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 分卷阅读1 《谋臣》作者:春宴 文案: 讲的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和国师之间关于宿命的故事+不洒狗血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九,元陵,燕绥 ┃ 配角:昭景,沐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亡国的公主+和她的国师 立意:言情 第 1 章 曾有一昭云古国,历经数代,繁荣昌盛。然终有一朝,君主无道,昏庸无能,战事频起,遂派将领出征。后有将领揭竿起义,且得神人相助,攻城略地,抢夺王城。正逢危急存亡之际,公主殿下手持血色骨鞭,斩逆贼,守城池,却终敌不过天意,王室被屠,公主战死沙场,将领得以取而代之。然正值登基即位,宫门突然紧闭,大殿内突起狂风,阴云遮天蔽日,神人突降而至,一时间只听得悲泣声,挣扎声,怒吼声,讨饶声,声声悲恸,又逐渐平息。而后七七四十九日,整个王宫似有无数怨灵怒泣,嘶吼着却无法逃离。四十九日后,宫门终于打开,整个王宫却寂若死灰。 昭云国自此灭国。 空荡荡的大殿里一片昏暗,只剩角落里一盏微弱的烛光,一阵风吹过,烛光随着风轻轻摇曳,空气里全是冰冷。 大殿中央地上跪着一个修长而坚毅的身影,低垂着头,玄色的披风垂在地上,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跪了多久。 大殿主座上坐着一个人,目光沿着昏暗的光线落在殿中跪着的人身上,眼里似有悲戚,更多的是无奈,只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过了许久,主座上的人终于开口:“你母妃,可留有遗物?” 地上的人顿了顿,“未有遗物留给父皇。” 话说得婉转,主座上的人也听明白了,有遗物,但与他无关,又问道:“她是如何交代你的?” 元陵静默了片刻,道:“她让我替她寻一人,归还一物。” “哦?”皇帝愣住了,轻轻说了句:“我对她,真是从未了解过。” 元陵并未抬眼,并不说话。 皇帝再未说什么,抬眼看了看远处,眼里透着一丝怀念,半晌,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终归是我辜负她……” 元陵没有答话,抬手行礼,转身告退。 平静的湖面远远飘来一片孤帆,初驶入这片湖面的时候水波荡漾了一下,而后慢慢恢复平静,湖面没有杂物,两岸也没有树木,一片广袤,一眼望去似望不到边。 元陵只身坐在船头,自进入这片湖面,船身便自行行驶,且行驶得十分平稳,似有轨道,慢慢牵引而行。 元陵打开了手里的信封,又仔细看了一遍,信中所言甚少,只寥寥几句,让他只身前往幽冥谷,找一人,归还一物,但这人身份信中却并未详说。 世有幽冥谷,途径无风湖,湖面平静无波,船只无舵自行,谷口隐于洞中,难觅非比寻常,谷中却有避世美景,十年仅入一人,若有幸得入,可实现人生夙愿。 不论前言是真是假,若是真能得偿所愿又为何极少为世人提及。 元陵确实听说过幽冥谷,但是知之甚少,传闻也只记载于书籍上,看过便算。而且从未听说灵梧和幽冥谷有什么渊源,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乡,如今看来,却颇为蹊跷。 船只行过晌午,渐渐行到岸边,入眼是一座山谷,元陵跳下船只,抬眼细看了山谷,一眼看去只看到高高的山峰,并未看到什么山洞,待走近了查找一番,看到山峰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没有任何人来往过的痕迹,入口处也被山上垂下的藤条遮掩大半。 元陵掀开藤条走了进去,里面虽然昏暗,却也有光顺着洞口透了进来,不妨碍视线。 但行走不过几步,洞里便出现了好几条通道,前面都透有微光,果真如书上说言,“难觅非比寻常”。 元陵细想片刻,从袖兜里拿出了一盏灯,此灯造型极简,由青铜所铸,灯身只有几缕梅花暗纹,灯上有一根灯芯,没有灯油,也没有灯油燃烧过的痕迹,这便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既然是来归还此物,必然可以用一用,虽然信上并未说明如何使用。 元陵将灯移近几个洞口,不出片刻,只见灯芯开始弯曲,而后指向了其中一个洞口,元陵沿着洞口走过去,却见里面还有若干个洞口,如此经过好几个轮回,终于走出山洞。 入眼便见漫山遍野殷红的梅花,此时刚刚入夏,天气偶尔有些微热,整个山谷眼见都是冬季盛开的梅花,美景确是美景,但透着一股妖异。山谷也不像外界的微热,丝丝冷意沿着衣缝往里钻,整个山谷都透着一股阴冷。 元陵捡起一颗石头,往前扔在了梅林之间的空地上,只见树上的梅花簌簌而落,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有感应般往他的方向侵袭而来,元陵急急退后几步往后闪躲,那些梅花却不偏不倚往他脸上袭来,元陵立马拔剑出鞘,将剑横在面前作抵挡之势。 眼见梅 分卷阅读2 花将要撞上剑刃,突地传来一片笛声,笛声不急不缓,悠扬清脆,梅花在剑刃前堪堪停住了,而后缓缓落地,元陵眼前像下了一片梅花雨,落地一片殷红。 顺着这片殷红望过去,只见梅林尽头伫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一身玄衣,玄色长靴,腰间束着的也是玄色的腰带,来人背对着他,只看见披散着的头发间几根发辫,发尾绑着几颗玉石发饰,应是女子。 此地甚是邪门,难得有个人出现,替他解了围,既要救他,便不会再害他。 元陵走到了梅林的尽头,站在了她的身后,问道:“在下元陵,姑娘可是此谷主人?” 女子此时转过了身,看向元陵,一双杏眼初转过来时目光清冷,而后慢慢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眼光波动,眼里的幽光慢慢转亮,而后慢慢转为淡然,唇角有些天生的弧度,微微向上弯起,看人时目光专注,却又让人觉得万事万物皆不在她眼中,长得一副脱俗之姿,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但脸色过于苍白,神色过于清冷。 元陵觉得她看过来的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奇怪,听她开口道:“幽冥谷没有主人。”声音有些清冷。 元陵问:“那你是何人?” “我?”女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但元陵并未看清,只见她挑眉一笑,这一笑起来脸上的冰冷之色瓦解,端的一副轻灵之姿,只眼中仍是那冰冷神色,“我叫昭九,”又问他:“你来,是要做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不像是初见之人所言,倒像是熟识已久,元陵低垂了眼神敛下眼中疑虑,看她这样子,像是在谷中已久,他确定自己不曾与她相识。便问道:“谷中可还有其他人?” “你要找谁?”明显答非所问。 元陵略一停顿,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要找谁,我来是为了归还一物。” “归还?”昭九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锁魂灯?” 元陵微微一愣,他从未听说过什么锁魂灯,但依她所言,锁魂灯自然是灵梧交给他的那盏青铜灯了,便将衣袖里的青铜灯拿了出来,问:“姑娘说的可是此物?” 昭九看着他手里的锁魂灯,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而后抬眼看向他,眼神似悲似戚,又似无奈,道:“是,这是……灵梧给你的?” 元陵见她直呼母亲名讳,却并不觉得奇怪。 “是……她已经过世了……”元陵见此,便知道自己要寻之人应当就是面前的女子,又道:“此物可是姑娘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将手中的锁魂灯交还给她。 昭九收下锁魂灯,看了一眼元陵,顿了顿,道:“节哀。” 又问他:“你可曾听过幽冥谷的传言?” “略有耳闻。” “那你可有什么心愿?” 元陵并未想过这传言竟是真的,问道:“传言幽冥谷能让人得偿夙愿,原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又不是什么神仙。” “那你所言……” “你不一样,”昭九勾了勾唇,“你若是想要什么,我会为你做到。” 元陵愣了愣,只得抬手拱了拱,“多谢。” 昭九见状笑了,语气也不再冰冷,道:“谷中还有一人,是我师父,你应该去见一见,明日我带你拜见。” 说完转身走了。 元陵也顾不得她话说得十分奇怪,连忙跟在她身后。 沿途路过一片竹林,竹身空空荡荡,竹叶凋零,竹林中间有一条石子小径,沿着路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面前出现了几座竹楼,竹楼前还有几棵梅花,映得萧瑟的气氛中增添了几分生意。 昭九将元陵带到最近的一座竹楼前,说:“你住这里,十日后我随你离开,晚间不要出门。” 元陵躺在竹楼二楼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向上方,回想着刚刚昭九所言十日之后随他离开,只觉得一切都十分怪异,内心诸多疑虑。 他虽见过修真修仙之人,但大多只是以雕虫小技糊弄旁人,并未见过在此方面有所建树的,坊间也极少有此类传闻,只在古籍上有一些古国传闻。似乎几百年前有一个古国,很是传奇,倒是有过此类传闻,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灭国了,古籍记载也只有极少几句,而后世却极少有此类传闻了。 第 2 章 不知灵梧和幽冥谷有什么联系,元陵只觉得幽冥谷处处诡异,确如其名,跟传言的世外仙谷相差甚远。 而这名叫昭九的女子,虽长着一副灵动之姿,言谈间姿态自然落落大方,但眼神却摄人心魄,言语中似有话外之意,着实令人难懂,他并未觉得她有什么恶意,而且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并未许下什么心愿,谈何随他出谷呢? 元陵有些困顿。 此次出外,不仅是为了归还灵梧遗物,从他记事起,父皇与她从未有过恩爱之姿,灵梧终日待在自 分卷阅读3 己的殿中,从不外出,也从未见过父皇去看她,两人似乎并不存在于对方的生命中。灵梧对他也很奇怪,很小的时候,他还会经常见到灵梧,可是灵梧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根本就不想见到他,有时候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眼神中只有悲戚,而且从来就不肯让他叫她母妃,只说众生平等,每个人生来就是独立的个体,让元陵直接叫她名字就行。 他想知道,灵梧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似乎与他有关。 且看目前朝中局势,如一池浑水,皇帝尚且康健,皇子间暗自纷争,趋势日渐激烈。 他本是五皇子,但由于他的母妃从未争宠,所以他的皇子身份也并无甚用。好在他对此并不在意,年纪尚幼之时,便择贤而拥。当朝太子韬光养晦,遇事实有见地,对朝堂之事也了若指掌,他便只在太子身后做谋臣之职。 太子对他也十分信任,此次出外,也是有事相交。 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元陵知道,从今天开始,或许所有事情都会有变数。 而他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期待着。 细想无用,元陵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便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竹林夜间偶有风袭来,风中席卷着阴冷的死气,空气中弥漫着阴寒的气息,十分诡异,风中似有树叶随风而动的沙沙声响,但四周的竹林竹叶早已落光。 元陵睡至半夜,恍惚中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幽幽的笛声。 笛声如泣如诉,低沉哀怨,忽一转调,又绵缓安逸起来,昏昏然似要入眠。 笛声似乎就在不远处的竹林,时而轻缓时而骤急,然吹笛人却游刃有余,笛声无尽悲哀中暗含一丝怡然。 元陵已经习惯此处的怪异,思及昭九所言晚间不要出门,只听了半晌便又重新入眠。 元陵习惯早起,第二日卯时便起床,在院中练剑。 只过了片刻,昭九便来了,看到他练剑似乎颇感兴趣,闲闲地倚在竹栏边看他练剑,元陵也并未有什么不自在,她未说话,他便当她不存在。 昭九看了半晌,轻轻笑了下,忽的从竹栏边捡起一根竹枝,直直地刺了过来。 元陵立马抬手迎来,一剑隔开了她的竹枝,并未停顿立马回手将剑刺过来。 昭九轻声笑了下,敛了神色与元陵认真过起招来。 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半晌,昭九手中的竹枝毕竟不如元陵手中的剑锋利,再次横在面前的时候被剑拦身斩断,竹枝只剩一尺余长。 眼见就要落于下风,元陵又一剑凛然刺了过来,眼中清冷肃杀。 昭九抬眼看着他,直直向后退去,手中竹枝轻轻横在身前做格挡之姿,而后眸光突然闪了闪,嘴角歪了歪,笑了。 元陵还未看清她是如何移动的,只觉得身前玄光一闪,脖颈动脉处已被竹枝抵住。余光看过去,昭九站在他的左侧,正眸光闪闪地看着他,唇角含笑。 “身手不错。”昭九收回竹枝扔到了一边,只看着他笑。 …… 元陵也不知该说什么,但手下败将何敢言辜,只得拱了拱手,并未言语。 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但也忍不住腹诽:“无聊。” 昭九似未看见他的神色般,与他闲闲交谈:“早膳可用过了?” “并未。”他人生地不熟的,哪来的早膳。 “巧了,我也没用早膳,一起?”昭九言笑晏晏。 “好。”元陵看她的神色,只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紧随着昭九进入后面靠右侧的一座竹楼,左侧有个厨房。元陵还未进去便知道里面是何模样,果不其然,这人是想抓个伙夫来的。厨房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是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 元陵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姑娘在此居住多时,不知从前是如何饮食的?” “谷中有野果,山中有泉水,自然饿不着。” “那这案台上的是……” “自然是为你准备的。”昭九一派理所当然,“你来了,我自然不想吃野果,我又不是个野人。” 不是,他怎么觉得她就是故意捉弄他呢? 元陵眉心都抽了抽:“你对我是有什么样的误解?” “你不会做饭?” “我应该要会做饭吗?” “应该。” “原来进幽冥谷还得有做饭手艺傍身?” “那倒没有,以前进来过一个人,挺会做饭的。” “不知是何方神圣,如此多才多艺?”能进幽冥谷已是大不易了,如此能力卓绝的人,还会做饭,真乃天降英才。 昭九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是灵梧。” …… 元陵没有说话。 “近百年来,只有她一人出入过。” 元陵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看样子,灵梧身上的秘密确实跟幽 分卷阅读4 冥谷有关,而且昭九……只能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吧。 昭九见元陵不说话,也一并沉默着。 还是元陵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先出去吧,我做饭。” 昭九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眉眼之中的笑意快要溢出的样子,但硬是抿了抿唇,终于在踏出门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做饭是有什么秘诀吗?秘密武器?需要清空场地?” …… “可能……是因为我做饭比较凶残吧。” 昭九哈哈大笑。 凶残的一顿饭等到午时也没做好,昭九已经快要放弃了,这人看着倒是清风霁月,容貌清俊,玉树临风,气质脱俗,没成想连顿饭也不会做,真是浪费了这四个形容词。 昭九啧了一声,厨房动静倒是不小。 终于等到未时,才等到了食桌上的四盘食物,面相倒是可以,色泽鲜艳,菜色丰满。尝起来嘛,也还可以,果然来了人的生活是不可同日而语。 再看对面坐着的人,果然是清风霁月,容貌清俊,玉树临风,气质脱俗。最重要的是,做完了饭还是一丝不苟,姿态清雅。 元陵看昭九神色十分满意的样子,嘴唇轻轻抿了抿,问道:“谷中只有你和你师父两人?” 昭九拿起了碗:“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道:“她不吃,而且你做饭味道不怎么样。” “既然不怎么样,你为何吃的津津有味?” “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些,可以原谅你不擅厨艺。” 元陵差点被她噎着,他为何要擅厨艺呢?遂不再多言,省的再被她呛着。 吃完饭元陵也很自觉地去收拾了碗筷,毕竟在别人的地盘,算了吧算了吧。 只是昭九看他的眼神愈发怪异。 酉时刚到,昭九又来了。 神色不像上午那般随意,一派肃然冷清,双手背在身后,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看到他也并未顿足,只丢下一句“随我来”便转过身。 元陵也不多言,只跟在她身后。 离几座竹楼不远处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前种了些花草,院旁倒没有一路过来所见的梅花,只花圃中的花草正在盛开。 昭九先过去打开了院门,元陵随后进院。 听到开门声,屋内缓缓走出一人,身着一袭素衣,面容清冷,神色淡淡,看过来的眼神明明淡然,但又好像含有诸多情绪,正是昭九的师父。 昭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站到了一边。 元陵上前作揖,正待开口便听见一句清冷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元陵一愣,抬头看向前方,碰上一束目光正深深地看着他。 “前辈……这是何意?” 面前的人并未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似有无尽的叹息:“不过是前缘未了。” 第 3 章 元陵低眉又拱了拱手:“还请前辈指点。” 面前的人却并不回答,半晌道:“你既已忘,又何必再提,自有人为你达成所愿。” 又细细看了他半晌,轻叹道:“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元陵心中一片疑惑,但明显得不到答案,就不必多问。 余光看见身侧的昭九,眉头轻锁,低垂着眉眼,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昭九的师父看向了昭九,叫道:“小九。” 昭九被打断思绪,立马抬眼,回道:“师父。” “去做你该做的吧,不要再有遗憾。” 昭九抿了抿唇,眼中情绪翻腾,半晌,道:“是。” 昭九的师父将手中的骨鞭递给了她:“此鞭已蒙尘两百年,你该拿走了。” “师父……”昭九神情难辨,似乎十分不舍的样子。 “走吧,我等你们回来。” 昭九轻轻接过骨鞭,站立了半晌,而后缓缓跪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你保重。” 昭九的师父又看了他们一眼,终敛了神色,回了屋。 元陵默默行了个礼,和昭九走了。 院门在他们走后自动缓缓合上。 元陵为昭九做了十天的饭,虽然每天只有一顿,但也足够果腹。 昭九只偶尔揶揄,对伙食倒并不挑剔。 元陵试图从她口中探得所谓的“前缘”,但总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昭九倒并不回避,只是每次他试探的时候,她都要瞥他一眼,眼睛里明明透露着我看出你心中所想的眼神,却并不戳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他聊上几句。 对了,除了刚刚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有第一日面见她师父,其他时候她似乎心情都不错。 到了第十日,傍晚的时候昭九来了元陵的竹楼前。 问他:“晚上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元陵也不遮掩,道:“每夜 分卷阅读5 午时的笛声。” 昭九笑了笑:“既然没睡着,今晚便来陪我吧。” 元陵勾了勾唇:“也好。” 到了午时,元陵又听见一阵幽怨的笛声。 元陵随即起身,披上外袍,循着笛声进入竹林。走了一会儿便在林中的空地上看到一个席地而坐的身影,元陵慢慢走了过去。 夜凉如水,好在谷中虽阴冷,月光倒是皎洁,柔柔的月光洒在人的身上,连带着周遭的怨怒都淡了几分。 昭九并未回头,只等元陵坐在她的身旁,才转过头来看着他。手中的玉笛呈翠绿色,上面有几圈竹节。 她看着他眯眼笑了笑。 元陵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坐在她身旁。他能感受到周遭的怨气,从周围席卷而来,却在靠近他们的时候慢慢消散。 昭九吹完一曲,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笛,说:“这里有上万个怨灵。” 元陵偏过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我已经守了两百年,不知它们何时才会离去。” “为何不渡化?” 昭九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因果轮回吗?很明显我渡化不了啊。”又狡黠地看了他一眼:“它们在等你。” “……” 元陵不想理她。 昭九见状笑了起来,笑够了才说:“你这人真无趣。” 元陵白了她一眼。 昭九也不在意,一只手闲闲玩着手中的玉笛,神色淡淡:“你听说过昭云国吗?”语气也十分轻淡。 “几百年前有个古国,繁荣昌盛,而且国内能人异士诸多,听说王族中人都身怀异能?” “可惜灭国了。”语气里却无甚可惜。 元陵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是昭云国人?” 昭九并不答话,拿起手中的玉笛,又断断续续地吹了起来。 第二日辰时,两人出发。 元陵跟在昭九身后。今天昭九改了以往一身玄衣的装束,换了一身红衣,头发高高束起,发尾绑几颗玉石发饰,腰间束一根黑色的腰带,腰带上还绑了一截骨鞭,正是她师父给她的那根骨鞭。 骨鞭看起来很是精致,像是兽类的脊骨制成,共有五节,骨鞭呈镂空形状,周身无光泽,虽中间镂空,但看起来很是坚韧。 走到山洞入口处,昭九拿出了锁魂灯,将灯探近洞口。 元陵见状问:“你在此居住两百年,不知山洞路径?” 昭九似乎被问得愣住了,半晌才道:“好问题,不过从前都是别人带我进来的,我自然不认得路。” 元陵“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又问:“那若是没有锁魂灯,又如何进谷?” 昭九道:“那就看你运气好不好了,运气好的话,十天八天也就出来了,运气不好的话……那就不知道了。” 元陵抬眼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重又低头看着路面,跟着她往前走。 跟着锁魂灯,一路也要经过好几个个交叉口,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这山洞如此庞大,想必有很多个洞口,若是没有锁魂灯,实难进入。 出了洞口,便是无风湖。 靠岸的这边有只小船,正是元陵驶进来的那只小船,还停在原地。 昭九将锁魂灯收好,跳上小船,元陵紧随其后。 将船只掉了个头,元陵站在了船头,船只无风自动。 船只驶出无风湖便进入一片狭窄的水域。 元陵回头看了一眼,却已不见无风湖踪迹,只看见水域前方朦朦胧胧,似笼一层厚重水雾,雾后景象无论如何都已看不清。 才出水域便看到岸边站着一人,身着劲衣,正探头看向这边。 看到元陵,那人便兴奋地往这边挥手,口中大喊:“殿下!殿下!” 等到近处,便看到元陵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容颜如玉,面似雕琢。 虽十分好奇,但也只将好奇掩在心里,朝元陵恭敬行了个礼,叫道:“五殿下。” 又面向昭九见了个礼。 昭九点了点头,笑道:“我是昭九,是你们殿下的新护卫。” 护卫……还是个女护卫……还是个美貌的女护卫…… 穆澄抽了抽嘴角,看向自家殿下。 只见元陵皱了皱眉,颇为无奈地看了昭九一眼,介绍道:“穆澄,我的旧护卫。” 穆澄:“……” 昭九看向穆澄,拱手一笑,道:“如此甚好,前辈可要多多指教。” 穆澄:“……”毕竟都是习武之人,这姑娘虽看着十分美貌,但一见手掌脉络,手指骨骼分明,看着白皙修长却十分有力,便知武功高强,看起来可是真的不简单,要说前辈,可真担当不起,只得默默拱手一礼。 三人动身去临城。 元陵走在前方,穆澄跟在元陵身侧,一路上在跟元陵禀报当前的时局情况。 要说朝堂不稳定,主要是三殿 分卷阅读6 下想夺太子之位。太子殿下名为元明,人如其名,倒是深明大义,奈何皇帝偏宠三殿下。太子殿下处事待人皆十分仁义,因此颇得人心。皇帝觉得自己年纪尚轻,自己的儿子却比自己更得人心,这不是个好兆头,一边倚重太子殿下,一边心里又默默忌惮着,虽面上并不显露,但毕竟朝夕相处,太子殿下心中也是有数。而三殿下就深谙此道,明面上扮得无知愚昧,在皇帝跟前隐蔽锋芒,背地里却也笼络了不少人心。 而今随着皇帝年纪越大,两方暗斗也逐渐激烈。 这厢两个皇子明争暗斗,皇帝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也许只是为了制衡,由得二人相争,有时甚至还要激化一下矛盾,朝堂之上两派对立,朝局动荡,受苦的是黎民百姓。 解决问题需从源头治理,要想百姓安泰,必要朝堂稳定。 穆澄将手中的信递给元陵,低声道:“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交给您的。” 元陵伸手接过信,展开来看了看,而后便收了起来,不再说什么。 到了临城,三人先去了客栈,要了三间上房。 又在大堂点了一桌菜。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时而传来几声卖货的吆喝。 昭九坐在桌前,望见一桌美食时眼睛轻微亮了亮,但也只是多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元陵问道:“可是饭菜不合口?” 昭九摇了摇头:“尚可。” “那多吃点。” “不用。”昭九直勾勾地看着屋外。 元陵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街对面正是几家卖糕点小食的铺子,轻微皱了皱眉。 昭九见他看到了,也不遮掩,挑眉道:“饭菜倒很是可口,不过你还是自己吃吧。” 又迅速伸手从元陵腰侧摘下了钱袋,跑了出去。 元陵:“……” 从未见过元陵如此模样的穆澄:“……” 果然前辈是当不得的,后辈干的事儿,前辈可是一辈子都不敢,又想,这姑娘身手真是好啊,有空可以讨教讨教。 等到吃完了饭,昭九还未回来,不过元陵知晓昭九身手极好,周围虽陌生,但也不必担忧,便上了楼休息。 奔波了两日,元陵洗浴完便只着中衣躺在了床上。 元陵回想从前看到过的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几句昭云国的事,说到昭云国灭国了,君主庸碌,胆小懦弱,只那位战死沙场的公主倒是很有骨气。 第 4 章 可惜记载只寥寥几句,如今看来,昭九和她师父或许都是昭云国的人,但其他的根本也无从得知,想必当时昭云国灭国应是十分惨烈。而且昭九在幽冥谷住了两百年,但她也不是仙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他和昭九又有什么瓜葛呢?他的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份?冥冥之中,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是奔着他而来,所有的事似乎与他都不无关系,而这命运的巨齿,已经缓缓转动,他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而且自从他见到昭九,便只觉得熟悉,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心中毫无提防过,可是对这个人,他就是莫名的熟悉,似乎所有事都理所当然,她出现得很突兀,可是他却只想到“故人缓缓归”,明明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元陵思来想去,也猜不到事实是什么,于是不再想,既然故事已经开始,便只等着揭开谜底吧,又觉得口干舌燥,干脆起来倒了杯水慢慢喝。 正喝着,门突然被敲了两下,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含着笑的声音:“要不要吃点糕点啊,漫漫长夜,光喝水可不行啊。” 元陵被水呛了一下,走到床边披了件外袍,去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钱袋,被昭九举在手上,钱袋后是她笑嘻嘻的脸。 将钱袋扔给了他之后,又拎起手上的包裹,递到了他面前,“喏,我买了好多呢。” …… 是好多,用包裹裹了满满一包…… 果然两百年未出世,是不一样的,于是不禁想,这要是五百年,岂不是要将整座城的糕点全搬空? 元陵无语,微微皱了皱眉:“……不用了。” 昭九挑了挑眉,也不废话,提着包裹开心地回了他隔壁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三人就起来了。 元陵下楼时穆澄已在大堂等候,桌上已经放着准备好的早点,元陵坐了过去,抬首间看到昭九从楼梯上下来,还是昨日的装束,不过头发又放下来了,耳旁编了几根发辫。 用完早膳穆澄已将昨日租好的马车牵了过来,三人便往城外去。 临城是个繁华的城市,土地肥沃,百姓丰衣足食,处于南来北往交通枢纽,且城外有条宽阔的大河,河运亨通,是个重要的经济命脉。 临城当前已属太子势力范围,所以三人行事颇为随意。 但今早他们从出门就颇为谨慎,外面驾车的穆澄也戴了顶斗笠,遮住了眉眼。 分卷阅读7 元陵神色倒是淡然,昭九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永远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养神。 出城门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三人下了马车。 入眼处是一个山庄,山庄前是一个水榭,三人还未到门前便有人从里打开了门。 来人一身简单的劲衣,见到元陵立马行了个礼,叫道:“五殿下。”便将人往里迎。 元陵跟着走了进去。 山庄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前前后后有十来个院子,最后面甚至连着山谷。 昭九跟着元陵走到最后面的山谷处,山谷处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有几十个人,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正在两两打斗,见到元陵来也并未停下。 昭九只粗略看了一眼,神态闲闲,并不怎么感兴趣。 元陵看了一眼穆澄,穆澄立马会意,让他们停了下来,自己站到了前面的空地上,将手中的剑褪去了刀鞘。 立马便有人站了上面,拿着手中的刀剑便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穆澄立马迎了上去,两厢缠斗了起来。 昭九这时仔细看了起来,穆澄难怪是元陵身边最重要的护卫,不仅人反应活络,武艺也十分高强,目前上场的没有一个能跟他打得平手,他用剑招式十分特别,往往出其不意剑招就已至,身手也十分敏捷,反应灵活,昭九甚至觉得他可能跟元陵有得一拼。 元陵看了一会儿,抬手示意他们停下,看向迎他们进门的那个人,应是领头。 皱了皱眉道:“加强训练强度。” 领头低着头拱手道:“是。” 回去路上昭九一边看周围路上的风景一边淡淡开口:“私练暗卫可是大罪。” 她这一路对这些毫不在意的样子,连观赏也兴致缺缺,但一眼看出关键所在,元陵也不惊讶,轻轻看了她一眼:“难得在你眼中竟有大罪。” 昭九笑道:“我可是遵纪守法良好百姓。” 元陵淡淡看了她一眼:“局势所迫,我不过是为人做事。” 昭九这才讶然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动,似乎想说什么,而后慢慢敛了神色,又过了半晌才轻道:“应是如此……” 元陵疑惑地抬了抬眉。 过了半晌,听到昭九轻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五皇子,难道你不想自己做皇帝吗?” 元陵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想国泰民安。” 昭九说:“你想庇护苍生,自己做皇帝不是更能得偿所愿?” 元陵见她眸光晶亮,说得十分随意,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一事,蹙眉问道:“你不会是想帮我抢皇位?” 昭九:“……” 元陵突然笑了。 昭九第一次见他敞开心怀地笑,淡淡的神色顿时有了温度,眼睛微微眯起,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原本清冷轮廓瘦削的面容像黑夜里的皎月,发出朦胧的微光。 元陵笑道:“可惜了你一番美意,我并不想要。” 又说:“我不想庇护苍生,苍生也不是我能庇护得了的,我纵然想要太平盛世也只能尽力而为,更不想做什么皇帝。” 昭九又问:“若是……成仙呢?” 元陵愣了愣,不知为何突然抬眸看了一眼昭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未见过神仙,也不知道如何成仙。” “若我说我能助你呢?” 元陵挑了挑眉:“那你能吗?” 昭九微一扬眉:“并不能。” 元陵已经习惯她很无聊了,也不意外,只轻声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昭九摇了摇头,“不想。” 元陵说:“我也不想。” 昭九转头看向他,突然笑了笑,眼中神色难辨。 第二日昭九是最先下楼的人。 清晨的大街别有一番韵味,昭九坐在大堂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却十分有烟火气息。 昭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手支腮,看着屋外的大街。 好一会儿元陵和穆澄才下楼。 用完早膳元陵回房,正打算关门,却被昭九按住了门,她问道:“能不能进来坐坐?” ……你那手这么按着门框,有给人说不能的空间吗? 元陵让开了手。 昭九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把从她房里拿过来的糕点铺到了桌上。 她吃了块糕点,又慢悠悠喝了杯水,才慢悠悠道:“暗卫五十人?” 元陵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是。” 昭九说:“暗卫三十人足矣。” 元陵看向她,昭九继续说:“训练五十人,倒不如训练三十天赋高的,将其余二十人分其他项目训练,用药、暗杀、情报,你这五十人训练多久了?” 元陵听了她的话也在思索,说道:“半年。” “想必也是选了很久的人,但情况似乎不是很如意。” 元陵知道她 分卷阅读8 说的不错,这五十人是从几年前就开始搜罗来的,挑的都是一些高手,或者天赋高的。