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克》 分卷阅读1 ? 《休克》(骨科) 作家:一截子梦 【作品编号:60680】 连载中 投票 收藏到书柜 (32) 原创 / 男男 / 现代 / 微H / 正剧 / 青梅竹马 / 年下受 骨科+师生+医生+大学校园+手术室 医生哥哥×信徒弟弟 祁教授是我哥,也是我的老师,还是我未来的上司 不长,两万字左右 一、哥,放我一马 “学号后三位是246的,哪位?” 我条件反射站起来。 “骨折术后近期并发症有哪些?”讲台上穿白衣的教授,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托了托他的金丝眼镜。 同桌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用张草稿纸挡在前面,侧头对我悄悄说了句什么。 没听清。 “变胖。”我盯着被黑笔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本,是刚才打盹时的杰作,颇有些行为艺术的感觉,只是挡不住一张显眼的示意图——很明显的病理性肥胖或水肿。 教室里哄笑一片,我意识到不对劲,翻到书的封面,原来这是上节课的内科书。 同桌趁着这个时候,大着胆子冲我吼:“休克!脂肪栓塞综合症!骨筋膜室综合症!” 说着见我没有反应,又急急地重复了几遍。 “同学们,安静。”说着,祁奕转过头来和我对视。 那是豹子优雅地窥探它毫无反抗的猎物。 我张了张口,和他较着劲,赌气没有回答。 “看来这位同学这节课完全没有听讲,等会下课跟我来一趟。”说着他合上书,临走时说,“下节课骨科总论随堂测试,大家准备好。” 教室里哀嚎遍野,各个都在抱怨题目难,时间不够。 我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出了教室。 白大褂被祁奕披在身上,扣子敞开,随着走路的动作后摆扬起,腰线也变得更明显。 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男人,即使是背影,也极具魅力。 “你刚才是故意的。”我笃定地说。 祁奕:“什么?” “上课提问。” “对啊。”祁奕推门进了办公室,把教科书放在桌上,倚着办公桌,扯开些里面的衬衫扣子,双手抱在胸前,才缓缓说:“那又怎么样?” 他语气里有些懒散,薄唇轻启,全然一副坦然又欠揍的样子。 “你之前的课从来没有提问!” 祁奕摊手:“现在有了。” “那前天的阶段作业,为什么我连及格都没上?” 祁奕绕过办公桌坐下,拿出教案:“这个你确实需要自己反思一下,一个简单的病例分析都写的乱七八糟。” 我声音不自觉高了:“可是我同桌和我一样,为什么他的分比我高?” “所以你承认作业是抄的?”祁奕瞥了我一眼。 我瞬间没了气势:“平时成绩在期末占百分之五十,我们当然需要一起…探讨……那还有上周的小论文,我为什么被退回重写?” 祁奕在教案上勾画:“连基本的格式都是错的,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可大家都是这样的,别人都没有问题。” 他嗤笑,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被老师针对,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我只好软着嗓子求,“哥,放我一马。” “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哥?”祁奕用笔拍开我伸在教案上的手,“起开。我现在是你的代课老师,S大外科教授兼教研室主任,附一大外科主任。” 我想,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大三的时候阴差阳错成了祁奕的学生。刚开始以为是运气好,后来被祁奕的淫威折磨地体无完肤,彻底成了医学院的一颗韭菜,可怜地在祁奕的刀下苟延残喘。 更可怕的是,祁奕这个变态还很喜欢割韭菜工作,并乐此不疲地变着花样割,一学期的课程被他折腾出了两个学期的工作量,并且再接再厉,在我大四的时候继续接盘,稳操胜券,不把我割到寸草不生誓不罢休。 我一度以为他这是在报复我。 可是天怜见,我祁实除了小时候欺负过他以外,剩下的十几年里对他恭 分卷阅读2 恭敬敬,没有半点不敬之情。 “发什么愣?”祁奕拿起那本厚似砖头的教案砸在我头上,“小论文改好了没有,改好就交来,还有今天上课睡觉扣2分期末成绩,不想补考的话,今天下午好好准备明天的测验。” 我呆立在那里,也顾不上额头被砸得疼,只看这个可怕的男人轻飘飘就让我宝贵的期末成绩少了两分,要知道,对于我这种低分飘过的学渣,那两分可是救命的! 我瞬间怒了:“我前桌每天上课睡觉你怎么不管?你徇私枉法!”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以后他睡觉的话我也会照样扣。” “……!”前桌的仁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下午没课,我提上书包准备回去。这里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不然我会直接心梗猝死。 “等等,”祁奕在教案上做了标记然后合上,“走,带你去吃海底捞。” “不去!” 祁奕愣住:“你昨天不是想吃吗?” “现在不想了!气饱了!”我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回宿舍的路上祁奕打来电话,我直接挂了,接着他的短信发了过来:宿舍有昨天剩的菜,记得热一热再吃。还有,小论文晚上给我。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把哥哥和老师两个角色随意切换并且相互渗透? 我忍住摔手机的冲动,回了句:兽人永不为奴。 宿舍是教职工宿舍,两室一厅,本来是祁奕的地盘。他特意好心地给我走了后门,其实就是背地里偷摸摸找到我们辅导员,把我住校那栏改成了走读,还怕我不同意,没有提前跟我通气。 所以我理所应当去了学生宿舍楼,也不知道是哪个时期的遗址,从外面看墙皮斑驳,有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窗纱零星还残存几个,风大的时候,吹得断了插销的老铁门吱呀乱叫,像是闹鬼一样。 但我不在乎,集体生活简直就是我的梦想。 在我兴致冲冲搬上东西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六个人同时像看非洲大猩猩一样看着我。 “你好,是613宿舍吗?”我看着铺得整整齐齐的六床被褥,问一位离我最近的仁兄,试图确认我不是在做梦。 仁兄点头:“你哪位?我们宿舍已经满了。” 事后天杀的祁奕说当天有个大手术,忘了跟我说宿舍的事,又补充说我现在要跟他住一起。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我的行李坐在马路牙子上数星星,还顺利教会了它们不用轮子也可以行走自如。 我当然不会因为白白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六楼,而后又在搬下来的时候砸了脚,两个箱子的轮子全部阵亡,之后流落街头一整天没吃一口饭被人当做乞丐赏了十块钱这种小事记恨他。 宿舍哪里都好。 不限电,不宵禁,不定时熄灯,不突击查宿舍,冬天也不会莫名其妙停止供暖。 唯一的小问题可能就是每天出去回来,都会在走廊遇到以前或者现在或者将来的代课老师。 对我这种从小怕老师的学生而言,这使我整个大一都处于开门鬼鬼祟祟、过走廊百米冲刺的状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刚刚扣了我2分期末成绩的孙贼。 二、晨勃 熬到凌晨,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总算是复习完一遍骨科总论,祁奕没有回来,应该是在上手术,我把小论文放在客厅,匆匆喝了杯水,本来还想打会游戏,可是实在是撑不住,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规律的饮食会使胃酸分泌失调,胃长期没有食物刺激会将多余的胃酸排入十二指肠,刺激肠黏膜,导致黏膜受损,引发溃疡。” 这是上次我被饿醒时候祁奕给我的警告。 现在这句话钻进我的梦里,疼得我瞬间惊醒,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就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翻出小药箱,摸出了一粒奥美拉唑,吞了下去。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四点,药物会在一个小时后达到抑酸效果。 我蜷缩在床上,牙关咬紧被子,在黑暗里像被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有人抱紧我,肚子上暖暖的,我往后靠了靠,疼痛减轻了,便安心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在祁奕 分卷阅读3 怀里,他的手还搭在我肚子上,头陷在枕头里,睡得正沉。 我看了看时间,推了推他:“起来了,早上有课。” 他抬头,头发变成了鸡窝,一脸不爽:“再睡一刻钟。”说着像逗猫一样在我肚皮上画圈圈,“还疼不疼?” 他的手很大,但是手指纤长,是常年握手术刀练出来的,这么一轻一重在我肚皮上跳舞似的乱摸,摸地我……晨勃了。 我把他的手打开起床:“不疼了,昨天几点回来的?” “四点多。” “这么晚。”我洗了把脸,试图按下去刚才不可言说的冲动。 祁奕:“祁实,过来。” “干什么?”我有点做贼心虚地问他。 “给我热杯牛奶。” 