以见得?” “公子没有受家人逼迫,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怎么做,而不是像他一样被人推上一个位置,过着为旁人遮风挡雨的日子。”宋月稚凑近了他,“公子,你是对的,没有人生来就该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两人离得不算近,是很正常的距离,江汶琛却不知怎么心脏慢了一拍,视线其他地方被模糊,只能见到她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容。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垂了双目,“我幼时,我父亲就离开了我和母亲,但母亲和我说,不是父亲不愿意对我们负责,而是他欠旁人一个恩情,一个在他心里很重的恩情,那才是他在乎的,更需要负责的。” 江汶琛哂笑,“令堂居然不生气。” “如果两个人相爱,会互相理解。”宋月稚从不觉得他们有错,“如果我母亲强硬把他留下,他们才更痛苦。” 她是真的喜欢讲道理,江汶琛撇开目光,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他笑。 不过,听着不错。 “所以公子,我觉得你的志向是对的。”宋月稚提到正轨上,“将来等你中了进士,再回十三州,令尊一定高兴。” 这就是她挑选这本书送他的原因么? 指尖蜷了蜷,江汶琛想言语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最化为一声温和的‘嗯’。 又说了几句话,清莺坊那边喊了人来请宋月稚过去,宋月稚站起身便要送客,才送到门口,江汶琛却深深看着她,并没有离开。 宋月稚也没走,对他抛去个疑问的眼神。 他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小姐。” “嗯?” “你喜欢什么?” 宋月稚眨了眨眼睛,道:“礼尚往来?” 江汶琛笑而不答,只是坦然的看着她。 宋月稚便思考了一番,很直接道:“我喜欢舞刀弄枪。” — 这样的喜好该送什么? 赵趁建议道:“公子,要不你和宋娘子打一架吧!” “.......” 江汶琛默默拿起了书本,皱着眉翻看了几页。 “干嘛呢?” “被她说动了,我要好好念书。” 赵趁很是疑惑,“不是?你还真准备考科举啊?” 江汶琛又翻了几页,道:“总不能考武举。” “所以这架不打了?” 书本被啪的一声合上,江汶琛靠在马车上,抬手将书本把脸挡起来,像是嫌他聒噪,准备小憩。 赵趁识时务的闭嘴了。 浅金阳光照着他清瘦的下颚线,薄唇合起,被隐埋的漆黑瞳孔里浮现出一副画面,那日她手握一把匕首追进听竹居雅阁内,气质冷凝,言语沉静。 她对待敌人时满身冰寒,对待友人又温软柔和。 江汶琛想到适才她凑过来时,身上似乎隐隐有些甜丝丝的香味,像是那日吃的蜜饯。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无暇,清纯的面孔又有几分稚嫩,手腕如莲藕般纤细...... 他闭了眼将影像散去。 但最后,他的脑内却只有一个念头。 那双冰肌玉骨的手,不该拿锋利的冷兵器。 分卷阅读48 — 江汶琛热衷于锻造,虽然技术算不上太好,并且时常失败,但时常闲着没事就敲敲打打,甚至他的小院里还有一套专门的淬火装备。 他做出的兵器大多都不太美观,实用性倒还不错。 赵趁去买材料的时候便有感觉,这次他们家公子怕是要亲自做个送给宋娘子了。 过了好几日,才见江汶琛从屋子里出来。 他把东西一亮,常疏辞就忍不住噗出了声,“你这审美还真是屡次不改啊。” 江汶琛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鞭子,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是一根九节长的软鞭,握柄用的是花梨木,首位处歪七扭八的雕刻了些花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哪捡来的,连抛光都懒得做。 “公子,要不咱们去找木匠雕刻些好看的,这也太拿不出手了。” 江汶琛挑眉,笑出一丝森冷,“埋汰我?” “你出去问问,哪家姑娘会喜欢你这样的。” 江汶琛摸索了一下握柄,实在不想承认这玩意雕刻的丑,坚持道:“她会喜欢的。” 过了一会,又道:“我出去问问那些道士。” “公子你冷静。”赵趁挡在他面前,“那些道士现在把你视如大敌,你就别去找不痛快了。” 江汶琛不听,坚定道:“我虔诚点。” 常疏辞挡在门前,怎么都不让他去,“你在侮辱他们炼丹术的那天,就无法挽回了。” 江汶琛刚来道观的第一天,就与人家道长说这个拂尘可以改装成利器,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一亮出来,绝对是制胜法宝。 几个小道士大骂‘歪门邪道’。结果这事没完第二天,江汶琛找了观主讨要炼丹炉,说是这东西也有‘改装’的潜能。 结果可想而知,被这群人说三道四了好几日才作罢,再加上他各种行为不检点,早就已经被这群道士视为眼中钉。 要不是因为江汶琛的身份,早就将他赶出道观了。 “公子啊,人道观为什么不收你,不想想啊?” 江汶琛幼年就在道观长大,自诩自己有个成仙的梦,奈何原来的地方不收他,新的道观也对他避之不及。 两人一番苦口婆心,终于是让他了去找道士的心。 他眉心深陷,头一次觉得这般难办。 常疏辞建议,“找个木匠得了。” 江汶琛轻轻摇首,他并不太乐意让旁人插足,许是因为代表了自己的心意,不希望有瑕疵。 “再试试吧。” — 雕刻的工艺太细致,他沉着心一步一步来,最后叹了口气,带着东西往听竹居去了。 这个时间,她莫约是在那的。 楼阁上的人侧卧在椅上,在听悠扬的的琵琶声。 听闻他来了,赶忙穿起自己的鞋,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见她袖上精致的刺绣,江汶琛背在身后的手心微微发烫,仿佛是那鞭子也自觉羞愧起来。 他佯装无事道:“恰巧路过,就来看看昔日风景。” “听竹居虽不能完全洗清之前名声,但现在也还算往好的方向走。” 他们并足而立,谈笑闲聊,又恰巧是一男一女,长相又那般如仙似画,站在一起别提多养眼,一时间不少人把目光凑到上两人身上。 这......这也太登对了! “那不是江兄么?”许材拿扇子捂住嘴,再看那位美人,着实觉得有几分眼熟。 两人闲谈了几句,宋月稚觉得奇怪,今日的他颇有些温吞,似乎藏着什么话要说,但怎样都不肯说出口。 “是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么?”宋月稚朝着自己的衣裙上看,并无发觉有什么凌乱。 “并无。”江汶琛知道自己有些刻意,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他清咳一声,“我今日来......” “江兄!” 说话声被打断,江汶琛眉眼微深,随着哒哒哒哒的脚步声有人赶了过来,身后的东西被人拉住一角。 许材好奇的拉了拉,“这是鞭子吧?你怎么把这东西放在身上,别吓坏了人家娘子。” 宋月稚自然也瞧见了,她面露几分好奇,出声询问,“这是?” 江汶琛屏气凝神,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拿了出来,“我自己做的小玩意,送你的。” 许材惊讶的长大嘴巴,低头去看那鞭子,这外形...... 他忍不住问,“为何不在铁匠铺里头定一个?” 宋月稚接过那鞭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今日我请你喝酒。”江汶琛转身幽幽的盯着他,面上却笑的温和,“过会来。” 言外之意很是明显,许材却懵懂无知,还心说你小子够意思。 转而又叨叨两句,宋月稚将鞭子一抽,那响彻楼阁的清脆声音顿时让他双腿一软。 “好鞭。”她赞叹,“公子真是心灵手巧。” 她言语自然 分卷阅读49 ,并无刻意的阿谀奉承之意,神态自若充满肯定。 江汶琛内心忽觉一阵风吹过,散去之前的莫名萦绕的淡淡阴霾。 连许材扒拉着要他扶一把都没注意到。 宋月稚道:“让你费心了。” 随便一句话要他大费周章也太过了些,这让她略感自责。 见她眼底的担忧浮动,江汶琛将满是伤口的手背在身后。 他轻轻笑了笑,“随便做的。” 第24章 会害了他 她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宋月稚将东西放到匣子内, 她一个女儿家随身携带有些张扬了,但时不时喜欢拿出来挥舞挥舞,倒也是宝贝的很。 毕竟除了艿绣和席妈妈, 很少有友人给她送礼物。 这事过去后, 她与那位公子也时常来回送些东西,都是不费心的小物件, 花不了多少银子。 之后她就发现, 虽是男子,但江汶琛还会做些吃食,这不禁让她感到新奇的同时又多了些同情。 在外漂泊的人什么都要自力更生。她从小锦衣玉食从没沾染过后厨之事,身侧之人亦是。 庆幸,却也无知。 — 听竹居也在封絮和柳夜夜的指导下一步步变好, 她两的经营理念使她颇为受益, 但唯有一事让她不□□心。 前天从京都传来信件,说是皇后娘娘在听竹居这件事过后训斥了尚书一家, 照理说她们应当是不敢再有所动作才是。 但去佛寺的抓的那几刺客来看, 这事还没有完。 她姑母就是再恨她,也不该真的想让她死。 于是她给徐府下了一封拜帖,午后便往那边去了, 徐家是书香门第, 住在城东,离梅知江远得很, 马车摇摇晃晃很久才到,铃可扶着人下了马车,过了垂花门入内。 徐家只有一个老夫人主事,其他几房姨娘恭候着坐在一旁,见了宋月稚不住地打量, 像是要把她看出朵花来。 “月稚来了。”徐老夫人的声音倒说不上温和,但并无什么敌意,“坐吧。” 宋月稚也不客气,就着位置坐下了。 “今日我来为的是韩徐氏的事。” “京城传来消息了。”老夫人捻动佛珠,“我那个外孙女本就与你无甚血缘关系,我徐家心善,帮着王主事立了听竹居,最后被她糟蹋惹了一身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是明白的。” 这徐老夫人倒是把话说的漂亮,意思是并不知尚书夫人借了徐家的便利加害于她,心里也是恨的。 宋月稚见她展露低姿态,也不想再盛气凌人。 她道:“我只来讨一个说法。” 徐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袖袍挥动,承诺道:“今日我孙子徐重辛要回来,再过两日举家便启程去京都,我们得罪不起荣国公,到了地方,你那作妖作福的姑母家,自会去说道两句,以正家风。” 看来在她下拜帖的那日,这家人就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宋月稚又谈了两句,看出是有大家风范的。 片刻后,她道:“好。” 她站起身不想多留,徐老夫人拖着年老的身体送她出门,一边走着一边道:“你可记得辛儿?” 徐重辛。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幼时她在溱安的玩伴。 宋月稚垂了眉却道:“许是时间久了,在溱安的事情忘的差不多。” “也是,你走的时候也只有五岁,不过辛儿都已经九岁了,一直心心念念着呢,你记得那个......封絮,那时候说要帮你定娃娃亲,跳起来的小家伙么?” 宋月稚打断她,“幼时的事,做不得真。” 她最不想与徐家扯上关系,她那个姑母已经让她够糟心了。 见路行了一半,宋月稚便问出她此行来的目的,“韩徐氏,可想要我的命?” 徐老夫人脚步一停,转身看她,眼里满是骇然,“韩徐氏就是再无法无天,也不敢有这种胆子。” 宋月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便道:“谁知道。” “若是她真想要你出事,我去了京都,定打断她的腿给你赔罪。” 宋月稚却没有回话了,其实她也觉得尚书夫人不敢行事这般张扬,小打小闹可以,若是自己真的出事,她父亲回京第一个与她撕脸。 到了门口,宋月稚便要拜别,这时候不远处却传来车轱辘压过石板路的声响,府内女眷一片喧闹,见模样似乎十分激动。 绢灯被风吹得吱吱作响,视线中行来的马车很快停在徐府面前,四周兵卫护住,俨然是大阵仗。 宋月稚一想就知道是谁要来,却没料到这般巧。 她正准备告辞,徐老夫人却笑着道:“辛儿回来了,你不若见见,说不定就记起幼时的情分了。” 宋月稚抿了唇,这般情况下她也不好在拒,只见一玄衣男子步伐稳妥的下了 分卷阅读50 马车。 一群女眷围了上去,为首的青衣女子见了他就双眼含泪的往他怀里去,嘴里喊着‘我的儿啊......’ 徐重辛将她扶起,喊了声母亲,眸中不见什么情绪,他转过身来看徐老夫人。 这定眼一看,就与宋月稚撞上了目光。 那女子一声藕色衣裙,双眸清澈,肌肤白皙,像是寒夜里的月光,皎洁无暇又决绝孤立。 他一怔,口中要向徐老夫人行礼的话就停住了。 徐老夫人拉着宋月稚下了阶梯,也不气恼高高兴兴的为他介绍起来,“这是你月稚妹妹,你回来的巧,正与她碰上了,快来见见。” 宋月稚向他点头,“徐将军。” 徐重辛长得很是高大,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凛冽肃然之气,五官硬朗,浓眉斜入鬓角,是很英俊的长相。 他深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身上略感僵硬,好半响才唤她。 “宋小姐。” 那声音低沉沙哑,藏着不宜宣泄的情绪。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去处理清莺坊的事。” 人已经见过了,宋月稚便准备离开,她对徐家没什么好感,也不想与这‘旧友’叙旧。 若不是寺庙刺杀的事让她起疑,她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这话说完,她行了礼便要离开,但还未行两步,徐重辛却上前两步拦在她身前。 他像是有些局促,“我送你。” “哪有刚回来就往外跑的。”他母亲徐夫人跑上来的两步拉住他的手臂,“为娘准备了膳食,一路来定是饿了,快回府吧。” 徐老夫人却训斥她,“要送就送,饭菜而已又不急于这一时。过两日咱们都要离开溱安了,让他们两个小家伙聚聚又能如何。” 老夫人都开口了,徐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月稚,像是在看什么祸害。 “不用送。” 宋月稚朕不想趟他们家的浑水,福了福身以后便带着铃可往自己的马车那边走。 身后的徐老夫人道:“快去。” 徐重辛便跟了上来,他登上自己高大的骏马,随行在一旁,显然是非送不可了。 宋月稚心中无奈,行了好一段路便听他在车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过几日回京,你呢?” 她不好不作回应,便答:“我等我父亲。” 他便立刻答:“我在京都等你。” 宋月稚没说话了,可徐重辛想与她说话,便自顾自说起来,“十三州马上要生些变故,你记得闭远些,少接触流民。” 流民? 宋月稚撩起另一侧的帘子,往外头街道看了几眼,溱安最近的流民确实多了起来,街道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难民,不是说城门口不让进么? “要出事了?” 徐重辛听她声音,很快答:“具体应当与这些人有关,朝廷会派人解决,你躲远些莫要接触。” 宋月稚垂了眼睫,道:“多谢告知。” — 一路走过,到了濯院的门口,撩开帘子,宋月稚被铃可搀扶下了马车。 正面瞧见的事一顶素雅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一深蓝道袍的公子如松鹤般立在原地,远远的向她招了招手。 宋月稚轻轻弯唇,骤然万物失色。 徐重辛刚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美景恍迷了眼,接着宋月稚向他点首,“多谢相送,将军快些回去吧,徐夫人还等着你。” 徐重辛挪不动步子,看了她很久才拜别。 等人离开,宋月稚便快步走向那方向走去,但不知是否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四周有些犀利的视线。 她脚步放缓,四处张望了片刻,到了他面前不见出什么意外,便按捺下不安。 她看着他冻红的耳垂,“怎么不进去等。” 那人不说话,一双狭长的双眸闪过一丝不被发觉的暗光。 接着似乎觉得莫名,他一笑泯然,“只是来送个酥饼,今日江畔有个诗会,我闲着无事偷溜出来的。” 宋月稚看着他的耳垂,想伸手出来帮他捂一捂。 “下次直接给下人就好。”宋月稚与他道:“公子离的久了,怕不是要遭人调笑。” 他弯唇,“无碍。” 宋月稚不赞同,“我是罪过了。”她左右一想,道:“正巧我也要去听竹居,公子稍等,我进去换身衣裳陪你一道过去。” “好。” 江汶琛随她进了门等候,却落后了一步,转首去看那早已离开的马匹。 他一敛目,随着进去了。 宋月稚在屋内换衣裳,童夕在屏风外道:“姑娘,外边宅子里的人审问了出点东西。” 手上的动作一停,她问:“他们怎么说。” “他们没提身后的人是谁,倒是说了个值得注意的事。”童夕走进了两步,“他们的人从姑娘你离开京都时就一直跟着,一路到 分卷阅读51 了溱安,现在被抓到的只有他们几个,还有很多人在暗中潜伏按兵不动。” 这些人很明显都是要她命的架势,在京城里这么痛恨她的人也没有几个。 宋月稚蹙眉沉思,但照理说,这么些天他们还没动手是个什么缘由? 是因为皇后的人在四处保护着不敢动手? 她没想通,只好暂时搁置下来,出了门随着江汶琛到了听竹居,诗会在不远处的酒楼旁,她停了步子与他告别,柳夜夜正巧寻她,便与他们碰在一处。 江汶琛走后,两人才往里去。 柳夜夜早就觉得奇怪了,说了两句话后疑惑道:“早知道你们认识,那日怎么不见一面,要推脱呢?” 宋月稚一头雾水,“姐姐说什么?” “你糊涂啦?”柳夜夜敲击她的小脑袋瓜,“之前不是有位公子来给你送衣物么,就是他呀,若是认识,那日为何称病不见?” 那日来给她送衣物的公子,不就是当时在佛庙里救下他的那一位么? 宋月稚目光呆滞一瞬,她诧异的抬眸,舒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及其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他?” 柳夜夜肯定道:“是啊。” 怎么会是他? 宋月稚内心像是受到了冲击一般,久久没想明白这事前后。 她慌乱的眨了好几下眼睛。 若是,若是那日来救下她的人是江汶琛,那那些刺客会怎么想,以为他是保护自己的人,是绊子? 她恍然想起先前见到江汶琛时在四周察觉的异动,平时行未有过的,她顿时心尖一紧,抓着柳夜夜的手腕道:“今日的诗会要到什么时候?” “说是到戌时。” 戌时....... 那般晚,上清观又在那么远的地方,他若是一个人那么晚回去,万一遭到那些人不测....... 宋月稚觉得内心乱了乱。 不会,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 “怎么了晚晚,” 宋月稚好久不曾有过的自责从胸腔溢散,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平静的低声道:“我会害了他。” 但凡在她身侧的人,都会受到她的牵连。 柳夜夜见她神色依旧平淡,但说的话却很渗人,担忧的问,“到底怎么了?” 宋月稚握住自己腰间的珠子,抬头摇首道:“排练舞曲去吧。” 柳夜夜不放心,又多问了好几句。 宋月稚不想让她担心,扯着唇笑了笑,“只是想着我的身份与那位公子交往,怕是会惹得旁人唾弃。” 是怕诗会上出事?柳夜夜一想也有道理,忍不住出声安慰,“放心,大部分人还是很追捧咱们的,又不是低贱人,那位公子我瞧着门清着呢。” 将这个话题揭过,宋月稚到自己专门设置的书房处理起事物来,但看了账本许久都看不进去,她唤来童南,起身站于他面前。 她斟酌片刻,道:“你去把那些人放了。” “小姐。”童南有些意外,“放走?” “对,放了,再找人盯着他们,若是傻乎乎的暴露了本家自然是好,若是不动便等候我的命令。” 童南听命道:“好。” “今晚我会出去一趟,你将我四周的暗卫撤下来,童夕也不必跟着我,戌时守在轮页桥,我来便出动。” 她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引蛇出洞。 —— 梅知江畔灯火绚烂,酒楼在外水榭处设了亭台,这时候正是不少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也接近了尾声。 “我家夫人来接我了,先行一步啊......”席边的人和众人告别,惹得一群人颇有些嫉羡。 “这郑先真是好运气,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什么事都能看顾着,这么晚了还担心着要来接。” 有人酸溜溜的反驳,“这不是妻管严么?” “我倒是希望有人管着我。” “你母亲管你你乐意不。” “那不行,那得是娇娇悄悄的美人儿,芙蓉面,细柳腰。”那人一碰江汶琛的胳膊,“是不是,江兄。” 江汶琛碰了碰酒水,神情清明的笑道:“清醒点。” 忽而外头传来一声高呼,众人侧目看去,又是一家马车停在路口,瞧着干净雅致,小巧的很。 里边下来一个穿着素白色的女子,在夜间格外抓人眼球。 再看细弱灯火下她莹润貌美的面容,众人都是呼吸一窒,这等姿色,怕不是天上来的仙子。 “宋娘子!” 许材认得她,当即就脱口而出她的名讳。 是清莺坊的娘子? 在场不少人也经常去清莺坊,却从未见过她在其中,一时间分外惊奇。 江汶琛站起身,还不待旁人反应过来,他便行至她面前,问:“怎么来了?” 宋月稚沉静道:“天色晚了,接你离开。” 两句话 分卷阅读52 到了众人耳里,炸开了锅。 这两人什么关系这般亲密? 江汶琛居然还有这种红颜知己,一时间众人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不地道啊。” “我也想有美人来接我。” 江汶琛有些意外的同时内心又担忧,他伸手拉住宋月稚的手腕,转身便往远处走。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才道:“人多,小姐该掩面的。” “往南边走。”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淡漠,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又软下了些语调,“我今日来有其他事,不宜掩面。” 已经到了戌时末,这时候街道几乎无人,唯有梅知江还有些灯火余晖,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人脚步不算快。 听她这样说,江汶琛停住脚步,“何事?” “现在不宜说。”宋月稚松了松手。 江汶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细嫩的手腕,匆匆松开手,低声道:“抱歉。” 宋月稚摇摇头,走进了他一步,声音放的很轻,“过会到了巷子里,你从北边的小道走,脚步轻些。” 一阵冷风吹过,四周寂静处有些意味不明的呼吸,江汶琛目光一凝,抬眸看她。 这次换宋月稚抓他的手腕了,她带着他往南边去,声音随着风冷风响起,“事情因我而起,公子受了不必要的牵连,我心里有愧。” 江汶琛认识她不算久,但是对她的性子还算有几分了解。 她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这般想着,江汶琛心底微微一缩,就好像有一根刺钉如其中,让他很不适。 到了巷子里,身后的脚步声愈发紧随,宋月稚带着他暂时躲了躲,高院阴影下,她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斗笠,再伸手戴到他头顶。 她离得很近。 只听她声音清冷,带着兰花香气而来。 “所以,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25章 制敌 公子教我的 一下一下, 心脏不知何时跳的有些快,且声音被听在耳里很是怪异,江汶琛轻轻抿了唇。 透过一层黑色的薄纱, 见她熟悉的轮廓。 他的手腕被她力道轻柔的捏着, 甚至不需要多大的反应就能制止,可却有些僵硬, 半响都没有动。 “回去等我啊。” 宋月稚松开了手, 往后看了一眼,一个侧身落入他们的视野里,再轻转了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奔赴而去。 一轮清月下,徒留她转身而去的衣袂。 几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 江汶琛抬手轻轻挑开薄纱, 眼角微微拉长。 他双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摩挲。 — “她往那边去了。” “没见到那个道士。” “调虎离山?” “不用管, 他吩咐, 宋月稚死了就结束了。” 他们的主子给的死命令,只要宋月稚的命。 自从佛寺的事过后,他们便发现宋月稚身侧有许多暗卫, 想动手及其困难。 于是便想劫持她身边人作为筹码诱引她上钩, 几日观察下来,发觉有一人与她交往甚密, 今日正好在无人之时落单,这才动手,但没想到她自己却冒了头。 这等良机,怎能不跟上? 追逐不停,宋月稚在桥上远远投过目光,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月亮被乌云蔽日,忽而停了脚步。 远远的,她转过了身。 十几个黑衣人脚步一顿,停在她的面前。 桥头出现那边的气息很快被他们察觉,他们很快反应到,有人在这里围堵。 一时间,双方都没动。 知道大约是中了圈套,带头的人挥了挥手,一行人战术性后退,他们人多,若是要走宋月稚拦不住。 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他们很快做出准备。 “是宣平伯爵府么?”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宋月稚出声道,“世子。” 一群人并不会回答她,而是选择隐退离开,可离开的一瞬间背后却突然出现一行人,众人突然顿住脚步。 再回头时只剩下惊恐。 是府衙的人。 站在为首的人赫然是之前他们跟丢的江汶琛,他远远的站在市集交界处,与宋月稚碰了个面。 那人墨蓝的衣摆随风轻飘,四周起了薄雾,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边宋月稚有些怔神,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跟过来。 很快,兵卫很压了过来。 将这群黑衣人压迫到一处,愈发逼仄。 可若要退,就退到宋月稚一边。 这是个选择,是让官府抓住,还是让落入宋月稚的手掌心里。 按照宋月稚的性子,一定会逼问他们幕后之人,但若是落在官府,胡诌两句没犯什么大事说不定就给放了。 很快他们有了抉择, 分卷阅读53 领头的人奔向了江汶琛的方向。 一行人举了手,态度很是诚恳的被控制起来。 宋月稚带着人从容的走了过去,她先是朝江汶琛眨了眨眼,接着将目光看向捕头。 “娘子受惊了。”捕头笑呵呵的对宋月稚道。 宋月稚态度和善,“深夜扰了大人休息,才是小女子的不是。” “哪里的话,最近溱安确实不太平,县丞大人特意吩咐了多加巡视,正巧遇到了事怎么能不管。” “多谢,那人我就带走了。” 两人你来我往熟稔的模样是让黑衣人听直了眼,就是江汶琛都目光呆滞了一瞬。 宋月稚朝后头招了招手,“快把这些惯犯带回家去,好好□□。” 童南上前,把这些人都捆了个结实,几个人都没来得及争辩一句,就被硬生生的拖了走。 ‘唔唔唔’个不停,宋月稚却是笑着与捕头寒暄,那无辜灵动的模样,让捕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压根没听到这些人的求救。 “那小女子就告辞了。” “娘子慢走。” 宋月稚一转身,将目光落在江汶琛身上,对他做了个口型。 ‘走啦。’ 他眸光微转,轻飘飘的落在捕头身上,再是淡淡的笑了下,随着她的脚步离开。 夜里的猫儿小声的叫唤,被人的脚步声一惊,跑开到很远处。 夜灯虽比不过月光,但依旧微弱的照亮了路面。 童南带着人先行一步,宋月稚便慢悠悠的往马车的方向行径,江汶琛与她并肩,刻意放慢了步子。 他道:“是早就设计好的?” “我来的时候便发觉最近多了夜巡的人,按照我带的这些人手,对待那些恶徒自然不够,于是我先一步和他们打了招呼。” “轮页桥南边是死胡同,隔着水路,他们只能从北边走。” 不管他们怎么走,最后都会路径那条路,最后被官府的人堵住。 江汶琛夸她,“厉害,但为什么把人交给你?” 宋月稚忽然靠近了他,一只手放到嘴边,像是说悄悄话般的和他透露。 “我与他们说,那些人是清莺坊的奴仆,想要脱离控制,但他们的身契还在清莺坊,到时候若是瞧见了,不需要动手,帮我把人堵着就行了。” 这只是个小忙,只要留着盘问两句,她就会将人带来,到时候他们再想跑就难了。 怪就怪在,这群人以为他们是宋月稚搬来的救兵,还没跑就举手投降。 利用公差,知法犯法。 江汶琛有些意外,却是道:“我以为你会带人硬抗呢。” “怎会。”她忽然浅浅的弯唇,抬起眸子,“公子教我的,什么事都得以自己为先,我不想受伤,再让旁人担忧。” 他教她的? 那精致轻灵的面容突然露出笑容,就好像白梅初绽,余留满地碎雪。 江汶琛凝神半响,才似是自若的撇开目光。 再一眼看过去,竟快要到目的地。 这路,怎么这么短。 他还有些问题想问她,那些人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今日那个男人是谁。 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问的太深,太过冒犯。 身旁的小姑娘却先问他,“公子怎么回头了?” 片刻后,他坦诚道:“我担心。” 他自然也想到了巡查的官兵,但这次却十分思虑不周,当时是打算,若是这群人见她危机却不动手,便学她那套‘擒贼先擒王’的方法。 还好,这次是她冰雪聪明。 宋月稚心尖微微一暖,她在马车面前停了脚步,对他道:“公子,这次来溱安,最幸运的便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见她耳边零碎的发丝,江汶琛忽然很帮她撩到耳后。 手指泛痒似的动了动,他轻咳一声遮掩,忽然随和的笑,“在下也是。” 细碎的雪忽然降落下来,宋月稚往上看了一眼,赶忙往马车里走。 见她这般模样,江汶琛只当是她怕冷,再说现在已经夜深,再多说话实在不妥。 一丝轻微的失落蔓延,他轻轻叹气,脚步一转便往上清观的方向去了。 但没走两步,身后轻盈的脚步声落在他耳边。 他一转身,只见小姑娘抱着一把伞和一件雪白的斗篷小跑着向他奔来。 “怕雪要下大了。” 她呼出的气全是白雾,鼻尖也是一层淡淡的薄红。 江汶琛伸手托了她一把,掌心的柔软让他微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宋月稚站稳了脚跟,将东西放入他怀里,“上清观离这远,我坐马车不会太冷,且一时半会就到了,公子若是现在赶回去又淋着雪水,怕是要感上风寒。” 见他抿唇无言,宋月稚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扑在了他怀中,她退后两步,再是道:“ 分卷阅读54 若是不嫌弃就穿上吧,虽是女儿家的款式,但黑灯瞎火的没人瞧见。” 怀里蓦然变轻,江汶琛握紧她的衣裳,声音微低道:“不嫌弃。” “那便好。”宋月稚点点头,再是朝他打招呼,“我走啦。” 江汶琛轻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便转身,脚步平缓的朝着自己的马车远离了。 他垂了眼见腕臂中雪白的斗篷,那股似有若无的清淡雅香异常熟悉。 缠绕在指尖柔软的触感,较之先前的她相比。 差得太远。 第26章 宫宴 她在哪 这些人带回去之后没有消息传出, 显然都是硬骨头。 宋月稚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十八班酷刑轮番给他们用了,直到有一人松了口, 交代了他们的大本营地址。 是一家私人宅, 她寻了牙人询问,才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家早些年举家迁移, 之后成了无主的地方, 被府衙收了去,之后才被人盘买下来。 她便又去府衙,借着便利查了档案,才知道这地方原是一家李姓的私人宅邸,不过姓李, 她倒不记得是谁与她结仇的。 不过几日搜查, 倒是也得了几枚代表身份的腰牌,她派人快马加鞭去了京都, 将东西和信封递交给皇后。 不到两日, 千里马奔驰到了京城。 消息到皇宫的时候正巧是宫里热闹的时候,万臣归来,不少战功卓绝的功臣回到京都被召进宫里面圣, 获得封赏。 又近年关, 宫里很是热闹。 消息来得时候正是皇后邀请了众位权贵小姐,一同商议国宴之事。 但事情不止于此, 来的夫人心里头明白的很,皇后这是要给几位皇子议亲了。 宫里边,年纪最小的是五皇子,这位倒是不着急,那就是到了适宜年纪的三皇子和太子。 虽是太子, 但哪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太子纨绔昏聩,若不是皇后的儿子,东宫都住不下去。 大家心里都门清着,往后不出意外,还是三皇子能够得着那个位置,于是统一,当皇后问起几位姑娘乐意什么样的,都是把自己比作那地上的泥土,意思大约是:我配不上你儿子,别看上我。 可她们反倒对三皇子的生母令妃大献殷勤,弄得人战战兢兢的过了半天,再装着头昏,半路就称病走了。 这时候才正到重头戏,几位皇子一道入了宫。 皇后弯着唇笑,看上去亲切极了。 尚书夫人也是个有诰命的,虽皇后罚了她,但她其实心底就不怎么把这当回事,皇后早些年就被曾经的宠妃丽贵妃折断了双腿,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些年身残志坚,谁把她当回事? 太子又那般昏庸,长公主也不是她亲生的,根本没什么好顾忌。 所以这趟宴会,她便带着韩英渠到了现场。 三皇子才是现在真正的好归属,她拉了拉女儿的袖子,才发现她早一双眼睛远远的落在器宇轩昂的三皇子身上,双目微含春意,显然是有那个心思的。 这就好办了。 那边三个人给皇后行礼。 “母后。” 太子给皇后打完招呼就一个人离得老远,皇后理也没理,对待的态度像是对待侍奉的奴仆,全然不似母子。 一想太子平日的作风和皇后娘娘要强的性子,众人也算能理解一二。 “小五也来了。”她抬手招了招,“来。” 五皇子咧嘴一笑,如一只小蝴蝶似的坐在飞奔到她身旁,甜甜的喊:“今日太阳好,我带母后去晒晒如何?” 他身上带着点少年般的稚气,却并不令人讨厌。 “先前在御花园兜了一圈,也是转不动了。”皇后却没有同意,安抚了他两句,又转头看三皇子,“来了这么些人,本宫一人也是招待不周,你年纪不小了,帮衬帮衬吧。” 三皇子凝着神情,他知道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但他并不想选妃。 见他许久未动,皇后便摆摆手,“快去吧,你是聪明的孩子,定会比太子做得好。” 这话其中的暗涌却是让在座的诸位女眷心神一跳,意为今日她们这般讨巧,阳奉阴违,是被皇后看在眼里的。 三皇子身子紧绷,断然弯腰,“儿臣不敢与太子殿下相比。” 其他人以为皇后不值一提,但他知道这位有在宫里有多重的分量,就是对上他父皇,都丝毫不惧的针锋相对。 后宫的人,包括自己的母妃,都无比惧怕她。 皇后只是笑着对他道:“快去吧。” 下面的人屏气凝神,都觉得身上好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时间连吞咽口水都要放轻了声音。 三皇子攥紧手心,却很久都没有动。 众人视线下,他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他想问:国公小姐来了么? 自先前长公主府一事过去后,他 分卷阅读55 再也没有见过宋月稚,对外传出的消息是皇后念着她,唤她到宫中相伴,并且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他去不了坤宁殿,甚至到不了皇后身侧半步。 是他母亲不允许他去。 乘着这个机会,他想问一句,他能见见她么? 但是众人视线之下,喉咙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子,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只能站起身,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这场风波过去,许多人都收了收态度,筵席间谈笑拘谨,再不敢大肆张扬。 过了一会,席间出了些状况,不少人的惊呼声让皇后迷糊的视线凝起,侧目朝那边看去。 只见三皇子与一女子站到一处,身上浸透了水,远远的看似乎相拥在了一处。 五皇子兴冲冲的给她解释,“适才那位小姐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跤,三哥正好接住了她,身上沾染了酒渍,正在道歉呢。” “哦?”皇后饶有兴致的挑眉,“那姑娘是哪家的。” “户部尚书家的,好像叫,韩英渠。” 这名字一出现,皇后便抑制不住的‘嗤’了一声,她掩着唇好半响,再是摇头不予评价。 那边愈发乱了,不少人红了眼睛说韩英渠不知廉耻,但她凄凄楚楚的不断道歉,又有她母亲连连认错,三皇子便于心不忍帮她争论了两句。 “皇后娘娘。”有家小姐往皇后的方向走了去,禀报道:“三皇子身上的衣裳都毁了,总不至于就这般放过了吧,冲撞皇子,成何体统!”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后被人点出来理事,只好端起身子,总不能置之不理。 不过她只是问了句三皇子,“你自己的事,怎么看?” 三皇子不想多麻烦,便道:“这位小姐也不是刻意为之,她自己身上也沾了酒水,模样狼狈,再说儿臣一个男人,也没有被占便宜的道理。” 听他这样说,便是不介意的维护韩英渠了,韩英渠红着眼睛朝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神情,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皇后闻言,琢磨了两秒,想着既然三皇子自己都这样说了,那自己虽再是瞧不过,也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正要开口,只外边匆匆忙忙进来个小宦,穿过人群到了皇后跟前,行了礼递给苏女官一封信函。 他是作何的皇后一看出,便没有轻易下决断,而是先一步去拆那信封。 众人见状也不好打断,都沉默恭候着。 半响后,皇后读完了信,叫人推着她往前去。 韩英渠浑身一冷,她发觉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上位者的气息犹如刀片直直向她身上压来,大脑都被麻痹了片刻不知所措。 她强硬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过是借着台阶撞入了三皇子怀里,再说三皇子都护着她了,皇后不可能还要这般目中无人。 但下一刻,皇后的声音便在四周响起,“这点伎俩在本宫面前施展,真是不要命了。” “皇后,臣女冤枉。”韩英渠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三殿下也知臣女并非有心,实是今天穿的衣裙过长,踩着又磕到了台阶这才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请皇后明鉴。” 三皇子一怔,也想为她辩解两句,皇后却朝他看来,“老三,本宫问你,她撞到你怀里若是回去毁了名声,嫁不出去,传了消息到你那,你是娶还是不娶?” 这一问把三皇子问的怔神,户部尚书是个要职,若是真因为此时让她嫡女受了侮辱,怕是往后自己的声望要降低。 “本宫再问你,你今日帮她固然心善,但若是往后她以拜谢名义屡下拜帖,痴心痴情,你当如何自处?” 韩英渠心慌了,她赶忙道:“臣女不会死缠烂打,绝不会......” “闭嘴。”皇后神情一冷,“今日是本宫筹备的筵席,你说你准备不妥裙子过长,是不尊本宫;众人端坐,唯你动手动脚扑人怀中,是为不知廉耻,这般如勾栏妓院般的做派到了这,便是三皇子再护着你,也得扒下你的衣裳看看,到底知不知道何为‘羞耻’。” 她话说完,场面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皆是被震的心神混乱,回神后,又是一阵后怕。 皇后因这小事这般辱人颜面,不正是在杀鸡儆猴么? 不少人知道皇后并非善类,且在皇帝面前都是盛气凌人的,她今日这般震怒,便是说明他们今日的做派怕是惹着了她。 人心惶惶之中,皇后收起气势,又冷淡道:“你家的诰命,摘了吧。” 韩英渠双目失神,而她身后的母亲身体一瘫,身子发颤,一翻白眼,居然是晕了过去。 “尚书夫人!” “太医!太医!” 场面大乱。 三皇子站在原地许久,才被五皇子拍了拍肩,看亭台处皇后已经被人推着走了。 “母后是借你这件事撒气呢。”他低着声音道:“刚从那信我瞥了两眼,好像是国公小姐送来的,字里行间好像是‘刺杀’,‘李家’之类的 分卷阅读56 。” “李家?” 三皇子目光微滞,京城里他知道的李家有一处与现在对应上,那人现在是尚书府的门客,那刺杀是...... “哎.......” 五皇子还没留神,便看他迈步朝着皇后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画舫内,映着湖光雪景。 “月稚的消息?” 皇后端起苏女官为她温好的酒,抬眸看满身寒气的三皇子,他一路追来,还在小幅度喘着气。 三皇子道:“她不在宫里,对吗?” 皇后凝神思索了一会,答非所问,“那日你也在长公主府吧。” 三皇子一默。 “没为她出头,倒反过来冷嘲热讽。”皇后轻笑着摇头,“帮着要她命的人,来假关怀什么呢。” 三皇子感觉脖颈像是被一双大手掐紧,使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那日的事长公主也与他说了,他知道是他们错怪了宋月稚。 可就是这样,他才想见她,想和她道歉。 手指深入掌心,他屈膝跪下,声音低声下气又满是祈求。 “求母后告知,月稚在哪。” 第27章 她很自然 他和她不一样 在宋月稚收到的信件中, 并没有关于三皇子的插曲,只说了这个李家是户部尚书的门客,不出意外应当也是他们所为。 可宋月稚却有些疑惑, 她觉得太简单就揪出幕后之人了, 那些刺客可现在都还在挣扎。 不过皇后已经惩罚了尚书夫人,并且言辞间都指向尚书府一家, 她又去不到京都, 没有办法细查,便暂时放下了这事。 且最近听竹居和清莺坊有件大事要办,她也抽不开身去想那些。 溱安的府衙要迎接新上任的一批官员,两家花楼的艺娘被邀请去奏乐,所以这几天都忙着彩排。 这日是清晨, 宋月稚到了地方, 柳夜夜却说今日歇息歇息,她久违的松了一口气。 柳夜夜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到了她跟前, 笑着道:“这几日累着了?” 小姑娘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猫上, 好半响摇摇头,“我倒是不无事,娘子们才是主角, 她们练着节目才会累。” 怀里的小猫咪张开粉粉的爪子伸了个懒腰, 一眼就对上宋月稚水亮亮的双眸。 它怔了征。 “喜欢?”柳夜夜发现她的异样,笑着道:“我记得你絮姨和我说, 你小时候确实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宋月稚红了红脸,接着轻轻点首。 柳夜夜便把猫往她怀里递,一边道:“没几个月的,杨家管事养的猫生的一窝,我瞧着有趣便要了一只回来, 送给你养吧。” 小猫咪到了她怀里便挣扎起来,但被柳夜夜揉了揉脑袋便安静了。 宋月稚被怀里的毛茸茸闹得满心柔软,但她却道:“我养不好,还是姐姐你养吧,我就时常来看看好了。” “这小家伙生命力顽强着呢,哪有养不好的。”柳夜夜不赞同道:“你既然喜欢,定然能照顾好。” 宋月稚却固执的摇头,“我不行的。” 柳夜夜还要再劝,外边却传来下人叫唤的声音。 “娘子,封娘子找你有事,说是要你快些来。” 听闻这她只好赶忙和宋月稚拜别,走时还道:“若是想养这小家伙,回头与我打声招呼就是。” 她急匆匆的走了,宋月稚抱着猫迷茫了一会。 “姑娘。”铃可在她身侧道:“今个太阳倒是不错,不若咱们出去逛逛。” 飘窗外的阳光散在鞋尖,宋月稚就着庭院内的那颗红豆杉看了两眼,她摇了摇头。 “不去,搬个椅子来。” 透过漏窗撒入的阳光,宋月稚就躺在美人椅上揉捏着小猫咪,铃可瞧着她们家姑娘又犯困了,便给她盖上一层薄被,侯在她身侧。 — 今日气候是好的,道观里那些个道士再一次在门前讨伐时,江汶琛便悠哉悠哉的乘着马车到了南街。 “去见宋娘子?”常疏辞利落的下了马车,“今天没礼送啊。” 江汶琛最近往濯院跑的勤快,去的时候手里总带点的东西,这回见他什么都没拿不禁有些奇怪。 想着又忍不住道:“天天这么跑,要我说,你费些力将宋娘子娶回家得了,整日抱着说话多舒坦。” 江汶琛觑了他一眼。 “我对宋小姐不是......”话说到这他停了一瞬,接着才道:“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常疏辞不信,“江汶琛,这话你记着,待会你要是往清莺坊走一步,别说我看不起你。” 江汶琛笑了一声,转头往铁匠铺去了。 和老板扯了会皮,他出了门随意走着,抬眸看了一眼便停住脚步。 常疏辞一看牌匾,顿时要跳起 分卷阅读57 来。 “听竹居那也算......不带这样的,你到这来干什么?” 他心说那日带回来的斗篷洗干净了还没干呢,你没什么事找人家娘子做什么,还不是心里想着人家? “你管天管地,还管起你家公子人身自由来了?”江汶琛挑眉看他。 在常疏辞即将要跳起来的时候,他按住他的肩,在他耳侧语气温和道:“我就是想见她。” — 云真认识他,听了他的话就上楼去找宋月稚禀报,人刚一走,许材就到他边上想吓他,可江汶琛一转身,差点没给他吓的屁股落座于地面。 他一拍胸脯,“你瞎过吧,耳朵这么灵。” 江汶琛不肯落后,“你有家吗,次次都在这碰见。” “江兄什么话,陶冶情操不分场合。”许材嘿嘿一笑:“来见知己啊。” 这问话让江汶琛第一时间没来得及反驳。 “待会见完人下来呗,有人想见你,上次诗会上你挺厉害,人家恭候大名呢。”许材见缝插针,“他也准备考科举的,文章写的好着呢。” “今天得早点回去。”江汶琛不想和他鬼混,“观里边的道士想我的紧。” “害!”许材被他逗乐了,不过一会后他往珠帘后看了一眼,那有个端坐着的人影,低声道:“他平时都不到这来的,要不是看了你那几句诗,这听竹居附近他挨都不想挨一下。” 那人直挺挺的身板左立在席上,隔着帘子都能察觉到他身上的正气和刻板。 江汶琛嗤笑一声,“那委屈他了。” 大周总有些人看不上艺娘,认为这地方是淫.乱的场合,不屑到这来。 不一会等云真下来叫他上去,走时才对许材又问了一句。 江汶琛沉思了一会,看样子无比稳重的说:“不见,让他滚。” — 刚上楼没两步,脚边忽然多出了个白色的小毛球,江汶琛停了停,弯下腰把小猫咪抱了起来。 再起身,就见着宋月稚来了。 “它不亲近我,怕生。”她亲切的笑,“但好像不怕你。” 她很自然。 江汶琛看着她唇角的笑,想到见她前自己还思考着,是个什么场景该说什么话,异常陌生,拘谨。 他和她不一样。 见他久久不说话,宋月稚便抬手在他晃了晃,“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怕猫吧?” 江汶琛回神,修长的手指捏着猫咪的后颈,他声音儒雅:“不怕,你养的更不怕了,定是温顺的。” “不是我养的。”宋月稚指了指隔壁清莺坊,“柳姐姐在杨家管事那抱回来的,我只是喜欢让它陪陪我而已。” 江汶琛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心里冒个奇怪的想法:人不如猫? 他低头仇视的看了眼这个雪白团子,‘啧’了一声道:“小姐不要玩物丧志。” “小猫而已,它又没有什么坏心思。”宋月稚被他逗笑了,“过会儿还要送回去呢。” 小猫因为江汶琛略显粗暴的动作‘喵呜’了一声,又可怜巴巴的朝着宋月稚眨眼。 宋月稚心软了软,进一步凑近了江汶琛,她道:“我来吧。” “......” 江汶琛看着肆无忌惮张开爪子要抱抱的‘无辜’小猫,神色暗了暗。 但他还是将小猫送入了她怀里,隔着一只小猫咪的距离,少女身上浅浅的梨香飘来,不经意的触碰让江汶琛手臂微微僵硬。 他收回手蜷缩五指,似是自若的问:“若是喜欢,怎么不自己养一只。” 她接过去后便后退了一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摇首。 转而又道:“公子来听曲?” 望着她水盈盈的双眸,他很快否认,“不是。” “那......” 他神情分外认真:“你之前是不是丢失了一个银蝴蝶耳坠?” 宋月稚凝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她在午泉关那家青盏客栈丢的那个? “公子捡到了?”她顿时心中一喜,“那是我奶娘送与我的,泉午关之后只剩下一只了。” 因为丢了耳坠的事她伤心了许久,若真是被江汶琛捡到那还真是意外之喜。 “是捡到了。”在腰间的银饰微微发着温意,他却眼都不眨一下,“今日去铁匠铺才想起来问问你,没带在身上。” 江汶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似乎十分信赖于他,抱着猫儿连连点首。 他咳了一声,热心道:“我下次带给你。” 有时候宋月稚想,他是不是她的贵人,碰上了他似乎什么事都能遇到解决的方法。 她言语柔和,“要是公子嫌麻烦,差使人来送一趟就行,春闱在即,公子还要读书苦练。” 江汶琛淡淡笑。 怎么会麻烦。 又与她说了两句话才言要离开,拜别后下了楼,她问起送他 分卷阅读58 的玲可。 “你们家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养猫?” 玲可知道这位公子的为人,他是对自家小姐好的,左右也不瞒着。 “不是不愿意养,是害怕。” 江汶琛停了脚步,凝眸看她,“害怕什么?” 铃可道:“姑娘幼时她母亲便去世了,那时候她身边就有只和夫人一起养的兔子,但没过半年也吃了坏胃的东西没能养活,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养过什么动物,怕自己养死了,也怕生离死别。” 因为害怕在乎的东西离开,所以不想有在乎的。 一席话说完,江汶琛垂眼默了一阵。 正好到了门口,玲可行了礼后要离开,却被江汶琛叫住。 他有些拘谨,但声音却清亮坚定。 “和你们家小姐说一声,若是她想养什么动物怕养不活就送来我这,我帮她养的白白胖胖的。” 第28章 同路 若是抱着她 “他是不是看上小猫了。” 铃可传完话, 听见自家小姐发出疑惑声。 她顺溜的说:“我看是看上您了。” 宋月稚气鼓鼓的看她,“我和那位公子不过是朋友,而且人家现在专心科考, 哪像你们说的那样无所事事。” “我家小姐美若天仙, 怎么得就勾不到这书生的心?” 什么勾不勾的,她又不是狐狸精。 “别乱说, 坏了我的名声也坏了他的名声。”宋月稚训斥她。 铃可笑嘻嘻的反驳, “我适才出去的时候,外头的人可都知道你两的关系呢。” 怎么会? 宋月稚凝起双眸,神情很是沉重。 见她这般不高兴,铃可赶紧和她说:“我说笑的,知道姑娘与江公子清清白白, 才不如他们说的那般。” 宋月稚还是没说话, 这下铃可心里紧了紧,她道:“姑娘, 别生气了。” 宋月稚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生气。” “那姑娘怎么这般不高兴。” “我只是......”宋月稚垂了眸,低声道:“他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子,整日与我这‘艺娘’厮混在一处, 有些人该怎么说道他。” — “真是荒唐。” 许材正陪着笑脸呢, 一听他这样说就脸色瞬间不高兴,“这话就不对了, 又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喜欢同你一样待在家里当树桩子。” 一旁的何礼一拍桌案,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人家白兄未来是要考科举的,许材你能有什么本事?有那资格说道人家。” 端正坐那的叫白添,他坐的端庄, 整个人都有些刚正不阿的气质,但神色显然不好看。 许材郑重其事的和他道:“白添,我们两家算是世交,当年你父亲怎么去京都科考的,我都清楚,你说江兄喜欢花楼女子是荒唐事,你怎么不骂你爹?” 白家当年得了一位艺娘的帮助,这才能有那盘缠入京城科考,这事不算是什么秘闻。 白添冷淡朝他瞥了一眼,没说话。 “白大人也是凭真学实才考上的,换你去,怕是我们大家集资都没用。” 何礼最看不惯他的做派,来就来了,非要整日打着读书人的名号附庸风雅。 还有那江汶琛,一到溱安就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甚至连白添都为了他到这听竹居来。 先前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搭上许材和白添这条线,他一来,什么都占了去,风头、名声。 凭什么? 也许是许材这话说的太重,白添沉默后才服软道:“我并没有侮辱这些娘子的意思。安国公主的事我也听过,只是觉得春闱在即,他这个时候沉迷儿女私情不对。” 听他这么说,场上总算消停了。 何礼攥紧了拳头,冷笑一声,“安国公主是公主,她算个什么东西。” —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便下起了雨,且雨势汹汹。 宋月稚并不知道听竹居闹了这么一场,靠着美人塌睡了一会,到下午算算时候该回濯院,她便带着铃可乘马车往回去。 雨声落在车顶,类似落在芭蕉叶上,街道上的喧闹也被掩埋了些,但却过于安静了。 宋月稚拨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人很少,可她却忽觉奇怪,平日里常能见到的那些难民居然都不见了身影。 她目光微滞,朝着外头道:“停下。” 她想起那日徐重辛和他说的话,远离难民,恐有异变。 是什么,这几日城防加重,城门原不收难民又将人放入,是什么原因? “姑娘?” 铃可见她往外走,不禁有些意外,不过她也伴随着下了马车,支着伞给她遮挡雨水。 街道上人影绰绰,但唯独连一个乞丐也没有。 她行了几步,在一个卖簪子的摊上 分卷阅读59 随便拿了一件东西付钱,接着不动声色的问老板,“我瞧着街道干净了许多,还有些不适应呢。” 老板高兴的接过铃可递来的钱银,这才对她道:“最近流民乞丐太多了,路上脏乱,又被几个大户人家的人说道了两句,大部分都到城北去了。” 城北是上清道观的方向,也是出城去往北边的方向。 她心乱了乱。 连簪子都没拿,铃可从小贩手里接过赶忙跟着往回走了,只听宋月稚吩咐马夫道:“去城北。” 虽不知她为何要这般做,但都听了命令。 城北略显破败,断垣残壁,宋月稚没想到路上有这么多流民聚集于此,老人、小孩……他们皆是衣不蔽体,蓬头垢面。 那密密麻麻躺在道上的人脸上土灰,见她到来瞪着一双双木然的眼睛看她。 铃可心里直直打怵。 她小声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宋月稚没说话,而是拿过她手中的雨伞叫她回马车,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她脚步穿梭在其中,那酸臭的气味直直往鼻孔里钻,她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难民看她的目光越来越诡异。 直到有一个断了手臂的人站起身,抬起脚步直直向她撞来。 “姑娘!”铃可慌了,在远处喊她。 宋月稚自然能躲开,但她的位置正好在两个席地而坐的难民中间,正要狼狈的后退,手腕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强劲的力气一拉,她便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冰冷的雨水不小心落到身上,她微微抬手,见硬朗的下颚线条,和那张熟悉而俊美的脸庞。 那边的难民错开身转到巷子里,消失不见。 男人笑了下,“怎么来这了?” 宋月稚眸光轻闪,却没有回话,像是被吓到了。 “走吧。” 他也不喜欢这个阴冷的地方,便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带着人往外边去。 宋月稚低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许是心底还有些害怕,并没有挣脱开。 把她送回马车,江汶琛掀开马车帘子礼貌问:“这离上清道观不远,雨下的大,去我那边坐会再走吧。” 宋月稚轻轻点了首。 他动唇浅笑,但却没有离开,反而又问了句,“能与你同坐么?” 宋月稚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弯腰进了车内,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道:“常疏辞他们先行一步,感谢小姐相送。” 听他这样说,宋月稚热忱道:“该送的。” 她给他让了些位置,见他坐过来后又挪了挪。 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车内又虽是麻雀五脏般精致,但三个人挤在一处到底还有些逼仄,腿不好置放。 两人一动便要碰在一处,江汶琛心里忽然想起常疏辞今日说的那句混账话了。 若是抱着她,怕能节省下好大的空间。 把心里的无赖想法压下去,他道:“若要出门闲逛,那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 宋月稚道:“不是闲逛。” 江汶琛生出些疑问,“有什么要事要办?” “也不是。”她轻轻叹气,“我得了消息,说是许有暴.乱,跟流民有关。” 确实是。 这事江汶琛也清楚,十三州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飘零,但像溱安这些城池却不让他们入内,积怨已久,生死不定,这些天他们怨气恒生,定是要出乱子的。 朝廷新派的官员,便是要压制这些民乱。 “既是这样更要离远些,这里危险。”江汶琛像是吓小孩子一般说道:“他们这些人最恨权贵,还好小姐穿着素净不显富贵,不然适才他们都要吃了你。” 宋月稚露出个不信的神情。 见她水灵灵瞪大的眼睛,江汶琛忍不住笑了声,“没逗你呢,说真的。” 可是小姑娘却没有应他,反而是沉默了好久。 良久,她说:“我想帮帮他们。” 江汶琛笑容凝滞,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却是不能理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做? 是她太心善了? 他劝她,“自有官府解决。” “我初来溱安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宋月稚却和他说起自己的往事来,“他是十三州逃来的难民,他帮我捡到了我的钱袋,后来我送他到了午泉关。”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相处中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言行举止都很有风范,虽然他年纪不大,但家乡战火不断之后背井离乡,却从未对我这个中原之人露出过一丝怨恨和仇视。” “你是为了他?”江汶琛眼尾敛起,神情淡淡,算不上能接受这个理由。 “不是。”宋月稚摇首,“他的恩情我报了。” 杨廉帮了她,她也回报了他,谈不上其他什么。 其实宋月稚是个很清醒的人,有人对她好,她可以付尽所有,有人 分卷阅读60 对她不好,她便把人家当成笑话。 她倒算不上同情这些难民。 她接着道:“我自小便有些厌食,便养成体虚的毛病,身上总带着些糖块,平日里喝的吃的最多的就是甜食,那日我发了病症,束手无策之时,就是一个像难民那样的小女孩,给了我一块糖。” 不知怎么,听她这般自若的说出自己的病痛,江汶琛无意识的攥了攥手指,心里沉闷了些。 但他还是问:“只是如此?” “对。”宋月稚坚定的看着他,“只是因为她给了我一块糖。” 第29章 相处 更亲切 雨滴似瀑布, 越下越大。 她的声音在顶棚冲刷的雨水中不值一提,但格外的坚定和清晰。 江汶琛微微挑起眉眼,像是有些征神。 宋月稚似乎想到了什么, 道:“现在是冬日, 又下着这样冷的雨,我看他们身披薄衫, 靠着一点火堆取暖怕是不行。”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 “我能资助些钱银帮衬,但具体难民有多少数量是不知的,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够,还得想些别的办法。” 听她絮絮叨叨的琢磨,江汶琛眉目渐渐软化。 他微垂的双目流淌着淡淡的柔光, 在她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轻微扬起唇角, 露出一个浅笑。 他说:“或许可以求助府衙。” 宋月稚略一眨眼,接着流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又听他道:“最近新上任的一批官员, 怕是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联想到花楼内最近接到的委托, 宋月稚微微张唇,再是定下心神,诚恳的对他道:“还是公子敏锐, 我改日去见见新来的大人, 若是他们需要帮助,我施些力气帮忙也好。” 说到这, 江汶琛却忽然哂笑一声,看模样不是很认同。 城北的那些难民他一早便看过了,数量很多,但十三州接壤的城池不计其数,怕这些人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朝廷派来的人到底是要怎么解决这个隐患, 还不得而知。 但他不拦她,“不管怎么样,小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话题到这就终止了,到了上清观门口,那守门的道士笑容满面的接待来人,但看那马车走下的男子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拿着一扫把过去,全是溅落的雨水。 “干什么呢你。” 赵趁早就在这等着自家公子了,见他行为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扫把。 “大下雨天的还扫地。”江汶琛支着雨伞停在门前。 他转首和宋月稚道:“观里的人太勤快,什么时候不忘职责所在,是吧道长。” “你......”道士心说你真有脸,憋了半天也不肯说脏话,只恶狠狠的道:“我扫的是......” “道观来了施主,这般故意驱赶么?”江汶琛走近他两步,语气严重道:“未免不对。” 赵趁附和道:“就是。” 宋月稚眨了眨眼睛,用疑惑的目光去看那小道士。 小道士见到宋月稚和善的目光,咬咬牙转身走就走。 江汶琛转首对宋月稚道:“小姐请。” 到了里边,两人并肩而行。 路行了一半,宋月稚还是忍不住说:“我见他似乎有什么怨言。” 他说:“下雨天见我回来,难免担心。” “噗。” 赵趁一把捂住嘴,在宋月稚疑惑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江汶琛不搭理他,言之凿凿道:“借住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同袍之情很正常。” 宋月稚有些意外:“道长也这般感性。” 江汶琛面不改色道:“我一来就给他们带了许多礼物。” 赵趁闷下头去,心说那些改装过的拂尘之类? 他们家公子又说:“还帮他们把一些农作物收割回来。” 然后做了菜收他们钱。 “宣扬了道观的名头。” 在外面吃完东西砍个价,说道观免费帮占卜姻缘前程。 他心里腹议两句,完全不敢去破坏他们家公子的形象。 宋月稚听信了几分,不禁道:“公子性格好,朋友也多。” 诗会上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先前江汶琛来给她送礼的时候总是备了很多份,定是不止她一人的。 