其实情报暗杀之类的也有专门人手,但与其将这些人全部用来训练暗卫,倒确实不如再培养一支队伍,何况这五十人里确有擅长其他项目的。 他并未说话。 昭九见他神色,知他也有此意,便不再多说,收起糕点回房了。 其实元陵一早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诸事繁多,并没有仔细想好,昭九这么一说,倒是说得清楚明白,的确可行,于是不再多想,将此事吩咐给穆澄。 穆澄办事十分可靠,下午去,第二日回来时便已将事情办妥。 在临城待了五日后,三人启程回皇城。 这一路风景很好,昭九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色,无论是秀丽的山水,还是拥挤的人群,她都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元陵想,在那样阴冷的谷中待了两百年,如今见到这些繁华的景象,感兴趣也是正常,于是将车上的糕点铺开放到了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昭九见他做这些事,愣了愣,半晌,缓缓道:“你这个皇子,看样子不太尊贵啊。” 元陵轻轻看她一眼:“你之前指使我做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个尊贵的皇子呢?” 昭九便笑了。 过了好久,元陵才听到昭九轻声道:“盛世,可真好啊!” 第 5 章 临近皇宫,元陵发现昭九似乎脸色不大对,不似平日那般淡然,竟然有一丝微微的茫然。 “怎么了?”元陵轻声问道。 昭九似乎愣了一下才看向他:“没事。” 元陵不放心地又看她一眼。 昭九轻轻对他笑了一下。 到了皇宫,元陵自己先去拜见了皇上。 穆澄将昭九带到了若和殿,让人做了一些糕点送上来了,两人围桌而坐,等元陵回来。 昭九看了看桌上的糕点,看起来软软糯糯、十分精致,便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尝了尝,果然入口即化,绵绵糯糯,很是香甜,比前几日街上买的好吃不少。 于是笑嘻嘻地对穆澄道了声谢。 穆澄倒是愣了愣,摆了摆手道:“不、不用客气。” 昭九见状笑的更深。 穆澄一时之间被她笑得有些手足无措,十分尴尬地站在一边。 下午的时候元陵带昭九去见太子。 元陵自小和太子交好,一直支持太子,这么些年,二人不仅是兄弟,也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关系十分密切。 太子见到元陵便笑着迎了过来:“元陵,你可算是回来了。” 又转眼,看到跟在元陵身侧的昭九,微微一愣道:“这位是?” 昭九一身深色衣服,头发高束,站在元陵身侧,神色轻淡,看向太子,微微一笑。 元陵回答十分简陋:“护卫。” 太子凝眸打量了昭九一眼,面上虽不显山露水,心中却不无疑惑,是个女子,又带在身侧,且从未见过。一般护卫都是从武艺高强的守卫往上提升,像穆澄那样的是跟着元陵从小到大的,自不可语。太子甚是奇怪,但也只是打量了一眼,立马收回。 既然元陵将她带在身边,自是可用之人。 元陵将暗卫之事细细说与太子,此值用人之际,这些暗卫都是细细筛选的高手,自然要最大化利用。 太子听罢,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朝堂之争日益激烈,怕是要加快脚步了。” 元陵道:“是。” 太子又道:“近日敌国来犯,进攻猛烈,父皇想派皇子督战。” 这话一出,元陵心中有数,道:“元喻想让谁去?” 太子说:“元蒙。” 元陵了然,此仗怕是难打,派皇子督战,应该也要增添兵力,这部分兵力等到打仗结束如何上交也是个变数,皇上近年来身体已大不如前,而且皇子去督战也可顺势笼络主战将领,中间变数颇多。对于太子和元喻,这都是一个契机,目前他们跟朝中将领主要关联还是母族的关系,无非是母族的势力支持,太子和三皇子都有助力,而且朝局紧张,容不得一点疏忽。 元喻便是三皇子,元蒙是四皇子,他们本是一母同胞,自然较为亲厚,四皇子从来都是三皇子的最大助力。四皇子对政治倒不大精通,但是武艺高强,且从小到大沉迷于武艺。 何况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意,皇上此时忌惮太子,要想从元蒙手上夺下这次机会,不大容易,但也并非毫无对策,皇上既然要权衡,自然懂得,若是此势力归于元喻,也是个麻烦。 太子叹了口气,也知道此事不好办。 元陵侧目看到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昭九,一路走来,当前的朝局她已经了解了,只是兴致缺缺,此时她听闻此事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见他看过来还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元陵:“……”无聊。 分卷阅读9 转向太子,淡淡道:“兄长放心,此事元陵定当尽力而为。” 两人又说了几句,元陵便带着昭九告退。 元陵将昭九安置在若和殿的偏殿里,若和殿本来就没几个侍女和侍卫,元陵料想昭九也不喜欢外人打扰她,便只派人每天过去帮她整理屋子。 元陵还想着她也许会住的不习惯,他还记得她当时才进宫时有些茫然。 元陵每天都要上朝,但不管多忙,都会准时回来和她一起吃饭,有空也会和她一起说说话。 两人并不算是熟悉,且昭九身上有太多秘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而且他向来话少,只不过两人待在一处也并不尴尬,只不过有时候话题就很偏了。 基本上都是昭九在说,他有时候答一句两句。 “换了糕点师傅?今日的有些硬啊。” “我让人重新做了送来。” “这书上写的很无聊啊,这女子既然不喜欢这男子,为何假装喜欢的样子,啊,竟然又和别的男子在一起,真是无聊!” “原来你也知道无聊。” “这个好像有点儿意思,说是有个狐狸精,夜夜跑去书生的房里,与之……哎你别瞪我啊,我还没念完呢,与之下棋,大挫书生,这书生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竟输给一个狐狸精,简直气得不行,又与之比诗,败了,比画,啧啧,又败了,我看这书生怕是读了假书哦!” “……” “书生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与狐狸精比试做饭,哎,哎,又输了,这不合常理啊,是狐狸精是要成仙吗?” “……” “书生又与之比试做家务,意料之中地,又输了,啧啧,好无聊啊,这书生果然是输生,以输为生。” “……” “书生日日与之比试,但自己十分废柴,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干脆自己不动手了,狐狸精找到了人生乐趣,夜夜为他整理家务,为他洗衣做饭,……不对吧,这不大对吧,啧啧!” “……” “后有一日,狐狸精又来了,书生说,在人间,你这样日日为人洗衣做饭,为人整理家务的,是要做那人的妻子的。狐狸精十分疑惑,道,可是我是妖精啊,怎能做人的妻子呢?书生深以为然,人妖殊途,但你日日为我做这些,虽然你不觉得有什么,我心里却是十分过意不去,思来想去,不如你我拜堂成亲,你既名正言顺,我心里也总能好过一点。狐狸精有点懵,可是我是妖,我不能做人的妻子的。书生为之解惑,拜堂成亲不过是个形式,要做夫妻,需得二人情投意合,所以你并不算是我的妻子。狐狸精觉得有道理。当夜二人穿着大红喜服,跪拜天地,书生说,既已成了亲,按形式来,现在你就该叫我夫君了,狐狸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按形式来确实是这么个流程……哎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这、这……” “怎么了?” “……你知道拜堂成亲之后的流程吗?” “……” ……昭九默默放下了手中的书,并未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 元陵轻咳了一声:“穆澄给你找的话本子?” “……” “既这么闲,明日起去训练暗卫吧。” “……” 远在不知名角落的穆澄重重打了个喷嚏。 越接触,元陵越觉得疑惑,昭九对宫里的做派十分熟悉,知晓宫里规矩森严,若是有人来往,她会拒绝和他一起用饭,而且她似乎也不怎么需要饮食。 但她确实是不喜欢皇宫。 元陵觉得应该是她在山谷里住了太久,自由惯了,连他对皇宫都十分厌倦,更何况一向自由的昭九呢。 于是元陵便拿了块通行令牌给了她,有了通行令牌,她便能自由出入了。 昭九拿到通行令牌的时候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轻轻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向元陵。 元陵知道她要说什么,道:“我知道你就算不用这个也能自由出入,还是拿着吧,总有用到的地方。” 昭九轻笑一声:“好。” 第二日,昭九就不见了。 连带着穆澄也不见了。 元陵在偏殿等到戌时,才等到两人一起回来,还都是□□进来的。 元陵冷了脸色。 穆澄一见自家殿下这副脸色便知大事不好,支支吾吾道:“我、我们、今天……”干脆指向昭九:“是她!她逼着我带她出去的!” 昭九:“……” 你至于卖我卖的那么痛快吗?你至于那么怂吗?! 昭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看向元陵,语气温婉道:“殿下,您用过晚膳了吗?” 元陵不说话,只冷着脸色看她。 昭九料到元陵不想理他,也不等他回话,直接将手中的东西举到眼前,笑嘻嘻道:“喏,好多好吃的,我们今天可是逛了一整条街呢,把好吃的都买回来了,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挑的,其他的都不好吃。” 分卷阅读10 说着把手中的包裹依次铺开,各种糕点、片皮鸭、面食、酥肉,倒是买了不少。 元陵知道她平日不怎么饮食,难得出去一趟。 他不高兴是因为她突然不见了,也没跟他打招呼,还把他的人拐跑了。他又不了解她,万一她跑了就不回来了呢?纵然武功高强,万一出门在外遇见敌手了呢,又万一,出门没带银子被人扣了呢? 见她一脸笑意地凑过来,面上的冷意也维持不住了,轻咳一声道:“想吃什么让人给你做,要不让人给你买,自己瞎折腾不嫌累吗?” 第 6 章 昭九一见他面色缓了下来,笑道:“不累啊,我就逛就行,不是有人给我打下手嘛!”笑眯眯地看了穆澄一眼。 想甩锅?没那么容易。 元陵果然又冷冷地盯着穆澄。 “殿、殿下……”穆澄汗都要滴下来了。 “不许再有下次。” “是!殿下。”穆澄赶紧应着,偷偷瞪了笑嘻嘻的昭九一眼。 元陵见时间不早了,便准备回屋休息,看了一眼一桌的吃的,让人收拾准备带回去。 下人正在收拾着,元陵将要踏出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兜,果然…… 转头看向昭九便见她挑了挑眉,还十分理所应当的样子:“殿下只给我令牌,却不给我钱,是要叫我干些偷盗之事吗?” “你……” “所以我就自取了。”说完狡黠地笑了笑。 “……” 元陵一甩衣袖走了。 身后传来昭九的大笑声。 第二日巳时,穆澄来了。 手中还拿着好几包金叶子,都递给了昭九,道:“殿下让我给你的。” 昭九笑道:“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穆澄哼道:“自己谢去,我可不帮你递话。” 昭九已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刚伸出一脚便被穆澄拦住:“干嘛去?” 昭九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拦我?”马上又了然道:“哦~我知道了~但我今日可不想带你一起出去了,你太麻烦。” “什么?!” “你太麻烦了,我不想带你。” “你给我说清楚,哪里麻烦了?!” 昭九啧了一声,“动作不麻利,身手不够快,胆子不够大,要不是你昨日能被你家殿下抓个正着?快自行反省去吧,还问,真是烦得很。”说完推开他就要出门。 穆澄动作敏捷地伸手又拦了过去。 昭九挑眉看向他。 只见他得意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殿下说了,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昭九噫了一声:“你家殿下这是把你送给我了吗?” 穆澄没反应过来昭九已经走了,于是连忙跟上去:“胡说八道!” 两人今日没在街上乱逛了,昭九说,昨日小食吃腻了,今天要吃吃正菜。 于是两人进了一家酒楼。 要了一桌好菜。 昭九只随便吃了两筷就扔了筷子,表情愤愤:“一点也不好吃,还没你家殿下做的好吃,走!” 穆澄一脸目瞪口呆。 什么? 殿下做的? 殿下做菜?? 穆澄捂着快要惊掉的下巴,见昭九已走远了,连忙追了上去,脑袋都是懵的,撞到人了也不自知。 又进了一家酒楼。 点了一桌好菜。 手刚刚夹菜突然顿住了。 穆澄:“怎么了?” 昭九:“突然觉得这家店有点破啊。” 穆澄:“……”一脸懵,刚刚在门外怎么说来着?是不是说这家看上去还不错?穆澄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眼周围,十分纳闷,明明比之前的有格调很多啊! 昭九一扔筷子:“换吧,不用替你主子省钱,我们去高档的!” 穆澄:“……” 于是进了一家高档的酒楼。 点了一桌好菜。 倒是每个菜都夹了两口,然后又撂了筷子。 穆澄:“又怎么了?” 昭九:“有点累,歇一歇。” 穆澄:“……” 过了一会儿。 昭九:“歇够了,破店,下次再也不来!” 穆澄:“……” 又进了一家酒楼。 点了一桌好菜。 穆澄:“姑奶奶,这可是全城最好的酒楼了,这回可别再折腾了!” 昭九这回像是挺满意的样子,一道菜一道菜慢慢品尝,偶尔还点评几句。 穆澄松了口气。 折腾了大半天,昭九有些累了,穆澄那是累得够呛,主要还是心累,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人也太难伺候了,这样儿的就算来十个也被她折腾跑了吧 分卷阅读11 ,不知殿下怎么想的,竟然怕她一个人不安全,穆澄心里暗自腹诽,偷偷白了一眼昭九,见她正吃得开心,只得摇了摇头,一边吃一边歇着。 这家酒楼只有三个包厢,其他的都是在一整个大厅,但是每两桌之间都有屏风遮挡,屏风后面是一片假山,假山上还有流水流淌,最终流入地上的小水潭,环境清幽,仔细听还能听到流水流淌的声音。 两桌之间看不见人,但是只要大声说话双方都能听得见。 昭九吃完饭又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跟穆澄打道回府。 这一回去将将到亥时。 穆澄打算将昭九送回偏殿就赶紧回去睡觉。 谁知两人刚翻上墙头,就看到墙下站着一道熟悉的修长的身影,看清脸色的时候两人都不敢做声了。 元陵面沉如水,静静看着墙头上的两人。 墙头上的两人:“……” 正互相用眼神示意谁先跳的时候,听到元陵冷冷开口:“还不下来?想在墙上过夜吗?要不要送两床被子过来?” 话音未落,墙上两人都已落地,站在了他面前。 元陵看着昭九:“玩够了?” 昭九笑着看他:“还行,挺好玩儿的。” 元陵眉头皱了皱,“还行?没玩儿够?” 昭九也不怵他,反倒是眸色晶亮地看着他:“我这还早着呢,这才哪到哪儿,这才刚吃了一圈,是不是还得逛逛,我看这周围风景挺好,还打算明日乘舟泛湖呢!” “……”元陵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知道昭九压根儿也不是想玩玩闹闹,但他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而且这人实在太活跃了些,一不看着就跑了,找也找不到,本想着让穆澄跟着她,谁想到这两人倒是沆瀣一气。 被昭九这么一噎,元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待开口要说什么,昭九已经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穆澄,咱们明天见啊!” 元陵:“……” 穆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刚刚那个人是谁?真是好想无比想打死她啊! 穆澄硬着头皮看向自家殿下:“殿……” 刚一抬头看到元陵的目光就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穆澄愣愣地想,是冬天到了吧,天上都开始飘雪了呢,真好看…… 元陵敛了敛神色:“跟我进屋。” 穆澄:“……” 不如打死我吧,不打死我明天也要被昭九害死了!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又不禁暗暗地想,为什么我如此可爱的人天要这么磨难我呢…… 第三日,穆澄辰时未到就守在了偏殿门口。 昨晚被殿下叫去交代行踪,他也不敢隐瞒,把一天跑了多少酒楼,都干嘛了,一件不漏地说给了殿下听。谁料昨晚殿下脸色阴沉得厉害,越说越阴沉,简直能滴出水来,穆澄一边说一边看殿下脸色,心里默默一边替自己祈祷一边替自己哀悼,简直是身心俱疲啊! 这会儿守在偏殿门前,简直困得不行,一边低头打瞌睡一边还要提防昭九不要趁他不备跑了。 谁知守到午时也没见昭九出门。 穆澄一边疑惑一边怀疑人生,“不会已经出门了吧……那么早吗……万一真的出门了晚上要被殿下骂死……” 正自我怀疑着,听到开门的声音。 昭九正准备出门去吃饭,看到墙边靠着的穆澄,干脆抱臂斜倚着门,饶有兴趣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穆澄恨恨地看着她:“我在等你。” 昭九不为所动:“来了多久了” 穆澄:“……” 能说我辰时未到就来了吗?不能!会被她笑死。 “来了半刻了,你今天出门有点晚啊!” “左右今天无事,多睡了一会儿。”又轻飘飘道:“你才来?那我醒了就看门前有个黑影是怎么回事儿?” 穆澄:“……” 昭九了然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午饭是和元陵一起用的。 最近两人都较忙,元陵是为了之前太子提过的随军之事。战乱急需处理,皇上已经迫不及待要派皇子出战,奈何两位皇子都争着为国家出力,皇上反倒不知该让哪位皇子出战了,朝堂上几位老将也是各有看法。此战关系到社稷安危,皇上要慎重考虑,这考虑考虑着,就不知道该选谁了,皇上最近也是十分头疼,连头疼顽疾也犯了。 太子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和元陵一边在朝堂上转圜,一边试图找找别的把柄,奈何最近元喻对此事十分看重,很难抓到把柄。 昭九忙的就要简单多了。 无非是吃吃喝喝逛逛玩玩买买啊,哦,说到买,还没感谢元陵的金叶子呢。 于是笑嘻嘻看着元陵,道:“我还没感谢你的金叶子呢,这两天可买了不少好东西!” 元陵筷子未停,一边替她布菜一边道:“哦?买什么好东西了?” 昭九哈哈一笑:“好东 分卷阅读12 西怎么能分享呢,肯定我私藏着啊!” 元陵:“……”无聊。 昭九平日也不吃什么,无非就是各个菜尝两口味道罢了,这会儿吃的差不多了,就想回去休息休息,这两天可把她吃累了。 于是便告辞回屋。 第 7 章 酉时一到,昭九便换上了一身白衣,腰间束玉色腰封,还让侍女给她梳了个头发,将头发高高束了个马尾,戴上玉色发箍,又让侍女给她画了个眉毛。一眼看过去,眉毛斜飞入鬓,衬得整张脸英气十足。 见暮色已深,便准备出门。 刚出门便看见穆澄已候在门外。 穆澄一见昭九的装束,眼角立马抽了抽。 不用感觉,肯定没好事…… 昭九看他神情,挑眉一笑,绕过他走至前方。 穆澄往前跟了一步,道:“喂,你这幅装扮要干嘛?” 昭九不悦:“什么喂?要叫我公子,懂不懂礼貌?” 穆澄:“……”,跟在她身后道:“你到底又要干嘛?” 昭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笨的吗?这都看不出来,去喝花酒啊。” “!!!” “喝、喝花酒???” “喂,你别告诉我你没喝过啊。” “我、我、你、殿下……” “什么我啊你啊的,看你这样儿就没去过,可怜见的,都怪五殿下家规太严,今天我就带你去开开眼界!” “殿下要是知道了,他会弄死我的!” “你别说不就行了,我们又没干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你一个女的……” 昭九不耐烦地回头:“你再婆婆妈妈的我就自己去!” 穆澄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正嗫嗫嚅嚅地想说什么,只见昭九一眼斜过来:“住口!” 华灯初上,两人到了城中最大的花楼前。 花楼名字就没有不俗的,正如这家花楼,虽然门前没有一些莺莺燕燕在吆喝,反而正正经经地派了两个门卫守在门前,但抬首就能看到门楼额匾上两个大字:花楼。 果然是简单明了啊。 昭九抬步跨了进去。 穆澄跟在身侧。 穆澄这人吧,虽然偶尔磨磨唧唧,但在外人面前却是十分干练,办事能力高强,加上长的也十分清秀,外人看他只觉得一个大好青年,英俊潇洒。 正如此时,两人一进去,就有人过来招呼,且先朝着穆澄围了过去,穆澄眼角暴抽,忍了又忍,克制了又克制,才假装淡然地坐在了桌旁。 昭九嘴角轻轻弯了弯,抽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然后轻轻巧巧地往桌上丢了一把金叶子,眼神轻扫,一副风流做派。 马上便有姑娘围了过来,老鸨也热情地过来招呼。 “两位公子,很是面生啊!”老鸨一脸堆笑。 昭九嘴角轻弯笑了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过来。” “哟,这位公子~我们这的头牌可不是你想叫就能叫的啊!” 昭九并不开口,只轻笑着又往桌上扔了一把金叶子。 “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大方,但真不巧,今天我们牡丹姑娘可是佳人有约啦,公子您可是来迟了呢!”说完用手帕轻掩嘴角。 昭九挑了挑眉。 老鸨见状立马说:“不过公子,我们这有位莺语姑娘,不仅美貌聪慧,琴艺也十分高超呢,您看……” 昭九略一思索,手指一扣桌面:“行。” 老鸨招来小厮准备带昭九过去。 昭九眼睛轻轻瞟了过去,又转眼看向穆澄。 老鸨会意过来,立马笑道:“这位公子,我们这还有一位……” “不用!” 还未说完,穆澄就严词拒绝了,老鸨愣住了,又立马反应过来,笑道:“那这位公子不如在这先坐坐,我这就让人给您上好酒好菜!” 穆澄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昭九哈哈笑起来:“这位公子,来了花楼,却不好好享受,你这样可不行啊!” 穆澄狠狠地瞪了过去。 昭九哈哈大笑:“那你便在此等着我吧!”转身便跟着小厮走了。 穆澄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在她背上盯出两个洞。 如此一等,便等到了子时,眼见着子时将要过去,昭九还没出来。 此时大厅已经没人了,只穆澄一人坐在大厅的中央,老鸨过来问了好几次,问他要不要进房休息,都被穆澄严词拒绝了。 穆澄坐在大厅中央,盯着楼梯,眼睛都快要瞪直了,却还没见到昭九出来。 他现在心里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之前他还在想,如果现在回去看到殿下那该如何解释,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了,还不如不回去,要不然殿下肯定会弄死他的。 他心 分卷阅读13 中叹着气,一脸生无可恋。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厮过来了,道:“公子,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已经歇息了,他让我请您进房休息。” “……” 穆澄这会儿已经别无想法了,一言不发地跟着小厮进了二楼的房间,幸而里面并没有什么姑娘,想来昭九已经打过招呼。 第二日穆澄巳时才起,洗漱完了便打开房门出去,房门对着二楼栏杆,穆澄侧过去看了一眼,底下一人似有感应般抬头看向他,一脸笑意,对他招了招手,正是昭九。 穆澄现在不想跟她说话,也不想给她好脸色。 坐到了她旁边的桌上,并不理睬她。 昭九无奈地撇了撇嘴,坐到了他的身旁:“啧啧,你这是在闹脾气?” “……”闹脾气?做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穆澄气得干脆不说话了。 “反正回去也要被骂,我是见你怕你家殿下怕得厉害,干脆就别回去了。”昭九拿起水杯喝着水。 穆澄:“……”您还有理了?还为了我好了? 穆澄狠狠瞪她一眼,站起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啊,跑那么快,回去了挨骂可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都是我自己不该跟你一起来。 又觉得十分生气,要不然殿下让我跟着你,你以为我想老是被你坑? 穆澄默默地觉得自己十分可怜。 两人回去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到元陵,应是在太子殿内。 穆澄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赶紧跑了出去假装昨夜并未彻夜未归。 昭九回到偏殿,便躺到床上补觉了,昨晚忙了一整宿,十分疲惫,躺下不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见房中桌前竟端坐一人,昭九目光一冷,拿起手中的骨鞭瞬间抽了过去! 将将要到那人身上,又及时顿住了。 骨鞭垂了下来。 昭九将手中的骨鞭收回,左手抚额缓了缓,重又抬眼看过去,桌边的身影正是元陵,正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冷冷。 “殿下……”你这是想吓死我吗? “听说你昨晚去花楼了?”语气更冷。 “是啊。”昭九起身也坐到桌边,闲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待了一宿?” “是啊。”喝口水缓缓。 “将近午时才回来?” “是啊,殿下。” “回来又睡了。” “嗯呢,累得慌。” “你昨晚干嘛了?”元陵眉头紧皱,目光锁着她。 昭九无奈地看着他:“殿下您不会没逛过花楼吧?没去过您也该听过吧!去花楼还能干嘛,您不会以为我是个世外仙人没见过花楼好奇过去看看吧!” “你……”元陵眉头紧皱,神色十分难看,“你一个女子,去烟花之地,成何体统!还彻夜未归!是仗着自己身手好吗?” 元陵定定地看着她,昭九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装束,身上又残留着花楼里庸俗的脂粉味,元陵紧紧地皱着眉头,道:“莺语姑娘陪你一整夜,难道竟不知你是个女儿身吗?” 昭九闻言十分奇怪地看着他,看了他好半晌,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殿下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去?莺语姑娘善解人意琴艺高超,而且还十分美貌聪慧,殿下看了搞不好都会心动呢!更何况,我还没见过传说中人见人爱的牡丹姑娘呢!不如殿下跟我一起去,以殿下这般俊美姿态,想必牡丹姑娘定不会拒之门外。” “你!”元陵眉头紧皱,缓缓眯缝了眼睛,眼神渐渐阴沉如水,一脸寒霜,站起身拂袖而走! 只听昭九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殿下只管相信我就好,不必理会旁人。” 元陵回转过身,昭九正轻轻将手中茶盏放下,姿态闲闲,见他看了过来,又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中有淡淡的亮光。 连续又三日,昭九都去了花楼,穆澄每日都跟她去,但每次去了就直接在大厅找个角落守着,并不跟她一起。 昭九第一日便见到了牡丹,相传她是花楼的第一美人,不仅是美貌无双,而且蕙质兰心,很是与众不用。 第 8 章 出场时定有侍女持篮撒花,佩戴面纱,一双眼睛柔媚似水,穿一身紫衣,袅袅婷婷。 美貌确是美貌,面纱下的脸更是姿态魅惑。 但昭九只在她房里待了一夜,其余两日皆是在莺语房里过夜。 第三日寅时,昭九回到莺语房里的时候莺语已经在床上歇下,见她进来,便要起身。 昭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起身,轻掩上了门,坐在桌旁。 静坐片刻,在桌上放了几片金叶子,便准备离开。 莺语在身后道:“赵公子,深更半夜,不如留下来歇息,等天亮 分卷阅读14 了再走吧。” 昭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吧,记住我说的话就行。”说完便脚步轻盈地走了。 第二日昭九在偏殿里醒来,眼神朦胧间元陵已经坐在桌旁。 已至午时,外间的桌上已摆上了一桌好菜。 昭九洗漱完毕坐在了桌旁,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茶,元陵坐在了她的身旁,替她布了几道菜。 昭九随便吃了几口,见元陵面色如常,十分淡然,便问道:“昨日皇上下旨让四皇子出征督战?” 元陵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看样子花楼里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昭九挑眉一笑:“可不是,殿下这是要随我去看看?” 元陵这回并不理她,兀自道:“七日之后出征。” 昭九神情淡淡,眼中含有笑意:“还有七日,这才是大好时候。” 元陵看了她一眼,不错,之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元蒙的错处,有元喻出谋划策,事情未成之前,不会让元蒙犯一丝错,太子和他都不受宠,此事便难以转圜。而今事情已落定,才是有机可乘。 但不欲和她谈论此事,只问道:“花楼里住的可还舒适?” 昭九扬眉一笑:“托殿下的福,有殿下的慷慨解囊,花楼里住的十分舒适。” 元陵眯了眯眼,道:“不知是牡丹姑娘更合你心意还是莺语姑娘更合你心意?” 昭九一手托腮,思索了一下,认真答道:“牡丹姑娘美则美矣,却并无灵魂,世上男人皆爱这样美貌乖巧的女子,可惜我并不是个男子。” 元陵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握住,淡淡瞥她一眼,道:“你居于幽谷两百年,何来世上男人一说?” 昭九侧目看他一眼,缓缓开口:“殿下说的是,若认真论起来,我也不过熟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便是殿下你。” “……”元陵被她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时蹙眉看她:“我并不爱这样的女子。” 昭九看了他认真的模样看了好半天,笑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熟识的两个男子却都不爱这样的女子。” “……”过了好半晌,元陵轻飘飘道:“你又如何得知穆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昭九噗嗤一声笑了,装作思索的样子道:“唔,是呢,不过你家规如此森严,想来他也不敢喜欢你不喜欢的女子。” 元陵轻轻皱了一下眉:“关我何事。” 昭九笑了一会儿才敛下笑意,看着元陵的眸中略有深意:“殿下问我的问题,我想了想,我还是比较喜欢莺语这朵解语花,我想殿下也会有兴趣,今夜辰时,我在花楼等你。” 卯时未到,昭九就出门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身红衣,腰间束黑色腰带,脚上红色的小皮靴,头发全部编成发辫,发尾缀几颗玉石发饰,额间还系一根银链抹额。姿态悠然,眼中却隐一缕幽光,嘴角天生带些弧度,微微弯起。 真正的惊艳绝伦。 穆澄见到她的时候微微愣了愣,连今晨将他一人留在花楼的事也忘了计较。 只见昭九一脸肃然,脚步轻盈,直直往前走。 穆澄连忙赶上,便听她说:“去明宴楼。” 明宴楼便是之前他们去过的城中最豪华的酒楼。 穆澄见她此状,知是有要事,一语未发跟在她身侧。 昨日皇上下旨让元蒙随军出征。 元蒙本身就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这么些天,被元喻督促着一日也不能放松,每日只能在自己殿中练练剑,早就烦了。 昨日皇上下旨完了,元喻就不再管他了,只叮嘱让他不要惹祸。他连连应着,晚上便出来喝酒了,元蒙自己是个爽快人,结交的人性子也是爽快,几人相聚,觥筹交错间谈笑人生,多日不见几人聚到深夜也不尽兴,便约好第二日再续。 今日几人又在明宴楼相聚,开怀畅饮,也是为元蒙践行。 这几人都是朝堂世家,对当前朝局也有所了解,知道此次元蒙出征是好事,便一直灌他酒。 几人正喝的尽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昂扬的笛声,笛声抑扬顿挫,起承转合间似有无尽豪情,听得几人心中激荡。 料想旁边这人应当也是位有志之士,几人便想去结识。 元蒙不便出面,便由身旁的人过去探看。 此人绕过中间的假山,站在屏风外,声音洪亮,道:“可否叨扰一下兄台?” 笛声停了一下,听得里面传来一声:“何事?”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此人一听这声音,是个男子,男子之间便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于是也不再客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一抬眼便愣住了。 里面有一红衣女子,手持玉笛,只见到一边的侧脸,也不由令人惊叹,此人自认见过无数美貌女子,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这般美貌女子。 待见到正脸,只觉得清冷脱俗,红衣衬得肤白如雪,着实惊艳。 只看得这女子 分卷阅读15 看着他紧皱眉头,眼中露出一丝轻鄙,缓缓吐出一字:“滚。” 毕竟是个世家子弟,平日里从未被人如此鄙视过,此时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火,又因是这等美貌女子,自觉长的也看得过去,却被人如此对待,便觉得十分难堪,一时间不知这股火气要向谁发。 又看见这女子身旁有一男子,男子也在蹙眉看着他,眼中轻视毫不遮掩,此人顿觉火气掩也掩不住,自己这儿正羞愤难当,却见那男子已经站起身来,蹙眉喝道:“还不滚!” 此人眼中怒火燃烧,一言未发,空手赤拳便袭向了男子,男子正是穆澄,穆澄见他赤手空拳也并不手软,拔剑迎了过去,穆澄毕竟也是个高手,这种世家子弟的拳脚功夫自不能与之相较,还未过几招,穆澄的剑已驾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厢打斗,元蒙几人便有耳闻,此时过来一见,好友已被人把剑架到了脖子上,一脸愤怒偏偏动也动不了。 简直忍无可忍! 这时便顾不得道义了,几人抽剑便攻了上去! 穆澄急忙往后退,引得几人到了屋外,才举剑迎过去。 昭九在穆澄往后退的时候便递了个眼神过去,此时看穆澄一人对四五人,将这几人缠斗住,便随手拿了把剑攻向了元蒙。 元蒙本来没把这女子放在眼里,他这人不看色,只看武艺,此时却被这女子的猛烈攻势逼得倒退了几步,便由其他几人与那男子缠斗,自己专心对付昭九。 昭九招招强硬,打的元蒙越打越上瘾,元蒙本来武艺高强,又是个皇子,平日里没有对手,但他自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苦于没有对手,不知如何提高自己的武功,时常为此焦虑。而今自己已尽了全力,这女子却看起来游刃有余,见状眼睛便亮了,招招凶狠,又仗着自己力气大,招招攻向致命之处,打得兴起,没注意到昭九在慢慢后退。 正愁着已尽全力却不能伤她分毫,只听得对方轻蔑道:“空有一身蛮力,武功却如此之差,打得甚烦。”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收剑一掌攻了过来,打在了胸口上,元蒙只觉得胸腔一震,口中涌上几丝血意,硬是被他压了下去。 