往常他这样的吩咐我会直接拒绝并甩个白眼,但是想到今天有他的考试,加上刚才微妙的反应,便强迫自己正经点:“没问题,祁教授,你给指点一下呗,今天有没有超纲的题?” 祁奕睁开眼睛,笑了。笑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他睡眼惺忪间多了些妖媚,那双眼睛璀璨夺目,一眨就摔进去一眼的星河。 妖孽啊,真他妈的妖孽。 我没等他回答,就跑了出来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遍又任劳任怨给他热牛奶。 等热好的牛奶端到他老人家手里,他一摆手,不喝了:“你喝,喝了再走。” 这时我才想起来,他是不喝牛奶的。 我心里又酸又甜,想骂他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一口闷了牛奶,我提上包:“我先走了,昨天复习还有点小尾巴,去了教室再看看。” 祁奕没有回应,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大概就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听了祁奕的鬼话,而他的鬼话,给了我非报不可的理由——我男神是S大毕业的。 我就这么,报了S大。 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说,监考一般只需要助教或者研究生来就可以,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祁奕像转了性,闲得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紧我,每次都亲力亲为。 就像今天,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讲台上,玩味地看着我昨天放在客厅的小论文,还时不时摇摇头。 我一度怀疑这篇三千字的小论文又要被打包退回,连带着握着笔的手都抖起来,史密斯骨折和反史密斯骨折的机制被他搞得全搅在了一块,死活想不起来哪个是哪个。 好在总算连蒙带猜写完一张有50%的题目都没有学过的随堂测试,可是交上去的时候,却看到祁奕一脸嫌弃的样子。 我好像已经想象到自己下学期补考的样子。 祁奕一把按住我的卷子,把车钥匙拿出来,低声说:“车里等我。” “不等。” 祁奕:“听话。” “我不!” 他眼神冷了下来,没多说什么,任由我离开了教室。 没多久就收到他的微信:为什么生气? 他头像是小时候的我,因为我们俩长得挺像,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本人,还夸他小时候又酷又帅。 其实他小时候一点都不酷,性格很好,我怎么欺负他,他都不生气,也不会哭,出去做什么都要牵着我,有什么好吃的也会让着我。 我看着那个头像,心软了,回:没有。 祁奕:? 我:我要去吃海底捞。 祁奕:不行。 我:! 祁奕发过来一张笑脸。 我给他回了一个再见。 第二节没课,我没去车库,就站在教室门口跟几个对答案的同学吓唬刚出来的同桌,他是个小胖墩,叫林生,胆子小的跟针眼一个大小,什么都怕,也不知道心脏怎么长的,这都没长出个心肌梗死。 “完了完了,对完答案以后我好像不及格……”林生小眼睛一瞪,里面的瞳孔都颤了颤。 “林小胆,你可是全系前十,你都及格不了,那教授的题出得要有多变态?”我旁边的一个同学诧异。 这时变态的祁奕和苦着脸的大班长拿着两百多人的卷子走出来,几个人像是被点了引线,瞬间坐着炮仗飞走了。 看大班长的样子,也没有考好。 我上去帮 分卷阅读4 祁奕分了一半,凑近他悄声说:“苦力可不可以求您这次不要再针对性判卷啊,祁教授?” “不可以。” “……”刚才说心软的那个人,请收回你的话。 三、为什么跟我对着干 大班长帮忙放好卷子就走了,祁奕打电话通知了助教让他们过来判卷,然后就招手让我过去。 “这次写的还不错,东拼西凑,字数够了,”他拿着红笔,在小论文上点了点几处圈起来的地方,“骨肿瘤的类型列举的太少,你的题目是核素显像的骨肿瘤研究,结果通篇都在写骨肉瘤,其他肿瘤呢?” 我皮笑肉不笑:“因为骨的恶性肿瘤里面骨肉瘤最常见,最有研究价值。” 他把红笔合上,毫不留情戳穿:“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因为这方面可以抄的文献最多。” 不抄……难道自己写吗? 这种作业,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熟悉论文格式,锻炼综述能力,内容并不做硬性要求,也没有可以写成真正的论文的条件。 我实在想不通祁奕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考试花了两个小时,现在刚到十一点,阳光正好,他的金丝眼镜接住了从百叶窗漏进来的几块光斑,随着他的动作晃地我眼花。 我转过头不看他:“你说的对。” “行了,”他起身脱下白衣,“走吧,吃饭。” 我顿了顿,这就行了?那刚才的说教是怎么回事?考试的时候那一脸鄙视地摇头又是怎么回事? “作弄我有意思吗?”我咬着牙,梗着脖子质问。 祁奕凑近我,近得鼻子都抵住我的:“那你呢?跟我唱反调有意思吗?” “我没有。” “没有?”他气极反笑,“专挑我的课堂睡觉,专门和我对着干,让你往东你往西。每天盯着你学习,结果你给我考60分,你很可以啊祁实。” 其实……我在别的课堂也睡觉。 这个人心眼也忒小。 “我乐意。”你管不着我。 祁奕皱眉:“为什么跟我对着干?” 他现在就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 我反问:“你呢,为什么针对我?” 祁奕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摸我的头:“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哥,当然要管着你。” 他突然正经起来,我愣了一下,低头抱怨:“你每天都这么管着我,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这似乎是一个先生鸡还是先生蛋的问题。 “那好,以后不管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祁奕双臂伸长,虚抱着我,“只是,你也不许和我唱反调了。” 他的态度转变的轻而易举,我把不住他是在哄我还是真的这么决定了。 我不敢离他太近,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混杂着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对我来说就是一支移动的催情剂。 我怕一个身不由己就被他发现异样,推开他一点,决定相信他这一次:“说话算话,祁教授。” 祁奕带我去了食堂,点了一份青菜萝卜汤,见我乞求的眼神,又大发慈悲赏了我一个白菜包子。 “……这个不够吃。”我提醒他。 他又把备份的包子给我:“怕你不够,多点的。” “……”我把汤里的青菜和萝卜挑出来,捏着鼻子喝了口汤,便把筷子伸到他的盘子里,“就是个十二指肠溃疡,年轻人发病率很高的,用不着这么讲究。” 祁奕的筷子一使劲,按住我不安分的手:“不行。” “凭什么你可以吃肉?我也要吃!” 祁奕沉默,拿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肉,我以为他要给我,正要说句好话,就见他的筷子一松,肉掉在了桌子上:“那好,我也不吃了。” 如此丧心病狂,非人哉!非人哉! 奥美拉唑吃了两周,拒绝和青菜萝卜汤的我,吃了两周的白菜包子,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棵白菜,而祁奕就是拱我的那头猪。 当然,猪也陪我吃了两周的白菜。 停药当天,我就拉着祁奕开荤,涮羊肉吃到被他嫌弃像是个待宰的羊崽子,全身都是膻味。 这段时间,除了吃饭问题,其他的事祁奕好像 分卷阅读5 确实没有管过我。 他最近忙得很,听说最近省里下来检查,要给学校和附属医院评级,又赶上了几台切胰开胸的大手术,我停药以后,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见不着他的影子,打电话一直都接不上,晚上他直接睡在了医院。 我乐得清闲,头几天没心没肺地玩,后来有一天早上醒来看到他的卧室里纹丝不动的床铺,突然有股强烈的思念冲上头。 最近外科排的课少,讲的也不是重点内容,他抽不开身,直接让研究生和助教帮忙过来上。 原来已经好久没有见他了。 也好久,没有抱着我睡觉了。 所以人就是贱呐。每天盯着不愿意,彻底不管又不愿意。 当天正好是周一,早上第一节是外科,我早早去了,专门坐在前排。 往常祁奕忙的时候,也会让别人来代课,不过周一的时候他总会来,定个一周授课的调子,再把剩下的交给代课老师。 运气好的话他今天会亲自来上课。 祁奕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我,带了些疑惑地跟我对视,似乎在问我今天怎么坐这么前排。 他有了淡淡的黑眼圈,金丝眼镜都挡不住倦意,白大褂依旧干净,清爽的短发,温和的眉眼。 就像一下子和我记忆中那个脾气极好的小男孩重合。 一节大课将近两个小时,我没听进去一个字,眼睛里都是他的样子,那点思念随着他讲课的声音愈来愈浓厚。 没来由的自豪。 真想站起来对后面两百多个人说:看,这么优秀的人是我哥。 我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祁奕,中间断堂的时候他把我叫到讲台上问我怎么了。 “祁教授,可以留一点时间给我吗?” 他语气带了些笑意,不过还是陪我胡闹:“那要看你以什么样的身份问我。” “学生?” 祁奕:“不可以。” “那家属?” “这个可以考虑。” 四、哥哥有了女朋友? 后一节是形势政策,我正准备直接翘掉,结果祁奕跟我打商量:“等会有个大手术我主刀,下台估计要晚上,明天哥回去行吗?” 