这般言行让人舒适,亲切,又多才多艺的人,确实很善于结交,让人喜欢。 宋月稚低首,目光落在腰间泛着红光的珠子上。 她就不行。 “咳。”江汶琛握拳放在唇边。 性格好么?还行吧。 他道:“我嘴笨,说话不饶人,和你相处着不嫌弃就行。” 宋月稚微微浅笑,跟着入了屋内,炭火是够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江汶琛目光一扫,心里微慌。 他果断转身对赵趁 分卷阅读61 厉声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昨天常疏辞又跑我这来睡了,这么乱,真是。” 赵趁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江汶琛则是上前收拾了两下乱糟糟的桌面,略感窘迫的对宋月稚道:“坐会吧,一会雨就停了。” 宋月稚却是四处打量了几眼,屋子确实有些乱,但却不脏,架子上摆放的器具也都是锃亮的,地面干净,屋内还有些淡淡的梅香。 为数不多的装饰便是白净的瓷瓶内,梅知江摘回来的白梅。 她略感新奇道:“我见一旁有个耳房,是公子读书用的?” 江汶琛顿了一下,如实和她说:“做些小玩意。” 宋月稚问:“譬如,送我的鞭子吗?” 这个事还不等江汶琛回答,赵趁就忍不住说道起来,“是啊娘子,我们公子废了好大得劲呢,又是刻又是......” “话怎么那么多。”江汶琛一个雨伞砸过去。 “不说还不行吗。”赵趁委屈死了,小声嘀嘀咕咕,“做好事还不让说。” 不是说随便做的么? 宋月稚心下微动,又问:“那只有我有吗。” 江汶琛又准备开口,赵趁出声比谁都快,“到了溱安这地界娘子是独一份,我的那短刃都是求了他好久的。” 江汶琛这直接自己上脚踢了,“干啥啥不行,嘴皮子倒是挺利索。” 赵趁一躲,就躲到气冲冲走进来的常疏辞身后。 常疏辞双眼冒火,显然是气昏头了,便也不看情形,张口就道:“江汶琛!你是不是又得罪外边那些道爷了?我就去后院摘个菜,十几个人围上来要把我捆菜园里,你自己造的孽天天要我背!” 外边那些人不待见江汶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非要往人家眼皮子底下撞,他高兴完就走了,转眼人就找上常疏辞了。 江汶琛神情凝住,忽觉胸内淤了一口气。 常疏辞又岔气了,“还有这屋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跟个猪似的天天滚来打去,自己不收拾又成天找这找那,坐都没地方坐,你当我说的话放屁是吧?” 一口气把话说完,喘了好几声气都没听见江汶琛打趣的调侃,不禁起了几分狐疑。 再竖起眼眶看他脸色,只见人站在远处双眼木然,再用手摸了摸鼻子,像是及其尴尬。 “宋娘子也在啊......”他这才发现宋月稚站在他身后,有些后悔之前说的那些豪放的话了。 宋月稚眸色微微晕开,她轻声说了句,“我来避雨。” 说罢坐在凳子上,左右看了两眼,“还是挺干净的,他刚才正要打扫呢。” 常疏辞不敢置信,“真的?” 宋月稚抬起双目,笑着对江汶琛道:“真的,对吧?” 江汶琛仓促的避开眼,避免了她的注视。他语调低低的应了一声,像是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储常疏辞暂且不想说这个,话锋一转,“那外边那群道士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这回江汶琛不缩着了,他大袖一挥,像是处变不惊:“不就种种菜么。” “你说的轻巧,你去种。” “我种就我种。”他伸手把人往外推,“行了,站门口冷死了,出去出去。” 他把人赶走了,这才转过头来看宋月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悻悻的坐在她身边,往外看了一眼,再道:“应该......应该快停了。” 宋月稚脸上清丽的笑意不减。 她是很少笑的。 江汶琛以为她是在打趣自己,忍不住辩驳了一声,“我平日......不这样的。” 可她却说:“公子平日在我面前文质彬彬,倒让我觉得不似凡人。” 宋月稚觉得他很厉害,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就是,他言辞犀利帮她摆平那些上前找事的人,再到后来一语点醒自己,以及他的能力和心思的敏锐,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神仙。 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 而她与他的关系,却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这个人广结善缘,可能自己于他来说,只是众人的一员而已。 而现在看开,似乎并不是那样。 她很高兴。 江汶琛目光落在她面上,她的气质像是栀子花般,清雅,干净,又带着迷人的香。 她道:“现在嘛,很不错。” 人不错。 江汶琛心下渐渐平和了些,他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手指上下轻敲了几下。 接着他释然,笑道:“你觉得好就行。” “我觉得公子这样......”宋月稚很认真的看他,“很好。” 江汶琛眸中似有光云流动,他手指一顿,没有说话。 宋月稚便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抿了一口,便听他说:“我是想帮道观。” 改造兵器是为了让他们有自保能力,偷用菜果是为了教他们更多菜 分卷阅读62 样,对外传言是为了增加观内香火。 可惜,他们不领情。 宋月稚却忽然睁大眼道:“公子还有做不成的事,真是新奇。” 江汶琛似是有些无奈:“我不是神仙。” “所以才更接地气。”宋月稚撑着下巴,精致的小脸露出微笑,“更亲切。” — 雨停了,宋月稚便离开了道观,坐在马车上,她回想着适才的一桩桩一件件,突然吩咐铃可。 “我记得楼里常有人谈起想要些辟邪的东西,改日你征集她们,我们问道长一道求些。” 道观也需要营生,宋月稚此举就是在帮他们宣传些路子。 铃可很快明白,应了下来。 “姑娘对江公子这般好啊。”她似是旁敲侧击。 宋月稚心胸坦荡,“朋友之间,帮帮忙是应该的。” 铃可还想说,就见她们家姑娘拿起置放在马车上的一本话本,闲看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姑娘年纪不小了,虽说家境贫寒,但江公子的人品她是看在眼里的,又相貌端正俊美,在这世道里,便是十分难得。 旁的她不去想,就是两人这站在一块,她都觉得是顶天的相配。 宋月稚虽然捏着话本,但心思全不在里头。 原因不是她与江汶琛的关系,是因为要具体要帮助难民的方法。 江汶琛给她指了一条路,就是新上任的几位官员,而且如他所说,这些人不出意外,肯定都是为了战后的打算而来。 那这些难民,一定是他们准备对付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用自己国公府小姐的身份说话,量会很重。 但在京都现在应当除了皇后他们,没有人知道自己离开了,真正见过她真容的人也不是很多。 当然自己可以暴露,也有方法让他们相信。 但宋月稚细细思考之后,却不打算这么做。 她在溱安的身份,就是一座花楼的艺娘,她不想多生事端,也没有必要这般邀功。 途径城北难民营,忽然传来了细碎的歌声,宋月稚放下手中的话本,微微抬起眼皮。 “小花窗外亮, 温室成枯草, 北寒高台上, 人儿多跌荡, 飘落十余载, 问余饥饱肠, 足安一室方, 木桌油脂光。”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绝,稚嫩,但每一个字都听得人心尖发涩,像是伴随着十三州吹来的风沙尘土,倾诉着幻想与悲凉。 宋月稚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心人,也很少寄予陌生人同情。这时候却想起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明明处境那么艰难,最后还是把糖给了她。 很善良,也很无辜。 她记得很清楚。 “这歌的语调听着耳熟。”铃可左右想了想,“好像听傅桥她们哼过几声。” 听竹居的人大多都来自十三州,这些天难民入城,她们在路上碰见有时也会施与些钱银,但人太多了,数不尽的难民到这来,还不止溱安。 也许是缘分,宋月稚来的路上第一个碰到的就是他们,到了这来也阴差阳错的与她们有了羁绊。 “我知道。”宋月稚说:“我问过如如,她说是十三州里一个艺娘写的,当时祸州之乱开始,她所在的花楼也不能幸免,但她将几个孩童藏了起来,临死前写下的曲谱,后来才传唱开。” 铃可内心微颤,捏紧了衣裙。 她说:“太可怜了。” “同情没有用。”歌声原来越远,但宋月稚的声音却越来越坚定,“要帮他们。” 第30章 宴席 是为我而来? 溱安给新上任官员接风洗尘的第一日, 宋月稚便早早到了听竹居,她前后检查艺娘们的装束仪表。 傅桥在旁边说:“这次筵席定在城东的一家私人宅子里,到场的除了本地的官户人家, 还有不少当地商行的老板, 书香权贵。” 铃可不禁问,“官府不是最看不上商贾之人了么?” “这次不一样。”傅桥给她解释, “十三州爆发祸州之乱的时候, 就是这群人出的力,尤其是青盏,府衙再怎么样万没有过了河拆桥的道理。” 宋月稚上前给她整理领口,她凝着眸子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傅桥忍不住问,“小姐, 我怎么瞧你有些严肃。” 小姑娘手上动作一停, 忽然抬眸,半响后道:“不过是第一次主持这种场面, 有些紧张。” “那不是。”铃可笑出声, “往日小姐在京都,多大的场合都能把派头端正了,哪里怕这些。” 宋月稚摇首, 没说话了。 —— 出门时, 宋月稚便看到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流人影。 她脚步微顿,那些人并没有上前, 分卷阅读63 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突出。 发现她们注视过来的目光,又将头低了下去。 “怎么又来了!”傅桥挡在宋月稚面前,对她道:“这些流民以为咱们花楼赏了他们些钱就缠着不放了,小姐等着, 我这就驱散他们。” 但还没走,宋月稚就问她,“为什么给他们钱?” 傅桥脚步一僵,再是有些紧张的转过身,“我......我这人心软,看他们可怜就随手给的。” 听竹居现在是宋月稚当家,她自然是很感激这位小姐那时候救下她们,但她也十分清楚,救下她们是为了清莺坊,但对于这些流民并无什么情分。 听竹居的这些姐妹同情流民,但宋月稚未必会准许她们为她找这样的麻烦。 “他们哪里可怜?” 又是一句问话声,将傅桥的心掂了掂,她僵硬地笑,接着还是回答道:“那是一对兄妹,他们是从长陵逃来的,路上父母紧着他们的吃喝病倒了,守城的将士不让进,开城门前一日冻死在外边,最大的还没有十四岁,路上好几日没吃饭,我就给了些铜板......” 两个孩子站的很远,只是远远的朝这边看着,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厚度。 宋月稚问:“他们为什么在这?” “我给了钱之后他们就跟了上来。”傅桥赶忙道:“没有缠着,那天正好我回的晚了,他们帮我打走了几个流氓。我平日懒得外出就让他们给我跑跑腿,小姐若是觉得失了听竹居的气势,我立刻就让他们走。” 说罢就要转头去驱赶他们,宋月稚却一手拉住了她。 傅桥侧目,便看见宋月稚对铃可道:“我想吃聚安酒楼的桂蓉糕了,你走不开,给几个银钱让他们帮我买来吧。” — 宁远 这是放置在宅子上头的牌匾。 傅桥跟在身后,还没有从适才宋月稚纵容的态度里回过神来,如如拉了她一把,叫她别再出神。 她这才吞咽了一下,略带微光的双眸看向自家老板的后脑勺。 宋月稚摸了摸仿佛有温度的后颈,旁边负责安排她们的管事对她们解释,“这是邴太守赠与顾御史的宅子,那‘宁远’二字的意思便是——虽到边疆,却静心安宁,守一方太平。” 宋月稚道:“顾御史来自京都?” “那倒不是,京都现在正是准备制定战后重建工作的紧要时候,定是忙不开的,御史大人是从扬州调来的,那边安定,我们溱安这边更需要他这样的父母官。” “他来可带着什么任务?” 听她这样露骨的问话,主事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 他说:“这就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打听的了。” 到了里边,俨然已经来了些宾客,且有些是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在清莺坊见过的。 熟悉的人微微向他们点首致意,复又攀谈起来。 这时候人还不多。 管弦之乐却是要演奏起来了,宋月稚一早安排好人选,叫她们到屏风后弹奏,清莺坊的人来得晚些,今日是柳夜夜来看顾。 她们忙着奏对曲目,又要盯着流程,一时间分不开身去管旁的,正和下一个艺娘说着话,一转眼便看见那个站在松柏下挺拔的身姿。 他好像站了许久,连墨绿的衣肩上都沾了些霜雪。 也不打扰她,就那直挺挺的站在那,宋月稚征了片刻,几步走过去。 “我以为......” “这样的大的宴席自然不会请我来,之前诗会上出彩了些,旁人赠的请帖。” 还没问就让他自己解释清楚了,倒是让宋月稚无从开口,只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神情,江汶琛低声笑,“好了,你做你的事吧,我去场内和旁人客套两句。” 说罢正要转身,后边的小碎步声音却格外清晰。 他脚步停顿正要转身,便发觉小姑娘窜到了他前头,她犹豫着说:“与我也是客套吗?” “怎么会?”他很快回答,但细想过后又觉得太过敷衍简洁,于是补充了一句,“我是听说你也来这,想起那日说帮衬难民的事,心里有些担心,又正好准备蹭吃蹭喝便过来看看。” “所以是为我而来?” 她说的话过于直接,但架不住戳人要害,让江汶琛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目光,微微扬起下颌。 背在身后的手指蜷起,他道:“算是吧。” 好半响,才听见宋月稚轻轻柔柔的一声,她肌肤如雪透亮,仿佛周身都带着小花朵。 她近了一步,像是偷偷摸摸的对他道:“我让人去聚安酒楼买了些糕点,这里的请的是城东那家的,味道不行,回头我给你包点带回去,以后蹭吃蹭喝到听竹居来,安嫂做的菜不输大厨,也不差你这一口。” 小姑娘怕是觉得自己真的穷到吃不起饭了。 但去听竹居蹭饭...... 分卷阅读64 不知怎么,江汶琛并不想戳破自己,而是抬起手朝她作辑,郑重其事道:“小姐的恩情无以为报,小生平日最头疼的就是这一日三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养两个不务正业的下人......” 话没说完,宋月稚慢慢收起了笑,长睫下的浅瞳溢散着浅浅的暗光。 她声音很小的说:“所以主要还是来吃饭的是吗?” 第31章 宴席(二) 小姐,轻点 宋月稚的声音很小, 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但像一根很小的羽间轻轻扫过心尖。 再是听她扬起脸道:“公子快去吧,我也该忙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橘色长裙, 干净细腻的肌肤仿佛透着流光, 秀气的发髻下落着两缕碎发,晶莹的小耳在细光下透着粉红。像是枝丫间的小石榴, 柔美明媚。 “等等。” 他忽然叫住她, 往前走了两步。 黑白分明的眸子倒影着长睫的阴影,坚韧的脊柱挺直,他太高,以至于宋月稚需要微微扬起下颚。 小姑娘目光里露出微微的疑惑。 发觉那人抬了手,耳垂一触即分的酥麻感让她有些泛痒。 修长的指骨间银光流散, 指尖微微往下压去, 便轻扣在她微粉的耳下。 他收回手很快退开,在合适的距离语调柔和对她道。 “主要是为了你。” — 场合内谈笑不断。 许材和常疏辞挤眉弄眼道:“我刚刚看见你们家公子和宋娘子在一块!” 旁人也燃起调笑的心, “指不定都在谈婚论嫁了。” “本来给他请帖的还不来呢, 这刚到场就跑去找人家小娘子去了,真是好殷勤。” 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常疏辞打量周围人,纳闷的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话传的就离谱。 众人嬉笑声愈发大, 何礼在不远处闷声喝着酒, 见江汶琛不紧不慢的走入席间,一行人有打有闹, 许材被他笑骂了一声还不恼不气,嬉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往日世家公子般的做派。 何礼猛灌了一口酒。 底下的跟班道:“何公子,咱们不过去吗?” 他冷笑,“过去干什么, 给那个穷酸书生拍马屁么?” “我也不乐意,不就是勾搭上了听竹居一个艺娘么,装什么装。” “就是,就他那样的,说不准只是死缠烂打,人家根本看不上。” 何礼将目光往右转了转,落在纱帘后落座的女子身上,窈窕的身姿若隐若现,曳地的裙摆柔软亲和。 他目光闪烁,抿了一口酒。 — 晚些时候,接风洗尘的人到了,几十辆马车声势浩大停在门庭前,知府上前几步,迎接着一身官袍的顾御史。 他微微皱眉,“何必这般铺张浪费。” 知府慈眉善目的笑,“小花费,不值一提。” 众人入了宅院内,宋月稚随的不远,他们那一声一声的客套寒暄都入了耳,却没有任何她想知道的信息。 接着,是接见其他宾客,冠冕堂皇的问候。 等他坐在高位上,致辞于众人。 “大人真是体恤百姓,有了您的督导,想必将来的溱安一定能步步向前,再添辉煌。” 顾御史道:“哪里哪里。” 场内一片其乐融融。 宋月稚却眉头轻蹙,她没有冲动,而是叫来侍候的小厮,“筵席要开到几时?” “具体时辰还未定,还要看大人们的意思。” 她点首让人下去,沉着气静坐着。 终于上面的顾御史道:“我来的时候见四处有不少的乞丐,城内兵卫人太少?” 曹千户一拍大腿,“这些刁民。”复又挂起笑脸,“下官早已经安排好他们往城北驻扎难民营,没想到他们还是不知足,见这里地貌富庶,便总来讨要银钱。” 知府也是附和道:“是啊顾大人,这些天我们也是颇为头疼。” 顾御史点头,“这个时候确实难办,本官被调任溱安,官阶虽不比几位大人,但圣上给的任务还是要实行。”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不复大人的期望。” 下面更是赞誉有加,觥筹交错。可忽而外边跌跌撞撞跑来一小厮,喘着气向曹千户看了一眼,又低声在曹千户耳边说了几句。 他神情一凝,接着又挂起笑脸,对顾御史道:“下官有些事耽误不得,还请御史大人见谅。” “去吧。” 如此,他便离开了席位。 宋月稚对一旁的铃可道:“我肚子不舒服,你不用跟着在这等吧。” 她离开的片刻,便有人伴随着离开了席位。 宋月稚一路跟随着曹千户,她身材小隐蔽着走,越到外边发现戒备越是森严。 分卷阅读65 外边早已经闹翻了天,她在石雕照壁内看过去,不少流民齐齐要冲撞进来、 “求官府老爷善心大发,救救我们吧!” “我的孩子饿了三天了,又发了重病,求求你们救救他!我给你们跪下了!” “十三州也是大周的领土,你们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放我进去!” 曹千户将快要闯入的人一把推翻,大骂一声,“都给我滚,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吗?” “为什么不让我们来,今天来了新的官在这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求官老爷救命啊!” 哭的喊的骂的,他们眼睛通红,嗓子却是不要命的喊。 见他们一窝蜂的全要冲进来,曹千户大喊一声,“都给我拦住,闹事的全逮到狱里去。” 顷刻,府衙无数的官兵上前阻拦,他们手上拿着棍棒,居然毫不言说的往难民薄弱的身子上抽打。 无数人被打的摊到在地上,痛苦的嘶叫着,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甚至不少人呕出了鲜血。 “在这给我闹事,真是不要命了一个个的,溱安肯收留你们就是天大的恩赐,还想要什么东西,我呸。” 咒骂声一句接一句,完全没有先前在筵席上侃侃而谈的气质。 宋月稚握紧手心,她缓了一口气,其实这时候不应该过去生事,她不能犯险。 可正要远离时却看到一个人被踹到了曹千户脚下,他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刀,嘴里的骂声接连不断。 曹千户刚把刀放在那人脖颈边,正要给他点厉害瞧瞧,就被面前忽然出现的美貌女子给晃了神。 脚底的人如枯枝干般的手使劲前伸,艰难往外爬去,宋月稚等他远了,这才福身,“千户大人。” 见她气质柔和颇具大家风范,怕是哪家权贵的小姐,曹千户一时半会不敢轻易得罪,便拍了拍手说:“让小姐见笑了,这群刁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道:“这样行事是否不妥。” “不妥?”曹千户古怪打量她,“小姐心软稚嫩,不知道个中缘由,刀光剑影怕吓着您,快忘了早些回宴席上吧。” 宋月稚默了默,往外边看了一眼,暴力的镇压手段还未截止,她屏住气还是作罢,正想离开时不远处有人赶来。 那边的赶来的管事便道:“宋娘子怎么在这?” 娘子‘二字’落到曹千户耳朵里,他立刻‘嘿哟’了一声,接着大笑,“我当是哪家的小姐呢,原来是到场上助兴的娘子,还在我面前提这提那,听竹居我知道的,小娘子是心疼外边那群同乡吧?” 宋月稚微垂了眉,并不做声。 她长相及美,就是表情漠然的站在那,都叫人看着心里边痒痒的。 “行啊。”曹千户上下打量她的身段,伸手就要去摸她,“你陪陪我,我倒是能答应放他们一马,指不定心情好还赏他们两个饭钱......” 那如同裹了猪油一般的语气外露,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干不净。 宋月稚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并不来自十三州,既然圣上派了御史大人来监察,凭我的身份自然不配说三道四,但说上两句你瞒报实情的话还是行得通的。” 曹千户没想到她这般敏锐,顿时收了手,拧着眉盯着她。 这个新来的监察御史是个什么脾性还没拿捏清楚,他还不敢把什么实情都跟人说。 这外边的都是他自己的人,没想到被一个滑溜的小鱼跑了出来,又看见了。 宋月稚并不在乎这人藏的什么心思,她只是冷漠道:“现在住手也不迟。” 好半响后,曹千户忽然笑了起来。 他看旁边的主事,一只手指向自己,“她一个小娘子,使唤我?” 主事不知所以,也跟着笑。 “你真是......”曹千户使劲拍主事的肩,忽然横着眼睛看过来,语气狠厉道:“把她给我抓起来,今晚就送到我屋子里!” 可宋月稚走的比谁都快,她像是早就察觉,那脚步好似生了风,跌跌撞撞的往里边跑去,但身后跟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路跟着往里边追去。 “一定要给我抓住她,追!”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宋月稚却顾不得了,前厅离筵席颇远,似乎是被人刻意这样安排的。 外边驻守的人似乎也是得了消息来捉拿她,宋月稚一转身离开,她来时看过,这座宅子有一处角落里有个狗洞,她身材娇小,从那个地方出去他们是追不过来的。 即刻换路,她在游廊内兜兜转转,身后的人却越追越近,目光眩晕之时手臂被一双大手拉住,整个人身形一转,还未惊叫出声便被捂住。 宋月稚心跳如鼓。 一只手置放于那人胸口,宋月稚微睁圆目,在夹缝中连头也难抬起,只知道抱着她的人很高,她的头顶搁置在他的下巴处。 清冽的带着些雪松的气息。 分卷阅读66 他声音很低,“别动啊。” 熟悉的音色瞬间让宋月稚放下了心,她调整了几下呼吸,再是道:“嗯。” 声音是她意料不到的颤抖。 好似在害怕,不安。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神紧绷,不敢作声。 狭小的给隔墙几乎没有半点空余,前边被一辆拉车掩映着,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端倪。 两人靠的很近,几乎是紧贴在了一处。 宋月稚甚至能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头顶的呼吸声也格外清晰,她一紧张,五指就忍不住扣紧。 接着,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声音有些无奈,“小姐,轻点。” 放在他胸前的手着急忙慌的松开,但又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乱动,还是柔弱无骨的搭在上面。 宋月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咬着唇道:“对不起。” 回想着适抓他时的力气,心里是溢满了愧疚,刚刚那下感觉挺重的,而且还......挺有弹性。 天啊,宋月稚你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手肘蹭在坚硬的墙壁上,江汶琛道:“没事,难受的话就搭在肩上。” 小姑娘听了话,先是没什么反应,接着慢慢将手往上移。 隔着一层衣物,江汶琛原先没什么感觉,当她移动的时候却背脊微僵。 她的手很小,像她的人一样,指尖还透着薄薄的粉,擦过的动作十分轻柔缓慢。 江汶琛却不禁齐轻轻扬起脸,喉结上下滚动。 最后落在他肩上的手停下,像白色的羽毛般轻,却也带着微弱的麻痒。 外边追来的人停在原地,四处打量了几下,接着往前面继续追去。 等外边没有声音了,宋月稚才松了一口气。 可江汶琛却道:“可能还会有人。” 第32章 宴席(三) 这牌匾真该摘了 这下她又不敢乱动了, 还是紧紧贴在他怀里,小耳朵不断关注着外边的动静。 可最多听见的,只有他有力的心跳声。 两个人就维持了这个动作一段时间, 正当宋月稚要说话的时候, 江汶琛半侧了身子,将她往外轻轻送去。 她后退一步, 这才从夹缝中出来, 接着他也跟着出来。 他发缕有些乱,不过丝毫不影响他从容的气质,像是被尘土呛到了,他微咳了一声。 “多谢公子。”宋月稚撇下适才怪诞的情绪,她道:“外边有难民来闹事, 曹千户置之不理, 得快些告诉知府大人。” 她看上去有些急切,转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道:“知府也不一定信得过, 我们找顾御史。” 江汶琛却是道:“他不一定不知道。” “什么?” 宋月稚微征。 “他说来时便看见了流民,说不定也被拦过车架。”江汶琛往筵席的方向看了一眼,“朝廷对他们的态度, 还不知晓。” 他的意思是, 朝廷并不一定会管这些人的死活。 宋月稚呐呐的垂下眼。 见她失落的模样,江汶琛轻声安抚道:“晚些时候去问问, 如果朝廷不出力便可能是他们有别的法子。” 宋月稚说:“好。” 两人暂时不能回筵席上,那边正加强戒备,曹千户这般明目张胆的抓人还是动静太大了,所以过会应当会平息下来。 “别担心,他不敢闹大, 怕你乱说吓吓而已。” 适才在门口那一幕他看到了,多半是想把人绑起来等到筵席结束。 宋月稚点头自责道:“是我鲁莽了。” 江汶琛笑笑,说:“是为了那个难民。” 若不是一开始那个难民出现,她不会出头。 宋月稚气鼓鼓的说:“不管朝廷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那个曹千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想到适才曹千户的言语,江汶琛摩挲着刀柄。 他笑,“那倒是。” 正往后走了两步,他又问,“适才小姐为什么往那边走?” “......”宋月稚抿紧了唇,似乎不太愿意回答。 钻狗洞什么的,挺不雅的。 江汶琛也没有刨根问底,两人行至一处院落里,宋月稚左右看了看,把守的人似乎并不多。 “得罪了。” 他的的双手穿过宋月稚的手臂下,轻轻一带,两人到了屋顶上,她有些惊慌的搂紧了他的脖颈。 等到实际踩在房顶上才反应过来,她赶忙收回了手。 踩着瓦片还有些稳不住脚跟,不过宋月稚平衡性还算不错,能站得住。 他解释道:“这处是顾御史的卧房。” 宋月稚却道:“怕是她们会担心。” “我走的时候叮嘱过。” 宋月稚觉得 分卷阅读67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想到他做事一向安稳,倒也安下了心。 她也不嫌脏,就着坐了下来,屋脊上倒是没什么雪水,想必是一早就被人打扫过的,且背着风向,也不算冷。 江汶琛随着一起坐下,侧眸轻笑,“想起来了,伸手我看看?” 作案工具往后面背了背,宋月稚眨眼看他。 见他似乎没有要作罢的意思,只好把手温吞的往他面前递。 那是一双白嫩的手,骨节纤细柔软,指尖粉嫩。 宋月稚心里十分窘迫,就听他语含笑意的说:“该剪指甲了,掐着人疼。” 她脸上顿时热的仿佛被熏蒸,但她不甘示弱道:“你也该剃胡须了,扎人。” 江汶琛摸着算不上光洁的下巴,还是干干净净的,万不能到扎人的地步。 不过他还是说:“好。” —— 再晚的时候就到了夜里了,筵席也要散了,铃可着急忙慌的在门前乱走,柳夜夜也是满目的担心。 看到人出来了,铃可上前压低声音道:“常公子,这也晚了,姑娘就是再贪玩也不能这时辰都不回去吧?” 先前他来说是江公子与她们家姑娘说好了出去逛逛,这才没急着出去寻,可到了这个点还不出现,着实让他们担心了些。 常疏辞将人带的远些,说:“你们家小姐还有事要做,若是担心就等着吧,不会留到很晚的。” 她喜出望外,“真的?” “当然,若是有事这府衙也担待不起。” 常疏辞心说江汶琛还在里头呢,要真出了什么事这一屋子官员别想干了,转边疆吃沙子去吧。 铃可听他这样说,心想也对,要是他们家姑娘真在里头受了什么伤,那等老爷回来了这屋子里的一大帮子人还有活路?那不是站着给人当球踢的下场么?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站门口等人。 许材担心坏了,上来各种怀疑会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要是得罪了官爷怎么办? 两人撇了他一眼,都没回答。 他就纳闷了,心说你们两家没权没势的,这么豪横? — 江汶琛从厨房拿了些酒水吃食,不知不觉院内的人推门进来了,他们相视一眼。 屋内烛光轻闪,是顾御史和随行来的佥事。 “今日摆的这一道,怕是要我们眼看着不做声的意思。” “圣上拨给这的救济款来的晚,便是等着,又能怎么办。” “这些人是不想我们插手。” “现在不能动,牵扯太多,流民死的越多,他们的事就越大。” 宋月稚听的有些迷茫,江汶琛便给她解释,“朝廷拨款了,看样子应当是到得时间会晚些,地方官员不希望顾御史插手施救的措施,估计是想贪图钱财。” “他们也不管?” “听意思是,要管,但不是现在。”江汶琛沉吟了一下,“大概是要撑到善款来的时候。” “有就好。”宋月稚还算高兴。 下一刻屋里的人就说:“这些难民怕是撑不过,看着吧,在我面前玩阳奉阴违,到时候出了事,可没人替他们背锅。” “拿笔来,我们得先人一步。” 什么叫这些难民撑不过?宋月稚不能理解。 “这些难民也是会滋事的,好好的待在十三州不肯,到现在跪在人前头伸手,还不如死光了好。” “这些话能说?” “下官也只是在您前头说。” “行了,下去吧。” 等到人关了屋子的门,提着灯笼走的远了,江汶琛才问她,“去见见么?” 小姑娘却是沉默了片刻,她说:“不见了,没一个好东西,官府里的事儿我不参合。” 她说话带着些气,今天那曹千户把她膈应坏了,以为这顾御史是个好的,没想到还是这般重利。 在她看来,知民之苦而无动于衷甚至加以利用的,全都是为了前程的庸官。 江汶琛轻松的说:“好。” 两人直接离开了,从大门跨出来,宋月稚却忽然停了脚步。 可算是见了人了,一群担忧的人三两步上来。 宋月稚在橙黄的灯下微微抬气眼帘,落在牌匾上。 “姑娘,还看什么呢,快些回去吧。” 宋月稚微微抬起手,指着上边。 “这牌匾真该摘了。” 站在边上的许材瞪着眼睛盯着她家丫鬟,不是这话能说?还不赶紧把你家小姐嘴巴堵上? 但铃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差赞同的拍拍手了。 宋月稚也不想再提,她转身离开,看样子似乎多在这地方呆一会都膈应。 江汶琛就着光,也回首望了一眼那‘宁远’两字。 他说:“摘了挺好。” 许材:“???” 不是你们知 分卷阅读68 不知道你们惹不起? 第33章 莫要乱叫 公子应当早些习惯才是 “前面的车驾怎么回事?”铃可惊讶的伸长了脖子。 那马车不算华贵, 但此刻却破破烂烂,染满了灰黄的尘土。 “好像是白家的。” “白家?” 马车越行越近,宋月稚也撩开帘子外看, 细碎灯笼光照出路口处的景象。 越看越心惊。 青石板路上有不少小石子和泥土四散周围, 因为白家的车马已经行的远了,依稀只能看到狼狈离去的颠簸身影。 “这群难民!”铃可可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仇富吧, 真是太没教养,哪有那石子砸人的道理,他们若是待会敢动手,我......” 黑暗中一双双映着亮光的眼睛让人有些头皮发麻,宋月稚看了一会, 慢慢放下车帘, 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你还笑,若是待会他们对我们动起手来, 怕只有哭了。” 傅桥抓紧了自己的手帕。 她也没想到他们这么极端, 专门堵在这必经过的路段上对这些权贵实行报复。 这小石子虽然不痛不痒的,但实在是让人丢颜面。 很快,听竹居的车架到了那边的地界上, 几人都吊着心生怕这群人不讲理的粗蛮动手。 可马车稳当的在路上压过, 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行入了岔路口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难道是被官府的人压走了?”铃可心中一喜,复又叫车夫快些驾车。 她感到惊奇, “还是他们故意不找我们的麻烦。” — 到了听竹居,如如早就守在门口了,这次她没去筵席。 见人回来了,上前了两步,对宋月稚低声道:“那两个孩子没走。” 宋月稚停住脚步, 见不远处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高的有些瘸。 他把怀里包裹的干干净净的东西拿了出来,行至铃可面前,弯下腰捧着递给她。 如如的声音有些愤懑,“他们怕我是骗子,说是要亲手交给你。” 小的妹妹依偎在他哥哥一侧,小声恭敬道:“这是......桂蓉糕,哥哥怀里捂着,不凉的。” 说罢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糕点真的是太香了,她从未闻到那么好闻的味道,也从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香的糕点。 光是在这闻着味,就让她口齿生津,使劲的吸着就满足的不得了。 可这么大的咽口水声到底是让她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些薄红,头低到了门槛下。 铃可一时间有些怔神,还是宋月稚唤了一声,这才想起接过那糕点。 从宋月稚让他们帮忙跑腿,到参加筵席回来,少说他们已经呆在这好几个时辰了。 “多谢。”宋月稚说。 “小姐,这是剩余的银钱。”哥哥将怀里细碎的银子掏了出来,在衣衫上擦了两下,朝她递了过去。 剩的不算不算多,但应当能抵正常人一日的工钱。 宋月稚细想了下,接了过来,又分了一半递给他,“这是跑路的钱,我记得聚安酒楼这时候打烊,多做出的东西许是能便宜些。” “谢谢,谢谢。” 哥哥连连弯腰,眼里满是感激,接着拉着自己妹妹的手转头离开了。 宋月稚瞧着他们一蹦一跳的背影,眼里落了些柔意。 再转身便发现江汶琛淡笑着看她。 她一指铃可手上的糕点,问:“要尝尝吗?” — “我以为你会善心大发,一掷千金呢。” “我不是傻子。”宋月稚略感古怪,“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的多了就成理所当然了。” 小姑娘的脚在椅子下一晃一晃的,清瘦的脚踝白的晃人眼睛。 她拿起糕点往嘴里塞,似乎一点也不顾仪态,四周都是熟人似的。 舔了舔指尖,她道:“我不是有钱人,救不过来的。” 一旁的铃可忍不住扶额,小姐以往在她们面前算不上特别注重礼仪,但好歹到了人前也做做样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江公子的关系越发好了,这时候也不拿他当外人。 真是不雅的很。 江汶琛支着下巴,眼尾带笑,“那下一步呢?” “官府的作为我不予评价。”宋月稚沉吟了一下,再是道:“他们是想等到拨款到了再将事处理好,这段日子还是用武力镇压。” “对。” “但这时候的局势,怕是很难等到了。”宋月稚双臂交叠搁置在桌上,“既然官府不作为,这段时间我就出出力。” 江汶琛没想到她这样豪爽,不禁问:“不是没钱么?” “又不只有我一人出钱。”宋月稚微扬起首看他。 分卷阅读69 “筹集善款?”江汶琛微垂眼皮,“如今难民生生事,不一定有人愿意。” “只要撑到他们的资助来了,便算妥当了。” 宋月稚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公子你说的,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她不是什么大善人,帮难民其一是为了还那个小女孩的恩情,其二是为了听竹居这些来自十三州的女子。 十三州的战火是她父亲带来的,便是他的女儿,也该为这些人做些事。 可若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救这么多人,也未免痴人说梦了,她只要力所能及,其他的只能看天意。 许是在筵席上没吃饱,她很快扫光桌面上的糕点。 江汶琛递给她布帛,看她看似斯文的擦了擦嘴角。 他一哂,“这么听话啊。” “亦师亦友,说的便是公子了。”宋月稚从容的夸奖他,“该叫先生?” 小姑娘水杏似的眼睛正对上他的视线,她太自然了,那眼底干净的像雪山顶上的水流,对他坦诚至极。 江汶琛不动声色的避免她的注视,道:“莫要乱叫。” “这句话有私塾先生的味道了。”宋月稚打趣他,“当朝宰执门生遍及天下,公子应当早些习惯才是。” 可惜他不给面子,“不习惯。” 宋月稚失落的一叹,“抱歉。” 看她这样,江汶琛又觉得心像是被很小的针扎了一下。 宋月稚并没有在意什么,只是扮作鬼脸与他谈笑而已。正要与他说自己的计划时,便听他道:“可以叫名字,其他的......太生疏。” 第34章 施善 无利不起早 两人认识莫约又一个月了, 也越来越熟稔,宋月稚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轻轻点了首。 “江汶琛。”她不太适应的念着这个名字。 而且一板一正喊大名的话, 总觉得不太友善。 想起这个, 她忍不住问:“这是公子的小字?” 她从没刻意打听过江汶琛的身份,知晓的所有事情都出自他自己的口中。 交往只看品性, 她也没有那种心思去探看那些。 江汶琛是个好人, 她喜欢与他交谈,这便够了。 “是。”江汶琛答她,“名叫江祈。” “倒是简洁。” 宋月稚是没有小字的,她的乳名便是晚晚,到了这里之后变成了化名。 “时常不被人呼唤, 都快忘了。”江汶琛垂眼笑。 名字是不能乱叫的, 唯有父母或者伴偶才会称呼,想是江汶琛的父母长时间不在身侧。 宋月稚忽然问他, “公子想家吗?” 从前她在京都的时候, 最喜欢望向北边,那是埋葬她母亲的土地,虽然在京都待得时间远比在溱安长, 但宋月稚总觉得, 溱安才是她的家乡。 这里有她想念的人,有维护她的人。 而京都, 无数人伸出的手,都是想掐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死。 那江汶琛呢,他选择了离开。 他说:“我想, 但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的。” 这般虚掩着,宋月稚也知道不能再深问下去,便说:“会有机会回去的,事在人为。” 他轻轻的笑,没有回话。 时间也不晚了,宋月稚也不多留他,让童夕送他回去,城内难民四散,前几日也生了不少的事端,怕夜里不安全,便唤童南一同前往。 之后她在屋内唤来了傅桥。 “我记得,咱们楼里不少人都来自十三州。”她看着案几上的名单,双手捧着一杯暖茶。 “莫约三之二。” “既然同来自十三州,我想着既然楼里这么多人如同你一般,那就将大家招呼起来,帮帮他们好了。” 她声音十分淡然,也不是商量的语气。 但傅桥明显有些懵,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消化宋月稚的话,之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小姐要帮外边那群难民? 双睫微颤,傅桥满心不可置信的坐在了她的面前,不确定的问道:“小姐,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您.......”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有人存着这个心想帮帮忙面,那我就帮着。”宋月稚抬起眼睛看她,“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 傅桥是听竹居的老人了,宋月稚先想着找她问问,若是乐意自然是好的,顺便鼓动楼里的这些人出出力。 再说之前她本就是个心善的,要促成这事怕是不算难。 果不其然,傅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满目含珠光的朝她道,“小姐心善。” “说不上善。”宋月稚不喜欢别人赞叹她,不习惯,“这次去宁远宅的费用算不得多,你问问下边的人想不想捐献,若是答应就一同帮着忙吧。” 她也不是贪那些银钱,若是直接让人给的话,不知道这群艺娘会交 分卷阅读70 多少,有多有少层次不齐。而这是官府结的工钱,若是她们同意,便是最好,这样便算是拿他们行善积德了。 她没有选择和她们商量,这事本就是自愿,若是有人不想,她还是会把工钱给她。 傅桥也赞同道:“这工钱不算多,我还能多捐些。” “不用太多,一些米面之类的东西也费不了那么多。” 宋月稚想过了,朝廷既然能拨款,那应当是快了,她也不想让这些善良的女子花费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银钱,最好还是定制一个限额,刚刚好花费就是。 “你下去问问吧。” 傅桥走了,但这事还没解决。 她挑灯在账面上细算了算,现在的米价不算太贵,若是熬成米粥布施一天下来应当不算特别多,碗筷的话凑凑补补不用买品质太好的,前些日子她特意让童夕去城门问过难民的数量,轮换着用倒是能省。 她再贴上一些银钱,撑一段时间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若是时间再长些,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重点是,人工。 布施自然会引起躁动,怕是现场的治安没办法保证,还有进购这么一大批的作物,商家也是个问题。 她本想找封絮商量商量,但看到书桌上那么一大摞书以后,她仿若想到什么,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便也不再多事。 — 第二日一早,宋月稚便出了门。 马车停在上清观门口,有人通传过后,很快两人便见了面,他一身竹色圆领直缀,比素日看起来温和一些。 他将东西递给她。 那是一块麟牌。 “谢啦。” 宋月稚正准备拜别,江汶琛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笑着问道:“我能知道小姐的计划么?” “向青盏借人。”宋月稚也不瞒他,“我想着先前不是说青盏帮过十三州,想说说能不能出些力。” “这怕是有些难。” “商人无利不起早嘛,我知道的,我低价要他们的人,外加接济难民的钱也是我一人出,他们去博那名声便好。” 她话说完,江汶琛深深的看着她。 若他是青盏的老板,势必是动心的,虽说是低价,但这名声确是自来的,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取舍...... “听竹居也没什么名气,也要借着他们青盏的便利把事情安排好,我也省的麻烦。”宋月稚却是不在意,说着还日忍不住开个玩笑,“我可真是把压箱底的嫁妆都拿出来了,怕是往后赎身都难。” 她双眼弯弯,之后挥挥手朝他道别。 江汶琛轻轻抿唇,看着她离开的声音凝了神。 “公子?” 见马车越行越远,他忽然出声道:“让青盏的人无条件帮她,就说是......上面的意思。” 常疏辞微睁了双眼,这是他们家公子出门在外,第一次用这种名义...... 其实宋月稚不止有些有利的筹码,据她所知,这青盏应当是皇室的人在经营,那她开个后门能有多大事? 可没想到了地方还没谈上两句,那老板忽然点头哈腰的应了,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没露出,倒是让她好一阵奇怪。 那么,万事俱备,就等着明日将棚子搭起来,开始布施了。 — 城北 当一群衣帽整洁的人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难民却露出怨恨的神情。 他们死死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地方不算大,但需要整理出一个地方来,主事的人姓钱,大家都叫他钱大哥。 他准备将规定好的地方整理出来,便准备上前驱散难民。 却被一个小姑娘拉住了,她道:“还是别起冲突的好。” 这人的身份他不敢得罪,只能苦笑着说:“若是不让他们走,咱们怎么搭建地方。” “我与他们说说吧。” 宋月稚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了,她蹲下身,望着地下那个满身脏乱的老者,柔声道:“烦请老先生让下可好,我们的人准备在这里搭建布施的棚子。” 可那人抬起耷拉的眼皮,及其嘲讽的嗤笑了一声。 “你们装什么好心呢?” 那些权贵也喜欢到这里来,手里带着什么名贵的‘糕点’,让他们扮做狗摇头摆腿,接着嬉笑着把东西扔在地上让他们舔。 那些招数用的腻了,这下换成布施? 他道:“带着你们的人,滚。” 见他这般抵触,宋月稚略感难办的揉了揉眉心。 “宋小姐?” 忽而后边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宋月稚转首,便看到一对兄妹,两人见了果真是她,皆是激动的走上前。 身后还有一个断了手臂的青年男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偏黑,但一双眼睛却是犀利无比,鼻梁高挺似峰峦,见到她的时候微微掀起眼角。 分卷阅读71 宋月稚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尤其是看到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时。 下一刻,妹妹小心翼翼的问她,“您怎么来这了。” 宋月稚将情况给她说了说。 两兄妹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她要施与他们饭吃么?还是这里的每一个人? “是青盏商行的老板心善,我不过是来帮帮忙罢了。” 她和青盏早就谈好,便不会出尔反尔。 两兄妹知道这位小姐是个好人,她说她要帮忙,就一定不会害他们。 心里掀起酸涩的时候,哥哥便道:“您用我们的地方吧。” 他们在这地方也有一处安置的场所,可以给她用的,虽然晚上会没了地方歇...... 钱大哥却说:“别的地方不一定行。” 宋月稚对兄妹笑了笑,她很感激他们的付出。 转首又对那老者道:“老先生,您看我们出价可行?” 老者意外于两兄妹的示好,但却无法打消内心的恨意,那是出自这一路到请溱安来,这些人恶意无比的冷嘲热讽。 他似是无赖的在地上踹脚,“滚,滚,你们这群伪善恶心的人,给我滚。” 他这样歇斯底里,惹得周围不少人都红了眼睛,手指紧紧的掐入掌心。 更有人在暗处拿起棍棒。 “她是听竹居的姐姐,他们都是好人。”两兄妹像是吓坏了,上去拉扯老者。 可似乎根本不顶用。 宋月稚也没想这事这样难办,她叹了口气,准备叫钱大哥换个地方,再不济离得远些,等真正运作起来,这些难民也就没有这么抵触了。 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那老者被一脚踹翻在地。 场面登时寂静下来。 是那个断了手臂的人,他眼里充斥着狠厉的色彩,“带着你的东西,滚。” 很快,那老者颤着手指向他。似乎是想到这人在难民里的地位,他甚至不敢出声反驳,脸涨的通红后,他拿着东西跑远了。 有了他的出现,不少人放轻了呼吸,不敢在有所造次。 那人做完了事,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钱大哥古怪道:“这下,我们可以建了?” 宋月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了一会,接着转身,凝神点了点首。 — 等到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分粥的人打开锅盖,热腾腾的热气便冒了出来,宋月稚看了一眼,还算浓稠。 里边加了些切碎的萝卜,这样也不会太单调。 但一开始并没有人上前来,那些难民都冷眼看着。 宋月稚倒也不着急,她将做好牌子挂了出来,难民里总会有认得字的,自然知道她这是在布施。 ‘青盏’二字写的格外大,她知道十三州的人对这个商行有些好感。 接着她乘了几碗,递给了两兄妹,再是也给自己乘了些,细细思索以后,她又派了铃可去给适才帮过忙送去一碗。 暗处不少人咽了咽口水。 “阿娘,我饿......” 有病倒的孩童的紧紧的靠在的娘亲怀里,问着那扑面而来的甜香味,不由自主的呢喃出声。 他娘亲抱紧了他,小声哭泣。 “青盏的牌子.......”旁边衣裳干净的伸长了脖子看去,那木牌上写的大字,赫然是青盏。 那是十三州有名的慈善者。 如果真是他们,是不是可信了许多? 接着他们看到得到粥的一对兄妹吃的满脸发红,那香味很淡,但这时候却勾的人不住的生口水。 就连那人都...... 良久良久。 真的免费给予他们吃食吗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人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便有一个母亲匍匐着过去,她含着眼泪,要了一碗。 坐在里边的小姑娘笑着递给她,似乎是见她还有个孩子,叫她等了等又送上一碗。 这是个起点。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忍受不下去,上前去。 老者在不远处僵直的站立,接着终于他挪动了步子,上前讨要了一碗。 到他的时候,站在宋月稚面前,只觉得脸烧的近乎发烫。 但是小姑娘似乎完全忘了适才那一茬,平静的递给到他手里。 他尝了一口。 甜的想把舌头吞下去。 — 自打傅桥在楼里说了这件事,不少人自愿捐献,但宋月稚却只要他们曾经在官府赚来的,也不多拿。 听竹居毕竟是个人多的地方,不少来这的散客听说了这些也自掏腰包出了一把力,这倒是宋月稚意外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有收多少,只一切按照原先需要的来。 虽然这做好事的名声让青盏占了去,但却依旧有不少人知道听竹居是促成这件事的骨干。 是以,先前王主事做的那些勾当 分卷阅读72 给她们泼上的污名自动消退了不少。 这倒是件好事。 宋月稚倒是很少亲自去外边行事,只派了铃可去监工,见她每次回来都笑盈盈的,就知道情况不错。 她在书房里将这些日子的汇款整理着,见还有许多多余的银钱,便准备再建些棚子,或者请大夫帮他们看看病症。 这般想着,她又唤来封絮,问了问她城里的情况。 封絮一双眼睛里有些说不出情绪,她总觉得这小丫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总之与刚来溱安的时候很是不一样。 这些日子这般出力,着实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我认得个大夫,医术好。” “哪家,我去登门拜访,正好剩的这些钱也能请得起。” “你倒一点都不贪污。” 宋月稚拿起身侧的斗篷,披在身上,“我也不需要这些,走吧絮姨。” 见她说走就走的架势,封絮忍不住笑了。 这模样,倒是和她母亲有点像。 — 这日出了晴,天公作美。 “那人也来自十三州,年纪不大,但医术是真的不错,前些天挂起的招牌,时常在城里照顾难民。” “是个好人。”宋月稚一听便放心了,她掀起布帘朝外边看。 街上干净的很,瞧着欣欣向荣的。 马车行过大街,到了深巷内的一家小户里。 宋月稚弓指敲了敲门,半响后,‘咯吱’一声被打开,里面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人说:“找那位?” 两人对视,都怔住了。 那人居然是,杨廉。 第35章 询问 隐瞒 碎雪细细的往下飘落, 就在两人惊诧的视线交汇中清扬。 宋月稚先一步缓过神来,轻轻的绽了一个浅笑。 她对封絮开口,“这位就是杨大夫吧?” “没错, 这位就是.......” 不对, 她怎么知道他姓杨? 封絮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在两人略微其乐融融般的气氛里嗅到了一丝味道。 有情况。 “小姐请进。”杨廉慢一拍的缓过神, 他用手摸了摸头, 笑道:“真是巧。” 这番话说出来封絮就知道两人确实是认识的了,刚跨过门槛,她便用手去拽宋月稚的袖子,低声问他,“好啊小妮子, 原以为你不谙世事的, 没成想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啊。” 宋月稚无奈,便把在路上遇见杨廉的七七八八简单交代了一遍, 封絮听得稀里糊涂的, 还想再追问,便到了堂内。 这儿像是家私人的小医馆,但其内的陈设却实在是简陋, 倒是存放药材的柜子干干净净的。 杨廉道:“小姐是有什么疑难杂病么?” 能到他这医馆来的多是患者, 他想宋月稚应当也不例外,只是碰巧认识。 这叫什么, 缘分。 想到这,他薄皮薄薄的脸皮上铺上了一层红润。 那日一别,见她气质愈发纯粹。 先前还是个恹恹娇娇的富家小姐,这时候却有些沉稳乐观的气息萦绕周围。 不过一月有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宋月稚沉吟片刻, 却道:“是我。” 听她这般说,杨廉连忙去取药箱给她搭脉,宋月稚坐在椅上,伸出一节手腕。 杨廉目不斜视,手指略微发颤的放在丝帛上。 宋月稚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的表情,虽然样子有些拘谨,但片刻后他便沉下神情,再慢悠悠的松开手时,脸上的表情愈发深沉,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似的。 这下连宋月稚都有些好奇了,“可有不妥?” “小姐饮食如何?” “到了溱安还算不错。” 溱安这边,先是封絮,接着是江汶琛,时不时就来给她送些饭菜点心,就是她这种没什么胃口的,也会想着是他们的心意多用些。 “那便是先前有些厌食了?” “算是。” 杨廉思忖了片刻,忽然展露笑颜,“小姐的身子妥当的很,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的。” 适才他摸到一丝虚弱的脉象,但很快隐匿了起来,于是才想了这么久,但很显然,应当是宋月稚悉心调理进补过,这才好了起来。 他把先前的一番推理与宋月稚说完,便道:“补身子的食物也不能吃太多,我看小姐面色红润,身段轻盈,再加上脉象,旁的病症也到不了您身上。” 这般话说完,宋月稚轻轻点首。 她这算是小毛病,没想到杨廉都能发觉,也算是有些意外了。 于是,她便坦然道明了来意。 听到她诉求后,杨廉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因为宋月稚开出的报酬,而是因为她要做的事。 他经常接触难民,自然也听 分卷阅读73 到了青盏布施的消息,作为十三州到这来的一员,他心里对青盏满是感激。 可封絮他也认识,那是一座花楼的艺娘,前些日子他还和邻里指着鼻子说听竹居的人占了做好事的名头,但没想到隔天,就被他们找上门来了。 宋月稚的为人他虽然不算特别清楚,但与她第一次相处来看,全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小人。 “适才让公子帮我切脉,实在是唐突,我见公子年纪小,想着若是寻着不好的耽误了事,算是我的罪过了。” 封絮的目光落在这小郎中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僵直的站立在原地。 半响才将双手抬起,狠狠地摇动手腕,“没事没事,不唐突的,不唐突。” “郎中先生也来自十三州,定然比我们更清楚这一路上来难民染上的病症,这话我也与你说清楚了,来与不来都是你的选择。” 话与他说了明白,说若是同意,第二日便去青盏做事。 — 宋月稚并没有寄托希望于杨廉一人,之后她又去拜访了几位郎中,有的一听便应了,有的是连连摇首紧闭大门。 但事情都做了,只看明日去青盏的有几人。 第二日她便一早赶到城北。 才下马车,她穿了件及其朴素的衣衫,芋紫色麻织毫无坠饰的素袍,身后的秀发只用一根簪子挽起,若不是因为她干净美丽的面容,怕说是味平民百姓再合适不过。 到了地方,她先在已经建立了好几处的施救点看了看,青盏做事还算是妥帖,许多地方都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破败了。 简单的难民营一早便提上了宋月稚的日程,再走着几步,便瞧见在不远处挽起袖子帮着一起支撑营帐的高俊男人。 倒是好几日没见他了。 宋月稚一怔神的瞬息,那人便转过身来瞧见了她。 日头微盛,细碎的金光柔化了些他深邃的五官,整个人像是挺直的墨竹,高挑俊逸。 像是被磨去了棱角似的。 本身,他也没什么棱角。 宋月稚正要这样想着,那人便走了过来,扯下搭在肩上的湿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他说:“我以为你要做甩手掌柜呢。” “这些天有些事要忙。”宋月稚赶忙给他解释,“账本和一些细致的事情,我才抽出空来。” 听她这样说,江汶琛忍不住笑了。 虽然她今天的穿着很普通,但也掩盖不住她纯净的气质,好像她生来的点点滴滴,都是没有一丝杂质的。 所以他信她说的。 “我知道。” 江汶琛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今天来的人我都看到了,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现在看郎中的价钱可不低,宋月稚请来这么多人,还不只是为一个人看诊。 宋月稚偷偷与他小声说:“都是城里边的人捐的,他们心存善心。” 她可没用拉帮结派,都是人自愿的。 江汶琛听罢,片刻后又笑:“小姐现如今人缘不错。” “封絮也这么说。”宋月稚轻叹,“以往的时候,若是有人说我人缘不错,那简直能被传成天大的笑话。” 想她在京城的处境,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 江汶琛微凝了神,从她那些仇家来看,宋月稚确实树敌众多,但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艺娘,何至于又这么多人恨她。 他心里的疑问一直存在,只是一直没有问,没想。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却道:“小姐往日的居所,不好么?” 听他这样问,宋月稚才觉自己似乎话说的出格了。 她在京都的往事,那可是只要稍微打听打听,就能一身的脏水啊。 于是她似是无辜的眨了好几下眼睛,又迷蒙的‘唔’了一会,接着道:“还行吧,只是......” 只是什么呢...... 宋月稚有些局促,半响脑中灵光一现,道:“那的老板,不好。” 艿绣很凶,真的。 这点宋月稚没有骗人,时不时就帮着席妈妈一起说道她。 但她这薄弱的解释,很明显是胡诌的。 江汶琛轻轻垂了眼,心底微微落下一丝阴霾。 之后又是释怀。 企图她做什么,自己不也隐藏这些,做不到坦诚相待么? “公子,那个......”宋月稚转移话题道:“杨廉来了么?” 她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杨廉会不会承了这件事,她将杨廉的特征说于他听,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个小孩么? 虽然并不意外他的年纪,但是当他提到宋月稚的时候那小孩的反应,倒是让他印象深刻。 江汶琛不紧不慢的扣紧了手上的帕子。 “他年纪倒是小。” 十四岁大,就会红着脸说‘小姐真是个好人’这种话了,真是家教不严。b 分卷阅读74 r   “是小,但是本领不错,而且为人亲和。”宋月稚帮着杨廉说了句话,“他应该算是如鱼得水吧?” 她面露几分期待,且颇隐隐有些高兴,毕竟杨廉是她熟悉的人,品格也很是不错。 江汶琛瞳色带着忽闪的光,转而他轻轻一笑,却没有回答,倒是指了指左边,道:“我也该去帮些忙了。” “哎.......” 宋月稚没叫住他,人已经走远了。 但她想着大概是他忙的,缺了人手不好做事,这才急匆匆的离开,这般她也不去追,而是转过身继续检查措施。 到了午后,宋月稚就着难民的吃食端了一碗粥水,接着径直往他那边去了,江汶琛已经歇了下来,正坐在车延上慢悠悠的喝着水。 见了她,神情也是淡淡的。 宋月稚忽觉一阵不适应,往日和他在一起都是笑意融融的,从不曾有过现如今这般的气氛。 就好像,他有点生气。 她将食盒放在他边上,接着登上马车坐在他身侧,软声道:“我给你开小灶啊。” 小姑娘一双手支撑在木板上,微侧着脸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细长的羽睫好似蝴蝶,一张一合都是惊心动魄的美。 她声音轻轻,刻意放慢了语调,却是有一种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柔和。 就这么小声的一句,江汶琛登时没了什么脾气。 其实也没什么好让他郁闷在怀的。 不过是因为这些天她身边的帮助的人越来越多,她去称赞旁人,不来称赞他罢了。 他眸中情绪退的让人觉得是错觉,又抿然于浅笑。 他道:“好,只能我有啊。” 第36章 感激 这位,是她们的恩人 “自然。”宋月稚急忙应允, “我也就带了这些,全是给你一个人的。” 话说完就发觉面前的人剑眉微扬起,似乎还算是愉悦。 宋月稚见他心情似乎转好, 心里的石头好似落了地, 她舒缓了一口气,旋即道 :“我自己带了些饭菜, 是铃可在聚安买来的, 最近遵循医嘱,说是少食荤腥,公子替我代劳吧?” 江汶琛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掀开盖子看了眼,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可口小吃。 不过他先是抬起双眸问她, “医嘱?” 她有什么病痛? “是有些厌食, 所以身子骨虚弱了些。” 这解释合情合理,宋月稚本以为他随口一问, 没曾想手腕忽然被两根略有冰凉的手指按压住。 她微微惊异的抬起双眸, 时间过了半响,才见他默默地收回手。 江汶琛轻咳后道:“失礼了。” 触碰过的手指摩挲片刻,确实是身子骨虚弱却又滋补太甚的脉象, 那这荤腥还是适当为好。 “公子也会医术?”宋月稚松动着手腕, 口气听着有些惊异。 他语气轻松,“观里的老道士教过一些。” “公子从小在道观长大?” 宋月稚还以为他只是借宿, 没曾想真是和道观有些关系。 江汶琛听她询问,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只能寻了个最真的假话说:“家父让我修行。” 自小他就被遣送离开京都,在霖山被老道士们养大,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作假的言论。 