这时见对方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说:“我不欲伤你,别再纠缠。” 明明一张脱俗的脸,说话却十分嘲讽,明显不把他当对手。 又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向后退去。 元蒙心中十分憋闷,但同时又有一腔热血正在沸腾,此刻怎么能放走对手,举剑便追了过去。 对方却已不想跟他打,烦躁地往后退,转身便进了前方的楼,元蒙紧紧跟着她进楼,只见她跑到栏杆前一个翻身便翻上了二楼,直直躲进了跟前的房间,紧闭上了门。 元蒙不管不顾地跟着推门而入,只见她站在里间的床边,屋内空间虽不大,但也够打一场,便将剑狠狠地刺了过去。 第 9 章 对方却是真的不想再打了,一个后仰将剑躲了过去,却不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这一后仰便要仰倒在床,慌乱中急急往前抓了一把。 元蒙去势未收,这厢刚刚靠到这女子身前,便被她一把抓住了前襟。 两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昭九手还紧紧抓在元蒙前襟,一双瞳仁似剪秋水,离他不过一掌距离,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却有一丝茫然和无辜。 元蒙愣住了,他的剑早在倒床之前便被磕离手中,此时手正紧紧抓着床沿,看着身下的红衣女子,却忘了起身。 只见身下红衣女子此时将脸慢慢靠向他耳旁。 元蒙正疑惑着,却听得一声阴沉的低喝:“还不放开!”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下的女子狠狠一把推了开来,直直摔到了地上。 只听得红衣女子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殿下……”声音有丝颤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眶也微微泛红,而后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地站在来人身旁。 来人正是元陵。 元陵此刻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当时昭九邀请他过来,他心中便已有数,纵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巧妙的设计,但见此情景,却仍是情绪翻涌,元陵紧紧抿着唇,看着地上的元蒙,紧紧攥着手中的剑柄。 元蒙呆呆倒在地上,一时愣怔,看着正森然看向他的元陵,心脏竟不自觉地微缩了一下,元陵握着剑的手微微颤动,手指攥出了青白,他毫不怀疑他现在是想一剑杀了他。 元陵在昭九进楼时便看到了她,只见她急急跑着,身后元蒙手中拿剑紧追不舍,他既心中有数,自然连忙上前,上楼一进房门却看见昭九倒在床上,元蒙压在昭九上方,两人看上去就像交颈而卧。 虽然知道是做戏,可是他每次见昭九都是意气风发、肆意潇洒的样子,她红着眼眶站在他面前,委委屈屈,要哭不哭,他从未想过。 如今见了,只觉得自己出乎意料地有些难过,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他是拿昭九没办 分卷阅读16 法,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从来只有他被气得半死,可是元蒙…… 他眯了眯眼,语气阴冷:“四皇兄如今真是好胆识,欺辱我的人竟欺辱到了此等烟花之地,皇兄要是真有兴趣,不如我出钱帮你从这里买几个女子,你是当侍妾也好婢女也好,只要你开心,但我的人,你动不得。” 元蒙早已站了起来,此时见到元陵身后站着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子,十几双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指指点点,互相小声说着话,神态一脸不屑。 元蒙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能清晰听见她们小声地骂着“无耻之徒”、“不要脸”、“枉为人”…… 他回想了一下,也许这是个圈套,但无论如何,是他咄咄逼人,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对女子名誉有损,于情于理是他不对。 十分歉疚地看了看昭九,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于是一咬牙,捡起地上的剑便走了。 元蒙一走,房里的姑娘们便也跟着出去了。 昭九闲闲地坐在了桌边,倒了杯茶,慢慢地喝。 元陵看着她一副闲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对你名誉有损?” 昭九似是才想到这点,略有些慌张地看了元陵一眼,慌乱之情溢于言表,目光颤颤地看着元陵:“殿下,您不要我了吗?” “……” “我在这俗世中只有您一人,您若是不要我,那我……那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让我死了算了……”掩面而泣。 “……” “殿下您为何不说话?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把我赶走吗?” “……”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如今竟然这样对我,你这个负心汉!” “……” 元陵抚额,觉得头十分疼,这又是哪里来的话本子?真该早日让穆澄去训练暗卫。 “殿下你在想什么?” “我想不如明日将你送回幽冥谷。”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我在想我为何将你带出来的。” “想到了没?” “想到了。” “哦?那是为何?” “你忽悠我的。” “是吗?我是如何忽悠你的?” “你说跟我走,我就带你来了。” “不是应该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逢让我跟你走吗?” “……不感谢行吗?” “不行,必须感谢,好好感谢。” “……” “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有你,这个世上,我只用在乎你一个人的眼光就够了。” 元陵愣了愣:“那你在乎吗?” 昭九狡黠一笑:“并没有,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不会嫌弃我的。” “……”其实还是想嫌弃的。 第二日,此事便沸沸扬扬地传了出去。 四皇子殿下沉迷酒色,在酒楼调戏五皇子的女护卫不成,竟将人逼到花楼,轻薄于人,连同行的护卫都被打了一顿,幸得五皇子殿下及时赶到,否则……唉,真是□□如斯,羞煞人也,不忍入耳,不堪入目啊。 不过一日,整个皇城都知道此事了。 再过一日,即将出征的将领士兵也都知晓此事,情绪十分激动,一个如此无耻的□□之徒怎能做我们的督战将领,督战本是振奋人心,此人沉迷于酒色,难道要军中将士跟着一起乱来吗? 皇上头疼顽疾更厉害了,这回吃药也不管用了,差点得脑瘫,太医说了,好好休养,不要操劳。 皇上当场下了口谕,关四皇子禁闭一年,让四皇子好好反省。 出征前三日,督战将领换人了。 换成了五皇子殿下。 早在皇上下旨换将领之前,元陵和昭九就去了城外的山庄,挑了十名暗卫,其中两个负责情报,两个暗杀,两个医药,有备无患。 此次进犯的是渊国,渊国其实原先是个小国,但自从十年前新国主上任,便开始兵伐之路。 渊国处在北方,常年干旱,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但战士高大威猛,新国主也能谋善略,所以十年间吞并了不少周遭小国,国力日渐强盛。而且随着征战之路越走越广,将士们都热血沸腾,蓄势待发。 反观明国,多年间少有战事,且如今国内形势也十分混乱,所以此战并不好打。 十名暗卫早就去了战场,打探情况。 主站的将领是陈铭将军,此人正值壮年,骁勇善战,熟读兵书,也熟练战场,作战经验丰富,而且为人也比较正直,在动荡的朝堂中,是少数几个保持中立的官员之一,是个栋梁之才。早在月前他便已经上了战场,开始部署兵力,勘探地形,分析战况,为作战做准备。 离出征还有两日,穆澄已备好行程所需,只等两日之后出征。 陈铭将军手中有十 分卷阅读17 万人,此仗难打,皇上又给了元陵两万人,让他增援陈铭。 难得时间有余,又万事俱备,昭九近来已将皇城勘察得一清二楚,今日难得有闲,便想和元陵一起出去逛逛。 还未出门,正拾掇着,便听侍卫过来传话,皇上让她和五殿下过去觐见。 昭九回房,换了一身玄衣,头发高束成马尾,一派清爽利落。 待收拾妥当,元陵已等在殿外,二人一起过去。 昭九并不在意这些俗事,但元陵心里明白,四殿下调戏女护卫调戏到了花楼,五殿下又为了一个女护卫和四殿下争锋相对,事情被大肆宣扬,其实两头都落不了好,伤敌一千自损没有八百也有五百,皇家脸面丢尽,皇上不可能轻轻松松就让此事揭过,元陵现在已是督战将领,皇上也不会太过为难,只不过昭九,一个女护卫,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待到了正殿,却见已被关了禁闭的元蒙也在殿中,正肃立在一侧,看向他们俩。 看向元陵时,随意地点了个头,但见到元陵身侧昭九时,眸光略暗了暗,低垂下眼眸。 两人将将行过礼,昭九便站到了一侧。 只听皇上问道:“两日后出征,可已收拾妥当?”声音厚重低沉。 元陵拱了拱手:“父皇放心,已万事俱备。” 皇上看向昭九,问:“这是你的护卫?你身边不是只有一个穆澄吗?” 元陵回:“只是见她武艺高强,便收为己有。” “武艺高强?” “正是。” “既然武艺高强,又为何毫无反手之力?”皇上定定地看着元陵。 元陵正待答话,却听一边的元蒙道:“父皇,此事确是儿臣之过,虽不像外界所传,却也是我太过唐突。” 元陵愣了愣,偏头看了元蒙一眼。 昭九也抬眼看了元蒙一眼,略有些惊讶。 元蒙又向昭九拱了拱手:“此事是我之过,姑娘若不嫌弃,我们私下里再讨教。” “……” “……” “……” 第 10 章 还是皇上最先反应过来,眸中尽是怒气,调戏人调戏得还不够,如今竟还纠缠,简直丢脸!重重喝道:“你给我住口!” 元陵看了看元蒙,眸光渐转暗沉。 昭九也拱了拱手:“四殿下如此可是折煞我了,此事我也有过,不过私下讨教却是不必了,我一个小小的护卫,难容此幸。” 元蒙见她拒绝得如此冷漠,不由气闷,之前父皇就把他训斥了一顿,今日把几人叫过来,肯定是想为他找补面子,他从头到尾都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人家却毫不领情,便道:“我只想再跟姑娘讨教几招,世间难得恰逢其手,只姑娘性情坦荡,叫人倾佩,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 皇上嘴角抽搐了起来,孽子!人家都不理你,竟纠缠至此!怒道:“你给我滚!” 伸手把桌上的茶盏砸了过去,力道不够,只溅了元蒙一身茶水。 元蒙神情委顿地看了昭九一眼,不情不愿地向皇上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皇上没想到这个孽子如此不争气,气的不行,本来想着为他找补面子,这回倒好,还未等人说话,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还如何找补?倒叫人白白看了一场好戏!既然全是自家儿子的错,也不好再为难旁人,皇上脸色十分阴沉,摆了摆手便让二人退下。 二人行礼告退。 元陵面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昭九看了他一会儿,他也像是没看见的样子,昭九趁着没人看见轻轻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殿下!殿下!” 元陵任由她扯衣角,不理她。 到了殿外,又行了一段距离,却在转角处见到刚在大殿上被呵斥的元蒙,看见昭九眸光一亮,急急走了过来。 元陵眼睛微眯,立马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昭九身前,低沉道:“四殿下对我的护卫纠缠不休,也不怕人耻笑?” 元蒙倒是毫不在意:“耻笑都耻笑过了,大丈夫何惧流言,只求无愧于心。” 一旁的昭九:“……”,心里啧了一声,这人看得真是通透,是个人才。 “难道纠缠我的护卫就是你的本心?” “此言差矣,追求对手乃是我的本心。” 说罢一偏头看向元陵身后的昭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昭九冷然看他:“我不会跟你打的。” 元蒙执意:“请教姑娘芳名。” “昭九。” 元蒙笑看着她:“此事虽是我纠缠,但也并非全是我一人之过,你设计了我,不应当给点补偿吗?” 还未等昭九开口,元陵道:“你想如何?” 元蒙思索了一下,不如让她有空陪他过几招?可是两人毕竟身处皇宫,她还是元陵的人,又如何能时常 分卷阅读18 陪他,这个有空可是空的很,但若是不留住她,又实在不甘心,思索片刻,说道:“不如你跟我吧,我让你做护卫统领,或者你要钱吗,我再给你十万两黄金?” 元陵冷笑一声:“四皇兄看来闲的很,我们却不奉陪了,告辞。” 带着昭九便走。 元蒙还未想明白,抬眼的时候二人已走出一截,元蒙看着二人,一般护卫都是走在主人身后,这两人却是并肩而走,昭九走在元陵右手边,两人步伐一致,说不出的协调。 元蒙看着昭九的背影,一身玄衣,束着的腰带显得腰肢纤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天她在离他一掌之处有些茫然无措愣愣看着他的样子,脱口而出道:“不如你嫁给我!” 元陵陡然回首,看着他的目光森然:“滚!” 昭九回头,眼中一片诧异,这人不止是个人才啊,这是真正的勇士啊! 元蒙走了过去,看着她便道:“我娶你做我正妃。” 昭九挑了挑眉。 只听元陵声音阴冷:“四皇兄平日闹闹便罢了,如今玩笑可开的过火了。” 元蒙看着昭九,眼神有些急切:“我没开玩笑,我只有两个侍妾,你若是嫁给我我也不必再娶什么侧妃,若是你不喜欢,我将侍妾都遣散,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若是我不喜欢你呢?你把自己放哪儿?”昭九倒是饶有兴趣。 “……” 元陵侧目瞪了昭九一眼,转向元蒙的时候目光冰冷:“四皇兄还是不要痴人说梦了,她只是我一个护卫,担不得你如此。” 元蒙看着元陵一副阴冷至极的神色,又看了看饶有兴趣打量他的昭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看了二人好半天,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突然大笑道:“五弟,你要将人留着做一辈子护卫吗?” 元陵眉头紧皱,十分不耐:“与你无关,我劝你收起这个心思,父皇不可能让你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护卫,元喻更不可能!” 元蒙哈哈笑了:“元陵,不可能的人是你,你可别忘了,冯家的长女可是要嫁给你的。” 元陵眯眼看他,面上终于笼上一层寒霜,半晌,冷道:“不劳你操心,告辞!”转身就走,昭九挑眉看了元蒙一眼,跟上了元陵。 元蒙在身后大声笑道:“五弟,若要五十步笑百步,百步的那个人是你!” 两人回到了若和殿。 昭九直接跟元陵进了正殿,坐在旁边的椅上,一派悠闲地吃着糕点,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一旁的元陵面色极冷,眼中也是冷然。 昭九啧了一声,元陵立马看向她,目光又十分幽冷。 昭九十分无奈:“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啊,这事儿也不是我说的吧,我还不知道这谁谁是谁谁呢!” 元陵眼神幽冷,就这么看着她。 昭九装作看不见,又闲闲吃了一块糕点,转眼一见他的目光就没挪过,昭九幽幽瞪他一眼,才开口道:“说说这冯家长女吧。” 这事说来其实元陵也是挺冤枉的,这冯家的长女吧,是当年一起求学的时候偶然见了几面,元陵倒是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冯家长女,谁知这冯家长女对元陵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芳心暗许。这个冯家吧,说的是冯尚书,这个冯尚书,说是尚书,其实并未担什么实职,但是有钱,不说富可敌国,但也相差无几,这人本是个商人,皇上为了笼络他,硬是将他拉来给了个官职,还是个不小的官职,但毕竟是挂名尚书,便也不参朝政,这一来,皇上就更是倚重他,毕竟这人是只跟皇上打交道的。这人之所以答应做尚书呢,说到底还是为了家族荣誉,商人有个官职傍身,就大不一样了,整个家族的前途都宽敞了许多,于是欢欢喜喜地做个了挂职尚书,花钱买了个安稳。 说回这冯家长女,这冯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有三个儿子。这冯尚书着实是个聪明人,女儿从小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孙子兵法,孔孟之道,能教的都教了,该学的都学了。三个儿子却都学的是经商之道,跟朝政相关一概不许沾边。 于是这长女的姻缘归处便十分重要,冯尚书也知道长女是要嫁个皇子,但时局善变,不想长女早早嫁人,谁知这冯莹对五殿下一往情深,不说世人皆知,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冯尚书想,你要是看上太子呢,我就站在太子这边,你要是看上三殿下呢,我就往三殿下这边靠靠,但你看上五皇子呢,这是怎么个意思?这五皇子不得宠也就算了,虽说五皇子这背后是太子殿下,但这有事儿吧,五皇子都得筹谋划策,还得上阵杀敌,完了功劳到最后都是太子殿下的,你要是嫁个太子殿下多好啊! 但冯莹说了,不想处漩涡中心,容易翻船,只愿为君主效力。 冯尚书说,那不如嫁二皇子,去封地做个王妃,彻底远离漩涡,安稳度日,要钱有钱,要自在有自在。 冯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但这事从来也没摆到明面上,反正都知道 分卷阅读19 冯家是有那么个意思,皇上平日里给这个指婚那个指婚,从来也没想给元陵指婚,就在这儿等着呢! 其实元陵也就原先求学的时候见的几面,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更别提什么印象,无奈旁人一提到五皇子的婚事都要说这个冯家长女,着实烦人。 元陵将此事说完,又道:“此事非我所愿。” 昭九听过便已了然,不想他又这么说了一句,心中只觉好笑,定定地看着元陵,这么一看,却又将自己陷了进去。 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鼻子,一模一样的嘴巴,连垂下眼睛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所有事都不同了。 连带着他也不像他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着这同一张脸,却从未觉得两人是同一个人。 很不像啊。 第 11 章 他从来都是神色淡淡,静静看着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少笑,很少生气,也就生气过那么一两次吧…… 是时间太久了吗?她竟然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从神殿中逃出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似乎也就这么一次。 可是面前这个人,他会笑,会生气,竟然还会解释,这真是…… 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生动,这真是叫人……叫人忍不住地难过啊…… 昭九心中突然无比酸涩,原来她是真的很想他啊。 元陵见昭九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眼中很是空洞,神色很是复杂,一时眼中有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时竟又有一丝湿意,但转瞬而去,好半晌才终于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轻轻道了句:“哦。” 却也不再说别的,只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元陵轻轻皱了皱眉,看着她,半晌轻轻道:“俗世杂乱,你若是后悔……” “殿下不必担忧,正因为俗世杂乱,所以我来陪你。”昭九轻声打断了他,道:“没有后悔二字。” 元陵放松了眉头,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将隐隐弯起的嘴角遮住了。 “不过,我倒是想听听殿下说,若是后悔,又当如何?” 元陵轻咳一声:“这个……那就当我没有问过这个话吧。” 两日后,大军出征。 元陵着一身银色盔甲,戴银色头盔,只见一双深邃的瑞凤眼,连眼尾都是一抹绝色,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鼻梁英挺。穆澄随行在左,作副将打扮,昭九穿一身黑衣,随行在右。 又行六日,到了前线。 将两万将士安顿好,元陵便带着昭九和穆澄去拜见陈铭。 陈铭倒也客气,在帐内见到元陵还在帐外就拱了拱手:“五殿下。” 元陵也拱手,道:“陈将军不必客气,如今我是你的副将,叫我元陵就行。” 元陵又将昭九和穆澄介绍一下,见过陈铭身边的几名副将,几人开始见元陵身边带个美貌女子,还以为五殿下行军打仗也要带个随行侍女,又听元陵说是护卫,不由好奇,但也只是多打量了几眼,日子还长,总有机会见真章。 战场最忌互相猜疑,无事生非,几人常年打仗,都是不拘小节的人。 帐内挂一副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记了各种地形和地标。 渊国数年来征伐的国家有游牧民族,高大威猛,兵力强悍。也有民族擅耕种,粮草后备充足。如今尽数归于渊国,加上渊国本身也有部分是游牧民族,将这些国家并入,并无任何不适,如今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渊国军队兵分两路攻来,分别在北方和西北。 北方地势相对平坦,易攻难守,但将士高大。北方军队先行而至,已于月前到了此地,在距此地二十里地处安营扎帐,大约有六七万人,已和我军交过手,一身蛮力,相比之下我军外在条件不占优势,但我方军队也有我方军队的优势,相对比较灵活,无论是整体还是个体,都更有利于战术发挥。 据勘探,西北方军队还在五十里开外。西北方地势险峻,地形多样,且游牧民族擅游击,难以对付。 目前这些情况大家都已十分了解。 渊国此次出战主将是风王,此人性情阴晴不定,精于谋略,雷厉风行,是作战的一员猛将。但同时为达目标也不择手段,阴谋阳谋来者不拒。打起仗来不管不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铭与他打了一个多月,一点好处没占着。 元陵来的时候就派人通知了混迹在各处的十个暗卫,如今暗卫之首卫一已将十人所得资料尽数整合,交给了元陵。 元陵拿出了一张新地图,交给了陈铭,此地图跟墙上所挂地图重合之处都相同,但此地图多标了一些地势地貌,哪里有荒漠哪里有沼泽,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城镇,都标的清清楚楚。 同时根据情报所得,渊国兵强马壮,粮食充足,确实难打。 分卷阅读20 但是国之根本在于内忧外患,目前看来,外患倒是没有,但是内忧嘛,就不好说了。 风王举全国之力大肆进攻明国,国内只留少数兵力防守,不知是太过托大还是这人实在疯癫。 元陵将这些情报娓娓道来,几个将领听了直点头。 这个五殿下看起来十分俊美,长的如此妖孽的他们若是在军中看见了,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也在忍不住啧一声,小白脸,中看不中用! 没想到这五殿下倒是有些手段,人未到,情况就摸得门儿清,几人顿时觉得十分倾佩,就连陈铭听完也面露称赞之色,被敌军打击得黯然的眼神都亮了些许。 战场将领,只擅战场,都是爽直人,压根儿没有那些小心思,只想着怎么把仗打好,谋略也是在于如何用兵如何布阵,如今开拓了新思路,就像是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陈铭拍了拍元陵的肩膀,赞道:“功课做得可以!后生可畏啊!” 元陵神色淡淡,道:“将军不必客气,都是元陵该做的。” 陈铭见他不骄不躁,心里十分满意,点了点头。 几人便就此情况又重新分析了一遍。 陈铭道:“此仗难打,如今看来,可以着手从内突破。” 元陵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但是目前并不知渊国国内情况。” 陈铭问:“那依你所见?” 元陵来之前便已有打算,此时目光坚定,拱手道:“还请将军答应我一个请求!” 陈铭见他十分郑重,肃然道:“你说。” “我想带几个人手去渊国国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请将军允我暂且离开军营!” 此言一出,陈铭看着他的面上诧异难掩,几个副将也一脸吃惊,就连身边的穆澄也觉得出乎意料,只昭九倒是一脸淡然。 陈铭心里极度触动,战场上,有勇者众多,有谋者就较少了,有勇有谋者,万里求一,元陵这一句话不能说不让人撼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道:“不行,太危险,只带几人,无法保障安全,多带几人,容易暴露,此事无论如何行不通,你虽是我副将,但你也是五皇子殿下,你要去送死我不会给你递刀。” 元陵言辞恳切:“将军打仗多年,出生入死。战场凶险,没有谁能保证全身而退,这个道理将军比我懂得多。我既已来,就要做该做的事,若是贪生怕死,就不配站在此地!” 陈铭看向他,眸光闪动。 元陵继续道:“风王和渊国大军极难对付,各位留在此地上阵杀敌,也不见得比我轻松,何况若论打仗,将军才是高手。比起我们一同留在此地,各司其职各个击破才是上策。” 陈铭难得遇到如此对胃口的人,此人有勇有谋,懂得藏拙更懂得自谦,不骄不躁从容自得,在战场能当勇士在朝堂能做谋臣。 若说之前陈铭还觉得他是个尊贵的皇子,此刻便只觉得他是自己的兄弟!是真正能与自己并肩而战的战士! 陈铭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人随便你挑!今晚我陪你喝几杯!” 三人一路赶来已十分倦怠,经此一番,更觉疲惫,此时刚过午时,三人还未吃饭,便让侍卫将饭菜送到了元陵帐中。 三人围坐在桌旁。 元陵吃的不少,但即使饿了,也是不紧不慢地吃饭,姿态优雅,不曾有任何失礼之处。 昭九只是比平时多吃了两口,吃完了便坐在桌旁,看着元陵,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色是一贯的闲淡,眼神却有些复杂。 她只是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人,很多时候都被她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似乎对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可是在别人跟上却是意气风发,能谋善略,对自己不喜之人又不假辞色,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刚刚在帐中,其实昭九心中也是十分触动的,看着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明明长得面如冠玉,却一副凛然之姿。 她见过这个人很多面,她知道他是个战士,她见过他做谋臣的样子,却不知道他在军营中是什么样子,她从前就在想,他打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他与她做过敌手,可是并未真正挥刀相向,那个时候,他在边疆御敌,是什么样呢?她未曾有幸与他一同抗敌,到后来,二人已是站在了敌对方,她一直觉得遗憾。而今终于见到了,哦,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是的,就应当是这个样子的,当时的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昭九眼神似悲似喜,似有无尽的悲怆,但眸底却是一片流光。 是这个人,庆幸是这个人。 第 12 章 及至酉时,几人聚在帐外。 陈铭派了侍卫请他们过去喝酒。 三人跟着侍卫过去了。 元陵带了两万兵马,如今既已决定另辟蹊径,就将随他前来的兵马统领叫了过来,将两万兵马交由陈铭带领。 分卷阅读21 陈铭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将两万兵马统领权交到他手上,一时之间很是触动,陈铭虽不甚掺和朝政,但朝堂之争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万兵马此时在战场上只是添柴加薪,但于这些个专注朝政的皇子来说,可不只是简简单单两万人马。 但经之前与元陵的交谈,也知道他是个有胆量的人,如今这两万人马到手,也并未多言,只看着元陵的目光炽烈,赞许之色溢于言表。 抬手举起了酒碗,赞赏道:“好小子!是个做大事的人!” 几位副将也纷纷举碗,豪气冲天。 元陵也不矫情,举起酒碗敬了敬陈铭,而后一饮而尽。 这便算活络开了。 几人见他如此豪爽,顿时忘了他是个尊贵的皇子,一个个便来和他喝酒。 元陵来者不拒,一碗接着一碗,喝完了将酒碗翻了个个儿,又接着一碗一碗满上。 连带着穆澄和昭九都被几个副将拉着一起豪饮。 难得如此畅快,酒上了一坛又一坛,喝到最后几人都醉了,还拉着元陵要续碗。 就连昭九,在这里也被隐去了性别,喝的一身酒味。 她坐在元陵右手边,本来是元陵喝得多,到后来她看元陵耳尖都红了,便将右边来的将领们拦住了,于是自己也喝的不少,但同时也换得一番赞赏。 到了半夜,酒席散场。 元陵意识尚还清醒,但脚步迈得勉勉强强,昭九便在身侧扶住了他。 两人沿着山谷的林边慢慢走了一会儿,夜间正凉,但空气十分清新,风微微吹来,迎面全是清新的凉风,将酒气吹散了不少。 昭九转头看元陵,看他眼睛正半眯着朦朦胧胧地看着天上的残月,笼着醉意的脸连棱角都缓和了,看起来竟有些无辜的样子。 昭九知道此时她自己也不见得好多少,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殿下,不如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手还未收回来,便被元陵握住了。 不是记忆中略带凉意的手,这只手,手心很暖,握着她,似乎有些不安。 昭九轻轻一颤,偏头去看元陵。 只见元陵正皱着眉头十分疑惑地看着她。 “殿下……”,她轻轻地抽了抽手。 那只手却握的更紧了。 只听元陵声音有些微哑地开口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很熟悉?” 昭九:“……你醉了。” 使了点技巧,轻轻抽回了手。 “我好像少了点东西……”,元陵十分疑惑,轻轻呢喃:“我应该要记得你的……” “回去吧,夜风凉,有点冷了。”昭九说完再未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元陵眸光晶亮凝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身形十分瘦削,一身黑衣,融入在沉沉夜色里,更显得单薄。 第二日傍晚几人启程去渊国。 由此地去渊国,途中还有渊国的军队,虽然中间相隔甚远,但风王之所以敢举全国之力攻打明国,不留余地,也是因为渊国前面还有他们的军队,西北军和北方军队两方席卷,要想直接攻打渊国皇城,难得很。 虽然几人路上不可能遇到渊国军队,但若想不引起人注意,夜行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几个将领见过元陵,其他人都没见过他,士兵们只知道似乎有个皇子过来督战,似乎是到了,但也没见到,没见到便没见到吧,一个皇子,过来指不定是打仗还是享福的呢。 元陵去渊国也只几个主要将领知道此事。 也并未从军中挑人随行,只穆澄和昭九,加了个卫一,其余几个暗卫还混迹于人群里,各行其事,由卫一负责统筹和联络。 陈铭和几个将领来送他,见到他眼中都是赞许之色,几个副将眼里还有掩不住的钦佩。 但见他只带着这么几个人,都皱了皱眉,眼含担忧。 元陵率先开口:“我知几位好意,但此行四人足矣,若探得情况,再联络派人不迟。” 陈铭略一点头:“这样也行,只是多加小心。” 几位将领都十分不舍,难得来个合心意的人,此行凶险万分,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好在大家都见多生离死别,都将心中不舍压了下去,一齐拱手道:“殿下保重!” 四人连夜出发。 根据卫一拿过来的地图,几人已研究好路线,决定从东北方绕过去。 渊国在北方。 北方和西北两军之间相距虽然很远,处不同地形,但若是探得可行路线,大军不可能从中间穿插而过,若是被两军包夹,那真是毫无胜算。 所以从东北方过,且东北方还有几个小国,尚独善其身,加以利用对双方都是个机遇。 四人骑马夜行,不日到了水芸国。 水芸国东面临海,不算大国,但也并不是小国。国内水域众多,由渔业发迹,国民擅水,常年自给自足,也算国泰民安。 近年渊国往周边 分卷阅读22 扩张,也攻打过水芸国几次。但由于水芸国很是特殊,兵力虽不强盛,但也着实易守难攻,加上国内多水域,渊国攻打几次,都没讨着好,反倒自身折损了些兵力。何况如今渊国是个大国,自觉没必要在水芸国这种小国上多做纠缠,便转而攻打明国。若是将明国一举攻下,又何必再来纠结水芸国,到时必定乖乖依附。 几人来了水芸国,在皇城下找了家客栈休息。 这里食物鱼类众多,且鱼肉丰美,十分新鲜。 将将坐下,穆澄便点了一桌好菜,其中大多都是各种鱼类和水产品。 有几种鱼甚至不用烹饪,用刀片成薄片,旁边放一碟调料,直接蘸食。 昭九看着就皱了皱眉,说真的,她在幽冥谷两百年,最开始刚入谷,每天都很饿,只吃些野果根本不能果腹,只能猎食。但是看着那些小活物被箭射中,鲜血淋漓,她自己也不会打理,干脆就算了,又给包扎好放了。 后来就又吃了几天鱼,烤来烤去只剩一股糊味,而且鱼类闻着就很腥,生吃不可能,于是也就吃了几天。 后来便不折腾了,慢慢就习惯吃点野果喝点泉水了。 而今看到鱼类只觉得头疼,虽然打理地很好,奈何她只记得最初的鱼腥味,压根儿闻也不想闻。 元陵见状也没说什么,让小二过来,添了几个做的翠绿的青菜。 昭九笑着看了他一眼,元陵偏了偏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自那天醉酒过后,元陵每次见到昭九都有点不好意思,本身也没喝醉,拉人家的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虽说两人关系也挺亲近,但这个亲近,其实亲近得有些莫名其妙,太过顺其自然,便没有什么底气。 元陵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却觉得十分唐突。 昭九每次见到他都笑嘻嘻的,似乎压根儿也没有那回事儿。 穆澄每次见自家殿下一副此等神情都有些莫名其妙,他那位冰冰冷冷、所向披靡的五殿下呢? 又看了看昭九,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啊,遂轻轻摇头,无论无何,肯定是昭九惹殿下了,都是她的错,殿下才不会有什么过错呢! 几人吃完饭便上楼休息,卫一和穆澄出去打探消息。 昭九正站在窗前看街上车来人往呢,有人来敲门。 过去打开门,是穆澄,斜倚着门框,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喏,殿下让我拿给你的。”却并不看她。 昭九挑眉一笑:“谢了。”接过糕点。 穆澄不爽了:“你是谢我还是谢殿下啊?” “你说呢?” 