又是一副哄孩子的表情。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上了后半小节课,等他下课走人之后,我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报S大是因为我男神,但是我报医学院却是因为祁奕。 高考结束的第一条早上,我发现内裤上一团白色粘稠的东西,回想起梦里面赤裸的祁奕,又害怕又心虚。那天祁奕带我进了手术室,那之前我对医学所有的了解只有一个字:累。 原因无他,祁奕从住院医一路升到主任这几年我看在眼里,刚开始那两年他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睡在医院,就算难得回来一次,凌晨四五点也会被一个电话叫醒,顶着寒风去给急诊手术当二助。 人人都说祁奕是个难得一见的医学天才,三十刚出头就当了主任,绝对的青年才俊。 可是谁都看不见他坐在那里睡着的样子,看不到他泡在实验室里一遍一遍模拟手术过程的样子,也看不到他的房间到处可见的外科结。 当我被带到祁奕的主战场,看到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的他,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妙手回春”,乳白色手套里的那只手,从小把我抱到大,喂过我饭,帮我穿过衣服。而当时,它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寻找出血点,然后迅速夹闭两端,缝合止血,即使血溅到脸上、检测仪开始显示危机值也不动声色。 我在跟了他一周的手术之后,毫不犹豫放弃了原先的土木工程,报了临床医学。 手术室里的人基本都认识我,很多都是我的代课老师,年轻一点的也打过照面。所以当我穿上洗手服,举着双手,踩下手术室开关,进了里面的时候,没多少人感到意外。 祁奕正在台上寻找坏死的肠管,他没抬头,伸出左手,说:“弯止血钳。” 器械护士递给他一把止血钳,他接过,剥离肠黏膜,这才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回术野继续剥离:“翘课了?” 我在无数前辈老师的注目礼下,含糊地应了句:“嗯 分卷阅读6 。” 一助问我:“小实啊,找女朋友了吗?” 一助我认识,是腹外主任,叫李汤,祁奕忙的时候他代过我几节课,四十岁左右,讲课的时候很正经,私底下却是个行走的八卦图,外科医生百分之九十的风流史他都如数家珍,甚至还积极地传播到整个医院。 二助回过头同情地看我一眼。 我苦笑:“没有。” “那你可要赶紧的,你都大四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想找女朋友可就难咯。”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得抑扬顿挫,听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祁奕没笑,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在蓝色帽子顶和后颈分别系了一个结。说话间,他已经把一段肠子完整剥离出来递给李汤:“李老师。” 李汤住了嘴,很配合地接过,用止血钳两头固定。 “祁实,”祁奕叫我,“擦汗。” 我从巡回护士手里拿过无菌单,踮起脚小心地给祁奕擦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祁奕和李汤中间休息了一次,换了另一组上台,他陪我出去吃了顿饭便又要上台。 临进手术室前他问:“你今天要跟到结束?” 我不肯放过跟他一起的机会,点头:“周一下午没课。” 祁奕洗好手,边进手术室边说:“好,进来戴手套,拿上引流管帮我引流。” 这是我第一次上台,平常只是在一旁看着,这时站到祁奕斜对面,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他只站在那里,就有种强大的气场。 金丝眼镜在无影灯下冰冷肃穆,那双黑亮的眼睛此刻鲜活也起来,流光溢彩。 在他的王国,他永远是王。 “吸。”祁奕抬头看了我一眼,举着我的手带到腹腔。 那只手力气很大,但是却又很温柔,颇有些安抚的感觉。 我回神,赶忙低头吸血水。 李汤笑道:“祁主任,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在手术台上手把手教学生。” “小孩第一次上台,紧张。”祁奕手上不停,迅速将1号线打了一个漂亮的外科结,干净利落。 “第一次上台就有主任教,果然是好福气。”旁边新进来参观的医生笑说。 李汤:“那必须的,小实跟祁主任来了趟手术室,回去志愿都改了。祁主任可是要对他负责任的。” 负责任,这句话听着顺耳。 手术一直到下午六点才结束,等到只剩关腹缝合,祁奕走下台,绕到我背后帮我把手术衣解开,随后把背对着我,示意我帮他解开。 “饿不饿?” 我上前:“饿。” “想吃什么?”祁奕脱下外面的无菌衣,又三下五除二把手套脱了,一起扔到黄色废品箱。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都是云淡风轻的优雅和淡然。 他俯身观察尿袋,回过头来问我:“嗯?怎么不说话?” 绿色的洗手衣在他弯腰的动作下上移,露出了一截子白皙的腰,腰线紧绷,弧度曼妙地让我心跳加速。我上前帮他把衣服拽下来,声音都有些哑:“都好。” 祁奕带我去了一个小饭馆。 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照下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原样上就可以。”祁奕坐下,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笑得得体:“好的祁主任。” 等她走后,我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上完手术会跟他们来。”祁奕看了我半晌,“累不累?”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祁主任?” 她走过来,停在祁奕身边,轻声细语:“刚下手术吗?”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温婉的气质,含情的眼睛。 我突然想到李汤刚才临走时凑近我咬耳朵,说是祁奕最近谈恋爱了,据说对方被全外科的男医生称为“院花”。 “嗯,”祁奕点头,递给我一杯水,“先喝口热水。” “这位是祁实吧,”她朝我笑着点头,转身很自然地坐到祁奕身边:“你们兄弟俩长的真像。” 分卷阅读7 五、哥会照顾你一辈子 很多年前我父母最后一次闹离婚的时候,我小跑进祁奕的房间里,哭着嗓子说:“哥,他们又开始了。” 他正坐在书桌旁看厚厚一本外科书,闻言向我伸出左手,右手仍旧在书上勾勾画画:“过来。” 我走近,他手臂微微用力,便把我捞进他和桌子的缝隙。我坐在他腿上,然后面对面抱紧他,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那时候的少年人骨骼已经长开,肩膀宽阔,只有那里容得下我。 祁奕放下右手里的笔,也拥紧我,他的语气轻盈温柔地哄我:“不怕。” 那天祁庆阳和那个刚刚成为他前妻的女人,砸了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他临走的时候,狠狠一摔门,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一声悲鸣的哀嚎,混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像是在诅咒这个破碎的家。 祁奕也还是个孩子,身体怕得颤抖,可是依旧紧紧抱着我——他始终是温柔的。他把耳机戴在我的耳朵里,然后双手覆盖在上面,又加了一层防线。 我看到他动了动唇:别听。 之后是悠扬的曲子。 我就这样听着曲子睡了很久,醒的时候祁奕不在,窗外天黑了,红光闪烁,隐隐有警报声传来,我推开门,看到一堆穿白衣的人抬着我妈出了家。 祁奕跟在那群人后面,面无表情。 季木兰,也就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我独自坐在客厅,地上的碎啤酒瓶密密麻麻,月光踩到上面都被刺出了血,然后它走过来,攀到我的脸上,变成了我的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奕回了家,他打开灯,帮我驱走脸上的月光,上前打横将我抱起,少年人心疼地皱紧眉头,倔强地宣布:“他们不要我们,没关系,哥会照顾你一辈子。” 祁奕总说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孤僻。 我不愿意承认。 我这么阳光开朗,怎么就孤僻了? 只不过,我确实不擅长交朋友。大学这四年,连每天坐一块的同桌都算不上熟,方圆十米,我有百分之七十的同学叫不出来名字。 一直以来我的心都是钝的,我总感觉那年祁奕捂住我耳朵的手没有离开过,那层为我建的壁垒这么多年来使我百毒不侵,也帮我把所有的关心和伤害一股脑推了出去。 只不过跟祁奕有关的事,壁垒便不管用了,这种时候我会敏感些,只是那些敏感也会被我小心地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只能给祁奕看。 女朋友叫做王锦沐,她很自然地跟祁奕坐在一起,问我有什么忌口,自作主张又帮我点了一道菜,然后双手托着下巴转头认认真真地跟祁奕聊天。 眼里都是祁奕。 祁奕脸上没什么表情能让我捕捉到,他深色淡淡的,毫无波澜,介绍了名字之后也没有欲望和我说更多关于他们的故事。 蓝莓芋圆端上来的时候,我一脸官司。 祁奕把我当小孩子也就算了,这个女人凭什么? 