宋月稚沉吟了下。 难不成是个道观的观主, 道士并不是不能娶妻生子,有了后人后想要其继承衣钵? 联想到他出门在外还要被人追回的处境,宋月稚瞬息觉得可以理解了。 她怜爱的将食盒往她那处递了递,柔声道:“快趁热吃吧。” 江汶琛觉得她的与语气略有些古怪,不过很快释然,道:“小姐呢?” “我刚在那边用过了,清淡的。” 但见她眉眼间的诚挚,他便也也不扭扭捏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又问:“是城中的哪位郎中?” “杨廉。” 咀嚼的动作停止了。 —— 到了晚上,宋月稚帮着布施完了粥,浑身累的很,便也不顾脏的坐在一旁的草席上。 那对兄妹便缓步走了过来,说来也巧,他们也正好姓宋,哥哥叫宋行,妹妹叫宋星,倒让宋月稚觉得也有几分亲切。 两人是来给她送布帕的,宋月稚伸手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正好,江汶琛跟着坐在一侧。 他也像是有了些疲倦,并不说话,只是有气无力的坐在一边看远方渐渐西行的夕阳。 宋月稚侧目,便瞧见他前额发梢下散着珠光的汗水,她心下微动,再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抬起了手。 她轻轻抿唇,片刻后毅然将白色的帕子放置在他两鬓,柔和的从上到下擦拭。 江汶琛扭头看她,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轻点额角,这个位置 分卷阅读75 能看见她瘦弱的下巴和漂亮的眼睛,尤其是眼睫,更是纤长如同蒲草。 他没有说话,但双眸隐隐流过光云,不言而喻的意外。 她说:“辛苦了。” 今日忙活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感激他。 他不爱她说谢谢,一时间只得这样,宋月稚手上的动作微顿,只见他俊美的容颜近在眼前,就好像再近些,连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不太对劲。 明明距离不算紧密,但宋月稚居然觉得有些脸热。 于是她放下手,后撤了些,又低着头看自己的指尖。 半响后那人说:“不辛苦,很高兴。” 好客套的话,宋月稚顿时心里想笑,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散了去。 嗯,应当是平日里封絮老爱调侃她与江汶琛的关系,这才让自己也想多了吧。 她又抬眸笑,落霞余晖中,璀璨的犹如小太阳。 忽而传来一阵歌声,两人错开神情,宋月稚耳尖微动,“这是谁在唱?” “是个小孩。”宋行道:“随着难民到这来的。” 他说这是那人姐姐作的歌,一路走来便是她在领队,也是不少难民的精神慰藉。 宋月稚细细品味下来,这声音很纯澈也很有感染力,这样的天赋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当地的花楼一定会用心栽培。 但是她并没有选择寻找落脚之所,而是跟随着大部队,成为难民心中的一道光辉。 宋月稚微垂了眼,只是细细的听着。 之后,歌声停息。 这次她只唱了不到两句,接着是人群中涌现的躁动。 她皱眉,”怎么了?“ “阿宣病了。”宋星说:“这几天她转态不好,唱不了多久。” 她拥有不少难民的拥戴,自从生病之后不少人担心的几乎睡不着觉。 宋月稚便起身道:“去找郎中。” 很快,她便将杨廉带了过去,她最熟悉的还是他,所以很快便做了抉择。 到了地方,方才发现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长相不美丽,但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自傲。 这份自信给她添加了光环,让人不得不忽视。 “喂,小个子,你不是不来吗?”她还发着烧,嘴里却一点也不饶人。 杨廉气的牙痒痒,“要不是宋小姐,谁会管你的死活。” “你算什么啊.......”阿宣哈哈大笑,“一条狗吗?” 这姑娘说话还真是不拘小节,宋月稚在一旁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便又听她道:“你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快滚吧,碍眼睛的东西。” 这两人明显是有过节,但就是如此,话也说的太过落人脸面。 终于,杨廉眼睛红了,指尖紧紧的掐入掌心,还不待宋月稚出声劝阻,江汶琛便挡在她的身前,制止了她要插手一二的行为。 于是杨廉便一转身迈着步子跑了。 她侧目与江汶琛对视,眼里满是疑惑。 只见他对阿宣开口,“明日再给你请旁的郎中。” 不知怎么,阿宣的气势一瞬间松垮下来,她抬起手小声道:“谢谢了。” 又抬起双目,竟然是感激的神情,而且正看着宋月稚,她露出一抹笑,“谢谢宋小姐。” 这位,是她们的恩人。 — 之后两人离开,行在路上,宋月稚忍不住扯了扯江汶琛的袖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是才知道的。”他轻叹息,似乎也觉得有些头疼。 他说杨廉不是什么难民,而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后代,家族人丁凋零,他又是唯一的嫡传血脉,自然是及尊贵的。 但怪就怪在,他学得一身医术却不好好继承家业,又拒绝为高门大户问诊,居然离家出走偷偷为难民行善。 “那与阿宣有何干系?” “阿宣的姐姐在当年祸州之乱的时候,救了杨廉一命。” 宋月稚一征,这才明白,杨廉因为想要报恩离开家族颠沛流离,而阿宣并不想接受他的恩惠。 她轻轻回首,见破落的门窗内,捧着一杯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喝水阿宣。 她说的话宋月稚听不清,“这样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到这来找什么罪受。” 第37章 一起 逗弄小猫咪 话宋月稚是没有听见的, 但第二天一早过去,阿宣便郑重其事的与她说希望杨廉离开溱安。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但是宋月稚没应,她帮小姑娘换过药, 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又指了指外边的身影。 “我雇佣他到这来,是花了钱的。” 这一句话就将人堵死了, 阿宣张着唇似乎还想争辩什么, 但眼见她坚定郑重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法反驳。 “阿宣,你把他当做什么?”宋月稚忽然问她。 分卷阅读76 阿宣被她跳跃式的话题绕的晕了些,但还是答,“当然是个跟屁虫。” “可你到溱安的时候他也不在这, 我在午泉关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他并非与你一路同行吧?” 阿宣双睫微颤,看样子有些忿忿。 “既然都不是一道来的, 何至于说是跟屁虫呢。” 宋月稚不得不否认, 或许他帮着这些难民是为了还阿宣姐姐当年救人的恩情,但他也心存善意,为什么不能来帮忙。 话说到这里, 她便收拾东西出了门, 与门口望风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说了句,“一视同仁呐, 公子。” 江汶琛帮她弹开身后摆来的帘子,忽而心底微有些感慨。 他知道她的意思,杨廉的处境和他一模一样,但他似乎选择了帮助阿宣。 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愚昧。 然后他附和道:“一视同仁, 是我错了。” 宋月稚见他这般轻易妥协,顿觉有些小高兴,指正他的错误,这可是第一次呢。 她说:“人我不会让他走的,除非他自己走。” 就如同刚刚自己所言,这不止是她花钱而请来的,更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汶琛微微垂眸,道:“好。” — 于是这么好几天,杨廉就没走,阿宣并没有听懂宋月稚的话,但可能是真的以为请他要花钱,这也不再计较。 后来,善款到了。 宋月稚这才闲了下来,也不每天往城北去了,加上手上的银钱也不算太够,便让青盏与官府做交替的事,自己全身而退。 这日正好下了雪,宋月稚在濯院吃着封絮给的小零嘴,便听闻玲可禀报说话。 说是那些难民送来了一些东西表示感谢,宋月稚微微疑惑,“他们送我?” 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有何能送? “说是原先也是农籍,说是得了些帮助,种了些果蔬才能来献丑了。” 经过这番解释,宋月稚才算接受,她起了身,从一旁的架上拿了件斗篷,披着便往外边去了。 边走边问,“在濯院外边?” “不在,在听竹居。” 也是了,自己的私人住所一般是不轻易被人知晓的。 这般想着,她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赶巧遇到前来见她的江汶琛,忘了说,上次封柳夜夜许是要忙的事太多了,于是猫也忘了抱回去,宋月稚转念一想他说的那一番话,便将猫给他送了过去。 这些日子忙着难民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没记起来还有这只小猫放在他那寄养着。 这时候看他怀里的抱着的那只雪白的团子,倒是让宋月稚迷茫了一会。 远远的江汶琛就看见她了,他手指拂过猫儿的皮毛,随后轻垂了眸。 “小家伙,发挥点作用啊。” 身后的赵趁一撇嘴,“这就是你好喝好吃伺候这祖宗的原因?” 江汶琛先是微凉的瞥了他一眼,转瞬就如沐春风的挂上微笑,就好像适才那忽闪的表情是错觉似的。 那边宋月稚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晶状的雪花落在她毛茸茸的围脖间,她轻呼了一口白气。 “下雪天冷,公子怎么来了?” 江汶琛笑的坦荡,“许是它想你了吧,在我那不安生。” 宋月稚也好久没见这小家伙了是,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小猫似乎是得了什么人的胁迫,非常配合的把脸往上贴。 两人凑在一起逗弄这小猫咪,半响江汶琛才道:是要往什么地方去么? “去听竹居,说是接到了些送礼。”她也不再贪恋这小家伙的温暖了,赶忙拢了拢身上的衣衫,道:“公子去聚安楼等我吧,是青盏的老板请的一个饭局。” 宋月稚原先是没想去的,但这次好歹也是承了青盏的情,不去倒也说不过去。 聚安楼离听竹居不过寥寥几步的距离,正巧宋月稚想着快午时了他还未用饭,这样倒也能省点银钱。 江汶琛知道她的用意,心里略有些无奈,但余后又觉微暖。 于是便应承下来,他捏着小猫的爪子招了招,轻声道:“那我们去等你了。” 宋月稚一顿,不知道是不是撸小猫咪习惯了,居然抬起的手来揉了揉他的头。 声音轻柔的说了声,“好。” — 到了听竹居宋月稚都还想着自己那无礼的举动,手指攥紧裙裾,在马车里自闭了好一会才退了出来。 一道地方就见不少人在外候着,头一次这种花楼出现的不是达官贵人和权贵高管,而是一群穿着简朴的百姓。 众人没有上前,而是抹着眼泪远远的看着她。 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情绪,让宋月稚略感陌生,她没有走进,而是自然的进了听竹居。 随后在封絮喜笑颜开的申请下耸动了下脚腕,她总觉脚下这双鞋似乎有些硌人。 封 分卷阅读77 絮拉着她,“你看那边的东西,都是人送来的,他们念着你的好,知道感恩图报呢。” 宋月稚微微侧目,见外边将一些零碎的东西送来的场景,人不算太多,没有一窝蜂的聚来,而是井然有序的一个接一个送来。 很奇怪很自律的......方式。 而送来的东西也很零碎,有蔬菜有书本有自己做的手帕和粗糙木质品......这些在她从小锦衣玉的眼光看来,说是废品也不为过了。 但不知怎的,宋月稚却很高兴。 说实话,她做这些事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哪怕这些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回报。 不过这样频繁收到礼的感觉,对她来说真的很稀奇,稀奇到她想一件一件看看,而不是急着赶往聚安楼去。 “你小妮子可以啊,先前我还和你柳姐姐说你这样做简直吃力不讨好,但这样也能洗洗听竹居的名声,倒是你明白,得了好事一件。” 宋月稚看了眼外边的景,忽然道:“絮姨,不是我要得的。” 这从不是她追求而来的,或许只是一时感到同情,想要报还恩情。 不过,不重要了。 — 聚安楼 今日这里被包场,并且宴请了不少人,青盏的老板找到常疏辞,将话带给他。 常疏辞刚听完眉头就蹙紧了,他沉着气将事情禀报给他家公子。 原来是京城出了事,户部拨给十三州沿城的救济款中途刻意被人调停周转,虽然最后钱财一分差的落实下去,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溱安外,其他的地方都因为延迟发生了民乱! 最严重的地区甚至死伤了数千人,这样的数字地方上的官员根本兜不住,最后传到了圣上的手里,天子震怒,要求派遣到这里的监察御史进京上报。 但这是什么? 是个掉脑袋的差事。 溱安确实除外,但顾御史却不敢抢功,因为抢的人是青盏商行。 这是暗地打着皇家旗号的商行,他怎么敢抢? 但他查到,这件事的主谋并不是青盏的人,那就是说事情还有转机。 青盏的掌柜说:“这件事是公子要促成的,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您做这个主,还是看您的意思。” 他的目光几乎将地面看穿,连里头的人的鞋子都不敢沾染。 生怕知晓了他的身份,招惹上杀人之祸。 “既然有犹豫,那来做什么。” 赵趁将话传出去,真是没弄明白这掌柜,你说这事听他们家公子的意思,但说了这么一通还是将几位官位在身的人请到这私宴里,还这么大张旗鼓,像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似的。 图什么呢? 掌柜立刻头顶冒了汗,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双膝如不怕疼似的狠狠地往地下跪去。 “小人......小人万不敢搬弄这等心思!”他舌头都在打颤,“小人绝不敢靠着公子的便利行旁的事,公子明鉴!” 但里边的人并没有与他说一句话,于是他的每一句辩解,都越来越虚,在大雪天里冷汗直下,甚至牙齿打颤。 江汶琛开了窗,支着下巴看梅知江的蜿蜒而来的青烟小道。 直到熟悉的车顶到了眼皮底下,才站起身从赵趁怀里抱来猫儿,掀起珠帘离开了雅间。 从始至终,他没有和外边的人说过一句话,掌柜等人走的远了,才瞪着眼睛踉跄的瘫坐在原地。 宋月稚到地方就看见他远远的站着在阶梯上,她似乎是想起有高兴的事要和他分享,一时间手脚也快了些,还没顾着扶铃可的手便下了马车。 但不知走到哪里,只觉脚下的鞋子一阵扎脚,她微微放大了步调。 于是雪地太滑,她向外出步,左脚顿觉凉意,身前飞出去一只鹿角靴,径直飞向男人面前的台阶下方。 那边的人也顿住了。 宋月稚:默默伸手捂脸。 第38章 换鞋 不是和谁都能做的 如果说出门前能换双鞋这事能被惦记, 宋月稚一定倒回去把事情做了。 想起先前带这双鞋的时候,席妈妈还说她性子慵懒,连出门置办衣裳的时间都不愿意腾出来。 这不, 就糟了报应, 竟是在这场合下显露出窘态。 铃可觉得自家小姐的身子有些僵硬,即使觉得不对, 这时候也是忍不住泄了声笑。 宋月稚捂着脸侧看向她, 嗔怪道:“还笑,快去......” 这丫头是不是太惯着了,这种情况下居然先来看她的笑话。 宋月稚愤愤不平的想着,捂住脸的手是一点没有往下放。 就好像这样自己窘迫的模样就不会被人瞧见似的,活脱脱的掩耳盗铃。 铃可不拆穿她家小姐, 把嘴角的笑容狠狠地压了下去, 应了声。 她先是松了手,瞬间支撑点便没了。裙摆处伸出一只 分卷阅读78 穿着雪白棉袜的脚, 别扭的搭在另一只靴子上, 整个人艰苦的支撑着。 宋月稚沉住心神稳着自己的平衡,但还没一会铃可便回到她身侧,并且托住了她的手肘。 她先是投出了个疑惑的眼神, 接着察觉到自己那只在雪地滑过的脚被人轻轻捧起。 她觉微痒的蜷起指尖。 那人的动作十分柔和, 虎口抵在脚心,似乎是在借力支起她的膝盖。 或许是心里不抵触的, 又或许是她现在实在是太僵硬了,竟然僵直了背脊任由骨节屈伸。 她下滑视线,便见那人另一只手拿起她的鞋子,他的手指很长,每一段都像是竹节, 又弯绕连成优美的形状。 甚至把那双略显破旧的靴子显得尊贵三分,这般小心翼翼,就好像被他捧着的东西像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宋月稚正在怔神的时候,自己的脚已经套了进去,他又将其轻放在原地。 目光落在江汶琛额角,只依稀见他狭长眼尾微弱的温和。 这时候才发觉,他的后颈有颗很小的红痣。 宋月稚凝了神。 他已然站起身,“快到除夕了,小姐体恤万民,怎么不体恤自己?” 他的语气依旧略含笑意,就好像是故意打趣她似的。 原来他半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高。 宋月稚微扬下颚,将他的神情一收眼底,只觉贴合着鞋底的脚底酥麻的痒。 她离远了一步,是真的隔靴搔痒。 “公子......” 她想说公子过了,这举动实在是太过亲密。 但话到嘴边,却又仿佛被压制住,仔细想想是自己配合他的,也......也不能全怪他。 他说不定只是好心,自己再生怨怼,那岂不是狗咬吕洞宾么? 而以江汶琛的为人,怎么会刻意占她的便宜。 这是小人所为,他不会这样的。 那自己再计较,就伤人家心了。 想清楚这来来回回,宋月稚左右看了一眼,虽然聚安楼来往的人流还算多,但他们两个不起眼的,定然不会被人注意到。 江汶琛正暗自担忧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太僭越,正要言表歉意。 只见她四处张望了半响,见情况还算明朗,微红着脸侧过脸来小声对他说:“快走吧。” 这便是...... 他抿了抿要扬起的唇角,轻轻点首道:“好。” 两人并肩着准备往里走去,只听见外边熙熙攘攘传来的话语声。 “那不是江兄吗?” “我早就瞧见了,不是你小声点,人家佳人才子在哪谈风月呢,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这么就谈风月了?我不能谈?” “你谈你谈,你跟我谈不谈,我一脚鞋甩你脸上能接着就让你谈。” “你粗鄙!这跟你的鞋有什么关系?!” 这边两人越说越来脾气,接着那不明情况的人就拉着人上前挡在江汶琛面前。 他气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江兄你说,你能碰他的臭鞋吗?啊?” “......” 站在他身后的宋月稚尽全力把自己缩起来,争取不让人发现还有她的存在。 “有几个交情我就给你端茶倒水洗脚丫子?你又不不是我谁谁谁!” 那被人硬拉扯来的人尴尬的头皮发麻,他说:“谁跟你谁谁谁,能不能别丢面了。” 江汶琛看着他两打闹,不经意的把身后的人挡住,‘嗯’了一声,“确实这种事不是和谁......都能做的。” — 这边打闹开了,但筵席上的人迟迟等不到主角,也不禁急切了起来。 何礼刚从大门进来,便有人请了他到雅间的门口去。 这次来的人很多,也来了府衙的人,所以他才硬着头皮搞到了请帖,本想着再怎么样在几个大人露露面,谁知一来便在门口碰见了那晦气的一幕。 正窝着一肚子火气,谁知道却被青盏的人请了去,这他赶紧将之前的事情压了压,整理了衣衫挂起笑容,生怕有错处。 “见过几位......” 刚进了门还未说几句客套话,就见屏风内问话,“你和江才子认识,对吧?”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问话,将他身上的血液都似乎抽走了些。 江汶琛,又是江汶琛。 何礼憋住气,不动声色的握紧了些拳头,接着咬牙道:“有些交情。” 听他承认,里边的大人物都挺直了腰背。 “那你可知,那听竹居的宋娘子与他,究竟有没有如传闻中那般要好。” 明摆着是借着他打听,何礼心里无端窜上来火气。 “说话,别是个哑巴吧。” 里边的念叨彻底把他点着了。 “我认得什么?”他冷笑了下,“一个勾栏妓 分卷阅读79 院的娘子,我这等人怎会认得,怕是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才子’,才知道其中腌臜吧。” 听完他这通阴阳怪气的言论,里边一阵沉默。 何礼以为他们被自己的话说动了几分,也不禁想到,这些人赏识江汶琛,怕是根本不知道他私底下的做派。 那么这次来见他,便是给予他的一个机会。 “宋晚我知道。”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禁不住夸大了些,“听竹居的头牌啊,前些日子参加听竹居舞宴谁人不知,那就是个淫.窟!” 那与其搭上关系的江汶琛,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他这样清晰,这些大人怕是要好好斟酌一番,这样的‘人才’,到底有几分价值? 很快,里边传来一道声音,充斥着几分说不出的不耐,“哪来的傻子,给我丢出去。” 命令刚传达下来,四周便出现了几个大汉,架着他的手要将人抬出去。 “放手,放手,我爹是正九品主簿,我结识广交,我还认识白添!” 何礼眼看着自己要被抬出去,平日他在众人面前何等风光,要是这样被驱赶,那往后还有何脸面在溱安。 “白添?” “就是通判大人看好的那个孝廉?” 里边的人窃窃私语了几句,接着轻轻挥手,还是将人丢到了门口不再多做处理。 何礼灰头土脸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但他不蠢,隐约能清楚这些人为什么护着那花楼的人。 这次帮扶难民的善举,是听竹居占了些名声。 这些官员明摆着不想过河拆桥,怕惹人诟病。 “何公子,咱们喝酒去吧?” 有人正好碰见了他,本是高兴的,但见他脸上黑的几乎能滴墨,只好讨好的打了个照面。 何礼将咬碎的牙往肚里咽。 他自暴自弃道:“喝。” — 两人没有进酒楼,而是因为那双鞋实在是太难走路,加上袜子也沾了雪水有些湿,反而在马车上等着。 总不能到了里边闹了笑话。 江汶琛自然道:“我去帮小姐买来吧。” 宋月稚白净脸上的红色又加深了些,她捏紧腰间红珠,悄咪咪的看了一眼铃可。 铃可便笑嘻嘻的对他说:“公子知道我们家姑娘的尺寸吗?” 这去铺子里买,要的还是个姑娘家的绣鞋,又不是她身边没人了,怎么要个大男人拿着她的尺码去买那私密物品呢。 江汶琛忽觉不妥,点首道:“好,那麻烦你了。” 铃可又觉不对,“我照顾我家姑娘是理所应当的。” 喧宾夺主了不是? 宋月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快去吧,冷。” 铃可这嬉笑着才离开。 为了避免气氛生冷,宋月稚很快道:“其实不必要非要买新的,我进去坚持片刻,就回濯院了。” 可里面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啊,傻姑娘。 江汶琛没有说实情,而是胡诌了个旁的理由,“我怕你冷。” 宋月稚赶忙道:“我骗她的,真的不冷。” 就是铃可太能生事了,怕再被她调侃两句,宋月稚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这才编个理由将她支开。 江汶琛抬眸轻飘飘的看她,坚持道:“冷的。” 你又没摸过你怎么知道冷不冷? 宋月稚正气鼓鼓的要反驳,忽觉左脚像是被一根小针刺到,带来钻心刺骨的麻意。 她感受到他双眸里的笑意,一屈膝将脚收了回来。 就好像小仓鼠护食似的,但这次护的是自己的脚。 可这般做贼心虚的行为,反倒将自己的心思表露的太过明显。 于是那人就真笑了一声。 他说:“莫约是我的手太热了。” 第39章 试探 信她 鞋子是成衣店购置的靴子, 当铃可将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宋月稚似有所感的察觉到身上凝了一道视线。 都不用看她就知道那人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她佯装无意, 坚决这次不受他的调笑。 好在那人也没再打趣她了, 待她入了马车内将鞋袜穿好都没有吱声。 终于穿戴整齐后便撩起帘子出来,江汶琛也没再提, 而是对她道:“倒是不急着进去。” “为何?” 她原本就因为途径听竹居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时候更是在门口有了绊子,磨蹭了大半响,那青盏的老板不来催都是让他带着气的。 “人多太吵。”江汶琛往里看了一眼,“我想着小姐不愿将美名四散,便是怕惹得麻烦, 何必来沾惹荤腥。” 不是说是个私宴么? 宋月稚即刻听懂了他的意思, 刚才那些人她也算认识,那若是如他所说, 既然不是来吃饭的, 便是被请到这场‘鸿门宴’上来的。 分卷阅读80 江汶琛意有所指,“还有几个官员。” 这样说,宋月稚心头才算猛烈生了些排斥, 这些人到这来有什么意思? 马后炮还是事后诸葛? “那就先不去。” 既然如此, 到晚些时候进去打声招呼便走,免得再要寒暄, 她也实在不想看那群人的嘴脸。 这样她也不着急了,看了眼天色,道:“那公子去我那坐坐吧,傅桥送了些新的茶叶,我还没尝尝鲜, 正好一同分享。” “甚好。” — 几处地方真不算远,不过一时半会就到了地方,濯院的位置靠的比较里,这个方向过去穿过浅浅的梅园和一座月牙门便能抵达。 两人品着茶,江汶琛却忽然问她,“荣国公听过么?” 宋月稚抿了一口茶,无辜道:“我若不知道上柱国将军的名头,怎算是大周人?” 若撇去旁的不谈,这倒是个古怪的问题。 “只是觉得很巧,小姐也正好姓宋。”江汶琛不急不慢的轻笑出声,“我想着他与你做的事都是义举,一时间串联到一处。说不准祖上有亲,才这般品行同样纯良。” 宋月稚这才把心放了放,还以为自己暴露了。 她道:“我来自京都。” 她自小在京都长大,说是京都人也不为过,但她父亲不一样,是本本分分的溱安人。 但她现在却不能道出实情,毕竟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见她矢口否认,江汶琛也没有再逼问,“我知道荣国公有个女儿,大抵也是你这么大了。” 他手指轻蹭温热的杯壁。 他有过怀疑,很小的时候他便见过那小女孩一面,女大十八变,他定然无法认出现在的她。 但那份气质,却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溱安是什么地方,那是上柱国将军的故里,为何她不能在这? 可宋月稚否认了。 他信她。 “只是巧了。”宋月稚避开他的视线,“宋家兄妹也姓宋。” 她知道他的意思,但出门在外,皇后早在京城里帮她隐瞒身份,若是到了外面自己给她拆了台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更何况,宋晚很好,但宋月稚一点也不好。 一个人在溱安干净善良的小艺娘,一个是京都臭名昭著的国公小姐。 她不想,她还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身份。 太玩笑了。 “是啊,太巧了。” 江汶琛也轻轻点首,觉得自己有些想多,皇后怎么会放她来溱安呢。 若是传出去功臣的独女被皇室苛待,该是多让人愤慨的事迹。 宋月稚琢磨着问,“公子见过她?” 这联想太过跳跃,就算她姓宋,也不能将自己的与国公小姐牵扯到一处吧。 那唯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他见过自己。 “算吧。” 江汶琛想起那年入宫,在当时的宠妃丽妃眼皮底下悄然离开,若不是她载了自己一程,怕是落入网中,再难逃生。 他又道:“远远见过一面,只是觉得你与她有些像?” 宋月稚懵了,问道:“何时?” “很小的时候,太久之前。”江汶琛也不想再提她,都是过去的人了。 自打他决定不由着那人的操控后,便也没想着那国公小姐。 不过是幼时旁人问了一句,长大后想娶什么样的夫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她,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若说心里真有些念想,还是太假。 更何况现如今......江汶琛轻描淡写的看她,又笑一声。 宋月稚这才松了口气,她幼时确实在溱安长大,若他真见过幼时的自己,确实有几分可能性。 “国公小姐在京都待得好好的,怎么会到这来。” 江汶琛却摇首道:“这里是她的故土,那小姑娘身上带着的气质与这里是契合,若是离人,总会想家。” 捏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宋月稚沉默下来,忽然道:“是。” 溱安是她的故土,可在这她早就没了家。 母亲早亡,父亲就算来也要早早回京都复命。 守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时过境迁。 一个轻轻的字节,却让江汶琛微微侧过神情,见她似乎有些感慨,不禁摸了摸鼻子。 她的家是京都。 他道:“候鸟播种,过后也是参天大树。” 到了新的地方,也能生根发芽,最后子孙后代无穷尽,世代同堂。 宋月稚明白他的意思,只当是安慰自己,她笑了下表示自己问题不大,转而问他,“公子想家吗?” 江汶琛的目光不知看向哪里,最后他坦荡的应了声,“想啊。” 怎么不想。 — 过来催的人一波接一波,眼看时间差 分卷阅读81 不多,宋月稚便准备起身赴宴。 这个面子卖给青盏,但并不与官府有关。 两人不急不慢的到了聚安楼内,众人已经酒过三巡,青盏的掌柜站的很远,并没有要上前迎接的意思,倒是顾御史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径直朝宋月稚走来。 “宋小姐。”他笑的端正。 曹千户也在他身侧,确是一脸谄媚。 宋月稚轻轻点首,也没有拜见之类,几个官员见她这般做派,到底是有些不愉。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凭他们的官衔,宋月稚不过一届草民,居然便见礼都无。 似乎是联想到她这么晚才来的举动多半是掐准了态度来的,众人也只好憋着气。 席上不少人喝的有些醉意,平日里敬若神明的大官也不怕了,都亮着眼睛在那边看着。 便越看越是心惊,这宋娘子,这般厉害? 若是宋月稚知道他们的心思,怕是要觉得自己冤枉了。 她自出生便没给几个人行过大礼,皇后也体恤她身子骨弱免了她的礼,对着这几个小官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要行礼。 本是她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 这些人现在她见着倒胃口,便也没必要客套。 “宋小姐,今日这筵是为你而设,怎么这般晚才到呢?”曹千户的声音格外的小,好像生怕旁人听见了似的。 宋月稚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却十分不喜他的靠近。 很快,一道高挑的身影便隔挡两人中间。 那人温和的笑,“有话正大光明说就是,何必贼眉鼠眼。” 曹千户被他冲了一鼻子灰,眉头紧锁,可还没发话变被顾御史一把拉开,顾御史倒是和气,他道:“我们有些要事要寻着宋娘子,小兄弟烦请让让可好?” 江汶琛没有退,也没有答他,反倒是转首朝着青盏的老板看去,“今日该谢的应当是他,小姐,去吗?” 宋月稚点头,先一步离开。 两人走后,一行人脸色都及其难看,最是旁边看热闹的人,有人怕是醉的痴了,居然嬉笑起来。 几个自诩的大官一时间脸色无比难看,但人都走了,青盏的老板也不知怎么,先前还说的好好的,这下是怎么都不肯为他们引荐。 如今再在这待下去,便是自取其辱。 几人挥袖而去,走在路上时,顾御史神色严厉将此事来来回回不带半句脏字的骂完,正屏气凝神的平缓下来,就见那曹千户表情微僵,似乎憋着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目光微变,与知府相视了一眼。 — 宋月稚早觉得当时找这老板帮忙时他的态度十分奇怪,这时候来拜谢他的态度更是奇怪了,就好像将她当做什么洪水猛兽,怎么都不肯接受她的谢意。 她朝江汶琛做了个狐疑的表情,只见那人一脸风轻云淡的笑,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们这便拜别了。” 再说下去,怕是这掌柜要给她磕头。 这可就承受不起了。 掌柜手都在发抖,“慢走,要要......要不我来送送您?” “不必。”宋月稚退了一步,离开时又拉过一旁的小厮,低声了说句,“我觉得你们家老板可能需要去看看大夫。” 江汶琛附和的点首,“手抖得治治。” “不是手抖。”宋月稚不好提,便道:“还是各方面都看看吧。” 好事做完,两人才离开。 行至半路,江汶琛忽然停了脚步,“我想起先前在这丢了些东西。” 宋月稚乖乖点头,“公子去取吧,我在这等你。” 江汶琛应道:“我快些回来。” 等人走后,她便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下来。 四处看了看,青盏这次是真下了血本,场面倒是隆重,请的人是大差不差是清莺坊和听竹居的,有几个面孔眼熟的很,见她还俏皮的打了个招呼。 宋月稚温柔的浅笑回应。 她肌肤白嫩,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似的,精致的小脸微扬起的笑容,让不少人集来目光。 宋月稚是个美人,她在溱安的名声不算好,但传的最远的便是她的美貌,更传言那就是天上的仙女,是想见一面难,见了面也是再难忘怀。 这时候见她,可不就不少人起了些想上前攀谈的心思,但又想到这样过于唐突怕冲撞了美人,一时间众人只能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心里一阵惊艳,更有人酒忘了喝,直勾勾的看着。 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观念在这群公子哥的心里扎的很深,他们是断然不会上前冲撞她的。 就在众人暗搓搓饱眼福的时候,一个肩宽腰粗的人脚步虚浮的径直走了过去。 当即有人站起要去拉他,“何礼,干什么你,快坐下!” 何礼略黑的面上染了两团红,显然已经是喝多了 分卷阅读82 ,他浓眉深拧,许是觉得耳边苍蝇太多,心底烦躁骤起,伸手一阵大力将来阻拦的人推开。 他吼道:“滚,都给老子滚!” 众人被他歇斯底里的举动惊了心神,再不敢去拦他,于是就见他众目睽睽之下径直朝宋月稚走去。 铃可赶忙上千去拦,“大胆,你这恶徒还不远离?” “小丫头片子。”何礼嗤笑了一声,“你几斤几两啊拦我?” 宋月稚将人扯了扯,面露疑惑,“你谁?” 这的人指不定脑子都有些病症吧? 第40章 等人 来得晚了 但这种情况对于宋月稚来说有些见怪不怪, 不过自从王主事过后再无发生,这时候忽然出现找茬的人,倒是有些新鲜劲。 铃可眉毛竖成八字, 显然不悦。 京都不是没有这种人上前刻意挑衅自家姑娘的, 宋月稚多是不理,实在惹得她不高兴了, 也是叫童南打一顿扔出去。 但那是京城, 是声名狼藉的国公小姐。 而这里,是溱安,她家姑娘没生事端,身上也没有破天的富贵要人眼热,怎么还来? 何礼听她这轻蔑的语调, 心里更是恼火。 他跟着许材这些公子哥, 那在溱安的年轻一代里也是颇有名声的,也时不时在听竹居消遣, 这个名不见传的小娘子居然敢不认识他? “想你是新来的, 我也不和你计较,来陪我喝一杯我就放过你。” 这般猖狂的话语冒出,叫场上的众人连连私语起来, 这可是听竹居的娘子, 怎么何礼用的是这种下流熟练的狎戏语气。 再说在场的人还有些借着听竹居赢了些名声的,当即有人就忍不住为宋月稚出了头。 “何公子, 你怕是得了失心疯,在外边丢你那九品小官爹的脸呢。” “何礼,你把这当什么地方?简直有失体统。” 这一句一句的维护后,忽然帘帐内刺出一个酒壶,直直的砸在何礼的脚边, 尖锐刺耳的破裂声将场上的人震的闭下了唇。 浓烈的酒气轰然溢散,就连宋月稚也不禁征了一下。 接着是一道尖锐的吼叫声,“跪下道歉!”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再加上其内蕴含的暴怒和阴沉,宋月稚一时间没能辨别出来。 但等人现出原貌,便看出他是个不太高的少年,莫约只有十四五岁左右,脸部泛红,显然是怒不可遏。 是杨廉。 没想到他会在这,宋月稚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反应。 “哪来的小鬼。”何礼语气嘲讽,“回家喝奶去吧,知道我是谁吗?是,我是个九品小官的儿子,但我认识的人,那就是府衙里的那些自诩高官的老东西都不敢动我,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跟我比?” 酒气似乎加了胆量,竟是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意气风发。 早该这样,早就该让他们目瞪口呆,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宋娘子,今天我就把话给你摆在这,你今晚不陪我喝这酒,你人别想走。” 听竹居又怎么样,徐家都走了,还指望着谁能为他们撑腰? 江汶琛不是喜欢她么?不是捧着她么?他倒是要尝一尝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让人都看看,这宋晚是个什么玩意,江汶琛跟个妓子厮混,又是个什么玩意。 这般想下来,他伸手便要去拽宋月稚的胳膊。 就这一刻,头上便一阵猛烈的疼痛,耳朵瞬间充斥尖锐的耳鸣,眼前昏花的让他瞳孔猛缩,他快速抬手,再看已经是一片血色,浓厚的扑进了他的鼻子里。 地下砸落下破碎的胡琴,震耳欲聋。 “啊!” 他吓得的尖叫起来,他从小被人捧大,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疼痛,更是没见过这么多血。 但这一砸,似乎将脑子的酒液全都倒了出来,他终于听见一旁的议论声,全都是在拍手叫好的。 就没有一个人在怪那行凶的人。 他终于有了些茫然。 很快,自己平日里还算有几分交情的人上前抓他的手,他声音压得低,明显有些着急。 “快给宋娘子认个错,别喝醉了就当借口,你这样侮辱她,你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么?” 就拿那杨廉为例,最近名声大噪,又是跟着一起赈灾的,他的身份早就不是个秘密了,那可是百年医学世家,别说溱安,就是在整个十三州那都是赫赫威名。 这样的人,撕心裂肺的护着宋娘子,他们怎么可能得罪的起? 不说杨廉,就是到这回来的,哪个不是因为听竹居的招募,而有了现在这份好名声? 他们怎么可能由着人侮辱宋娘子? 可原先何礼都已经清醒了几分,他心里憋屈,但他不蠢,这时候再发难,不好过的只会是自己。但听到这让他这样让他委屈求全的话,登时心里的气焰又闪起零星的火星 分卷阅读83 。 就算自己犯浑,也只是酒喝得多,何至于要给一个妓子道歉? “我不过是想请宋娘子陪我喝杯酒,再说之前的舞宴上,那些听竹居的娘子不都是热情的紧吗?” 场上的丝竹声响断了个绝,如如也在邀请之列,她当即就勾出一丝冷笑。 “何公子若不是吃酒吃成痴货,怕原先就是脑子坏的。” 何礼火了,“臭娘们你骂谁呢?” 这一句话便把整个听竹居都得罪了个透,一时间唇枪舌剑,吵闹不堪。 “何礼是吧?” 宋月稚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喧闹的酒楼内显得异常悦耳空灵。 他们吵的厉害,但正主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时候也不禁都静了下来,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个漂亮柔软的仿佛没有一点脾气的小娘子。 她语气很平静,像是没有为之前的侮辱拨动了一丝心弦。 “不管你醉不醉,你的作为应当都是内心所想。” 众人顿时用打探的目光去看那满脸憋红的何礼,他今日这般作为,不就是浪荡虚浮,那副油腻的嘴脸,跟那些青楼嫖客无一二致。 就连喝醉都不忘这般作态,这得是多熟悉那等地方? “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是听楼里的娘子们说过你的名讳。”她的语气几乎没有波澜,“我希望你明白,听竹居建立以来便是收容这些富有才干的娘子,如同你们文人作画书字,作诗填词一般,也是靠着自己力所能及养活自己,并无任何不妥。” 她这番话说的十分斯文,没有骂人没有出气,而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风骨叫人服帖。 “安国公主安置一方,为万民求福,十三州艺娘求助无数难民,收容孤儿,这都是功德。公子可以看不起,可以不屑一顾,但作为一个自诩学识渊博、广结良缘的体面人,对人最基础的尊敬还是要做到的,不然就坏了气度,失了脸面了。” 最后,她轻飘飘的福了福身,落落大方的姿态尽显,与先前何礼那副嘴脸形成鲜明对比。 登时,不少人心头对何礼生出无限鄙夷。 一个官贵子弟,居然这般没有教养素质,甚至比不过一个女子。 何礼则是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他空有满身怨气,心下甚至在微微颤抖。 但他不敢再疯,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只能狠狠的握紧拳头,接着咬碎了牙转身,与宋月稚相反的方向狼狈离去。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到了尾声,谁知青盏的老板最后喝了酒,竟将何礼大骂一通,复而又掉了眼泪,正当众人奇怪时,只听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商行下的一条分支,哪能有那等财力和抱负去担那责任......” 这话就把众人说懵了,什么意思,这救助的事并非青盏主持? 最后,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他捶胸将事情说了明白。 说是这些青盏的救济,归根结底,宋娘子募捐最多,甚至连嫁妆都动用了,且这主意便是她求上了青盏,说是不要这好名头,只想出些力气。 这场筵席就是青盏为其准备的,只是宋娘子不喜功劳,是连到这来都延迟着,说一不二。 若不是何礼这次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怕是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各位,我钱某人也是商人,知道凡事必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但这次若不说出这些,我怎么对得起宋娘子,她那般爱民如子,却要受一无耻小人的戏弄,简直......” 说罢,他竟是连声咳了起来。 杨廉脸色也不好看。 那何礼吃着旁人的筵席,言语间又侮辱她,他怎么有脸? 这还是人? 顿时,众人原先的几分余气滚起浓烟,溢散的曲调更是带了几分肃杀之气,凭空让人生出热腾腾的气愤。 更有人大骂摔了杯子,扬起拳头就要去找他泄愤。 — 这些事宋月稚是不知道的,她只把这些当成了个小插曲,左右人不闹,在她看来就算圆满解决。 她差使了铃可去告知一声江汶琛,在外边等他,不过这次却等了好些时辰,左右宋月稚也没什么事,便在酒楼外逛了逛,顺便买了些笔墨。 但人没从大门出来,倒是从后边走了过来。 他发缕间有些湿润,但却很整齐的服帖在额间,衣服也比之前整齐一些。 倒不是他平日里不整洁,只是现在看上去过于一板一眼,好像是特意整理过的。 宋月稚微一沉吟,在他略显疑惑的神情下,迈着小碎步如同小雀一般的朝着他转了一圈。 上下打量后,她非常肯定的道:“公子洗了个澡?” 江汶琛还没笑,常疏辞便先笑出了声。 接着他很快捂嘴,佯装什么事都有没有发生。 江汶琛淡定说:“不小心与人撞到,身上沾了些灰尘。” 宋月稚轻轻点首,但一会后又指着他袖腕处,袖口 分卷阅读84 下有一块非常小的红色水滴般的印记。 不是细看,怕压根瞧不出。 她露出探究的表情,“这呢?” “啊......” 江汶琛微微转动手腕将那一小块污染映入眼帘,在他深黑的瞳孔中投射一丝殷红,接着他伸出修长的手将扣子解开,面上亲和的笑,耐心和她解释。 “当时有只偷窃的老鼠在我身侧......” 第41章 生病 外头闹事了 想来, 莫约是老鼠的死状太过难看,这才不经意触碰到。 宋月稚额自动在心里帮他解释好,接着左右看了一眼, “咱们去成衣铺么?” 沾了那等晦物, 还是换身衣裳的好。 但是江汶琛却摸了摸鼻尖,表情颇有些无奈, “我身上并没带多少银钱。” 说起来, 自从打定了心要与那人作对后,他的日常花销也成了问题。 最近几日他已经准备去铁匠铺找份活,那的老板挺赏识他,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哪个小姑娘不嫌弃日子清贫的话。 江汶琛低眸看眼前的人——若是同她这样娇贵的人儿, 怕是不行的。 看来铁匠铺子的事还待斟酌。 —— 又过几日, 宋月稚忽然感染了些风寒,好几日没有出门, 甚至连听竹居都没去。 她夜里还发了些高烧, 其间来人不断,封絮下了命令不让见客,一直到了临近除夕之时宋月稚才算好了些。 她爬起身, 终于有力气听听外边的消息。 封絮给她披上斗篷, 又端了一碗药递到她手里,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蛋, 似乎还有些发烫,又是满目担忧。 “我已经好多了。”宋月稚乖巧的喝了一口苦药,“这些天病着,没劲得很。” 封絮一下站起,“身上没力气是吧?我叫人煮的粥呢?” “絮姨。”宋月稚无奈的拉她袖口, “是无趣,无聊,不是我没身上没劲。” “小丫头,想出去会情郎了吧?”封絮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捏捏她的鼻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 “?” 总是被他们误会,宋月稚觉得必须要解释一番了。 “我与那位江公子真没有你想的那样,絮姨,我是清清白白的,他也是,你要是再这样说,往后该怎么收场?” “我的姑娘啊,你知道那日他在清莺坊怎么说的么?” 宋月稚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发生什么了?” 她这几日生病,外头闹什么事了么? 封絮掩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太明显,她端正坐下,用晦涩的神情看她。 “絮姨......” “好了,不和你卖关子了。”封絮看她着急,便说:“将药喝干净了,我与你说。” 宋月稚捏着鼻子,将苦药一口闷下,接着摊开碗放置在她面前,表示自己喝的干干净净,一滴没剩。 接着,封絮才说,原是自聚安楼以后,那青盏的老板便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了,那出言侮辱人的何礼第二日就被人打了。 他也是个沉不住气的,非要上听竹居闹事,说是当面装大度,之后差人行下作手段。 听竹居的娘子二话不说就叫人把他又打了一通,别看傅桥平日斯斯文文的,她支使人下了狠手,并扬言——听竹居从不使阴沟里的勾当,要打你都是正大光明的打。 别说,因为宋月稚的好名声在外,不少人拍掌叫好。 毕竟何礼这番言行,早已经惹得不少人不高兴,这时候教训他一通,简直是大快人心。 听竹居他是不敢再去了,那日一行人往清莺坊走,他也跟着,哪知道清莺坊比起听竹居更护着宋月稚,那是连门都不让他进。 这下他脸都绿了,他怎么承受得起在一群公子哥面前这般丢面,当即就在门口闹开。 说自己和白添关系好,自己多么富有才华,清莺坊仗势欺人。 江汶琛也就是在这时候,拎着他便要去白添的府上。 宋月稚说:“白公子我见过,怕是不会管他的。” 那人最重名节,花楼都不愿意踏及,若是知道有人借着他的名讳惹了麻烦,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是啊,这趟去就是找骂的,何礼也不敢去,他见江公子手段利落,便把话矛头指向了他。” “这人......” 宋月稚越听越气,还以为说些没攻击性的话人能消停消停,给他台阶下还蹬鼻子上脸。 “他说公子什么了?” 她眼尾有些泛红,脸上的表情很是气愤,看样子就差站起来到现场将人生吞活剥。 封絮啧啧有声,“担心了?” “我不担心他才是没道理的。” “是是是,你总有道理。”封絮不戳破小姑娘 分卷阅读85 ,接着道:“你可知他如何说江公子?” “我怎会知晓......” 话刚说到这她突然顿了顿,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江汶琛在外边这般维护她的名声,又是站出来帮了清莺坊,该不会是...... 封絮看出小姑娘的纠结,肯定道:“何礼直言说,江汶琛怕不是你的裙下之臣,吃着软饭还不忘维护门面。” 旁边的铃可抽了下冷气,说话这样难听直接,但这话锋,怕是在场不少人都在起哄。 她们家姑娘和江公子的传闻一直是接连不断的,外头当做才子佳人的美谈,但如果在何礼的嘴巴里说出来,那编排的肯定难听。 江公子在那得是有多窘迫? 宋月稚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难受,她早觉得不该和江汶琛接触的太深,但难得有这样能说话的知己,一时间放进了距离,贪图了享乐,反倒叫他受了旁人诟病。 她声音有些低落,“是我的错,这些日子病了。” 若是自己知道,怎么会让他这般受人诋毁? “难受了?”封絮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放心,我看那江汶琛是有担当的,他临危不乱呢。” 当时她和柳夜夜就站在阁楼上看这场闹剧,虽然许多人看不惯何礼,但却没有人上前制止,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尤其是最近颇占风头的江汶琛身上。 那天他穿一身墨竹色的暗纹暗袍,颀长的身姿下衣袂飘动,在众人的喧嚣中格外让人瞩目,一句话都没说,但周身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随意,从容,甚至有些懒散,就好是盘踞在苍穹之上的一只雄鹰,再悲悯不过的俯视众生。 看得出,他很镇定。 “他怎么反应?” 封絮看着小姑娘十分急迫的模样,低声嘻嘻的朝她笑,“他说‘我就是想也配不上,少往我脸上贴金’。” 第42章 生病(二) 去会情郎了呗 “那个坦荡的架势, 我若是年轻几岁,定是要抱着嫁衣寻死腻活的。”封絮一想到那人当时的风姿,便不禁感叹。但很快她便郑重的和宋月稚说:“你可别感动了要去私会他, 身上的病还没好呢, 他离咱们这远得很,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可不得了。” 也不知宋月稚听进去了没, 只见她垂着眼眸愣愣的看桌沿。 有时候宋月稚真觉得, 江汶琛是个很稳重的人,但他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却是格外不计后果。 “他真是.......” 这些溱安有名的才子中,江汶琛被提名为能与白添并肩的人,凭他的资格已然能去贡院科考, 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若自己真是一花楼女子的身份,哪有什么配不上的? 他这样说, 不过是为清莺坊长脸。 “真是一腔真心那。”封絮顺着宋月稚的话说:“你可知这话一出, 那何礼又是嗤笑又是气急败坏,江公子早去知会了白添,但人肯定是不愿意来的, 这不没人撑腰, 他又犯了众怒,下场还不是人人都要吐唾沫星子。” 话听到这, 宋月稚已经坐立不安起来,她扣紧手中的碗沿,半响才道:“他不该这样的,何礼再怎么闹也不关他的事,何必要出来趟这趟浑水。” 封絮觉得奇怪, “他维护你,你不高兴吗?” “我......” 宋月稚忽然泄气,她本想说或许自己一时爽利,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这话却好像梗在心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的姑娘啊。”封絮把她的担心看在眼里,拉过她的手道:“若是他站在那什么事都不做,便是对吗?” 若是江汶琛看到清莺坊被人泼脏水而视而不见,那才让人有些失望吧。 万般纠结后,宋月稚释然于心,又叹息一声,“我怕他的前途上有我这个败笔,生了影响。” “你哪是败笔?”封絮复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怕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好吧?” 宋月稚摇了摇首,她是真不知道。 封絮忍不住心疼这小丫头,在京都过关了人人喊打的日子,这时候突然被人爱戴,怕是觉得梦幻。 她道:“这些天送到听竹居的东西,库房都堆不下了。” 一听这个,宋月稚仿若来了精神。 “我想去看看。” 封絮言辞拒绝,“这可不行,你身子还没好。” 先前便与她说了,这几日最冷,她风寒才刚刚好转,万不能再乱跑让病更严重。 宋月稚拉着她的袖口,左右摆了摆,一双水杏般的眼睛闪着期待的珠光,她软软的开口道:“我又不乱跑,只是去看看而已。” 封絮便止不住的心软了。 “只能去听竹居,让童夕跟着你,不能由你任性。” 宋月稚乖乖的答:“好。” — 陪着封絮到了快晚上的时候,差不多听竹居这时候也 分卷阅读86 安静些,这才把保暖措施做好,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宋月稚撩开车帘见封絮的背影远了,突然咳了一声,听着有些嘶哑。 童夕便担忧道:“要不姑娘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这些天待着也闷,心里慌得很,出来透透气也好。”宋月稚浅笑,忽然左右看了看,惊异道:“我的手炉呢?” 她又去看铃可,“你可见着了?” “啊......”铃可似有所查,拍了下脑门,“好像是丢在院里了,刚刚不是让童南拿着么?” “他?”童夕一听是自己这个笨手笨脚的哥哥做的事,当即皱眉,下马便道:“姑娘等等,我进去拿。” 宋月稚点了点首。 看着人进了濯院,宋月稚将铃可推了出去,道:“就和絮姨说是我自个任性,要去城外玩,你们拦不住。” 铃可自小就待在她身边,自然与她配合打的极好,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姑娘连她都不带着。 “姑娘!” 宋月稚去召唤童南,“我带着他,不会出事的。” 童南不像童夕,只要是小姐的命令什么都听,才不会想着她病症没好不宜出远门。 铃可还是不依,“你把我带着呀!” “我要是带着你童夕一会怕不是打你了。”宋月稚将门帘紧闭,快速吩咐童南,“乘着人还没回来,快,去城北。” 铃可眼睛瞪得极大,可她势单力薄,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乘着着急忙慌的马车原来越远。 等到童夕出门到了跟前,人气的发笑,“姑娘呢?!” 铃可也气,她一跺脚。 “去会情郎了呗!” — 车内,宋月稚又是咳了两声,但童南不是个细心人,还是快速的驾驶着,任由那冷风从缝隙灌入车内,冻的宋月稚直打哆嗦。 这种事宋月稚做的不多,平时席妈妈和艿绣听着自己两句软和话,就会应承下来,也不需要自己这般无赖,但是这次宋月稚却没有办法厚着脸皮和封絮说自己想见他一面。 毕竟那家姑娘这般不知羞啊...... 所以也只好作此下策。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不出意外的有些发烫,但好在身子还有些力气,想是不太严重的。 一路到了上清道观,却没有见到江汶琛的人,她捏紧身前的斗篷,问赵趁道:“公子几时能回来?” “这几天他有些忙,莫约都是在酋时。”赵趁没想到好几日没见的宋月稚忽然来访,他挠了挠头,“现在许是在顾大人府上,我去寻他吧。” 要等些时候,但不算太久,宋月稚不想麻烦他,便说:“不用,我等会就是。” “那娘子坐,我去倒些茶水。” 赵趁出了门,还是决定去寻江汶琛,宋月稚染了风寒这事传的很开,也是不少人担忧连连送药拜访,他们家公子也不例外。 但那日到了地方,见到旁人送的人参燕窝,不知怎么他站在雪地里没动,接着便抿唇离开。 手上的礼没有送出去,之后却是不断地奔波和忙碌,那态度同往日驾马奔袭千里有的一拼。 但赵趁没明白自家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听常疏辞说,新来的顾大人手里有一株雪莲,公子心心念念呢。 这般忙碌,实在是不符合他平日里的懒散的态度,思来想去弄不明白。 他只能想,大概是公子太稀罕那颗雪莲叭。 第43章 生病(三) 你我之间,如此甚妥…… 风雪山顶的簌簌声仿若出现, 宋月稚抬手揉了揉耳垂。 细往窗外看,细缝中的柔光并不扰乱视线,她站起身走去, 伸手轻轻推开窗, 便落满地霜雪。 发上落了晶莹,不适的眨眼, 见朦胧中的衣角拂过风, 走来的挺拔的身影。 怎么说呢,或许是身子发热,她总看不清他的脸,垂眸后只能看见他纤长的手指在翠绿的叶脉中落下的白光。 那如同白玉雕刻般的花瓣柔软的舒展身躯,倒是极为好看的。 怔怔的看了一会后, 那人到了她面前, 丝织袖口隆起,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吹风。” 宋月稚轻嗅了一口冷气, 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发丝有些乱,但双眸淡定如水, 不骄不躁, 话语间的强势让人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强势。 潜意识的听他的话,宋月稚抬手抓住窗沿, ‘啪’的一下,关上了。 “......” 那劲风打在他脸上,江汶琛轻轻一哂。 他转身从雪地踏过,到了正门前便见她在门槛外歉意的看他。 水色的眸光看上去有些虚弱无力,尤其是绵长的呼吸, 江汶琛不动声色的问,“病还没好?” “好了,好了的。”宋月稚怕他担心,便扯谎道:“我有数。” 江汶琛没有揭穿她的谎 分卷阅读87 言,而是轻轻抬手,将那株雪莲花捧到到她眼前。 细看下犹如白烛透彻。 “送我的吗?” 江汶琛轻轻点首,“嗯。” 每个女子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宋月稚也不例外,她很乐意的接到手里,不经意的触碰到他微凉的手背。 不是他的手冷,是她的体温高了。 江汶琛看她唇角的浅笑,正要说话便听她道:“好漂亮,我很喜欢。” “这是......” “能再种么?”她略显期待。 这是药材。 江汶琛感受着手背的余温,道:“能。” 顾御史来此一趟珍藏于怀的珍贵药材,他为了这东西废了些功夫,只想着送于她补身体,不过...... 她想如何就如何。 “你应该先将病养好。” 这话让宋月稚略一惊慌,正想着解释便见他唤来赵趁,吩咐着去医馆开些治风寒的药材。 等人走后,江汶琛对她道:“进去吧,外边冷。” 到了屋内,宋月稚抱着花和他解释,“我的病快好了,絮姨都准许我出来见你,是没什么大碍的。” “小姐忘了,我会些医术。”江汶琛轻轻笑,他躬身点上炭火,暖意很快蔓延开来。 宋月稚原本身上就热,这忽然一闷将她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身子骨也在发软。 她脸色略显苍白的坐在椅上,双目无神。 很快,额头上抚来一只略寒的手,她抬起水杏的双眸,乘着滚烫的湿润。 江汶琛就知道她在硬撑着,连呼吸都带着热意。 他低声质问她,“病好了吗?” “我......” 那人没有放下手,宋月稚又有些贪恋他手上的温度,身上畏寒,但额上降下的温度却让她觉得好受许多,于是就那么无辜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似......他在欺负她一样。 江汶琛心底满是无奈,他避开她水润的视线,撤手正要退开,退却的那一刹却被小姑娘滚烫细嫩的手抓住。 宋月稚微红着脸,纤长的睫毛颤的厉害。 她说话都有些打结,“没......没好。” 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宋月稚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但并没有认为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毕竟,是他先动手的啊。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嘴里又是寡淡又是热,头也很重。 身上还是畏寒的,宋月稚打了个寒战,双膝间的雪莲花便稳不住向地面滚落,她急忙松开江汶琛的手要去捡,却根本稳不住身形。 花没捡到,倒是双肘被人托着,整个人贴入宽阔的怀里。 一只手撑在他胸口,他身上不冷,且有些暖意。 迷离的抬起双眸,迷茫不已。 “得罪。” 江汶琛话说完便伸手穿过她双膝之下,轻松将人横抱起,宋月稚怔神的瞬间,手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 留下的莲花滚了个边,撞在了椅腿上,一点都没有珍贵的模样。 接着他轻轻弯腰,将她放置在床榻上。 这种情况,一般的姑娘怕是已经警惕起来,但‘他是君子’这种印象已经在宋月稚脑海里根深蒂固,完全没有一丝反抗。 江汶琛拉扯过被褥,将人轻轻搭盖上一层。 灭了炭火,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宋月稚被他照顾的有些莫名,没想明白,便低着头去喝杯中的水。 一小口一小口咕咚吞下,虽说效果不大,但好歹嘴里没有那么干涩。 江汶琛坐在一侧,笑了笑,“生病了好像乖一些。” 宋月稚复又抬眼,怔怔的张了口,慢慢道:“我先前没有这么严重。” 先前还好好的,就是发烧也不至于道全身无力的境地,想必是一路上吹了凉风,又厉害了起来。 “那也该好好休息,等身子彻底爽利了再来。” 他的声音很轻柔,听起来没有一丝责怪,双眸间也是清浅的温和,听着像是在哄人。 “我......”宋月稚攥紧被褥,解释道:“我就是想来同你说些事情。” “嗯?” 什么事呢,宋月稚慢一拍的想,她来的时候听了封絮的那一番话,就想见他,至于见了他想说什么,却是没有提前想好的。 该说——在清莺坊这般反应,万一坐实了‘裙下之臣’的言论如何是好? 或者——何必同一个小人针锋相对,坏了自己的声望。 思来想去,宋月稚都觉得不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若是这时候事后诸葛,是训斥他的意思,还泼了人一碗冷水。 于是她认真的看他,温吞道:“那日你帮清莺坊解围,我......很高兴。” 她心里一直感激他能站出来帮忙,担忧只是因为一些旁的原因。 分卷阅读88 多半是怕。 怕自己目的不纯,怕让他生了麻烦。 可话说完,场面闪忽然静了下来,男人似乎是有些意外,他神情略显复杂的看她,声音略有些不自然,“我这样说,你高兴?” 他自知言行不当,那日到了清莺坊本也没想与旁人起什么冲突,本意让那只扰人的苍蝇闭上嘴,却没想他却拿乔宋月稚和他的关系。 他最听不过旁人说她的是非,想着自己当做踏板遭人诟病没什么大事,便说出口了。 事后仔细想想,实为不妥。 但她说:“嗯,高兴。” 他帮着她,她当然高兴了。 她弯唇浅浅的笑,眼角有些泛红。 垂下的青丝柔若长羽,细碎的柔光晕了些浅薄的光晕,江汶琛忽然撇开视线,望像手指尖的一道伤疤。 这是取那花时,被尖锐的棱角所刺。 他声音不露情绪,“我去帮你煎药。” “不用麻烦公子了,我一会就走。”宋月稚赶忙拉他衣袖,她到这来本就有些无厘头,再不想麻烦他了。 江汶琛道:“风雪太大,等会吧。” “絮姨不让我出来太久,不要紧的,待会公子借我件衣裳就好。” 她来这一趟本就有些出格,万不敢再耽搁。 屋外的风雪声不算太大,宋月稚只当他担心自己,想着待会让童南走慢点便是。 没曾想那人略一侧目,轻叹气。 