穆澄眯着眼睛看她,哼道:“你欺负我就算了,打殿下什么主意?” “我可没有。”昭九撇撇嘴。 “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殿下现在都不想理你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错事。” “那你说我做了什么错事?” “我、我怎么知道,我不管,你去给殿下道歉!” 昭九无奈看他一眼,这缺心眼的孩子哟! “好吧,好吧,我去,我现在就去。”昭九十分无奈,将糕点放在桌上就去敲隔壁的门,又转头看一眼穆澄,低声道:“这下行了吧?” “哼!”穆澄一扭身走了。 “……” 昭九正无语着,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昭九自顾自进了房间,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拿起一个杯子,给元陵倒了一杯,将茶杯放在桌上。 元陵过来坐下,手无意识地摩挲茶杯。 昭九皱着眉打量他一眼,“殿下,你这是在紧张吗?” “……并没有。”将茶杯放下,手搭在了桌子上。 “……好吧。” “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找你了?”闲闲喝了口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你就是不想看到我呗?” “并没有……”又拿起了茶杯。 昭九将茶杯放下,看他一眼,就笑了,“殿下,你这样真是……”真是犯规啊…… “怎么?”从进门以来第一次抬眸看向她。 昭九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 第 13 章 昭九眼中情绪复杂,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们……我们应该是很熟悉吧。”要说熟悉,到最后我才真的明白你,但又无法去质疑,能一命换一命的人,又怎么能是不熟悉呢? 两百年,如果不是你真的有执念,又怎么会重新出现在我眼前,若不是我有执念,怎么会两百年后还愿意陪在你身边。 “可是我不记得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我身边。”元陵眼底有探究,有急切,“你毫无目的地出现在我身边,我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甚至我觉得很习惯,可是我不记得你,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分卷阅读23 昭九轻轻笑了一下:“我叫昭九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元陵垂下眼眸,眼中有着重重的失落。 昭九眼中的笑意也逐渐黯淡,半晌,轻轻重复道:“不记得我……”声音中情绪难辨,像是有一丝悲意。 过了一会儿,又轻轻抬起头,她的眼中有幽光,像一个漩涡,能把人吸进去。 昭九定定地看着元陵,元陵甚至能在她眼中清楚得看到自己的脸。 她轻轻握住他的指尖,捏了捏,声音第一次如此诚挚而温柔:“我是昭九,殿下,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元陵愕然抬眸看着她,感受她指尖的凉意。 她的手真凉啊,可是语气那么炽烈。 他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我曾经答应过你,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会做到,是我欠你。”昭九的声音清晰得像一根针,落地可闻。 元陵只觉得握住他的指尖突然变得冰冷。 欠…… 欠…… 元陵突然讽刺地笑了笑:“……那就永远陪着我吧,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几人来到来水芸国并未遮掩。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无完卵,明国要是灭了,水芸国岂有容身之处,想必这些水芸国主都是心里有数的。 与其浪费时间来回试探,倒不如直接谈判。 毕竟明国尚有一战之力,实力并不差于渊国,可水芸国此类小国就不好说了,虽说依仗国情特殊尚能抵挡一阵,但经不住渊国强攻,要想立于乱世之中,该如何自处,想必水芸国主心里有数。 第二日元陵一早就将拜帖递进了皇宫。 不过半日,便有人前来邀请他们进皇宫。 水芸国皇宫地势颇高,处皇城中央,四周有窄窄的水域,果真占尽地利。 几人进了皇宫,国主就立马迎了上来。 见到几人便客气道:“未想五皇子亲临,有失远迎。”客客气气将四人迎入大殿。 话说得如此,但元陵四人来此并未遮掩,联合局势,水芸国主也猜到几分,此事确是有利,重点只在于如何谈判。 便只装毫无所知,做尽礼数。 元陵略一拱手,道:“国主不必客气。” 四人坐在殿中两边的椅子上,侍女袅袅婷婷地过来上茶。 元陵不欲打哑谜,开门见山道:“国主,渊国正在攻打明国,我军已于月余前应战,此刻来此,便是相与水芸国联手抗敌。” 国主倒没想到这个五皇子如此做派,如此直言不讳,准备好的托词现在也无法开口,一时有些愣怔。 但立马回转心思,笑道:“五皇子此言确是我心中所料,如此坦荡直言,倒令我佩服。” “国主谬赞了,当前局势明了,又何必再打哑谜,君子坦荡荡,面对国主这样的真君子,我若是不坦诚,反倒没有意思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水芸国主。 国主笑着看他:“五皇子所言甚是,只不过四位初来乍到,还没领略水芸国的风韵,只言战势,岂不有失雅兴。” 元陵也坦然笑道:“国主所言极是,是在下扫兴了。” 国主看着元陵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五皇子果真知情知趣,不如暂住几日,由我好好招待四位。” 元陵笑了一笑:“如此,便劳烦国主了。” 几人由侍卫领入了浮华殿,在此暂住。 谈判最重要出其不意,既然双方都知其意,事先便有所准备,元陵此一番,便打乱了水芸国主的计划,占了先机。 这水芸国主也是个聪明人,不动声色,将人暂留几日,以作另算。 此时就比谁的耐信好了。 水芸国主既然不急,他们更不能急。 几人也不慌不忙。 卫一是很少说话的,只在有消息时报告给元陵,再将他的旨意传达,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行动。 穆澄对着旁人倒是一派肃然,在自家殿下这儿就是个傻的,元陵怎么说他怎么做。 昭九就更自在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元陵一个能打一片,计谋无双,这种谋略之事,真是用不着她。 便悠然自得地跟着玩儿。 到了酉时,有侍卫过来通传,说国主已备好酒宴,请几位贵客入席。 几人稍加收拾,便坦然入席。 席上有不少皇族,昭九四人坐在右侧的席上,正对面是几个皇亲国戚。 卫一小声一一介绍,正对着元陵坐在首席是个男子,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一双桃花眼,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里有幽幽暗光,这位便是二皇子,水芸国未立太子,听说国主很是倚重这个二皇子。次席的是勉王,是国主的亲弟弟,不过看起来岁数倒是不大,听说这个勉王虽名为勉王,倒是一点也不勤勉,为人十分浪荡。次之的是姜眠将军,这个将军 分卷阅读24 很是有些手段,渊国之前就是在他手上吃了亏。末席是个文官,这个文官如何,倒是不大清楚。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弦音从大殿两侧传来,从门外渐入一群妙龄女子,身着月白纱衣,鹅黄披帛,袅袅婷婷,鱼贯而入。 弦音由平缓渐渐起伏,这群女子也随着弦音翩翩起舞,个个都是甜美之姿,妆容明媚,尤以最前方的女子为甚,虽佩戴面纱,但眼神魅惑,眼尾微微上挑,一派风情。 卫一的脸色却在此时几不可觉地变了一下,极小声在元陵耳边说了一句话。 元陵也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敛下眼中神色。 这领头跳舞的女子是水芸国的公主暮婉! 元陵神色淡淡,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一国的公主通常这种场合是不会出席的,更何况是过来献舞的,看水芸国主的神情明显是知情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元陵轻轻垂下眼眸,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一舞完毕,只见那领舞的女子走到了大殿中央,轻轻揭开了脸上的面纱,站到了国主的面前,仔仔细细地行了个礼,轻道:“父皇。” 又转过来看向元陵,眼中含有笑意,一礼道:“见过五殿下。” 元陵也站起来回了一礼,神情虽淡然,但眼中却有些诧异:“原来是公主殿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暮婉掩唇轻笑:“五殿下客气了。” 昭九眼睛轻眯了眯。 只听国主笑着道:“暮婉听说明国的五殿下来了,道五殿下身份尊贵,便想要为五殿下献上一舞,以表我国的诚意。” 元陵淡淡一笑:“公主费心了。” 暮婉轻一拱手,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元陵,眼中有遮不住的少女的笑意。 元陵眼眸低垂,也拱手一礼。 暮婉这才告退。 这是想要联姻的意思了。 这谈判还没开始,对方就亮了条件,不得不说,这个条件亮的很有水准,太子殿下要是未来的皇帝,必不会娶一个外邦女子做明国的皇后,但若不娶,这就很难谈的下去,除非元陵自己娶了,总不能让元喻和元蒙去娶吧,且不说元喻愿不愿意,就算愿意,也不能真的让他或者元蒙娶了。 其实元陵倒是挺希望元蒙娶这位公主的,但也只能暗自想想,此事还需考量。 只见国主笑着看向元陵,轻飘飘开口:“不知五殿下,觉得我这女儿如何啊?” 元陵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有美人兮,舞姿动人,面若桃花,见之不忘。” 一旁的昭九险些被呛到,赶紧喝了口茶压了压,余光瞥到对面的二皇子一边嘴角非常隐晦的弯了弯,桃花眼里都浸上了笑意。 …… 只听国主哈哈大笑:“五皇子真是过赞了,来,我陪你喝一杯。” 元陵轻轻端起酒杯向国主举了举。 这时听到对面的勉王问道:“不知这位是?”语气带点正到好处的微微的疑惑,指的正是昭九。 元陵神色淡淡,道:“这位是我的护卫。” “哦?这可有点意思了。”勉王毫不隐晦地打量着昭九,好奇道:“难得有女护卫受此倚重,想必很不一般啊!” 第 14 章 “不过殿下看得起罢了。”昭九轻轻抬眸看他,眸光幽暗。 勉王又看了元陵一眼,才收回了目光,举杯向昭九道:“既如此,来者是客,我陪你喝一杯。” 昭九举杯微微一笑:“谢勉王殿下。” 勉王微一挑眉,喝完了杯中的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昭九。 元陵轻垂下眼睫,眸中幽光一闪。 对面的二皇子一直微微低着头,此时却略微抬头轻扫了一眼勉王,眼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过了片刻,只听这位一直寡言少语的二皇子开口道:“各位远来是客,不如明日我带你们出去逛一逛吧,想必各位还没去过渔山岛吧?” 元陵抬起眼眸,有些好奇:“渔山岛?确实未曾。” 二皇子道:“想必五殿下还从未听过这地方,不过是水芸国一处风景罢了,还请五殿下赏个光,明日共游?” 元陵笑了一笑,开口应下。 国主也笑道:“今日众位都乏累了,不如今日都早点休息,明日由云岚作陪,去逛一逛,这谈正事嘛,也得劳逸结合。” 元陵笑着拱手:“如此,便谢过国主,和二皇子了。” 四人回了浮华殿。 刚一回来,元陵便立马写了封信,交给了卫一,嘱咐道:“尽快交给太子。” 卫一拱手,收起信,连夜走了。 这边三人坐在桌前。 穆澄道:“这明摆着是要和亲。” 元陵没说话,其实让他更为困惑的是,水芸国此时亮出条件,只能说明这根本也不算是个条件,没有一上来就把最后的底线亮给人家的 分卷阅读25 ,做生意尚且要讨价还价,这事自然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元陵只是好奇,真正他们要提的条件,会是什么? 昭九这回倒是没有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坐在他身边,神情淡淡,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和亲只是个保障,殿下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元陵看着她淡淡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 穆澄看他俩似毫不在意,又不明所以,只当二人准备应下这门亲事,诧异道:“殿下,你不会真的就这么献身了吧?” 元陵:“……” 昭九:“……”虽然她也好奇和亲这事到底怎么办,不过想来元陵心中已有打算。 昭九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虽说这事也不算个事儿,元陵不可能答应的,但自己也没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有一些烦闷,从前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如今一切重头来过,真是世事繁杂,俗事缠身。 想着又觉得有些无趣,从前也算是诸事缠身吧,也没觉得怎么无趣,如今卸下重任,自己旁观这盛世繁华,又觉得有些无聊,觉得有点烦。 总结一下,就是没有归属感,就感觉这个世界离自己很远,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压根儿也不属于这儿,待在这儿,不过就是为了一人,可是这人如今也不记得她了,她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从前的影子,自己就像个过客,这样一想不免觉得有些失落。 一旁元陵见她此状,虽面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见她眼中情绪复杂,甚至有一丝失落,抿了抿唇,道:“我不会答应的,我已经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昭九缓缓抬眸看着他,眸中光亮有些奇异,半晌,轻轻一挑眉:“一生……你的一生,可很漫长呢!” 元陵只顾看她眸光熠熠看着他,并未发觉她的话有些奇怪。 一旁的穆澄看了看自家殿下,又看了看昭九,又看了看殿下,来回看了好几遍,突然发觉似乎有一些不对劲,但也不敢问,也不敢说,默默在心里念叨了很久。 第二日辰时刚到,二皇子就来了。 几人用完早膳,便跟着云岚去渔山岛。 渔山岛处皇城东面,出城行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此岛四面环水,需乘船前往,几人便在岸边租了两只船,这边来来往往都是小船,云岚还带了两个侍卫,便分两只船前往。但由于地形不熟悉,两方人员便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穆澄便和云岚的两个侍卫一起。 这便出发了。 这二皇子看起来漫不经心,一双桃花眼眼角含笑,人却不像看上去那么散漫。 看着她又看了看元陵,眸中光彩熠熠,又渐转幽深。 就这么毫不遮掩地看了二人半晌,才终于敛了神色,神情转为淡然,似乎事不关己,轻飘飘道:“五皇子不会真打算娶暮婉吧?” 几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起话来也不费劲,虽然他们对水芸国并不太了解,但其实所有上位者玩的都是那么一套,元陵见他此言,倒是十分淡然:“二皇子有话不妨直说。” 云岚轻轻撇了撇嘴,“我只是觉得,五殿下看起来不像是个甘于联姻的人。” 元陵看他一眼,眸中犹有深意,道:“事关国事,并非我个人所愿,二皇子也是皇室中人,应当明白,为了国事,牺牲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云岚定定看了元陵一眼,终于笑了,道:“五皇子真是滴水不漏,罢了,我就直说了吧,五皇子有没有兴趣合作?” 元陵轻轻“哦”一声,做出愿听其详的样子。 云岚顿了顿,道:“想必五皇子对水芸国事先也有了解,暮婉……她跟我非一母所出。” 这话说的委婉了。 这个暮婉公主吧,其实是大皇子的胞妹,大皇子跟二皇子不太对付,皇子之间不大对付呢,无非就是争权夺位,两个最有希望的皇子,无论如何两个人都不可能有真心相处,国主想用两个人互相制衡,这两个人必然处到对立面。就算再不想承袭皇位,也怕一着不慎被人抓住把柄。其实皇子间不对付,不仅是为了争权夺位,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不争也得争。 这位大皇子虽然庸庸碌碌,但这就是所谓的不争也得争,耐着性子也要学着聪明。明国是个大国,二皇子肯定不想元陵娶暮婉,如今他稍占上风,才能喘一口气,暮婉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权势,若是她与明国联姻,二皇子就得费些功夫了。 这位暮婉公主,可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天真,大皇子与二皇子明面和睦,兄友弟恭,暗地里相争也是由来已久,以大皇子这庸碌的性子,云岚随随便便就能盖过他的风头,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持平,就是因为这位暮婉公主。 二皇子很多时候都在想,要是大皇子跟暮婉换个性别,那他如今可不是这么好过了。 二皇子这么一说,也算是直言不讳了,既然别人拿出了诚意,元陵也不能装糊涂,对待坦率之人,自当坦然相对,便道:“你又如何知晓,我就一定能帮到你呢?” 云岚轻轻一 分卷阅读26 笑:“五殿下不了解我们水芸国,我可是了解你们的很,你知道的,毕竟我们水芸国也就是个小国,一个小国处在乱世之中,周围风吹草动都是草木皆兵,何况一个大国的风声呢?我既跟你说了此事,必然已经做好打算,不论如何,五殿下,我很庆幸来的人是你。” 元陵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一定会和你合作?” 云岚定定看着他:“是的,你一定会。” 元陵略微思索了一下:“既然如此,合作可以,不过……” 合作可以,但你得拿些筹码出来。 二皇子这会儿神情严肃,一双桃花眼也不像平时那么张扬了,看了一眼昭九,又转向元陵,道:“我帮你解决暮婉,如何?” 元陵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我本来也没想娶她,这件事我自有安排。” 云岚微微愣了一下,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依他所看目前明国的局势,自认不可能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暮婉既然要嫁,明国为了解一时燃眉之急必然会让一位皇子娶她,除了元陵,还有谁更合适呢? 元陵见他眼神疑惑,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不娶她,自有未来的君主娶她。” 云岚当下并未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立马凝眸看他:“你……” 云岚并未料到他是如此打算,一时有些失态,转而又轻轻笑了,向着元陵轻一拱手,淡淡道:“五殿下果然是好手段。” 此事元陵昨晚就有打算,自己必不可能娶暮婉,太子也不可能,但若是未来的君主呢,做个贵妃,岂不比嫁给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合算多了! 云岚这边并未料到是此场面,但元陵心中却早已有数,既然这场合作还在继续,那便是另有所求了,便道:“我既占了下风,五殿下便开口吧,你想要什么?” 元陵轻轻一笑,道:“二皇子既有此意,又有诚意,但此事并非二皇子一人做主,我现下还未想好。” 第 15 章 如今看来,这国主倒是有手段,大皇子不如二皇子聪明不如二皇子受宠,但若是将暮婉嫁到明国,这便算给大皇子添了助力,暮婉无论如何也是要嫁一个有权有势的,若在水芸国,几相联合,明争暗斗,于朝中又是一番波动,但明国与水芸国相隔甚远,大皇子也不会因为这个助力就翻了天,真是制衡的一把好手。 但是不知道国主想要什么,二皇子如今是个暗码,要用就要用得有价值。 云岚也明白元陵的意思,虽然未知需要承担风险,但他此时也算是站在独木桥上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有此助力还是有很大帮助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便略一点头,道:“你考虑的也是周全。” 元陵缓缓道:“二皇子放心,既然我们先已有言,我必不可能食言。” 云岚轻轻点了点头。 这厢二人便是已达成交易。 云岚这才转向昭九,仔细看了一眼,轻轻挑了挑眉毛,看向元陵道:“这真是你的护卫?” 元陵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昭九却是饶有兴趣看着他:“你是想过两招吗?” 云岚笑了:“那就不必了,我不跟女子动手,更何况,美貌的女子怎么能用来当对手呢?” 元陵眸中轻轻一动,想到自己曾经败在昭九手下,虽说使了乍吧,但毕竟也是人家真的身手好,此时看云岚这一副做派,不由轻轻挑了挑眉,动不动手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昭九却是笑了一笑。 云岚见她并不答话,也不再戏言,船已到岸,便轻声说了一句:“如此美貌的护卫,可要护好了。” 几人依次下船。 渔山岛是个小岛,但岛上各种奇花异草,很多都是外界没有的,这么多美丽的花草凑到一起,便是个美景了。岛周围有一些大的礁石,一半沉在水里一半露出来,往前方看去,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眺目望去,只见海天一色,连成一片蔚蓝。 元陵和云岚走在前方,穆澄紧随其后。 昭九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十分新奇,便自己跑去玩了。 海边有很多美丽的石头和贝壳,昭九捡了一些放在兜里,见海水触手凉凉的,便往前走了几步,刚巧一个浪打来,眼看就要打湿衣衫,昭九迅速后退,才堪堪避过。 于是偏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便干脆将鞋袜脱了,走到了水里。 海水手摸起来凉凉的,但真走进去,脚踏了进去,就不只是凉凉的了,海水轻轻打在脚上,凉意渗进骨头里。 昭九虽在幽冥谷待了两百年,习惯了阴冷,但这海水太凉了她也有些受不住,只能一会儿往后退到海滩上,等凉意褪去才又走到海里。 这么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了,便准备回去。 回头一看却见鞋袜都不见了。 昭九四处瞅了瞅,还是没有,正疑心是不是被海浪卷入了海中,突然看见前方海滩上 分卷阅读27 伫立着的大石头后面似乎有人影闪过。 昭九眸光一暗,轻轻眯缝了眼,便要走过去,走了两步发觉自己没穿鞋,看了看脚,又退回水里。 于是干脆无聊等着。 过了一会儿,见石头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昭九神色闲闲,站在海水中,一眼瞟过去,正是勉王。 只见勉王手中提着的,正是她的鞋袜。 昭九眸光幽暗,倒有些想笑了,冷冷地看了勉王一眼。 勉王见她压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自找无趣,只得自行上前,见她站在水中,水里隐约可见她白皙的足,促狭一笑道:“我刚刚在岸上拾到了一副鞋袜,原来竟是你的吗?” 昭九眯缝着眼看他,也不说话。 勉王见她不答话,神色看起来十分冷,只这么盯着他,眼中竟有丝森然,心中突然升上一股惧意,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十分好笑,这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说是护卫,哪有这么美貌的护卫呢?这五殿下想来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脑,带着这样一个女子,却不知惹来多少麻烦,这样想着便笑着又走过来两步,靠到了昭九跟前,笑道:“怎么,你不过来,是要我过去给你穿上吗?” 昭九眼中眸光愈冷,手搭在腰上,嘴角轻轻歪了一下,勉王只见她眼中似乎突然闪过一丝杀意,定睛来看,又见她只是神色淡淡,轻轻偏了偏头,示意他将鞋袜放到一边。 勉王不知为何笑得有点勉强,缓缓移了过去,将她的鞋袜轻轻放到了一边,又悄悄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这样一近看更觉得她面容如玉石雕刻,却比玉石白皙,比玉石红润,这样的有生气,真是从未见过的绝色,心中暗叹几声,想这五殿下脑袋昏得也是很值了。 正暗自惊叹着,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意突袭而至,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从身后一脚踢进了水里,这一脚踢得十分狠,角度也找的很好,从他的后颈处下脚,他只觉得一阵钝痛,周身涌入一阵彻骨的凉意,便失去了意识。 昭九却连看也并未看他,只看着眼前凝眸看着她的元陵,元陵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低下头来与她对视,声音还未平息,有些沙哑:“你没事吧?” 他的眼中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就这么定定看着昭九,昭九微微歪了一下头,轻轻眯了一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突然心中就涌上一阵酸涩。 元陵当时正与云岚走在前方,一转眼她就不见了,虽然这海岛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到底是不放心,但也不能直接扔下云岚自己来找她,便只能言语间引着云岚往海边走,将将在远处看见她,便见得她站在水中,面前站着一人,那人正与她说话,但她面上表情十分漠然,元陵一见她的表情,便知她此时根本不是不耐烦,她的手已经轻轻搭在腰间,而他知道她腰间系着的是什么,还未来得及再想,已经一个转瞬移至她跟前,将那人踢入了水中,此时天气乍暖还寒,海水冰凉刺骨,他算好了角度踢的,若是无人搭救,他这一下去,可就别想上来了。 此时见昭九这么歪着头看他,眼中似乎十分疑惑的样子,又突然垂下眼眸,紧紧抿了抿唇,他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她像是十分难过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来得太迟了。 他想将她揽入怀中,抱抱她,但碍于旁人在场,也没有办法,见她还站在水中,便道:“上来把鞋子穿上吧,好不好?”声音十分轻,十分温柔。 一旁站着的二人见元陵此种神态,都有些瞠目结舌,穆澄虽早就觉得不对劲,但从未见过自家殿下如此对待一个人,这么小心翼翼地,生怕磕了碰了,简直是匪夷所思,此时见他竟然语气轻柔在哄昭九,惊得连下巴都合不上了,还是被云岚一把拽着转过了身子。云岚一直觉得这五殿下看他这女护卫的眼神不对劲,心中早已有数,但见他如此做低姿态,也是十分惊讶,心里不禁庆幸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才没有像穆澄这样一惊一乍,穆澄也就算了,他毕竟是个外人,五殿下在他面前都如此不遮掩,可想这女子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便轻咳了一声,往水里看了一眼,道:“我去把他捞上来吧,再这么放着就要彻底凉了。”话一说完便立马转身去打捞人了。 元陵拉着昭九,她这才从水中缓缓站了出来。 她站在水里很久了,脚都被冰冷的海水泡得青白,走出来也是一跳一跳的,元陵一手拿着她的鞋袜,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块上,又蹲下身来替她穿鞋袜,她的脚上还有一些水渍,此时也没有办法,他干脆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将自己的衣摆盖到她的脚上,替她擦了擦,才替她穿上鞋袜。 将将穿好鞋子,她的脚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抬眼,见她正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眼中似盛有星河,眸中尽是笑意,他微微愣了愣神,她已俯首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清澈,却压得很低:“殿下,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的耳边传来她有些凉意的呼吸,顿了顿,没说话。 她见他耳尖都有些泛红,眼中笑意更甚,但又作一副清冷姿 分卷阅读28 态,低垂着眸,不说话,嘴唇紧紧抿起,似乎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他还蹲在她的身前,微微蹙眉抬眼看着她。 她轻轻抿了抿唇,并不抬眸看他,两只脚轻轻晃着,低垂着头,语气有些低落,还有些不知所措:“我脚冷,你能不能,背背我?” 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都转过了身子才道:“好。” 她就无声地笑了。 站起身来趴到了他的背上,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 16 章 他的手肘与她腿弯相贴,感觉到她的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这么走了几步,听到她在他耳廓处轻轻道:“俗世是很复杂啊,很多事,很烦,很多人,我不喜欢,可是你对我好,我很喜欢。我有时候会想,我明明可以不用再入这凡俗之中的,太多尔虞我诈,人心复杂,但是,我很想你。” 他心中轻轻颤了一下,将她往上托了托,转过了脸看她,她的脸近在咫尺,这么一看,是真的没有任何瑕疵,她的面容白得剔透,像是上好的琉璃,唇色很淡,近乎透明,整个人像是最好的白玉雕刻而成,但她此时就在他眼前,他甚至能看到她翕动着的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密,她的唇色也并不是那样淡,透着淡淡的粉色,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两指距离,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眼睫突然轻颤了一下,未等反应过来,已经轻轻凑上前去,碰了碰她的嘴唇。 待反应过来,只见她有些发愣,眼睛微微圆睁着,他的耳朵红成一片,已经转过脸来,不敢看她。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只听她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困惑,道:“你……”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后又在他肩膀上将脸埋了起来,只听她重重叹息一声,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至了他的肩上,又过了片刻,她又将脸抬了起来,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 元陵被她这么几个动作,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唐突,简直是倍感煎熬,又在想,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要不然先道个歉吧,正想着,这可怎么办呢,突然听她笑了一声。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听她又笑了一声。 他突然觉着有些沮丧,干脆破罐子破摔吧,就这么着吧,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再这样,我会以为是我先主动的。” “……” 他的耳朵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我从未想过……” 他不明所以,她却不再说了,过了半晌,听她轻轻道:“但是永远不会不理你,不会怪你,也不会生你的气。” 又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国主才又将元陵请入了正殿。 该打探的都打探好了,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此事便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几人入了大殿便是礼尚往来地寒暄了一番。 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 此趟的目的双方都已明确,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元陵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率先开口:“国主可考虑好了,此次联盟对双方都是良益颇多,不知国主可还有什么顾虑?” 国主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眼神深邃地看着元陵,声音低沉,缓缓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五殿下,我助你赶走猛兽,谁能保证,你们不会成为下一个猛兽呢?” 话说到如此,便已是不再遮掩了。 这样更好,与其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倒不如直奔主题。 其实元陵早已料到国主有此顾虑,现在尚有渊国站在前面,可是水芸国对渊国和对明国都是一样的顾虑,明国若是战败,下一个便是水芸国。可若是渊国战败,难道明国不会徒增野心,下一个灭了水芸国吗? 也早已想好如何应对。 只见元陵淡淡一笑:“渊国本性善战,可是明国本性主和,国主应当明白,要不然也不会容我在此叨扰这几日。” 国主看过来的眼光颇含深意,定定看了一眼元陵,道:“哦?看样子五殿下早已料到我有此顾虑了?那么想必五殿下已有应对之策。” 元陵淡淡一笑,肃然道:“若此次水芸国出兵能助明国,我在此应承,不论明国下一任君主是谁,可保明国百年之内不主动与水芸国交战。” 只听国主意味深长道:“哦?” 但眼中却并无意外之色,深深看了一眼元陵,半晌,正色道:“五殿下考虑得甚是周全,想必诏书也已拟好,可是不知五殿下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一句承诺,未免太过轻易。” 这才是重点。 元陵轻一挑眉:“国主不若直言。” “我助你攻下渊国,但我要渊国的主城。” 元陵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讽意。 