祁奕看着一盘紫蓝色的甜点有些皱眉,伸手把盘子拿过去:“他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最后为显礼貌,祁奕夹了一筷子,就算作罢。 这顿饭吃得我比期末复习都累。 王锦沐殷勤地帮祁奕夹菜,还无意间蹦出几个私密的爱称,祁奕虽然眉头微皱,没有多说什么。 我非常小气地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还没吃完饭祁奕就接到电话,说是急诊室接到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有一位危重症情况比较麻烦,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祁奕见天色不早了,没让我跟着去,自行带着王锦沐匆匆离开。 我独自回了家,心里憋屈,气不知道往哪里撒,拿出烟抽了一根,反倒是更堵得慌。 祁奕不抽烟,也不让我抽。 可是有时候我会很烦躁,比如高考完那天早上,或者是看到祁奕把持不住的时候,又或者无意间想起了过世的母亲,这种时候我只能用烟草来麻痹自己。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抽烟不管用。 我打电话给林生,让他叫上几个人一起出去玩。 林生前几天随堂测试全系第一,被祁奕的研究生 分卷阅读8 夸了好半天,把小胖子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直嚷嚷着要一醉方休才能对得起熬过的夜。 我嘲笑他沉不住气,又不是期末,至于这样吗?林小胆挺胸叉腰指着我说:“韭菜收割机祁教授的测验我得了80分,说出去够我吹一辈子,当然至于!” 我琢磨着开头那五个字,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沧桑感,觉得这个小胖墩顿时憨态可掬起来。 医学生的狂欢其实不能算真正意义的狂欢。 临时凑个局,在一起喝上几杯,也不敢喝大了,怕误了明天的课。正赶上快到期末,每科老师都在讲重点中的重点,运气好的话会有老师贴心地都给总结出来,听到就是赚到,每天都在背重点,一直背到上考场。 一行人除了林生还有三个系里的同学,我跟同学都不熟,不住宿其实交际圈会小很多,只有林生这个同桌算是个朋友。 林生还叫了一个的小学弟,名字叫容历,文学院的大一新生,漂亮得过分,不像是真人,像洋娃娃,眼神锥子一样,看得人直冒冷汗。 林生很照顾容历,说是他表哥林彦和容历亲哥关系要好,两家从小的世交。而且他们都是S大毕业,跟祁奕一届。一说这个我来劲了,那我男神他们应该也认识。 我凑近容历,问他:“你知道谭泽吗?” 这小孩除了眼神尖锐,全身的动作都呆呆的,有时候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真是奇怪得很。 他看了我一眼,点头,淡淡地说:“容迟的朋友。” 容迟应该就是他哥。 我忙问:“你有他微信没有?” 容历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拿出手机来把谭泽推荐给我。 我感动地要哭了,男神这些年一直都是S大的传说,到现在论坛里的置顶都是他前两年回母校和校长的合影,身后一个巨大的横幅写着“S大最杰出的校友”。 我想都没想,直接发送了好友请求。 “对方拒绝你的好友请求。”林生凑过来念。 “……” 林生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哈哈,祁实,别灰心,可能是他误点了。” 我黑着脸关了手机,闷声喝了口酒。 追星碰壁,哥哥被抢。 真是操蛋的一天。 中间容历被一个电话接走了,剩下我们五个人先是就着酒劲坐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编排不人道的期末考试,又打了会台球,最后窝在KTV包厢里嚎了几嗓子,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被北方冬天的妖风一吹,几个人的酒劲散了大半,哆哆嗦嗦跑到大马路上,拦了两辆计程车就闹哄哄地往学校赶。 学生宿舍有门禁,现在已经进不去了,最后大家决定都跟我回去迁就一晚上。 几个人推搡着,酒还没彻底醒,一进温暖的室内,头晕得厉害,我嚷了一句:“随便睡,别客气。”便笔直躺在沙发上睡死过去。 早上醒的时候,全身酸痛,祁奕坐在我对面的茶几上,一只脚搭在沙发边,以防踩到地上的某位仁兄。 我花了几分钟搞明白现在的情况,然后试探地叫了声:“哥。” 祁奕没说话。 我兀自起身,推开身旁睡姿妖娆的林小胆,林小胆睡梦中反抗了一下,又打在了地上的同学,就这么来来回回,众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断断续续醒了。 六、吻 “祁教授……”林生瞳孔地震,还用手掐自己的胳膊,良久才幽幽说,“不是做梦啊……” 这时此起彼伏却又惊魂未定的几声“祁教授”才传来。 四个人叫完一句祁教授之后鸦雀无声,倒是祁奕,很温和地笑道:“早。” 异口同声:“老师早。” 林生拽了拽我的衣角,挑眉苦着脸看我,等我一个解释。 “介绍一下,我哥。”我指了指祁奕。 林生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在那里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祁奕,最后还是没敢说话。 “各位昨天睡的还好吗?”祁奕把左脚从沙发上拿下来,声音还是很温和。 四小只纷纷点头。 像课堂上被抓包的小学生。 “不用拘束,喝点什么?” “牛奶。”我说。b 分卷阅读9 r “好。”祁奕总算舍得起身,阳光穿过客厅的窗户,我的眼前明亮起来,原来他刚才,是在帮我挡光,怕我被阳光晃醒吗? “其他同学呢?”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极了上课的时候抽查学生回答问题。 在林生旁边的男生推了推他,轻声叫了句:“学霸,问你呢!” 林生憋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都红了,我叹了口气:“他们可乐就好。” 祁奕向厨房走去,我也跟了过去。 我把厨房的门带上,然后祁奕一转身,把我逼在墙角,紧皱着眉头,低声问:“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我作势要推开他。 他快一步握住我的两只手腕,反剪在我背后:“又在生气?” “不要你管!” 我挣扎了一下,不管用,瞬间委屈起来,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他谈恋爱都不告诉我,而我却因为他快把自己逼疯,像个傻子一样原地等着他,想念他。 他脸上带了些怒意,一把扯下金丝眼镜,一张脸怼在我面前,问:“因为王锦沐?” “就是因为她!” 祁奕表情有些松动,我趁机用力把手腕一转,挣开他的束缚,然后双手在他胸前用力,把他推出几步远:“你们谈恋爱,来我面前显摆什么?谈恋爱谁不会?我今天就去给你找一个回来!反正也没人要我!” 这一通狠话说出去,我才觉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站不稳,昨天喝的酒好像还没有代谢完,冲上了脑门,一阵天旋地转。 祁奕上前虚扶了一下,被我一掌拍开:“别碰我!”我抢在他之前说完,捂住耳朵。 这似乎成了我自我保护的标志性动作。 遇到难以接受的事,我会习惯性捂耳朵,像当年祁奕一样,这样似乎就可以隔绝一切不想听的声音。 他顿了顿,抬起手盖住我的手掌,那双手微凉,骨节分明,只微微一用力,就将我的手握紧了,带离耳朵,他的声音传来:“你听好了,任何时候,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不要你,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排第一的。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生气了。还有,我现在单身。” 我抬头,看他严肃起来的样子,不觉有些脸热。就这样看了他好一会儿,眼里都发酸,才怯怯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谁跟你乱嚼舌头,如果非要说在一起的话,那我和她现在分手了。”祁奕的声音极轻。 “?”我疑惑。 “我们在一起五天,120个小时,去除我在做手术的六十多个小时,还有睡眠的三十多个小时,其他工作和日常又要二十多个小时,那么,你觉得我跟她还有时间在一起吗?” “还有几个小时……”我掰着指头数。 “用来想你。”祁奕沉着嗓子说。 “你……不喜欢她吗?” “想过试一试。” “那为什么……” “她给你吃甜食,还把你当小孩哄,你是我的底线,不行。”祁奕把我拉到他怀里,大手覆在我的后脑,那是一双修长又灵活的双手,救治过无数人。 “只有我可以把你当小孩。” 祁奕附在我耳边,沉着嗓子说,只有他可以把我当小孩。 心跳加速的时候,按压颈动脉窦可以增加动脉内壁压力,刺激减压反射,降低血压,减慢心率。 我伸出两指按在颈动脉窦,感受到了强烈的脉冲:“140次。” “什么?” “我的心率,140次每分。” 每一次都是为你而跳。 祁奕笑:“有点快。” “祁主任,有什么办法没有?心都要跳出来了。”鬼使神差的,我把他的手带到胸前。 祁奕眼神瞬间冷了,声音也沉了:“别这样。” 他抽手回去,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叮了一分钟,等待的这一分钟,他又从冰箱里拿出可乐,不看我一眼:“拿杯子过来。” “祁实?”祁奕声音高了点,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努力牵起嘴角,尽可能摆出笑脸。 原来他都懂。 他都懂的吧。