他道:“待会走吧,好不好?” —— 絮姨和那几个丫头不是都觉得自己与江汶琛有那么一丢丢的干系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装傻充愣应当不会被盘问。 至于为什么答应了下来,宋月稚只当是自己不太会拒绝旁人,吃着端来的蜜饯果子靠在床头。 但至于他为什么要留她...... 宋月稚耳尖微动,才发觉屋外的风雪已停下。 “想什么?”一旁的人刚回来,见她出神,微微笑了笑。 他适才去屋外煎药去了,宋月稚恍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想法留存于心,她不动声色的眨眼后,往嘴里塞了一瓣蜜橘。 “想你我的关系。”宋月稚一边嚼一边道:“外头这般谣传,总有些不好。” 熟练的拨开一个杏仁,他放入她手心,扬起眼角,“有什么不好。” 自然是于你我名声不好。 宋月稚不知他是不是真不清楚其中利害,但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被他指尖的微寒激起一层酥麻,很快转移注意道:“公子倒是不介意。” 江汶琛见她缩回的手,低垂了眼皮,“我高攀了。” 他那日在清莺坊门前说的话,也是如此。 宋月稚反驳道:“若算出身户籍,我半身契出自花楼,公子斯文读书之人,怎能算作你高攀,要攀也是我攀。”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我一节寒门,自小便露宿在外居无定所,不能同小姐比较。” “你谈吐气质俱佳,又有计策胸怀在身,才到溱安便赢得才子头衔,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如今你我对坐于此,有何不妥?” 她现在是宋晚,可不就是与他差不多。 宋月稚心间微异,若是等父亲归来离开溱安,她还是宋晚吗? “妥。”江汶琛认真回答她,“你我之间,如此甚妥。” 传言也是。 第44章 私会? 要为她赎身 “不妥!” 宋月稚很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反驳道:“这怎么能妥呢?” 不是,前提是两人是否把持得住流言蜚语,怎么谈到两人门第是否匹配上了? 这话扯的太远, 且这意思怎么有点谈婚论嫁的感觉。 江汶琛笑着问, “旁人所说,你往日不是最不在意的么?” “这怎能一概而论。”宋月稚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她大了眼睛, “我自己也就罢了,这于你而言又没有什么好处.......” 旁的她不去想,如今这满秦安的谣传散的人尽皆知,就是他们不介意,那身边的人不也会揪着不放么?更何况还会影响到将来。 这不是小打小闹, 他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呢? 那人嘴边的笑意丝毫未减, 眼睫的星光璀璨。 他声音很轻,“有好处的。” — 等到封絮杀来的时候宋月稚都没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受了人一顿批以后抬起迷茫的双眸。 “絮姨.......” “你还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呢?整日要我操心要我照顾, 还不乖些,非要气我是吧?” 宋月稚重重的咳了一声,赶忙扯她的袖子, “我知道在外边呆久了, 正打算回去呢!” “什么外边呆久了,我让你.......”来了么? 分卷阅读89 “我知道我知道。”宋月稚这便下了榻, 将人往门口扯去,“是我不听话,回去我就重重罚过,别在这扰了江公子的安宁吧,嗯?” 她面上露出无比恳求的表情, 就差要流下泪水来求饶。封絮也算是圆滑的老人,闭了唇,往一旁的人身上觑了一眼。 那看似淡然自若的视线却隐含关怀,且正往自己家这个不省心的小姑娘而来。 并且很快道:“是我让她多留些时候的,封娘子见谅。” 倒是个会护着人的。 封絮转了转眼珠,将宋月稚一挡,看似严厉道:“回去再说你,你先走,我跟江公子言个歉意。 “絮姨.......” 宋月稚生怕她在这掀她的底,小鹿般的双瞳露出惊慌。 “还想气我是吧?” 宋月稚不敢再违抗她,只好道:“我走我走。”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江汶琛不好插手她们的关系,只好道:“是我非要留着她,不是她的错。” 他与清莺坊的主事人接触的不多,但按照听竹居王主事的作风来看,怕多半是个压榨底下娘子的。 且这般来势汹汹,将小姑娘吓得花容月色,多半是个不好相处的。 他说话斯文有礼,但那周身却渗着一丝寒意。 封絮不露声色的高扬起脖颈,“哟,你让她留就得留?你把自己当她什么人了?” 江汶琛依旧保持风度,微笑道:“我同她的关系,如同她待我一般。” 他并不想得罪这人,若是因为自己受了气回去再报在宋月稚身上,她该多难做? 认清时局,倒是稳重。 封絮心底满意了三分,但还是不依不饶的挑高眉眼。 “我管你们什么关系,那宋晚的身契在我手上一日,便是任由我做牛做马也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更别提她出来私会你了,我回去定要严惩她的。” “她......” 私会? 可宋月稚先前是说得了准许出门。 江汶琛目光微滞,却又很快回过神,在片刻时光流逝后轻露了一声笑。 有些意外,有些温热。 他说:“我约她来的。” 封絮看这小子毫不脸红的扯谎,有些兴致的反驳,“她这几日闭门在家,你怎么约她?” 江汶琛不骄不躁,平和的声音却让人信服。 “早些便定下了日期,我许她诺言,要为她赎身。” — 这番话封絮原封不动的说给柳夜夜听,她倒是沉默了会,拿起纸笔郑重的算了算价钱。 “一般我们手上要赎身的价钱正常的很,若是一个艺娘安安稳稳做个五六年,便可自己为自己赎身,不像往日的听竹居,那王主事乱开价。” 说起来王主事被判了一年的监.禁,倒是好一阵子没瞧见了。 封絮说:“那也要不少钱,他一个穷酸书生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居然说这种大话?” “你没听?也不知怎的,有人见他入了顾大人的宅子,回来的时候像是还带着回礼。” 顾御史,那可是几位府衙老爷都要伺候的大官,江汶琛和他有了往来这事,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虽然一个小小御史她们也看不上,但江汶琛一个寒门书生,能得到这样的机遇,足以说明他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 “那也不能......” “你怕是傻得,那才子的名头你也不是没听过,再说晚晚不是说他往后要科考的么?” 这要是真金榜题名,那赎个人便是轻而易举。 细想下,这话说的倒是有水平,若自己真的是王主事,大概是想着有这样的人为宋月稚做了担保,一时间是不会想动她的。 毕竟那赎身的钱可是自己定,又多是一条门路。 就算他没那本事,怪也不会怪在宋月稚头上,顶多劝人不要被外边的男人哄骗了去,觉得这是种傻姑娘。 都为她解了困局。 “男人的嘴。” 不过联想到他赎身的言论,封絮嗤笑一声,觉得有些荒唐。 可心底已经觉得这人的品行算是上乘了。 “别说赎不赎,晚晚又不是真的艺娘,若那人有这真心,便是个值得托付的。” 封絮虽然看好,但还是有些担忧,这世上的陈世美也不少,又不是次次都能有真心人。 柳夜夜又道:“当年师父不也是选对了人么?” “她选对了人,然后呢?”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那件往事被忽然掀开,无法愈合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 宋月稚的母亲选对了她父亲,可是她满怀希望想着一家人团聚,连夜赶往京都之时却身死在雪地里。 最后连尸骨,都是埋在了溱安。 这件事太久远太沉重,谁都不愿意提及,就连宋月稚都从不当面提及自己的母亲, 分卷阅读90 不是不愿意缅怀,是让人觉得太过玩笑。 那时候新朝建立,拥有建国戎马之功的荣国公满怀激动的想迎接自己的妻女,等来的却是一具尸骨和得了抑郁的女儿。 荣国公从不曾负过自己的发妻,只是天意弄人。 差一点点,一家人便能幸福的在一起了。 如今这光景再现,两人都有些后怕。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柳夜夜说:“说这些还早,那江汶琛就一定能考上?咱们晚晚就一定去不成京都?那可是她自小待的地方,没意外。” “少谈这些!”封絮觉得重点偏的很,“那丫头怎么想的还不知道呢,今日我可非得让她说明白,若是真想喜结良缘,先得把亲给我订了!” 第45章 盘问 嗯,我与他两情相悦 “别着急啊。” 柳夜夜拉住出蠢蠢欲动的封絮, 从桌案上翻了翻,接着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封絮接到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 柳夜夜也没有给她卖关子, “京都的信, 咱们同行。” “同行?” 就算是同行,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从京都寄到溱安来, 怕是只有和宋月稚有关了。 “你也不必看了, 我跟你说。”柳夜夜将那信拿回来,坐下与她道:“这人是晚晚在京都的好友,叫艿绣,她自证了身份,说是再过两日要到这来的看她。” “那怎么寄到我们这来?”不该是送到宋月稚手上么? “不是寄到我们这, 面上写的是寄到十三州, 传来的途径也是极为隐秘。” 悄悄传来的? 封絮很快明白,“京都有人在找晚晚?” 柳夜夜肯定道:“是。” 这般隐秘的送信, 一定是被人盯上不得已为之。 “不应该啊。” 封絮觉得古怪, 宋月稚在京都的名声是众人皆知的,好不容易不闹腾,怎么还会有人想要寻她? “别管应不应该, 我的意思是, 晚晚幼时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婚姻大事也不能儿戏, 她带着病都跑去私会那江公子,多半有几分女儿家的心思,若是咱们三下两下把这事定了,到时候她身边人不同意,罪过可大了。” 封絮听得老不乐意, “她要想嫁什么人,还有别人插嘴的份?” 她就是觉得,宋月稚自己的幸福得自己定,就算是那一走就是三年的渣爹都没理由插手。 但柳夜夜和她想法不一样,她叮咛道:“不管怎样,咱们不能由着她,起码得知会她家里人,这次那人来估计也代表席妈妈的意思,这事让她和晚晚说,我们不能硬凑鸳鸯。” “行吧。”封絮只好妥协,起身拍了拍衣裙,她往外走去,“这些事你操心就行。” 她的意思封絮明白,但她不听。 — 喝了好大一碗姜汤以后,宋月稚摸了摸暖和的肚皮。 铃可和童夕板着个脸,冷漠的给她递过去一个手帕。 讪讪的擦了擦嘴角后,她道:“姜汤味道不错。” “姑娘说笑,不过就是大冷天的忍着手上生冻做的玩意而已,万不敢耽搁您会情郎。”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宋月稚颇有点头疼。 她拿起一旁的白色花朵,低垂着头捻纯白的花瓣。 “都是我的.......”等等,她话锋一转,“不是会情郎。” “那您做什么呢,大冷天的身上还带着病,说了谎话支开童夕,独自一个人去见他,姑娘,你不是不知道这举动要是传出去该有多招人遐想吧?” 问题是到现在还瞒着她们,简直不要太过分。 谁会闲着无事往外说道呀,宋月稚侥幸的想,自己不过就是想见见他罢了。 索性她道:“我见他一面而已,又能如何。” 铃可道:“你心里念着想着,可不就是情郎么?” 这话有漏洞! 她有念着想着么?那往日她与艿绣作伴时,不也每日往浣莲阁跑? “那就算是我想见他,他又不想见我,我与他清清白白,怎么能说是情郎呢?” 这话说完,外边就传来惊呼声,只见封絮大步的往里边走,“藏的够深啊。” 糟糕,这话又引起了误会。 宋月稚想跑,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和江汶琛的关系。 可封絮拉着她就做坐,瞧着......居然没生气。 封絮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征了一会,这花适才她也看到过,但没瞧仔细,看这品相,应当是雪莲? 她记得这玩意顾御史手里倒是有一份,先前柳夜夜说江汶琛去过定远居,还得了一份回礼,难不成....... 宋月稚见她不说话,心里慌了起来。 “别看了,今日骗我的事我也不与你计较。”封絮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接 分卷阅读91 着道:“絮姨就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宋月稚眨眼睛看她。 “那人和我说,他想给你赎身。” 宋月稚先是意外,接着认可,接着欣慰,她轻轻笑,“公子心地善良。” “少来那套,你絮姨我眼睛可尖着呢,他一寒门子弟,这珍品雪莲不自己留着卖钱,反而不求回报的送到你手里,图什么?” 珍品雪莲? 这大白花? 宋月稚低头看指尖如冰雪凝成的花,露出些许意外,这东西,可不便宜啊....... 她反问一句,“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别再装了,你絮姨我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柳夜夜说要问过你家里的意思,我不听她的,只要你想,亲事我都立刻给你风风光光的办了!” “.......” 联想到幼时这人整日拉着她定娃娃亲的日子,宋月稚还当真有那么点害怕。 不过事情逼到这种境地,她也不能再装糊涂。 可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被打到下颚的轻风抑制住了,她垂眼看了下手中的雪莲,微微疑惑。 图什么呢? 她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照理说他家境不好,又是在外飘零无依的读书人,若想得这珍贵的药材,是要废不少力气的。 她不觉得他送她这个是有所图,就是得知她生了病,尽心尽力为她寻来。 从他在青盏客栈帮她开始,两人就一直持续你来我往的关照对方,她记得最近一次,还是他在帮她的忙。 而且和他相处,每次都很惬意,若说因为世俗的原因要远离他...... 宋月稚心间微顿,小幅度的闷沉感让她微皱起眉。她忽然想起,那时候他说不介意流言,甚至这流言有好处。 她忽然觉得理所当然,便抬起眼帘郑重其事道:“嗯,我与他两情相悦。” “好!”封絮猛拍大腿,起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去买红蜡烛!” 等人风风火火的走出了门,宋月稚才听见自己如钟鼓般的心跳声,她抬手触摸自己微烫的双颊。 这样直接说出这般不矜持的话,是个人都会心虚的吧。 等心跳平缓些后,宋月稚去唤铃可,“帮我倒杯水。” 这回人还挺乐意,将倒好的茶水塞到她手中,“江公子这样的人,姑娘喜欢他不正常吗,要我说京城里那些个什么皇子世子都比不上他,再得了功名,那还不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嗯。”童夕表示赞同。 宋月稚却是喝着茶差点把自己呛到,她咳了好几声,低着头看茶水里自己的倒影,眼尾的红润几乎烧到耳廓,神情也是十分女儿家。 脑子里冒出适才铃可的那句话。 他这样的人,她倾慕他很正常,对吗? 第46章 见她 顶多就是,垂涎美貌 宋月稚忽然觉得内心仿若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低低的呼出一口热气,一时间心跳的厉害。 “男未婚女未嫁的,咱们也不稀罕什么高门权贵, 正合适!” “好了!”宋月稚心道怎么你们都想着要结亲了? 这速度着实有些快。 — 宋月稚的风寒到了第二天竟然好的差不多了, 她这回得了封絮的首肯,到听竹居主办年宴的事, 除夕将近, 她这个甩手掌柜也不能这样不理事。 正巧,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橘红的衣裙,瞧着分外喜庆。 与一行人说了没几声,如如扯她的袖摆道:“你今儿这一身真好看,红色衬的白嫩。” 宋月稚微微点头, “要过年了嘛。” “你要做新娘子那天不遮面, 定是让旁人嫉妒的不行,说不准当众抢亲呢。”如如掩唇笑, “对了, 什么时候和江公子成亲?” “咳咳咳!!” 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还有怎么事情根本没发展到那境地,怎么一个个都觉得两人如胶似漆,下一步就要马上摆宴席闹洞房了呢? “如如, 你瞎说什么呀?!” 宋月稚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面上全然一副恼羞成怒。 “我怎么瞎说了,外边可都是这么传的呀, 我见不少人写你两的话本,写的还真不错呢。” 宋月稚紧闭牙口,觉得脚指头痒。 如如还在道:“封絮不也说你带着病去见他,郎情妾意得很吗?” 絮姨! 宋月稚就知道她八成不会顾及自己那微乎其微的面子,更何况自己还与她说, 自己与江汶琛两情相悦。 她忽然就产生了一丝丝后悔。 明明说自己单相思也行嘛! 这下一股气上涌,宋月稚张口便要解释,童夕三两步走来道:“姑娘,江公子在外边说问你见不见呢?” 几个艺 分卷阅读92 娘笑嘻嘻的看她,宋月稚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 不管是互相倾慕还是单相思,她都得是想见他的。 — 这回江汶琛在外边没进门,今日恰好也是听竹居闭门谢客的一天,但梅知江畔人流鼎沸,不少人知他名讳打了声招呼。 “江兄,今日不开张呢。” 江汶琛斯文的笑,“我只是来看她罢了。” 人群中顿时了然的应和,皆是看热闹兴奋的。 不少人问他两人关系如何,发展到了哪一步,他都是笑容不语,或者把话题一转,说起最近的新鲜事。 偏偏他说话风趣,闹得众人热闹得很。 不过还是有人问,“江兄,外边传的你与宋娘子那事,是不是真的呀?” 江汶琛想都没想就答,“嗯,是。” 说起这个,江汶琛非常的坦然,“我与宋娘子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这话疏远了啊。” “小子是不是害羞了?” “你行不行呀?” 也许是那话本的故事和两人传出来的事迹太能让人产生瞎想,众人就是听着都觉得心里头痒痒的甜滋滋的,恨不得按头让两人拜堂成亲。 江汶琛哭笑不得,“饶了我吧,不能让她羞的不敢出门。” 再说,那小姑娘一点没开窍。 这边喜乐融融的,躲在梅花树后边的宋月稚都不敢出现了。 她攥紧小手帕,心想怎么这个人能毫无心理负担承认呢,就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吗? 还有,她哪里羞的不敢出门了? 宋月稚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胸腔气鼓鼓的。 “姑娘,站这干啥?” 铃可这一声把人喊回了神,宋月稚正要捂她的嘴叫她别出声,没想那边声音骤停,她顿时牙齿一颤,不敢动作。 很显然,被发现了。 接着她佯装淡定道:“我正要过去。” 她一扭头,与那人对上视线,忽略掉略快的心跳,她抬起脚步相当自然的走了过去。 铃可心说她们家小姐怎么同手同脚呢? 嗯,速度也挺慢。 宋月稚还没走出两步,那人便迈开长腿径直朝她走来,清晨的湿气泅在他身侧,柔光落在眼尾,明明眉眼间十分温和,但宋月稚觉得人气势有点压着她难呼吸。 今日很巧,他穿的也是红色。 于是一高一矮,便走近到一块低语着,说什么话众人是听不见的,但是目光都是流露出了一丝‘慈祥’。 瞧瞧这喜服,他们也太登对了吧! 宋月稚自然看见他穿的衣裳颜色与她撞了,她抬眼用视线描摹了一遍男人的五官,又很快低下头去。 适才如如说自己的穿红色好看,她怎么觉得,这人穿着红色也挺俊俏的。 有些肆意,还有些张扬。 “想什么呢?”江汶琛见她出神,问了句。 宋月稚这才回神,猛眨眼道:“我在想,快到新年了。” 这话刚一说完,那人双眸里边落了笑意,他点首道:“红色喜庆,小姐同我想到了一处。” 宋月稚忽然面上有些热意,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不假思索道:“你好看。” 话刚说完,她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男人略一挑眉,回应,“你也好看。” 不过他奇怪的是,她怎么忽然称赞起自己的相貌来了?前些天还说自己连胡子都不剔。 宋月稚便低了首,也觉得今日自己有点不正常。 往日自己与他说话从不曾这般拘谨,可现在居然觉得心里好像发虚,就怕暴露自己的小秘密。 关键是,她也没什么秘密呀。 顶多就是,垂涎美貌? 见小姑娘一反常态的沉默,江汶琛心微沉,她刚刚走路也是同手同脚,见了他还说着客套话,明摆着是因为处境难堪。 他声音放轻道:“我方才与他们所说都是闹着玩,你若是不爱听,我与他们澄清就是。” 宋月稚抬首,见他神色间隐隐有些自责。 她略一慌乱,自己如今一反常态,却让他有些担忧了。 “不是,我爱听的很!”又是一阵抽气声后,宋月稚哭丧着脸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 怎么越说越混? 宋月稚这时候只想捂着脸跑,太不对劲了这气氛。 半响后,那人笑了笑,也没说话。 半出的日光下,他身姿高俊,如同耸立峻峭的山峰。 宋月稚被美色所惑,心里想想,若是她倾慕的人是这般好看,也挺......挺好。 第47章 生疏 我不介意 “这人多。” 宋月稚见他挡了挡背后那些人颇有些激烈的视线, 像是护食一般,随后又转身 分卷阅读93 朝众人拱手作揖,再一瞬后拉着她的手腕, 离开了此地。 没有去听竹居, 而是绕着小道往江畔走。 宋月稚十分乖顺的跟在他身后,心里暗自琢磨着跟心上人该如何相处, 往日她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的, 现在处境变了,她才后知后觉察到自己的短板,显得极为青涩。 她低头看了看那人拉住的自己的手,骨感修长,十分好看。 嗯, 不愧是她的心上人。 她美滋滋的想。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认定这份欢喜。 感觉到身后的小姑娘脚步慢了些, 江汶琛转过身, 慢一拍的收回手,“失礼了。” 手上的钳制的钳制消失,宋月稚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她摸了摸被他触碰过的手腕, 忽然走进一步,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还是挺生疏的。” 那人的突然靠近让江汶琛失措了一瞬,不过很快他扬起淡然的笑, “怎么说?” “比如你牵我的手,有许多顾忌。” 雾气绕在江面,透过薄弱的光线,四溢散落在她白皙的面孔上。 说起来,梅知江时常有人泛舟, 有人放花灯,无数小摊摆在高高悬挂孔明灯的夜空下,是无数痴男怨女幽会的圣地。 江汶琛头一次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被人推崇。 他默了又默,最后低下头,半蹲下身用帕子为她擦了擦裙摆,最后文不对题道:“衣服脏了就不好看了。” 宋月稚低首,见他后颈上那颗血红的小痣。 很眼熟,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么特别的位置,那么罕见的颜色。 她也蹲下了身,问了句,“我可以摸摸你的后颈吗?”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皮,片刻不确定道:“为何?” 宋月稚没有解释,而是怀着忐忑的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他允许她的接近吗? 她不敢肯定,自小除了家人,自己便不被外人所喜,如同那时候三皇子所说,她已经十七了,过了年后又到十八,却没有一个人问津。 她在京都中,便是被一众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凡是见她生的貌美的,知道她的名声后很快能恶言相向,尤其是他们家中的夫人小姐,更是厌极了她。 从前宋月稚也不在乎这些,她也不需要有旁人追捧,但时间久了,她便总觉得是自己品相太差,性格也坏,才没有一人愿意与她交往。 她以为江汶琛是知己,便由着脾气和性情坦露在他面前,可是或许这样的自己,并不讨喜。 两人目光对视处,仿若被浅金的碎光渡上了热意。 江汶琛似是自若的道:“好。” 倒没有多少旖旎。 宋月稚觉得没试探到他的底,这人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话已经说了,她便抬起手穿过他的脖侧,接着轻柔无力的覆盖在那颗小痣上。 或许是她的手指太凉,江汶琛轻颤了睫,停了停呼吸。 很快,她便撤回了手,且轻轻皱了眉。 见她这样,江汶琛声音尽量平静道:“有什么问题吗?” “公子,我觉得这不对。” “嗯?” 宋月稚郑重其事的看他,严肃道:“你就没有觉得不舒服吗?” 比如心跳加快,或者像她一样脸红什么的。 江汶琛细想了一下,她难道以为自己脖子后边的这颗痣是什么隐疾不成? 一时间,他有些无奈。 “没有,别多想。” 宋月稚咬了咬唇,最后慢悠悠的‘哦’了一声。 看她的模样似乎有些失落,但江汶琛没弄懂她的心思,只能捏了捏微有出了些薄汗的掌心,旋即带着她站起身。 “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老板可有为难你?” 自从上次一别后,他便担心她会与老板起争执。 宋月稚也不想叫他担心,张开手转了个圈圈,展示了自己非常健康的身体之后,她道:“你看我,无恙。”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有些含糊的问他,“公子想为我赎身?” 一般来说,艺娘若是给自己赎身,便是要成家的意思,江汶琛说为自己赎身,难不成....... 她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的表情看。 那人浅笑,“我见你在花楼屈居,有些不忍。” 宋月稚微顿,这人好像一点都没别的意思,怪她多想。 但她很快隐去眼中的情绪,道:“我若是想为自己赎身,钱还是够的,不需要公子操劳。” 那就是不想离开清莺坊。 江汶琛一时间哑然无言,他总觉得小姑娘好像兴致不高,或者说有点小气性。 他只好叹气,柔声的言表歉意,“是我唐突。” 分卷阅读94 真的好生疏。 宋月稚抿了抿唇,心想他们的关系许是真的停在知己哪一步,或许对他来说,自己可能都算不上什么红颜知己。 “江汶琛。”她忽然叫他的名字,“你觉得我会介意你的唐突吗?” 他欲言又止,眼底燃了点点星火。宋月稚不想其他,只是不要让自己难受。 “我不介意。” 朋友也好其他也好,她就是想告诉他,不必与她生疏。 — 两人正对峙着,忽然不远处,童夕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她跟江汶琛打过招呼,到了宋月稚身侧,低声在她耳边道:“艿绣来了。” “什么?” 宋月稚心头蓦然一颤,接着才道:“怎么没人与我说呢?” “今个早上封娘子才同我说,姑娘你急着来听竹居,我想着一时半会也不要紧,谁知才不到半日,人都已经到清莺坊门口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宋月稚惊讶了一会,但她没急着赶回去,而是叫童夕先回去招待。 等人走后,她对江汶琛道:“我在京都的朋友到访,公子可介意......” 艿绣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同他介绍介绍也无甚不妥,但若是他不想见便罢了。 每曾想那人竟然默了良久,就好像陷入了什么困难的问题里,一时间无法轻易破解。 直到宋月稚想要再唤他时,他才微扬了眼角,笑了笑。 “嗯,晚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第48章 见友 我可以告诉他 从他口中唤这名, 让宋月稚有些意外。 宋晚,宋晚。 真希望往后一直是宋晚。 她展露眼尾,亲和的笑, “嗯, 我们走吧。” — 清莺坊的两位与艿绣并不相熟,是第一次见, 但柳夜夜却意外与她说的上话, 或许是气场相合。 封絮插不上嘴,便不紧不慢的听着。 其实大多艿绣都算了解了,她得知宋月稚在这过得很好,心底也是高兴的,但唯一提到江汶琛的时候, 神情变了变。 这时候正好, 宋月稚带着人进门。 她得知人来也有些喜悦,见到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她脚步都快了些, 直到扑到人身侧,甚至差一点就扑进她怀里。 她拉了拉她的衣角,道:“你早点说来, 我去接你呀。” “你愈发没规矩了。”艿绣刮她挺秀的鼻尖, 把人稳住,“过得可好?” “好着呢, 絮姨和柳姐姐待我特好,溱安的人也很好,还有结交到......”她一侧身,目光落在江汶琛身上,“这位是江公子, 我在溱安的这些日子里给了我诸多帮助。” 说罢又将艿绣介绍给他。 江汶琛谦和有礼了与她打了招呼,而艿绣却是不做声,用一双眼睛上下去打量他,看不出是悲是喜。 江汶琛毫无半点气虚浮躁,回以友好的笑。 艿绣抿了唇,京都里多得是玉树临风又谦逊有礼的权贵,端的那副做派她看的多了。但这人却略有不同,单看样貌着实俊美,第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 更不同的便是他过分从容,就好像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不见一丝扭捏作态。 且他的气势,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稳重。 不过就算第一印象再好,艿绣也还是不冷不热的点了点首。 一旁的宋月稚朝男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并且张口唇语——她脾气臭。 江汶琛眼含笑意,及其轻微的眨眼回应。 这般眉来眼去让艿绣脸色微变,她拉住宋月稚的手腕,低首对她道:“你我也好久没见,单独叙叙旧吧?” “哦。” 没办法,宋月稚只好同意,临走时还不忘交代铃可将江汶琛好好送出去。 封絮和柳夜夜却留了留江汶琛。 封絮也是个急性子,可柳夜夜却不如她这般,而是先一步站到他身前防止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是晚晚在京都的友人,她们自小关系好,如同姐妹一般,若是知道她来了一趟溱安便要安身立户,恐难以接受。” 刚才她和艿绣说话的时候便察觉到,似乎人并不怎么看好这小地方出现的‘真命天子’。 江汶琛知会她的意思,道了声谢,“我会想办法的。” — 离开了清莺坊,赵趁一边驱赶马车一边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子你一表人才,假以时日管她什么姐妹老母,定然高高兴兴的迎娶你过门!” “好一个入赘。”江汶琛为他鼓掌。 赵趁嬉笑间,却发现自家公子便微垂了眼皮,略显沉默。 他以为他真的有些自闭,便安抚道:“别丧啊公子,我觉得那艿绣娘子定然还不识得你是那什么.......沙滩上的金子,咱们给她展示展示,说不准就成了!” 分卷阅读95 “那叫沧海遗珠。”江汶琛背靠车沿,双眸阴暗不明。 他可以大献殷勤博取支持,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前途不明,不能给予她更好的底气。 今日小姑娘忽变的态度他有所察觉,心里欢喜却不知如何挽留。 接着,他轻叹了一声。 “七叔什么时候到?” 说起这个,赵趁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年后中旬。” — 宋月稚将艿绣带回了自己住的濯院,正使唤下人给她收拾一间卧房,却被人一拉,双双坐在椅子上。 “?” 艿绣将人遣散了去,再与她道:“再过一月,你父亲就要归京了。” “我知道。” 这事她父亲早就与她在信中提过,她也做好年后回京的准备。 “我看你心里是没有一点数。”艿绣神情严肃,“外边的事我也听了,你是真准备在溱安久居?” 外边的事....... 宋月稚很快察觉到她言行所指,眸光忽闪了闪,道:“这个.......江公子他也要去京城的,他要科考。” “他说你便信么,官府可有给予他文书,推荐他前去?” “我没问过,但是我相信他。” 宋月稚知道艿绣的担忧,第一次认识便是在她最落魄的那断时间,她为心上人耗尽家财,但之后才知道那人将她的钱全用来花天酒地,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她差点身死在乱葬岗。 是以,她现如今警惕沉稳,很难信任旁人。 “暂不提这个。”艿绣却忽然换了个话题,“我这次来也是给你带些消息的。” “京都出事了?” 艿绣郑重其事道:“大事,而且不止一件。” 见她这般严肃,宋月稚也不禁挺直了腰背,“你说。” “前些日子北边生了民难,规模极大,朝廷本能按时将赈灾的银钱分发下来,但是经户部之手后,那东西克扣在传经的布政使手上数日,没有分发下去。” 宋月稚听得有些懵,那顾御史不是说上面本就是下达的迟缓赈灾举措么?怎么成了刻意被人延迟? “圣上龙颜大怒,你可知拿谁的人头问斩的?” 见她神神秘秘,宋月稚细想了想,那便只有户部和布政使,还能有谁那么倒霉? 可艿绣给她的解答却是差点让她从凳子上跳起来。 “是太子。” 饶是宋月稚平日再清水如心,这下都有些难以置信,“怎么......怎么可能?” “这就惊讶了?那还有更吓人的。”艿绣长吸了一口气,道:“有人上奏,说太子并非圣上血亲。” 这下她不再吊着宋月稚,将话一口气说了清楚,“说是当年宫变,有人掉包了真假太子,不然以圣上血脉和皇后品行,怎么会生出如此孽障。” “圣上也信?” 这和话本似的。 “是有人拿出了证据,人证物证都在,不然圣上怎会那么轻易的下旨斩首示众?” 这也太快了,简直像是事先被人安排好的。 宋月稚呐呐无言,随后艿绣又道:“圣上原先也是顾忌父子一场,有些情的,但你可知,那户部隶属在太子门下,拿去周转的赈灾银钱便是他所为,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圣上哪能放过他。” 说不准旁人还在说圣上大义灭亲,是非清明,再者若真不是皇家血脉,这太子还有活路? 宋月稚神情微凝,太子此番简直犹如落网之鸟,无处可逃。 不过她很快松懈了神情,漫不经心道:“朝廷之事,也与我无干。” 艿绣却是摇头,“你记得你离京的时候,在公主府那一遭吗?” 宋月稚温吞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她将始末告诉皇后便没再关注了,现如今突然被艿绣提起,她还略微细想了下,忽然神色惊讶。 “太子色胆包天,念想长姐这事京都传了个遍。” 先前顾着皇家颜面,谁也不会将这事公之于众,但如今这太子并非太子,还有什么不能提的? 那京都里关于她不尊长辈目中无人的言论,便可以烟消云散了? 也算是个好消息,宋月稚道:“挺好。” 不过对她来说还不算是什么大事,京都的人如何看她,她一点也不在意。 “你还不明白?”艿绣觉得自己是为她操心的命,“月稚,你想啊,赈灾一事唯有溱安无生是非,靠的便是你的头衔,再加上你父亲马上班师回朝,无上之耀,你洗清了名声,往后再回京都不就是炙手可热吗?” 宋月稚微微敛目,她有些不愉。 艿绣说了一圈的话回来,还是觉得溱安不好,或者说她的心上人不好。 她声音有些凉,“锦上添花算什么呢?” 不说事情会不会真的如艿绣所说,但往日在她寒凉之时,只有江汶琛到她身边来。b 分卷阅读96 r   她不喜欢绚烂的烟花,她喜欢雪地里孤傲的寒梅。 一句话让艿绣有些怔神,但她很快沉下心,耐心的和宋月稚道:“傻姑娘我问你,他现如今知道你的身份吗?” 说起这个,宋月稚指尖微紧,她声音略有些虚浮,“我可以告诉他。” 往日是因为自己的名声,皇后的嘱咐不能坦露,但如果自己真的.......真的与那人有了羁绊,与他坦诚相见也能考虑。 宋月稚脸微白了几分。 “可若是你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暴露,他便是真心了?” 艿绣从不认为这世间有痴情真心的人,她看的太多,多少男子只是为了贪图一时快活耽误了女子一生,或者情浓之后抛之脑后。 一时的相信和甜言蜜语,怎么可能持续一辈子。 “这样,我也不逼你,你不是说他要科考吗?他若真的金榜题名还不忘记你,愿意为你赎身,我也不再多言。” 但这概率几乎为零,若真是及第之后,京都多少权臣之女上乘品行,比一个溱安艺娘不知好了多少倍,就算再喜欢,到时候前程和压力都会逼迫人低下头。 再说能不能考上都是一回事。 她想用实情告诉小姑娘,世上之人皆是如此。 宋月稚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遭歹人欺骗。 但她却没有点头,面上露出些窘态,脸皮微红,“绣绣啊,其实我与他还并未.......” 在艿绣惊异的目光中,宋月稚害羞的笑了下。 现在明显是她在单相思呀。 第49章 撑伞 但是,我想 除夕夜里, 宋月稚在雪中给门前养的几条鲤鱼喂着吃食,清莺坊和听竹居的娘子忙着筹备过年,她这倒是清净。 往日在京城的时候她也经常帮忙, 不过因为前几天她病着, 封絮说什么也不让她操劳,让她好好招待艿绣就行。 但艿绣刚到便帮她处理账务去了, 是一点都不贪闲, 宋月稚无聊的看鱼儿游来游去,无聊的叹了口气。 实在是无趣,她便差使童夕去告知艿绣一声,准备自己去街上逛逛,刚慢悠悠的走到门口, 里边的人便追了出来。 艿绣亲自为她套上斗篷, 巧手三五下系了个漂亮的结。 她叮嘱道:“别再受凉,早点回来, 将近年关街上指不定小偷歹人多, 别贪玩。” 宋月稚内心软了软,有时候她真觉得,明明艿绣大不了她几岁, 却像是母亲一样待她好。 说起来相遇时是她见她最落魄的时候, 雨下的很大,山峰里的破庙燃灭的篝火处只剩零星的火星, 她分给她了一个馒头。 之后宋月稚知晓她的身世坎坷,便在京都堂而皇之的将那陈世美抽的亲娘不认,又动用自己的关系将她属于她的财产悉数讨要回来。 那时候自己嚣张至极,又无比不计后果。 她祖母也是刚毅的性子,得知真相后赞扬嘉奖她, 从不觉得一个女儿家这般行径有什么不对。 说起来,没人教过她女儿家那些端庄的行为举止,言行举止。 更没人告诉她,有时候旁人的言论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不止刺的她遍体凌伤,更是叫她身边人被误伤,最后远离。 但艿绣不一样,就是旁人再说她,再污蔑她,她依旧那么不依不饶的对她好,为她操心,若是旁人污蔑她,便以十倍奉还回去。 她忽然张开手,还没待艿绣整理好她的衣领,便紧紧的抱住她的腰,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声音放软,“陪我去玩嘛,我一个人好无聊。” “还有些账目没对,改天陪你。” 宋月稚不乐意,耽搁个一两天也不要紧的呀。她还在人的怀里撒娇,缠着她要一起出去玩。 “将今年的账对好,你走时也能轻松点。”艿绣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再说赌注都下了,自己的心上人却还没追上,可说不过去。” 这话将宋月稚弄的有些脸红,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想寻个理由去寻他。 她拉她袖子,“我在街上买两个灯笼。” “送他一个是吧?” 艿绣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宋月稚自小脾气就倔,若让她断了念想那是比登天都难,恐还会成为执念。 还不如就将事成了,再过两月春闱,到时候是真情还是假意自会见分晓。 “绣绣啊……”宋月稚摸了摸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啊。” 接着不看她脸色,转身脚步轻盈的就往外去,可还未走几步,便见路口停着一辆马车,那人略有些懒散的坐在车前,目光却有些涣散。 宋月稚却是有些高兴。 她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道:“我正准备去买灯笼呢,一起吗?” 江汶琛往进门的人身上看了一眼,轻轻点首。 — 路也不远,两人便准备走去。展开一把挡雪 分卷阅读97 的伞,宋月稚撒慌说自己没带,便十分自觉的站到他旁边,江汶琛也不说叫她回去取,将她整个人拢在伞下。 “好大的雪啊。”宋月稚一惊呼,又往里边贴近了一分。 感觉到小姑娘紧紧贴在身侧,江汶琛捏紧了伞柄,再往她那边倾斜几分。 他不动声色的回应,“嗯,这雪怕是要下许久。” 宋月稚面露难色,“那要麻烦公子送我回来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堪称拙劣,心里还充斥了些怕被拒绝的小紧张。 江汶琛却沉吟了一下,忽然道:“那日你说觉得我待你生疏?” 宋月稚不知为何她突然提这个事,“嗯?” 他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艿绣娘子是晚晚在京都的好友吗?” 宋月稚觉得有些莫名,却还是乖顺的答,“是,我与她自小相识,感情极好的。” “那与我同你呢?” 这话怎么说?宋月稚忽觉头皮有些麻,就好像这人在问,你更看重我还是更看重她? 艿绣是她很亲密的朋友,她习惯与她的相处方式,自然十分要好。 江汶琛呢? 虽然和江汶琛认识时间不长,但她其实很喜欢与他在一起,他总会帮她,在她犯错的时候出现,告诉她怎么做,支持她的想法。 总觉得很有依靠,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只要和他说两句话,便能很快将心情平静下来,沉静应对。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从没有对他生疏,相反,她时刻想和他在一块,这种放松的感觉让她很享受。 当然,现在有些古怪,现如今在他身边,总觉得内心略微忐忑。 “自然是一样......”宋月稚小心翼翼的答,“重要。” 一样重要,却不是一样的感情。 “我看不像。”江汶琛像是失落的垂下眼睫,“你待她更亲近。” 宋月稚睁大眼睛反驳,“凭何以为?” 江汶琛深深看了她一眼,说话声略显清淡,“小姐待朋友都是那般,对我不是。” “???” 那般? 宋月稚慢一拍的反应过来,他说的难道是——刚刚自己赖在艿绣怀里缠闹那没眼看的模样? 她停了脚步,双目下染了一层薄粉。 她像是有些气急,“这怎么能类比?” 江汶琛似是自嘲一笑,“适才你还说,是同样重要的。” 这这这简直无理取闹! 宋月稚跺脚底下的雪,“你是男子,我怎么能……” 她若是像对艿绣一样对他,那成了什么?成天想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剩下的话她不好说出口,一直‘怎么能’不停的反复重复,脸都快气的红透了。 谁知那人却退下失落难过的模样,将肩头的雪轻轻扫去,露出浅淡的笑容来。 他微微弯下腰,将小姑娘愣神映入眼底。 “嗯,我是男子。”他道:“所以我牵你的手,才有诸多顾忌。” 这话倒是回应了先前宋月稚要求的无理之言。 牵手是她要求的,那般撒娇讨巧呢? 宋月稚哑然,征征的看他,脸上的红润未曾消弭,两人停在原地,静静对视。 江汶琛眼底处略有落寞,面上还是笑着,“但是,我想啊......” 想什么? 想牵她的手,由她缠闹吗? 宋月稚忽觉心间略有些酥麻,她按住自己的胸口,脚步转了半圈,一板一正的往前走。 就像是刚刚那一幕没发生过似的。 事实上,宋月稚心有些乱,每当应对这种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情况时,她决定先逃避一下,等想清楚了再说。 今天好冷,为什么她的脸这么热呢。 江汶琛看她反应,心里也有些不确定,难道是他意会错了? 他顷刻心生悔意,怪自己太快道破自己心中所想。 也许昨日之言只是她随便说说,什么生疏什么接触,都是她觉得自己平日太过拘谨才刻意安慰的。 他喉结略一攒动,有轻微的苦涩蔓延上来。 但他并不准备收回刚刚的话。 两人一道买了灯笼,过程十分僵硬,赵趁迟一步赶到,拉着江汶琛声音很低的说:“公子,七爷来了。” 这忽来的消息让他略微回神,原先说是中旬,怎么来的早了些?他正也不想让小姑娘这样拘束,便说了情况准备离去。 宋月稚听他有客要见,捏紧了手心。 她拉住他的衣袖,道:“很重要的人吗?” 这时候反过来,是她与他提这个问题了,江汶琛内心无奈又好笑。 他道:“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门外等人的车辆,那里面坐的算是他的长辈。 “我信中与他提及到你, 分卷阅读98 他很好奇,晚晚有空见见吗?” 宋月稚略一思忖,答应了。 等人离开后,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按压着自己热热的脸。 — 江汶琛很快上了马车,歪歪扭扭靠在壁上的中年男人戏谑的笑,看上去颇为夸张。 忽略他贱兮兮的表情,人倒是风流倜傥,五官耐看,就是眼尾的褶皱和无暇刮去的胡须,将这份帅气大打折扣。 “那小丫头是宋晚?” “?” “话本里写着呢,我认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封面赫然印着——娇俏娘子痴心郎。 “......” 江汶琛知道自己与宋月稚的事被外人撰写了些故事,但没想到这样红火。 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玄真道观都能见着。 他无奈的笑,“七叔啊,话本是臆想的。” “嘿小子,作者说据真事改编。”七叔不信他,“我当真了!” 江汶琛揉了揉眉心,心说那也行吧,等他再努努力,说不定能成真。 七叔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这故事好的很,他刚刚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姑娘,果真如书里写的倾国倾城,气质如兰。 但是吧...... 他老觉得有点眼熟,有点像那个……就是那个宋家女娃子。 第50章 认识 你小子别后悔 “所以说, 为什么是故友?” 这小子让他见人,怎么连身份都不愿意承认? “她身边有个朋友,来自京都, 七叔常年混迹于四方, 认出来会有些麻烦。” 什么玩意儿?什么混迹四方?他是经常寻花问柳的人吗? “你名气比较大。” 行吧,七叔摸了摸下巴, 有些同意的意向, 这小子的身份是有点麻烦,自己的威名长存于世,要是被认出那可多尴尬? 但是..... “蹬鼻子上脸啊,你还真把话本当真了?” 他就拿这东西激一下江汶琛,没想着这人踩着台阶往上爬呀。 “前太子刚倒, 春闱提前, 陛下正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你在这谈情说爱, 是分不清时局还是刻意叫板?你对得起他的布局吗?” 苦口婆心说了一通, 见江汶琛脸不改色的模样,总感觉是白费力气。 要不是身上担着这事,他也不会提前来, 要是寻常时候, 他可是太想见见那小姑娘了。 可惜...... “你听七叔一句劝。” 江汶琛笑了笑,摇首, “我认真的。”复又垂眸,“若是你答应,我会回去。” — 宋月稚接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好好收拾了一番,准备去见江汶琛的故友。 地点约在聚安酒楼。 江汶琛先一步抵达, 又叮嘱了七叔两句,七叔名唤江泽霖,然后他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不就是不要暴露身份,言行举止得当不要吓坏了人家小姑娘么? 提多少次了? 但他心里琢磨着,看这架势江汶琛挺稀罕这宋晚,真是巧了,她居然也姓宋。 等马车上下来了个小姑娘,穿的月牙色长裙,荷粉抹胸被束带紧系,展露着盈盈一握的细腰。 那看那忽隐忽现的面容,看样子也是个极美的轮廓。 江泽霖啧啧称奇,皮相倒是绝佳,怪不得将这小子勾的心神不宁的。 可等那人越来越到眼前,他的眉头便越陷越深,他怎么觉得......这长相熟悉到近乎让他下秒就能脱口而出她的姓名呢? 等宋月稚真人到了跟前,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接着猛的抬起了手,表情极其狰狞,颤着手点她,“你......”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宋游温家的千金吗?!! 这般反应先是让宋月稚征了一下,她反应很快,瞬息就从那表情拧在一块的脸上抓住了一丝重要的信息。 这人认识她! “等等等等!”她一瞬间心跳加快,接着猛的上前一步,眼巴巴的看着江汶琛,“公子我在车上拉了东西,帮我去取一下可好?” 她一咬舌间,将逻辑圆完整,“我来的时候扭了脚,不方便走路。” “公子,麻烦了......” 她双目含光,直勾勾的看着江汶琛,男人略一恍惚,半推半就就应了,接着便跟着童夕往外走。 因为江泽霖与他并排,他并未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只是听人好像开口喊了一句‘你’,猜测是要和宋月稚打招呼。 等人走的远了些,宋月稚才转首,对着满脸惊讶的江泽霖福了福身,不确定的喊他,“湘郡王。” 宋月稚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他,自己只在京都的几场宴会上见过他的全貌,但那也是挺久远的事了,可她对人印象还算深刻 分卷阅读99 ,所以这时候觉得隐隐像是。 “嘿小丫头,你怎么来这了?” 这一开口,宋月稚就知道这人大差不差就是他了。 她遥遥像江汶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人已经取了东西,心下也着急起来。 她上前一步,低声对人道:“恕臣女无礼,今日改头换面重塑身份实属无奈之举,还望郡王千万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 江泽霖心说你俩什么毛病? 见江汶琛越走越近,宋月稚也不禁心跳快了起来,看样子很急,“他日必定重谢,拜托您了......” 等人到后,宋月稚硬着头接过他手里的雨伞,在他奇怪的眼神中笑的勉强,“我用来作拐杖用的。” 这个理由…… 江汶琛接受的非常自然,并且道:“如果不趁手可以扶着我。” 宋月稚则表示她好的很快,现在就能跑能跳上梁揭瓦,还制止了他想要请大夫的举动。 于是三人便各怀鬼胎的入了席,宋月稚提心吊胆吃着饭,还好江泽霖并未落她的面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她哪里知道,江泽霖也有自己的顾虑,他来的时候不止得了圣上的命令,还得了皇后一通压迫,皇后都说了宋月稚在宫中,他怎么敢胡乱戳破。 要是这小妮子一转头给皇后告状,他没得好日子过。 不过江汶琛不是...... 一顿饭吃完,宋月稚还是不放心,之后走时又叮嘱了几句,江泽霖表情万分复杂,深皱着眉答应了。 之后在窗边思考人生之时,江汶琛问他,“她是不是很好?” “好……”江泽霖表情依旧复杂,他道:“你俩,挺配的。” 思路都一样。 他吸了一口冷气,忽然道:“不过汶琛啊,你记得你小时候有个喜欢的小女孩吗?” 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念着国公府的那个小姑娘,但他或许怎么都没想到,他一直喜欢的人竟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却改了名字身份,没认出来。 江汶琛摇首,“我只是感激当年她当年在京都救了我一命,算不得喜欢。” 他早想过,两人太小,他那时也不过是对她有好感,总念着还她的恩情,以至于成了执念,若一眼便言喜欢,那太过肤浅。 江泽霖啧啧道:“你当时离开大营的时候可是和宋老许了话,说是若是将女儿与你见上一面,便何事都能答应,这可是赤.裸.裸的示意!” 江汶琛一哂,他将这话放出来只不过是想挡住上柱国将军的劝谏,宋老得了圣上的命令劝自己回京,他便用小姑娘当了下挡箭牌。 心里又和那国公府小姐道了声歉意,江汶琛道:“我从不曾喜欢过那位小姐,往后也不会与她再有交集。我心里只有晚晚,七叔你不明白,我这一生,非她不娶。” 哪怕现在,他连人都没追上。 江汶琛清不可闻的叹气。 江泽霖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扇子,往自己脸上扇了扇风,又古怪的捂住了脸。 江汶琛十分妥帖,还道:“若是宋老怪罪我一人承担,我希望您理解。” 原也是他挑事在先,任何罪名他都认,荣国公再怎么恼他都不要紧,只要最后能堂堂正正的娶到晚晚,他便心满意足了。 “呵呵。”江泽霖却是冷笑一声,甩袖收扇,再用扇柄点了点他胸口,“你小子别后悔。” 第51章 约她 提前进京 江汶琛目光认真, 接着轻轻点首,他认定一件事后绝不会后悔。 “那不提这个。” 江泽霖难得看这小子这样郑重,觉得颇为稀奇, 他也不想出言道破, 就让他们这样伴着。 他双眸一动,忽然面露意味的道:“我没记错的话, 这位宋娘子是个名气不小啊。” 宋月稚国公小姐的身份这小子不清楚, 而且他一点没势力心,心里有了一个人便无所顾忌,知道自己为何而来,还毫不隐藏。 该是说他用情至深,还是不顾后果。 江汶琛可从来不是样, 江泽霖记得他幼时遇到歹人, 就是同伴被打残了身躯,自己被人暴力折辱依旧按兵不动一声不吭, 直到等到最有利的时机, 出手一击必中。 这个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适才吃饭的江泽霖也却能看出,两人虽心底有情, 但似乎并未真正走到一块。 他有何底气说出, 这一生非她不娶呢? 没想过人家不愿嫁你么? “人家名声不差,倒是你, 披着一层寒门书生的皮,无背景无家世,又和陛下犟着,真能成?” 江汶琛坐在凳上,轻轻抿了一口酒, 眉宇间倒是未见什么忧愁。 他还在游说。 “我知道你和陛下有心结,但到了最好的时机,你若退却,边境数座城池的暴乱岂不是白白损失? 分卷阅读100 “七叔。”江汶琛眼里溢散了些细碎的寒凉,“你总能理解他做了什么。” 边境数城的民乱,太子之事便被这么巧的被牵扯出来,从来就不是意外。 江泽霖心里一凉,暗恼自己说错了话,江汶琛确实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当面提及压迫他却是火上浇油。 他赶忙救场道:“我的意思是,你到了京都,就是想接回那小娘子也轻便些。” 江汶琛也没有和他再计较,他微叹一声。 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呢。 —— 过了年,各家各户都忙了起来,宋月稚也是时候准备送艿绣去京都,浣莲阁开春的各项事宜还等着她解决,实在不能久留。 依依不舍的到了城门口,宋月稚与她又说了说话,明摆着是不太想送她走的。 “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是溱安这边有名的,路上记得吃。”宋月稚叮嘱她,似乎是自己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但又拉着人的手迟迟不想放开。 “好了。”艿绣也舍不得她,“再过一月就能见了。” 宋月稚也知不能再留她,便慢慢的点首要送她走。 艿绣正要往马车上去,又忽然回头,思考了片刻还是与她道:“京都有人在寻你。” 还未待宋月稚惊讶,艿绣便道:“是三皇子。” 说完她便上了车。但最后留下的这个消息却是让宋月稚消化了好一会,江虔文无缘无故的找她做什么? “说不准是许久没见着小姐了,以为小姐生气了呗。” 江虔文哄人的本事倒是厉害的很,宋月稚这么久没出现,有些焦急自然正常。 但玲可没忘记当时她家姑娘遭满京脏水之时,这人非但没有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还有几分责怪。说到底还是皇家的人,顾着脸面和尊荣。 更何况,他还嘲讽姑娘没人要。 宋月稚沉吟了一会,没有太过在意,她现在不怎么好奇江虔文如何想的。 这人没伤害过她,顶多是不信她罢了。她们一起长大,她没有埋怨他,换做任何一个人有她这样的朋友都会敬而远之,江虔文还算好的。 说起来,自从离开京都之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故土总会温柔拥抱归家的孩子。 “姑娘姑娘!”铃可忽然扯她衣袖,扬起下颚示意不远处,“江公子!” 她一转身就看到他了,那人芝兰玉树,如沐春风。 自从上次聚安楼一别她就心慌了好多天,生怕江泽霖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他,其实艿绣早与她说过,就是暴露也无伤大雅,顶多可能这小子生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但她总怕,说不清的怕,不是因为怕江汶琛‘攀高枝’,而是觉得国公府小姐这个身份太差劲,而宋晚不一样,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一点不想。 她稍有些拘谨的见他,手心微微出了些薄汗。 但他还是同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异常,这让宋月稚微微放下了心,看来江泽霖多半没有多说。 见小姑娘慢慢移动到跟前,江汶琛忽然微微蜷起手指。 他尽量自然的直奔主题:“春闱提前了。” 春闱提前?宋月稚一征,之后才道:“这次太子之事京都损失数名高官,想必朝廷缺人,这才提前了日期。” 这事虽然让人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忽然,她杏眼微睁,“公子要提前进京了?” 春闱提前,江汶琛作为要参与的考生,必定也要提前进京准备起来,不能有所耽搁,就是说他许过些日子就要离开溱安。 江汶琛却没有回答,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兔子样式的面具,递到她面前。 他声音平和,却略显波澜,“初五的时候官府举办城北游灯。” 捏着面具的手指边缘微微发白,他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怕小姑娘拒绝。 倒不算作城北,而是靠近城东的一条街,特意为了庆祝溱安此次没有受难,说是这些天已经准备起来,颇为热闹。 所以他这是在邀请她,为他饯行吗? 宋月稚抬手有些难过的接到手里,或许不久后就能再相见,但她总不喜欢离别,在溱安离别。 再说或许这一别,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羁绊,往后再想相见就难了。 她心底涌现出让人脸热的想法,压制后佯装淡定的点首,“好,我会去的。” — 那一日前夜,宋月稚正想着找个什么样的衣服去见他,童夕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别急,先喝口水。”宋月稚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童夕一口闷下,缓了好一会才抬头道:“姑娘,那日被我们放走的刺客,有了些讯息。” 宋月稚倒不算太惊讶,磕了一粒瓜子,看她继续叙说。 “我们的人跟了他半月,他也是警惕一点不肯暴露,之后做了乞丐睡在 分卷阅读101 路边,似乎是实在是冻的受不住了,昨天夜里偷偷摸摸的去见了一个人。” 宋月稚不想听旁的,直言道:“过程就免了,是谁?” 童夕心跳略快,“那人是宣平伯爵府的人,就是老爷曾经的继室一家。” 第52章 面具 我中你的计也行 宣平伯爵府? 宋月稚低眉, 听着玲可絮语,“老爷当时确实是气的休了她,但她也不看看自己做的那事, 不被扒皮抽经都是便宜她了, 居然暗藏了那等恶毒的心思?” 这事还得从小姐幼年刚回京城那时候说起,那时候夫人在路上出了事故, 老爷有心照顾小姐, 但那时新朝才建,圣上正值用人之际,再加上老爷正值壮年,发妻正亡又无小妾,瞬息就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金龟婿。 他无婚配, 又生了赫赫之功, 容貌更是英俊。不仅是世家小姐们的念想,也成了圣上有利的筹码。 当时国公爷也是希望有个主母能照顾生了大病的宋月稚, 就应了圣上的圣旨娶了宣平伯爵府的嫡女沈氏。 可他并不知道, 那新夫人前人后是两幅面孔,时不时克扣宋月稚的吃食,又使唤府里的下人轻贱她。 铃可还记得, 那时候也是雪天, 宋月稚一个人溜出了国公府,她骨瘦如柴, 却拖着身子往城外走了两里地,等老爷找到她的时候,小姑娘脸上冻的发紫。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冷,只是重复着说——我想回家。 京都不是她的家,自己的父亲也有了新的夫人, 而她的母亲还在溱安长眠。她的思念平静又执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征了神。 之后,国公爷在祠堂独坐了一宿,沉重的大门开启,他发丝附满霜雪,像是老了十岁。 所有人劝他忍下来,这是圣上赐的婚约,宣平伯爵府是圣上制衡世家的关键点,万不能撕破脸。 可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他未曾洗漱径直入宫到了圣上面前,决然深沉的跪在殿前。 圣上知他心意已决,决定后退一步,谁知他说的是——休妻。 休书一封,以最羞辱人的方式弃恶毒之妻。 他甚至说卸下头顶的乌纱帽,不要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只愿归家永远陪伴亡妻。 哪怕他说的是和离圣上都不会那么暴怒,当即就斥人打了荣国公五十大板,当时他是被人抬回了国公府,整个人近乎血肉模糊。 可偏是经此一闹,沈氏苛待先夫人嫡女的名声传扬在外,宣平伯爵府更是被冠上教女不严,家风不正的名号。 更何况荣国公是个硬骨头,就是被强压也绝不低头。 之后一拖再拖,圣上终于还是拗不过点了头,终于沈氏拿着休书回了娘家。 铃可还记得,那时候沈氏似乎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上了轿子后还探出头来对宋月稚笑。 格外渗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咬着不放。” 确实,距离那事已经过了十余年,当年沈氏那么恨宋月稚都没有出手,过了这么久反而愈发深厚了? 宋月稚沉思了一会,道:“沈氏疯了。” 沈氏回去后便痴痴傻傻没有再嫁,嫁不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她有个十分宠爱她的哥哥,也就是现在的宣平伯,他不愿意让妹妹在外受人冷眼,向来都是亲自照料。 但宣平伯为人中庸,且宋月稚离京时便听闻他重病缠身,一应事物皆由伯爵世子沈逆把持。 宋月稚也算不得太意外,京都与她有矛盾的人多得是,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唯有她舅母家和伯爵府一家是真仇真恨。 一个是被她扫地出门断绝关系,一个是被她毁了声誉沦为笑柄。 她当时便有几分猜测是伯爵府,只是没证据无法下定论。 铃可有些气,“疯了还有个脑瘫哥哥照顾呢,难兄难妹,倒显得我们是恶人了。” 当年若不是沈氏苛待她们家姑娘,何至于此? 不就是看不起宋月稚母亲的出身,觉得她是个无关紧要的拖油瓶么? “姑娘,咱们要不要和皇后娘娘说?” 既然抓到了把柄,那就应该赶紧把人惩治了。 可宋月稚却沉默了片刻,接着微微叹息,模糊道:“到了京都再说吧。” 现下也没什么铁证。 她脑里浮现两兄妹的脸,“就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那人若是放手,她便当做没发生过。 沈逆吗?沈逆也有个妹妹,两人是一母同胞。 铃可忽然住嘴,说起来那时候沈家两兄妹还照顾过宋月稚,只不过后来得知了仇恨,成了陌路。 童夕抓住了重点,问:“怎么看?” — 初五,城北。 