元陵在此待了几日,已经了 分卷阅读29 解水芸国的情况,知道这国主并不好对付,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此时国主狮子大开口,元陵虽并未想到,但也不觉诧异,只心中淡淡一哂,有野心是件好事,但若是能力配不上野心,拿了不该拿的,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渊国近十年四处征战,占地面积已是之前几倍,何况主城之中的百姓、物资,这主城目前的地域划分也并不明确,这水芸国国主……倒是敢想。 但胃口太大未免令人生厌,如今双方是联盟,并不是我向你求助,只怕你这算盘,是拨错了。 元陵轻轻一笑,眼中却并无笑意,抬眸直直看向国主,缓缓道:“不知国主所言主城,是指?” “渊国战败,所有军队你们收归,渊国这些年四处征伐收归的小国也归你们,我只要渊国的皇城和附近的三座城。” 一个皇城,附近的三座城,差不多就是渊国的实力所在了,就算现在风王举全国之力征伐,但城中百姓和物资,经济脉络政治脉络都还在城中,只要有这三座城,假以时日,便可重建一个渊国。 元陵神情淡淡,眼神却有些凌厉:“国主将我暂留几日,又如此招待,我原以为国主有意结此盟,国主这番话说的倒叫元陵听不明白了。” 国主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笑了一下:“五殿下,我助你打败渊国,是猛虎添翼,若是没有我相助,就算你们现在打败渊国,国内也是一片萧索,与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倒不如有舍有得自得其乐。” 元陵收回目光,面上重新笼上一层淡淡的笑意,缓缓道:“元陵不过一介皇子,如此要求,恐怕无法应允。” 国主笑了笑,眼含深意地看着元陵:“不急,五殿下若是想好了,再来给我答复也不迟。” 这便是赌时间了,反正是你们打仗,我这边还很轻松,急的是你们,我看你还能耗到几时。 元陵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意,淡淡看了一眼国主,转身告辞。 回到浮华殿元陵便让人给二皇子传了封信,之前两人说好合作,云岚便在浮华殿这边安插了他的人手,如今便由他的人手将信送了过去。 穆澄此刻倒也不毛躁了,站在元陵身边,道:“这水芸国国主明显是想趁火打劫!要一个主城,等于要了个渊国,到时候他想迁都想扩张都轻而易举,难道是想自己再续一个渊国?” 昭九靠在窗边,闲闲把玩着手中的玉笛,淡淡道:“这样的野心,小心到头来吞噬了自己。” 元陵并未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昭九,见她恰巧看过来,这一眼看见她眼中神色,两厢心下明了,都已有了算计。 昭九回转过头看向窗外,淡淡道:“等等看吧。” 这两人倒是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什么,穆澄看了半天懵了半天,有些怀疑,这些来跟着殿下长大的,并不是自己吧?想半天想不明白,只得一脸茫然地看着元陵。 元陵将他召至身旁,轻声嘱咐了一句,穆澄微微一愣,立马眼神转亮,转身便兴致冲冲地出去了。 到了晚间,云岚的侍卫才回来。 一回来便紧紧关上了门。 昭九淡淡瞥过去一眼,看这人身形,便已知其中蹊跷,这侍卫从回来的路上便一直低着头,此时抬起头来,果然是云岚。 云岚将门外布置了一番,此时守在门外几个人的全是他的人,侍卫要两个时辰后才换班,所以他们现在有足够的时间。 云岚也并不废话,直接开口:“父皇要渊国的主城?” 元陵淡淡一笑。 云岚反而是嘲讽地一笑:“我这位父皇,可真是野心勃勃啊!” “这么大的口气,想必五殿下是不会应允。” 元陵轻轻扬了扬眉。 云岚一双桃花眼中眼神十分深邃:“你现在找我来是想做什么?我这位父王可不好对付,他既然敢开这个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 昭九似乎十分不耐:“什么打算,想建立另一个渊国吗?此时情况还容不得他如此猖狂。” 云岚淡淡一笑,深深看向元陵:“我倒想听听五殿下现在作何打算?” 第 17 章 元陵不欲遮掩,定定看向云岚,笑了一笑:“我跟你联手,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云岚自然心中也是有数的,但元陵如此直言,他还是略微顿了一下,而后挑了挑眉,思索片刻,终于道:“我不欲与你装聋作哑,我也知道你的打算,但我明确跟你说,你的计划我需要考虑,我父皇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现在如果拒绝,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从这个大殿里走出去吗?”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云岚轻轻一哂:“帮你?要我对上我那个大皇兄我还有几分胜算,要我对上我父皇,我并真没有胜算。” 昭九淡淡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二皇子稍安勿躁,此刻难道我们不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吗?” 云岚默了片刻,不得不 分卷阅读30 承认,她这句话是戳到他的点了,正中红心。 他可以拒绝,如果他们真的把渊国主城给了水芸国,到最后这个城未必不会是他的,更何况他与父皇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二人虽父慈子孝,说到底也是在频频过招,他很了解父皇,要想对抗他,他没有一点胜算。 可是如果他拒绝了,暮婉嫁去明国,到时候这个皇位到底在谁的手上,可就不好说了,不到最后谁知道能不能笑到最后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死在皇权斗争路上的冤魂不知几何,更何况父皇身体康健,他又要被用来制衡多少年,寝食难安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这么多年来,他不停地与大皇子持衡着,在父皇面前不敢露半点锋芒,他这个父皇,疑心之重,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对待自己的儿子,也是严防死守,他没有一天不在心惊胆战,不敢有一丝疏漏。 如果他与元陵联手,如果他与元陵联手……只有他们联手,才可得一寸生机!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要彻底摆脱这样的人生! 只要他能对付得了父皇,别的忧虑都不会有! 云岚终于抬起了眼,眼神坚定。 元陵瞥见他眼中的神色,淡淡笑了一下。 昭九闲闲开口:“二皇子,您可考虑清楚了?” 云岚神情有丝无奈,又有悲恸,嘲讽一笑:“此事还容我考虑清楚吗?” 昭九淡淡道:“看样子二皇子已有决定。” 云岚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睛眯缝了一下:“五殿下,听闻您这位女护卫,身手十分不凡,不如借我几天,如何?” 元陵眸光微微凝了一下,眼中笑意并未消散,半晌,道:“不如何。” 云岚轻啧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日傍晚,穆澄才回来。 带来了一些消息。 云岚确实比较得宠,也算是水芸国最得力的一个皇子,因此国主对他比较倚重,但国主正值壮年,所以就算云岚比较受宠,但行事也处处有掣肘,大皇子倒是不足为惧,但大皇子身后有个暮婉,比较难对付。而且要真想做点什么,皇城的兵力就必须要首先拿到手中,云岚手中并无什么兵力,拿到守城禁军兵符就比较有胜算了。 如此一来,局势明了。 第三日,元陵就给了国主回复,皇城可以给,三个城却只能给一个,给的是离皇城较远的那个。 国主第一日实属狮子大开口,但自己心里肯定也留了些讨价还价的余地,再加上云岚从中转圜,易地而处,自己也不可能答应那样的条件,所以元陵提出来,国主只略加思索,便答应了。 但是又提出一要求,联姻,将暮婉许配给元陵,以保两国友谊长存。 元陵对此毫不避讳,道明自己已有婚约,必不可能娶旁人。 而后将卫一从太子处取得的两国约定的信件交给了国主,另有战胜之后給城池的许诺书也一并附上。 国主见此,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元陵一早出了城。 元陵和穆澄、卫一前去渊国皇城,昭九则悄悄地留了下来。 三人收拾了形容,渊国人并非全部身形高大面貌粗犷,所以要想假扮渊国人并非无可能,只需将脸稍稍遮住,用东西将脸上稍稍涂黑,再注意一下口音,注意一下当地的言谈举止、仪态等,就差不多了。 三人一路十分低调地到了皇城,在皇城脚下住了几日,同时几个暗卫也悄悄地陆续进了城,混在了人群之中。 渊国的国主叫渊王,这个名字本身就不太吉利,这个渊王呢,就人如其名了。 这个正在打仗的风王,是他的亲弟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只有兄弟两个。 这个风王听闻十分阴晴不定,性情阴鸷,十分难以捉摸,但做事却十分有魄力,担得起有勇有谋这四个字,就是做事有些不管不顾,做了很多不顾后果伤天害理的事。这两个兄弟就像两个对立面,渊王从小优柔寡断,怯怯懦懦,人却是很善良,十分看不惯风王做的这些事,但也不敢多言,只是事后默默补救,被自己的亲弟弟知道了又是一顿训斥,说他多管闲事,说他正义心泛滥。渊王无法,只得委委屈屈地受着,然后顽强地继续替他弟弟善后。 按理说这皇位该是由风王承袭,毕竟渊国立贤不立长,但是风王不愿意,继位大典都准备好了,硬是跑了,一个星期都没见着人影儿。说压根儿也不想做皇帝,做皇帝太束缚了,做人简直毫无乐趣了,那是替别人活替自己受罪。渊王于是又接了个皇位,处理政务又优柔寡断,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受不了战争,受不了打仗,受不了苍生陷于水火之中,不管渊国子民还是其他国家的子民,都是活生生的人民啊,怎么能如此糟践?风王也不理他,陆续征战了好几个国家,将周边的国家收服得妥妥帖帖。一群百姓等着自己接纳,一群战俘等着自己处理,各种物资,土地,等着划分,渊王一边觉得真是罪孽啊,一边不得已跟着风王后面收拾,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十年。 渊王自即皇位以来, 分卷阅读31 不喜饮酒,不喜女色,不喜铺张浪费,最不喜打打杀杀。 国内大臣们跟着渊王一个个都变成了信徒,等到风王回来了肉池酒林,大臣们又要跟着挥霍无度,几年过去,大臣们都差点搞成精神分裂,后来突然醒悟,风王仗打完了才回来,渊王每天上朝都要见到,渊王是永恒的,风王是流水的,于是全都彻底成了信徒。 风王回来一见,死气沉沉,毫无乐趣,十分生气,又十分失望,感觉救无可救了,干脆一转身又出去打仗了。 这一打就打到了明国。 卫一在来渊国之前便让卫七和卫八先到混入了皇宫。 此刻卫一手中拿了两张侍卫令牌。 三人还是太过显眼,只元陵和穆澄两人拿着侍卫令牌混入了侍卫队伍中,卫一躲在暗处,卫七卫八混在其他杂役里。 卫一拿来的两张侍卫令牌是跟在渊王身边的两个侍卫的,不过身份普通,不容易引起注意,并不是近身侍卫。 元陵和穆澄熟悉皇宫事物,两人也擅伪装,因此侍卫做的也十分适应。 这一做就做了半个月。 这天渊王要去皇城附近的皇家道观祈福。 渊王从小到大也是为这个弟弟操碎了心,每次风王出门打仗,渊王每个月的月初都要去为风王祈福。众人都以为,以风王那暴躁易怒难以捉摸的脾性,听说了此事又要说渊王神神叨叨无聊至极,没想到风王第一次战胜归来,听闻此事,倒没说什么,还高高兴兴地将跟他一起作战的将领们都好好赏赐了一番。 这天又到了月初,渊王便准备着去祈福。 渊王本身就挺低调的,也比较随和,每次祈福并不带很多人,只带着一队侍卫,大臣们反对过很多次,说皇上要保护好自己啊不要随意出门啊世道很乱啊到处都是杀手啊,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皇上每月都去祈福就算了,再不保护好自己可怎么了得啊。 渊王说了,带了太多人太麻烦,容易造成轰动,一年祭天一次就够轰动了,一月轰动一次,百姓们该说皇上不务正业了。 兄弟俩有时候也挺像的,都讨厌麻烦,可是风王是不管什么事都讨厌麻烦,渊王遇到自己弟弟的事儿就怎么都不嫌麻烦。 侍卫首领前一天就挑选好人手,将自己队伍的侍卫全都带上了。 元陵和穆澄都是这个队伍的。 第二天一早一队人马便护着渊王去了皇家道观。 皇家道观在城外,本身对外开放,但是渊王已经祈福十年,所以每逢月初几日,道观便不对外开放了。 此时尚早,一路过来路上都没什么人,来到道观便只有这十几个侍卫守在身侧。 渊王像往常一样,见了观主,从观主手中拿了香便前去上香,侍卫们都守在了门外,殿内只有渊王和观主两人。 第 18 章 渊王上完香又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神像,神像面无表情,但微阖双眼似有慈悲之意,淡然入定普渡众生,渊王定定看着,看了很久,似在想些什么,眼中情绪十分复杂,又似十分无奈,终究只是低垂了眼眸。 却在此时,从神像后面突然窜出一道黑色身影,仗剑直刺过来,此事实属突然,渊王错愕之中只顿时睁大了眼眸,似被吓到了般也不知躲闪,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身旁的观主一把推过了渊王,而后刀光一闪而过,一把剑直直刺入了观主的胸膛之中! 渊王此人并不会武功,听说是身体不太好,这么多年,风王征战厮杀,引来了不少仇家,像此类刺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渊王还是按月祈福,还是只带一队侍卫,倒像是不大惜命的样子。 只可惜了这位观主,渊王不大惜命,却要他来食这个果。 此时侍卫都已冲了进来,几人护着渊王执剑而站,其余几人正在缠斗刺客。 刺客身手利落动作果决,眨眼间便又杀了两人,躲开一人的攻势便又向着渊王直刺过来。 渊王身前的两个护卫持剑迎了上去,又是好一番缠斗,刀光剑影之中,其中一个侍卫一剑刺到了刺客右边的肩膀上,刺客还欲缠斗,但剑招已渐渐不如之前利落,被黑布遮掩的脸上一双眼睛恨恨看过渊王,终于一个后退,闪身逃到了殿外。 几个侍卫连忙追过去。 此刻殿中只剩七个侍卫。 刚刚的刺客是元陵安排的,出手的两个侍卫正是元陵和穆澄。 但是元陵感觉不对! 殿中此时一片寂静,渊王正站在大殿中央,他刚刚从被刺杀的危急情况中缓过来,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十分惊吓的样子,也许是已见怪不怪了,只轻叹一口气,一双剑眉轻轻皱了皱。 但一口气还未缓过来,殿中突然又涌入了两个刺客,一身黑衣,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的眼睛满含恨意,举剑便急急地攻了过来! 几个侍卫连忙招架,但这两个个刺客明显武功高强,并不好对付,转眼间七个侍卫就剩了四个,对面两个刺客却还游刃 分卷阅读32 有余的样子。 元陵与穆澄对视一眼,目光一沉迎了上去,两个刺客不躲不闪,只在即将被刺到的时候微微一偏,手中的剑刃霎时间刺了过来,元陵往后一退,剩下的两个侍卫也迎了上来,与刺客过了几招,此时刺客身形微偏,右边便露了个空门,侍卫眼睛一亮,立马刺了过去,还未刺到刺客,刺客一个偏身又瞬间靠近,一剑刺入了侍卫的胸膛,与此同时,元陵也将手中的剑刺入了刺客的右胸! 但见穆澄那边,刺客正举手格挡掉穆澄的一记攻击,眼见同伴身死,眼神一凛,身法顿移,一个剑招刺向了身后的渊王,穆澄未来得及抵挡,眼见着剑锋就要刺进渊王胸膛,渊王此时身形急急偏了一下,刺客的剑锋便只刺入了渊王的右肩。 一击不中,便再也没有再击的余地,穆澄的剑刃已经刺入了刺客的后心! 终于将刺客全部清理,殿内只剩下元陵、穆澄和一个侍卫。 这三个刺客武功不比之前的刺客差,本来元陵就想安排一个刺客,此时来了三个刺客,再好不过,便借刺客之手除掉了侍卫首领。 渊王是动不得的,此时若是动了渊王,元陵和穆澄必然不可能活着走出渊国,渊国大乱,若是风王拼死一战,明国必将损失惨重。 此时目的已达成,便立即收手。 穆澄赶紧上前查看渊王的伤势,问道:“皇上您觉得怎么样?” 渊王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穆澄将渊王扶着坐在了大殿旁的蒲团上,从衣摆上撕下几片长条,元陵赶紧过来帮着穆澄给渊王包扎伤口。 元陵眼中无甚神色,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刚刚刺客明显快要刺到渊王的胸口,渊王急急避了一下,可这躲避的身法看上去并不像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但渊王不会武功却是众人皆晓的事实。 渊王坐在蒲团上,由着穆澄给他包扎伤口,眼眸低垂,神情十分复杂,有悲悯又有无奈,过了一会儿才转换神色,问穆澄道:“你叫什么名字?” 穆澄正在给渊王处理伤势,闻言正色道:“小的名叫陈慕。” 渊王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那明日起你便做侍卫首领吧。” “是!”穆澄不卑不亢,立马拱手行了一礼。 将将包扎好伤口,门口进来两人,正是之前的侍卫中的两人,见到渊王受伤,两人立马单膝跪了下来,急急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渊王摆了摆手:“不是你们的错。”见两人身上大片血渍,又只回来两人,明白其余几人怕是已经死了,也不多说,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回宫吧。” 穆澄做了侍卫首领便是渊王的近侍了。 几日下来,见渊王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个佛系君主,回宫让太医将伤势处理完善后,又投入政务,批改奏折,就像没受伤一样,只左边的胳膊动弹不得,看起来确实是个伤患。 而且渊王只娶了一个皇后,并无后妃,这皇后也跟个摆设一样,穆澄跟着几日,虽说不是日夜贴身跟随,但就见到的而言,也从未见过渊王去皇后那儿歇息,渊王登基十年,第三年立后,到如今七年,皇后竟然没有子嗣! 朝臣们最开始很是着急,年年都催,月月都催,日日都催,到最后就放弃了。 他们又将希望寄于风王,想着风王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拘小节行事又颇为放肆,这样的江湖浪子不都很讨女子们喜爱吗?而且渊王搞得跟看破红尘了一样,劝也劝不动,风王平日里饮酒作乐毫不忌讳,劝劝风王也是一样的。于是开始各种给风王塞王妃,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妖娆的清纯的,谁料风王却看也不看就给扔了出来。朝臣们琢磨着思考着,纠结着试探着,最后灵光一现,搜罗了个饱读兵书的武功高手过来,风王以为是来刺杀的,直接上手打了一架,差点把这女子一剑劈了…… 朝臣们只恨掌权者无状,两兄弟真是亲生的。 穆澄说,不如去策反朝臣吧,这两兄弟一个太随性一个太拘束,很是不讨人喜欢啊! 元陵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渊王即位以来朝政安稳,国土扩张好几倍,人民安居乐业,兵力强盛,就是打仗打得多了点,但是卖力的是风王和将士们,有这么个任劳任怨约束自身的皇上和战纪卓卓的王爷,几百年修来的福分,你以为朝臣是你吗? 穆澄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损人在看昭九看齐。 而这边损人十分厉害的昭九正在任劳任怨地假扮云岚的侍女。 自元陵走后,昭九偷偷溜回了皇宫,为行事方便,便扮作了云岚的侍女。 要想拿到守卫禁军的兵符实属不易。 昭九淡淡道:“我去给你偷过来吧。” 云岚像被吓着了般,瞪大眼睛看她半晌:“小美人儿,我是听说你武功十分厉害,但你以为皇宫这么好闯的吗?这么多侍卫,这么多高手,万一你被抓到了被乱棍打死,你那位来找我麻烦,我还活不活了?” 昭九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听他说完 分卷阅读33 忍不住笑了,手肘搭在另一只手上,以手支腮作思考状,微蹙起眉点了点头,十分认同道:“你说的也是。” 云岚白了她一眼:“行了大小姐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是兵符你知道在哪儿吗?” 昭九十分好奇:“在哪儿?” “唔……只知道在皇宫。” 昭九笑了一下:“你连个禁军兵符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敢说你得宠,你这宠得的毫无用处啊!” 云岚瞪她一眼:“我事先又不知道我要造反。” “那你找个借口要过来吧?”昭九轻巧道。 云岚简直瞠目结舌:“你是没进过皇宫没见过我父皇吗?他是那么好糊弄的?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昭九轻啧了一声:“那你从哪来的勇气造反啊?” 云岚简直要怒目以对了:“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勇气吗?” “……” 第 19 章 元喻坐在座位上,一边看元蒙,一边又看了看昭九离去时冷漠决绝的身影,眼睛眯了眯,眼中神色复杂。 元陵跨步向前,走在她身旁,本来觉得十分气闷,也被她这句话说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两人已至殿外,夜凉如水,春寒料峭,元陵将外面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昭九的肩上,又站在她身前替她系好了带子。 抬眼看她,见她脸色冷白,眼睛在黑夜里晶亮如星,含着笑意看着他,他的手微微一顿,又缓缓放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刚刚在大殿里那种气闷的感觉似乎又涌上一丝,这种情绪里面清清楚楚包含着的,是困惑,是无奈。 就算她已经陪在他身边,但他觉得还是很远。 他看不懂她。 她身上太多秘密,他们之间,其实隔得还是很远,而且……元陵有时候会觉得,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旁人。 但她说,她就是为他而来。 那他到底是谁? 还有之前说的,不死之血,难道他是不会死的吗?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还有很多都要去揭开。 夜色深重,月色黯淡,昭九似乎在这黯淡的夜色里看清了元陵心里所想,她抬起眼眸看向他,似有所指,缓缓道:“我有时候在想,你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只有你是你,我才不会是一个人。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就这样,也很好,你终于能为你自己活,我不能那么自私。更何况,从前的那些,我都不再想提起了。” 元陵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敛下眼中神色。 两人回到殿中,元陵临走之前就让人备好糕点,此时糕点正摆在偏殿的桌上,有梅花香饼、糖蒸酥酪、如意糕等,桌上摆了不少样。昭九立马让人沏了两杯茶,两人坐在桌边,晚上这么一闹根本也没吃什么,此时这糕点正对胃口,昭九这么坐着便吃了不少块。 元陵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也陪着吃了几块,见时间不早便准备回殿,正站起身让昭九不用送,便见昭九浅浅喝了一口茶,道:“你应当看出皇上不对劲了。” 元陵一顿,回转过身:“是中毒?” 昭九轻轻摇了摇头,颇具深意地笑了笑:“不是。” 元陵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昭九缓缓道:“失魂之症。” 元陵正惊疑中,只听她道:“应是与灵梧有关。” …… 其实元陵对灵梧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觉得印象里的她十分寡淡,从来就独居在殿内,与皇宫里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交往,跟皇宫似乎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成了灵妃,但见皇上也并不怎么去她的殿里。 就连元陵,她似乎也并不怎么喜爱,跟冷淡不同,她似乎对元陵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元陵还记得他从出生往后几年都是由乳母陪伴长大,到他初初长成,灵梧第一眼见到他,竟倒抽了一口气,眼神十分莫名,看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自那以后若是无事,灵梧轻易都不会见他。 所以后来元陵成年之后,也只是逢年过节去拜见一下她,而灵梧通常见他也不怎么看他,偶尔抬眼看他,神色里都有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宿命之感。 两人虽十分疏离,但若听说元陵有事,或者挨罚,灵妃都会去和皇上求情,求情完了却不见他。但元陵也十分感念她,要不是为了他,她或许能在殿中待一辈子不出门。 直到后来有一天,侍卫来报,说灵妃病重,急召元陵过去。 两人这或许是这一辈子当中唯一的一次坦诚相对。 灵梧看他的眼神里终于不再是十分复杂,而是十分平淡,看向他的眼中只有漠然,嘴唇翕动,似乎有些困惑,缓缓道:“我曾经在想,要不要恨你,并不是因为你杀了我父亲,我与他本就不相干,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我?师父将我留下来,当初保住我,难道就是为了你?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你也许都并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你甚至连大殿下都不记得了,还要我如何 分卷阅读34 去迁怒你?” 元陵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此时十分孱弱的样子,眼中情绪有些复杂,轻轻道:“大殿下……是谁?” 灵梧并不回答,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半晌,轻轻道:“你知道天命吗?曾经有个人,为天命而生,却又死于天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元陵心中突然颤了一下,面上却无波动,道:“为什么?” 灵梧突然笑了一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元陵从来没有见她笑过,第一次见她笑,却也是最后一次。 只听她轻轻开口:“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 她缓缓从床侧拿出一盏青铜灯。 这灯上雕刻繁复缠绕着的梅花,灯上有一根灯芯,却并没有灯油,她将青铜灯交到了元陵的手中,缓缓道:“去幽冥谷,替我找一个人,将这样东西还给她。” 其实当时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模糊,元陵去了幽冥谷,当时也并不知道要将青铜灯还给谁,只是现在重新回想,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说的,将灯还给她,是还给了昭九,可是这位大殿下…… 元陵看着烛光映照的昭九的脸,朦胧的烛光给她的脸罩上了一层微弱的暖意,元陵脱口而出道:“大殿下。” 昭九倏地抬头,似愣住了一般,一贯平淡的表情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裂缝,猝不及防地抬眼看向元陵。 她看向他的眼中竟亮出了璀璨的光芒,又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瞬间重重点燃。 元陵又轻轻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大殿下?” 昭九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有喜悦,又有颓丧,甚至还有一丝悲意。 元陵这时已经后悔莫及,只觉得自己遇见她,就时时有些莽撞,做事毫无分寸,简直都不像是他。 但昭九这时已反应过来,敛下眼中情绪,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你叫谁?” 元陵顿了一顿:“你是吗?” 昭九似想起了什么,眼带笑意地看向他,又调转了目光,看向夜色深处,只听她的声音轻轻响起,似有无限情绪:“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元陵问:“所以灵梧……也是?” 昭九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我师妹。” “你是昭云国的大殿下?”昭云国灭国两百年,世上知道昭云国的人寥寥无几,可想当时灭国惨状,如今身边两人都是来自早已灭国的昭云国,元陵一时十分疑惑:“那我到底是谁?” 昭九却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笑了一笑道:“你是明国的五殿下啊,元陵殿下。” “如果你真的永远也想不起来,那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自昭云国灭国之后,昭九和师父在幽冥谷住了两百年,但是灵梧却是在俗世中过了一百多年。 最开始的几十年,灵梧每年到了年节都会回幽冥谷,从外界带很多吃的用的,三个人处在偌大的幽冥谷,虽十分阴冷但却并不凄清,也觉得十分圆满。 后来灵梧就渐渐不回幽冥谷了,可能几年,或者十几年,才回来一次。 昭九和灵梧,承师门学的也并不相同,昭九学的是武功和用兵之法、治国之道,所以世人皆知昭云国的大殿下武功卓绝,擅长用兵,政务实有见地。灵梧学的则是医术和巫术,常驻在王宫的医馆里,医人之术连太医也自愧不如。 这一百多年间,灵梧在世间行医,医术出神入化,但并不留名,南来北往,从未停留,所以就连昭九,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灵梧身处何处。 再后来就是二三十年前,灵梧于一深夜回了幽冥谷,盗走了锁魂灯,此后便再未见过她,直到元陵带着锁魂灯来到幽冥谷。 谁也不知道一个如此有灵气的女子是如何在这深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又将自己锁在这一个小小的殿中,若是她想,这区区一个皇宫,怎么能困得住她。 皇上此时的症状看来,应当是被人抽了一缕魂魄,想必这个人就是灵梧。她将这一缕魂魄放进了锁魂灯,而皇上症状不断加重,是锁魂灯依据这一缕魂魄,不断将皇上的三魂七魄往锁魂灯里拉扯。 想来皇上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昭九晚宴上将锁魂灯带在身边,能感受到锁魂灯与皇上之间有感应,但是术业有专攻,她从前就不太会巫术,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长进,并不知道如何破解。何况此事无论是因为灵梧还是考虑此时朝中境况,昭九都没必要去帮他破解。 元陵将这一事修枝剪叶,只告诉太子,皇上应是中了巫术之类的,无法可解。 太子知晓此事,也并未表现出意料之外,只淡淡瞅了一眼元陵,道:“又是你那神通广大的女护卫处说的?” 元陵:“……” 第 20 章 两个星期之后,二皇子说想通了,正妃什么的算了,娶来做个侧妃吧,情到浓时名分不过身外之物。 国主见他这 分卷阅读35 被美色冲昏了脑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才能缕清思绪,看这样子,不娶是不可能了,但好歹也让了步,国主也算是保全了面子,再这么闹下去也只是平白给人添了茶余饭后笑资,便也懒得再说什么,侧妃就侧妃吧,于是一张圣旨扔了过去,择日成婚。 二皇子自己找钦天监给择了个日子,十分急切的样子,选了好几个日子,二皇子都不满意,钦天监再三测算,终于将日子选在了月内,对外说是国主近来身体偶有抱恙,快点完婚就当冲个喜,何况娶侧妃准备的东西也相对简单,用不了多久。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说什么,国主越看二皇子越不成器,心中浊气淤积差点就要吐血,随手一挥,允了。 大婚之夜,皇宫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触目是一片红,红烛,红灯笼,红布绸,普天皆是喜色。 皇宫中却暗流涌动,禁军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个皇宫,宫里人手已全部调换。 国主压根儿就不想参加这场婚礼,奈何不出席又叫人看了笑话,只得勉勉强强去过了个过场,正回到寝殿,准备休息,殿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阵寒意袭来。 国主还在生着气,怒火无处发泄,突感一阵寒意,身体一僵,似有所感般,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殿中站着一人,一身大红的喜服,目光冷凝,周身笼着一层寒意,本应在自己殿中洞房花烛的新郎此时凛然立在殿中,殿门大开。 国主一时有些发怔,这一瞬间脑中已经转过无数道弯,紧紧皱着眉,就这么看着云岚,似乎有些不解。 过了好一会儿,眉头才舒展开来,突然重重地笑了一声,这笑声十分突兀,寒风从大开的殿门中涌入殿内,殿外夜色漆黑,殿内一片空荡,衬得这笑声十分的讽刺。 云岚静静地看着国主,微微眯起的眸中十分漠然,面上表情无悲无喜,竟似十分陌生的样子,半晌,缓缓跪下身来,将手中明黄的布帛举过头顶,声音平缓,冷漠至极:“父皇,您老了,国事繁忙,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还望父皇给儿臣一个尽孝的机会。” 国主眸中神色难辨,一动不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云岚,过了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只有讽刺,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我道你怎么突然犯了糊涂,你从小到大,为人谨慎到克制,从不露半点锋芒,偶尔行差踏错,我竟以为你是真的迷了心智。”又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到头来我竟败在你的手上!” 云岚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笑了一笑:“千防万防,防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没防住呢?想来是渊国的几座城池来得太轻而易举,父皇迷了心窍。” 国主没有说话,此时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云岚如此堂而皇之闯入殿中,殿外侍卫却被全部撤走,到现在无一人前来,整个皇宫必然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这门外夜色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丝响动,像是十分空旷的样子,但是二人皆知道,这黑暗深处,藏了多少张弓箭,随之调动的军队,也只可能是禁军,而禁军兵符,此时还在国主宽大的衣袖中。就连最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暮婉,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这一局,已是败局。