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四个人已经一字排开规矩坐好,双手放在了膝上一脸乖巧样。b 分卷阅读10 r 林生接过我递给他的可乐,一个劲对我挤眉弄眼,我咳嗽了一声,趁着祁奕没出来,说:“你们在学校外把他当我哥,别紧张。” “祁大教授竟然是你哥!祁实,你怎么不早说?” “对啊!早说了,我们昨天说什么也不敢来了……” 林生点头附和另外两个人,声音都在发抖:“祁教授笑的时候,我后背发凉。” “你怕什么,我们几个这次测验都不及格,祁教授的学生,也就是学长,说祁教授拿到成绩单脸都变了。” 众人叽叽喳喳,直到祁奕叫了声:“祁实,过来。” 我回到厨房,祁奕递给我热好的牛奶:“喝掉去上课。” 我接过,他又说:“需要我顺路送你们吗?” “不用,他们哪敢。” 祁奕双手抱胸,小孩子似的撇嘴:“我有那么可怕吗?” “您是活阎王,专挑我们这些学渣坑。” “……” 祁奕医院里有事,好像是有家属闹事,嚷着要赔钱,他每天回得晚走得早,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回来过没有。 上周教心内的老头让各个学习小组做一份关于变异性心绞痛的PPT,我们这组林生是组长,毫无异议从做到讲全是他的份,本来以为跟着学霸不用担心,直接躺赢就行,结果今天临时通知明天上课老头随机挑选同学上台讲。 我盯着PPT上的字,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粒硝苯地平。 凌晨两点,有人用力“咚咚”敲门。 我打了个激灵,捡起刚才打盹掉落的笔。 是祁奕。 他立在门口,西装外套挂在右手臂,金丝眼镜摘下来别到左胸的衬衫口袋上。 我皱眉闻了闻,祁奕喝了酒。 他反应比平常慢,缓缓俯下身要换鞋,鼓捣了一阵,哪知结越解越紧,最后专心致志跟鞋带较起了劲。 屋子里没开灯,从街道上投进来几束微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冷峻清冽,但又妖冶邪美,像是一尊破戒的佛。 我蹲下身帮他解开,祁奕半天没动静,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身体微微向下,影子尽数把我吞没。 “哥……唔…” 突然,他的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 那是瓣泡在酒缸里的桃花。 微凉的触感,沾了些美酒的清香与醇厚,荡漾在我的唇上。 我不知道他醉没醉,只是我头晕目眩的,倒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暗黄的灯光下,我和我隐秘的心事一起,献给这个吻。 祁奕皱着眉,扣紧我的后脑勺,探出舌头挤了进来,仔细碾磨着、侵略着。 他的眼里比窗外的天空都要黑。 我颤抖着,不敢动,就这么蹲着仰望我的神明,我从小到大追着的光。 贴着我的唇会在讲台上说出最晦涩难懂的知识,禁锢我的一双手在无影灯下与死神搏斗,唤回了一个又一个灵魂。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神明,那一定就是他的样子。 祁奕突然地起身,盯了我很久,似乎很痛苦,接着他的眼神渐渐聚起焦,面无表情推开我。 他径直进了卧室,摔进柔软的床垫。 “哥?”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耳边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祁奕动了动:“嗯。” “这是我的房间。” 祁奕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我等了许久没有都回应。 应该是睡着了。 我俯身,大着胆子靠上前,看着他的睡颜。 像用凡人的眼去描摹神的轮廓,每一下都小心翼翼,每一下都是虔诚的信仰。 我想起了他在讲台上讲课眼神总是会朝我这边看,他会穿着白衣拨开人群朝我走来,大手术的时候他会当着手术室的专家领导问我累不累,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会蹙紧眉。 那些光芒万丈、气宇轩昂的祁奕,却独偏爱我一人。 “祁奕……” 我小声叫他的名字。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 我渐渐从身后拥紧他。 我的神明,我的。 分卷阅读11 七、开始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祁奕还没醒,我没吵醒他,给他上了一个八点半的闹钟就去上课了,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祁奕开始隔三差五地睡医院。 又是周一,我还是早早坐到前排。 祁奕依旧是亲自来上课,大概定了运动型先天性畸形的总基调,作为之后一周学习的先导。 等到下课,我先他一步出了教室,在走廊拦住他:“是在躲我吗?” 祁奕正要说话,被过路的人打断。 他顿了顿才说:“没有,最近忙。” “撒谎。” 评级上个礼拜就结束了,他是主任又不是住院医,就算是住院医,也没必要每天都不回家。 祁奕不说话。 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还有零星几个同学回教室,接着断断续续的讲课声音传来。 我问他:“你那天……”醉了没有? 最后我没敢问出来,只是陡然停在那个我们都心照不宣的地方。 祁奕还是不说话。 我换了个问法:“你还记得你喝醉——” 祁奕皱眉打断:“不记得。” “你都知道对吗?你早就知道我——” “祁实!”祁奕突然打断我,眼神冷下来,“想好再说。” 这时祁奕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回过神,几步往楼梯走,我跟上。 “阑尾脓肿谁让你们开的腹?李汤这个主任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开了腹才给我打电话,腹腔全污染了!到时候病人闹起来你们给我去处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烦躁地挂了电话,抬头才注意到我走到了他面前。 我握紧拳头:“我……” 他一步绕过我,再次打断我说话。 祁奕边走边脱了白衣,见我还跟在他身后,停下来回头问:“怎么?又逃课?” “形式政策。”我浑身没劲。 祁奕打断,提高了声音:“不管是什么,回去给我上课!”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鼻子瞬间酸了。 祁奕盯了我半晌,没再说话,匆匆进了车库。 我没再跟着他。 我敢肯定他都记得。 可是他还要装作不记得的样子。 真是虚伪至极。 明明……明明是他…… 一定是他,先迈出了第一步。 我跟祁奕冷战了。 不知道算不算,因为从小到大他也没舍得不理我。 整个周一我都心神不宁。 祁奕还没有对我发过这样大的火。 他一直都是处变不惊,即使是怒了,也只是眼神警告,或者冷冷地说几句话,从来没有对我高声说过话。 我知道他的怒火因我而起。 因为我没有说来的那句话。 一直被他打断吞回肚子里的那句话。 天知道我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开个头,就像小时候放烟花哆哆嗦嗦地去点引信,然后费劲心思点着了,却被兜头泼下的凉水浇灭。 那满天的绚烂就仓促消失在绽放之前。 留我在一片黑暗里无名火起。 接着几天有一门小考,又赶上上周有几节课和这周对调,课表硬生生被排地满满当当,临近期末,校园里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就这么鸡飞狗跳又到了周一,我没去前排,找了个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祁奕上课的时候好几次卡顿,还记错了PPT的顺序,甚至说错了几个专业术语,可是他依然沉稳,依然举手投足地优雅,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出了错。 他就是这样,善于粉饰太平。 他上完课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我去了附一,打算找他问清楚。 周一的时候门诊挂号的很多,住院大楼里新进的病人那些化验 分卷阅读12 单等在护士站。 祁奕的办公室在病房走廊尽头,里面没人,护士长说是他在手术室,最近事情多,祁主任愁得连轴转了好几天。 护士长兀自说着:“哎!上周一有个不该开腹的开了腹,家属把他手底下一个医生告了上去,到周四有个骨科病人突然去世家属跑到骨科来讹钱。刚才有个病危患者家属一怒之下狠踹胸外一个小护士,现在还在手术室抢救。” 我耐心听完,不知道她已经跟多少人讲过,机关枪一样,一下都不停的。 临走的时候她把我拦住,终于说出了担忧:“小实,祁主任最近脾气不好,你劝劝。” 我上了九楼,换了手术服进手术室。 刚进去就听到祁奕在说话:“脾破裂,横结肠有出血点。” 祁奕停下来,转头看我,沉默。 检测仪的指示灯突然闪红,然后开始“滴滴”地响。 “主任,血压55的80,心率150次每分,病人休克!” 祁奕的声音有些高,似乎心情不爽:“静脉输袋浓红,复查血常规,看有没有DIC。李老师,夹住脾蒂,准备脾切。” 一场手术下来,祁奕也没有搭理我。 临关腹的时候,巡回护士才凑近我:“小实,祁主任最近怎么了?” “他这几天一直这样吗?” “可不是,快半个月了,气压低得我们都不敢接近,本来以为你今天来了会好点,结果祁主任好像变得更冷了。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看着祁奕兀自出了手术室,叹口气。 吵架? 应该不算。 可是具体怎么了,我也说不清。 我下楼,去了他的办公室。 祁奕在扶额假寐,听到声音皱眉:“谁教你的,进这里不敲门?” “是我。” 