真如江汶琛所说,不过刚开始没多久,城北便是一片繁荣之景,人流不亚于往日清莺坊鼎盛之时,才行几步,童 分卷阅读102 夕就被各处花灯和杂技闹花了眼。 宋月稚走的累了,便歇坐在美人靠上,看池塘夜景和不远处漫天的孔明灯,手指慢慢抚上面具。 她喃喃道:“面具倒是精致。” 身后温润的声音响起,“有与画匠学过。” 宋月稚怔怔抬首,接着慢腾腾的站了起来,他今日也带了面具,是狐狸,只见他微薄的唇微微上扬,形状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抬手轻抚。 眼里,多了几分狡黠。 宋月稚不免愤愤,“我是兔子,你是狐狸?” 寓意是愚笨和聪明? 江汶琛轻笑,接着伸手摘下她面上的面具,又将自己的面具轻柔的覆在她脸上。 他语气肆意,“我中你的计也行。” 这话原先好好的,但谁让宋月稚心里有鬼呢,居然一时半会没反驳,好半响才往撇开眼,道:“那么,兔公子,跟我走吗?” 这就开始下套了,江汶琛弯下眉眼,甘之如饴。 “好,狐狸小姐。” — 枝头挂了一轮弯月,四散朗朗清辉。 路明显是越走越偏了,宋月稚掌心有些虚,她装作不经意的侧目看他,未见他有什么疑惑。 就像刚刚说的一样,傻傻的,乖乖的跟着她,也不怕她把他卖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偷偷看过来的小动作了。 宋月稚很快突兀的问,“你能察觉到旁人的气息么?” 江汶琛也不拆穿她,淡定的笑,“十米之外,可以。” 这里明显人已经少了很多,可宋月稚还在往深巷里走,她随意的问:“现在呢?” 他道:“有人跟着我们,刚刚就在。” “.......” 她可没让童夕跟过来,不出意外,这招引蛇出洞是成功了,那人还是决定在她即将要回京之时动手。 宋月稚停了脚步,抬起水色的双眸看他,再咬紧了下唇。 既然知道还跟来? 江汶琛忽然伸手,自然的摊开掌心放于她身前,他放轻了声音:“所以,要保护我吗?” 第53章 约会 你要为我赎身吗 这种情况下还能说这种玩笑话, 宋月稚简直要认为他是那幕后主使。 不过她顺着道:“我要是保护不了呢?” 这次不给他面子。 那人又低低的笑了,手指微微曲张,道:“兔子跑得快。” “所以?” “我保护你啊。” 说罢拉起她的手, 往不远处看去, “走。” 随着银辉,两人的衣衫交叠, 奔袭的速度和方向让身后的人猝不及防, 弯弯绕绕各处小路,阁楼亭台,在歌女的高音中丧失了方向,最后在灯火鼎沸中消失不见。 或者说,一开始便是打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态度而来。 两人跑得累了, 便在一家酒肆内歇息, 江汶琛忽然问,“他们是谁?” 经历这么多次追杀,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问到底。 “仇家。”宋月稚坦然道:“京都里与我颇有渊源的仇家。” 他双目微微露骨, “我想听明白些。”忽然又生了些退意思,笑了下,“或者你愿意说于我听?” 这人说话始终这样, 留有余地, 不叫她下不来台。 宋月稚忽然垂睫,片刻才道:“我的仇家呢, 恨我,不止恨我,还恨我身边的人。” 也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江汶琛道:“看来是不小的仇恨了。” 他淡然自若,似乎并没有被吓到。宋月稚丝毫不觉得意外,这人一向如此啊。 他连湘郡王都认识, 怎么会怕这些。其实宋月稚那日也震惊了好一会,湘郡王一向潇洒,不常在京都,四处游历,若说惜才与江汶琛成了朋友也是情理之中,但宋月稚还是有些惊讶。 后来又转念想,是他优秀才会得此机缘不是吗? “嗯。” 宋月稚忽然想到艿绣的话,其实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她和艿绣是朋友,从小便与不少艺娘是好友,耳濡目染的,她也知道这世间痴情痴心的男子少,更多的是薄情寡义的,他们被世事压垮了脊梁,苟且偷生。 哪里会记得要等候的人,作出的承诺。 “我得罪不起。”宋月稚捏紧了手心,忽然小声道:“那些人,我得罪不起。” 江汶琛眸光微动,“什么人?” 她一个女子,何至于要离开京都逃命呢? “高门大户,权贵子弟。” 宋月稚看他,好像在探究什么。 要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江汶琛与她相熟,等到他入了京,势必会染上麻烦。 他会怕吗? 江汶琛喝下一口水,抿紧了唇,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场抢劫良家妇女的大戏了,他摩挲着杯壁,忽然 分卷阅读103 笑:“不知是哪家高门?” 宋月稚毫不犹豫,“宣平伯爵府。” 原来是那家。 江汶琛了然,这宣平伯爵府他也算是了解一二,是前朝的遗留世家,前朝皇帝暴.政,不仅压榨百姓,甚至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圣上举兵入京,这些人便是那墙头草,出了一把好力气。 圣上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先是娶了当时权倾朝野的齐家嫡女封为丽贵妃,后来又将宣平伯爵府的嫡女嫁给了宋老。 不过如今齐家已经倒了台,宋老也休了沈氏,但宣平伯爵府的二房子嗣争气,知道审时度势,现如今还算颇有几分力气,有些建树。 但欺压民女这事做出来,怕是离气绝不远了。 见江汶琛许久不说话,宋月稚拿起桌上的杯子,还算平静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不必担忧,那些人都被我料理了,应当不会.......” “这便完了?”江汶琛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认真,他道:“什么簪缨世家,下酒菜的东西。” 他这是...... “公子,他们.......” 江汶琛的语气不像是在说笑,“待我入京后,便不会有人阻你。” 若是以他现在的处境来看,怕是有人会笑掉大牙才是,但宋月稚却并不觉得他在说大话。 甚至有些高兴。 起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连累而担忧。 “嗯。”她浅笑着举杯,接着道:“提前祝公子金榜题名。”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温热的酒意顺着喉管到了胃里,有些热辣,涌上浅白的脸颊。 “咳。”宋月稚被呛得咳了一声,这酒可真烈啊,而且怎么,还有些晕....... 糟了! “换个喝吧?”江汶琛正要去唤店小二,可还未出声,小姑娘便抬起微红的眼,湿润的看他。 他喉间一涩。 她说:“其实我不能喝酒的。” 看起来像是清醒的,只是说话的语调有些温吞,还有些委屈。 江汶琛一时间束手无策,见小姑娘抱着酒壶,道:“我以为就一口不要紧,怪不得艿绣不让我喝。” 她开始自说自话,“可是我想和你喝啊,我想和你说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来......” 她醉了。 可说出的话却是让江汶琛有些手足无措,他轻轻叹息,不好叫她失态的模样让别人看到,起身伸手去拿她抱着的酒壶。 他声音很轻柔,“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你要吗?”宋月稚眼尾微红,抬眸看他,“你要我的东西吗?” 江汶琛不知怎么答她,只是微凝了神情,目光落在她染着薄红的面容上,很近,几乎能闻到她唇里的酒香。 “我可以给你的。”小姑娘忽然趴到他的怀里,那酒壶忽然掉落在地上,“其实我没有很多东西,我这个人不好,哪里都不好,但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江汶琛怎么都没想到她醉后是这么一副模样,说是胡言乱语,但言语中都透露着真心,就好像将平常不曾宣之于口的隐秘都宣泄了出来。 支撑着小姑娘软绵绵的身体,江汶抬起下颚颈深呼了一口气,接着拿着一旁的狐狸面具,亲手为她带在面上。 “我不喝了,我不喝了。”小姑娘趴在他怀里还落了几滴眼泪,“可是我想和你喝。” 他终于还是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江汶琛搂住她的腰,好让人不至于浑身无力摔在地下,他在桌上放了细碎的银两,接着戴上兔子的面具,扶着她离开。 — 夜里退散月光,宋月稚趴在他肩头,蹭着他的耳垂,却丝毫不知江汶琛面上的温度。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驱赶马车的手却捏紧了些,就好像格外煎熬。 但江汶琛并没有训斥她,而是任由小姑娘闹腾,只是眉宇间见几分黯淡。 她醉了,怕是根本没有办法与她说那些。 “那个客栈,那些人都恨我。”宋月稚靠在他耳边,几乎是与他咬着耳朵,听声音似乎还有些哭腔,“我当时没想到会遇到你,我以为已经够丢人了,没想到还能更丢人.......” 她说的应当是在听竹居时威胁王主事,江汶琛觉得耳下酥麻,他声音有些低哑,“不丢人。” “后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如果从来没有这些,如果我只是宋晚,没有人记恨,不会牵连到你,她就不会和我打那个赌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江汶琛没有听清。 马车停稳,他回首将小姑娘扶起,望着她微微迷茫的双目,道:“我从不觉得被你牵连有什么不好。” 相反,是幸事。 若不是这些人,他不会认识她,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让他惦念的人。 疏疏朗朗的月光下,小姑娘凑前了些,从不曾那般大胆的离他 分卷阅读104 那么近,连眼睫都可以数的一清二楚,“我是故意的啊,今日也是。” 故意的? 那些人是她故意招来的,如同上次一样,江汶琛微微一怔。 “你不怕,我分不清了。”宋月稚像是陷入苦恼里,“为什么明明那么多人同你要好,你只叫我来为你践行,明明我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却说他们该死,我怕你......” 我怕你哄我。 江汶琛喉结攒动,道:“不一样的。” 她与他不同,她无法无天却懂得是非,用自己薄弱之力换回生机。单纯又真挚,以至于一遇见便停不下深交的心。 他垂了眼,“我自小便被掌控在我父亲手里,习书、练武,就是连吃喝都被人安排精确至每一道菜,我那时叛逆,只尝了一口被人递来的酥饼,便差点中毒身亡。” 宋月稚懵懵的看她,微张了口。 江汶琛轻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毒是他下的,为的便是让我听话,吃他准备好的每一道菜,走他布置好的每一步棋。” “傻姑娘。”他忽然抬手,为她拂去脸颊碎发,“当你带着刀去救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合常理的人,一腔热血,不计后果。” 宋月稚还是醉着,不然定要生气了。 江汶琛就仗着人现在迷迷糊糊,笑着说:“你知道他为了逼我回去,杀了多少人吗?” 很多很多,一国上下,包括官员百姓。 “这算什么责任啊。”江汶琛看着她,忽然想起她说的一句话,“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该承担那些,不是吗?” — 他将马车停在梅知江畔的路口,还是决定低调些从小路走。将小姑娘背在身上,细嫩的手在他脸上乱揉,他也不生气,反而问有没有颠着她。 “颠、颠着了。”宋月稚忽然搂紧他的脖子,道:“走慢点。” 江汶琛有些呼吸不过来,就听她小声嘀咕,“慢点,多待会。” 他脚步微顿,似乎有些明白小姑娘喝醉后为何这般话多了,她安静时似乎从不曾吐露自己的内心。 他承认自己有些卑劣,但还是道:“为什么想和我多待些时候?” “因为,因为.......”小姑娘吞吞吐吐,好像及难说出口,“那天,你在清莺坊门口,那个登徒子说你是我的......裙下之臣。” 江汶琛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嗯’了一声。 小姑娘此刻却突然安静了些,好像在回忆,“我病了,每天都提不起神,我听絮姨说,你为了维护我被人刁难,被泼了那盆脏水,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说。” “你来找我是就是因为这个?” 宋月稚忽然把脸埋到他脖颈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害羞,但声音很闷,“嗯。” 江汶琛弯了弯唇。 “我回来后,听絮姨说你要为我赎身。” 可是后来再提的时候她却拒绝了,江汶琛没有出声,等着小姑娘将实话说的明明白白。 “那日我与你说,我可以为自己赎身,但一般艺娘赎了身,是要成家的意思啊。” 倒是有这个说法,有些艺娘一辈子呆在花楼,不仅是安身之所,更是杜绝嫁人的念头。 宋月稚说着说着竟然带上了些委屈,“我不想喝醉的,明明我今日是想问你.......” 小姑娘陷入自己喝醉的痛苦里,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救了,她居然小声抽泣起来。 江汶琛心跳慢了一拍,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道:“问我什么?” 脚步不知不觉停在原地,因为四周无人,就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雪天里寒梅因冷风松动,落于盛满星辰的深暗江面。 滚烫的心跳似乎在极力拉扯那人的思绪,可他偏偏将呼吸都窒住,不让情绪外露。 宋月稚凑在他耳侧,及其小声又委屈的道。 “我想问,你要为我赎身吗?” — 春闱在一月,那时候溱安的梅花花期应当过去了。 宋月稚醒来的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她倒算不上头疼,只是因为昏睡了一晚上觉得身上发软。 叫来铃可,她哑着嗓子说要洗漱。 “姑娘醒的真不是时候,江公子刚走呢。”铃可将洗漱的盆放到她身前。 说到江汶琛,宋月稚猛地缓过神来,她脑子里忽然一瞬间记起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可惜她只能零星的想到一些,最后一个场景是那人微微侧目,薄唇擦过她的脸侧,传来酥麻全身的触感。 他的声音她印象深刻,他说的是“我娶你”。 “姑娘果真不能碰酒,喝一口就成了醉鬼,那模样简直是难看的紧,昨日到濯院的时候还像个八爪鱼一般缠着江公子不放手呢,说到时候生了姑娘是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啧啧。” “......” 宋月稚忽然躺倒在床上,用被褥捂住了脸。 这 分卷阅读105 事是她干出来的? 喝醉了占人家便宜就算了,还死缠烂打不知廉耻。 “姑娘可说赢了呢,江公子说随你,儿子也跟你姓,入赘都行。” “!” 这人怎么....... 宋月稚咬紧了唇,怎么说着说着都说到子女的问题上了,她知道自己喝醉了话多,但没想到话这么多。 而且他偏偏还当着铃可的面这般纵容她,她长长呼出了一口热气,从被褥里起身,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自认为很淡定的应了一声。 “你刚刚说,他刚走?” “是啊,江公子昨夜照顾了姑娘一宿,刚出门呢。” 宋月稚听罢,下榻穿鞋,披了一件外衣便提着裙摆往外去,好在今日出了太阳,不算太冷。 “姑娘.......”铃可在身后唤她,可她刚开门,便见他长腿迈步朝院内走来。 江汶琛踏过门槛,见她出门还征了一下,也加快了些速度到她跟前,见她身上单薄,便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她肩上。 动作很是自然。 他放下手,轻笑,“我想了想,等你醒后再走也不迟。” 宋月稚拢紧身上的衣衫,抬眸张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舔了舔干燥的唇。 转而那人又叹息,“这便回去了。” 说罢准备离去,他想小姑娘或许是还没缓过神,可刚准备转身,袖子便被扯了扯,她声音有些软,“留下来吃早饭吧。” 洗漱后,宋月稚捂住自己的胸口定了定心神,才朝着那人走去,端坐在椅上。 江汶琛目光落在她唇上,宋月稚忽然就乱了阵脚,这人这样看着她干什么,“昨晚虽然我们.......” 昨晚虽然纸破了,但他也不该这般露骨呀。 没曾想那人递来一杯水,微微疑惑道:“虽然什么?” “没什么。”宋月稚咕噜咕噜将水喝了,才觉唇上又多干燥。 江汶琛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也不动筷子。 等到她把一杯水喝完,才忽然出声,“晚晚醉后会记事么?” 他一直在想,许多人醉后都会不记得说的话做的事,那昨夜与她言谈的那些她还记得吗? “啊?”宋月稚觉得身上僵硬,思绪无法转弯。 江汶琛抿唇,若是她不记得昨夜所言...... 想了半天,他忽然认真的看着她道:“女儿是和你姓还是和我姓?” “.......” 有这么试探人的吗?宋月稚看到铃可掩唇在笑,一时间脚指头都缩了起来,她捏紧桌沿,抬首见男人认真的面容,却忽然内心松懈。 明明已经吐露过心迹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人现在与她,虽然没有三书六礼,但也算是......私定终身了吧。 江汶琛稳下心神,刚准备将昨夜的话再说一遍,却见宋月稚耳垂微红,声音有些紧绷,“女儿和我姓,儿子和你姓。” 第54章 离别 我怕我会哭 得, 这两人都不隐藏了。 铃可撇了撇嘴,终于等到一顿饭后,江汶琛说是要回去收拾行囊, 她收拾完碗筷自觉的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孤男寡女。 宋月稚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一醒来后会第一反应是春闱提前到了一月,因为睡的时候这人便说, 要提前离开溱安。 一月, 也就是半月后。 他这时候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宋月稚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眸色忽暗,蔫蔫的捏紧了衣裙。 她语气平淡,“何时?” “明日午后。”见她如此,江汶琛呼吸也有些滞涩,他放柔的语气, “春闱过后我回来接你。” 宋月稚没有被安慰到, 不知怎么心里虚的很。 或许是艿绣临走时那一番话到底是她生了影响,就好像这人走后, 大多同这世间的薄情男子一般, 再也不记得她了。 江汶琛大抵是看出她的担忧,轻声道:“上清观住所处有我一生铸造的兵器,不少都是品质上乘的, 晚晚入京时带于我可好?” 那些宋月稚也见过, 有些兵器的锋利和样式十分特殊,用材更是稀缺金贵, 说是成为收藏品也不遑多让。 有时候宋月稚会想,他这么穷是不是因为沉迷铸造败家所致? 但落入眼底是男人小心翼翼又露着微薄担忧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打消她的顾虑。那些是他爱惜的东西,但现如今交与她手上。 思索过后, 她轻点了头。 “我等你回来。” — 夜里,童夕才回了濯院。 宋月稚这时候在准备几件保暖的外衣,以及一些路途上急需的干粮和果干,当然,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将东西塞在衣裳内侧,叫铃可收起来,准备明日去送江汶琛。 分卷阅读106 “有消息了?” 童夕看到自家姑娘终于停了下来,终于道:“他们不会再动手了。” 是故意的,宋月稚知道,父亲很快要回京,到时候追究起来,宣平伯也活不长了。 “希望我死,又不希望我死。” 宋月稚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和沈逆闹的你死我活,这段时间的刺杀,就当还了幼时他救她的情。 “若不是姑娘幼时被他救了一命,我真要和童南打死他。” 宋月稚那时候失足落入水里,便是沈逆和他妹妹照顾了她,不然她就算有幸活了下来,估计也是恶病缠身。 玲可也道:“这么多年,小姐私下帮衬了侍奉他们的婆子多少银钱,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沈逆两兄妹受伯父和姑母欺压,日子过的苦又不愿接受宋月稚的示好,她只好将补贴给了他们的下人。 “就这样吧别提了。” 宋月稚不想再提京里的这些人,比起这些,她更想明日离别的时候,该穿什么衣裳,该带什么样式的丝帕擦拭流下离别之泪。 嗯,要选个好看的。 次日,她便出了濯院,径直去了城北。可刚到上清道观门口,却看到不少人进进出出,有溱安有名的学者,有纨绔不羁的公子哥,更多还有普通人。 瞧衣着素朴,还有些面孔让宋月稚格外熟悉。 是城北的难民。 宋月稚拿过一旁的幂篱戴在面上,便出了马车,她没有急着去找江汶琛,而是走到一小道士身侧,佯装不经意的问,“今日香火倒是旺盛。” 他模样像是很高兴,“施主不知,今日有人要走不少人前来送行。” “离别之事,自当伤感。” “不。”小道士摆手,“普天同庆。” “......” 忘了江汶琛在这道观是给他们添堵的,现在瘟神走了,可不高兴吗? “人倒是多。” “多是一些狐朋狗友,至于那些难民......”小道士难得说了句赞美的话,“宋娘子知道吧,先前这些难民得了她的照顾,想回报,便是那人出的主意。” 宋月稚微微睁眼,一时间哑然。 怪不得当日那些来送东西的难民那般井然有序,原来是他…… “多谢告知。” 等到了院落里,宋月稚没有先一步去见他,而是在石凳坐下,看着来人与他说话,静静等候着。 虽然她没有去打扰他,但他却是很快发现有人提前到来。 宋月稚正叫铃可去讨要一杯茶水,却发现那些前来送他的人接连离去,一时间院落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那人坐到了她身侧,垂眸看她。 接着头顶的幂篱被摘了下来,宋月稚才发现人都走完了。 她道:“结束了?” “为何不来找我?” 江汶琛将东西放在一侧,看样子像是情绪不高,就是不笑了,看着总有些不适应。 宋月稚顿了一下再道:“我在......等。” 她想着等他寒暄完再去见他也不迟,而且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就是离别的状态么? 她手帕都准备好了。 “我也在等。”江汶琛轻叹气,“可你不找我。” 宋月稚控制不住弯唇笑,她凑近了些道:“所以下次我要早点到你身边来么?” 那人‘嗯’了一声。 “我其实只想见你。” 好像窗户纸破了,他就一点都不遮掩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宋月稚飞快的撇开视线,不和他说这个,“我准备了些东西,路上带上有些用处。” “嗯。” 他还在看她,听语气似乎不如往常那般轻松。 赵趁在外边喊道:“公子,都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这么快? 宋月稚忽然抬眼,有些难以接受,她其实已经来的早了,没想他这么快就要走。 一时间胸口有些闷沉,抬起手想去拉他的袖口,却顷刻泄气。 没曾想那人却握住了她欲要缩回的手,被宽大衣袖遮掩下,温度烫人。 他轻声应,“知道了。” 城北距离往京城的南门有很长的距离,但不知怎么,这段路却异常的快,还不待宋月稚缓过神,马车便停了。 她也是时候和他道别。 依旧是来往匆匆的行人,她借着他的力要下来,却忽然失去支点,扑入他的怀中。 梅影深深,雪伴随吹动的缎带落到鞋尖,她整个人陷入他宽阔的怀里,衣裙如扇面轻展,尘雾四溢。 他搂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却带来一阵酥麻。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抱一会吧。” 小姑娘便乖乖的埋在他怀里了,她似乎也贪恋他的气息,亲密无间的贴合着。 鼻尖都是她的 分卷阅读107 气息,如梨香般清清静静,又夹杂着微微的甜,江汶琛不敢抱她太紧,怕让她难受便很快松了手。 但依旧牵着她手,眼含热意,却都没开口。 忽然宋月稚从腰间取出一块手帕,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花样,右下角绣着小巧的‘晚’字,接着便不动了,似乎在等候什么。 江汶琛奇怪,“嗯?” 她解释道:“我怕我会哭。” 江汶琛失笑,“不应该准备一块,我也会哭。” 你一个大男人? 宋月稚眨眼睛看他,接着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将手帕递入他手里,道:“那你哭吧,我忍着。” 江汶琛一征,心底哭笑不得却配合的做出难过的模样,说一不二就要掉眼泪。那苦涩的表情让宋月稚有些心疼,她没想到这人这么脆弱。 她其实心里会有些舍不得,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 江汶琛其实是想逗她笑,不想见她真的落泪。 可还未真的掉眼泪,小姑娘便踮起脚尖,极其轻柔的在他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55章 赴京 金榜题名,为她赎身 马车逐渐远离溱安。 赵趁赶了一段路后停在驿站边, 才去唤自家公子,江汶琛将手帕放入怀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愉悦, 就连目光都含着微弱的光。 这人呢, 一陷入感情里,就带着几分傻气。 赵趁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 和他说了时辰和路程, 而常疏辞却是神情板正,像是满腹的心事要说,但见他到江汶琛示意的目光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和赵趁不一样,赵趁是十三州的人,是和江汶琛一起刀尖舔血、金戈铁马的兄弟, 他向来性子粗俗, 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认为只要自家公子高兴, 什么都是对的, 什么都可以做到。 而他自小就跟着江汶琛,他明白江汶琛的为人,这趟入京说是应了那位的命令, 倒不如说是江汶琛想给宋娘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这终究是私情, 怎么和国家大义相比。 他心底感激那位宋娘子,若不是她, 公子不会那么快决定回京,但他又同样觉得为她不值,说来好笑,一国储君违抗上令的意志被一个小小的艺娘掰正,这算什么呢? 江汶琛下了马车, 从他手中接过雨伞,看了眼阴晴不定的天空,“歇息片刻吧。” 几人进了驿站休整,赵趁提到临走时宋月稚的丫头递来的东西,江汶琛好奇她为他准备了什么,便提前看了看。 细看是几件御寒的衣物,以及一些书本吃食、常用之物,都是些小物件不占地方,但用处不小。 江汶琛摸着那衣衫的布料,直接披在身上,她准备的很精细,比他们平日里穿的好些。 赵趁欢呼道:“这尺寸应当是为我们准备的吧?宋娘子真贴心!常疏辞这件你的。” 常疏辞接到手里,那衣物干干净净的,整洁无比的折叠好,且显然是早就准备妥当,熏了好闻的草木香气,不会显得腻味,反而极为清新清爽。 就是那吃食都是三份,摆放的极为精美。 他一时间哽了哽,捏紧了手里的衣物。 江汶琛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正想去翻她给他带的书本,却忽觉衣衫内侧的口袋有些异样,他神情一动,抬手摸去,待抓到其中的一角,接着拿了出来。 那是个月白色的荷包,面上绣着仙鹤,尾端坠着赤珠红穗,光是握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江汶琛神情微凝,赵趁却先一步探囊,看见里头晃人眼球的雪花白银。 他张大了嘴,“这少说有数百两吧?” 这可不是作假,都是眼睛看得到的真金白银,倒不是说这数目有多让人震惊,而是对宋月稚一个花楼女子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是将身家都交与公子了么?” 宋月稚年纪并不大,她就算再有才艺再受重视也不会有太多积蓄,先前买书时便见她为了几百两愤愤不平,显然家底浅薄。 可现如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将这么多现银送到他面前...... 江汶琛微眯起眼,将荷包放回到口袋里,拿起案上的书便要走,可那触感却让他指尖一顿,他停了脚步,打开了书本,见夹层中有一封信。 他沉着气展开,见几行清秀的字—— ‘我猜你定是发现那荷包了,我绣工实是不行,若你欢喜便用,京都人情世故多,我担忧于心,你也让我安心可好? 我等梅花凋零,你来接我回家。’ 她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那银钱的事,但江汶琛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金榜题名,为她赎身。 可她要赎身,何至于需要自己?光是她存的这些积蓄便已经够了不是吗? 常疏辞上前拉江汶琛,“这姑娘把赌注都下在你身上了,她无依无靠又无银钱 分卷阅读108 傍身,怎么过下来的日子,走……” 江汶琛却忽然笑:“去哪?” 常疏辞大声道:“回去为她赎身!带她去京都!” 虽说以江汶琛的品行定不会负她,可她这样做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 江汶琛摩挲着信纸,在他急躁的神情下摇了摇首,眼底是一片柔和的涟漪。 “现在不行。” 适才他也准备回去,和她说——他现在就可以带她回家。 可现在他却清醒了。 他想在高台之上牵她的手,然后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他想要她风光无限,笑颜如画。 —— 京都,浣莲阁 当有大内太监到了艿绣面前时,她还觉得有些如同处在梦中,见那老太监圆润白嫩又笑眯眯的脸,她猜测这位应当就是宋月稚说的那位周公公了。 她赶忙换了衣物,跟随着进了大内。 外边还好,但到了坤宁宫外,心就像是被压了一层阴霾,几乎叫她呼吸不过来。 “这边请吧,妙韵娘子。” 艿绣生怕自己规矩不到位犯了里头那尊贵的人,手心都出了汗。 接着提着一口气,抬脚跨过旷阔的门槛。 低着头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主殿内,执莲的侍女端庄站立在一旁,双目柔和如水,光是侍女便这般有气质,那丝帘内的那位呢…… 不过好在现如今在场的,不止她一人。 一男子跪在地上,但他脊背挺直,气势逼人。 是三皇子,艿绣认得他,先前同宋月稚在一处时经常见他,但这人与自己的关系说不上好,这些高官世家的公子王孙眼光高得很。 艿绣心里门清,这人心里应当一直觉得,是自己与宋月稚厮混才带坏了她的名声,只是面上不好说罢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时候她也不敢多想,规规矩矩的和里边的人行了礼。 里边那位声音懒散,但听着便让人忍不住臣服下跪。 “母后不瞒你,人我带来了,当面对质,她若是认可你自会如实地说。” 言罢,就好像看戏一般的轻笑一声。 艿绣心头一紧,她知道这场鸿门宴是什么菜样,先前她去了一趟溱安,怕就是再隐蔽也无济于事,江虔文已经知道宋月稚必然不在京都了。 这是要严刑逼供啊! 她正咬紧了牙关,没想三皇子侧目,眼底一片淤青,看样子是说不出的颓态,可眼底满是坚韧。 这幅模样倒是让她颇为吃惊,这是经历了什么事变化才如此之大?她记得三皇子往日可是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啊…… “艿绣姑娘。”他声音低沉又沙哑,语气甚至有些卑微,“你知她去向,若能让我见她一面,怎么都行......” 第56章 归来 父亲要回来啦 苏女官和周公公对视了几眼, 他们虽然知道三皇子对寻找宋月稚的下落似乎是分看重,但没想他能做到如此。 他们都知道艿绣是宋月稚在宫外的密友,但她毕竟身份特殊, 比起高门大户的小姐自然落了不少档次。 说是攀上枝头也不为过了。 可是现如今三皇子对她尚且这般低声下气, 倒是和往日大相径庭。 艿绣也是被他的态度惊讶到了,再是鄙夷这人, 她万不敢承受他的低姿态。 她当即跪下了身, 诚惶诚恐道:“民女怎敢为难三殿下!” 她虽然不知这两个神仙卖的是什么关子,但很显然,怕是三皇子早知自己偷偷去看了宋月稚,她再隐瞒便是欺君了。 江虔文让她起身,声音低的沙哑, “不是我为难你, 我又怎会......” 他怎么会再对她在乎的人做出压迫,若是自己亲近她了解她, 又怎会在她最心寒的时候狠狠插上一刀, 叫她失望至极。 就是连离开也不曾与他留个讯息。 明明是自小在一起的情感……他甚至比不上一个艺娘。 他只觉内心五味杂陈,就是面对艿绣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娘娘,大公主来了!”殿外忽然走进一个宫娥。 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不是让她禁足么?” “说是已满一月了。”那宫娥语调奇怪了些, “来求见国公小姐。” 又来一个神仙,艿绣握紧了衣裙, 心说真是见了鬼了,往日宋月稚在京都的时候怎么从未见你们这般殷勤。 那宫娥也是一头的汗。 坤宁宫谁人不知,宋月稚根本没在大内,但皇后娘娘偏下了命令,谁将这事始末抖落出去一个字, 便去慎行司伺候那些婆子太监。 这般严令下,她们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啊。 皇后似乎觉得有些头疼,虚虚的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本宫乏了,听闻妙韵娘子一手琴技绝佳。” 艿 分卷阅读109 绣赶忙答,“皇后娘娘谬赞了。” “本宫不过好奇。”那声音带了些笑意,接着不经意的吩咐下人,“送两位殿下出宫吧。” “母后......”江虔文抬起眼皮,可见眼底的焦急,“儿臣深知自己往日做的错事,才想与她言歉意,再说她一人在外许受诸多苦楚,但求母后开恩......” 他并不知宋月稚的具体位置,更何况皇后压着,他根本不敢有所动作,今日违反自己母妃平日的命令到了皇后跟前,就是他豁了出去。 他还没有得到她的首肯,他怎么甘心是这个结果。 没曾想,屏风内的声音忽然寒凉了些。 “膝盖跪多就不疼了,也不稀奇了。” — 优美的琴声后,艿绣道:“民女献丑了。” “和安国的风格很不一样。” 艿绣没想皇后居然和她闲谈,一时间提起的心放下了些,“民女素日同她水火不容。” 想起那个整日与她攀比的女人,艿绣语气轻快了些。 皇后轻笑,“你们这些各凭本事的女儿家,都是好的。” 若不是先前那骇人的气势还有些余震,艿绣觉得这位皇后定然是个温和的主。 不过待她,倒是没什么敌意。 她虚虚的应了一声。 “不仅是安国,月稚的母亲你可认识?” “听月稚听起过。” “是了。”皇后似是陷入回忆里,“你不来自溱安,又与月稚长几岁。” 听话中意思,皇后莫不是查过她的底细?艿绣心里慌了一瞬。但她很快想到,这位是个对宋月稚好的人,且照如今的态度来看还是极为和善的。 艿绣缓了缓心神,道:“三岁。” “好在还有你为她出头。”皇后声音低了些,“不然我又怎么对得起她母亲。” 当年若不是她劝说荣国公跟随圣上,两人又怎会一别经年,再相见时...... 感觉到皇后的语气不大对劲,艿绣不敢接话。 皇后也知不该与她谈这个,释然一笑道:“今日这出戏你可瞧明白了?” “还请娘娘明示。” 艿绣知道皇后留她下来必定有所指示,但她也不敢乱猜,只她吩咐的照做便是。 可皇后却道:“我不给你拿主意。” 言罢她让人送了一块腰牌到她手上,“皇子离京必然引起风波,圣上也不一定会同意,不过,这腰牌给不给他全看你的意思。” 艿绣不知这块令牌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她明白了皇后话中含义。 让不让宋月稚和江虔文见上一面,全看她同不同意两人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了。 她没有扭捏推脱,而是看着令牌沉默了良久。 她看得出,江虔文对月稚的感情不一般,不说其他,这人身份显赫谈吐不俗,现如今又肯低下头到她跟前来,心倒是诚恳的。 他毕竟当时让宋月稚失望了,若是换作以前,艿绣想也不想便会抛开这东西,但现如今思及远宋月稚落魄潦倒的‘心上人’,她不禁犹豫。 说到底,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若是宋月稚有了旁的选择,也不会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 一月后,午泉关 商队来往之处,茶肆酒馆热闹非凡。 烈马的绳索紧套在栏杆上,范起拿起剑便往里头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带着温热。 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处,那人身着灰衣,浓眉长脸,如鹰隼般犀利的神情让人心头发抖不敢直视,他已然收敛了气势穿上最普通的衣衫,还是有不少人离的远了些。 他眉头一皱。 “将军,好歹你笑笑啊,那店小二都不敢上来换茶水了。”范起还是忍不住说他两声。 眼看着宋温游的脸色越来越沉,大有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破桌而起的气势。 范起丝毫不慌,道:“要是小姐见了你这幅模样,怕是离的远远的。” 言罢,那几欲聚拢的攻击一顿,瞬息消散下来,宋温游沉思片刻,从腰间掏出一块小铜镜,再是裂开了不苟言笑的唇,上扬到一个可怕的弧度。 那是真可怕,因为范起察觉到周围的人又往外挪了五米。 第57章 进京 言无其他,唯余思耳 范起一时间默默无言, 他不再打扰宋温游的雅兴,从怀里拿出刚从驿站取出的信。 那是校尉从京都寄来的,宋温游并不作声的撇了一眼, 好像不大愿意翻看的意思。 无奈之下, 范起只好自己打开为他阅读,刚看了几行字, 便无端惊叹好几声。 宋温游怒了, 一掌拍桌,“他写了个花出来?” “将军。”范起放下信纸,看向四周,“说不准小姐都到了呢,你注意点。” 宋温游气结于胸, 最后只好整了整衣领, 往 分卷阅读110 惊恐看着他的众人‘友好’的‘笑’,接着粗眉皱成倒八字, 垂下头问, “他写了什么玩意?” 范起答,“人到京都,给您报平安呢。” 就这?那你她娘的惊个屁!宋温游刚想大手拍桌面, 就被范起摁了下去。 “我还没说完呢!”范起知道这位的暴脾气, 旁的事冷静的很,干系到小姐就不行。 江汶琛这人呐,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径直挑战他的底线,拨弄他的逆鳞,刚见人面就直言自己心里那点肮脏心思,就这么多年绕是他功劳再大, 将军对人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时至今日,好歹还是能听几句话的。 可这信上……范起不免心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校尉说,上次的信他迟迟没有回复,是因为他其实对小姐并无感情,说是......让您劳心了。” 下一刻,那看似结实的桌面轰然断裂,凌厉无比的气势让原本已经习惯的范起的心都颤了颤。 不是,平日不是你老人家厌极了他的口无遮拦吗?这下人家让一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众人原先想着离这个满身煞气的人远点,就不会被波及,没曾想那桌腿桌椅掀的尘土差点没给他们呛瞎了眼。 别是碰到恶霸住店了吧?众人颤着手摞起裤脚,若有不妙,赶紧跑。 掌柜心都在滴血,不仅有个活阎王,这是害其他人全吃霸王餐呐!关键是他根本不敢上前找事,那人气势雄浑,就他们店小二这小细胳膊细腿的,别被拆了店都算好事了!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屏气凝神之时,屋外传来柔和的脚步声,结账的桌面上轻轻拍下一只白净的手,清绝的声音传来,“赔偿,见谅啊。” 范起一抬眼,心里便直直惊叹。 这样貌也实在太过出挑,精细的五官仿若雕刻而成,肌肤薄薄一层透着桃红,再配上淡色的描花长裙,一时间整个客栈仿若被这道柔光照亮了些许。 众人静谧之时,那小姑娘迈着步子朝‘恶霸’走去。 不,等等! 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时,她一个脚步扑入宋温游怀里。 她身子实在瘦小,在高大的男人怀里像是一只再脆弱不过的小猫,只要那人微微用力便能扼杀。 宋月稚蹭了蹭宋温游的下巴,轻声喊,“爹爹。” 高大的将军身子有些僵硬,直直的盯着面前不明事理意欲上前的掌柜,差点没给人吓得跪下地。 接着他屏气,极其不自然的抬手放在小姑娘的头顶,防止舌头打结冷酷的甩出一个字,“嗯。” 他的掌心很硬,下巴留有些许胡须,不过宋月稚却并没在意,附在他怀里轻合了眼,嗅着相识的气息。 她未及父亲便离开她左右,正是三年有余了。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是这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人生出来的? 不知怎么回事,刚刚看着还格外骇人的恶霸这时候居然温情了不少。 得救了! 宋温游任由女儿抱着,素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气性似乎被桎梏,是动也不敢动。 好久,宋月稚才松开了手,看了眼满地的狼藉。 范起赶忙上前,堆着笑道:“见过小姐,我是范起。” 这人宋月稚也清楚,是父亲的副将,在信中听起过,她露出笑点首表示回应。 就是这浅淡的笑容,范起算是知道当年江汶琛为什么说第一眼见到便难以忘怀了,他这种有家室的都忍不住惊叹其容颜,心神为之牵引。 宋温游一看他几乎要看直的眼睛,当即拳头就硬了,还是被女儿拉了拉衣袖,才对她露出练习了一天的笑容。 众人心头一杵,这对着亲生女儿怎么还露出这凶相? 宋月稚却毫无察觉,疑惑问道:“父亲缘何生气?” 气得把桌子都拍碎了,看来事情不小。 说起这个,宋温游当即脸色一黑,他抢过范起手上的信,心说这个混账写的东西万不能玷污了自家闺女的眼睛,几下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撒,最后嫌脏的拍拍手掌。 “糟心的玩意儿。” — 说起来这次春闱竟被圣上改为了殿试,足足提升了一个档次,但参考人选却等同于会试,与进士一同考,实是奇谈。 但也变相说明,因边城之乱损失的一大批官员空缺位庞大,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这对于贫寒考生来说,是万幸的机会。 这时候虽已结束,但放榜的日子少说还有半月,但她父亲已经归来,她还是决定先一步回京。统帅班师回朝耽误不得,如今他能乔装在午泉关停一停已经是违背上命,宋月稚也不是不懂事。 她人虽不在京都,但听艿绣传来的消息说,这次殿试内出了一位让主考太师赞叹不已的考生,文章劲道辩答无比精妙,虽说还未放榜,但京中竟有传闻说这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学士。 不说消息是如何 分卷阅读111 传出的,就是对那人的口头描述,宋月稚直觉是她心上人无疑。 她不承认是自己的偏心,只是斩钉截铁的信他。 当夜宋温游却不让她去驻扎的营帐,说是那地方全是一堆臭老爷们,也没准备好她歇脚的地方,绝对不能凑活过一晚,宋月稚执拗不过只好住在了客栈。 说起来再见那位掌柜还觉得有些熟悉,是她来溱安时与江汶琛同住的那一家,或许是掌柜感激她出手解决了麻烦,在她挑选房间时特意问了她。 宋月稚垂眸思索了一会,凭着记忆选了那日江汶琛住的那间。 夜里,秉烛看了几封从京都的来信,才拆开一封,铃可便道:“这屋子闷的很,姑娘咱们开点窗吧?” 宋月稚漫不经心的应,“好。” ‘吱’一声后,微寒的风便测测的吹来,童夕很快给她披上一层外衣。 第一封是皇后的信,宋月稚自小算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知道她的处事方式,所以她和父亲通信的时候也不曾透露她偷偷离开京都,这有失皇家体面,更让父亲知道她处境后心有抵触。 她只言说是想念他出京迎接,封絮那边她也打过招呼,就如面对江汶琛一般,她也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在京都这些年过的日子是如何,名声是如何。 知道了多是担心,多是心疼,她不想如此。 第二封信便是艿绣的,自上次一别两人便不曾联系过,宋月稚估摸着她是怕自己的方位暴露,但看信纸中只有单薄的一行字——江虔文来寻你了。 “?” 这消息先是让宋月稚皱了眉,接着她慢慢的舒展了眉,仔细想想她都要回京了,来便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再看第三封信,署名处写了一个‘祈’字,她总觉得这字有些眼熟,再拆开看厚重密集的大段大段,差点忍不住和父亲一样将信撕了。 不过她好歹忍住细细品读起来,才看两行字才豁然开朗,江汶琛的名便是江祈,竟没想到这封信是他寄来的。 她忽然聚集了目光,兴致盎然的读了起来,眼里落了几分笑意,像是在看什么极其趣味的话本似的,翻到最后一页才几分难过,心说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 江汶琛说的很乱,或是讲那日在殿上做文章的题目,或是说他在京都碰到的人,再是想念她的茶叶,又提难得下雪那日堆起的雪人。 最后说——言无其他,唯余思耳。 思,思念。 宋月稚摸着这个苍劲的字,心里忽觉异样,她从不在信里说这些缠缠绵绵的话,可不知为何,这时见着却忍不住触碰好几下,知道他在思念她,如同她思念他一般。 想着想着,眼底落了几分落寞,他们已经有一月未见了啊…… 一月而已,她为何觉得每日无比漫长,每日晨时喂鱼,晚间看烛,还是照常的过,可偏偏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她指尖上移,忽然落在‘雪人’两字上。 宋月稚抬手放在耳垂上,还是那对银蝴蝶耳坠,她站起身,不顾身上的外衣滑落,径直往窗边走。 再往外推开那扇,她看见院中的小庭院,洒落昏黄灯火,这个方位看过去,是格外清晰的景象。 曾在大雪天,她在这堆雪人。 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偷看。 —— 第二日一早,她便早早赶去与父亲会和,可马车刚停,她便瞧见不远处的架势,营帐外驻守着大内的禁卫。 她一联想到艿绣的来信,便知来人是谁。 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宋温游第一个冲过来扶自家闺女下来,生怕把娇贵的女儿磕着绊着了。 其实他也不知该如何和宋月稚相处,她真的很懂事,三年前他要带兵出征,回到家后她准备好一切事宜,只是在他临走时扯了他的衣角。 她说:“爹爹带上我好不好?”之后又笑,“开玩笑哦,我等您回来。” 一等就是三年,旁人的妻女尽诉相思之情,生活琐事,埋怨打闹,而她信中的言辞永远是安好勿念,不怨不闹,偌大国公府压在她身上如若无物,乖的让人心疼。 他想补偿她,可又无从下手。 身边的人都知道将军可宝贝这个闺女,但见他这般谄媚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 就有人对范起说:“怎么对我们那是要驯服的野兽,什么家伙都往上使,对待女儿那是眼珠子似的,捧着养着还得用皮肉护着。” 没得比没得比。 但再定睛一瞧她的容貌时,那人顿时垂首顿足捶胸,“那不是我的眼珠子吗?” “......”范起警告了句,“你以为你是校尉啊,少打小姐主意。” “人都得有个梦,要是小姐看上我了该多好。”那人脸皮厚得,但下一刻他就皱眉,道:“那三殿下什么眼神?” 这人一早就来了大营,众人都知道他是三皇子,不敢怠慢的,将军也对他和颜悦色,素日装的人温文尔雅不好面子,但他刚刚 分卷阅读112 说完那句话,这人的气势就变了。 江虔文撇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沉着气,脚步僵硬的朝宋月稚走了去。 他等这一日太久,但真正到了她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月稚倒是轻松的与他点首打照面,即没有问他如何知道她的去处,也没有问他究竟是怎么离开京都来寻她的。 就好像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寒暄的陌生人,江虔文一时间心上发涩,看着她失去言语之力。 掠过他,一众将士高高兴兴的上来和宋月稚打招呼。 范起她认识的,自不用多说,倒是他身边一个叫安勋的将士,自来熟说不上,十分热情。 宋温游老不乐意的瞪他,那人却可怜巴巴的看宋月稚,像是和她控诉一般。 见他这样,宋月稚扯了扯父亲的袖子,“他说话很有趣。” 那人瞬间露出笑脸,“只是刚好我说的话小姐也觉得有意思!” 宋温游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把乖女儿往身后藏,“说话让人耻笑就把嘴闭上!” 这群混小子,还想打她女儿的主意?赶紧滚滚滚! 接下来不止一个安勋,不少人和宋月稚说话还闹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打招呼说的像是自报家门似的。 一片打闹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声音,“够了!” 场面上蹲时寂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那养尊处优的人身上。 什么毛头小子? 哦是皇子,那让他说话吧。 江虔文周身都阴测测的,若不是他为了维持住风度还端着勉强的笑,气势还真当骇人。 他目光落在宋月稚身上,捏紧了手心,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温和些,他走进了些许,感受到小姑娘略微疑惑的视线,他道:“月稚,我们谈谈好不好?” 宋月稚本就觉得他来找自己这种做法十分奇怪,更何况她很不喜他仗势欺人,让这么多将士干候着。 她淡然道:“殿下见谅,还未见过营内其他伯伯,臣女实在走不开。” 这话一出,别说江虔文本人,就是周围的将士目光都替他脸上生疼。 不过心底却暗爽,要知道这小子昨晚便到了大营里,住着随地搭建的帐篷十分不适,又是要棉被垫着又是要热水沐浴的,烦不死人,偏偏他地位尊贵,连将军都要给他颜面,他们浴血战场,回头还要给人当下人使唤,心里能不气么? 没想到宋月稚这样硬气,说拒绝就给人拒绝了。 听见没,要见将士们,没空跟你过家家! 江虔文紧抿了唇,也知自己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但他却一点不敢责怪宋月稚。 她心里气他,他知道。 他如今到这来,便是为了祈求她的原谅,他忍了下来,放轻了声音,“那等你见完了人,再与我谈谈。” 这人用的是平和的叙述,像是命令一般对她说话。 宋月稚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也不知是不是和江汶琛待久了,她现在很不喜欢这样盛气凌人的态度。 她索性撇开了眼,去看父亲,“女儿学了几道菜,想着乘闲空做与爹爹尝尝。” 她完全无视了江虔文的话,这般不给面子的行为让周围的将士们心紧了紧。 再怎么说,这可是三皇子,而且京中有传闻说太子倒台,这人说不准是未来的储君,虽然欢喜死了宋月稚这态度,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宋温游没想到乖女儿忽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但他仔细一想,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她不乐意和三皇子相处。 老将军激动的心微微颤抖,这不正是展现他的好机会吗? 但他表情却很正经,训斥道:“胡闹!你那十指不沾的手能做菜吗?” 宋月稚歪了歪头。 看她俏皮的模样,宋温游美美的把后半句补上,“正巧为父也和后勤的将士学了两手,今天给你露两手。” 众人一听都跟着起哄。 “我们将军厨艺一绝!” “我们将军绣工也一绝!” “我们将军舞艺也......” “闭嘴!” 将军想一巴掌呼在这群人身上,好在他威望高,这些人很快像鹌鹑一样粘着,表示很无辜。 把下属整顿好,宋温游这才转头对江虔文道:“多谢殿下一番美意了,臣与小女三年未见,想好好聚聚。” 他态度里看不到一丝恭顺,但江虔文完全不敢指责。 荣国公是他父皇都要敬重的人,更何况他战功赫赫,若是得罪了自己着未来储君的头衔都成了空穴来风。 再说,他是月稚的生父。 江虔文苦笑了一声,他始终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找到她,她却连话都不愿与他说。 回望着那清丽的身影,他咽下喉间的苦涩。 总有机会的,只要他好好挽回,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原谅他。 分卷阅读113 —— 宋月稚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父亲真的每日都给她端来新鲜的吃食。 且味道还真不错。 这日老父亲正享受着投喂女儿的快乐时,忽然被问了一句,“爹爹会绣工吗?” “会一点吧。” 自己打仗的时候身上总会破一块少一截的,总是换也不好,就自己修修补补了。 宋温游期待的问,“有什么要为父帮忙吗?” 宋月稚又沉默了一会,又问:“那舞艺呢?” 哪个王八羔子和他乖女儿说自己会舞艺的,老子要把他放训练场里给十个人当靶子! 小姑娘又有些不确定的问,“爹爹会吗?” 宋温游正要拒绝,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他不想拒绝乖乖女儿。 他头皮紧绷,“为父......” 只听宋月稚‘扑哧’一笑,接着掩唇,用一双无比无辜的眼睛看她。 “胆子大了,敢打趣为父?” 宋温游这才发觉,这小姑娘与他闹呢。但不知怎么,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居然觉得有些暖意。 “女儿是觉得您太紧张了。” 这些日子她看的明白,宋温游尽力想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包容她纵容她,什么都惯着她,生怕惹自己不高兴。 为了做一道菜一夜守在炭火边,到了天亮端到她面前,听她说一句好吃暗自松一口气。 可他们是父女不是吗? 宋月稚从不觉得父亲对不起自己,当年他出征是她同意的,不过是自己独自过了三年而已,再说她有皇后护着,再难就是被人当面说两句罢了,真的自己受伤的事情是从未有过。 “这三年,女儿过的很好,真的。”她说,“尤其是最近的这几个月,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宋温游一时无言,之后他长长叹息一口气。 粗糙的手擦了擦衣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他的气势被刻意提起,“为父不在你还开心?” 宋月稚去拦他的手,道:“我刚梳好的发髻。” “怎么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还是干干净净的好看。” “爹爹的胡子该刮了,扎人。” “小姑娘你不懂!” —— 大军行至京都时,没曾想殿试的榜都已经下来了,江虔文得了消息,在名单上扫了一眼,榜首的名字被圈了下来——江汶琛。 江这个姓氏让他眼皮一跳,没由来心跳快了一拍。 但天下姓江的人无数,倒也没什么好注意的。 他手上的密报说,这人的文章甚至被太师亲自批阅,得了赞叹的语句。 下人问,“殿下,可要让人接触?” “到了京都我再安排。” 这样的人才他一定要拿下,针对的方式要细细琢磨,不能太快。 而且他现在没有心思思考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与宋月稚见上一面,想起这个他便觉得胸腔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 有意无意的,军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在隔绝他与宋月稚的接触,就是他想尽了办法都没办法见上她一面。 如今就要进京,她回到国公府若是闭门谢客,他想见她怕是更难了。 — 这日晴的炙热,仿佛是上天也知道这日是将士归来的大典之日,京城主街人如流云,府衙维持秩序的官兵忙的头上大汗淋漓。 人太多了,所有人都知道,上柱国将军回归,十三州太平。 这是多少人心头最诚挚的欢喜。 城门大开,迎接万千凯旋而归的将士,家属、故友,甚至是毫无干系的街头乞丐都抑制不住的欢呼。 宋月稚一身白衣,带着幂篱被人维护者进城,她不想呆在马车里,她想亲眼看看,她的父亲戎马半身,换来的万丈光芒。 城门前,一丝异样从头顶流过,她忽然不自觉的抬起下颚,朝上城门上看去。 斑斓阳光下,那一抹靛蓝的身影透过百米之距,与她遥遥相望。 第58章 等候 澄清 时至春日里, 虽不算太冷了,但该穿的衣衫还是得套着,免得受冻生了寒症。 是以江汶琛眼色再好, 也只是微微凝了神。 毕竟看不见相貌, 也估摸不出身量。 手搭在城墙上,他慢一拍的移开了目光, 到了战马上合该万众瞩目的人身上。 荣国公回京这事不小, 宫内还有的忙,更何况前些天送去的信说不准把人好一番气着,还是避避的好。 最后看了一眼那让他觉得熟悉的身影,他准备离开。 可他不去关注,总有旁人看见, 刚下了城楼就听旁人议论。 “那是个女子吧?” “我猜是国公小姐, 大将军都回来了,皇后不再压着她, 她的脾性出城迎接也是情理之中。” “好 分卷阅读114 久没瞧见了, 还有些不适应。” “这些时日也是......” “先太子的事连大公主都求到国公府门口了,你看她出来见吗?” “怕是心寒了。” 话说到这,这些公子哥忽然互相瞥了一眼, 自觉都缄默于口, 不再多说。 江汶琛理了理袖口,自己都没注意到脚步轻微停了停, 直到上了马车。 国公府的事他到底还是关心的,虽然有些言论在太子倒台和荣国公回归后消散了不少,有些人也不太愿意去提。 但查了查,常疏辞还是能将事原原本本的禀告给他听。 “往日是说国公小姐嚣张跋扈,素来目中无人不敬尊长。两月之前, 曾在街上殴打先太子,而后诋毁姑母外戚,一时间惹人怨声载道,百姓指点,连大公主都气的打了她一巴掌。” 这般形容下来,江汶琛微微挑眉,似乎略微带着些兴趣。 常疏辞便继续道:“而后也不知怎的,皇后传召大公主进了宫,体罚又禁足,那时候都传国公小姐仗势欺人,是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暗寓皇后纵极了她。可谁知道,查办先太子时,在他的私宅之处寻得不少京城名门贵女的画像。” 说道这个,常疏辞觉得颇为荒唐,他声音放缓,道:“其中还有大公主的,及其她不少的贴身物件。这冒牌货心里惦念大公主,那日国公小姐便是揪着他犯了事才动的手,结果自己好心没好报闹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为了全太子名声又不能澄清,后来皇后为了让她避着风波接入了宫里,不让外人见她。” 听到这,江汶琛将那点零星的质疑打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太多疑了。 只不过随意一眼,他怎么会觉得那人像晚晚呢? 皇后不会让国公小姐擅自离开京都,别说是她,就是圣上和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那是做质留在京都的筹码,可不分什么情谊。 思及此,他低垂的眸微冷,又嗤笑一声。 想当年宋家满门誓死报效朝廷,如今也成了要算计提防的,当真是好笑。 “她那姑母,说是在国公府讨了不少的油水,连老夫人重病那会还上门闹呢,国公小姐这才断了联系。” “母亲后来把这事澄清了?” 常疏辞答,“是。” 这些事能露出形来,定然有人推波助澜加以利用,想只有她会这般作为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太子秉性顽劣是不争的事实,这事一清,也就让那些素日指骂国公小姐的缓了过神,说到底她性情张扬,可但凡做的事都是为了保全周围的人,从没刻意惹过别人。 大公主解禁第一件事就是满京城的找人,更闹得众人寝食不安。 虽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错处,但到底还是对她不予评价,不再评头论足了。 江汶琛听罢,抬眼瞧了南边,那聚集着不少王公贵族,官员勋贵的府邸。 都是一群虚与委蛇,眼红咬人的疯狗,真不知每日与他们为伍有什么乐子? 他道:“狗咬狗么?” 常疏辞心头紧绷,他知道公子指的是先前因为赈灾一事下的清君侧,那事死了不少人,但官员查办的再多都比不上难民□□的死伤人数。 这些事有多少官员参与?甚至还有那人...... 推卸责任、权衡利用,把人命当棋盘,把情谊玩弄股掌。 联想到最近十三州失而复得,前朝余气一扫而光,假太子正好倒台,春闱提前改为殿试...... 太巧。 江汶琛沉下目光,“走吧。” 常疏辞低声应,心里发毛。 他总觉得公子回京后变了许多。 在溱安之前他脸上总会挂着温和的笑,与人相处也是谦和善意,不少人喜欢他这潇洒不羁的性子,除了那群道士,人缘是顶好的。 可自第一日入京见那人开始,便鲜少见他露出笑意,尤其是科考后宴席上那些上来攀谈的,态度更是冷若冰霜。 — 宋月稚抬手压了压头顶的幂篱,免得让风吹落了去。 过了一路,接下来荣国公得入宫觐见禀报。她实在是一路上疲倦的很,妆容也不隆重,便不准备入宫只停着马车在外边等他。 宋温游留了些人护在她马车周围,接着被接入宫内。 “也不知皇后娘娘想我了没。” 听她孩子气般的话,铃可一笑,“姑娘若是想知道,咱们差人去问问不就是了。” 宋月稚摇首,“今日不行。” 铃可这才想到,今日是谁都不能去打搅皇后的,但她也不敢做声,这事是皇家隐秘。 皇后得残疾身躯之日便正巧是这时候。 皇后出生不高,母家甚至沾着商贾的名头,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一朝坐上皇后的位置,便是旁人拿捏的把柄,也是被人看轻的由头。 那时候圣 分卷阅读115 上为了巩固纳了齐家嫡女为丽贵妃,可谁知道权臣野心,压得皇后仿若任由人拿捏的石子。 那一双腿,便是丽贵妃在大雨之夜,以冲撞她腹中之子为由硬生生折断的。 虽说现在丽贵妃早已身死,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去触皇后的霉头。 宋月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每年这时候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想着过些日子,她再进宫与皇后相聚,顺便.......顺便与她说自己私定下的未婚夫。 她一早便得了消息,认出那立在榜上惹人钦羡的状元郎姓名。 等溱安那边接到他的信,她再坦露自己的身份。 虽说早已打好了主意,但宋月稚还是不免眼底落了些愁虑,能不能收到消息还是一回说。 接着被外边童南的声音叫回了神,“小姐,三殿下在外边,问能不能见您。” 第59章 交谈 你以为谁会娶你? 这一路宋月稚不想见他, 正好军中的将士帮忙挡着,她自然乐得轻松,但如今人都追到这亲自‘礼贤下士’, 再不见是说不过去的。 她轻叹了一口气, 让铃可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离的不远,她走过几步便淡然的行礼, “三殿下。” 