再无转圜的余地。 国主看着云岚的眸光幽暗,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能把暮婉骗得团团转,让秦晖效忠于你,是你的本事,何必自谦?” 云岚不置可否,低垂下头:“父皇还是先拟旨吧,其他的,都不重要。” 国主终于接过云岚手中明黄色的布帛,放置在了桌上,展开来,上面内容早已拟好,国主并未细看,只是看着云岚,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前几日我还在怀疑,我养出了一只瞎了眼的虎,今日才发觉,原来竟是一头绿眼的狼。”随后拿起玉玺,重重地按在了布帛上。 云岚并未抬头,自始至终并未起身,双手接过国主手中的圣旨,庄重道:“多谢父皇。”便准备叩首。 国主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听不出情绪:“如今你才是水芸国的国主,没有人配让你下跪。” 云岚愣了一下,而后起身,并未看一眼国主,转身就往外走。 “我没想到……为什么?” 云岚并未回头,似乎并不想解释,走到殿门时却还是顿住脚步,默了片刻,声音淡淡:“你应该想到的,你从来都知道为什么。” “父皇,你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子?你并不想要一个合适的即位人,合适的即位人也许都让你觉得有威胁,你需要的是一个制衡的工具,如果这个工具听话的话,也许在你百年之后可以让他继任大统。”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父皇难道真的从来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不止是我,还有大哥,他不过就是个庸俗的人,吃喝玩乐,连兵书都懒得读,又如何懂得谋略,我与他一次次被逼着对立,他根本就难以应对,暮婉不过只是一个姑娘,寻常人家的姑娘学琴棋书画,她在皇宫里被逼着吃人,我们不敢懈怠,时刻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怕不争死在别人手里,更怕争 分卷阅读36 了死的更惨,日日惶惶不安。您真的不知道吗?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您知道,那又怎么样呢,我们都不过也只是个工具罢了。” 也许是大局已定,也许是夜色已深,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卸下伪装,露出最原本的面目,这面目也许很丑陋,但却如此真实,苍凉的夜色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席卷着涌入殿内,寒意彻骨。 国主在这一刻突然沉默。 “夜已深,还请父皇早些休息。”云岚说完,伸脚踏出了殿门。 屋外凉凉的夜色里,黑暗的角落处站着两道身影,正是昭九和秦晖,云岚向着暗处走去,身影逐渐融入夜色,行至二人跟前,顿了一下,只见秦晖向他庄重地行了一礼,便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三人走出了院落。 秦晖将禁军召回,将侍卫重新调回,恢复正常值守,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厢云岚和昭九已经回了殿内。 殿内红烛帐暖,殿外清冷如霜,昭九站在殿中,一身黑衣在一片鲜红中显得格格不入。 “暮婉已经处理好了,将她和大皇子一起送到了封地,有人照料,也有人看守,你可以放心。”昭九淡声道。 “……嗯。” 云岚坐在桌边,拿着酒壶往杯里倒了一杯酒,又拿了一个杯子,倒满。 “陪我喝一杯吗?”将手中的酒递给昭九。 昭九并未接,看着云岚,笑了一下:“这是你的合卺酒,我不能喝。” 云岚笑了笑,将这一杯酒也一饮而尽,抬眸看昭九的眸光晶亮,眼中情绪却十分复杂,有怅然有失落、更多的是讽意,独独没有喜悦,一丝也没有。 窗户未关,殿内有穿堂风吹过,夜深露重,寒意逼人,云岚目光空洞,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透过夜色,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这一瞬间昭九思绪似乎也跟着飘向很远的地方,似乎过了很久,昭九才开口:“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做同样的决定,那就没必要想太多。” 云岚默不作声,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你真是很不会安慰人。” “不过你能出口安慰我,我都觉得很神奇了。” “你那位究竟有什么好,让你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他一走你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我看他不过是长得比我好看点儿,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只看外表呢?你可不要被他的长相给骗了,看着孤高清冷的,实际上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一肚子计谋。” 这么胡乱编排了一番,像是说累了,歇了歇。 而后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皇室中人,谁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何况你这位看起来就不简单,我跟他打交道都要落于下风,何况你一个女子,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侧目看向昭九的眸中带一丝困惑。 昭九缓缓偏过头,微微蹙眉:“喜欢?” “难道不是喜欢吗?我看你这个人,你要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你会愿意跟他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明国皇权相争有多复杂,三殿下可不像我这位废柴大哥,他可不是吃素的,你跟着他少不了受牵连,我看你可不像是个看上他身份的,那就只能是看上他这个人了,所以呢,还不承认喜欢他吗?” 第 21 章 昭九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过了半晌,道:“没有不承认,我的确是很喜欢他。” 云岚轻轻摇了摇头:“以他这个身份,明国又这么复杂,你若是想嫁给他,简直难如摘星。” “我并未想过,要嫁给他。” “就算他想娶你,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他现在喜欢你,难保以后不会变心,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便是一个男人的诺言。” 昭九默了默,并未说话。 云岚见状笑了:“不如你嫁给我啊,娶你做正妃你又不做,我让你做我的皇后啊,你不用担心我会变卦,反正几日之后我就会登基,这就意味着几日之后我就可以封你做皇后,怎么样,考虑一下?” 昭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云岚笑道:“怎么,不相信我?我是认真的,水芸国朝堂并不复杂,有很多吃的玩的,如果你愿意,我以后都不会娶别的女人,没有那些后宫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完全是自由的。” 昭九以手支腮,思考了一会儿,道:“唔,皇后嘛,几天之后的事儿,我不必担心你会变卦,可是,一辈子不娶别的女人,给我完全自由,这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言辞恳切考虑得也算周全,但是……”昭九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云岚,似乎有些困惑:“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便是一个男人的诺言。” 云岚愣了一下,笑了,而后笑得越来越大声,仰起脖子来,乐不可支。 昭九眼中也带了一丝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云岚才停止了笑声,眼中犹有笑意,道:“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昭九想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摇 分卷阅读37 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那若是以后他娶了旁人呢?” 昭九低垂下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的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有些奇怪:“那他就不是他,但是……他是他,所以他不会。” 云岚有些奇怪:“什么意思?” 昭九却并未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昭九重新抬头看向云岚:“也许你在这一刻觉得孤独,做皇帝永远都是孤独的,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但你有你的子民,你是他们的信仰,只要你还有一个信徒,你都永远不会孤单。” 已至深夜,霜寒露重,寒风凛冽,夜色是一片漆黑,但此处悬挂着的灯笼中火烛还是明亮,透过红色的灯笼纸,将这一片夜色渲染得犹有暖意。 直到昭九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云岚还站在这一片夜色之中,头顶上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亮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格外孤单,但又分外坚定。 消息传到渊国的时候元陵正趁着侍卫换班,悄悄溜进了藏书阁。 渊王和风王让他觉得疑惑,这兄弟俩的状态并不对劲。 皇室只有两个皇子,且两个皇子关系如此和睦,渊王并不像是完全不会武功,风王连夜赶回渊国只为了看看自己哥哥的伤势,两人相处明明说不到几句话就要争吵,看起来却又莫名的融洽。 元陵想,也许藏书阁有一些东西值得他找找。 已是深夜,藏书阁里只在靠近门边的烛台上点了几支蜡烛,阁内一片漆黑。 夜深人静,门外有侍卫看守,偶尔有侍卫队来回走动的声音。 元陵轻手轻脚地翻动着书籍,尽量不发出声响,手中也只点了个火折子,粗略地翻看。 正找到渊国的宫中记录,不远处传来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元陵立马吹灭了火折子,往身后的书架处隐了隐。 脚步声逐渐靠近,但是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来人并未点火,应不是守卫。 元陵稍稍往外移了移,他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但来人直直从不远处向着这边走过来,肯定是奔着他来的。 但走到近处却突然没了脚步声。 元陵周身加强了防备,正思索着,突然身后一道身影靠了过来,来人身手极快,元陵刚刚准备抬手向后攻,手还未抬起来,便被人紧紧握住了。 身后轻轻靠过来一人。 周遭一片漆黑,随着那人靠过来,周围的气息轻轻窜动,元陵能感受到那人身上长途跋涉裹挟而来的寒意,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梅花香都带着一股冷意。 元陵一动未动,只听得耳廓处传来一句低低的,熟悉的声音,“殿下,是我,我来寻你。” 元陵的手还被她紧紧握着,指尖细腻,触手冰凉,元陵轻轻挣了挣,转而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转过了身定定地看着她,黑夜里只见一双眼眸晶亮如星,眼含笑意地与他对视。 “你手很凉。”他的声音很轻。 “唔……冻着你了吗?” “没有,刚刚好。”却将她的手紧紧攥了攥。 昭九便笑了。 元陵见她脸色苍白,鼻尖耳尖被冻得泛红,鬓发微乱,一副风尘仆仆却笑意盎然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不知为何,竟涌上一股酸涩。 他将外袍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身上,替她合拢了拢,又抬手帮她拢了拢鬓发,轻轻问:“怎么这么一副匆忙的样子?” 昭九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笑着看他,眉毛挑了挑:“因为我急着回来见你啊。” 元陵愣了愣。 突然抬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从未有人像她这样对他说话,不敢,也没有,但她这样对他说话,他却已经很习惯了。笑嘻嘻地说着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他总觉得看不懂她,可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她,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永远不会离开他,他竟开心得想要叹息。 在这样漆黑的寒夜,她一身寒意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似跨千山万水,奔波而来,他却能感受到她在冰冷皮肤之下骨子里的暖意,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觉得心里似乎有暖流涌动,连着血液灌溉四肢,寒夜都变得温暖。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说了句,“你回来就好。” 两人将藏书阁里关于渊国的全都翻看了一遍,但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史官记载的小事,并无甚用。 只一本书上有隐晦地提及几句,上一代渊王死的很是突兀。正值壮年,却突然病逝,死的很仓促。上一代渊王病逝,这一代渊王跟着病重,风王与渊王兄弟情深,硬是在病床前陪了几个月,渊王病好之后,又隔月余,就登基了。 风王也从此开始了征伐之路。 此时水芸国已由云岚掌权,便按照之前所约定的,出兵与明国联手攻打渊国。 本来风王与陈铭势均力敌,斗的 分卷阅读38 你死我活,谁也未落下风。几月过去,双方都损失不少将士,陈铭运筹帷幄,战场上兵法熟练,摆阵灵活,由此抵挡了不少次渊国的攻打,还适时反击,善用计谋,让渊国吃了不少次亏。 奈何风王也不是吃素的,偷袭、烧粮草,战场上又充分利用渊国军队将士自身优势,和对地形的熟练应用,也让明国损失颇多。 几月下去,双方都草木皆兵,此时若是一着不慎,就容易满盘皆输。 此时水芸国加入战局,渊国形势十分紧张。 水芸国从东面攻打渊国,明国由南面与水芸国一同形成包围圈。渊国此时北方军队逐渐往西北方靠拢,西北方沙漠戈壁,地形十分复杂,渊国军队已经对此地形十分熟悉,若是明国贸然前去攻敌,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明国此时转换局面,定要借水芸国之力反击渊国,由守转攻,而风王也不得不迎敌,若是由得明国与水芸国联手慢慢包围,渊国必将被围成死势。 于是陈铭毫不犹豫地派兵由西北方探入,此前明国也已拿到详细地形图,不过气候不适应,地形也并未由军队实验,此时便慢慢试探着攻入。 风王也在沙漠了布置了大片埋伏,并利用气候将明军狠挫一顿。 陈铭十分淡定,第一次不过是试试水,如今探得门路,便不急不慌地带领军队再次攻入。 此次风王亲自迎战,与陈铭斗了个天昏地暗,战场刀剑无眼,风王一时不慎,受了点伤。 伤在手臂上,伤势并不重,对于风王这种常年作战的人,这种伤情不过尔尔。 可是这场战争难打由此可现,风王表面还是一派轻狂,心里却明白,有了水芸国加入的明军战队如虎添翼,此战愈发难打了。 第 22 章 太医们只觉得皇上行事越来越诡异,又怕皇上某次前来查看自己正在偷懒,一时之间太医院的行事空前高效。 如此又过了月余,皇上又来到太医院,又说身体不适,具体身体哪里不适太医们又是看不出来,太医正准备按之前的方子给皇上开个养神助眠的方子,女神医来了。 皇上肉眼可见地局促了起来,太医这一月多时间过去,也是长了眼色,还未等皇上吩咐,就主动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皇上和女神医两人。 皇上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找一些什么疑难杂症来搪塞,只听得面前灵梧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皇上不必再来太医院,我跟你去后宫。” 皇上一时僵住,脑中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灵梧正面无表情看他,一言不发,皇上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但见灵梧不再开口说话,终于头皮一硬,道:“如此……好。” 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皇上就这么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女神医,太医们着实松了口气,终于将吊起来的心重重放下,踏踏实实干活儿了。 但皇上这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娶了灵梧,不顾旁人议论,直接就封了妃位。 皇上心里十分满意,十分高兴,喜滋滋如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时间久了,皇上就高兴不起来了。 灵妃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只每日待在自己殿中,神色寂然地看天,若不是皇上心中惦记,皇宫里压根儿就像没有这个人。 皇上心中疑惑,这是否是当年那个在营帐中为他悉心治疗的那个人,那个人飘然欲仙,可是灵梧囚在这宫中,只十分清冷,却不见洒脱肆意。 皇上从未见过那女子真容,皇上心想,难道真的是她吗? 再热情也经不起消耗,何况皇上魂牵梦萦,但与爱情无关,如此过了几年,皇上慢慢就淡了。有时候皇上想起自己曾心系一人,那人却丝毫不愿意搭理他,连话也不愿多跟他说一句,皇上只觉得,此人非彼人,一个梦终究只是梦,而这个人,却是真的不是那个人。 皇上于迷迷糊糊中再忆起往事,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心悸,思绪拉扯着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混乱。 突然间想起灵妃死之前,其实要求过见他一面,那时候灵妃身体还未有恙,坐在殿中院落的石桌旁,沏一壶茶,见他来了,悠然给他倒了一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灵妃,岁月流逝,他已经老了,可是灵妃却还是初见的样子。 他这时恍惚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置信。 只见灵妃一身青衣,黑发闲闲挽在脑后,神色淡然,向他看过来一眼,眼神清晰明亮,不似初见的黯然,也不似后来的冷然。 皇上于她淡薄的眼神中饮下桌边那杯茶。 灵妃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直至皇上走到殿门,还能感受到背后那一缕清冷的视线,皇上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刺痛,但转瞬之间那感觉又消失了。 皇上恍惚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石桌边那人已经离去。 皇上陡然惊醒。b 分卷阅读39 r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瑞凤眼,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是一张俊美无暇的脸。 皇上觉得,一点也不像,这张脸跟他梦里的那张脸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至此,元喻替元蒙讨圣旨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虽然皇上醒了,但皇上身体孱弱,此事是万万提不得的,而且皇上能醒,昭九倒是占了不少功劳,无论如何,元蒙这个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但如此一来,元喻也是更加忌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护卫了。 本来元蒙一直闹,他就觉得很头疼,这个女护卫无论如何是太子那边的人。训斥过元蒙很多次,元蒙还一直如此,他便安排了一批杀手,欲除之而后快,总好过元陵身边多个帮手,谁知道元蒙不知从何知晓此事,阴差阳错竟还把自己伤着了,那两人还毫发未伤,只能将计就计,不如将她拉拢过来,若是真的拉拢过来,那也是值当的。如今看来,这女护卫跟元陵的关系,倒真是不一般。 这边元陵已经将消息告知太子,皇上怕是时日无多了。虽未透露此事有昭九的参与,但皇上是由昭九医治的,太子对此也是有所思量。 太子这边已经得到冯家的支持,此时实力大增,虽然冯尚书与朝政不相关,但是有巨大的财力支持,太子行事都方便许多。 既然已经得知皇上病况,太子行事节奏也加快了许多,明里暗里地在拉拢朝中大臣。 而元陵也早已从陈铭手中将那两万将士拿了回来,这两万将士本是从禁军中抽调而出,此时将人安插回,并未引人注意。但手中兵符元陵直接就给了太子,交由太子处理。 而元陵也早已和陈铭会面,经过渊明之战,此时陈铭对元陵十分信服。陈铭向来在朝中不结党营私,十分正派,他对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视若无睹,但却十分信任元陵。 元陵此时也不愿兜圈子,直表心意,皇上的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现在正是情势激烈之时,陈铭自然知晓元陵来意。 元陵直接表示站在太子这边,希望陈铭能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助力。 陈铭略做思考,便直接答应了。其实以元陵的本事,若是想要争储,其实十分有希望,但他多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却对此事丝毫不感兴趣,若是太子是不可信赖之人,元陵必不会如此坚定,所以陈铭相信太子必定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皇上虽然还是如常上朝,但肉眼可见精神不如从前,更加孱弱。 在这情势紧急的时刻,突然有一天,元蒙又来了若和殿。 元陵平时虽然没有特意说什么,但若和殿的护卫很明显比之前密集,看守十分严密。 元蒙自从受伤就安分了许多,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昭九了,此次却于一个深夜造访。 他轻灵地跃上了昭九偏殿的屋顶,在屋顶瓦块上敲了敲。 昭九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毕竟是深夜,就算是白天,也不好这样毫无顾忌地闯一个女子的房间,元蒙也很无奈,昭九平日里不理他就算了,可是他就要走了,告个别,怎么就这么难呢? 也不知道元喻到底要干嘛,他虽然平日里不懂朝政,但此时情势危急,他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一直觉得挺烦的,为什么要争来争去呢?有什么意思呢?且不说大家都是兄弟,这一个皇位,是那么好坐的吗?看看父皇,平日里操劳就算了,现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说里面没什么蹊跷,他才不信呢!平常人家里像父皇这个年纪,就算不是虎虎生威,最起码不至于孱弱得连路都走不了吧,一家人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但元喻说,在其位就不得不考量,此时情况这样紧急,太子势力强盛,容不得他出错,而此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不帮我,难道想看我死? 元蒙垂着头不说话。 元喻又一番承诺,若是这次他能赢,他保证不伤太子和元陵的性命。 元蒙这才抬头。 元喻很早之前便成立了鸢月阁,这股势力十分强大,元喻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培养了很多高手,其中不乏当世顶尖的高手,他是没什么兵权,但他有江湖势力,鸢月阁多年来行事隐蔽,但只要一出现,无一不是侠义之举,是以他也根本不缺民心。 而在此种时刻,他需要元蒙帮他整合鸢月阁,将势力再行笼络收归,随时备战。 元蒙只身前去,当夜就要出发,元喻一再叮嘱他要尽快出发,不要误事。 他也知道此时不宜儿女情长,何况双方还是将要一战的对手,可是临出发之前,不知为何突然又心中一动,绕了过来。 虽然昭九从来都不理他。 她的眼里只有那么一个人。 可是他如今走了,回来的时候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到时候无论事成事败,以她这样冷漠,也许他会再难跟他说上一句话。 虽然她平日里也不跟他说话…… 元蒙就这么在夜凉如水的屋顶上坐了一会儿,终 分卷阅读40 于又敲了一下屋顶的瓦片,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但是算了吧。 就这样吧。 而随着皇上的日渐病弱,朝中此时便像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沸腾之势即将引燃。 而这煮沸开水的最后一把火,便在昭九手中的锁魂灯里。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这把火点燃了。 皇上于一个深夜里终于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 只留下一道圣旨。 太子赶到的时候,元喻已经先行赶到了,元陵和昭九也在殿中,元喻手中拿着的,正是皇上留下的圣旨。 元喻见到太子来了,姿态却是十分悠闲,挑眉一笑,道:“太子殿下,你来迟了,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猜猜,这张圣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太子眉眼阴沉地看着他手上的圣旨,半晌,笑了,道:“就算圣旨在你手上,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走的出这扇门?” 禁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宫,陈铭也掌军中大权,若论武力,元喻绝无可能赢。 只见元喻哈哈大笑,转眼阴沉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自以为是,你倒是看看,我能不能走得出这扇门。” 第 23 章 正是夜间。 风王白日领军作战,晚间要商讨战略,布置战局,安排人手,每每忙到深更半夜。 此刻刚刚入眠,却突觉心悸,像是被扼住呼吸般,惊醒了过来,一时间只觉得难以呼吸,大口喘息着,才慢慢缓解。心中却觉得空空荡荡,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觉得悲恸万分,难以纾解。 风王掀被下床,披上外衣就要出帐。 外面正下着雪,天寒地冻,守帐的侍卫见他这时出账,愣了愣,问了一句:“风王殿下,这么晚您还去哪?” 去哪……风王被这一问顿住了脚步。 想回宫,想看看那个人,总觉得不对劲,心里像缺了一块,又像被人揪着心,却脱不了手,一抽一抽的疼。 可是现在战场实在缺不了人,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走。 若是现在走了,就等于抛弃了整个军队,不说敌军围攻,将士也会寒心,这场仗就彻底不用打了。 可是…… 总是放不下心…… 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只在帐外站了片刻,风王肩头就落满了雪花,冰冰凉凉的,浸湿了衣裳,透到了骨子里,但他似未察觉般呆呆站着。 侍卫看风王状态不对,又轻声说了一句,“帐外寒冷,殿下您还是进帐休息吧。” 风王回过神来,顿了顿,进了帐。 在床上坐了片刻,又叫人进来,着人立马回宫。 可是人还未回,消息就传了过来。 风王正持枪将敌军斩于马下,忽听得千军万马,马蹄践踏,喊杀声连天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句,“渊王殁了。” 这一句像是从千山万水处飘过来,轻飘飘地飘进了耳朵,又忽的离得很远,远在千山万水之外。 风王顿时就僵住了。 突然就发了疯似的踏马狂奔,寻着声音而去,所到之处红缨枪杀伐果决,无数人被斩于枪下。 声音又突然地响起,“渊王殁了。” 这一回不似相隔千山万水,像是近在耳廓,又不止一个声音,两个……三个……慢慢地就嘈杂了起来,声音逐渐清晰。 “渊王殁了。” “渊王殁了!” “渊王殁了……” 好多声音……好多人说……好多人……说什么…… 渊王……殁了? 什么…… 完全听不清…… 到底在说什么?! 风王策马就往回奔! 可是好多人……前面好多人…… 都要拦他……为什么…… 风王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前面有人?那就杀了。有人拦他?杀了吧。 谁也别想拦他!谁也不能拦住他! 身下的战马似通晓主人心意,拼命狂奔,风王坐在马上,红缨枪所到之处是一片杀戮,漫天黄沙里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血色,脚下的沙漠被血液侵染,大片大片的血渍,渗进脚下的沙石,似要在沙漠里开出连片血红的花来。 似乎已奔出很远,身后连天呼喊声已渐渐远去。 这时突然听背后传来一声嘶喊:“殿下!!” 风王愣了愣,停下马,回转过了身。 是徐雍,他的嫡系将领。 徐雍已经下马跪在他马前,急道:“殿下!您现在不能走啊!你走了这场仗我们必输无疑啊!” 仗? 还要打仗…… 还用的着打吗? “投了吧……” 徐雍倏地抬头,“殿下!!” 分卷阅读41 “投了吧。” 已经不必再打了。 风王策马回转过身,奔向皇城,转身时眼眶已变得猩红。 身后徐雍大声嘶喊:“殿下!” 却只见前方策马身影已渐渐远去。 风王奔入寝殿的时候,只见到床上躺着一人,脸上已盖着一层白布。 那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风王去拉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的皮肤已不再那般温热柔软,像是被冻僵了一样,风王将他脸上的白布轻轻揭开,轻轻靠了过去,在他脸上蹭了蹭。 怎么跟他记忆里的不一样呢? 明明他是温润如玉的,明明是软软糯糯的,就算每次都跟他吵架,可是刚刚好,真的,吵架也刚刚好,呆呆愣愣的,怎么都刚刚好。 可是他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他呢? 怎么不跟他吵架了呢? 怎么这么冷,这么僵呢? 他有些着急,将他搂入了自己怀中,一手摩挲着他冰冷的手,想要帮他暖一暖。 眼泪早就溢出了眼眶,滑过脸颊,掉下来,都打湿了那人的衣裳。 他肯定很冷,屋里没有炭火,他肯定觉得很冷。 那怎么办呢?他好像暖不了他,这么紧紧的抱着,可是还是很冷…… 周遭没有人,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紧紧抱着。 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两个人紧紧依偎。 他终于无声地悲恸大哭。 渊国与明国最后一战,战至中途主将投降了。 明国和水芸国见状停战。 明国将渊国将士尽数收归。 明国五皇子元陵殿下带兵收服了渊国皇城,城中无一人反抗,所有朝廷重臣都表示从此臣服明国。 明国将事先允诺水芸国的两个渊国的附属小国给了水芸国,这两个小国都与水芸国邻边,水芸国立马开疆扩土,实力大增。 水芸国国主云岚表示与明国建交,百年之内互不为敌。 轰轰烈烈打了一年的渊明之战就此落下帷幕。 但这场战争的发动者风王殿下却不见踪迹。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殉葬了。 殉葬?殉什么葬? 殉了渊王的葬呗! 不是吧?兄弟俩感情这么好的吗? 谁知道呢! 风王看着可不像是会殉葬的人啊! 谁知道呢! 我猜他应该是躲到哪个地方去筹谋,以备来日再战,不是有云“卧薪尝胆”嘛,风王可不像是轻易认输的人啊! 谁知道呢! 要不就是去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去逍遥自在去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可能打累了。 那谁知道呢! 如今战争告一段落,陈铭已将军队收整,班师回朝。 元陵还留在渊国,处理后事,将渊国的政务情况,朝臣人事关系,以及国内的其他民事情况一一收集整理。 朝臣尽数归服,此事虽繁杂,但头绪清楚,只是颇费功夫。 穆澄自渊王死后便离开了皇宫。 临走之前跟老太监隐晦地提了一下,等风王回来帮渊王收尸,别让别人动他。 老太监跟了渊王很多年,想必听得懂他的意思。 此时穆澄正跟着元陵帮忙梳理渊国杂乱的政务,这过世的渊王虽说没有多大的本事,但国事处理得也看得出是尽心尽力。 元陵思其仁厚,又算是为此战出了一份力,并未为难渊国臣民,就连渊王那避世的皇后,也给她留了一寸余地。 这位皇后说来也是奇怪,穆澄自跟在渊王身边,就没见过这位皇后。 听说这位皇后只待在自己寝殿,从不外出,每月十五沐浴净衣,吃斋念佛,在佛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最奇怪的是,渊王身死到今日,她也未来看过,依旧在她的寝殿里,似乎寝殿就是她自己的一方天地,外界爱恨情仇,俗世纷争都与她无关。 但如今国已不国,这避世也避无可避了。 元陵前几日处理前朝,并没顾得上去遣散后宫,今日稍得喘息,便想去看看这孤僻的皇后,他始终对渊王的死还有战争的走向心存疑虑。 这便准备让昭九跟他一起去,但并未找到昭九,正想着去寻寻她,却见前方穆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不由轻微皱眉,眉头还未展开就见前方拐角处走出来一人,一身红衣,不是昭九又是谁。 昭九看穆澄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也是皱眉,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学着沉稳点吗?” 穆澄难得没被她气到,还未跑到元陵跟前就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句:“皇后死了!” 元陵愣了一愣:“怎么?” 