祁奕睁眼,看到我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什么事?” “我有话跟你说。” 祁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等会院里有个会,有什么事找时间再聊。” 他披上白大褂,风似的往外走。 “就这么恶心吗?” 我声音很低,这几个字像是滚烫的油滴子,从心里溅出来,在口中烧了几个来回,说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在痛。 祁奕停在门口,紧握把手,最后退一步缓缓关上,他没转身,只是说:“那天……对不起。” “你知道我没有怪你。” “小实……” “祁奕,求你,让我说完。”我扑上去从背后抱紧他,闭眼屏气。 祁奕要挣脱,我急了,近乎哀求地说:“我喜欢你。” 我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祁奕狠狠一抖:“……对不起。”他任由我抱着,也任由我的眼泪沾湿了白衣,只是低声重复:“对不起。” 他只是在道歉。 长久以来被无视的愤怒涌上心头,可是好像刚才被自己说的那句“恶心”烫伤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也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再继续。 祁奕没再说话,低着头,他的背在微微颤抖,我用尽全力拥紧他,耳朵贴到他的背上,想离他的心脏仅一点,听一听他的心里话。 沉默良久,祁奕才说:“我们之间的身份太多,但是唯独那一种,不该有。” 八、休克 大三学病生的时候,祁奕讲过,人在遭受重创时,全身组织微循环灌注不足,有效血容量锐减,身体各个重要器官都会产生严重障碍,这种现象的学名叫休克。 休克三联征表现为心率变快,血压降低,神智障碍。 我说不出话,流不出泪,迈不动腿。只是那几个字,通过祁奕的肩胛骨,传到我的耳边,惊雷般炸开,炸到血肉模糊,耳鸣心碎。 不该有。 明明离得这么近,我却觉得怎么都抓不住他。 从祁奕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变了,下雪了,我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蹲下,抱紧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双手捂紧耳朵。 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那“不该有”, 分卷阅读13 像是把纯白的世界烫了一个窟窿,漏出了黑色的内里,流下猩红的泪水。 再怎么捂耳朵,还是能听见。 天黑了,我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 有人一把拉起我,带着我身上的积雪也纷纷落地。 我看了他半晌才认出来,是容历。 那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小孩。 他拉着我的胳膊,要带我回家。 “你走吧,不用管我,我没事。”我的声音哑地像是吞了把刀子,划破了喉咙。 “你这样,要生病。”容历看着我,很不解。 “真的没事。” 容历劝不动我,也陪我坐下来。 我们一起变成漫天雪地里两个无声的石头。 突然,容历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很伤心。” 我笑:“我刚才表白被拒绝了,是不是很没用?” 容历抬头看天空:“不会。” “我喜欢一个绝不能喜欢的人,他可以是任何人,却不能是我的爱人,是不是很倒霉?” “不会。” “那……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家庭,他的孩子会叫我叔叔,是不是很可怜?” 容历转头:“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家庭?” “他那么优秀,会有的。” “不会。”容历轻轻摇头,“他爱你吗?” 我沉默了很久,口中的话总说不出口。 他爱不爱我,没人比我更清楚。 容历抬头看天空:“能记住他,是什么感觉?” “嗯?” “就是……我总会隔一段时间就忘记一个人,然后在快要想起来的时候睡一觉,醒来又会什么都不记得,”容历转过头,“你说,一直记得你爱的人,记得你的爱情,是什么感觉?” 我哑口无言。 什么感觉? 容历兀自说:“容迟说,还有一年,我的病就治好了,那个时候是我最后一次忘掉他。” “能不能再想起来,他没跟我说,我总觉得手术做一次,我对他的记忆就少一点,就像有个橡皮擦,慢慢擦去关于他的记忆。” 我问:“可是你还会想起来的,是吗?” 容历没有回答。 有些话,总要由别人问出来,然后自己替自己回答。 一双考究的黑色皮鞋停在我面前。 我抬头,是个男人,跟容历有几分像,可是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看容历的时候,脸上的宠溺遮都遮不住。 他伸出手:“回家吧,容历。” 容历看见他之后笑了起来,笑得我也跟着笑,他笑起来好美,美得让人眩晕。 容历由着他拉起来,一下扑进他怀里,声音里都带了眷恋和依赖:“好冷。” 男人把他抱紧圈进黑色大衣里,朝我点了点头,便带着他心爱的宝贝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的方向,我看到了那个熟悉到刻在脑子里的身影。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肩上厚厚的一层雪。我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路灯撒下微黄的灯光,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将他笼在金色里。 他和以前的二十多年一样,总是在我身边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不上前打扰,却也不会离开。 男人路过祁奕的时候,道了声谢。 祁奕向我走来。 他很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走过他一直守着的距离。 我等着。 只是我知道,那不是给我的回应,只是一个兄长的关怀。 他停在我面前,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我戴上:“冷不冷?” 我被他抱紧的时候,泪水终于舍得流下来。 为什么我对他说了那些话,他还能记得起来带我回家,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他越是温柔,我越难受。 连呼吸都是痛的。 好像我一直以来的胡闹都被他默默承受了,然后独留他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我的勇气与无 分卷阅读14 畏,最终还是输在了他对我的爱,无声之中,他便把一切都化解了。 上次被祁奕带回来以后,我再也没跟他提过那件事。 他不忙的时候,会回来的很早,带我出去吃饭,出去玩。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那个荒唐的吻,那句不算正式的告白,也在时光里匆匆离去。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我会蒙在被子里哭一遍又一遍,压着嗓子,捂紧嘴巴,不敢让他听见。 后来我开始逃课,专逃他的课,他没有针对我,甚至是相当纵容,从来不问一句。 只是他每次都要亲自去上,不管多忙。 听林生说,有一次祁教授接到电话要参加一个大型手术的术前准备会议,但是当时正在上课,他让一助二助来教室,在讲台上给大家现场用模型模拟了一次二尖瓣置换手术。 林生还说,祁教授眼神总往他这边瞟,吓得他上课打起了十二点精神,一刻也不敢走神。 当时林生往沙发上一靠,叹气:“我也想有个亲哥当老师啊,跟你一样,每天逃课,快考试再让他泄题,那大学可太爽了。” “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你想去手术室观摩吗?找个时间我带你去。” “择日不如撞日!”林生一下蹦起来,当下就拉着我拐进隔壁的附一。 我只好领他进去。 林生一路话不停,兴奋地搓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会问问这个,一会问问那个。 手术室门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台上的祁奕。 真是倒霉,怎么这么多手术室,他偏偏在这间。 九、谭泽 “骨锤。”祁奕伸出右手,微微转头,和我对视。 器械护士迅速递过。 接着传来“当当”的声音,祁奕用骨锤敲打圆凿,仔细剔去死骨,一助在对面说:“祁主任,这块儿骨头也不行了。” 祁奕没反应。 手术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祁主任?”一助又叫了他一声。 “看到了。”祁奕回过神,利落地换了平凿,埋头继续。 我跟手术间的各位老师前辈打了声招呼,一圈下来,林生已经戴好了手套,朝我比了个大拇指。 祁奕朝我看了一眼,说:“祁实,擦汗。” 病人是个小男孩,打了局麻,现在还清醒着,转头问:“这是什么声音?” 他是在问敲骨头的声音。 “隔壁在装修,很吵吧?”我上前边给祁奕擦汗,边逗他。 祁奕斜睨了我一眼,没有戳穿。 手术不大,做了两三个小时,祁奕把最后的缝合交给一助,提前下了台。 林生不肯走,一定要全程看完,我等着他,到最后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麻醉医生,林生才慢悠悠跟我出来。 “祁教授可太厉害了!”