江虔文这才有机会端详她的面容, 明明与记忆中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股异样感却是让他心头闷沉。 往日她总是恹恹的,但与他相处总会透着真实,而不是现在,平静少话, 连见他和他说话都成了奢望。 他一时征神, 不知从哪里说起。 宋月稚见他许久不言,皱了皱眉, “殿下要是无事, 便快回宫内吧。” 战事回禀,一个皇子若是连场都不到,还谈什么治国? 江虔文急道:“我把话说完。” 一旁的太监古怪的抬眼, 三皇子这模样和往日大相径庭, 颇失风度啊。 见宋月稚屏息,似乎是耐着性子听他说下文, 江虔文握紧了手心,道:“我知道你怨我,太子……不,假太子图谋不轨,是我没有听你解释, 是我......” 宋月稚打断他,“臣女明白,臣女未曾埋怨殿下。” 两人这时候相见,这气氛让她不适应,她知道江虔文为何来寻她,但她并不想听他道歉。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言其他有什么意思呢?她懒得听,也懒得再回味。 江虔文听出她话里的不耐,可他寻她这些日子也费尽了周折,他违背了母妃的训诫,他堂堂一个皇子对一个艺娘低头哀求,他千里不辞艰辛的赴向十三州…… 他不过是想和她好好道个歉,起码让她不要恼他。 江虔文声音很低,“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宋月稚歪头,“没躲。” 不过是有旁人阻拦,她正好不想见罢了。 “殿下快去吧,赶不上了。” 宋月稚垂眼,准备转身离开,她现在算是有家室的人,总跟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什么回事? 见她要离开,江虔文心一慌乱,抬步便要去拉她的手腕,却被宋月稚一手推开。 还真拉扯上了? 宋月稚本来还不怨,这下心里是真生气了,“三殿下,还望您注意言行,臣女不是街上给些银两富贵就能调侃狎弄的女子,也不会在乎您的尊卑。”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老太监心里为国公小姐提了提心,三皇子明面上再怎么说是未来的储君,她这般放言得罪,这下惹人怒了万一将来…… 江虔文脸色青了一瞬,确实宋月稚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的面子,让他颇为难堪。 但最让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从前她从不曾这般抵触他的接近。 到底是为什么,不过两月她为何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咬紧了牙关,尽力放轻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月稚,我知道你心里恼,我就是想和你说清楚,我不过是想和你好好道个歉。” 合着自己前面说的话都没被他听明白,宋月稚摇了摇头。 “不需要。” 她没有怪过江虔文,那种情况下他那么选择也说不上对错,不过就是自己受不得委屈,不想与他再接触罢了。 这世上有些人本身就与她不相合,既然发现了这点,也没必要再相处下去。 可江虔文眼眶竟然红了些,“你还在怨我。” “......” 宋月稚懒得与他多说,她福身就要离开,也不知是不是江虔文发了疯,竟不顾自己先前的警告便攥紧了她的手腕。 宋月稚蹙眉正要甩开,便听他声音低哑道:“我知男女授受不亲,但月稚,我早与皇后表决了心意,待你回京我一定求父皇做媒,娶你为妻。”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威慑力太强,宋月稚居然真的愣了一瞬。 江虔文见她这般,心下微松,缓和了神情,他便知 分卷阅读116 道宋月稚对他现如今这幅不冷不淡的模样定是因为埋怨自己,若不是真的在乎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大? 明明自小他们一同长大,她与他的情分那么深厚。 他乘热打铁道:“如今你父亲回归,又因为假太子之事,京中关于你的那些流言蜚语弥散了个干净,这时你与我成婚便是锦上添花,往后你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了,月稚我......” 他话还未说完,宋月稚便狠狠一推,她几乎气的发笑,“殿下怕不是失心疯!” 被他抓过的那节手腕仿佛被蚁虫叮食,又痒又脏,几乎要让宋月稚怀疑自己自己过敏了。 她从不知道,原来让一个不熟悉的人触碰是这样难受。 她忍住想洗手的冲动,顺了一口气,“臣女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声有任何不妥,往日如何现在依是如何,不需要殿下操心,再说臣女又不是家中无人,亲事还轮不到您操心。” 刚刚是为她提了一口气,这下众人都快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她今日这话显然就是在堂而皇之的拒绝江虔文,说三皇子自作多情。 江虔文这下脸色就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张温润的俊脸上如今黑的简直黑的滴墨。 他已经一而再再而□□步,就连在众人面前放言要迎娶她都说了出来,她为何还是这般? 江虔文咬紧了牙,语气已然有些低沉,显然极为不悦,“宋月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月稚也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臣女不用您的施舍,外头名声再烂,臣女也不会嫁不出去。” 她权当江虔文是为了重塑自己的声誉,但她与他最好还是形同陌路,不必要的纠葛万一糟了外面闲话,才是最糟心的。 毕竟自己自觉已有了归宿,自己可以不在意,但那人总在意的。 江虔文语气愈发尖锐了,“你以为谁会娶你?” 她以为名声澄清了便能招得旁人欢喜了吗?树大招风,谁敢趟国公府的浑水? 再说,只要他放言出去,谁敢与他争抢?不要命了。 宋月稚只觉平日那般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一个人,现如今说的话这般让人生厌,她按下内心强烈的不适,又福了福身。 “殿下担忧过多,臣女告退了。” 第60章 争辩 这便是状元郎了?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 底下的人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都觉得国公小姐怎么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回来仿佛变了性子。 往日她从不从这般下三殿下的面子啊…… 那尊贵的人站在原地许久, 拳头握的作响, 最后声音让人心头凛然道:“走。” — 殿内肃穆的气氛随着圣上一句不咸不淡却又威慑力十足的话结束,众位官员总算松了一口气。 宋温游倒是不紧不慢的接过内侍送来的的茶水, 浇灌了干涩的嗓子。 龙椅上的那位见他这幅睥睨的姿态, 嗤了一声,“老家伙,你倒是不客气。” “臣待陛下之忠,就是这御赐的是毒药,也眼睛不眨的喝下去。” 圣上乐了, 但表面还是那副让人不敢喘大气的神情。 谈不上新帝, 但谁人不知,不过十余年, 这位新朝皇帝重整了整个朝堂, 连根拔起大楚最腐朽的世家蛀虫,现如今手握大权,在场除了荣国公怕是没有一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外边, 估计只有皇后了。 都说帝王忌惮权臣, 但宋温游也是个奇人,他膝下仅有一女, 又和庶妹断绝了关系,子嗣凋零的连圣上都担心他后继无人,要为他做媒。 可这人偏生宠极了独女,从休了刻薄女儿的沈氏之后,他怎么也不肯应。 就是如此, 陛下才从不忌惮他,老死灯灭,他就是顶天的才能,权倾朝野,可若是后继无人也只是独木难支,除非,女婿得体。 荣国公一口喝下,还有闲空赞叹,“味道不错。” 这便是话都说完了,庆功宴定在三日后,这时候遣散才是,几位内阁大臣躬身要退,他们目光落在还在回味品鉴的荣国公身上,皆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先离场。 宋温游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指了指茶杯,问道:“这壶茶合我胃口,几位大人要不要尝尝?” 几位大臣连连摆手,这可是圣上赏给你喝的,我们不要命了才和你扯皮笑脸。 这下有眼力见的都告退了,只留着宋温游还在喝茶。 圣上看似没有催促的意思,懒懒的吩咐旁边太监,“待会国公爷回去,给他带着些吧。” “是陛下。” “不用不用。”宋温游擦了擦鼻子,笑着道:“我就喝着一盏茶的功夫。” 圣上没搭理他,盘着手中圆润的核桃,目光却透露着一丝看不清的情绪,让人觉得他仿佛高踞在苍穹,如刀割似的将面前的人看的透彻。 宋温游一走三年,这三年变化太多,世家 分卷阅读117 、官员一波一波的血洗,他跟着圣上一路从溱安打回京都,称帝建新,他自觉还是很了解他为人,所以就算如今圣上明显是在给它下逐客令,他也要说这番话。 “陛下,臣记得,臣离开京都之时月稚嫩似乎只有这么高。”他忽然比了比手,放在自己的腰间,语气轻松像是闲谈,“现在都到臣肩头了,那小姑娘越长越像她娘亲,眼睛像,气质也像。” 怀恋起亡妻,他心头便滋生闷沉。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道:“自溱安一别,臣失了护住她母亲的机会,如今一出征三年,臣也没见着,她是怎么一点一点长高,出落成这幅模样的,像是一恍惚,她就该嫁人了。” 他从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甚至不是个称职的儿子,当年母亲仙逝,他甚至没办法回京尽孝,而是让女儿一人独自承起后世丧葬。 “你同朕说这些做什么?” 龙椅上传来的声音冷的让场内侍从双腿发颤,下一刻扑通跪地,惊慌喊道:“陛下息怒。” 可圣上的怒意不会减轻半分,宋温游说的这番话寓意明显,他不就是埋怨自己让他跟随建功,从而让家人忧心半生,甚至让他与妻子天人两隔么? “宋爱卿,刚才游街之时怎不见你凄凄落泪表念故之情,反而耀武扬威呢?朕难道未曾许你一世荣华安享盛名?叫你按先人之志收复十三州给足你荣耀,你如今到朕面前指着朕的鼻子说是朕害得你家破人亡,说你尽孝不能护女不能,你在外,国公府小姐受了皇后多少庇佑,皇家多少次为她伤经动骨,就是破了声名也要为她垫后,你是觉得朕在后方指望着你不会和你撕破脸,胆敢在朕这作威作福了?” 旁人吓得几乎全身僵硬,这几天圣上格外暴怒,从前是皇后有这个本事,现在多了个状元郎,现如今就连大将军回来也要让他们走鬼门关这一遭。 上次圣上暴怒之时甚至当场杖杀了一个做事出错的宫女,现如今看这架势,怕若是他们出了一点声响,便离死期不远了。 宋温游捏紧手中的茶杯,皇帝的气势如泰山压顶般,但他临危不惧,认定了心中所想。 “臣从未悔过当年的选择。”他声音铿锵有力,“妻亡故是为臣心中所痛,但事已至此,臣不会揪着不放,臣只希望自己的独女不再如此!” 他今日到这来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个机会,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看不上她的人,更何况她的婚事该由她自己选择,而不是像自己当年那样,不得已娶了沈氏。 一早皇帝便下了命令,可真太子的为人他看得清楚,也算模糊应了,但先有江汶琛突然反悔,后又发觉宋月稚抵触三皇子,他自知自己这身家无人继承,皇帝便要把自己女儿作为筹码供人做踏板这路子,可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让自己女儿也成了筹码。 他宋温游忠了一辈子,他也仅剩这点念想能挺起脊梁,为自己的女儿争一回。 — 殿中针锋相对的声音让殿外刚到的几人互相对望一眼,门是不敢闯的,只静静等候着。 江虔文眉头紧锁,显然是担忧至极,荣国公刚到便和父皇这般争吵,惹了圣怒怎么收场? 而一旁被硬拉扯来的江汶琛却淡定的垂眼,不被人瞧见的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仿若是听什么有趣的戏般。 两幅截然不同的模样让人心下见了分晓,说怎么三殿下的气性怎么比不过一届寒窗书生? 很快,宫外传来周公公洪亮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传入江汶琛耳里,他忽而轻轻抬首,皇后那张威仪至极的面容落入他眼底,与她眼睛碰到一处,他不自觉的轻颤了睫。 但之后很快掩去,如寻常臣子般行了君臣之礼。 皇后似是不经意问,“这便是状元郎了?” 江汶琛不去看她的眼睛,“回禀娘娘,正是草民。” 之后便沉默下来,这几日皇后闭门不出,谁都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如今见她出现在这颇为稀奇,还有这个新科状元江汶琛,竟是这般见了皇后的面。 真不知是该喜该是忧。 “母后,这位便是太师提过的那位文章极好的学生。” 江虔文有意的提了提,但皇后却不接他的话,似乎是对这个富有才名的人没什么兴趣。 江汶琛指尖微陷掌心,缄口不言。 正巧是今日,正巧是她被折断双腿的这一日。 皇后指了指里面,“怎么了?” 太监把宋温游自主留下与圣上言谈的事说了说,皇后便皱了眉。 她道:“让本宫进去。” “不可啊皇后娘娘,陛下正气着呢。” 这时候谁敢进去禀报? 皇后却是不理他,侧目忽然对江汶琛笑了笑,“本宫腿脚不便,不知状元郎可否推本宫进去。” 江虔文片刻不解,皇后为何要点他?适才不是还不感兴趣么?他秀气的眉起了波澜,但却不敢出言打断。b 分卷阅读118 r   江汶琛便应声到了她身后,抬手搭在紫檀轮椅上,接着似乎没什么不妥的推她入了内,顾及皇后身有残疾,殿内特意修了平滑的道路。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流,哪怕身后的侍从离到再远。 直到到了门槛外,才听见圣上暴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依稀还是说皇家待宋家不薄云云。 而宋温游却是跪在地下,不应,仿佛认定了最后陛下会答应他所提的要求似的。 “真是玩笑。”皇后忽然转首,对江汶琛道:“本宫就有个故人,当年本宫非要她嫁给娘家相好了的夫君,门第高前程瞧着也好,现如今她夫家不争气,便满身落魄到了我跟前,言也不能怒也不能,最后潦草离去,横尸在外。” 江汶琛察觉殿内忽然静了下来,声音放高:“娘娘为何不帮她。” “因为本宫不认为本宫是错的,她表面风光的很,一品诰命儿女得意,谁知家中妾室成群,丈夫又是个窝囊的,宠妾灭妻令人发指,可本宫是为了她好,她偏觉得我在害她,你说可不可笑?” “娘娘怎会可笑呢,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是,只要本宫还是一国之母,谁敢与我言说其他?本宫又是帮着搭姻缘又是封诰命的,也是她自个不争气,废了本宫的好心。” 苏女官看了一眼江汶琛谈笑自如的模样,心里暗自称奇,这一唱一和的默契像是与生俱来的。 再回神间,只听着里头刺耳的破碎声,圣上像是气的狠了,将茶杯猛的往地上砸,她吓得一个机灵,但也清楚了皇后这番指桑骂槐的话算是彻底戳到了陛下的痛处上。 可谁知在场除了宫女太监,谁都不见得有什么波澜。 皇后进了大殿,还不待江汶琛行礼,她便冷言道:“陛下又发什么疯?” “朕让你进来了吗?!” 皇后分毫不让半步,她示意苏女官将跪在地上的宋温游扶起,接着亲手滚动轮子朝他缓缓行去。 “臣妾凭何不能进?荣国公归国本是普天同庆之事情,月稚在臣妾手上照料至今,国公府也是臣妾派人护着守着,陛下动了哪一点心思让国公爷对你感恩戴德,还是做的好一手借花献佛!” 一瞬间,圣上面色铁青。 第61章 提亲 堵家门口 要说起谁最有那个胆子和圣上叫嚣, 必是皇后。 她出身不好,但却暗下掌着朝中不少人的命脉,后宫确实不能干政, 但皇帝初登大宝之时仰仗和信任的, 便是殿内这几人。 说养虎为患也好,总之到了如今这个境地, 皇帝不会轻易动他们。 再说, 皇帝也不想动。 “宋国公回去吧,舟车劳顿一路,你所求,本宫允了。” 她一语拍下堂木,气的皇帝咬紧了牙关, 偏偏没办法反驳先前的话, 宋温游临走时将宋月稚托付给了皇后,是因为他始终忌惮自己, 皇后也从不让他插手宋月稚的事, 唯恐他再整出第二个沈氏。 都觉得他不安好心要利用不成? 再看她轮椅后神情含笑毫无反应的兔崽子,皇帝更是气上心头。 “朕不准。” “陛下尚未赐婚。” 可国公府的权重早已成了外人眼里的一块肥肉,无论是谁攀附上, 那便直接一飞冲天。 皇帝不会允许再有世家指染, 那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与皇家联姻,这道命令早在江汶琛伴随出征之时便已经下达了。 谁知,出了这种岔子。 宋温游咬的每个字都无比坚定,“请陛下恩准。” 殿内寂静一片,内侍生怕圣上震怒, 他们实在不知为何为何这几位非要与他对着干,能落得什么好处? 江汶琛似有所感,目光右划,与正对上来的视线微凝,他头一次浅唇露了些笑意。 皇后搭在扶手上的手捏紧了些,她转目又道:“月稚是臣妾带大的,先前为了皇家也算是受了不少委屈,若还是不顾她意愿将事定了,别说荣国公,本宫都第一个不同意。臣妾知道陛下喜爱那孩子,但这事总归要看当事人的意思。” 台阶给你搭好了,现如今人生父都亲自跪到殿前,明摆着不会退却。 当事人的另一半也正好在殿前,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仿若置身于外,但又无形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品鉴,谈笑。 被摆了一道。 皇帝知晓如今处境,就算没有赐婚,这道密令也是非撤不可了,再坚持下去也会闹的不成模样。 许久之后,他沉着气,道: “滚吧。” 宋温游听着有了定论,高高兴兴的站起身,连连谢下恩典,之后被皇帝冷冷的视线盯着才收敛了许多。 无论如何话已经说出去了,便是不能更改。 可宋温游迈腿要走的时候撇了一眼江汶琛,面上表示,这事还没完。 “草民也告退了。” 分卷阅读119 躲着无用,还不如把话说清楚。但皇帝没放他走,声音愈发威严,“朕叫不动你了?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找回面子,江汶琛抬起眼皮,散漫不羁的直视他逼人的目光。“草民冤枉,也不知是哪个耳朵出岔子的到了跟前,说宫里传召。” 底下跪了一片,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事,皇后缓气,出言让他们退下,一时间殿内只剩三人。 她知道皇帝的意思,今日正巧是荣国公归来,又恰巧有了机会让两人相见。可谁知自己不站他那边。 皇帝冷冷对江汶琛道:“如今你满意了?” 江汶琛自然应对,“陛下说笑。” 他身姿颀长,如月下影竹,好像光是站在那都无比吸引着目光,温和又稳重的气势围绕周身,眉宇间俊秀的轮廓有些像他外祖父。 总之,不像他父亲。 皇后记得最后一次见还是他十四岁那年,丽贵妃在内宫安插无数双眼睛,那时候他进宫跪在殿前,不上前亲近母亲,只是眼眶红了忍着不发。 而那时双腿带来的疼痛已经大过了理智,她还记得自己拖着残破的到了他跟前,用几乎能捏断他手腕的力气攥着少年清瘦的手,她从不曾那般疯魔。 她说:“看到了吗?将来你就是他!你就要看着妻儿被奸人侮辱,你就只会哭,只能忍!” 她恨,她恨她的丈夫是个帝王,权衡利弊万事都不得已,她受妾室侮辱,甚至与自己孩子见一面都是藏头露尾,生怕被擒,连那用来顶替的假货,取得名都是由那贱人取的! 惜臣惜臣,对臣子俯首称臣。 屈辱到了极致。 哪怕是现在,手里早已握紧了大权,她还要顾着贤惠的名声抚养她的孩子,皇家体面皇家尊严,她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的是什么? 难处,皇帝每次与她说有难处,身处高位要兼济众生,于是他设局筹谋,把每一个人当棋子,不顾人的意志强行落子。 他打着冠冕堂皇的善人心态,是以自那年之后,整整八年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不知道,江汶琛到底恨不恨她,自己还能不能讨得一声原谅。 可准备要说的话未出口,江汶琛却躬身道:“草民告退。” 皇帝给予放行后目光落在皇后身上,见她面上并无波澜,只是指尖掐的白了一圈。 等人走后,皇帝起身行至她跟前,手臂微微抬起,皇后却撤开了手,他转而摸了摸鼻子,抿紧的唇下牙齿微紧。 “臣妾也告退了。” 她伸手推行轮椅,到门口时却被皇帝叫住,听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凌厉。 甚至有轻微的紧绷,“他回来了。” 皇后没答,传唤苏女官离开。 —— 宫门口,宋温游抱胸等人,却远远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面前,从上下来个眼熟的人,坚毅深邃的五官让他瞬息想了起来。 徐家的小子,徐重辛。 他抱拳行礼,“宋将军。” 宋温游乐呵呵的,徐重辛在十三州出了不少力,虽然是沾了那小子的光,但性子也是个不错的,他回来就受了封赏,领着禁军,可谓是前途无量,他印象挺好的。 “徐都督。”宋温游亲切地问,“徐家老太可还好啊?” “我家祖母身子骨还算硬朗。”徐重辛明显有些拘谨,“初到京都,还未拜访府上。” “不碍事,改日下了拜帖来便是。” 寒暄到这,徐重辛便沉默下来,他还记得出门前祖母的叮嘱,国公府门第高,人际却干净简单,国公爷宠月稚,便不会想有人委屈她,而国公爷更是她最亲近的人。 所以他一定要牢记,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荣国公,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眼看着这人不言,宋温游还疑惑了一下,接着问:“是有事面圣吗?” “啊……”徐重辛征了一下,接着不自觉板正了身型,仿若禀告似的道:“是,将军。” 宋温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是京都,别那么严肃。” 听他说话这般亲切,好歹是让徐重辛卸轻了些紧张感,他缓了缓气息,接着结结巴巴的问了句,“将军,国公小姐她回来......到国公府了吗?” 祖母也与他说过,既然皇后有意隐瞒国公小姐的行踪,那他自然不要提到,更不要把心思表露的那么明显。 可他现如今这幅模样让宋温游看了,立马就警觉起来,这些天被那些臭屁将士闹的,他早就变得草木皆惊。 他眯着眼打量眼前品貌端正的英俊男子,别说,徐重辛还真是这些小子里家世最好的,虽然徐家在京都根不算深,但老一辈里出了不少人才,单拎出来都是破有建树的。 徐家又得了他这么个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统领禁军,且人品相貌那都是顶好的,他记得在十三州时就这小子天天被女子丢香包啊手绢什么的,但也没听他有什么妾室通房,正直得很。b 分卷阅读120 r   样貌嘛,虽然和江汶琛那臭小子比差了点,但男子要那么帅做什么?长得帅的到时候花花世界迷人眼,变坏了怎么办? 思量一番下来,他摸着下巴语速极慢的道:“自然,她应当在宫外等我。” 徐重辛眼底微亮,手心都出了些细汗,他苦恼于自己还要入宫面圣,又不知有什么理由留下宋月稚。 这时候,远方施施然走来一个人,身后跟着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七庆,但他却丝毫不显奉承之意,身姿风骨看上去极具气势。 徐重辛猜到他的身份了,最近风头极盛的状元郎江汶琛。 说是圣上极看中他的能力,这才经常传召入宫,徐重辛觉得他的体型很像一个人,但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 正思索间,宋温游便先一步上前堵在江汶琛面前。 那人毫不意外的笑,“国公爷火气不小。” “江汶琛,长本事了你?” “不敢。”他忽然转了话题,目光落在徐重辛身上,再道:“徐都督可是要进宫面圣?” 徐重辛点首,“是。” 七庆为徐重辛做指引,“大人跟咱家来吧。” 徐重辛却没挪步子,片刻后他仿佛沉了一口气,三两步走到宋温游面前,躬身行了礼。 “我与国公小姐多年未见,若是将军不介意,可否稍等片刻,我出来时一同回去。” 他这话说的太露骨了,绕是江汶琛也片刻征神,接着用一种笑盈盈的神情去看荣国公。 宋温游瞥见这小子的表情,心底起火,他大手一挥,“我问问月稚的意思,毕竟她颇受人追捧,名声传到外边不算好事,你先去吧。” 徐重辛有些失落,道了“是”后跟着七庆走了。 等着人离远了,宋温游挥拳就要去打那张看戏的笑脸,可惜那小子灵敏,很快躲了过去,接着连声道歉。 “是我眼皮子浅,娶上国公小姐是天大的好事,不过我自知没那本事,不可企极,也配不上。” 这话听的宋温游心里舒服了点,但他还是不肯作罢,瞪着眼道:“那你先前为何......” “我幼时被国公小姐所救,心里感激,也是圣上下达的任务不敢不从,便犯浑了,错全在我。”他说的不卑不亢,“国公小姐金枝玉叶,我也算是粗鄙之人,怕轻轻碰着边伤了,再说她从未见过我,若是因为赐婚便与我锁在一起,我心里更是愧疚。” “少说漂亮话,看不上便是看不上。江汶琛我告诉你,月稚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过的苦,四岁便没了母亲,病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好转了我又离京,你别拿那些跟我开玩笑,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容不得你拿她到我面前取乐,这次婚退了算你有种,若是我知道你私底下见了她的相貌性格心生不喜,就是圣上拦在你面前,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江汶琛听罢,认真得道:“我从不曾打扰国公小姐的安宁,这次退婚我心意已决,我心里有了良人,又怎么能再委屈她。” 这话说完,宋温游沉默了下来,这小子显然是已经说了真心话,他自知国公府的亲事会对他未来的道路添上助力,但他却亲自设局拒绝了。 若他真是心里有人又娶了宋月稚,那他的宝贝闺女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不是被小妾折磨死? 如此,他的气才算是消了大半。 不过他还是哼了一声,“什么人比我家月稚还要好?” 江汶琛忽然抬眼,看神情有些森寒,就像国公爷不希望旁人玷污他的千金一般,他也不希望自己珍爱的女子被人看不起。 他道:“在我眼里,无人可比。” 宋温游心说我也不感兴趣,再是道:“你以为我家月稚除了你便没人要么?” 江汶琛认可道:“徐重辛人不错。” 他也接触过徐重辛,他为人确实老实,听说幼时便有个青梅,想必便是国公小姐了。 倒是段佳话。 “再看看,再挑挑。” 江汶琛想到印象中如月上仙子一般的小姑娘,由衷的道:“希望她能找到意中人,一生无忧。” — 经过三皇子那一道后,宋月稚实在是怕了,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角落里,千万别被熟人认出来一阵寒暄,她只想回去歇息一番,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好外面传来动静,宋月稚捻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父亲出了宫,身侧还跟着一位男子,只一眼她便浑身一颤,赶紧放下了手。 铃可问她,“怎么了小姐?” “我……我看见他了。” 她意外的同时又十分无措,明明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却隔着一层车板,她连看都不敢看他。 这些天本以为抑制住的相思之情如同疯长的野草般,丝丝绕绕缠在她心上,竟是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玲可正要去探窗帘,却被宋月稚一把抓住了手心,她道:“别,别去。” 现在还不能 分卷阅读121 见他,她还没有收到来信,她还没有准备好与他坦白身份。 铃可不敢出声。 宋月稚忽视跳的极快的心声,对外边的车夫吩咐道:“你去对父亲说,就说我累了,想先回府歇息。” 车夫是新来的,江汶琛不认识他。 消息传到那边,宋温游还犹豫了一下,他还准备问问闺女要不要见见徐重辛,不过又想月稚既然累了还是先回去吧,只留了个小厮告知一声。 江汶琛看了一眼国公府的马车,忽觉内心有丝异样,就好像其中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似的,不过他很快回神,不以为意。 他心里已经有晚晚了,还是尽量不要与旁的姑娘扯上关系的好。 “那便告辞了。”不过他行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像是无意识的添了一句,“将军若是不爱留胡子的,还是剃光滑些好。” 大楚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对胡须倒是宽容。说完这句话江汶琛轻轻一哂,转而又摇首离去。 但宋温游却是深皱了眉,这话听着耳熟,怎么和他乖女儿一个路子?宋月稚怕扎头顶,江汶琛怕什么? 管的真宽! 等人走后,车内的宋月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宋温游回来,马车急急朝国公府出始去。 宋温游见乖女儿脸色有些泛白,瞬息就把适才的疑问给忘了,他担心起来,对外边的车夫道:“快,快些回去。” “没事的。”宋月稚摇摇首,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便扯了个小谎,“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没曾想宋温游更心疼了,不敢骂庸医,便自骂,“我这个粗人,真是他娘......娘比较会照顾人。” 宋月稚忍俊不禁,“已经好很多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父亲不用担心。” “回去给你炖些滋补的汤药。” “好。” 说了片刻话,宋月稚像是有意无意的问:“适才我看父亲你与一人一同出来,那人是谁啊?” “他?”提起江汶琛他可没什么好脸色,敷衍道:“这次科考的状元,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为父进宫的时候遇到了一人,你猜遇到了谁?” “他叫什么名字。” “徐重辛呀,月稚不记得了吗?” “......” 她问的是......罢了,宋月稚接着他的话道:“他早就回京了的。” “月稚没见过?” “我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宋月稚不说细节,悄悄把话题转回来,“听皇后娘娘说,能中了头榜,应当是很厉害的人物才对吧。” “有什么厉害的,老子最看不惯那些酸儒书生了,坐在书案面前指指点点,我们战场上厮杀的功劳全成他们的了!” 他气势凛然,显然极为不爽,他就是想到江汶琛那小子居然看不上他家姑娘他气的,所以这时候才不会说什么好话。 宋月稚听了话后面色居然更白了白,宋温游还以为是自己吓得,军中总是有人说自己凶神恶煞,往那一站就有新来的吓破了胆,生怕把娇嫩的小姑娘吓着了。 他赶忙柔了语调,“为父的意思是,这个状元不怎么样,不是可以结交的对象。” 没有要屠他全家的意思! 真的吗?宋月稚心情无比复杂,她问,“何为……不怎么样?” 明明他那么健谈,那么斯文有礼,为人处事又无比妥帖,怎么会不过片刻便惹得父亲不喜了呢? “他这个人心思太深,为父见他第一眼便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样说宋月稚还算能接受,只要不是太讨厌,日后自己软磨硬泡一定还是有希望的。 终于到了国公府,宋温游先让铃可扶着宋月稚回去歇息,席妈妈见了自家姑娘,眼眶红红的迎了进来。 她似乎有话想对荣国公说,却被宋月稚拉扯住,抱着她的臂膀撒娇,“父亲刚回来,这般高兴,我们晚上吃顿好的如何,我想念席妈妈的手艺了。” 她这话一出,席妈妈就知道她是在暗示她不要多言,今天这本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往日那些事就藏着吧,最好别坏了气氛。 席妈妈鼻尖一酸,答,“好。” 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整个国公府仿若有了主心骨,往后他们抬得起头挺得起脊柱,再也不怕被人瞧不起了。 —— 第二日一早,宋月稚便收拾了一番,穿着嫩绿色绣花纱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准备出门往浣莲阁去,艿绣一早就差遣了人来,她也不耽搁,心里有些小小的预感,这让她心里始终吊着一口气。 可刚准备出门,童夕便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宋月稚瞧她,道:“怎么了?” 往日可从未见过她这般急匆匆的。 她喘了口气,道:“姑娘,你今日还是别出去了吧!” 宋月稚不见得被唬住,她依旧踏出了门,她淡淡道:“有人敢拦我不成?” 童夕急急的追。 分卷阅读122 “不是小姐!” 铃可去拉她,“行了,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不是外边不是有人砸国公府,你怕什么?” “不是砸国公府,但是......” 童夕都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她急的语无伦次,最后才组织好语言道:“有许多人堵在国公府门口,要给咱们小姐......提亲!” 虽然有些意外,玲可下一刻略有些得意:“这有啥,咱们小姐如今洗清了名声,老爷又回来了,那些人还不是想破了头皮娶我们家小姐,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啊!”童夕吞咽了口水,道:“是老爷在外边主持,比武招亲!” —— “比武???” 宋月稚整个人傻了,这种事还真是她父亲做的出来的,关键是这擂台上要打败的人是她父亲,大楚上柱国将军,谁能成? 关键是这群人居然真的应战了,眼睁睁看着那上场的公子哥被一拳打的脸抽搐还不忘对她抛媚眼,她站在门口捂住了脸。 这什么啊……她想原地死亡。 席妈妈笑吟吟的在她旁边解释,“这些人都知道打不过老爷,就是想混个眼熟,知道你要是真喜欢上了老爷肯定放水。” “我......” 这也太荒唐了,往先别说这样门庭若市,国公府门前连只老鼠都没有啊。 玲可也觉得不可思议,“都是见老爷回来,小姐你又沉冤昭雪,这些人开始攀附了呗,真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要我看老爷这一招可真好,就把他们打成猪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宋月稚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她扭头就往回走,大门堵成这样她还怎么出去? 但没曾想到了后门,也是不少人堵在这,非要缠着守门的下拜帖,这个宴那个宴,还有不少人打听她的喜好性格,真是见了鬼了。 她没觉得受宠若惊,甚至烦得团团转,这样她还怎么出门? —— 国公府的消息传到皇宫里的时候,三皇子正和五皇子下棋,宫人禀报完退到一边,黑棋再落子时,他还在凝神。 五皇子高兴的拍手,“三哥,你输了,怎么这么明显的棋路都看不出来,一招失足千古恨,你这是大势已去,彻底败了呀!” 江虔文猛的抬头,那阴翳凶狠的模样让五皇子瞬息僵硬,吓了一跳。 素日再清冷谦逊的三哥,如今这气势怎么这般骇人,就好像他说了什么万恶的话戳到这人的痛处上,他要生生把他活剥了一般。 “三哥......”五皇子声音有些紧绷。 江虔文似乎被喊回了神,他低首,那气势一瞬间又收了回去,他道了声歉,接着站起身看着眼前再无绝路的棋局。 他握紧了拳头。 “不,还没有输。” “今日突生变故,便不看望母妃了。”说罢他跨着步便走出了凉亭。 五皇子的目光随着他游离远了,再低首去看那棋局,他思索了半天,疑惑不解的喃喃道:“明明再无活路了呀,下在这弃了一子,便......满盘皆输了。” — 三皇子步伐很快,他腿又长,侍从不得不一边小跑一边与他道来龙去脉。 “一大早就不少人带着媒婆去国公府,都说是那日巡街之时见了国公小姐的风采,国公爷气坏了当即就立了擂台,可谁知道那些人不死心真要往擂台上站,闹的沸沸扬扬的!” 江虔文额角突突的跳,“一群蠢货!” “哎呦我的殿下,您是不知道啊,听说禁军都督都去了,徐家那个!前阵子您不是说人还不错吗?再说那可是大将军,别说是不是为了亲事,就是能过过招那都是好事。” “徐重辛?” 这个人怎么会参合这件事? “哦哦属下想起来了,这徐重辛的母家好像是与大将军隶属同州,好像还是识得的,说不准他与国公小姐还是亲梅竹马呢,这去了也不稀奇,我听说昨日他私下里还与国公爷见了一面,说不准着能成!” 江虔文牙咬的咯吱作响,那难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成个屁!什么亲梅竹马,他自小生在溱安他算什么亲梅竹马?他也配?他以为跟着国公爷些日子便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月稚怎么可能选他!” 不可能,绝不可能! 宋月稚不过去了一趟溱安,他们才见过几面?就算是小时候有些情谊,怎么会在短短两个月就通了心意,甚至连国公爷爷说动了? 可心里越是否定,脚步就越快,他甚至想下一刻就要拦在徐重辛面前让他滚。 他急的头顶都冒了些细汗,可刚要出宫门就被一宫女拦住了。 那是他母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寒岁,她死死的拦在前面,喊道:“三殿下,切莫出宫了,娘娘让你回去!” 可他哪会听,“我实在是有急事,你回去和母后告一声罪。” “三殿下,娘娘、娘娘知道您为何要出宫 分卷阅读123 ,但这件事,娘娘说您不能参与!” 又是不能参与,她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赞成的话,现如今宋月稚都要离开他了,她还让他看着?她要他忍一辈子吗? 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拦得住他,更何况江虔文是用了真力气的,她被推的摔倒在地,简直不敢相信。 “回去,告诉她,我不可能不争!” 远处台阶上,七庆见这般场景,眼睛都直了,他怯怯的问前面的人,“公子,咱们不去劝劝吗?” 再怎么说也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三皇子这般不顾母亲的命令,怕是要惹人诟病了。 江汶琛不言,等人走远了才道:“既然都是心仪国公小姐的,争个高下也是情理之中,总好过有些人去也不敢去。” 第62章 解围 见面 国公府 前有狼后有虎, 说的便是如今这幅情节了。 “别家小姐我瞧着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你就当体验体验。” 这安慰的话听到人耳朵里着实像泼凉水,宋月稚坐在紫藤花架下, 碰着一本书看的索然无味。 “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姑娘也看的不尽兴了。” “当我愿意啊。” 宋月稚叹息了一口气,这离正门远, 听不到外头那些喧闹, 她好歹还能沉得下心来,身边这两个小丫头一叫唤,她又觉得烦躁了。 “姑娘别看了吧,反正也看不下去,不若咱们出去瞧瞧外头那群世家公子们被老爷拳打脚踢的现状?” 童夕小幅度赞同的点首。 宋月稚抬手翻了一页, 低眉道:“你们也真是闲的。” “姑娘~” 宋月稚素日就惯着这两个丫头, 听她们这样恳切的祈求,她只好叹气, “我可不去, 丢面的很,你们若是爱看便去吧,别说是我的丫头。” 说罢她气息一僵, 忽然添了一句, “也别让父亲瞧见了,就说我一直在这待着。” 童夕起初还有些犹豫, 后来被铃可拉了一把,铃可在她耳边佯装低声岛:“好了,姑娘自个脸红呢不敢出去打探,咱两回来与她说就是。” “......” 你们说悄悄话的时候能不能声音小点? 宋月稚挥挥手,端看起眼前的话本, 童夕这才跟着铃可往前边去了。 等脚步声消失至只剩清风吹叶的声响时,宋月稚不紧不慢的放下了书册,她左右看了一眼,唤来童南。 “在后门停辆马车,装扮个姑娘入府。” —— 谁知艿绣和她想到一处去了,知道国公府现如今的状况,便安排人到这来接应,童南不用安排,直接请了人进来。 宋月稚便换上了她的衣裳,银杏叶绣边的衣裙将她的气质敛的干净,让人一眼瞧过去就觉得小家碧玉,十分清新。 她刻意带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清透的杏眼,低眉顺眼的,不叫人看出端倪。 接着自己在童南的遮蔽下上了马车。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宋月稚捂着跳快的胸口,在童南的掩护下出了门。 可车子没行驶一会,便仓促停了下来。 只听外童南道:“是三皇子的车架,他认出我了。” “江虔文?” 一般这个时辰,江虔文不都会定时定点的往内宫去探望他母妃么?怎么今日出现在这? 宋月稚虽觉诧异,但好歹是稳住了情绪,她抿紧唇深思了半响,对外边的童南道:“就说我是艿绣派来的娘子,千万别让他认出来。” 童南听罢,对面前的三皇子拱手作揖,外边的街道被冲撞到一处的车架堵着,不少人围观了过来,啧啧称奇。 “那是国公府的护卫啊,里头是国公小姐?” “可那不是浣莲阁的车架么?” 一公子模样的人道:“怎么又搭上边了,我原以为她不沾那些脂粉味了呢。” 旁人听的反驳他,“干你屁事。” 街头巷尾私语间,三皇子利落下了马,径直往这边走来,童南见状也立即下马,挡在他身前。 他恭敬的唤,“三殿下。” 江虔文心浮气躁,但也异常清醒,如今国公府炙手可热,万不能再让月稚沾上这些流言蜚语了。 他声音有些冷,“不在府里守着,这是在送谁?” “是浣莲湖阁的娘子,我家小姐特意差属下来送人的。” 听到这回答,周围不少人都贴着说起话来,几个身着雅致拿着书扇的公子凑在一处,说国公小姐改不了这秉性,爱同那些风尘女子为伍。旁人则是痛骂,说你看不起人家,人家还不屑于你呢。 江虔文偏就是过滤其他,只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心底的火更旺了,但他也不知如何堵住这些人的口舌,只得对童南道:“国公府的门第,怕是不需要你亲自送请来的娘子回去。” 童南只 分卷阅读124 刻板的道:“是小姐的吩咐。” 他最不会应对这些场合了,若是他妹妹在或许好些,偏偏小姐留她们在国公府内打掩护了。 “月稚年幼,礼数做的周全,你回去照顾她吧,我派人送这位娘子回去。” 这话听的车内的人是浑身一个机灵,唇都咬紧了些。 童南不言,不是他不应,是他根本想不到要说什么话,心里只牢牢记得,千万不能让宋月稚被认出来。 可他木头似的挡在三皇子面前,便已经言明了拒绝。 江虔文本就赶着急事,被这小事耽误这会子功夫更是不耐,他眼含冷意,压制的气势已经落在童南头顶。 “月稚自小与我关系甚密,我说的话你照做便是,来人。” 下头的侍从听命上前,和单枪匹马的童南不一样,他们人多。这便是要强硬带人走了。 众人也没想到居然闹到了要动手的地步,一时间都慌乱了阵脚,后退了几步,生怕被牵连上。 宋月稚听到车外的动静,手指紧攥着裙角,她实在没想到半路杀出来这么个程咬金,江虔文也不知为何行事这般激进,完全不同他往日的作派。 她知道童南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出声,他必要在外边抵死相抗,但越是这样,恐怕江虔文越不会妥协。 她的心紧了紧,这下自责定是于事无补了,她只能出声先将童南唤回来,万不能让他出事。若是江虔文心里还尚有几分清明,便不会当众戳穿她的身份,不过自己倒是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她屏息了一口气,正要出言间只听外边一片喧吵,像是突生了什么变故。 一句清晰的话传来,“三殿下怕是管不着国公府的事吧。” 仔细听那声音,顿时一丝酥麻从耳尖四散。 音色清润儒雅,带着少许震慑的凌厉,像是谈笑之间自生控局之力,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不少人认出来这位相貌堂堂的来人,自殿试结束后,江汶琛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新朝正值用人之际,谁不知他文采斐然,连陛下都爱惜其才华。 未来平步青云直至宰辅,怕是一条路走到顺了。 是以他的话极具说服力,先前便有人觉得江虔文强横,这大街之上公然插手旁人家的事宜,和那匪徒盗匪有何区别?但他们不敢出言惹江虔文,可如今连江汶琛都开口了,便忍不住指点起来。 江虔文皱眉,与稳步而来的江汶琛对上了视线,他道:“我的事也不劳烦状元郎了。” “谈不上劳烦。” 江汶琛侧目瞧了一眼童南,他眼底有些微光,像是隐约透露着如海上巨浪般的情绪。 他略一合眼隐藏,又转首道:“先前在宫里,陛下就与我提了一句,皇家之人,在外理当不骄不躁、言明律己,若鄙人往后为臣为将,定要多多劝谏。我见殿下也是为友分忧,不然断然不会在大街上公然以权谋私,吓坏百姓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江虔文面色微变,虽然不悦江汶琛打着父皇的名义同他说教,但却被点醒了些。再加上周围的议论声听进了耳里,他忽然发觉果真同江汶琛所说,今日行事颇为张扬,糟了旁人不满。 若再传到父皇耳中...... 他紧了紧手心,言不由衷的附和道:“我是想童侍卫本是保护国公小姐的,若月稚身畔无人怕是会出岔子,此番作为并无他意。” 他话说的冠冕堂皇,但那群公子哥可不这样想,嗤笑一声,“一个艺娘有什么好送的,真是平白低了国公府的门槛。” “原来还以为宋月稚回来能知道些自己的身份,没成想还是那副模样,得了再大的富贵又怎么样,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贵贱,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在吵杂的议论声中埋没了,但巧在江汶琛就在他们身侧,听的一清二楚。 他忽然一笑,直接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在众人随着他的动向看去之时,那几个世家公子哥有些征神,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成了焦点。 江汶琛道:“我在科考上写的那篇文章,讲的便是游手好闲和自食其力,这游手好闲的人嘛,言谈他人是非津津乐道,自己一事无成还不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眼里瞧不起凭双手劳作的贫民百姓,自己为贵他人为贱,口中还振振有词,当时太傅就问我可曾见过这类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眼睛里都冒出了精光,刚刚便是这群指点江山的酸臭权贵在这胡言乱语,身侧的人早就听着不是个滋味了。 他们就是喜爱那些惊才绝艳的艺娘,那十三州同安国公主以及溱安的赈灾之事早就传到了京都,哪一件不是她们出了力? 他们寻常百姓最是理解苦难时那一剂良方有多珍贵,听着尚且心热,偏是这些个眼比天高的富家子弟,什么都瞧不起,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 当即有人张口就顺着江汶琛的话往下问,“你怎么答得?” 那群公子哥见风向有变,这火烧到了他们身上,有人气恼的拿扇子 分卷阅读125 指他,“你什么意思?” 江汶琛道:“我当时说我还未见到,待我见着了定带来与太傅瞧瞧,瞧瞧看这类人的脸皮是不是比树皮还厚。” 他抬手抓住那扇子尾端,“今日我可算见着了,太傅的府邸就隔着一条街,可得好好让他涨涨见识,这副坐井观天的模样。” 言下之意,一群井底之蛙。 那手执扇子的公子被他这一通话说的毫无反驳之力,他何时被这样斯文的话骂过? 被人冷眼旁观的公子哥使着力气要将扇子拽回来却分毫不动,憋的脸都红了。 直到忽然手上力气一松,他整个人失重,屁股猛的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剧烈的疼的他龇牙咧嘴,很是丢人。 他身子气的发抖,“别以为……别以为仗着自己得了状元便能趾高气昂,得罪我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爹他……” 江汶琛俯视着他,语气懒懒,“是,不过头衔罢了,比不过你在一旁看戏时这么能说会道,也比不过你有个爹。” 一旁的人听的心里痛快,毫无本领的废物居然有脸和状元郎叫嚣?凭爹撑面子,真是够有本事的。 身旁这么多人的嘲笑声让公子哥根本想不出应对的话,只气恼的喊,“不许笑,不许笑!” 可众人哪会听他的。这些人这么爱嚼舌根,国公小姐的污名怕不就是这样来的,宋月稚平日亲和待人,从不嫌弃艺娘身份低贱,这般以礼相待,她父亲更是为人端正为国为民,他们倒要反思,怕是这群世家子弟整日妄言虚构才坏了她的名声吧? 江汶琛轻轻弹了弹手指,似乎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他转首又对面露诧异的江虔文道:“三殿下若是想瞻仰国公爷的风姿,现在便去吧,说不准还能碰上徐都督。” 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车轿上,不经意道:“若是担忧这位娘子,正巧我也去浣莲阁。” 江虔文复杂了看了他一眼,平日不见他展露风采,没想经此一遭,才知他能言善辩,如此会煽风点火,挑动他人情绪。 适才那番言论也巧是说与他听的,自己生处高位,平日里认识的都是权贵高官子弟,他们自视清高瞧不起艺娘,连带着自己也失了量尺,现如今这群女人在百姓中呼声极高,哪里是需要避嫌的? 他轻一点头,不动声色将这个闷亏记了下来,接着带着人奔赴国公府。 这笔帐,来日再细算。 等人走后,江汶琛低目又瞧了瞧地上瘫坐的人,对四周道:“大家不想看看吗?” “滚,滚!” 那公子爬起来就跑,生怕自己被当作猴观赏,连着身侧的人也灰头土脸,赶紧找法子溜了。 解决了事端,江汶琛才敛了神情,他脚尖轻转,目光落在轿子处。 他对不远处的童南道:“去浣莲阁?” 童南一征,“是。” —— 马车停了。 按江汶琛的要求,却不是浣莲阁,而是距离不远的一片桃林里,马车一停,便只能听见外边枝桠晃动的微小声音。 宋月稚没动,她轻轻咬唇,不知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是他把她送到便走了,还是询问童南自己的身份,易或者根本就没跟来...... 许久之后,她沉着气抬手拨开屏障,抬起眼睫后凝了神情。 见他在花枝下将手掌伸到她面前,眼梢含笑。 “要我抱你下来吗?” 第63章 偷情 专心点 掌纹浅浅, 手指又根根如玉,宋月稚垂眼,及其细小的缓了一口气, 接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借了一把力气。 江汶琛没想小姑娘居然不害羞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伸了另一只手去接应她, 没想她扑在他怀里,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清淡的梨香绕在鼻尖,她的身子很软,似乎是紧紧依着他,将自己托付在他身上, 仿若抱了一团软绵绵的云雾似的。 一时间, 江汶琛有些僵硬。 接着他轻抬手,环住姑娘细如杨柳般的腰, 泄了一声轻笑:“怎么了。” 她贴在他锁骨处, 伴随着细小的呼吸轻扫出热气,江汶琛微微滚了滚喉结,又抱紧了她一些。 她道:“想你了。” 那几个字咬的又轻又闷, 是从心升到喉间, 最后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听着其中的绵绵软软语调, 便让江汶琛觉得她仿若一只委屈的猫儿,听得他心都化了。 他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他气息绵长,又温热似火,“嗯知道了。” 他又道:“我也是。” 昨日解了婚约, 他便拜托艿绣给宋月稚送信,没想她居然一早便到了京都,还是以这种方式相见,意料之外又满心炽热。 宋月稚屈指抓着他领口的衣襟,好半响按捺下飞速快跳的心脏,埋在他怀里思考接下来的措辞。 分卷阅读126 谁料想那人却说:“我居然不知道晚晚和国公府还有联系?” 宋月稚从他怀里出来,脸色微红,她这才想到适才童南口口声声断言她是浣莲阁的娘子,正是巧了。 她低垂着眉目,现如今她父亲似乎对江汶琛颇有偏见,也不知是何种缘由,袒露身份还早了些,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于是她道:“国公小姐喜欢来浣莲阁听曲,自然熟络些。”说完又补充,“我等不及便提前回京了。” 她这措辞其实漏洞百出,但江汶琛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错处,毕竟宋月稚怎么会骗他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江汶琛柔和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童南早就离得远远的了,江汶琛轻轻扣住她的手,往桃林深处走。 衣摆掩盖下,两人紧贴在一处的手心温度很高,宋月稚不免觉得心里慌慌的,见她如此,江汶琛担忧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宋月稚停了脚步,与他道:“就觉得私下与你如此,总有些不安。” 小姑娘说着不免将眼珠子左右晃动,似乎生怕有人看见了似的。 可好巧不巧的,真有人声传来,江汶琛将她轻轻拉到桃树后,垂头看她微颤的双睫,语调轻轻,“有人啊。” 宋月稚也紧张的很,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别出声。” 那边的话语声甚至还能听清。 “国公府那边比武招亲,你猜最后谁能拔得头筹?成功入赘?” “徐重辛吧,那可是国公爷的老部下。” “我看不是,国公小姐以前就乐意跟三皇子凑一块的,人家两小无猜。” “以往是不敢看,那日我瞧了一眼,宋月稚长得是真好看,比咱们京都第一美人都好看,也不知哪个烧了高香的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宋月稚听的想挖地洞,这里头还有人见过她的面容,万一认出来可怎么得了? 她全身都紧绷着,被他和桃林挡的很严实。 “不安是因为……”江汶琛眼底落了一分笑意,他俯身到她耳边,声音很低,“我们像偷情吗?” 宋月稚忽然就听不见外头的谈话声了,她咬着娇艳的唇,无辜的看他。 见小姑娘脸颊上更红,连眼睛里都有些润润的,江汶琛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补上一句,“别怕。” “我没怕。”宋月稚将如鼓声似的心跳略去,小声道:“偷情......不是挺刺激的吗?” 那人默了,宋月稚再抬眼间,就见他漆黑的双瞳里弥散着毫不掩饰的情丝,好像要把她融进去似的,那人笑的时候都带了一丝侵略。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她唇上,宋月稚觉得有些干涩,接着下颚被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挑。 “有人......唔......” 国公小姐的事与他们何干,就是被瞧见了他也不怕。 他弯下腰,一触即分,手指绕着柔软的发丝,他哄她,“专心点,晚晚。” —— 临别前,两人还是粘粘乎乎的,蜗牛步行似的送她到了马车前。 “我得回浣莲阁,想必艿绣还不知道你我相遇了。” 宋月稚不看他,耳尖还有些红。 “好,我送......”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宋月稚怕被认出来,直言拒绝,忽然她又问,“这些日子在京都,还算安顺吧?” 虽然她心里清楚,以江汶琛的人品才学无论在哪怕是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还是忍不住问。 可他却摇摇头,出乎意料的答,“比起在溱安差的太远。” “圣上不是......” “京都的人大多势力,阿谀奉承扒高踩低之气昌盛,算不得好事。” 宋月稚听他这样答,忽然弯唇笑,果真还是往日的那个他,而且这话说的,简直和她感触一模一样。 “等此次归朝宴席结束,圣上约莫要重整朝堂,提拔贤才,我应当是要被安插在督察院,你......” 江汶琛目光微暗,届时他的身份怕也要公之于众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他唤她,“晚晚,你想不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问题有些莫名,宋月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道:“不想。” 她的反应太淡定,毫无做作,江汶琛不由得内心一动,像是随口反问,“为何?” “你觉得皇后娘娘尊贵吗?”宋月稚很认真的对他道:“这话我只说给你听哦。” 小姑娘凑近了些许,在他看不出情绪的眼底映出清晰的面孔,她说:“当年齐家独揽大权,圣上迫于无奈娶了齐家嫡女封为丽贵妃,皇后是圣上的结发妻子,两人恩爱多时,困苦间一路携手走来,皇后登了宝座,但你可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江汶琛不动声色的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嗯?” “皇后虽与陛下情深 分卷阅读127 ,但人心总会变的,陛下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皇后什么都帮不了他,只有齐氏为他抛出了橄榄枝,陛下无奈只能应,于是那时候后宫之中,连个下人都能在皇后面前趾高气昂,齐氏更是......”说罢宋月稚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想说那些皇家秘闻,“之后齐家倒了,圣上有心补偿皇后,可哪里挽回的了,再说就是再补偿,每年的选秀还是要选,世家女子入深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根本避免不了,皇后还需顾着皇家体面过日子,一刻都不能松懈。” 宋月稚幼时经常入宫陪伴她,皇后与她母亲是至交,待她极好,是以她知道这些年皇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那位置并无什么好的,站的越高,便越有人妄图把你扯下来,看着你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不说皇后,就是她这个国公小姐都招了不少人的记恨。 说罢又虚虚的解释,“我是听国公小姐讲的。” 不然她知道这么多太不符合常理了。 她说完后,身前的男人神情变幻莫测,许久后才凝聚了神情,落在她纯洁的面容上。 她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懂。 皇后她...... 片刻微征后,他忽略短暂闷沉的异样,笑道:“若是我将来身居高位,你是不是不愿意嫁我了?” “阿祈。”她唤他的名字,虽然面上红润未退散,但她还是说,“你忘了,我很能忍的。” 宋月稚不想考虑什么后果,从小就没人教过她,什么退路什么风险,她喜欢这个人想和他在一起,那无论他是清贫还是富贵,未来艰辛还是幸福,她都不介意。 她就想和他在一起。 片刻后,江汶琛将她拥入怀里。 他的声音坚定又稳重,“我不让你忍。” 在山顶我便顶风雪护你无忧,在山脚我便捧你足尖无尘。 —— 临走的时候,她与江汶琛约了下次‘偷情’的时间,磨磨蹭蹭的又谈到她在京城偏好的地方吃食,京都可没什么她喜欢的。 但当着江汶琛期待的目光,她只好随意说了几个,接着乘车往浣莲阁去。 艿绣早早等在门口,一听他与江汶琛已经见过面了,不由得缓了一口气。 “那身份可说了?” “不曾,他没问我。” “傻姑娘。”艿绣戳她的小脑袋瓜,“他怎么会问你,他早断定你是位娘子,还是浣莲阁和清莺坊共有的。” “......” 艿绣啧啧称奇,“这还真是天衣无缝。” 宋月稚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歪打正着。 “那小子还问我你赎身的价钱是多少,我还估摸着宰他一笔呢。” “别!”宋月稚拉她袖口,“他家境不好,你别坑他。” 艿绣笑,“你小看他了,他来不止找你,也是和我们做了比生意。” “什么?” 说到这个,艿绣有些气,“宣平伯爵府,你那个后母一家,宣平伯的帐难查,他那个侄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人拿不出把柄。” 宋月稚忽然想到自己那日与他说自己的仇家便是宣平伯爵府,莫不是他记得,还特意查了此事? 艿绣道:“宣平伯年轻时候在我们楼里相中一位娘子,也是贪图富贵的,但赎了人养在外面做外室,怀了孕后不知谁悄悄动了手,那姑娘知道自己危险,便对我求救,不过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抛尸荒野了,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府衙上宣平伯爵府颠倒黑白这事是我们做的,一摊就摊了好些年。现如今殿试,他那个侄子考上了,他们沈家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你说我咽得下这口气吗?” 这事宋月稚也听过,当时清莺坊差点因为这污名关门倒闭,幸好她祖母帮了一把才得以撑过难关。 但她没想到其中还有些勾当,她蹙眉,“宣平伯一直无所出。” 早先便有传言,说宣平伯生子骨不行,先天便是断绝子嗣的命,所以二房的沈逆才成了下一任伯爵爷的顺位之人,但合着宣平伯早先有过孩子? 那也就意味着,当年的那些脏事极有可能出自自家血亲之手,但事后嫁祸给了清莺坊。 “这事我也是稀里糊涂的,是江汶琛拿出的一封书信,我才知道她当年是怀了孕才被残害的。” 宋月稚忽然道:“今日他与我说,圣上许会将他调到都察院。” 上任第一日,他难道...... 艿绣笑,“没错,这要弹劾肃清的第一家,便是宣平伯爵府。” 第64章 入宫 心上人是谁? 说实话宋月稚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她说的话, 真的针对宣平伯爵府。 “大差不差就是沈逆。他自小便是个小狼崽子,有一次我见到他,那双眼睛别提多阴狠, 像是要活活将人烧出一个洞来。”说罢还忍不住去看宋月稚, “你与他不也有些过节吗?” 指的是当年宋月稚小 分卷阅读128 时后被他兄妹救过一命的事。 宋月稚内心复杂,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 “沈家兄妹当真被逼疯了。” — 过了几日, 宫内开设庆功宴席,这下宋月稚必须要到场,于是早早国公府便忙了起来,收拾屋子的,给小姐洗漱打扮的, 丫鬟婆子道道关卡都把持着, 生怕露出一点错处。 宋月稚乖顺的配合,还提了不少的意见, 席妈妈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她的妆容, 满意的笑了,“我家姑娘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宋月稚本就皮肤好,又嫩又白, 像是一掐就能出水来, 修饰性的浅浅扑一层妆,提了气色又不显得脂粉气。 