昭九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在穆澄前面说了一句:“早就吃了毒药了,救不回来。” 穆澄倏地偏头看她:“你什么时候知道 分卷阅读42 的?!” “在你之前。” “……” 这就奇怪了,这皇后跟渊王平日里压根儿也不接触啊,也不能是殉葬啊,何况人都死了好几天了,这会儿殉葬,魂儿也跟不上了啊! 元陵立马叫人去处理,准备将帝后合葬。 话没说完被昭九打断了:“先不着急,我这刚从皇后那儿套了段皇室秘辛,不知二位可要听一听?”神色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眼中却似乎包含诸多情绪。 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那时候渊国还只是北方一个普普通通的游牧民族聚合的国家,上一代渊王刚刚建立渊国,使了一通铁血手段,才将一堆断骨连接,又花了几年,渐渐灌入新鲜血液,才使得渊国这副躯体有血有肉。 这位渊王就像是之前传闻中的风王,但有过之而无不及,暴虐无度,性情多变,大有拿人血肉筑城墙之势。 前朝□□,后宫暴虐。 好在渊王并不耽于美色,后宫只有寥寥几个妃子,也只得两个皇子。 便是玄清和玄明。 第 24 章 当时玄清六岁,玄明只有四岁。 两兄弟并非一母所出,但关系十分融洽,甚至不止于融洽,两兄弟比亲的还亲。 后宫人人自危,并没有人闲得慌地争风吃醋耍阴谋诡计,何况就这么几个人,耍来耍去也没意思,后宫几个女人抱团取暖还来不及。 后宫有后宫的相处之道,两个小孩也学着互相照顾。 当时玄明年纪尚幼,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唇红齿白,一见到玄清就笑嘻嘻地要抱抱。 玄清哪里抱得动,就虚搂着拍拍他的背,往他嘴里塞一块梨花酥,他便又笑嘻嘻地叫着“哥哥!”“哥哥!” 玄清正想着自己要护着这个弟弟,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给他,谁知道就出事了。 玄明的生母,乐妃,死了!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死了,听说是上吊死的,不知为什么就突然上吊死了! 后宫一片惶恐,觉得定是经受不住渊王虐待,不如死了痛快。 可是死就死吧,这年幼的小皇子可怎么办? 人人自危中,皇后也就是玄清的生母,出来拿了个主意,要将玄明过继到自己名下。 还未跟渊王提这事儿,渊王就怒气冲冲地跑到了后宫,要掐死玄明,说乐妃死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简直毫无逻辑! 皇后拼命拦下了,说不如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她定会将小皇子好好养着。 渊王不允,非要将他放到边疆,跟将军学着打仗。 一个四岁的孩子啊!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皇后好说歹说,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前足足跪了一个星期,渊王终于于一个未犯病的时刻允了。 玄明刚死了娘,又被这有病的爹连掐带吓了一顿,就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连大年三十都是在床上躺着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毫无生气,只在见到玄清的时候眼眶泛红就要哭出来。 玄清看着他这个弟弟吧,就又心疼又心酸,想着要是自己能帮他病病,一人病一半儿,或者全给他病病也行,反正他还有个娘。看着弟弟要哭不哭,眼泪都要掉下来硬是憋了回去,就心疼的不行,玄明还没哭,他倒哭了好几通,每次要安慰人的莫名其妙成了被安慰的,玄明抱着这个哭的一脸鼻涕的哥哥,目瞪口呆。 自从两人共了一个娘,玄清就愈加疼这个弟弟,好吃的好玩的,看到什么都要拿给玄明,巴不得把天上的云彩拿下来给玄明当被子盖,在太阳旁边待了一天的云彩,盖起来肯定很暖和。 后来皇后也过世了,两人成了真正的相依为命。 两个小孩懵懂间似乎明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人死不过一瞬间。 他们只有彼此,在这阴森寒冷的宫闱里,他们只有对方。 随着两人慢慢长大,又请了太傅为两人教学。 最开始是只教玄清,玄明还太小,可是每每太傅给玄清讲学,玄明总要跟着一块儿去,也不听太傅的,就直愣愣地看着玄清,看玄清学着写字,手都抓不住笔,字写的跟蚂蚁爬的一样,看他摇头晃脑地背书,背不上来又被太傅打板子。 玄清从小就笨,上课倒是很专心,课下也是很用心,功课却时常做不好,每每被太傅打板子,看到玄明还在一旁看着他,又羞又急。如此上课就不能全神贯注,于是更加做不好功课,更被打板子,就更羞愧。 这么循环往复的,太傅看出了些门道,干脆给两人一起讲学。 兄弟两人的智商在此时被着重凸显,大了两岁的哥哥功课做得没有弟弟好,不会背的书弟弟总能适时提上几句,课堂提问哥哥支支吾吾的,弟弟总能一针见血。 太傅看了直摇头,偏偏玄清觉得甚好,特别欣慰,特别感动,自己弟弟这 分卷阅读43 么优秀,真是无与伦比的好啊! 但是玄清觉得玄明什么都好,别人却未必觉得。 太傅说,心思太重,性情未定,累人又累己。 玄明拱手,道:“谢谢太傅教导。” 玄清却不高兴了,在他看来玄明什么都好,但不高兴也不敢跟太傅顶撞。回去就闷闷不乐,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终于想到解决之道。 于是开始各种给玄明灌输前人事迹,各种书籍往玄明跟前砸,教导玄明要正直,要善良,要勇敢,要谦逊,待人接物要不卑不亢,要放空心思,自己给自己解绑…… 玄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受不了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傅一句话就把自己这个哥哥给说成了个老妈子。 玄清再接再厉,看到一朵花,告诉玄明,你看这花开的这么好,这天气这么明媚,这阳光这么温暖而又充足,是不是让人充满希望? 玄明看了看玄清额角的汗,从侍女那儿拿过一张手帕,替他拭了拭,道:“是的。” 看到刚刚被渊王杖责的侍卫被另一个侍卫搀扶,道:“你看他们是不是很友爱,这个人世间还是很美好的,总有人会在你危急的时候帮助你,总有人不放弃你。” “我希望你也能永远不放弃我。” “呃……这不是我在教你吗?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放弃你的。” “那就好。” “……”是不是角色调换了啊少年。 不妙的是,玄清絮絮叨叨地在玄明耳旁念叨了好几年,这个弟弟却越来越离谱。 小时候只是不爱搭理人,不爱笑,还会跟在自己后面叫哥哥,还会对自己笑。 后来就变了。 先是一天到晚只知道练武功,学兵法。 说好的爱好和平呢? 但这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上进嘛! 可是老是让侍卫陪练,把人打残算怎么回事儿? 玄清无奈,殿中备了一大堆药,太医过来都不用带药了,直接开方子就成。 可是你跑去军营又把将士都打了一顿又算怎么回事儿? 玄清跑去军营跟将领道歉,又好好安慰了其他将士。 但你跟皇城里那些公子哥混到一块儿,又惹来一群小姑娘又算哪门子事儿? 玄清实在很无奈,主要是你惹谁不好,惹了太傅的孙女这就过分了啊…… 人家随着太傅进宫祝寿的时候,又把人家惹哭了,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里,自己惹完就跑了。 玄清没办法,拿着个手绢就去给人家擦眼泪,哄了好半天,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终于把人哄好,转过身一腔温文尔雅的笑意就成了直皱眉头,还没皱完只见前方玄明站在花园假山阴影处一脸阴鸷地看着他,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玄清一瞬间吓得腿软。 玄清十分郁闷。 如果说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玄明不叫他哥哥了! 每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玄清,给他郁闷的,玄清隐晦地提过几次,但是玄明置之未理,玄清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人家不爱搭理你,难道你还想让人像从前一样亲近地叫你哥哥? 于是又难过又郁闷了很久。 又不禁想着,玄明并未得罪他,那如今两人的状态,必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于是每日三省自身,终于得到一个靠谱的结论。 必定是自己从前说的大道理太多,少年的逆反心理作祟了! 于是后悔不迭,再也不跟他身后絮叨了。 两人用膳的时候玄明提了一句:“最近很忙?你都不围着我打转了。” “不不不,是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空间了,我打扰你反而会耽误你。” 抬头一看,不知这话哪里说错了,这人竟冷笑着说了一句:“打扰?耽误?”然后摔了筷子。 …… 作孽啊,这些纨绔子弟把这么好的孩子都带歪了啊,从前的那个小可爱呢? 但这么一看不是少年逆反。 或许是渊王越来越暴戾,皇宫生活越来越压抑,对少年的心理产生了不可磨灭的不良影响。 这么一看,又觉得玄明十分可怜,还没觉得完自己就先难过了起来,孩子大了,不是吃的玩的就能哄的了,这真是不知道怎么疼这个弟弟才好啊。 但还没等玄清想出办法,天就变了。 皇宫里有传言,玄明根本不是渊王亲生的,当年乐妃死的那么不明不白,就是为了遮掩这件事。 但是不对啊,渊王能忍得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要是真的,二殿下早就被弄死了,还等得到今天? 乐妃当年是自杀的,乐妃一死,这事就查不下去了,断了线索,才拖了这么多年。 …… 玄清莫名想到当年渊王要把玄明弄死的事,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血液都凉了个彻底。 此事既已传到他耳里,大约该听到的人也都 分卷阅读44 听到了。 玄清脑子里极乱,他本就不是个杀伐果断有勇有谋的人,此时连脚都发软。 但是不行。 第 25 章 他定了定神,直往玄明殿里跑,还未跑到殿里,看到前方殿门紧闭,前方几个侍卫看守。 玄清直觉要出事,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几个侍卫要拦他,他伸手就拔了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剑,他虽然武功不如玄明,好歹这么多年也是勤勤恳恳地练,此刻对付几个侍卫,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落下风。 但玄清不欲纠缠,一剑就刺在了这个侍卫的胸口,吼道:“让开!” 几个侍卫还在犹豫。 玄清又道:“你们谁敢伤我,你们伤不了我,敢拦我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说着就仗剑狠狠地刺了过来! 几个侍卫立马让开了。 玄清推门进去,只看一眼,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直急促跳动的心脏此时骤然停顿,玄清觉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心脏像被谁揪住了就要扔出来。 玄明倒在地上,浑身是血,面前站着渊王,手中提着一把剑,剑尖还在滴血,一副嗜血的模样。 玄清拿着手中的剑,脑中瞬间涌入一个莫名的念头,他一步一步地缓缓走过去,刚刚见血的手中剑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渊王此时转过了头,看着他的眼睛通红,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狂魔。 玄清一颤,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 他立马扑过去挡在了玄明身前,悲恸大喊:“父皇!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渊王神色有些莫名,像是一瞬间不记得他是谁,而后眼睛里血色才慢慢褪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父皇!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你杀一个儿子还不够,连我一起杀了吧,他死了我就给他殉葬,你再也别想有儿子!” 渊王皱眉看他:“他不是我儿子。” “父皇教导玄明这么多年,现在外人一句谣言,你就要杀了他,父子这么多年,难道比不上别人一句闲言吗?!” 渊王皱了皱眉,不与他多说,道:“让开。” “我不让!父皇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你儿子,我却有证据证明他是你儿子!” “哦?”渊王倒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几斤几两,压根儿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只要父皇给我七天时间,七天过后,我给父皇一个结果,想必父皇也不愿意一直被外界谣言烦扰吧。” 渊王看着眼前的玄清,觉得十分有意思,他就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兔子急了当然会咬人,他只想看看兔子是怎么咬人的,一只没有牙齿的兔子,拿什么咬人? 他甚至温和地笑了笑:“好,我给你七天。” 玄清拱了拱手,手还在微微打颤,说:“多谢父皇。” 他没有抬头,若是他抬头,就能看到渊王眼中嗜血的光芒,临走前还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渊王一走,玄清立马瘫在了地上。 但他逼着自己镇静了下来,立马叫人传太医。 玄清大约攒了这么多年的勇气和智商都用在今天,用在对付渊王身上了。 此时他回身看向倒在他身后的玄明,他浑身都是血,眼睛尽力地想要睁开,却也睁不开,朦朦胧胧地看着他,胸前衣襟都被血染透,手上也全是血,脸倒在地上的那侧也是血,只另外那侧还是白净。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敢动他,趴在他身旁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背,往前靠了靠,将他整个人都搂进了自己怀里,眼泪哗哗地就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一边觉得自己没用一边又忍不住,只一遍遍地喊:“玄明……玄明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疼啊……乖……别怕,太医马上来……哥哥在这陪你,你别怕……”话都说不周全,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要是眼泪是救命神药就好了。 玄明倒在地上,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哭的一抽一抽的人,模糊中想起了小时候四五岁的时候,他也是抱着他,哭的一抽一抽的,两厢场景此时重合。 已经过了十二年了,中间过了太多事。皇宫里,每天都诡谲莫测,每一分钟都有可能发生很多事,十二年……太久了,变得不只是事,还有人,还有……他早就变了的心思…… 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他不敢待在他的身边,只好将注意力转到练武功和学兵法上。 也不敢离他近点,只好将自己扮成纨绔子弟。 但是从来没有招惹过别人。 从前他说永远不会放弃他,现在他说要为他殉葬,他记得,也听到了。 刚开始听到他不是渊王的儿子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心里萌生出的是什么,是喜悦,这喜悦像一朵白色的小花,在他心里悄悄地开了,都不用阳光照射雨水浇灌,自己就长大了。 现在他抱着他哭,他却有点想笑,好像他的眼泪都滴在了他心里的 分卷阅读45 白色花瓣上,渲染出了芬芳。 他想伸手帮他擦一擦,努力将手抬起来,碰到他脸上,却把他的脸也染得血红。 玄清看到他血红的手上血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哭的愈加厉害,玄明弯了弯嘴角,却笑了。 七天很短,玄清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查起,这事毫无头绪。 他一边照顾玄明,一边尽快查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为何这么多年无人提及,偏偏在这时隔十二年之后才旧事重提。 其实事到如今,玄清心里也明白,这所谓的“谣言”大概并不真的是“谣言”,十二年前乐妃死的莫名其妙,就给这事做了个铺垫,迟早有一天这事会被捅出来,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庆幸如今他们已经长大,好歹有拼命一搏的能力,悲哀的是,他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碌碌无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如今只能从这个“造谣者”身上找突破口。 玄明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玄清在他床前守了两日,见他醒来,已没有生命危险,才松了一口气。 正欲唤太医过来给玄明看一看,玄明却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玄清只得让下属去唤太医。 玄明攥他手攥的很紧,叫他:“玄清……” 他没来由地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无力感和溃败感袭上心头,他抑制不住地眼眶微红,轻轻拍了拍玄明,像小时候那样哄他:“别怕,哥哥在……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玄明却笑了笑,轻声道:“玄清,不必勉强自己,生死有命,若是最后是你在我身边,那也没什么。” 玄清眼眶就湿了。 其实他已经找到“造谣者”了,不过那个人死了,他并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反而一大堆能证明玄明并不是渊王的儿子的证据鳞次栉比地出现在他面前,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件一件,席卷而来,让他连假装看不见都假装不了。 不过才三天,他自己明白自己的能耐,如此走向,这件事怕是善终不了的。 他看着玄明苍白的脸,他鲜血淋漓倒在他面前的样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触目惊心,他呼吸微弱的时候他自己也像被扼住了呼吸,那个时候他觉得天整个都黑了。 他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在他心里,谁也比不过这个弟弟,他只有这么一个人,他要拼尽全力护着他,绝对不能再让他被伤害一次! 玄清闭了闭眼,终于下了个决心。 他用手摸了摸玄明的脸,又将脸靠过去跟他挨了挨,轻声道:“相信我。” 玄明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着他,道:“我永远相信你。” 及至七日过去,玄明才刚刚能下床走几步。 渊王并没召见他们,倒是难得很体贴地自己过来了。 进了寝殿,看到玄清正扶着玄明在殿中慢慢踱步,十分温情地笑了一下,眼神却闪着幽光。 他像是一个慈父一样开口温声道:“伤势怎么样了?” 玄清一看到渊王过来浑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只有倚着他手臂的玄明能感受到,玄明眼神瞬间就冷了,道:“伤势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 渊王听到他这个称呼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挑了挑眉,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玄清,道:“哦?这么说来,想必你已有了定论了?” 玄清将玄明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自己沏了一盏茶,端重地弯身将茶盏举过头顶,敬给渊王:“自是已有定论,父皇今日来此,想必心中也有定论,玄明行动不便,儿臣代他给您敬茶,感谢父皇多年养育之恩。” 渊王接过茶,却并不喝,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挑眉道:“心意就免了,我倒想听听你的定论,是怎么个定论?” 第 26 章 玄清微微笑了一下,屈膝跪下:“父皇明察秋毫,想必早已洞察,儿臣无能,着实庸碌,还未着手查证,证人就死了,线索被人剪得干干净净,倒是不相干的证据纷至沓来,避无可避,儿臣无话可说,但请父皇看在玄明多年侍奉左右,饶过玄明。” 渊王想着他可能也要辩解一下,或者找一些别的东西来故弄玄虚,他将路都堵死,就是想看他到底如何,没想到自己这边来回折腾,人家却不战就败,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些错愕道:“这么说你承认他是个野种了?” “野种二字担不得,他是我的弟弟,自然与我同承一脉。”玄清不卑不亢。 玄明在旁边眼神闪了闪,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渊王哈哈笑了起来,他这个儿子,说无能也不真就那么无能,庸碌二字倒是恰如其分,没想到平日呆呆木木的,此时倒是颇有意思,便道:“你这七天就学了个逞口舌之能?” “父皇知儿臣庸碌,是儿臣让父皇失望了,倒是有个堪当大任的儿子,可惜父皇并不想要。” 渊王也不生气:“你想让我将皇位传给这个野种?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啊?你是不是这七 分卷阅读46 天把脑子急坏了?你这是什么毛病?平庸倒罢了,你是想指着这白日做梦气死我吗?” 玄清抬头看向渊王,目光笃定而决绝:“若是父皇只有这一个儿子,怕是不想传位也得传了。” 渊王愣住了。 玄明一瞬间有些错愕,而后突然脸色青白,藏在袖中的手也紧攥出了青白,定定地看着玄清,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人。 渊王也错愕地看着玄清:“你这是在威胁我?”声音沉沉,隐隐有要发怒的趋势。 玄清拱了拱手:“不敢,父皇何等人也,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打动得了的。”说话间隐隐有要跌倒的趋势,身子颤了颤,勉强着跪得笔直,接着道:“儿臣自知资质平庸,难堪大任,自小勤加学习,仍是碌碌无为,时常有无力之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造福万民。但唯有一人,儿臣想为之努力,保他平安,为此愿付一切代价。”说话间已然跌倒,嘴角已汩汩往外流血,止也止不住,“儿臣、儿臣不敢威胁父皇……只望父皇,留他一条命。” 玄明已扑过去抱住了他,声嘶力竭地让人叫太医,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嘴角的血,但是止不住,他终于体会到玄清在他身上体会到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眼眶通红地喊他:“玄清……玄清你别丢下我……太医马上就来了……你撑住……你撑住好不好……哥哥!”紧紧抱着他,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渊王此刻是彻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儿子有如此胆魄,又觉得十分荒谬,怎么会有人这么糊涂,竟然想一命换一命!这种想法在他这儿是从来未曾见识过的,他只知道靠暴力镇压,如此有人不服,那就靠实力说话,他从不介意随便杀几个人,因此别人对他也是硬碰硬,要么臣服,要么直接反抗,从未有人这样过。 他不由地走到了玄清身边,低下了身,看着他这个愚蠢悲哀又莫名有股魄力的儿子,他是他唯一的儿子,却要以这种方式死去。 渊王眼里头一次流露出悲悯的神色,他将手伸了过去,似乎是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他这一生,从未有过温情,所有人都畏惧他,他似乎永远活在你死我活的斗争里,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这个躺在地上垂死的少年,是他的血脉,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是真正与他相关,可是他竟然为了别人,要死在他的面前,要他杀了别人还不够,连自己唯一的血脉都要死在自己的手里,他不允许!他绝对不会允许! 他伸手就要揽住他,想要将他抱起来,这个少年,还很瘦弱,他从未抱过他,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暖,只有前朝与后宫里那些纷争,那些阴谋,那些阴冷而又黯淡的漫长的时光,那些缠绵耳畔的生与死,无边无际全是绝望。 渊王轻轻地抱住他,将将要将他抱起,太医还没来……但他等不起…… 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温情,给了这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唯一的儿子。 但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后的一次温情。 他还没将他抱起来,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在他心脏处弥漫开,他错愕地低头——心脏处正插着一把短刃,他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转瞬间全身的血脉都像要炸开了似的疼,他微微抬头,对上一双含着深深恨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已弥漫上一层淡淡的血色,眼神狠戾而阴冷,像嗜血的野兽,哦,对了,像他自己。 他突然就笑了。 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他的手还保持着抱玄清的姿势,血液却已经慢慢停止流动。 玄明从他手里抱过了玄清,看也没看他,走了。 身后的躯体在迅速地变冷。 玄清保住了一条命。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哭泣,声音悲恸,止也止不住的悲伤,让他也跟着十分难过,只想伸手抱抱这个人,让他不要哭得那么伤心。 又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走动,有人替他诊脉,有人给他喂药,有人在发怒,有人在唯唯诺诺地说话。 他的意识时有时无,有时觉得有人握着他的手,轻声跟他说话,但他听不清。 有时觉得有人躺在他身旁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肩颈里,他感到脖颈处有些湿润。 但是气息无一例外地十分熟悉。 这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又有一天,他似乎能听清这个人说话了。 这个人还是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他这回听到了,这人说,今天天气很好啊,眼光很明媚啊,但是花都谢了,已经慢慢变冷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好像冷了一点啊。 玄清简直啼笑皆非,他努力着想要听清,这人却跟他说这些个无聊的琐事,还问他冷不冷,你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你冷啊,是不是傻? 于是干脆不听了,又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模糊间这人又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但他已听不清。 那人又开始跟他说朝政,最近很多事啊,前朝有人要拥立他上位啊,又有人说他身份不明,不能担重任啊,还有人说他谋朝篡位啊,图谋不轨啊 分卷阅读47 ,乱臣贼子啊,他觉得挺烦的,想把他们全部关进牢里,落个清净。但是又不行,所以他十分不开心,最后说,如果你醒过来的话,我就会很开心。 玄清想,行吧,看在你这么不开心的份儿上,我就努力醒醒吧。 这人每天白天一来就坐很久,陪着他,晚上又躺在他身边,将他搂在他怀里,抱着他入睡。 玄清本来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时间很是颠倒,有时醒有时睡,但时间久了,那人抱着他在他耳边呼吸均匀的时候他也不知不觉地困意袭来,于是总算分清了白天与黑夜。 又有一天,这人又过来跟他絮絮叨叨,今天总算把朝堂上那些个破事处理完了,提拨了个将军,将兵力都收归了自己掌中,又将那些个不安分的文臣武将一个个地要么打下牢狱要么罢黜,贬的贬罚的罚,终于肃清朝政,提拔并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末了淡淡说一句,我觉得有点累。又撒娇似的轻轻将脸在他脸上蹭了蹭,说,你快点醒醒好不好? 他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终于明白,这人是玄明。于是满心都是欢喜,想着,平日里好话说不出几句,自从长大了就越来越看不透他,此时又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撒娇,连他絮絮叨叨跟他说琐事他都觉得很好,巴不得他多说几句。 后来有一天晚上,玄明抱着他在床上,絮絮叨叨跟他说,所有人都在拥立他做皇帝,可是他不想,他觉得很不开心,每天面对那些人那些琐事,他觉得很烦。他只想每天能陪在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两个人相依为命,要是没有这些人和事,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了。 玄清也听得十分无奈又惆怅,想着,你也就跟我说说罢了,这是不可能的,不如睡觉吧,梦里搞不好还能实现。 于是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 玄明却在这时轻轻地凑了过来,他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突然感觉到唇上被轻轻碰触了一下,软软的,温热的,他惊诧间似乎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还在怔愣间,突然听到玄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这回听清了,却觉得浑身毛孔都瞬间收缩了一下,冷意瞬间袭来。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第 27 章 眼前是一片黑暗,帷幔里一丝光亮也没有,他的心跳很急,像要跳出胸腔。 身旁玄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就要转过脸来看他,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假装并未苏醒。 玄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失望,但又清楚地感受到他极快跳动的心脏,于是又凑在他耳边,轻声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但他的心跳却渐渐地平缓下来,玄明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入他的脖颈里,睡着了。 他却一夜未眠。 他觉得很混乱。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事都有了解释…… 他再一次承认自己真的是挺笨挺迟钝的,他应该早有察觉的,这么多年……只是他习惯了,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但是玄明对他,又怎么会只是简简单单把他当做哥哥看呢? 那些自觉习惯的亲昵,那些反反复复的情绪,那些深邃缱绻追随着他的目光,在漫长岁月里,连顽石都能开出一朵花来。 那么他呢? 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只有这么一个在乎的人,他的世界里冷冷清清,世上繁华与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真正的色彩。 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吗? 他思绪纷乱。 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耳畔玄明的脸,还是那张白白净净的脸,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乖乖巧巧,像小时候那样,唇红齿白。可是醒着的时候,时常一脸阴郁,眼神深邃而复杂,他如论如何也看不透。 那么现在呢? 他觉得他好像懂了。 他只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黑夜里时光格外漫长,让他将细碎的时光拼接起来,在这漫长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和对方。 他轻轻地将脸转向了玄明,又轻轻地往前凑了凑,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这一次,他不再迟钝。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玄明不止是唯一的亲人,不止是那个相依为命的人,他是全部,比生命更重。 心里的酸涩都涌入了眼眶里,他轻轻眨了眨眼。 可是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也只能是亲人了。 无论是世俗的眼光,还是身上的重任,他们都有各自要走的路,这个世界,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还有他们的子民。 玄清醒来后一个星期,终于能行走如常。 又过了一个星期,登基称帝。 头戴冕旒,身披黄袍,身前万人朝拜,恭贺新皇登基。 年轻的帝皇居于高处,看这声势浩荡,肃穆庄严,又看晴空万里 分卷阅读48 ,光普大地,终于敛下眼中神色,将悲喜置于身外,安然道:“平身吧。” 渊王登基,赐二皇子封号,风王,意自由自在,愿平安喜乐。 