林生竖起大拇指,“你看到没有,他手速快地都出残影了,如果我哪天生了病,遇到祁教授这样的医生,把自己的命交给他我一点都不担心!” 林小胆越说越激动,我想如果祁奕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磕个头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祁奕的魅力,是个人见过他做手术的样子,都抵挡不了。 那是一种拯救苍生的博爱,却被他轻轻掂在手里,轻风细雨就扭转乾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游刃有余。 到更衣室的时候,祁奕已经成功成为林生的终极偶像。 他一个人在前面念念有词,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更衣室有两排长长的铁皮柜子,一排被分成十来个瘦高的铁门,铁门前面是个矮长的沙发。 我刚走进去,就看到祁奕躺在沙发上,深绿色的洗手服都没来得及换,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林生的声音从柜子另一边传过来:“祁实?” 我压低声音:“我在。” “诶这个地方怎么迷宫一样,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多来几趟就好了。 分卷阅读15 ” 林生也压低声音:“祁实,你帮我要一下祁教授的排班表呗,以后我有空就来观摩我偶像做手术。” 我看了一眼祁奕,没反应,应该是睡着了。我凑近他,近得他的呼吸都打在了我的脸上。他呼吸很轻,金丝眼镜被摘下放在旁边,露出了一张极度疲惫的脸。 鬼使神差的,我用气声逗他:“你说,好不好?” 祁奕当然没有反应,想到林生在一步之隔的地方,突然有了奇异的念头。 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亵渎神明。 我将身体压地更低,刚碰到他的嘴唇的时候,另一边林生突然叫我:“祁实,你还在吗?” 我陡然回神,身体后仰,吓得声音有些抖:“啊?” 林生以为我没听到,又重复一遍:“我说,能不能帮我要一下祁教授的排班表。” “好啊。” 换好衣服的时候,林生已经出去了。 我穿上学校发的白大褂,把刚脱下来的洗手服披在祁奕身上。 室温有点低,他这样睡觉要感冒。 我没打算叫醒他,转身要离开。 “回来。”祁奕的声音响起,半点没有睡意。 我的腿差点软了,刚才我吻上他的时候,他也醒着? “那什么……祁主任,你醒啦?”我扯起笑转身。 “嗯,没睡,帮我拿一下窗台的手机。”祁奕躺着没动。 没睡…… 他知道多少? 闭着眼睛应该也看不见吧? 我走到窗边拿起手机递给他。 祁奕回了半天消息才抬头奇怪地看着我:“还没走吗?一起吃饭?” “不用不用!”我连忙罢手,“还有林生,我跟他一起去吃。” 祁奕皱眉。 我解释:“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那帮同学,里面的那个胖子。” 祁奕好像才想起来刚才柜子另一边也有人:“刚才要我排班表的那个?” “……没错。”果然都听到了。 “行,去吧。”说着祁奕双手举起枕在头下,重新闭上眼。 我摸了下鼻子,想起刚才差点吻上他,就有点做贼心虚,不自在地说:“那什么,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 直到见到等在外面的林生,我都没有转过来刚才自己干了些什么。 唇上奇奇怪怪的,像是有东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林生:“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祁奕。” “什么?偶像在里面?不早说!那我让你帮拿手术排班表他也听到了吗?” 我点头:“听到了。” “!!”林生一脸懊恼:“完了完了,偶像肯定不给了。” 我看着他一脸狰狞,无奈笑起来:“明年你来医院实习,有的是机会见他。” 林生眼睛一亮:“我明年就是死缠烂打,也要让他带我!” 我看着他光明正大地崇拜祁奕,竟然有些羡慕。 林生刚出医院,就被容历一个电话叫走了。 我跟他算半个朋友,跟容历也谈不上熟识,因此拒绝了林生一起去找容历的提议。 附一修的很气派,跟对面百年老校s大比,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建筑。 那栋破破烂烂的男生宿舍楼正好和附一的门诊大楼隔空对望,中间那条街就像一条时空隧道,这边是新时代,那边还没建国。 一边是碌碌无为的我,一边是功成名就的祁奕。 隔着血缘的纽带,怎么都汇不到一起。 我正兀自悲伤着,就听到响亮的警报器从转角传来,接着救护车急急停在医院门口。 “让一下,让一下!” 担架迅速被推下来,身后急诊室的医护出来接上,一条长龙自救护车奔向门诊,浩浩荡荡。 我退后,看清人之后呆立在那里。 跟着担架下来的那个男人,我见过无数次。他和校长握手的照片,现在还在学校论坛置顶。 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我的男神——谭泽。 院长和祁 分卷阅读16 奕一起走了出来,院长截住谭泽问情况,祁奕一撑担架的铁杆,跳了上去,双腿撑在患者的身体两侧,俯身做心肺复苏,边按压边吼道:“除颤仪准备!肾上腺素1mg静推!” 人围着越来越多,谈论地也越来越激烈。 “你们听到没有,说是跳楼!” “才多大,有什么想不开的?” “就是!” “诶!你们看那个人,好像是谭氏的老总!” “哟,不会是老总的哪个情人吧?” “为情自杀?” “敢情是。你看他那个伤心的样子,看来这个小情儿地位不低!” “快让让,我拍个照,明天卖给记者,准能上头条!” 十、对不起 我推开冷漠嘲讽的众人,重新进了医院。 谭泽坐在九楼的手术室外,埋头颤抖。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一份术前风险评估,薄薄的一张,却要把他的腰压弯。 我上前,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心里更加难受。 “是我害了他。”谭泽的声音粗粝沙哑。 他旁边的男人劝道:“发生这种事,谁都想不到。” 谭泽艰难地签了字,身体都晃了晃,被男人搀扶着坐下:“乔宇,告诉小江,今天的事一定要压地死死的。谭书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男人叹口气:“放心,我亲自去一趟。” 原来是谭书。 一直听闻谭总有个爱闯祸的纨绔弟弟,叫谭书,兄弟两人关系闹得非常僵。可是现在看谭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关系不好。 乔宇走后,谭泽脱力似得靠在墙上,他摸索出一根烟,把外面的一层纸随意地撕去,将烟丝抖到手心里,仰头一口吞下,用力嚼了几下,也许是劲儿太大,他皱起了眉。 我走近,他这才朝我看过来:“有事?” 我摇头,坐在他旁边:“累了,休息会。” 谭泽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问,递给我一根烟。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两指夹起几根烟丝放嘴里嚼了嚼,又辣又麻,还有些苦味,像是茶碴子混上辣椒和麻油,呛地直流泪。 谭泽苍白着脸,不忘有气无力地嘲笑我:“小孩。” “里面那个人,是你什么人?”我明知故问。 谭泽顿了顿,眼神都温柔了,他轻声回答:“爱人。” 我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接上一句话。 如果外面那些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又会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谭泽低血糖加上劳累过度,晕了过去,我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看着一堆医生护士围着他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汤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一脸惊讶:“小实?你怎么在这?” 我摇头起身:“顺路来看看。” 李汤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祁主任手术还要好一会才结束呢,你要是找他就进来吧。” “不用,我就走了,”我顿了顿,“李老师,别告诉我哥我来过。”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谭泽,还有素未谋面的谭书。那个传闻中风光无限的天才校友,如今也为情所困,他坐在手术室外,只是一个恐惧失去至亲的普通人。 还有陪我在冰天雪地里坐着的容历,他眼神里藏着剑与刀,见到容迟的时候,会悉数收起来,变得柔软无害。 那祁奕呢? 有时候我们怕的不是困难和挫折,怕的是不被认可,怕的是流言,怕的是编造出来的污浊。最后活在虚拟的淤泥里,无法呼吸,将自己生生逼死。 而凶手是无法接受甚至唾弃我们的所有人。 祁奕从开始就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他在用时间让我放弃,在用尽可能温柔的方式教会我这些道理。 他不拒绝我的拥抱,甚至不拒绝更衣室里那个胆大包天的亲吻。所有的一切他统统接受,却一直保持理智,清醒地可怕。 他总是这样。 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静,严肃中带着难以琢磨的顽皮。 他只是他,不管任何时候,他都是八风不动、游刃有余的祁 分卷阅读17 奕。 夜深了。 