一切安置妥当, 便往宫里去了,她向来不与人搭伴,又格外低调,到了地方才被早在宫门接应的迎了下来。 “国公小姐来了!” 迎着风,远远耳里得了这么一句话, 宋月稚总觉得这场宴席是个鸿门宴,宋温游则与她分开去了御前。 走过白阶,便被一路牵引到乾和殿,可还未走进,周公公便快步到了他跟前,眯着眼睛笑,“国公小姐先别到席上,皇后娘娘有请。” 怕是这宴席上有不少人对她如狼似虎,往日这般情况,多数闺阁小姐都是由主母照应着,她一般便是由皇后娘娘撑腰,宋月稚很快点首,跟着周公公离开。 但她刚走,紧随而来的人攀谈着,“宫门口是国公小姐的车架吧......” 徐重辛那日去国公府并未见到宋月稚,荣国公也不给他难堪,但总归是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疑,他还不知道宋月稚是个什么反应,以至于这几日一直心里不安定。 “三殿下不知这次到不到场。” 江汶琛正想着待会出宫买几块雪花酥带去给小姑娘,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失笑。 “这句话你今日同我说过三次了。” 这么隆重的场合,江虔文怎么可能不到?再说他与你有同一个心上人,更是不会放过与其相处的机会。 徐重辛暗自沉了口气,他自然清楚江虔文会到场,却还是有些期望他不来,说起来同江虔文比起来,只在她幼时熟络的自己总归差了些。 赵趁忍不住道:“国公小姐真有如此魅力?” “月稚她......”徐重辛想到那如清月一般透澈的小姑娘,声音低沉道:“见之难忘。” 江汶琛倒是赞同,他也清楚记得她幼时的模样,不过现在,他并不觉得有人可以比过他的晚晚。 “江兄可要见见她?荣国公应当与你相熟,我陪你。” “我尚有些事要忙便不见了。” 不是江汶琛不愿意帮他这个忙,是私底下再惹国公小姐,怕是宋温游要把他扒皮抽筋。 “也是,你见了她万一也瞧上眼怎么办。” 他有自知之明,若是和江汶琛比,自己还是差了些的,更何况这人的身份...... 江汶琛不进宴席,要与他分道扬镳,走时留了句,“不会,我不是那种人。” —— 宋月稚到了坤宁宫,先行了礼,再是拿过一旁妆台上的白玉簪子,在细碎的光下站到皇后身侧。 “我来。” 皇后也由着她,笑道:“你今日这身装扮倒是好看的紧,莫不是作给心上人瞧得?” 下面的人都乐了,宋月稚俏脸微红,道:“娘娘尽会打趣我。” 皇后接过她手里的簪子,道:“国公府的事本宫听了,那些个平日里恨不得离八丈远的现如今改了性子,也是够好笑的,不过尚有几个还算不错,你说说看可有喜欢的,不是他们也行,本宫给你们赐婚。”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与山头上叫嚣着说哪家姑娘好看掳来做压寨夫人似的。 格外霸道。 皇后见她并不说话,只是那双手忍不住捏紧了束带上吹落的红珠子。 她自小抚养她长大,知道她表面上看着淡定,但若是有些紧张,便会不自觉去摸这个珠子。 她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并不戳破,反而道:“你走的事京都里没旁人知道,大公主和老三都求到了我面前,不过老三是个机灵的,他知道你没在宫内,便到我这来苦苦相求。” 说话期间,宋月稚松开了手,眼含疑惑。 “我见那孩子可怜,也是改过自新了,便给了口令,圣上才准许他出京。” 往日这京都里边,能和宋月稚打交道的三皇子算一个,若说他犯的错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么点,也不是不可原谅。 若是宋月稚肯,她也不必要将这事彻底断绝。 可话说完,宋月稚像是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也丝毫不在意,“娘娘费心了。” 皇后在手心敲了敲白玉簪,算是把小丫头看明白了,“也是,你与他一同长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她毫不犹豫的把江虔文剔了出去,接着道:“徐家那傻儿子倒也不错,本宫听闻他自小与你在溱安一 分卷阅读129 同长大,这次回归故里,可是见着面了?” 宋月稚如实答,“是见了一面。” “那也好,他们家老太太先前进宫见过本宫一面,是个慈眉善目的,你若是到了她家,必定也会过的轻松些,不如三皇子她母妃,小家子气又眼高于顶的,到时候日子过的不安顺,也是糟心事一桩。” 这般想想,虽徐家门第不如皇家,宋月稚要嫁也是下嫁,必定受到敬重,万不会委屈她。 说来说去,小姑娘神情还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触动,她回了句,“徐家是个好人家,只是我那姑母……” 皇后知道这些都是推辞的话,宋月稚心里是不乐意的,于是虽然惋惜,她还是将人从名单里划掉。 她又道:“那冯太傅家的公子,模样气质都是顶好的。” 宋月稚不言。 “忠义侯府的小世子也不错,人是活泼了些,但性情我瞧着是个有担当的。” 宋月稚摇摇头。 皇后终于叹气,看来宝都押错了,她看不出这小姑娘心里藏的人究竟是谁。 “小丫头快说罢,别跟本宫打哑谜了。” 她说的这些都是配得上宋月稚身份的,若再低的门楣,她要真心喜欢,她只好想法子和陛下多说说了。 宋月稚颤睫看她,忽而左右看看,再弯腰凑到她耳边,声音极轻极小。 “状元郎。” “?”非要和你退婚那个? 第65章 不行 只是恰巧国公小姐不是我喜欢的女…… 那日大殿上自己谋和荣国公逼迫陛下收回成命的事她还没忘, 再说江汶琛本人,那是铁了心要将这门婚事退了去。 这小丫头看上的是他? 皇后高挑的眉深深蹙起,她几乎第一时间不容置喙道:“不行。” 别说宋月稚是不是真有那个心思, 但单凭江汶琛的态度, 这婚事就不能成,更何况这婚早就黄了, 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她胆敢横着与皇帝叫板, 但如果理所当然的一而再再而三,就是条温顺的狗也会被惹毛了。 皇后拒绝的这么果决,宋月稚都未反应过来,她心下猛的一跳,接着脸色微白道:“娘娘, 为什么......” 她父亲也就罢了, 怎么皇后娘娘也是这幅态度?明明适才还笑盈盈的,这变得简直让她措手不及。 皇后见她这不明所以的小可怜模样, 一咬舌间硬生生将心疼忽略了去, 沉声道:“本宫不知你为何对他中了情根,最好还是斩断。” 宋月稚坚持道:“娘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都瞧不上江汶琛,明明他是榜首状元, 未来不可限量, 在她看来较之三皇子和徐重辛好了不要太多,为何都要拦她? 皇后见小姑娘这幅倔强不会罢休的模样, 深知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了。 好歹是柔了目光,端坐了身子耐心道:“他得了榜首,不少高门贵女盯上这块肥肉,你跟着掺和上了还抢了去,得招多少人恨?先前本宫挑的那些, 都顾着身世门户,家中关系,多数都与你有些门道,你嫁过去是情理之中,旁人能接受。可你与他呢,萍水相逢毫无干系,若是外人听了,一句‘你仗着国公府威风逼人就范’,就能将你与荣国公钉死在徇私枉法的耻辱柱上。”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但宋月稚却并不相信,若真的是怕因为自己抢了别人的姻缘招嫉恨,又怎会夸下海口说喜欢哪家便赐婚哪家,难道不怕自己指定的那户人家更有来头吗? 她垂首沉吟,没有再问了。 见小姑娘恹恹的,皇后只得抬手顺过她的发丝,再将那白玉簪子插在她发鬓上,“小月稚,本宫是瞧着你长大的,不会害你。” 她确实说的不是实话,但事实已然如此,江汶琛亲自主导这次退婚,看出来就是不喜国公小姐的,陛下被气的狠了,怎么可能再反悔? 皇后起身,抬手吩咐宫女,“你今日别去宴上了,好好想想吧。” —— 皇后叫宋月稚不去宴席引起好一阵喧闹,不少人本等着人来好好瞧热闹,得知她不来都觉得没劲,江汶琛随着陛下到的,正坐在席间。 他脊柱挺直,素雅的衣袍在他身上勾出卓然风姿,眉宇间尽是让人动容的俊美,但他却一个人在席上独酌着,并不准备与旁人攀谈,像是立在众人之外的孤影。 虽然他全身上下都写着与世无争,但还是不由得吸引人的注意。 他不主动,总有人凑上前去与他谈笑,他只点首、沉默、然后自己喝自己的酒,细看下见眉宇间落了几分抑郁。 不少人碰了钉子,也不想热脸帖冷屁股了,匆匆散去。 宴席结束后,他拍了拍衣袖准备出宫,却被皇后身边的周公公唤了一声,留了下来。 周公公将他带到游廊里,低声道:“娘娘让咱家来问句,公子可见过国公小姐。” 没曾想她第一次 分卷阅读130 私下寻他竟是因为国公小姐,江汶琛无奈的笑,接着回答道:“她没在席上。” “娘娘是问,之前。” 听他的问话,江汶琛免不了深思,片刻后还是如实回答,“先前荣国公归朝,我在城楼上远远的看到一个女子在大军中。” “可是对望了一眼?” “是。” 话说到这,周公公这才打算告退,“多谢公子,娘娘还给您带了一句,这天忽冷忽热的,宴席上见公子衣着单薄,还是当心些好。” 本以为他或许像以往一样听过便作罢了,没曾想江汶琛却忽然抬了眼,薄唇轻抿了抿,道:“我见她今日脸色不好,便不必操心其他了。” 周公公一愣,皇后宴席前和陛下吵了一架,自然面色难看了些,怕是这位爷看见了以为她生了什么病,这才担忧的吧? 周公公圆润的脸上顿时堆了笑,“娘娘没什么大碍,公子不用担忧。” “嗯。”江汶琛应声后也不想多言,接着转身离开,脚步微停一步,“照顾好她。” “奴才分内之事!” — 走的远了,才见赵趁在车架处等他,与之相立的还有荣国公,似乎就等着他。 他略一征神,接着缓步走了过去。 “国公爷。” 宋温游摆手,“不必叫的那么亲热,我有几句话问你。” “您说。” 宋温游先是将目光落到这小子脸上,确实是俊美,在宴席上他便听见不少世家小姐将目光往他身上落,如此一来,自己家那个小丫头也动了春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偏偏,他那般果决的拒绝了。 “你当真觉得我家月稚配不上你?” 今日皇后便差人来,告诉了他两人之间的纠葛,他那日便奇怪好端端的宋月稚怎么那般提及意江汶琛,原来是动了心。 自己家的闺女,他也是做足了准备,这才好拉下脸来再问。 江汶琛本想说的委婉些,但巧是今日的一些糟心事实在让他没有那个寒暄的心思,便直言道:“只是恰巧国公小姐不是我喜欢的女子。” “好小子!” 宋温游听了这话,气的胸腔发闷,他虽然知道这事强求不来,但听到自家闺女被嫌弃,心里是一万个憋屈。 他一甩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 宋月稚在宫里用完了晚膳才打道回府,见她心情不佳,铃可便在握紧了她的手,眼含关切。 宋月稚一回神,抬眼与她相望。 她微白的唇忽然浅浅的笑,安抚道:“我没事的。” “姑娘不用太担心,婚事是你自己的,就是皇后娘娘也不定能做主呢。” 听她的话,宋月稚忽然微亮了目光,这婚事是她的,国公府的,为何非要赐婚? 她握紧铃可的手,接着一字一句的低喃道。 “对,还有父亲呢。” 就算先前父亲对他有些小成见,只要自己喜欢,父亲定然会支持的。 第66章 私会 晚晚,再等等我 这般想着, 马车已然行驶到国公府门口,宋月稚缓了缓心神,在脑海里过滤了一万遍要和父亲说的话, 接着被席妈妈迎进了门。 路上席妈妈就说:“老爷正发着脾气呢。” 这话刚说出口, 宋月稚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说是路上遇着新科状元了, 像是起了冲突。” “......” “咱们老爷也是个好脾气的, 又最是惜才爱才的,你说那状元郎到底犯了什么事能将他气成那样。” 宋月稚捏紧了身前的赤红珠子,心里闷沉的厉害,还未踏进书房,便听见里头父亲的声音。 “你说他有什么可横的, 就他那身价, 别说我们国公府,就是路边的乞丐也看不上!仗着自己有陛下的眷顾, 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是吧?” “老爷别气!” “我不气, 国公府这辈子都不想与他江汶琛有一点联系!谁看得上他!?” 那茶杯摔外边的炸裂声让铃可吓的后退了一步,宋月稚面颊更是没了血色,就像将满心期望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由得手脚冰凉。 里边的范全决定让国公爷自己静静, 便先出了门,见国公小姐柔弱失色的面孔, 往里边看了一眼 这下好了,老爷这些日子装的慈祥现在正同这茶杯一般稀碎。 他抬眼露出一个笑。 —— 秋千前的石桌上,宋月稚喝了点水,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范全还在絮絮叨叨和她解释, 说今日老爷实在是被气到,这才大发雷霆的,平日他也没有那么凶。 小姑娘抓住了重点,“为什么生气?” “这......” 范全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她,若说是那江汶琛眼瞎直 分卷阅读131 言拒绝,那得多伤她的心? “你也知道,这状元呢他……他是个读书人嘛,我们老爷平时最看不起读书人了,那人又笑的特别假,说话也不中听,那不是径直往我们家将军头顶上蹦么?” “范叔叔。”宋月稚长睫下投射疏疏阴影,她低着声音道:“那人秉性我也有所耳闻,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挑爹爹的刺。” 他们说的这些理由她都不信,江汶琛的人品她最清楚,万不可能如此。 范全掐了一把大腿,觉得有点难办,他也不会隐藏表情,宋月稚一看便知他为难了。 她在心里慢慢叹了一口气,若是江汶琛人品并无问题,那父亲这般不喜他有什么原因呢。 相貌、人品、学识都是极好的,那唯有......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开了一道裂缝,接着她抬眼,不确定的问了句,“可是父亲觉得,他出身不好?” 范全没想到小姑娘想到这点上了,范全先是一征,心想江汶琛的身世确实山路十八弯,他往后要登上的位置也是无尽的风险。 将军心里清楚,陛下一开始下命令就抵触来着,直到回来和江汶琛接触久了才松动了些,没曾想刚回京那人破功了。 他正思考间,宋月稚见他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心下逐渐有了决断。 果然是因为身世。 早先她便知道江汶琛家里状况复杂,他只身在外飘零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在京都举目无亲,自然在父亲眼里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适才父亲便说了一句‘谁看得上他’,想来定是认为他家中无人教导又出身寒门,无半点依靠还在他面前没有姿态言笑了。 范全不能将那些事告诉她,一时间只好道:“那人的身世,确实离奇。” 说起来还感慨万千。 “我明白了。” 他的话算是彻底定下了她心中的疑惑,宋月稚向他福身致谢,接着决然离开。 她走后,范全忍不住挠了挠头,心里疑惑不已。 他什么也没说,那她懂什么了? —— 江汶琛被人约了酒席,他素日是不掺和这些的,但今日却想找个地方消愁,众人没想到他会来,一个个都谄媚着脸,敬他的酒。 喝了不少后,清风将窗推开,一丝冷意让他生了一丝清明。 他眼角上扬,便见花枝用一种软绵绵的姿态伸了进来,片刻后敛下神情。 接着推开举到面前的酒杯,留下一句,“先走了。” 赵趁赶忙跟了出去,扣上最上层的衣扣,他跳上了马车。 “公子,你干嘛呀?” “有些醉,透气。” — 江汶琛说话都是懒洋洋的,他到了酒楼,面色如常的和店小二买了雪花酥,若不是眼睁睁看他动手用竹夹一块块仿佛不要钱的往油纸袋里放,赵趁简直觉得他没醉。 “公子,小姐她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先前还与他说,这酒楼的酥饼不便宜,若是买的太多怕是会让宋月稚觉得他费钱。 再说现如今公子的身份还不能泄露,平日里一介寒门书生这般大手大脚,怕是要被人警惕起来了。 江汶琛手停了停,眸色如同雨天的黑夜,让人心头平白生了几份阴霾。 窒息感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还是在小二冤大头似的视线中将酥饼一块一块敛了回去,他将油纸包放入怀中,付账离去。 马车一路奔走,最后到了桃林,今日并不是两人相约的时间,但他或许真的有些头昏,没去浣莲阁,反而是在这停了脚步。 桃花树梢破开飞檐,他慢着步子,远远的便见美人靠上歪斜的身影。 他脚下步伐生风,三两步弯腰便将她搂入怀中。 宋月稚憋红了脸,朝赵趁看,“有人呢。” 话才说完,赵趁和铃可便自觉退开了,四下静谧,她才在他身上闻到酒味和下菜的......酥饼味? 江汶琛松开了她,从怀里拿出那带着他体温的酥饼,放到她眼前。 他依旧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酥饼会冷?这不就是冷着吃的吗? 宋月稚完全没想到这人是因为醉才胡言乱语,只想着或许是他不知道,这雪花酥是名贵的东西,他本就不富裕,自己还说要吃,怕是对他来说并不轻松吧。 宋月稚将那酥饼视若珍宝的碰到手心,又抬眼看了看他。 见她这小心的动作,江汶琛忽觉心头发紧,不过是几块酥饼而已,她何至于这般,难道浣莲阁连娘子私用的零花都不给吗? 他掩眼间的心疼,道:“吃吧。” 宋月稚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口感尚可,还是往常的那个味道,但一想到是他买给她的,就觉得格外美味。 又向他递了递,“给你吃。” 明明就几块,她还要均出给他,江汶琛顿时内心柔软 分卷阅读132 的跟什么似的,他道:“不用,我不喜欢吃甜食。” 似乎看着她吃就已经很高兴了。 宋月稚面颊微红,她用手帕擦了擦基本没有一点碎屑的嘴角,接着道:“回去再吃吧。”说完又补上一句,“冷了大概更好吃些。” 她总不想伤及他的自尊。 江汶琛这时候明显已经清醒了几分,正想说这东西摸约就是冷的吃吧,但话到了喉见却被压了下去,小姑娘不知道便不知道吧,若她喜欢吃热的,他往后买许多热着与她吃。 “好。”江汶琛柔声应,“下次我给你带王记的蜜饯果子?” 王记? 那可是皇商经营的,价格更是如让人瞠目结舌,宋月稚不忍心再让他破费,便道:“最近胖了,艿绣让我少贪嘴。” 江汶琛微皱了眉,她哪里胖? 便是自己搂着她,都觉她腰上没有几两肉,若是再减,岂不是成了皮包骨头。 那浣莲阁岂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江汶琛目光深沉,想到自己的小姑娘身在水生火热之中,便觉呼吸都困难。 “晚晚,再等等我。”他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再过些日子,我一定亲自下聘,娶你回家。” 今日入宫,皇帝便压他娶妻,不是任由他心意,而是在他挑中的名单里选一位,甚至两三位,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的逼他娶妻纳妾。 并扬言,一切都是为他身份公布做铺垫,要让一切澄清时,顷刻便拥有不亚于三皇子和王皇子的威望。 帝王之令听上去不可违抗,但他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说他有心上人,他此生非她不娶。 可晚晚的身份一说出口,只得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我不着急。”宋月稚与他呼吸交融,雪花酥清甜的气味还在四周飘绕,“你来我便嫁你。” 其实现在她不敢轻易说什么保证的话,她更希望晚点,再晚点,等到一切平静,她再软磨硬泡说不准就成了。 因为世俗不喜,因为两人身份差异,这份感情也太艰辛了些,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正真在一起啊。 “我爹他......”宋月稚与他分开,担忧道:“其实我爹从前被酸儒坑骗过,很不喜欢读书人,我同他说了你,他有些不能接受。” 她不能任由纸包着火,还是决定将事实与他言说一些,不然到时候他真来下聘,更惹她父亲不喜了。 这说法完全没有一点问题,江汶琛丝毫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不过……他抓了重点,若是有父亲的,居然把女儿送来花楼学艺? 料想也不是什么好父亲。 第67章 探狱 我只嫁给他 “不过他是为了我好, 他希望我嫁的人能保护我。” 宋月稚心里明白,所以并不作声,现在还太早, 或许往后父亲因为自己便能接受了。 江汶琛理解, 抬手轻和的揉了揉她的头,“我会让他看着我是如何保护你的。” 说到这, 宋月稚将他的手捉住, 忽然慎重道:“你是不是要对付宣平伯爵府?” 想到大约是艿绣告诉了她,江汶琛点首,“是。” “若是可以,不要赶尽杀绝。” 沈逆的遭遇说起来还有自己的原因,再说幼时他们兄妹照顾过自己, 宋月稚不是心善, 权当还当年恩情。 江汶琛面露不解,她便将事情原委解释给他听。 “他犯的罪自然不能由我一人原谅, 只是想你说句好话, 当我的立场好了。” 沈逆的罪名不止毒害尊长,甚至将对她下了杀手,自然罪不可赦, 怕是斩首示众都是轻的, 但他妹妹…… “好。”江汶琛应了,他星眸含笑, “都听你的。” —— 又过几日,江汶琛被任命成巡按御史,一上来就委以重任,朝中不少人底下暗语,一日晨后, 宋月稚在书房中作曲,便听铃可说宋温游今日似乎在朝堂上受了气。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便停了笔,从小厨房端了一碗雪梨羹,往父亲的书房去了。 宋温游正在书案前擦拭自己的短刀,刀刃都被擦的几乎能刺人眼睛,他却还在擦拭,神情也十分不善。 身侧扣下瓷碗的声音才将他拉回神,见是自家宝贝女儿,他极快的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姑娘坐在身侧的软席上,撑着下巴看他,“爹爹心情不佳?” “骗不过你。”宋温游垮下笑容,他端着案上的汤羹喝了一碗,差点被烫到舌头。 宋月稚递手帕给他,宋温游却摆了摆手,“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说罢他忽然叹了口气,面上又落了阴云,整个人犹如老了十岁,“月稚,你去趟宣平伯爵府吧。” 宋月稚的心倏然一紧,“宣平伯爵府......” “当年也是我错成了这件事,害 分卷阅读133 了两个孩子。” 宋月稚不动声色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新上任的巡按。”宋温游闭了眼,冷笑一声,“他不过上朝第一日,就将整个宣平伯爵府弹劾上殿,圣上听信了他,判伯爵府……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怎么会,不都是沈逆一个人的事吗?怎么会关系到整个宣平伯爵府。 宋月稚掐住了手心,有些不信,他前几日日答应她的,最起码留下沈梳的命。 宋温游觉得江汶琛真狠,比他父亲还要狠,他看着笑意盈盈毫无威胁,可人皮底下那宛若毒蝎的獠牙,但只要认准了做一件事,便是一击致命。 便是旁人找出了他无数的漏洞,他都能将其彻底化解,旁人见陛下重任他颇有微词,他开头便震慑了整个朝堂,叫人见着他都怕,再也不敢胡言乱语,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是他看错了,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荒诞不经,只是藏在人皮下,装成了人样。 他道:“沈逆那个傻小子,拉着全家人陪葬。” 宋月稚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沈逆自己发疯。 “江巡按这种人太危险,往后成了大器,怕是每个人都要被他玩弄股掌。”宋温游疲惫极了,眼睛下都是一圈黑影。 将来,他或许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父亲还要更冷酷无情。 他语重心长道:“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招数,还是离远些好。” 他的话意有所指,但宋月稚却没有应。 她知道,那人只是为了自己。 —— 马车到了刑部。 看守的人见是国公小姐,一路早就被打点好了,应着便进了牢内,沈逆很爱干净,那怕现在处境狼狈,他依旧在慢条斯理得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看见她,唇角还露出艳丽的笑来。 他长得很美,身材却格外削瘦,有种破碎的阴柔,这样的笑,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毛。 铃可不禁后退了一步,宋月稚唤她下去,说现在这人身上绑着锁链,多半也伤不了她,铃可见她坚持,正好心里也怕,也就出去了。 宋月稚将食盒放置在石桌上,那人便邪邪道:“你回了京这么多天不出声,我当你怂了,不敢来找我的麻烦,原来是憋着,一次性给我来个痛快的。” “沈梳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沈逆骨瘦如柴的手指掐入皮肉,眼里仿佛含了血,“你有资格说她无辜?” 当年被赐婚到国公府的沈氏被休回娘家,因为和伯爵爷一母同胞,宣平伯素日是个宠爱妹妹的,那怕她人已经疯疯癫癫,却容不得下人一点看轻她,仗着哥哥,在府中屡次打骂下人,最严重的时候,伯爵府一月抬出了七八具尸体。 二房又多病在身,沈逆和沈梳的母亲受不了沈氏的欺压撒气,提出了和离。 之后两兄妹便是在沈氏无休止的欺辱下长大。 宋温游自然不悔当年休了沈氏,但他对不起这两个无辜的孩子,更别提当年两人救过宋月稚。 所以哪怕沈逆弑杀姑母、兄妹,宋温游都觉得有自己几分罪孽。 “你死不足惜。” 宋月稚并不同宋温游一般,自从这人几次三番要对她下手时,那份愧疚便散了干净。 沈逆瞳孔缩小,脸色如白纸,若不是手心的血迹添了一丝气色,他简直像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鬼。 “宋月稚,天底下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当年若不是我兄妹两救你,你能活到现在?你现在就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你为什么活着?你为什么不和你那低贱的母亲一起死在溱安?” 宋月稚知道他恨自己,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是重复道:“将沈梳的关系撇清,我送她离开京都,往后嫁娶生子,再与伯爵府无关了。” 她太平静了,沈逆以为她会痛恨,会不安,会露出丑态,甚至会愧疚,可现如今她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就好像在说——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理会的。 沈逆喉间涌上一阵腥甜,他恨恨的压制了下去,他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道:“你们串通一气,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我妹妹宁愿和我一起死,也不会受你们一点施舍。” “不听罢了。” 宋月稚摇摇头,准备走了,既然他不愿意,她再想别的办法,她不想和疯子讲理,那怕这个疯子看上去格外清醒。 沈逆是疼爱沈梳的,她知道,不过是想看自己恼羞成怒。 “站住。”沈逆在她踏出门的最后一刻,还是叫住了她。 四周都静的可怕,宋月稚回首,淡漠看他。 沈逆阴翳的双眸漆黑如墨,一开始宋月稚便死死拿捏了他的软肋,她不是来冷嘲热讽的,也不是来彰显怜悯的。 她就是告诉自己,她分得清是非,当年的情她记得,她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以权谋私,该恨的人恨,该救的人救。 沈逆闭了眼,“让她活着 分卷阅读134 。” “好。” 片刻沉默后,宋月稚道:“送来的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这几日好好过,我会在你处决之前送她离开。” 沈逆不应。 见没什么好嘱咐后,宋月稚转身,却在两三步后停了步伐。 “你以为你们有戏吗?” 沈逆打开食盒的盖子,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国公爷不会让你嫁给江汶琛的。” 宋月稚转首,眉头轻蹙,沈逆在溱安有了布置,那定然是一造就知道自己与江汶琛的关系,他凭什么敢这么断定。 “你知道先太子是个假太子吗?” “知道。” “那你知道真太子在何处吗?”沈逆在食盒中挑了一块糕点,放到唇上咬了一口。 他不待宋月稚回答,便道:“国公府这些日子赫赫声名,京中无论谁攀上得的都是顶天的富贵,你觉得陛下会让你嫁给一个外臣吗?” 宋月稚颤了颤睫,反驳道:“我的婚事,由不得陛下做主。” “傻子。”沈逆姿态从容的吃饼,他擦了擦嘴角,戏谑道:“我手底下有条消息,国公爷和陛下早就有了决断,你要嫁的人是真太子。” “不可能。” 爹爹不会把她的婚事当作筹码的,皇后也早说想嫁谁都同意。 宋月稚不知怎么,身子有些紧绷。 “不若你今日去问问,你说自己心仪之人,他们会不会同意。” 宋月稚的手碰到悬在腰间的珊瑚珠,她轻咬唇,出了牢房,走的远了还能听见沈逆的笑声,以看戏为乐,以她的窘态为乐。 他的一生也只剩下这点乐趣了。 马车往国公府去,宋月稚心神不宁。 “姑娘,昨个阿清和我说,咱们丢在濯院的东西被封娘子差人送了回来,问你搁置可要藏着别让老爷看见。” 宋月稚毫无目的道:“什么东西?” “就是老爷寄来的书信,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咱们在溱安买的小玩意。” “书信?” 宋月稚目光一晃,她忽然想起刚到溱安的时候,宋温游寄来的书信内容便说,为她在军中寻了一门好亲事。 那人便是传言中的驱军校尉。 当时她一笑泯然,并没有怎么看重,可如今仔细想想,能是什么人能得他父亲青睐有加? 若真太子是驱军校尉。等到择日归朝战功累累,高门贵女为坚强后盾,这样的条件下,还有谁敢质疑真太子的身份? 如今国公府这般高度,又子嗣凋零对将来毫无威胁,那这个高门贵女会不会就是自己? 肥水不流外人田,父亲那一封早有预谋的书信,是早已为她做了决断,要她为皇家铺路吗? 江汶琛除了身世,又差在哪里?还未见过几面,便都劝着自己远离他,他们这般嫌恶,是不是真的别有用心? 想到这,宋月稚忽觉心脏一疼。 “姑娘!”铃可见赶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你怎么了?” 宋月稚去唤车夫,声音嘶哑。 “走,我们走,我们去巡按府上。” “姑娘!” 滚烫的泪珠从脸颊坠落,宋月稚轻喘息,仿佛全身无力。 “我只嫁给他。” 第68章 私奔 你以前过的太苦 常疏辞刚给江汶琛送上一堆文书, 便听府外有姑娘求见,没有拜帖就这般堂而皇之的上门,着实让他有些游移不定。 毕竟公子刚从宫里回来, 现在正是兴致不好的时候。 直到听到宋晚的名号, 才慢一拍要去禀报自家公子,说不准姑娘哄哄, 人就好了呢! 江汶琛出去的时候便见她站在树荫下, 用一种迷蒙、虚弱的神情朝他看来,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兔,未来不可触及。 心底的郁闷一被另一种沉重压住。 他几步走去,接着虚掩着往府邸里走,巡按府的下人都是新来的, 见被自家大人护着的妙曼身影, 一时间都不免伸长了脖子,企图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可惜, 偏是挡的严严实实的, 看不清一点内幕,众人只好散去。 他将她带到书房,为她斟了一杯茶水, 小姑娘接到手里, 指尖都是素白的。 这时候才见她连神情种破碎感,好像下一刻就绷不住面上的平静似的, 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六神无主的神情。 那怕旁人再是污蔑她侮辱她,她都不曾这般惊慌失措。 江汶琛喉间一紧,握紧她的手,冰凉的仿若冰块。 宋月稚颤着睫抬眼,才见他面上满是难掩的担忧, 他并不说话,只是用温热的手掌向她传递着温度,她轻合眼,忍不住鼻尖泛酸。 她拉着他的衣角,侧歪首靠入他怀里。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相信实情,但时至今日,她猜的越多,心底 分卷阅读135 便越是不安,她总以为等到一切安定了,自己终会与他成眷属。 可是这一切真的太巧了,偏偏父亲和皇后看不上他,那般决然,不容拒绝。 他们是守护自己半生的人,她又何曾敢相信。 可事实摆在面前,宋月稚被打的手足无措,如果他们真的早为她选好了,为什么还要做出假姿态? 她几乎是束手无措。 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轻微的颤抖,江汶琛小心翼翼的搂住她的肩,柔声道:“没事的。” 就这么一句话,宋月稚眼角的泪珠便滚落砸在他衣领上,她咬着唇忍着不出声,只埋在他怀里小声抽泣。 若是皇后说养育她十八年,要她做出回报她该如何抉择?若是父亲不能违抗皇令,自己又怎么敢赔上整个国公府的前程? 她这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从母亲去世后,再到父亲出征,祖母寿终正寝,她一人为质子留在京都,受得再多白眼和侮辱都不曾埋怨,她就想等着父亲回来,她就有家了,未来也许还会有个疼爱自己的夫婿,不用自己再经历风吹雨打,沿路披荆斩棘,衣裙沾尘染血…… 可是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盼来的,是早已被安排好的一生。 那怕与她说一声,而不是把她蒙在鼓里。他们也从不问她,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自己的心上人。 江汶琛听她哭,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不断轻声细语的哄着。 他一想到她受委屈的时候自己不在身侧,就不免胸腔闷沉,好似压了一块石头,时时刻刻卡着警示着他有多窝囊。 他还不能娶她,甚至不能让她堂堂正正的见人。 想到今日那人施加压力,胁迫他早日娶妻的言语,他就想扔下一切,带着她的晚晚远走高飞,再也不踏足这方寸棋盘。 可是晚晚不一样,她生在京都,她有她的父亲,他不能就这么带着她走了,她不该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都是我的错。”他亲吻她鬓角,几乎想将她融入骨子里。 若他只是个平民百姓,何至于连娶她都要费劲千幸万苦? “不是。”宋月稚抬起湿润的眼睫,声音尚有些哑,“是我,是我爹爹,他......” 江汶琛修长的手指擦拭她眼角残落的泪水,将小姑娘楚楚动人的模样印入眼底。 宋月稚咬住唇瓣,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告诉他,国公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他不能将一辈子都放在追逐她的路上,那要等多久,等他成了内阁首辅,白云苍狗,那时候自己定然皓首苍颜、满鬓霜白了,再说父亲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等他。 这是个解不开的局。 宋月稚的心仿若被一张铁网捆绑,密密麻麻的传来冰凉刺疼,她忍了又忍,最后只是白了脸色,将话抑制在喉间。 但这样并不是办法,那该如何是好呢? 怎么样才能义无反顾的嫁给他,又不会显得自己刻意叛逆,坏了父亲和圣上的算计? 她目光轻闪,灵台闪过一丝精光,她将男人的担忧自责看在眼里,将心底的悲伤压下,接着从腰间取过丝帕,抽抽泣泣的擦眼泪。 “我与爹爹说了,他平生最瞧不起读书做官的,说那是一群蛀食朝廷的蛀虫,不让我嫁你。”宋月稚拉着他的衣角,“说我只要一日在京都,便一日不让我出浣莲阁。” 江汶琛想着自己这里出了状况,没想她那边也有阻拦,且这是什么无理言论? 所以她今日所来,便是她父亲强烈反对?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可是我,只想......”小姑娘哭的眼睛都红红的,往日她哪里这样脆弱过,简直将江汶琛的心翻来覆去的按在地上摩擦。 这做人父亲做成这个样,江汶琛这不知该笑还是该气,都不把自己的子女看作人,权按照自己的模样要求。 可是她的意思......江汶琛不动声色的问她,“只想什么?” 她想什么?她会愿意吗? 宋月稚离经叛道,从小便不是个扭捏的性子,要什么便直接的很,但多数都是些小打小闹,她从不曾心跳的如此之快。 她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论其他,或是布衣草食,或是孤山草屋,我......” 无论清贫还是富贵,他未来前程似锦如何,荣华富贵如何,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在国公府半辈子的日子过够了,她之后就想身边有人陪伴,爱惜她疼惜她,而不是独自一人受着众人冷冰冰的眼光,那太疼了。 江汶琛握紧了她的手,眼底翻涌的情绪如滚滚白浪,一股热意从上至下流散四肢。 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叛逆? 自遇见她,凡事都冲破了束缚,他以为一生都被牢牢束缚在框架里,她却为他打开了一条路,一条他势必要牵着她的手走出困局的路。 他何其有幸。 “晚晚。”他唤她,语气温柔的几乎能沥出水分,“我们私奔吧。” 分卷阅读136 这浊世之大,京都容不下他们,不见得云外的世界也容不下。 他认真道:“我们离开京都,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你父亲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等我们抱着孩子到了他们跟前,谁还敢说个不字。” 江汶琛的语气不似他从前那般笃定,透出一丝虚浮的僵硬,但又格外坚定不移。 没曾想宋月稚不假思索的点首,“我看行。” 她居然是哭都不哭了,三下两下擦干净脸颊,又帮他把沾湿的衣领处擦了擦,看样子颇为高兴。 江汶琛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仔细思考她前后的反应才终于回过了神。 他抓住小姑娘乱动的手,无奈的笑,“晚晚早有预谋?” 他就说凭宋月稚的性子怎么会这般娇娇弱弱的示弱卖惨呢?原来是想博取他的怜惜。 “我真哭了。” 宋月稚好歹是真难过了,她还抽噎了一下,只是恰巧她的想法与江汶琛不谋而合,只要一齐私奔,到时候就是将他们找回来了,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是有再多阻拦也无用了。 就是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放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所以才由着这份难过延续,让他心疼罢了。 那怕是最后他没有放下,好歹自己也不至于太过失态。 “傻姑娘。”江汶琛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将她搂入怀里,嗅着她身上浅浅清甜的香味,低声道:“下次不要哭,你说什么我都听。” —— 宋月稚悄悄赶回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与江汶琛的谈话虽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玲可从小和她一同长大,也差不多有些感应。 夜里点者蜡烛,她揉了揉眼睛,将行囊放在床榻上,道:“童夕素来守规矩,但她是全心全意顾着小姐的。” 宋月稚摸她的头,道:“不要紧的。” 她不能带着两个小丫头,便和艿绣叮嘱过,若是旁人要为难两个小丫头,一定要帮她护住,为此自己将压箱底写出的曲谱都赠予了她。 玲可忽然笑,“小姐,你以前过的太苦了。” 苦吗?宋月稚想想,其实是挺苦的,她从未尝过真正的甜味,当时便不觉得苦了。 可是如今,再要她吃那种苦,怕是咽不下去了。 — 这日清晨,宋温游正在院子里练枪,梨花被凌厉的风吹落了鹅卵石小路,他停了下来才发觉自家闺女在不远处看着。 他擦了一把汗,乐呵呵的走了过去。 宋月稚甜甜的喊,“爹爹。” “怎么样,爹爹的抢法不错吧?” 她附和的夸赞了几句,又叹了声气,当宋温游问起来才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我见爹爹忙碌的很,没有空做闲事,幼时总看着旁人家父慈子孝,母亲温善……” 一听这话,宋温游这下心疼坏了,他身上担着职责,自然一日不敢松懈,谁知就是这样疏忽了闺女。 旋即将手上的东西往下一砸,请了一日假,决定陪陪宋月稚,她幼时没有的,现在都要补上。 酒楼喝茶时,宋月稚见他兴致满满的点菜,她知道父亲是疼爱自己的,这么多年他丢下自己一人,何尝不愧疚? 便只有这一次她任性些,这么多年她才终于知道,乖的孩子没有糖吃。 宋月稚敛下眸中的情绪,不经意道:“爹爹这样的大官出城必须要有手令么?” 第69章 私奔(二) 您也等等我吧 宋月稚想过了, 自己与江汶琛再怎么说都是惹人目光的存在,上次自己离京又皇后帮衬着,但这次显然没有这种方便了。 宋游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十分乐意回答闺女的问题, “你父亲我现在手上的兵权还没卸呢,要是出京, 人家还不得参我造反?” “那女儿呢?”宋月稚拿起酒壶, 给他倒了些,“我想着春季凉爽,若是不出京游玩一日,怪可惜的。” 她这话完全没引起什么警觉,宋游温心说这小丫头果然玩心挺大, 不过这样倒是活泼, 总比那些整日在闺阁里病恹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来得好些。 不过他说:“这些天不行, 朝廷有重要的事。”停顿了一下又解释道:“现在在京城进出的人都在严加管束, 你身份也特殊,还是等过了这阵,再去踏春好些。” “发生什么事了?” “到时候你便知晓了。”宋游温喝了一口酒, 再赞叹道:“这酒辣, 哦不不不你不能喝,小姑娘还是吃些蜜饯果子的好, 待会咱们去钦翠楼,你到时候喜欢什么样的首饰都与爹爹说,爹爹都买给你。” 范全刚刚就与他说,哪家千金小姐在酒楼抛头露面的,说他不把女儿当明珠养, 尽把她当军中的臭小子了。 女孩子,就应当穿金戴银,满身华贵才是。 他这毛病这点还是得改。 宋月稚听了消息,不再深问了,她乖乖喝她的茶 分卷阅读137 水,之后随着挑了不少时新的新奇玩意儿,到国公府时已经是下午了,她还未下马车,便见范全三两步截人。 他上来说在宋游温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宋游温的神色变了变,似乎有些不悦。 宋月稚知他有公务要谈,垂眼道:“爹爹,那我就先回去了。” 得了首肯,她便往府内走。 范全也不等她走远,便道:“朝廷的抚恤金迟迟不下来,将士们还都等着回家呢,若再不安抚,怕是要出事。” 几十万大军回京,不少人驻留在郊外的演武场,本大朝会结束后就该发放军饷给予假期,但谁想得到,户部到现在都没将钱款拨下来。 之前户部尚书一家受了牵连,圣上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才没将整个尚书府抄斩,只是流放到边境去了,新上任的人还未定夺,两位侍郎资历尚且还算浅薄,户部留下这么个烂账,这时候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宋游温也知道这事难办,他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递给他,“这样,你先安抚安抚他们,我明日上朝和陛下商议。” 范全接过,点首离去。 — 宋月稚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席妈妈呈上来的糕点,她忽然道:“适才我看范伯伯走的匆忙,忘了叫他进来尝尝妈妈的手艺了。” “这样吧。”她转首去唤铃可,道:“范伯伯住的不远,你将这些打包好,送到他府上去。” 原先也没什么,但铃可从自家小姐的目光里看出一丝暗味,她很快应是,接着急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也并没在意,之后一日宋月稚又出了国公府,说是去相国寺烧香。 她从小僧人的手里接过一封信,品读了片刻,却突然被唤了一声,她将手中的信叠好藏起,接着与院里姻缘树下的江虔文对上了视线。 相国寺素来香火旺盛,宋月稚的母亲生前信佛,她便时不时也会来捐些香火钱,再拜拜佛。 人来人往的,两人仿若隔了千山万水,江虔文被她神情中淡漠的情绪刺到,一瞬间觉得这距离像是一生都无法跨越了。 他屏了呼吸,不信邪的迈着步子到了她跟前,她便行礼公事公办道:“三殿下。” 江虔文想离她再近一步,但宋月稚却往后退了退,他胸闷气短,沉声道:“你对我生疏了许多。” “臣女自知与殿下云泥之别,岂敢放肆。” 自从得知自己与皇家有了桩婚事,宋月稚便有意无意的不想与他有牵连。 江虔文只觉唇中的舌苔都是苦的,他语气低低,“你在怪我?我那日是一时情急说话不过脑子,你与我自小的情分,我自然知道你的人品心性,只是怕你恼我。” 自那日两人吵架后,他想尽办法都没能再见她,今日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要坐低姿态,不能再气她了。 “臣女岂敢。” 手里的信还未看完,宋月稚这时候心底略急,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她福身就要走,但脚步还未踏出去,江虔文便跨步拦在了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离得极近,宋月稚心底一跳,往后撤开却被拉了一把手臂,还好她稳得住,不然下一刻怕不是就要扑进他怀里。 宋月稚仿若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瞬息甩开他,她满目暗沉的看着江虔文,柳眉蹙起,江虔文从未见过她这么生气,那视线像是一把刀冰冷的往他身上刺。 他不由得一愣。 “臣女竟然不知,三殿下如今也喜欢强迫那一套了。” “我......” 他不过是怕她摔倒。 四周的人都听见了动静,不由得看了过来,几个挽着篮子的妇女低声私语道:“这光天化日的,这是做什么。” “别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戏码,这人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这副德行。”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庭广众对个女子动手动脚的,脸皮也是厚的很。” 这般露骨的话到了耳朵里,江虔文□□头都攥紧了,那市井小民不知自己的身份,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的,可金尊玉贵的三皇子殿下却从未受过这般不堪的言论。 宋月稚自动屏蔽了周围这些再轻不过的责骂声——她往日听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见他脸色漆黑,她也丝毫不给他台阶下,“虽我自小与殿下交情匪浅,也不代表能受你三翻四次的死缠烂打。” 说罢转身她也不看江虔文的反应,转身便走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伤人,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藕断丝连,她何尝不知道江虔文的心思,但现如今她不想要,也不想再有牵连。 今日这人逾越的举动,算是彻底让她想撕破脸了。 周围的人渐渐散了,侍卫到了自家殿下身边被吓了一跳,江虔文眼睛猩红,整个人仿若一具死寂的尸体,僵硬无比。 国公小姐怕是彻底想与他断绝联系了,只听江虞文声音嘶哑,忽然道:“可查清楚了吗?” “问过住持了,说是 分卷阅读138 位男子送来的信,指名交给国公小姐。” 江虔文的气势瞬间阴沉下来,片刻后他低声道:“把人找出来,我要他死。” — 这传信的方式是宋月稚想的,那日人多眼杂,虽然她去探望沈逆的刻意换了身行头,之后去巡按府也没有多少人看出她是国公小姐,但事后她不免还是有些害怕,这才想了这个法子,没曾想半路碰到熟人。 她也不知江虔文有没有察觉异样,不过看完来信,她好歹还是松了气。 回到国公府后,她差人打扫起院子来。 宋游温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半夜里了,便见微弱的灯火下,府前的石鼓门墩旁站着等候的小丫头。 他心里热乎乎的,嘴里说的却是埋怨的话,“这个点还不歇息?” “爹爹不回来,女儿便睡不着。” “胡闹,那也不该在这干等,你身子骨本来就弱,虽然过了冬天但这大晚上的不还是冷吗,也不知道披件衣裳!” 他语气暴躁的很,但宋月稚不知怎么,一时间心底涌现了些热意,等着身上披了件宽敞的披风才回了神。 她忽略心底的异样,忽然笑着软声道:“爹爹饿了吧,我叫席妈妈做了酒菜吃食,女儿想和你喝一杯。” “乖女儿。”宋游温揉了揉她的头,又道:“我喝,你不准喝。” “好。” — 宋游温这几日日子过得很快活,宋月稚亲近自己,户部巧又拨了款项,事情是一帆风顺,唯一让他在意的便是今日皇后说的话,他家闺女到了年纪,该找婆家了。 这时候屋里的伺候的人都被遣散了下去,说是两父女要说贴心话。 正借着这个机会,他便试探道:“这几日这人多人来提亲,可有看上的?” 宋月稚微微摇首。 “也是,送上门的咱不要。” 其实宋游温哪里想让自己还未亲近过几日的闺女就这么嫁了人呢,他道:“咱不急着嫁,啊。” 说完又抿了一口酒,他觉得奇怪,自己向来是千杯不醉的,怎么这酒这么烈,他已经有了些‘醉意’,眼前晕乎乎的。 宋月稚心里尚且还存着一丝期望,她缓了口气,道:“爹爹,我从未同你说过,其实女儿心里早就有了倾慕的人。” “我知道,江汶琛是吧?”宋游温一拍桌子,提到他就来气,“你们两,不合适!” 宋月稚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止不住的失望,可下一刻却听声音打转的父亲又道:“谁都不合适,我闺女这么好,谁都配不上.......那小子就算是.......” 话到这,他双眼一黑,头砸到宋月稚柔软的手心里。 片刻后,宋月稚才起身,将高大壮硕的父亲搀扶起来,才走了两步,头顶便冒出了些汗珠,她跌跌撞撞的将他放在榻上,轻喘息了几口气。 那蒙汗药果然奇效,她放的很少见效却快得很,她一早便吩咐铃可给父亲明日早朝请假,这几日宋温游忙前忙后,也当好好睡一觉。 接着她伸手在他腰间摸索了片刻,终于取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温’字,当时范全便是凭着这个出城的。 她将令牌放在身上,接着拿出一封信放到了桌案上。 换好早就准备的衣衫,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脚步,她回到床畔,伸手搭在宋温游的手背上,低声道:“是女儿不孝,母亲和女儿等了您这么多年,您也等等我吧。” — 乘着月色,宋月稚轻巧的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这时候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她左转右转,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那人早早乘着马车等她,她穿着便衣轻松的登上了马车,可刚掀开帘子便被一双冰冷的手带入其中。 她被他捂住了唇,略微虚弱的声音随着气息扑到耳边,“嘘。” 鼻尖是淡淡的血腥味。 第70章 私奔(三) 疼啊 马车外, 是呼啸的风声,商铺悬挂的铃铛被吹的丁零作响,落入耳底的则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及其, 格外让人在意的血腥气。 那人紧扣着她的手, 她不好说话,只能听着外边渐近的夜半打更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不禁将呼吸都放轻了些。 “夜半三更,小心火烛……” 一声铜锣声响后那人越行越远,直到清风吹打着车帘才将心放了下来。 “你怎么了。” 宋月稚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触着他的伤口,心里更是慌乱的厉害, 他怎么会受伤? “路上碰到了点意外。” 他将喉咙里的血往下逼了逼, 再支撑着将她扶起身来,又尽量将自己显得自然些, 不至于让她太过担心。 这几日他做好一切妥善后事的方法, 一切就绪后本以为万无一失,但没想到临行前遭到一群人半路截杀非要带他走,可他耽误不起时间, 便受了点小伤将人 分卷阅读139 甩开赶到这里来。 他咳了一声, 将手放在被刺了一剑的伤口处,声音微哑道:“再过一会, 等城门的将领换岗。” 他周围都是监视的人,想独自离京比登天还难,但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便彻底被绑死了,所以离开的时间最好就是这几日,他借自己身份的便利伪造了一份通行令, 他的暗卫伪装成提前定点换岗的人,之后再出城。 但本以为算无遗策,却出了个程咬金。 他指尖微白,那群人只要在一半个时辰之内找不到他们藏身之处,便能安稳离开了。 可宋月稚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隐忍,知道他定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低声问,“他们会来吗?” “别怕。”江汶琛扣住她的手,温和道:“这儿偏僻,一时半会找不到。” 那便是有人来了,宋月稚心沉了沉,她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放弃的道理。 如果坚持留在这,万一被人找到怕是危险了。她沉吟片刻,握紧了他的手,“我们走吧。” —— 马车即将在城门口停下,她远远的看了回去,自己的衣着从简,妆容也可以伪装的粗糙些,又是黑灯瞎火的,应当不会特别惹人怀疑。 被拦停了。 她利落的下来,走到守门的将士面前,直接将腰牌拿出,语气严肃道:“荣国公命我极速出城。” 一句多的废话都没有,那守城的将士本想耍耍威风,三更半夜怎么可能放你出城?没曾想目光一凝,这还真是荣国公的信物。 他接到手里仔细看,不断核实着,宋月稚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呼吸放轻了些,手指不经意弯曲。 守城的人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是急事,明日早些开城门放你通行。” 这几日朝内官员也是频繁被调离出京进京,一般来说有陛下首批的通行令便可以给予出城,荣国公那边是特例,他需要管制城外的大营将士,这令牌便是信物。 但他没想到这人这么晚来。 “就是急事,不然何必现在要出城。”宋月稚认真道:“如果要明天,我也不必手持令牌来了,外边传信生了异变,荣国公请示不了圣上这才派我即刻出城,你大可带我去国公府对峙,但若是耽误了时间只怕你担待不起。” 两人之所以选择晚上离开,便是因为白日里人太多,身边又尽数都是保护看守的人。好不容易甩掉这些,没想到身后还有追着的豺狼,这时候不可能再等。 这话还是颇具分量的,守门士兵想了又想,最后仔细端看了一会手上的令牌,确定这东西确实并非假货,才挥了挥手叫人去检查那辆马车。 探开帘子,仔细比对江汶琛的脸,发现他并非榜上逃犯还长得异常俊俏后,这才回头禀报,准备将城门打开。 宋月稚牵过马车,道了声谢,那守门将士笑吟吟的,说:“在下刚刚并非要阻拦,只是上头有令,没有传令不给轻易开城门,知道荣国公这是要事,我马上说一不二的,回头兄弟见了荣国公,可能待我问候一句呀?” 宋月稚无奈,应,“好。” “没想到将军手底下还有你这种女将士,不知姑娘出自哪个千户底下,做的什么差事呀?” 眼看着城门开了,宋月稚蓦然背后一僵,她紧了紧手心,唇紧抿着。 守门将士见她这般,心里正奇怪着,却听马车内传来平和的声音。 “我们是陈指挥手下的,跑腿的而已。” 那人连连应道:“陈大人呐!他那的差事确实苦些。” —— 一路颠簸,月挂花枝。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都存了些疑惑,宋月稚是想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爹爹的心腹是谁,他不过刚上任,怎么能随口而出军中将领的身份呢? 可片刻后,她自己开解这个问题。 江汶琛一惯心思缜密,早早了解朝堂似乎也是正常的。 江汶琛则是想她怎么会有荣国公的腰牌?那东西可是代表了宋温游的身份,而且她怎么会知道亮出了腰牌城门将领就一定会放两人出城? 难道是国公小姐仗义,为了让密友能与情郎相守,偷窃令牌? 他细细斟酌了一下这个可能性,片刻后忍不住感叹这人真不错。 似乎是约好的,两人迅速撇开这些弯弯绕绕让人头疼的事情,身上的架子都空了,就别再杞人忧天自寻苦恼。 马车停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江汶琛身上的伤口处理好,江汶琛一早便准备了行李,正好带了些好的药膏,不用捉襟见肘。 他缓慢的脱衣时,宋月稚说起别的缓解忽然跳快的心脏,“不知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是三皇子。” 碰上面时便说要请他喝茶,江汶琛哪有心思,谁知那些人直接用武力企图强行将他带走,他就算武艺再高也是寡不敌众,拼着伤才得以离开。 分卷阅读140 他猜测,大概是三皇子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企图以绝后患。 宋月稚听的人就有点麻木,她不免担忧,该不会是三皇子得知自己与江虔文的关系,这才痛下杀手吧? 但她不敢说实情,慢吞吞道:“他这个人有些疯癫。” 江汶琛也不好把事实讲给她听,认可道:“嗯,确实。” 他们选择原谅三皇子。 毕竟以后也不太会有纠葛,就算再回去也是物是人非,江虔文估计没那个心了。 这些麻烦事都是京都的,现在再提不是扫兴么,既然都私奔成功了,现在就该做些该做的事。 江汶琛专注的脱去衣物,伤口在他的上臂处,正不断的往外渗着血,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他看她,眼底含笑,“我不好上药。” 宋月稚觉得耳尖有些烫,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目光所到之处,是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脊背挺直双肩横阔,他不像文质彬彬的书生全身无骨皮包,而是每一处地方充盈着爆发力,像多年习武之人。 但却并不夸张,原是他本就高挑,穿上衣服后又显得清瘦,那知他素日衣冠楚楚下的身躯这般威猛。 如今宋月稚见了不免有些胸口怦然,但她好歹平静惯了,不会在这时候出丑,她用棉帕沾了些水,再佯装自在的伸手为他擦拭伤口。 男人额头上出了些细汗,但他并未露出什么痛苦的神情,只是温和的垂了眼,盯着她的指尖看。 宋月稚忍不住问,“我把你弄疼了吗?” 那人笑,“疼啊。” “那你喊吧。” 这话说完,他笑的让她几乎没办法好好包扎,宋月稚原本心头就乱的很,这下索性撂挑子不干了,“你自己来。” 见人似乎闹了脾气,江汶琛去摸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低声下气道:“心疼心疼我吧。” —— 京都 ‘醉’的睡上日上三竿的宋温游是被范全喊醒的,刚睁开眼就被他絮絮叨叨火急火燎的说了一大通话,他什么也没听明白,说要醒酒汤。 “什么醒酒汤啊,陛下传你进宫,立刻,马上!” 于是,他就黑着脸被人强硬穿了衣服,赶鸭子上架似的送入了皇宫。 大殿气氛庄严肃穆,居然连皇后也在,他顿时醒了神,心里暗道不妙,这两人在一块指不定要吵起来。 之后周公公把事一说,他慢半拍的皱了眉,“江汶琛失踪了?” “今日一早便得了消息,巡按府找不到人,禁军都快将京城找遍了都没见着那位爷!要是自己跑的便罢了,唯恐出了什么意外!” 上面两位脸色都很差,宋温游却是内心隐隐想笑。 他一摸下巴,佯装深沉道:“以臣对那小子的了解,多半是自己跑了,想来他自幼在外长大,京都住不惯吧。” 这话一出,皇帝和皇后冰冷冷的视线就窜了过来,明摆着宋温游这话是在挤兑他们和江汶琛不亲近。 江汶琛自小为了避祸远离他们身侧,之后又是他们之间许多不合之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 这也正是扎在他们心窝子里。 皇帝冷笑一声,“你家月稚与你倒是亲近,来宫里侍奉皇后的日子怕是比对你都多吧。” “那是平日臣不在京都。”宋温游身后仿若有一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昨夜里小丫头还等着臣回家,给臣热了饭菜陪臣喝酒呢。” 他是真疼自家女儿,他女儿也特理解他,哪像这两人毫无父母之心的,像他们这冷冰冰的模样,怪不得孩子要跑。 索性这事发生了,他就帮着江汶琛好好说道说道他们。 谁知道话刚说完,外边有人说范全来了。有急事和国公爷说,皇帝不想听宋温游说风凉话,便让人进来了。 “又怎么了?” 范全小声急切的在他耳边道:“不好了国公爷,月稚不见了!” 第71章 发现 哪里知道那孩子早已厌极了他…… 范全刚送国公爷走席妈妈就着急的到了跟前, 问宋月稚是不是昨夜歇在老爷这了,可院子里找了一圈根本没看到她的人。 这下席妈妈几乎急的眼睛都红了,哭着求他进宫找宋温游了解情况, 昨天夜里父女两说贴心话, 他们不敢打扰,没想一起来就找不着小姐了。 范全听完不敢耽搁, 即刻就入宫在外边等候着, 想宋温游赶紧说完了政事,再将这事私底下告诉他,谁知陛下愿意让他入殿。 但这事是国公府的家事,他并没有声张,而是将声音放的极低, 与宋温游把状况禀明了。 说完话宋温游僵了好一会, 脸上的笑都变了形,他眉紧锁着, 似乎是不信的。 “你瞎说八道什么?” 范全别是得了陛下的命令, 在这找回场子吧,他家月稚乖乖的在家,怎么会无故消失呢。 范全忍不住扶额, 分卷阅读141 “你不信回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这种事我怎会骗你?” 听他这语气不像是作假,宋温游心终于有了些惊疑, 不过很快镇定小声的吩咐他道:“急什么,小丫头定是去哪玩了,她一个姑娘家能往哪丢,赶紧派人找找。” 两人嘀咕许久,皇帝淡然道:“有什么话当着朕的面不能说么?” 他们将人放进来便是想堵宋温游的嘴, 他们叫他来不过是想着江汶琛和宋温游关系好些,说不准人在他那,可现在这人的反应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更没想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宋温游现在这模样,倒是稀罕事。 范全告退了,宋温游心里也乱的很,自己的闺女怎么也会失踪不见?再说自己刚刚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抹了一把脸,心里安慰自己一番,这时候也不再跟皇帝皇后说其他风凉话,沉着声道:“不过是一点家事。江巡按与臣这几日不曾有什么来往,不过那孩子是个稳重的有心思的,身边不少人保护他吧?