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耳边还是那些尖锐的话语。 我一遍一遍想,我是否能够承受这些,是否能够活在别处,孑然无依,是否能够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爱情里独自前行,匍匐在朝圣的路上。 为我的神明。 为我的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被疼醒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 我用尽全力坐起来下床,吃了一粒奥美拉唑。 这时,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 祁奕竟然回来了。 我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挪到卧室门口,准备拧把手的时候,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转身躺回床上。 祁奕换鞋的声音,脱衣服的声音,最后他的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口。 祁奕推开了门,轻手轻脚躺在我身侧,从背后拥紧我,双手贴在我的肚子上,低声说:“怎么肌紧张了?” 他说得很慢,能听出浓浓的倦意。 他双手搓热后又重新贴上来,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不好好吃饭,一点都不听话。” 我没有回答,听他继续。 “晚上做了台手术。是个要自杀的男孩,比你大两岁。我出去宣布病危的时候,他哥哥都吐血了。我原本以为见惯了生死,可是今天看到他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害怕。” 祁奕顿了顿,说:“也不知道怕什么,就是很怕。如果以后我失去了你,我也会这么怕。有时候想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明明知道是万丈深渊,非要拉着你跳。” “宝贝,对不起。”祁奕呼出的热气打在我后颈上,声音哑着。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都是因为我。 他明明应该是那个冷静到可怕的祁奕。 泪悄无声息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转身,和他面对面,往他怀里靠了靠,像多年前他对我的那样安慰他:“不怕。” 祁奕睡得不安稳,皱着眉,紧紧握拳,我包住他的拳头,闭上了眼睛。 我们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子取暖。 像两块磁石,抑制不住要接近,可是太近了,又怕那股子剧烈的吸引力会伤害到对方。 就这样躺了很久,直到晨光熹微,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隔壁公园有人在吊嗓子,路过的汽车在鸣笛,收音机里的广播在说书,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在聊天,有人哭有人笑。 众生百态。 突然间,一切明了。 浮生短短数十载,虚妄而过,只有祁奕,是真实中的真实。 骂便骂吧,洗耳恭听。 我总要奔向我的神明,这路上的荆棘坎坷,受着就是了。 再醒的时候,又被祁奕数落一顿,他阴沉着脸,夹走我碗里的一块肉:“从今天起,戒酒肉。” 我没反驳他,乖乖地把剩下的半碗饭推给他,喝着旁边的粥。 祁奕对我的自觉显然有些不太适应:“怎么了你今天?吃错药了?” 我笑了笑:“也没什么,就觉得一直跟哥做对,挺不好的。” 祁奕皱眉,看了我半晌,最后没说话。 一顿早饭吃下来,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想着是最近科里的事太多,他太累了。 马上到了考试周,祁奕陪我熬了几个通宵,边帮我复习边不忘嘴上损我两句:“怎么连这个都不会?书上这一章怎么是空白的?你听没听课?” 专业问题上祁奕很较真,对我尤其严格,按他的话来说,我是难得一见的蠢材,简直是他教学生涯的一大污点。 我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 最后一门是外科,我连着熬了几天夜,到最后就是精神极度紧绷,但大脑一片空白。 祁奕晚上有急诊手术没有回来,我早早地爬上床睡觉,然后一觉睡到天昏地暗,错过了第二天的考试。 接到祁奕的电话的时候,我正坐着美梦,他问:“你去哪了,还有五分钟考试。” 我摇头晃脑地起身,反应过来以后绝望地求他:“祁教授,帮我。” 分卷阅读18 “怎么帮?” “我至少十五分钟才能到……你到时候能不能放我进去?” “你还在家?”说着祁奕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能,补考吧。” “……” 晚上祁奕回来又把我训了一顿。 盯着我吃了饭,然后他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逼上床,盖好被子,说:“睡觉,你身体撑不下去了。”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虚虚拉着他要离开的手:“陪我睡,哥。” 祁奕沉默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上了床,把我捞进怀里:“哥是不是错了,不该让你学医,太累了。” “有你,我不累。” 我们静静看着对方。 “我爱你。”我张了张口,好像这三个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半晌,祁奕轻轻说:“知道。” “可以吻我吗,哥。” 祁奕微微抬头,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倾身,吻上了他的唇,他没有反抗,只是抱着我的手紧了些:“睡吧。” 十一、哥哥(正文完) 一整个寒假我都泡在医院,美名其曰给祁奕打下手,其实就是专给他捣乱。 祁奕也不恼,我把文件翻得乱七八糟,他就重新拿出来整理好,我霸占了办公桌的大半,他就屈尊用个边角。 总之,医生或者护士有事来办公室找他的时候,嘴角总要抽搐几下,然后憋着一脸笑汇报工作,我乐的在后面看热闹。 有一次我误穿了他的白衣去门诊送个单子,结果回来的时候祁奕不在,我的白衣也不在,我正纳闷,就见他黑着脸推门进来,一脚踹上门,瞪了我半晌,最后也没拿我怎么样。 当天下午护士长悄悄告诉我,祁奕上午去参加了全院周会,上台讲话的时候穿着印着“S大医学院”的白衣不自知,被院长调侃是祁教授偷了哪位学生的校服跑出来了。 我不厚道地大笑,甚至有些惋惜没有看到当时祁奕精彩的表情。 护士长抓着我的手感叹:“小实啊,你真是福星。自从你来了,祁主任再也没有跟我们发过脾气,连遇上医闹,祁主任都特别有耐心。” 我深有同感:“他最近确实脾气好了不少。” “你快别走了,下学期不是要见习吗,开学了就直接过来。” 回家的路上,祁奕握着方向盘问我:“护士长说你在科室帮了不少忙,问我下学期你见习的时候能不能来。” 我以为护士长只是客气话,没想到她真的去找了祁奕。 我当然愿意。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在祁奕办公室长住下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祁奕下班早,买了一堆菜要亲自下厨。 我问他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他举着洗好的芹菜,想了想,说:“庆祝你开学吧。”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进了厨房,帮他打下手。 十分钟后,祁奕捡起地上被我摔碎的鸡蛋,面无表情把我赶出厨房。 “别来捣乱,自己玩去。” 我倚在厨房门框看他炒菜,他穿着居家服,背挺地笔直,袖子卷起,露出两条匀称纤细的手臂,手腕的凸起随着他翻炒的动作,莫名地都性感起来。 香味和雾气弥漫,神明站在烟火人间。 我走近,从后面抱紧他,脚微微踮起,下巴就垫在了他的肩上:“好香。” “你是不是被我养傻了,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我笑:“好像是。” 祁奕拿筷子夹起一个肉块,略一回头,径直送到我嘴边:“尝尝,小心烫。” 我咬了一口,鲜香滑嫩:“好吃!” 祁奕把我咬剩的半块吃了,点点头:“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祁奕的脸贴着我的,我侧脸在他脸上亲了亲,小心问:“祁教授还怕吗?” 祁奕当场愣住,火都忘了关。 “你那天没睡着,是吗?”祁奕竟然有些局促。 我点头,伸手越过他关了火。 他轻咳了一声,问:“……那些 分卷阅读19 晚上,是不是很难受?” 我几乎瞬间就知道他在问什么。 “是,哭的时候不敢发出声音,又难受又要小心翼翼。捂着鼻子有时候气都喘不过来,还要慢慢地顺,不敢让你听见。” 祁奕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他都知道,却从来不挑破,只是自己和自己斗争。 “祁实,累吗?” “累。”我实话实说。 “我是谁?” 我看着他,坚定地说:“哥哥。” 祁奕深吸一口气:“傻子。” “你才是,为什么从来不说?” “祁实……我现在答应你,来得及吗?” 我原地怔愣了一秒,扑上去吻住了他:“来得及。” 他趁着喘息的间隙,一字一句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不怕了。祁教授现在,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