想必是闷了溜走的,不会出什么意外。” 皇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不对味。 皇帝虚虚的晃了晃手,“你下去吧。” 若是往日皇帝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现在却根本没这个心,江汶琛的失踪并非不可预料,但他先前还存有一丝侥幸。 哪里知道那孩子早已厌极了他。 —— 宋温游似乎是如同踩风踏云的速度回国公府的,他来宫里来得急,根本没想到昨日自己‘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向来是能喝的,不像宋月稚的母亲滴酒沾不得,那酒喝着度数并不高,怎么会一觉睡的那样死?连早朝都没赶上。 刚进国公府席妈妈便禀告说整个府都找遍了,根本就没小姐的身影,这时候才发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心头冒出无限慌意。 径直走往里走,推开房门,便见桌上的吃食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他无迹可寻,可松懈时却目光不经意落在书案上的一封信。 被压在几本书籍之下,他伸手抽出,便见用娟秀的字体写的一行——父亲亲启。 宋温游顿时手都在发抖,他吐了一口浊气,打开了那封信。 ‘知道爹爹会生气,但女儿还是犯下不孝之事,撰写此信是希望您不要担心。 我的性子倒像是和母亲一般,认定的人便不会错过。京城才俊无数,可都不是女儿的良人,往日落魄之时唯有他对我真心,旁人就是再好于女儿来说都不及上他。您的苦心女儿理解,但女儿只想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次选择,不是等到暮年留了遗憾,才发觉顺从了一生。望父亲莫要挂念,他日再见,女儿必定给您赔罪。’ 是她的字迹没错,就是写信的语气都是一样的,就好像站在他面前将事情平静的叙述了出来。 信读完,宋温游神情已然恍惚了些,他瘫软在席垫上,一字一句的读了一遍又一遍,明明说的很清楚,但放在一块他便怎么也看不明白了。 席妈妈顺着他看了一遍,吓得腿软,她怔怔的道:“姑娘......同旁人私奔了?” 玲可和童夕去扶席妈妈,却被自家老爷深沉的目光盯的不敢吱声。 宋温游抬手指她们,“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到了这个时候,两丫头也不敢再瞒着了,将年前京都里出的事来来回回一件不漏的说于宋温游听了。 铃可声音发哑,“老爷,您不知道您不在京都的时候我们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姑娘是实在忍不下去才去的溱安,京城里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公子不是您口中说的无耻之徒,他屡次三番救小姐于水火,你说小姐怎么会不要他另选夫婿,嫁给那些见风就是雨的小人呢?” 宋温游捏紧了那封信,心底发疼,他低声道:“我也没说......” 他没有逼着宋月稚嫁人,这一切不过是...... 席妈妈听了已经动容,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出声道:“老爷,您心疼心疼姑娘吧,老奴也是看着姑娘一起长大的,这些年姑娘是真不好过。” “那尚书府,每日打着亲戚的旗号来偷油水,将小姐视为眼中钉,巴不得她死了好占了国公府的好处,还有宣平伯爵府,那是真要小姐的命啊!” 宋温游握紧的拳头上直冒青脉,他声音哑了,“这群孙子!” 他骂了一声后又什么也不再说,九尺身高的男人竟然红了眼眶,他压根不知道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以为回京后的景象是真的,她有了皇家庇佑必然不会受苦,根本不知她受了这么多苦。 她什么都不说,旁人的父亲为女儿遮风挡雨,他让她不过幼年,在京都受旁人折辱。 就是后来,他还让她去送那沈逆一程…… 她心里该怎么想自己这个父亲?宋温游手中的纸被他捏的四分五裂,他仿若在水底似的,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力气几乎要将他撕裂。 玲可几人见老爷低着头默着,许久后才抬手擦过鼻尖 分卷阅读142 ,深陷的眼窝眼睛明亮,他张唇露出略显难看的笑了来。 “不就是私奔么,等他们回来,咱们好好给他们操持个亲事。” 第72章 找人(过渡过渡) 我可以的 前提是, 人得回来。 刚出的宫,宋温游又要进宫了,他心里是心疼自己家闺女, 但这事说来说去还怪不到他头上。 “不出所料, 小女怕是和江巡按一道离开了京都。” 此言一出,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回了神, 他反应快些, 唤人去传皇后。 “真是没想到......” 谁能想到,江汶琛非要推拒的婚事那方,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想娶得人? 皇后路上也听了,来的时候也一脸茫然,她沉了气, 往上位上看, 声音冷嘲,“臣妾以为是什么, 若知道他回京时路过溱安, 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两这一遭?” “笑话,你是在怪朕?你在京中扬言国公小姐处在内宫,就是连朕也不告知实情, 朕若是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地方, 还能不清楚宋家小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吗?” 皇后觉得他可笑,“说的倒是有理了?这些年月稚衣食住行、国公度适宜哪一件陛下出了力?就不说旁的, 当年若不是陛下非要国公爷娶沈氏,何至于后来沈逆发了疯的要宋月稚的命?陛下一手撺掇的好事,现如今都抛之脑后全怪在臣妾头上了是吗?” 皇帝被压的没话说,但他依旧不肯示弱,“谁跟你提这事?” “好, 那说先下这事,陛下无端指婚便罢了,还逼着他非要娶妻纳妾,彻底把他惹恼了,若是陛下肯软下脾气多问两句,何至于他非要走,他选了在这个关头上走,就是要打破你的计划,不成你的算计!” “你......放肆!” 皇后一句句话都是在往他戳他的痛处,偏偏他拿她无可奈何,这几日是公布江汶琛身份的最好机会,同着赐婚一齐落下,谁知道他为了宋月稚直接撂挑子跑了。 若是这事传扬出去,他精心铺设的这条路便算是彻底崩塌。江汶琛义无反顾选择离开,决然的选了美人不要江山。 旁边盛着糕点的瓷碟被他拿过,狠狠摔在地下,他气的胸口起伏,除了皇后,下边跪了一片,整个大殿都无端寂寞,人心慌慌。 皇后让宋温游起身,道:“国公爷不用怕,这事是皇家亏欠了宋家,不管人是不是月稚,本宫答应你将人寻回来。” “寻回来做什么?”皇帝声音冷的几乎散寒气,“那日是你们三个逼着朕将这门婚事退掉的,现如今有了转机便又反悔,你们当朕猴耍吗?” 皇后皱了眉,显然也是有些难办,说到底还是不清楚这事原委,闹了乌龙了。 皇帝好不容易扳回了一成,心底好歹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正想再追讽几句,谁知道下一刻,宋温游抬起首,声音低沉。 他道:“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反悔,届时小女回来,她再如何哀求臣都不会让她嫁给皇室中人,以免触犯了先前陛下的恩典。” 江汶琛若认了身份他便是皇室中人需要皇帝亲口赐婚,若他不认便可以直接迎娶。 他这是在逼皇帝,江汶琛若是铁了心要娶他闺女,他告老还乡让他们在溱安过安稳日子又如何? 真当江汶琛稀罕做这个皇子不成? 皇帝被气笑了,“你以为朕只有他一个儿子吗?” 他操心劳力为了什么?一腔好心喂了狗反过头还被埋怨? “当年的事谁没有苦衷?朕就算是天子也要避其锋芒,难道不憋屈吗?你们拿捏着这件事说了多少年?朕不是做慈善的,你们翅膀硬你们行,朕不管了!” 皇后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你不管也管了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陛下若是早不想管,怎么会瞒着臣妾整整九年,你怕什么,怕臣妾将人带走吗?” “你......” “事情成这样臣妾也认了,陛下深谋远虑臣妾听着受着,现如今您说不管就不管,还真是甩下一地的烂摊子,自己快活惬意的很,你可以不管,你不缺这个儿子,臣妾看国公府缺个入赘女婿!” 皇帝这下是真怒了,素日皇后在他面前说说就算了,现如今外人还在,她这样不给他面子。 “你真是放肆!” 两个人剑拔弩张,宋温游被夹在其中委实难做,他眉头深紧,“陛下,娘娘,当务之急是将两个孩子找回来。” 一句话将大殿里的气氛给摁了下来,两人都缓了口气,片刻后皇后理了理袖口,恢复了从容的姿态。 她道:“本宫已经派人去找了。” 且已经有了线索,昨夜有人出城,又下了一场大雨,预算着方向两人跑不远。 “他们怎么出城的?” 宋游温纳闷,照理说宵禁之时守城门的将士怎么会开城门呢? 皇帝抬眼,忽然唇角露笑,“你那乖女儿手持你的令牌,说是 分卷阅读143 得了你的命令有急事出城,怎么,这令牌是你亲手交给她的?” “……” 宋游温摸了一把腰间空空如也的地方,瞳孔漆黑,昨夜乖女儿是‘灌醉’了他? —— 马车离开京都不远,落在一村里,这儿靠着河岸,景色宜人,春季里万物葱茏,人也是亲和善良的。 那夜下了大雨,两人迫于无奈在这停了步伐,愿意收留的村户人家是个寡妇,为人温柔,收了碎银便什么事都打点的妥妥帖帖的。 早起宋月稚挽了发鬓,江汶琛与她隔门而睡早早便起了,借了小厨房做了些吃食端到她面前,村户家自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都是些简单的素食,与她平日吃的压根不能比。 但宋月稚在吃食上挑剔,她素日吃不惯那些山珍海味,于她来说这些口腹之趣不太引起她的注意,可眼前这份又是江汶琛做的,她用的很高兴。 “食材不够,只能做这些。” 看着小姑娘吃的很香,江汶琛不自觉弯了眉眼,她愿意抛却被人伺候养花作曲的日子和他在一起,他就不会委屈了她。 “还要。”宋月稚递碗给他,眨了眨眼,“我觉得味道很好,公子多给点吧。” 看她可怜巴巴的乞讨模样,江汶琛含笑接过又为她盛了一碗。 早饭过后,宋月稚便自我承包下洗衣的责任,江汶琛说什么不愿意让她动手,宋月稚简直无奈,对他道:“这点活都做不了,阿祈当我是废人吗?” 江汶琛摸着她那双细腻不沾阳春水的手,沉默的反对。 宋月稚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哄着道:“若是往后我同你在一起事事都由你做,不是横生矛盾吗?两人过日子讲究的是柴米油盐,多少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惹出事非呀,你惯着我我固然高兴,可是我是同你过一辈子,不是想让你养着我,我也很想照顾你。” 这般说着,江汶琛终于松动了,他低眸道:“我不想你受苦。” “洗个衣裳怎么能叫受苦?”宋月稚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她拉着男人的衣袖道:“罗嫂子那屋子里的柜子经久未修了,你去帮忙吧。” 终于,江汶琛还是应了,宋月稚才抱着一盆的衣裳随着罗寡妇的女儿罗大娘去了河边,村落民风淳朴,村妇们见她第一次来,人又长得水灵都照顾她腾了个位。 她甜甜的道了谢,蹲下身子将搓衣板放置在溪边的石头上,捋起袖子便开始洗,可她忙忙碌碌了许久却听见四周围的笑。 她不禁疑惑,问道:“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周大娘将她手里的衣裳接过来,打上皂荚,搓搓捏捏,又浸了一遍水捏成漩涡状,用棒槌敲敲打打,如此循环三遍,最后洗干净挤干了水分放入干净的盆里。 她露出爽朗的笑,道:“宋姐姐,洗衣服当是这样才洗的干净。” 意思便是她先前那般胡乱一通洗不干净了,宋月稚脸颊微红,赶忙道了谢,照着她的法子继续洗。 旁的妇人道:“我看姑娘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白白净净的怎么在我们这受罪?” “瞧这手嫩的,这要是受了一点伤可让人心疼死了。” 宋月稚并不作答,含糊敷衍过去,等衣服洗完与罗大娘一道回去,两人路上谈笑着到了家,又一块晾衣服。 忽而有几个小孩子聚在罗家不远处往这边好奇的看来。 “去去去,不害臊!”罗大娘叉着腰将他们赶跑了。” 宋月稚往外看了一眼,那群孩子便嚷嚷着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之类的,宋月稚手上的动作一僵,终于是沉不住气,问道:“为何都这么觉得?” “觉得什么?” “我是个千金小姐?” 她穿的十分朴素,就是村里最常见的麻衣粗布衫,身上也没有珠宝缀饰,怎么旁人尽说她是个权贵小姐呢? 见她面上露出迷惘的神情,周大娘捂着唇笑,“你这人,一眼让人瞧着就像是天山的仙女似的,连茧都没有的手、衣裳都不会洗的模样,除了是哪家千金小姐还能是什么?就是艺娘,都不及你这般娇贵!” 宋月稚如鲠在喉,素日在国公府都是席妈妈和两个丫头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就是到了溱安也有封絮为她操心着,虽然心里知道这个理,可自己真的做起来却是一窍不通。 罗大娘比她动作利索,早已将衣裳晾好了,热心的就要来帮她,偏偏宋月稚不信这个邪,说自己可以做好,罗大娘也不强求笑吟吟的走了。 她一件件动作缓慢的挂起,远远的看着,还以为她在挂什么名家名画呢。 江汶琛修完了柜子便见她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挂衣服,适才罗大娘的话他也听了几句,见她坚持做好一丝不苟的模样,心底无端涌起无限柔和。 一个素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现如今却硬着头皮做这些繁琐之事。 他起步走了过去,为她递衣裳。 可小姑娘拒绝他的帮忙,“我可以的。” 江汶琛忍 分卷阅读144 俊不禁,见她分外坚持,便退后倚靠在门上看她忙碌。 听着院外熙熙攘攘,竹叶旋落时印出眼底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 嗯......她确实比艺娘要娇贵些。 第73章 怀疑 识破 国公小姐和江巡按同时失踪的消息被刻意压了下来, 外界只听闻说江汶琛忽染重病,国公府依旧被人堵的水泄不通,说是宋月稚又被传进宫内陪伴皇后, 一时间倒没什么人怀疑。 谁知道第二日, 宫内便传出真太子的踪迹,这消息到了令妃的宫里, 她顷刻回了神, 叫人去找三皇子。 江虔文明显也是听了消息,他倒是平静,只是眉宇间隐约有些愁态,恭敬的给自家母妃行了礼,令妃便冲上前抓住他的手。 “他回来了!”令妃的状态显然不太对。 江虔文皱眉, “母妃。” “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就知道,皇后怎么会那么狠心, 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输?” “母妃, 你冷静些。” “虔文,不要抢国公小姐了!”令妃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你抢不过的, 陛下动不了皇后, 她的婚事早就被安排好了。” 令妃说的话让江虔文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提到宋月稚他神情冷了冷,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淡道:“儿子不明白。” 令妃急的语无伦次,“真太子他回来了,他是皇后的儿子,陛下藏了算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日, 国公府的小姐定是早就被指婚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利害?” 令妃从进宫那一日开始便清楚,皇后不是什么善茬,能在丽贵妃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藏在衣袖口的刀刃在必要时见血封喉,甚至如若无事的抚养大公主长大,她怎么可能挣得过皇后?陛下这么多年谋算肃清,难道是为了江虔文吗? 是为了真太子。 “我儿,咱们避开!来日做个闲散王爷,总好过成了阻碍,到时候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令妃手脚发软,她几乎是哭着恳求江虔文。 自己的母亲这般姿态,但凡是个人怕都无法拒绝,可江虔文却沉默着,将她的手往外推去,令妃吓得瞪眼看他。 “避开。”他笑,“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让。 那眼中的决绝让令妃花容失色,可江虔文竟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了,他行礼便要退开,谁知素日柔柔弱弱的令妃却将一旁的花瓶狠狠的向他砸来。 夹杂着她破碎的哭声。 “江虔文!你若是敢做什么,就别再认我这个母妃!” 他的额头被砸出了血,但孤绝的背影依旧挺立笔直。 令妃的声音尖的嘶哑,“你要我死吗?!” —— 几日过去,两人便拜别了罗寡妇一家,继续赶路往南边去了,之所以选择南方,是因为若是京城有人找来,必定以为他们去的是北边。 南边富庶,是个安家落户的好地方。 “在想什么?” 午间在茶肆吃些干粮,宋月稚见男人动作似乎有些凝滞,忍不住关切的问了一句。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柔和的看她,“我们离开的时候有漏洞。” 如果按照自己的办法出城,要被找到其实要花费一番功夫,等到那时候说不准两人孩子都快满月了,但因为旁的情况,用的却是荣国公的令牌。 若是那人知道出城的时间,甚至方向,路上又耽搁了一日,怕是...... 经他这么一说,宋月稚也觉得有几分不妥,她走的急,虽然信中与父亲说不要来找她,但她一人在外,他们又怎么会真的放任不管呢。 离开的喜悦淡了些,这时候才发觉事情不对,并不是离开了京都便自在了。 “先走吧。” 江汶琛拉着小姑娘便出了门,可并没有上马车,而是取了马车中的钱银,将马匹车辆连同底价抵给了当铺。 倒是不急着上路,两人决定先住客栈歇息一晚。 江汶琛将她安顿好,笑着道:“给你买些柑橘。” “好,早点回来。” 等男人走了,宋月稚将心底提起的那口气呼了出来,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喝水时失手将屋子里的茶杯打碎了,便想出门拿扫帚。 刚下了楼梯,便在另一侧屏风内听到交谈声。 他们是从京都来的客旅,说话声都带着京都的口音,原先也没什么,可居然听到他们提了一句‘真太子’。 宋月稚不禁停了脚步。 “狸猫换太子,狸猫死了,真太子居然还不露面?” “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是真太子?这事有的论呢。” “什么意思?” “北塞的驱军校尉、一骑绝尘的新科状元,拔尖的多的是,但这如黑马一般的毫无底细之人,可就那么几个啊.... 分卷阅读145 ..” “你的意思是?” “真太子上位必有人不服,你当三皇子和五皇子是吃素的吗,由着毫无声望之人压在他们头顶?” 原先他们猜的与宋月稚毫无二致,但不知为何,她忽觉出一分不对味来。 江汶琛回来时便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担忧的问,“怎么了?” 宋月稚拿起一个橘子,抬眼看他,最后还是道:“没什么。” 她只是奇怪,三皇子的刺杀他为何没有一丝意外?自己自然能理解江虔文是为了自己,但他怎么会知道江虔文与自己的关系呢? 难道他觉得江虔文与他树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江汶琛拿过她手里的橘子剥开,将蜜桔放置她的唇边。 宋月稚十分自然张口咬住,忽略了他眼底的片刻的意味不明。 京中传来的消息,国公小姐又入宫避不见人。 他又将一瓣橘子放入自己口中,舌尖酸甜刺激神经,脑海里想起在溱安的那几月,国公小姐便在宫中避祸。 唇边忽然多了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小姑娘帮他擦了擦,再是自己剥开橘子,喂他吃。 一时间,心底的疑云散开,透出雨后晴光。 “甜吗?” “嗯。”他将她手中的橘瓣卷入唇中,又低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 — 次日,他们选择走水路,讲好价钱便上了船,船上莫约有几十个一道往南方的商客,人都是乘着这闲空休息的,很是安生。 搭上水路的船只,再到江南再想找便是大海捞针了。 夜里有风,江汶琛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又揉了揉她的头,“还不睡。” “睡不着。” 不知怎么,宋月稚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是因为自己逃婚私奔,又或是别的……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不知道将来......我爹爹会不会接受你。” 他搂着小姑娘的肩,轻声笑,“我脸皮厚,愿意做上门女婿。” 他的话将宋月稚逗笑了,她对他道:“先前不少人都找上我家,要做上门女婿,在我爹爹看来你怕是不够格。” “那可巧了,之前也有个高门小姐偏偏要嫁给我。”感觉到胸口被掐了一下,江汶琛握住她的手,声音含笑,“不过我说心有所属,且必不会辜负她。” “你怕不是要被嫉恨上了。” “她父亲确实恼我不知好歹。” “......”宋月稚忽然觉得内心有些古怪,他是天生就不讨老丈人的欢喜不成? 江汶琛又谈笑似的道:“上门女婿都是些什么人,他可看得上?” “其中一位是我幼时一齐长大的,后来他在我父亲手底下做事,还有一位……他母亲不太喜欢我。”宋月稚也挽救了一番,“但我一早便言表拒绝的意思。” 江汶琛忽觉内心一顿,他怎么记得徐重辛与江虔文的情况同这一模一样呢? 他低首去看小姑娘的眼睛,依旧是那般纯澈干净,耳边的发丝柔软如海草,与记忆里的那个不到十岁的女孩重叠在了一处。 他为她将零碎的鬓发绕到耳后,眼角带了些探究,“那位竹马可是姓徐?” 宋月稚双目微睁,只觉胸腔内陡然停了一拍,但她好歹习惯泰山压顶而不崩于面色的情况了,虽然不至于立刻跳板而起,但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怎么会知道?是自己说的太明显对上号了? 可自己与徐重辛幼时有些情谊的事,应当不被许多人知道吧?而且她说的那般笼统,且都是些私事,他怎会那么快就看出就是姓徐呢? 这么想着,宋月稚忽觉适才他所言颇有几分蹊跷。 见她沉默不应,江汶琛不禁眉头微凝,难道真是他多虑了? 正要作罢,谁知小姑娘似乎咬紧了牙关,赤.裸.裸的望向他,“那高门小姐可也是姓宋?” 男人喉结微滚,两人的视线在月色下直勾勾的触碰在一块,好像有什么正在从水面冲出,露出本来的面貌来。 电光石火之间,甲板猛的打颤,一道钩锁径直伸向船上伸来,船帆涌动翻滚之时,空中猛然蹿出一只燃着火的箭,星火以燎原之势瞬间席卷整个船帆,霎时间轮.盘失控,整坐船滚以浓烟。 热风扑在面上,思绪被惊叫声炸起。 还不待宋月稚反应,便被江汶琛攥着手腕往里跑去,不过一艘载客的小船,都不需要反抗,便被人毫不费力的登及。 剑光恍眼之际,听一声尖细又惊恐的惊叫,空中血珠四溅,便被不远处喷洒的血打在脸侧。 有人追来了。 第74章 追回 京城见 变故来的突然, 垂帘被劲风吹的猎猎作响,一路疾行后眼看着突然冒出的人将大刀举过头顶,顷刻就要横劈而下, 却被江汶琛一脚狠戾的踢的往后一 分卷阅读146 昂, 砸的栏杆轰然断裂。 那大刀笔直插在地板上,发出不断嗡鸣的声响。 江汶琛没有理会那即将爬起的大汉, 拉着宋月稚继续往另一端赶, 那有备用的小舟。虽两人步伐如风,身后却是无数追来的刺客,他们都以黑布掩面,目标明显。 宋月稚只觉被一阵拉扯,在死角处趴在了江汶琛怀里, 那密密麻麻的如蜜蜂一般呼啸而来的箭羽几乎要将整个船身拆的四分五裂。 “仇家?” 江汶琛喉咙漫上鲜甜, 他手臂被擦伤,却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宋月稚眼眶微红, 但这时候明显不适合细谈也不适合煽情, 这地方明显离目的地还很远,赶过去他们绝对直接被扎成筛子。 怎么办? 原以为出门以来最大的障碍便是自己照顾自己,没曾想才不过几日, 便是这种绝境。 忽然, 船身猛的一颠,江汶琛差点稳不住她的身子, 宋月稚抓住身后的木板,定睛往不远处看,是船头烧着杆子砸了下来,在本就四分五裂的船身又加重了一击,致使不少人跌落下河, 整个船近乎倾斜。 宋月稚扶着江汶琛,顷刻心头有了决定,箭雨已然因为这突生的变故停了下来,她刚准备纵深跳河,却被江汶琛拉了一把。 男人唇色有些苍白。 寻着他的视线,露出迷雾处的渐近的巨大身影,“你看。” 那是三机营的船舰,隶属三皇子管辖之下。 什么仇家,江虔文这个小人行如此卑劣手段,这是要他们双双陨落。 前后夹击,根本无法脱身。 “破舟。” 两人一同想到这个路子,宋月稚水盈盈的双瞳里展露决然,还不待商量江汶琛便道:“我去引。” 江虔文不可能伤害宋月稚,他的目标始终只有江汶琛一人。 宋月稚拽他的衣袖,红着眼道:“你受伤了!” 江汶琛抽出一旁倒地的刺客腰下的长剑,指尖滴下如红莲一般的血珠,他道:“是我将你带出来的。” 宋月稚再是明白当前时局,也禁不住心头的恐慌。 “阿祈。” 他触她的脸,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死。” 他虽然受伤了,但引几个刺客倒还绰绰有余。 宋月稚自知如今境况,自己再墨迹便是错失良机,她一咬牙,转头便往前冲去,船帆已毁,但船尾还有一道备用之杆,可以控制整艘船的方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心念着自己要做的事,她不能停,自己停下一刻,他便多受一份伤害,巧是东风吹来,半艘船近乎烧着,下一刻就要沉底。 不远处三机营首领远眺着,一旁的人道:“他若不是真太子,咱们此番作为倒是有些亏。” “他未得诏令出京,咱们何错之有?” “只怕真太子抓着把柄不松手。” “三殿下自有定夺,只是这江巡按必死无疑。” “等等!” 身侧下属的尖叫声将三机营统领耳朵喊的发疼,他正要出身训斥,只见下属面露惊恐,指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直直驶来的残躯船只道:“他要撞来了!” 那船仿若夜空里璀璨的一道星光,毫无顾忌的冲锋而来,那风向拖着这把满是裂缝的刀,直挺挺的击入巨轮,连同它拉入无尽深渊。 统领这才挥手急声吩咐道:“退退退!快退!!” 这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太疯,就算他们的船再完好,这样不要命的攻击又能抵挡住几分? “快退!” 船上的人见这架势都手忙脚乱起来,这若是真撞上便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得好处。 他们想将距离拉开,可那飞梭似撞来的船速度很快,它后半截甚至已经断了,却势如破竹的追赶而来,完全不要任何后路! ‘轰——’ 巨物以响彻云霄的轰鸣顷刻崩塌,烟火连烧,玩火自焚,燃及全身...... —— “咳......” 眼睫的光让宋月稚极度不适,她才觉喉咙干哑,四肢发酸。 “姑娘,快醒醒!” “姑娘!” 耳边叽叽喳喳的呼喊声不断将她从睡梦中拽出,她极慢得适应着光线,终于看清了两个小姑娘的面容,和客栈床榻上悬挂的香囊。 他们急的都哭了,见她终于醒了才展露笑颜。 宋月稚征了许久,又垂下眉眼。她嗓子发哑,“他......” “江公子无事,湘郡王将人带回京都了。” 湘郡王……还不待宋月稚脑子转弯,门便被推开,宋温游大步踏来,他目光深沉。 他们来的不算晚,正巧将人逮了个着。 当时在夜幕下河岸边。 江汶琛还算清醒,将浑身湿漉漉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从残骸中抱出。 宋温游当时气上心头 分卷阅读147 ,他视为掌中珠的闺女奄奄一息,饶是她说了再多江汶琛的好话,这么多天积压在心里的那点气愤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将小姑娘抢了过来,才见那傻小子也满身的血,整个人犹如被风雨击打,显得狼狈不堪。 江汶琛微抬起手臂,病白的指尖微颤。 本以为他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没曾想他只是将柔和的目光落在宋月稚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接着垂下手臂。 发缕间落下浅红色的水珠,他没有靠近。 他道:“她伤的不重,还望将军好好照顾她。” 宋温游简直想笑,若不是他非要拐跑自己闺女,何至于到现在闹成这个局面,这不是他最气的,他最气的是宋月稚居然抛下了自己这个父亲,跟着他走了。 就算心里已经接受了江汶琛这个女婿,还是止不住的心里发酸。 他冷声道:“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这句话说完,场面上寂静无声,就好像一直尘封的盒子‘啪嗒’一声开了窍。 良久,江汶琛唇间泄了一声笑。 轻松的,惬意的,甚至有些卸下重担的释然,他捏紧手心里那只宋月稚不小心掉落的银蝴蝶耳坠,身上的疼痛奇异的轻减了些。 他抬眸最后瞧了一眼心爱的小姑娘。 “京城见,老丈人。” 第75章 朝会 你要嫁就嫁 老丈人?谁是你老丈人, 宋温游心说我同意了吗?你还真是跟刚认识那会一样的不要脸。 要不是江汶琛走得快,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拆散鸳鸯的手,到了现在宋月稚醒了, 他的心情也算不上很好, 整个人阴沉沉的。 他大步走到床榻前,理袍坐下。 小姑娘也不说话, 低首垂睫看被褥上的花纹, 模样恹恹的,加上她刚醒,身子骨还未痊愈,脸色都透着几分透明易碎的病白,毫无血色的唇瓣轻抿, 这模样不由得让宋温游心里一疼, 怕她下一刻就要掉金豆豆了。 这怎么得了? 宋温游急的有些手足无措,也顾不得什么父亲的威严了, 哄着道:“是不是身上又难受了?” 虽然大夫说宋月稚没什么大碍, 只是受了惊又体力损耗过多,所以一时间瞧着才比较虚弱,药都不给多用, 但他看着怎么好像她像一张纸, 风一吹就要飘走了呢? “你说你,要想跟谁在一块爹爹能不同意吗?非得绕这么一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是存心让爹爹不安心啊。” 宋月稚惘然,她怔怔的抬眸,道:“是爹爹说,不让我和他在一起的。” “......” 宋温游气结于心,他大掌一拍床板, 那动静吓得旁边站着的两个小丫头心脏一跳,就怕老爷跟小姐动手。 这可是私奔呢,亏的是往日老爷心里对小姐有愧,若换成别家,那是要将自家姑娘腿打断的! “你知不知道那小子,他早在路上就将我设计好,协同他跟皇后一道退婚,我们国公府就算人丁单薄,那也是要颜面的!他那般抵触还往上贴,就是你心里再欢喜,你父亲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宋月稚目光忽闪,她抓紧盖在双膝上的被褥,不动声色的将内心剧烈的波动掩饰了去。 其实在船上最后一刻两人便有所察觉,但到底没将话说清楚,如今再听这话,就好像晨钟落定,彻底清醒了。 她压了压几欲上扬的嘴角,生怕将暴怒中的父亲再惹毛了,低着声道:“他也不知我便是国公府小姐。” 就是不知,才会先推了自己的姻缘,干干净净的来与她相守。 只是恰巧将这事搞混了,宋月稚早知他便是真太子,她……她还跑什么呀,还不是乖乖在府里等着嫁人。 可偏偏谁也不敢告知身份,就怕另一方心里有芥蒂,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好好在一块。 宋温游也知道江汶琛八成是不了解事情原委才将话说绝,但心里就是不痛快,他们才相识几个月?就能骗得自家闺女在酒里下了药一走了之,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 正不高兴着,宋月稚凑前靠在他肩上,软声道:“我知道爹爹维护我,先前是我误会您了。” 她以为父亲要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做筹码,这才做了决定要离开。 “沈逆和我说真太子与我的婚事,女儿怕这事成真。”宋月稚搂着父亲的手臂,双眸乘笑,“女儿不知道爹爹为了我抗旨。” 就算这事最后闹成这样,但宋月稚却是很高兴,头顶都仿佛亮起了小花朵,洋溢灿烂的光。 许久之后,宋温游将粗糙的手心放置于小姑娘头顶,心底的郁气似乎是被这暖洋洋的光照散了,他板着脸轻揉小姑娘发顶。 不过他还是说:“你要嫁就嫁,但为父还是要好好整治整治那小子。” —— 京都 日前真太子之名暴露于世,这消息轰动整个朝堂乃至百姓 分卷阅读148 坊间,巡按府前挤满了人,有人借势闯入,不到半日禁军将整个府邸围的水泄不通,连飞鸟蚊虫都堵无法靠近半寸! 这么一来,这消息便如板上钉钉般瞬息传遍整个京城。 吏部侍郎收到消息,这位未来真正的太子爷将告假消了,明日的早朝便会露面到场。 实际上,这假早该消去,可巡按府根本没有派人来,他将这事禀告给皇帝,却得了不能声张的命令。 圣上如此维护,他就早该看出来,看出来...... 那分握着文书的手都在发颤,他赶忙叫了人去宫里传信,“江巡按,不,太子殿下病已痊愈,明日……明日便可亲临!” 从吏部传出的消息很快到了不少人耳里,有江汶琛在的朝会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用这个身份参加朝会却是众人无端提心吊胆的,都想着往日可得罪过这位爷,更有其他党羽大为不妙。 众朝臣心思各异,直到第二日到了朝会上。 远远的便能见那人身着圆领红衣龙绣,金勾皮带束于腰侧,佩以双玉、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本书折,他容颜及俊,长睫懒倦的垂着,压制的气场将众人吓得不敢靠近。 这位真太子,不是个好惹的。 上位者依旧隐在珠帘后,众人朝拜,这时候众人才发觉,三殿下江虔文并未到场。 “邱宗正何在?” 宗人府早已准备好一切事宜,从头到尾如实汇报,朝堂这时候才算彻底将心定了下来,这位是皇后亲生之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当年齐家大权独揽,这狸猫换太子的手段用的真是精妙。 众人不敢有异议,可当皇帝说起要重立太子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假太子已死,臣等虽期盼圣上早日择储,可大殿下在宫外多年,若此时陛下心有愧疚才立太子,怕是难以服众!” 跳出来的人江汶琛瞧都没瞧一眼,圣上也不出声。 他们多是三皇子一党,言语之间频频指出江汶琛毫无建树又无声望,言辞之激烈怕是早有准备,但很快有人站出来与他们辩驳。 江汶琛轻抬眼,这站他一方的多数是亲近皇后的,还有不少得过他恩惠的武将,一时间居然吵得不相上下,这叫那些原以为他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大臣陡然警惕起来。 才回来一日,这战线便已经拉开,已然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肃静!” 被周公公尖细的声音震了震,场面终于是安静了下来,皇帝手指向前指了指,略显威严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你怎么看。” 站在最前端的赫然是被众人讨论的主角,无数道视线之下,他再从容不过的将手中的折子往前递了递,道:“臣这些日子告假在家,多日卧榻不起,便是先前遭人刺杀所致,臣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还望陛下给臣一个公道。” 他压根没提太子的事,这叫众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可听他话里的意思,才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他的意思是有人对他动手了。 这样信誓旦旦的模样蓦然让人直觉不妙,周公公将他手里的奏章乘了上去,皇帝只清扫几行,便勾起一丝笑来。 这笑容,略有些诡异。 “老三呢?”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回应道:“臣正要禀报,今日三点下未曾告假。” 这一句话,闹得满朝惊呼连连,三皇子从未缺席过早朝,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没见他来,一些朝臣早就人心惶惶,这时候再提,免不得像失了主心骨,乱成一锅粥。 江汶琛不紧不慢的话传来。 “知道陛下不想听过程,那刺杀的人臣已经揪了出来,只是不知是哪方势力,身上的兵器都刻着虎形的纹样,臣擒获了首领,等陛下发落。” “三机营!” “怎么会是三机营?!” 谁人不知三机营是三皇子手底下的,若真是三机营,那江虔文怎么可能推脱干系? 难道是三皇子早就得了消息,设局刺杀江汶琛却反被将了一军不成?一时间三皇子党羽拿不定主意,竟不敢上前再辩。 皇帝的语气听着有些骇人,“朕问你,老三呢?” “臣不知三殿下在何处。”江汶琛狭长的眼角上挑,言语间多了一分让人心头发毛的逼迫,“但臣相信,众位大人们应当清楚这三机营的底细才对,臣受了不白之冤惹得刺杀,是有误会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将事情原委查清还臣一个公道,都凭圣上裁决。” 这手段不谓不狠辣。 刺杀必是三皇子下的令,三机营在他麾下,若是一查到底,免不了是一次重创,可江汶琛却说这事情有的商量,不赶尽杀绝。 皇帝就问,“能有什么误会?” 他一会怒一会笑,一会淡然一会郑重,朝中大臣根本没办法断定圣上的心思,丝毫不敢插嘴。 “三机营别有异心,怕臣冒充太子屡次试探,自当重罚才不触犯皇室威严。三殿下乃臣血脉之亲,许是为阻拦刺杀受了重伤,现下不知去向,臣身 分卷阅读149 为长兄,理应担起这份责任惩治乱臣贼子。” 他话说的明明白白,要江虔文和三机营撇清干系,要三皇子一党心悦诚服的拥立他为太子,不然江虔文和三机营包藏祸心谋害长兄,必会获罪。 殿内无人敢应。 江汶琛轻轻一笑,丝毫不急,他把玩着腰间玉佩,众人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见那雕刻如画的玉饰模样,心下猛跳。 这是江虔文向来不离身的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江汶琛眸中红光浮动,那如修罗一般的气势直逼众人而来。 ——要么答应,要么你们拥立的主子生不如死,再受罪刑。 第76章 再回 来比武招亲 次日一早, 储君已立的消息传遍京城。 江虔文果然是身受重伤被送回了府邸,据说几乎是奄奄一息差点没了命,本以为能送回个健全的, 谁知是有人下了狠手, 在朝堂上作的承诺全成了屁话,根本没留一点情面。 “公子, 不是。”赵趁换了个称呼, “殿下,三皇子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骨肉,您这么闹,指不定惹的人不快呢。” 骨干修长的手正抵着一块短刃,在细密的石头上研磨着。 他见落叶可断的锋利后, 在轻透的水里净手, 声音散漫,“他不该觊觎晚晚。” 江虔文和宋月稚的前尘往事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 才知道那沉船事故的起因还有这妒怒。 赵趁还是想劝,“殿下。” “既然决定要争,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江汶琛将那短刃擦拭着, 刀光在他眼底映射而出冷光, 他道:“他只有废了才能一劳永逸,再也不敢起这种不知死活的念头。” 赵趁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 不再散漫不羁整日想着如何偷闲取乐,而是目标明确,上进奋起。 全然……是为了宋小姐? 三皇子若是往后真登上大位,以他对宋月稚的执念,仗着强权, 历史上强抢人嫂的事又不在少数。 便是一想到这些,江汶琛片息也忍不了。 “只是圣上......” “你觉得他调动三机营的事那老头子能忍?”江汶琛摇首,“他要杀的是我,现如今我不过断了他一边臂膀,依旧留他一条狗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又轻声笑,“还不行,他得滚的远远的。” — 马车赶了不少路,宋月稚身子还没好彻底,沿途总觉难受,靠在铃可肩上面色病白。 童夕给她扇风,“姑娘再忍忍。” “还说呢,姑娘急着进京,竟是连身子都不养好就要赶路,连老爷都骗了过去,还不让咱们说实话,现在知道苦了吧?” 宋月稚闭了眼,不听两个小丫头当着面说她。 “要我看江公子也是个没心的,就这么丢下姑娘一个人走了!” 童夕倒是辩了一下,“老爷赶的。” “让他走他便走了啊,那咱们姑娘醒来第一眼问的就是他的安危,拖着病还想往京城赶,他倒好,孑然一身,指不定在京都吃香喝辣怀抱美......唔......” 宋月稚伸手捂铃可的嘴,她闷闷不乐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日烧船,他受了伤。” 铃可也是瞧见的,当时江汶琛浑身上下被刀锋划伤,破裂的衣裳裂缝浸血,看样子颇为惨烈,而宋月稚虽然在他怀里昏迷不醒,但显然没受什么皮肉伤,只是泡了湖水,受了些寒而已。 她撇撇嘴,又道:“那怎么到今日都不见他身影呢。” 宋月稚低低垂目,半响后才道:“当日对我们下手的是三机营。” 江虔文这么明目张胆的用自己手底下的力量,定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的命,不,准确来说是江汶琛的命。 因为她和江汶琛一齐离开这事暂时还没第二个人知道,江虔文不清楚自己就在船上。 可既然他们大难不死,那这事后的处理就得快准狠了。 “他定是早早就赶了回去,让人措手不及,不然等到江虔文掩盖了事情真相,再想绊倒他便难了。” 他是太子啊。 宋月稚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这时候才想到,江汶琛的身份一旦亮相,不是要陷入权力争夺的漩涡吗? 她自然相信凭他的本领可以争得过旁人,只是走在刀刃上的滋味确实不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她心底虽不在意这些,可想着往后与他的日子过的惊心胆战,还是不安。 毕竟陛下现如今还年轻着,将来的事谁说的定。 宋月稚觉得头疼,她侧歪在铃可肩上,微合了眼。 不管怎样,他想要那权位亦或是解甲归田,她都陪着他,这是她早就打好的主意。 可听了传来的消息时,她还是不免觉得意外,这太子的名号,算是真定了。 “姑娘,还有封信呢。” 他们照顾 分卷阅读150 着宋月稚的身子,路上行的慢,谁知便接到来人传信,宋月稚仔细瞧,是艿绣发来的。 她说到京城里的状况,亲自去瞧了一眼江虔文,情况很是不妙,还说江汶琛手段雷厉风行,怕得罪了一半朝堂,圣上怕也是无法容忍他对自己亲兄弟下手,让自己好好劝劝。 她心里记了下来,一路上也在为往后的日子忧心打算着。 可回了京都便听传闻说,江虔文被贬到行林别院,令妃被废黜冷宫? 这消息直接打的她措手不及。 “小姐不知,宫里的旧账被翻了出来,当年真太子差点被残害有隐情,是令妃参与了一笔。” 这事着实让她震惊了好一会,不过才回京,江虔文从亲自对两人下手,到直接被□□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发生才不过几日时间。 “可就算是令妃做的事,也不干三殿下的瓜葛吧?”宋月稚皱眉,“再说这也判的太快了,难道就无一人出来阻拦说话么?” 范全这几日算是见证了朝堂的腥风血雨,他虽然未曾参与,但说起这里边的原委,还算是娓娓道来。 “这里边的事可杂着呢。虽说三机营跟三殿下撇清了关系,但后边江虔文怎么甘心受这种气,当日便有人参奏太子殿下私自出城,可谁知道太子殿下除了这状元的身份,还是此次北征中得力干将,得了荣国公的令牌,手里捏着出城公文,怎么不能走?反倒是江虔文虎视眈眈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泼了黑水,又非要护着令妃不愿将自己摘干净,这下罪上加罪,他母亲不可饶恕,他还非要给她求情,最后圣上是真怒了,将两人一同罚贬了下去。” 说起来范全也是不敢置信,这一连贯下来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就好像有人布了一张漂亮的网,行云流水优雅从容的将猎物绞死其中,不留一点喘息的机会。 那人是断定江虔文一而再再而三谋害太子,皇帝顾着骨肉之情将这事掩埋过去,谁知道他又自己找事,非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反观江汶琛,不过是将人打了一顿出出气,心底还顾念着兄弟情谊没有下死手。 于是乎不到几天,这一桩桩一件件,再加上有人在朝堂里周旋,三皇子硬生生就这么被拉了下来。 宋月稚起先心底是震惊的,她早知道江汶琛手段凌厉,但没想过他行事这般果断利落,可转眼一想若不是江虔文先要他的命,何至于他这样反击,心底那点悲悯顷刻就散了去。 门口跌跌撞撞走进一小厮,见着宋月稚大口喘气。 “什么事?” “小姐!”他吞咽口水道:“太子,太子殿下到访,说来……来......” 铃可急了,道:“来什么呀,你快说呀!” “来比武……招亲。” 第77章 轻浮 她要是真生气了,他给她打就是…… 什么怎么就比武招亲了? 范全完全没弄明白情况, 他就纳了闷了,“前几日我还听周公公说,太子殿下对您没什么心思, 还撺掇三皇子来国公府打擂台呢。” 这才几天啊, 他自己来了? 以前在军中知道他倾慕国公小姐,后来有了新欢就说不要, 这下又想要了, 范全是真没想到江汶琛是这种见风使舵的人。 “小姐,我看多半他要拉着国公府当盟友了,您可千万别看他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里边一肚子坏水。” 这几日范全也算是看明白了, 江汶琛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那心机城府,是宋月稚这种小姑娘能玩得过的么?嫁给她怕是被卖了都不知道, 国公府虽然势大, 但再怎么说人丁凋零,说句不中听的,往后宋温游不在了, 谁还顾忌国公小姐? 这么想想, 好歹自己也算得上是宋月稚的叔叔,可千万不能让这小姑娘以后没路走, 与其嫁这种位高权重满心算计的,还不如嫁个实诚的。 “我现在就去叫你爹把擂台撤了,那可是太子,万一落了下风记仇可不好了。” 在军中的时候没觉得江汶琛多记恨人,但到了外边不一样, 上位者心眼多着呢。 宋月稚听了,本来准备上去拉他,但一晃神间人就走了,她攥紧手帕便要往外边去。 铃可不禁笑道:“这刚回来就在门口堵人了呀,看来他还挺在意小姐的。” “他……他这是胡闹。”宋月稚红了脸,再没好气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 宋月稚不好在人前露面,只能隐着面容到了人群中,来的时候便围了一大通的人,摆明了京城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 更何况两位主角是京城里风头及盛的。 那边宋温游不顾范全阻拦,在门口行了礼,“太子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那人一身华贵衣袍,连笑都笑的矜贵儒雅,不少人见了其风度,连连赞叹。 “听说太子是十三州的战神呢。” “这气势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分卷阅读151 又能文又能武的,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就是,若是我家闺女嫁这样的,我不笑开了花。” “国公小姐也不是一般人能娶的。”有人打断,“前几日十三州传来的话本里头讲了,有一花楼女子与太子定情,那艺娘号召本地官户商户,救了不少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我知道,是国公小姐!” “假太子那事多伤国公小姐的心,这人真爱嚼舌根的,把她气走了。” “要不是国公小姐去了溱安,还真没法跟太子有这缘分呢!” “还比什么呀,直接成亲呀!” 宋月稚听了一脸的懵,怎么这事也传开了?她来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和皇后商量一下将她在溱安隐姓埋名的事传开,这样她与江汶琛也更名正言顺些,如果自己的身份不提,以后溱安那边传出来宋晚的名号还以为江汶琛攀高枝做陈世美呢。 谁知道速度这么快,这就传开了。 那边宋温游扫了江汶琛一眼,不咸不淡道:“多大的风,给您吹来了。” “应声而来。” 江汶琛态度恭恭敬敬的,完全就是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闹得本来想抓着他小辫子说点风凉话的宋温游心里堵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组织好语言,“殿下说笑了,国公府小门小户,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不知您来这一趟做什么的?说大声点,臣老了,听不见声。” “......” 底下的宋月稚双手捂脸,心里是满满的羞窘,但她de知道父亲和江汶琛之间有些心结在,并不会阻止这场刻意刁难。 江汶琛也不顾丢不丢人,朗声坦言道:“来结亲的,还请国公爷手下留情。” 话可真敢说,宋温游心里嚯了一声。 “先前殿下还说心有归属,祝福我家月稚能找到意中人,怎么您寻了人来给相看不成?臣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必定不动用真功夫叫人太难堪。” 这原本是嘲讽的话,没曾想江汶琛颇为感激的接了下来。 “那您可说好了,待会给我开个后门。” “谁给你......” 宋温游气的吹胡子瞪眼,好歹想到这人如今的身份,没有指着鼻子教训他,气呼呼道:“来,你要是能打过我,我说一不二的!” 江汶琛心下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平日说的顺口,本以为能说点好话让宋温游心里的气散些,却没想还是将人惹毛了。 真是一朝十足千古恨,后悔晚矣。 乖顺的应声后,站到场地处,他低低的咳了一声。 目光涣散之际,在人群中寻到个藕荷色衣裙的小姑娘,远远的朝他看来,那双格外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江汶琛忍不住屏息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再一侧目,朝宋温游施施然拱手作揖。 “今日这台我不会下去。” “那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此话说毕,荣国公那凌厉的拳风已经到了眼前,他是一点没留后手,若不是江汶琛躲得快,那极具力量的一拳已经打在了他的腰侧。 宋月稚手都握紧在了一处,她只盼望着爹爹能顾念自己为他说的那些好话,不要伤害他。 打着打着,就见江汶琛身上的衣袍浸出了鲜红,他面色有些泛白,但依旧游刃有余的躲避掉宋温游一道道攻势,这异样也给在场的人看到了,不禁都揪心了起来。 “他身上怎么带着伤?” “我听说三皇子前几日派人刺杀他……” “就不能把伤养好了再来么,这么急干什么呀!” 宋月稚心里也应和着说这么急做什么,可以等伤养好了再来的呀,她紧紧抿唇,手心都快给掐破了。 忽而场上江汶琛一个扫腿,将宋温游的招数打断,好一会才稳住身型。 “不错,有长进。” 江汶琛又咳了一声,喉间已然漫上些腥甜,他看似轻松的笑道:“求您老人家让我见见她。” 宋温游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露骨的话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没曾想那人还在低眸道:“我想她。” “闭嘴!你不要脸我家闺女还要脸呢!” 宋温游这下发了力,接下来每一个招式都要江汶琛提起十二分的专注来应对,根本无暇再说旁的轻浮的话。 轻浮么,江汶琛暗自叹息,他不过将心底想的话说出口。 赵趁急的在下边遛弯,眼看着江汶琛这边情况越来越不妙,他转眼竟在人群中找到宋月稚的身影,忙里忙慌的跑了过去,便道:“我家殿下从回来就好几夜没合眼,身上的伤也是马马虎虎没仔细瞧,小姐能不能叫停一下,别真出了什么事。” 江汶琛来时便吩咐说不准许他们阻拦,哪怕他们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无计可施。 宋月稚听了也是心底担忧,三皇子伏诛、两人身份袒露必少不了他的操劳,又 分卷阅读152 赶着来寻她不顾及身上的伤势,再看这架势明摆着不会往后退,非要得赢下才肯作罢。 她强硬让自己静下心神,道:“我知道了。” 她捏着裙摆,不顾身后铃可的阻拦,三两步朝着比武那边走去,范全赶忙拦住她,道:“你怎么出来了?” 宋月稚摇摇头,眼看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她头一次这样大胆,放开了嗓音道:“不是比武招亲吗,我自己亲事我自己上场。” “你这是什么话?” 范全被这小丫头说的话给吓着了,虽然宋月稚是将门之后,但他从未听说过她也会些功夫。 底下的人一听,纷纷起哄道:“国公小姐亲自上场!” 范全不知道,但他们可清楚宋月稚平日在京都里的本事。 “别是恼羞成怒了,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呢!” “他可带着伤,我看小姐是心疼了。” “可别打了,殿下出了事如何是好......” 宋月稚朝着场内的宋温游喊道:“爹爹你下来,他这样辱我声誉,便让我自己好好教训他。” 说罢她又亮声道:“将我的鞭子取来。” 底下的人惊呼一片,难不成国公小姐真恼了要出手不成? 场内的宋温游也知道自家闺女向着他,但如今看江汶琛这浑身带伤的模样,好歹算是想到这伤势如何而来,再说已经将人逼成这样,他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又看宋月稚真取了鞭子,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算作假,他心说你小子接下来受着吧,便雄纠纠气昂昂的下了台。 宋月稚握紧鞭子,沉着气走了上去,适才她说的话让众人的心都提起来,刚刚江汶琛的言语确实有些冒犯,按照国公小姐的脾气,说不准真要教训他。 只见台上两人对视着,众人的心都禁不住跳快了起来。 江汶琛心绪飘忽不定,望着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他苍白的面上浅露微弱的笑,接着手抵唇轻咳了一声。 她要是真生气了,他给她打就是。 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如流云似的踏步向他迈进,鬓发上的珠花轻颤,她步伐慢慢加快,让他担忧她会不会站不住摔了。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双臂微微抬起。 宋月稚离他越来越近,在温和的流光中一个挎步,整个人便扑入他怀里。 她抱住他要的腰,软声道:“我认输啦。” 第78章 聘礼(正文完) 寒颤 “不成体统!!” 国公府内, 看着两众目睽睽之下还在不知羞耻握着的手,宋温游将茶杯扔的霹雳吧啦作响。 场面上的气氛格外凝重,除了两个丝毫没有顾及的小两口外, 他们原先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 以及摊牌后的毫无顾忌。 范全在旁边劝,“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去他娘的, 老子同意了吗?” 范全心说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看着, 你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以后你闺女还能嫁给谁? 这两人明显早就串通好了,范全心下暗叹,他刚刚听宋月稚身边的丫头解释了,原来这两人早就认识, 是闹了一场乌龙, 自己光顾着朝堂里这点事,没曾想外边两人的话本子都写了不止一本了。 再这么耽误下去, 岂不是棒打鸳鸯么? 宋温游比他知道的早, 但比他心眼小。 宋月稚正头疼着,身旁的男人便轻轻揉了揉她的指节,柔和对她道:“我和老......将军说两句话。” 其实说来说去, 宋温游不过是不放心自己对宋月稚的感情, 以及能不能照顾她一生,‘私奔’这件事本身就不负责, 更何况自己还让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面临危险。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就怕是开端。 —— 枝头的花被剪刀裁下,一瞬间光秃秃的,让人瞧着大为惋惜。 铃可大惊,“姑娘你这是......辣手摧花?” “词不能这么用。” 宋月稚有些心虚, 但将话题扯到旁的去了,转而又问起送去巡按府的东西,童夕安抚她说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叫她不必太担心。 自那日过去后,宋温游似乎放轻了对江汶琛的偏见,这叫宋月稚分外好奇他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之后两人还是没能见,是以她总是心不在焉,外边不断有拜帖下到府里,她却瞧都不瞧,让人辞了。 “不过太子殿下留了个信给您。” 宋月稚双眸一亮,“他说什么?” “京城里办了马球赛,约您去玩儿。” 于是乎,宋月稚换了一身行头,悄咪咪的溜出了国公府,她总怕父亲知道了会气着,怕席妈妈说她未出阁的姑娘不知道羞。 其实她自小就是这样,别家姑娘在家中学琴棋书画的时候,只有她在花楼里打翻调戏艺娘的酒杯,毫不收敛的不给 分卷阅读153 旁人半点台阶下。 时至今日她还是如此,招人恨也招人爱,虽然宋月稚不会像以前那般冲动,但她却不想避讳这些。 她待江汶琛的感情,不需要遮掩。 她先去了一道浣莲阁,问了问艿绣愿不愿去,艿绣说还要招呼客人,没曾想在那正巧碰上来聘请艺娘的徐重辛。 外边是晴的,楼里的歌声让耳朵很是舒缓,徐重辛却撇开了眼,觉得心底有点闷,站在这里都有些脚底发痒。 宋月稚道:“我去马球场。” “那儿挺欢的。”徐重辛声音低低,“听说陛下今日也去了。” 国公府那天的事他都听说了,自己也去和宋温游比试过一场,很显然老将军手下留情了不少,他用了全力,但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今日才知道,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她心里早就有人了。 徐重辛从她的神情里看出来,她对他并没有一分感情。 心里放下遗憾,他看似轻松道:“那日宫宴上,太子殿下和我说必定不会瞧上国公小姐,现如今听了风声,我能笑好一阵。” 听了这话,宋月稚也是忍俊不禁,“回头我问问他是不是看不上我。” 看她唇角浅淡的笑,其实他们这样更好。 —— 马球赛声势浩大,不少人都来了都指望着出现风头讨陛下一声好,眼看着皇后娘娘从手边摘了一支水仙花,放在木漆托盘的鎏金鹤擎鞘匕首旁。 “彩头,随意便好。” 太监乘着东西出去了,不远处抚摸着红棕马儿的人听了,没在意,倒是不少人乘这个机会到他旁边说了些奉承话。 顶着四周关切的神情,他摇首,“你们玩儿吧。” “太子殿下寻着时机上场?” “不是。”江汶琛牵着那匹算不上多威武的马往外走,“等人。” 他原本就俊美,不少跑出来玩的世家小姐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又一想到他与国公府小姐的羁绊,心里就止不住的叹惋。 说起来挺尴尬的,往日她们与宋月稚的关系并说不上好,落井下石说风凉话那是常有的事,宋月稚也不大喜欢和她们处在一起,平日也就是听听国公府小姐干的叛逆事,便存了不少坏印象。 可实际上大多数人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但听了澄清的话后,又不免对这个人生出无限好奇来。 大公主也在,她这几日频频给国公府下拜帖,但都若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回音,就是指着江汶琛到这来才想试试能不能碰见的。 正吊着心呢,便瞧见远远的江汶琛停了步伐,跟人聊起来了。 月白色的沙裙与暗金流纹黑袍交织在一处,轻灵的蝴蝶瞧瞧落在马背上,及慢的拍打着薄而绚丽的翅膀,光晕里的两人放若不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场地里,隔绝在薄雾绵绵的林间小路,安静又温馨。 宋月稚抬手摸了摸小马儿,眉眼弯弯,“身上伤好了么,我想看你打马球。” “早养好了。”江汶琛被她笑的心间发软,他说:“特意挑给你的。” “那我借你?” 她都这样说了,江汶琛不可能不应,他寻人换了套衣裳,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都听你的。” 这一幕看的众人是直冒酸水,而且也太不顾场合了,明摆着做给人家看。 席上的私语声被皇帝听了,一乐,吩咐下边人说:“都给朕盯好了,不给那小子赢的机会。” 到时候输了还怎么面对心上人?不是丢脸么? 有了圣上这句话,场下的人好歹拿出力气来了,但江汶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有了些阻拦,但他依旧领先一筹,一场比赛打得异常精彩。 皇后瞧着,就对一旁的皇帝说:“拦不住。” 皇帝敛眼,想起来那天江汶琛满身的伤还坚定不移的言辞。 他说他回来只是为了让宋月稚一生无忧。 这个位置上,想要保护一个人太难,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周全都难以保证。 当年他呕着血也没能去救被折断双腿的皇后,现如今更是没办法轻易舍下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稳定。 有时候得了什么,便要放弃什么。 那边江汶琛已经得了胜利,周公公笑的脸上起了褶子,屁颠屁颠的呈上那彩头。 而江汶琛垂目看了一眼,却抬手拾起一边的水仙花。 他转身行了过去,将花枝放入小姑娘柔软的掌心。 — 马球赛结束,宋月稚被传召到了御前,他们没有拿那把匕首,圣上便问缘由。 “儿臣想向陛下讨个别的彩头。” 大公主望着两人,顷刻就道:“合该嘉奖的,父皇应了吧。” 这偏向的模样被宋月稚瞧见了,略歪了歪头,场上的人也跟着附和几声,像是一切都水到渠成似的。 皇帝将两人看在眼里,心口散了气。 他的 分卷阅读154 目光落在宋月稚手里的那节白嫩的花上,对江汶琛道:“你那聘礼岂不是太寒颤了?” 感受到身侧男人身体的僵硬,宋月稚捻了捻柔软的花瓣,笑容清浅的回禀圣上。 “国公府也不介意入赘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