玄明觉得,自玄清醒来,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周身气质沉敛,又变得谨言慎行。 他疑惑是不是这场病重塑了一个人,又无从查证,每次试探着问几句,又被玄清打马虎糊弄过去了,他从不觉得玄清有此等智商,难道重病让人机智? 玄清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俩寝殿分开,说从前是因为年纪小,现在两人都长大了,也没了渊王这个隐患,住在宫中没有性命之虞,住在一起不太方便。 不方便是什么玩意儿?玄明脸冷了。 好吧,其实是因为现在自己是个皇帝了,住在一起不合身份。 你皇帝了不起?我要想做皇帝你躺在床上我就做了,还轮得到你? 其实是这样的,你看吧,现在你好歹也是个亲王了,马上就要娶亲的一个人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呢,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合适的,没打算娶亲。 什么?你打算孤寡一生?玄清大受惊吓。 玄明饶有兴趣,孤寡一生又如何,皇上便是孤家寡人,两个人孤寡,也算有个伴儿。 玄清简直想阿弥陀佛,你性情怪异阴晴不定没有人要,我作为渊国最有前途的单身男子,我可是有人要的。 玄明脸冷了好几遍,阴晴不定地变了又变,脸色沉的比阴天还沉,拂袖而去。 第二件事就是各种忙于政务。 今天有水患明天有旱灾。这两个大臣明里不合暗里又合不知在谋划些什么,需要查证。又有小国前来挑衅,当我渊国无人?是时候给点颜色给他们看看了。朝堂之上各种纷争,大臣们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简直头晕脑胀。 我是皇帝我很忙的,于是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玄明一次,半年也不见得能一起吃顿饭。 侍卫来报:“陛下,风王殿下邀您一起用膳,说有要事相商。” “不见,太忙了,我脑袋疼。” 又来报:“陛下,风王殿下在寝殿等您,说必须见您一面。” “不见,太忙了,我脑袋疼。” 侍卫:“……”看着皇上正赶去寝殿的脚步生生顿住,打了个转往回急急走。 再来报:“陛下,风王殿下明日要去征战,希望您能见他一面。” “……征战?算了吧,我真挺忙的,脑袋也真挺疼的,不过是一个蛮族非要挑衅,告诉他我等他凯旋归来。” 又哆哆嗦嗦来报:“陛下,风王殿下回来了,说陛下答应了等他凯旋归来。” “我这不是等了吗,还要怎么等?” 侍卫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就哭了:“陛下,您还是去见见风王殿下吧,他在您寝宫里,带了几个侍卫,说您要是执意不回也行,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杖毙一人。” 玄清大惊失色,“怎、怎会如此?” 侍卫将眼泪憋了回去,哀声道:“陛下,您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风王殿下一面了,风王殿下性情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您去看看吧陛下。” 玄清思索片刻,让侍卫叫了个玄明的近身侍卫过来了。 果然侍卫所言分毫不差,风王殿下除了去校场就是出去和那些个世家子弟寻欢作乐,每每在外玩至天明,回来了又一脸阴鸷,动不动就要杀人。现在连校场那些士兵都受不了了,说没人打得过风王殿下,偏偏又推脱不了,每每见了风王殿下必定就是一顿挨揍,现在见了风王殿下只能躲,躲不了就只能在床上躺一个星期了。 玄清脸色变了几变,难以置信,心中诧异又难过,无以言喻的复杂,呆坐片刻,终于回了寝殿。 只见寝殿里侍卫婢女跪了一地,大殿中央站着一人,身形玉立,一身银色铠甲还未脱下来,周身一片冷凝,正凝目看向他这边,一张白净的脸上被血迹和灰尘所染,鬓发微乱,见到他,神色十分复杂,像是有喜悦,又有愤怒和悲哀。 几个月未见,玄清觉得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玄清只觉得心中无比的酸涩,挥退了侍卫和侍女们,走到了他跟前,他尽量掩下眼中情绪,神色如常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玄明似乎愣住了,想抬手回抱住他,手将将抬起,玄清就放开了。 玄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回来了,我正等着为你接风呢。” 玄明嘴角弯起,嘲讽地笑了笑:“哦?等着我还要我这么大费周章地“请”你回来?” “呃……这个……” 又冷笑了一声,“你这缠绵许久的头疼顽疾好了?我可是十分挂念,还为你寻得了一位神医呢。” “呃……这个吧,好像好了点,时不时的,不必牵挂不必牵挂,哈哈。”玄清头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哦~是见我时就要头疼了吧。” 欲滴不滴的冷汗终于滴了下来,玄清赶紧道:“怎么会呢, 分卷阅读49 平日里也还头疼的紧,你不是寻得一位神医?不如让神医来看看吧,不知这神医此时身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玄明笑了一下,幽幽道:“你这病,旁人怕是治不好了,依我所见,头疼乃是思虑牵挂所致,不见此人,便时时头疼,若是时时见之,必定不治自愈。” “……” “皇上如今为国事操劳,身体不可有恙,白日里政务繁忙,晚间才可医治。” “你……”玄清瞪大了眼睛,“你待如何?!” 玄明眼神晶亮,似十分愉悦:“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能抢你皇位不成?我让人帮我把东西搬过来了,今晚起,我跟你睡一个寝殿。” 玄清心里十分沮丧,心道,真是抢皇位倒还好了,这作得什么孽啊,但表面十分持重:“不可,这像什么话,你还是小孩子吗?” 玄明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阴森道:“你躲我大半年,又把我支出去打仗,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死在战场上呢?我本想着,我喜欢你是我理亏,无论如何我都尽量依你,但如今看来,若是一味依你,这一世,我跟你或许都只是再见几面的缘分。” 第 28 章 虽然两人心知肚明,但此事摊开来讲,他又说的这样庄重,玄清不是不触动,他的难过不比他少,他愿意为了他去死,把他推到战场上,难道他就不害怕吗?他一直躲着他,一年只见几面,他们还能活多少年,曾经朝夕相处,如今一辈子或许都只能是再见几面,一想到他都难过得不行。 可是……可是…… 玄明道:“生死无常,我只是不想我死的时候还在遗憾我没能多见你几面。” 玄清眼眶酸涩,见他还是刚下战场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让人准备了热水,又让人备了一桌菜,说:“先沐浴,吃点东西吧。” 玄明眸色亮了亮,只听他道:“……你要住,便住吧。” 玄明喜悦难以自抑,只想伸手过去抱他,但见他一眼瞪过来,又委屈地将手缩了回来。 玄清此人,骨子里有股倔劲,平日里不动声色,要真有什么想法,绝不会轻易动摇。 若是一年前,他能明白玄明对他有这个心思,他们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可是如今,他已经是皇帝,这大半年来,他一门心思扎进朝政里,虽说是为了躲玄明,可他在这大半年里,成长的绝不是一星半点,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有玄明的哥哥了,他肩上担的是整个渊国,他心里放的还有他的子民,子民的祸福安乐他一样牵挂,听到灾难频发,难民无处安置,他也会揪心得睡不着觉。 朝堂和民间的压力像洪水一样向他袭来,他最开始时常会有溺水窒息的感觉,他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逐渐挺起胸膛,挺直腰背,他已经渐渐习惯成为一个帝王,将喜怒藏于眼眸深处,不形于色。 何况由于渊王的□□,周围一些已经降服的小国屈于淫威,如今渊王已死,自是战乱频起,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一己私情让朝局动荡。不止他不能,玄明也应该要承担起他的责任,身为一国亲王,朝堂上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势力,他平内忧,玄明就要平外患,他们俩个,谁也不能懈怠。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他想,是时候该有个皇后了。 玄明当天晚上就住进了玄清的寝殿,可是他等到戌时也不见玄清回来。 他想着可能是政务繁忙,时间还早,不着急,他也许还在勤政殿处理公务呢。 他将殿中烛火都熄灭,只留下桌边烛台上一支小小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平心静气地继续等,等到亥时,他还是没回来,他想可能是夜已深,回来的路上可能没看清,绕了一些路,没事,再等等。 于是又等到子时,他还是没回来。 玄明的心渐渐就冷了,他将脸埋在枕头里,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但只觉得怒气翻涌,压也压不下去。 他终于起身,不紧不慢地穿好自己的衣服,又不急不缓地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还灯火大盛,连门前的夜色都被冲淡了许多,他轻轻地推开了勤政殿的门。 玄清正坐在殿中的书桌旁,脸埋在桌子上,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将侍卫挥退,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就要抱起他。 玄清却醒了。 有些迷糊的双眸慢慢睁开,见是他,也不惊讶,只道:“你来了。” 玄明脸色阴冷,语气却十分温柔,道:“刚刚处理完政务?怎么不去床上睡呢?” 说罢就要将他横抱起来,打算将他放到屏风后的小榻上。 玄清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缓了缓,才道:“不用了,我在等你。” 玄明笑了,脸色说不出的阴寒,说:“巧了,我也一直在寝殿等你,你这是在等我过来接你?” 分卷阅读50 玄清看着他阴寒的脸色,说不出的怅然,又无奈有悲痛,终于揉了揉眉心,轻吐出一口气,道:“玄明……我要成亲了。” 玄明一僵,脸色立马就变了,呆在了原地,他脸色一时不可置信,一时像暴风雨快要袭来般怒气冲冲就要喷薄而出,一时又像恨透了他似的咬牙切齿,玄清想,要是眼光能杀人,他现在已经被他撕成了两半。 玄明搭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收紧,像要捏碎他一样,面上还是一派冷笑:“哥哥,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玄清却并未躲避他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你清楚,这一天总要来的,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立皇后。” 这话像是戳到了玄明痛处,他脸上慢慢流露出痛苦,捏住他肩膀的手渐渐松了。 玄清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玄明,我们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的两个人,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的弟弟。” 玄明嘲讽地笑着,眼含痛意:“我可不是你的弟弟,你敢说你对我就只是兄弟之情?” 玄清倒是轻轻笑了笑,语气十分随意:“那不然呢?” 玄明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都弥漫了一层淡淡的血气,脸色逐渐变得阴寒狠戾,却嘲讽地笑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地俯下身,轻轻地抱住了玄清,他的脸上带着嗜血的光芒,将脸靠在了他的肩颈处,在他耳廓处轻语,语气尽是沉痛:“不要娶旁人……玄清,你会后悔的。” 玄清恍若未闻,直到玄明走后,才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隔日,玄清在大臣们再一次催着立后之时,终于拿出一道圣旨,将沈太傅孙女沈曼晨立为皇后,择日成婚。 大臣们欢呼雀跃,催了许久的皇后之位终于有了着落,终于有了国母,又为社稷稳固增添一份助力,简直比自己成亲还要开心。于是又哄闹着让钦天监择了个最近的日子,于这月初十成亲,也就是三天之后,可见大臣们迫切之心。 这沈曼晨自从在御花园被玄清那么哄了一通,回家之后思来想去,愈发觉得玄清清隽温柔,长得清秀,脾气也好,还会哄女孩子开心,哪像那个二殿下,长得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过白净,脾气又阴晴不定,性格又难以捉摸,自己真是瞎了眼对他一见钟情。于是立马回头是岸,对玄清芳心暗许,这一许久许到了玄清登基,还在想着,后宫水深,宫妃众多,且不说玄清现在为了巩固权势要娶多少个妃子,也不一定就娶的到自己头上,就算真的要娶她,她还得考虑考虑,这把她愁的,从玄清登基了就一直愁。谁想到这渊王陛下自登基,一个未娶,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瞧不上,大有一辈子鳏寡孤独的架势,她心想,这得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嫁给他啊,眼光也忒高,于是又愁,一直就愁到了现在。圣旨传到家里的时候她还在愁云惨淡地思考婚嫁的意义,这一道圣旨,就把她传晕了,眼看着宫人一道道彩礼往府里搬,搬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结束,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激动雀跃还是感慨自己痴情终有报还是感谢自己多年壮着胆子锲而不舍偷偷给他写情书,虽然他从未回过…… 无论如何,三日之后就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沈曼晨此时心里除了喜悦,压根儿也放不下别的情绪了。 其实三日着实太过仓促,且不说缝制礼服,确认典礼流程,安排人手,都需要花费时间。 但大臣们怎会没想到这茬?于是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帝后礼服,典礼流程和人手安排和琐事相关,全部都已详细写好,只为渊王有朝一日能想得开,如今好不容易想开了,一来渊国确实十分需要个皇后,二来着实怕渊王后悔,仓促就仓促吧,赶鸭子上架也这么来吧。 但是婚礼还是十分隆重的,毕竟是娶国母,而且渊王大有一生只娶一个的架势,大臣们又是欢呼又是热泪盈眶,感慨着任劳任怨的渊王陛下终于娶皇后了,不容易啊不容易,一众大臣简直操碎了心,比看着自己儿子成亲还要激动感慨。 等到各项大礼都完成,各种祭祀活动都结束,玄清早已累得够呛,酒也喝了不少,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这几天都没见到玄明,今天也没见到他,他心里各种情绪交杂,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个枷锁沉在心中,沉重得他都走不动路了。 由侍卫扶着进入殿中,他看着前方满目红色烛光的大殿,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惶恐,将将要踏入殿中,却又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喜服繁琐,层层叠叠,他这往后一退,衣服下摆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他一时没站稳,晃了晃就要摔倒。 第 29 章 旁边一双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这双手手掌宽厚,手臂结实有力,他侧脸一看,正是玄明,他不知何时已挥退侍卫,自己过来搀扶着他,他眼眶瞬间就红了,慌忙侧过脸去,他想,他确实是醉了。 玄明面无表情地将他扶进了殿中,将他扶在了桌旁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 终于玄明打破了沉默,他将桌上的酒倒 分卷阅读51 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了玄清手中,苦笑道:“这本是你的合卺酒,不知此刻,我能否借这酒一用,跟你喝几杯?” 他眼中有痛苦有无奈,跟往日神色大不相同,玄清本来已经微醺,见他此状,心中晦涩难以言明,于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玄明又给他倒了一杯,也不说什么,只拿酒杯轻轻在他杯壁上碰了一下,自己先饮了,而后眼神涩然地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十分难过,不管不顾地连饮了好几杯,只想将自己灌醉,好把这翻涌的情绪压抑在心底。 等他将酒喝尽的时候,微微转头,迷迷糊糊中玄明已经不见了。 他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了自己袖中,他想,他这一走,他们就到此为止了,不对,他们早就到此为止了,在他跟他说他要成亲的时候,在父皇死去,他们要承担整个渊国的时候,或许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他们只是兄弟……这一辈子,他们都只能是到此为止…… 他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就要睡着,合卺酒反正都喝完了,皇后……他迷糊着已经不记得皇后是谁了,他在心里模糊地想,这一切多么荒谬啊! 模糊间有人将他扶到了床上,又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了被子。 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可能是酒喝多了,此时又合衣躺在床上,房中碳火旺盛,他还盖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衣服太束缚了,新郎服本来就层层叠叠,此时合衣而眠确实不大爽利,便挣扎着想要脱掉,但是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自己现在又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好半天,弄得衣服胡乱地堆在身上,却怎么也脱不掉,不由觉得十分生气,又觉得很委屈。 那人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焦虑,轻手轻脚地开始替他脱衣服。 他却还是觉得十分燥热,那人替他解衣扣时手不免要碰到他,他只觉得那人的手冰冰凉凉,很是舒服,他俯身替他脱衣服时,偶尔气息会拂到他的脖颈,他觉得十分熟悉,又十分惬意, 终于在他又俯下身时,他抬手抱住了他,又将脸凑过去在他脸颊处轻轻蹭了蹭。 对方瞬间就愣住了,手中的动作也僵住了,似乎被他这一蹭蹭傻了。 他见对方不动,又将手往上抬,搂住了他的脖子,脖子上的皮肤冰冰凉凉,正好将他手上的热气缓解,他于是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那人突然就低头吻住了他,像十分急切似的,纠缠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 第二天玄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床上帷幔层层叠叠,只从间隙里透进几丝光线,触眼一片幽暗。 他醉酒一夜,此时头晕脑胀,又缓了许久,才稍微清醒了些,这一清醒,却让他如坠冰窖,他浑身血液都瞬间凝住了。 他此时躺在一人怀中,被这人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可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被子下的两人未着寸缕,两人肢体交缠……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此人是谁!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慌乱、愤怒、羞愧各种情绪交杂着侵袭而来,他脑中十分混乱,却还记得要挣脱开此人的怀抱。 但他稍微一挣就被人又强硬地抱了回去。 他出奇的愤怒,自他受过重伤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武功也用不了了,此时这巨大的体力悬殊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只是徒劳的挣扎着。 只听得头顶传来玄明慵懒的声音:“别动,再睡一会儿。”又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明明他的怀抱很暖,他却觉得全身都冷透了,渊国最冷的冬天,湖面结数尺的冰,也不如此刻让他觉得心寒。 他恍惚中想,他昨天是怎么想的?他昨天似乎还在难过,他恨不得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亲,他觉得他要失去他了,如果成亲就意味着失去他,那就算了吧,凭什么他就要承担这一切呢,他可以将自己一生奉献给渊国,只除了这个…… 可是今天就变了,世事无常,原来真的是世事无常…… 玄清觉得骨子里都透着冷意,他的声音毫无波动:“你说的后悔,原来是指这个后悔,可惜我并不后悔成亲,我只后悔我从来对你如此信任。” 玄明似乎愣了愣,玄清趁着他这一愣神,挣脱开他,披上衣服翻身就要下床。 可是一揭开帷幔,他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他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外间的红衣女子,看不清她身上绑住她的绳子,看不清她脸上已经冷凝的泪痕,也看不清她绝望的眼神和心如死灰的表情。 他新婚的新娘被绑在外间,还穿着昨日的一身喜服,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她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脸上的泪痕是那样鲜明,爬满了整张脸。 他记得她曾经给他写过很多封信,一个家风严谨的未出阁女子,要鼓起多大勇气,来写这样一封封没有回应充满欣赏与钦佩的信,其中的情意掩都掩不住,她终于要嫁给她的心上人,但这新婚一夜,却将她的青 分卷阅读52 春走到了尽头。 玄清绝望到极致,反而没了情绪,他如木偶一般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戴好,面无表情地将沈曼晨的绳子解开,拿掉了塞在她嘴里的红盖头一角,又从旁边拿了块毛巾,放在水里浸了浸,替她擦脸。 水一定很冷,毛巾碰到她的时候,她打了个冷颤,才终于恢复了点表情,她眸光颤动地定定地看着他,看着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而后眼眸颤了颤,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里一片死寂。 她穿着成亲时穿的一身鲜红,从此走入一片荒芜。 玄清转过头来,玄明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各种情绪交杂,但是没有喜悦。 玄清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眸光深远,将他们的时光串联起来,然后打了个结,一个死结。 玄明似乎感觉到什么,慌乱地过来想要拉住他,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声音里一丝情绪也没有:“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由你说了算,你现在明白了吗?” 玄明十分慌张,急切而坚定道:“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证明给你看!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由我说了算!” 玄清似乎轻轻笑了笑,看着他,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轻声道:“你说的对,我对你,确实不是只把你当作弟弟,我爱你,但我永永远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玄明顿时就僵了一下,一瞬间脸上全是慌乱,急急地拉住他:“不、不行!你不能!我们只有彼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等你老了我要陪伴你,等你死了我要为你收尸,我不会死在你前面,我会永远陪伴你……”又突然想到什么,瞬间脸色变得阴鸷嗜血,竟然冷笑道:“你想抛弃我?你妄想!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就算你死了,也只能与我合葬!”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扭曲,眼眸中的血色变得更深。 玄清轻轻地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扯开,重又看他一眼,这一眼,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深情,他看着他的眼中全是眷念,但没有不舍,这一眼过后,一切归于寂灭。 所有事都在变,他们曾经以为,那个人不会变,一路走来,多少的陪伴与相拥,多少的深情与眷念,在亲情中发芽,在血雨中发酵,这一支永远开不了花也结不了果的花骨朵,只能被掩埋,只能被深藏,它永远也不会谢,但它也永远都只能含苞待放,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春天。 可是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由我说了算呢? 风王从此开始了征伐之路。 这条路走了十一年,终于在这一年的深冬,在黄沙漫天,在冰天雪地里结束,热血被黄沙掩埋,深情被冰雪覆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风王死活不愿意做皇帝,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觉得,他若是做了皇帝,他那又笨又呆的爱人在这祸乱的皇城里,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可是他最后悔的,就是他没有做皇帝,这个皇位若是他来做,必定随意得多,可是他没有,只能眼睁睁看这个皇位束缚了自己爱人的一生。 第 30 章 元陵最终将两人合葬,葬在皇陵里,同棺而眠。 穆澄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束红色的花,将花放到了棺柩里,又将他二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而后轻轻地掩上了棺盖。 就连平日里一派悠闲的昭九,脸上也似有悲悯,在棺柩前默然站了很久,才随着元陵一起出了皇陵。 元陵在他们走后就派人将皇陵封了,自此以后,尘世与他们,再无关系。 天气已经渐渐转晴,暴风雪已经消逝,只留下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尚待融化,阳光洒在雪堆上,也不再是前段时间那般阴冷的感觉,反而透着一丝柔光。 春天就要来了。 元陵将后宫遣散,将前朝诸事理顺,大刀阔斧地剪掉了这庞大朝廷的枝叶和根须,只留下一小部分朝臣整理朝政,又从明国调来一些可用之人,以掌大权。 自此,渊国不复存在,明国将渊国附属小国拆分开来,分别派人掌管,将渊国更名为‘北疆’,为明国封地之一。 风王的嫡系将领徐雍本来誓死不降,后来不知为何,听说元陵以亲王之礼合葬了风王和渊王,才终于释然。第二天,便找到元陵,表示愿意归降。 元陵见此人是个可用之才,便将他留下了,掌管封地兵马大权,提拔为最高将领。 事情一了,几人便收拾妥当要回明国。 皇上已经派人催了几遍,说元陵此次功劳大盛,要好好嘉奖,令他赶紧回朝,好好庆贺。 穆澄已经先行回宫,与太子汇报相关事宜。 元陵将几个暗卫留了下来,又在各地安插了人手,才和昭九才不急不缓地往回赶。 来的一路十分匆忙,又需谨慎,此时一路回去,便只当游玩。 昭九倒是十分开心,途径一地,定要将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个遍。 两人扮作寻常游人,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于是一路游玩一路往回。 分卷阅读53 又过几日,元陵收到穆澄来信,信中还有一封太子的密信,两人这才正儿八经地回程。 其实太子诸多事宜都是元陵操办,暗地里替他解决了不少事情,要说元陵虽然在皇上跟前不得势,但多年经营,人脉十分广,而且做事得体进退有度,想要争储,理应不比太子势弱,但元陵似乎毫无此意,而且对于朝堂之事十分避嫌,一心一意只想做幕僚。 昭九说:“没有国师的命,还得了国师的病。” 元陵:“……” 昭九又问:“殿下,你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吗?” 元陵看她神色倒不像平日那般随意,反而有一丝深意,于是认真思索片刻,道:“还真不知道……” 昭九轻微摇头,做默哀状,又深沉道:“凡人哪,你连人生的意义都不知道,哀哉!” 元陵看她装模作样,就笑了,问:“你不是凡人?” “是呀。” “那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昭九狡黠地看他一眼:“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殿下你的。” 元陵轻轻挑眉:“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面有个神灯,能替人实现三个愿望,又曾看过一个田螺姑娘的故事,所以你是神灯姑娘?” 昭九:“……” 元陵笑了,“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昭九斜睨他一眼,挑了挑眉,“你知道有些问题我回答不了的。” “那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好吧好吧,先问来看看吧。” 元陵收敛笑意,问道:“你若不是凡人,为何活了两百多年?” 昭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道:“哦?原来你想要的是长生不老?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元陵抚额:“……并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昭九轻轻往他耳边凑了凑,声音低低响起:“殿下,你本来身体里流的就是不死之血。” 元陵身体微微僵住了,愣了愣,道:“那我……可我记得,我只活了二十三年。” 昭九并不回答,笑道:“我可回答过了,现在到你了。” 元陵只能收回思绪,看了她一眼,道:“我确实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觉得,你知道。”昭九似乎像一根线,牵引着他往未知的深处走,明明是未知的,但他又觉得似乎所有事都是注定的,根本不用思考,只需要沿着这条索道往前走。而昭九,也许是牵引着他的线,也许是在黑暗途中为他照明的那盏灯。 只见昭九微微皱起眉,思考了一下,道:“唔,那我明白了。” 元陵看了她一眼,笑了:“原来你是来套答案的。” 昭九也笑了。 两人于两日后赶到皇城。 本来此等功绩,应是要列队相迎的,但陈铭已经率领军队提前回城,而后穆澄又先行回宫,此时只剩昭九和元陵两人。 两人骑马行到宫门口,只见宫门口站着寥寥几人,虽是寥寥几人,但阵仗也不小。 其中立于最前方的便是太子,看到元陵,便笑着往前迎了几步,拍了拍元陵的肩膀,道:“五弟,辛苦了。” 太子后方站着一人,身形健硕,面容硬朗,正是陈铭,此次作战,能够赢得如此彻底,大部分的功劳都是元陵的,但元陵并未在打了胜仗之后第一时间回朝,反而慢慢悠悠,等皇上将各位将领嘉奖完毕,才将将回朝。如此智勇双全,却不好大喜功,谦虚淡薄,陈铭此时对这位五殿下是心服口服。本来他是不应该站在此处的,因为五殿下和太子一直是站在一派,他站在此地,难免有拥立太子之嫌,但陈铭觉得,今日他却必须站在此地。 除了此二人,还有两人便是意料之外了,便是元喻和元蒙。 元陵看到元蒙的瞬间眼角是轻微地抽了抽,不着声色地往昭九身前站了站。 果不其然,还没等站定,只见元蒙绕过元陵走到昭九跟前,笑道:“昭九姑娘,没想到你除了武艺高强,竟还如此足智多谋,着实令人佩服,不知何时有空,容我讨教讨教?” 众人:“……” 元喻抚额,十分后悔没拉住元蒙,他本来是想着若是不过来,面子上也不好看,而且确实也想看看元蒙天天在他跟上念叨着念叨了一年的女护卫到底是何方神圣,此时初初一见,只见一副美人骨,肤色雪白剔透,容颜如玉石雕琢,细细看来,眼神却自有冷意,便只见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之姿。 但无论这女护卫是何方神圣,就算是天仙下凡,元蒙也是娶不得的,却还未等他理清楚,元蒙就来了这么一出。 元喻正看着元陵,微微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只听那女护卫冷冷道:“没空。” 众人再次:“……” 元喻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一丝冷意。 元陵冷道:“不知四皇兄这一年学了些什么,竟还纠缠于一个小小的女护卫。” 分卷阅读54 元蒙微微一挑眉,颇为得意道:“她不在宫中我还能学些什么,毫无进益,所以我这回……” “够了!”还未说完便被元喻打断了,只见元喻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抽了抽眉,只将他硬生生拽了过来。 太子解围着笑道:“四弟还是如此痴于武艺,不过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父皇已准备好了晚间的洗尘宴,不如我们席上再说?” 元喻拱了拱手,拽着元蒙就走了。 太子将元陵送到若和殿,昭九直接去了偏殿,正殿中只有太子和元陵两人。 太子虽然不明白元陵和昭九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但见莫名其妙出现个女护卫,便猜想两人也许有些什么。 本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若是想嫁给一个皇子,定是不可能的,但经过这些时日,太子觉得,这女护卫并不简单,跟元陵的关系也不好猜测,元陵似乎十分看重这女子。 太子深深看了一眼元陵,道:“一个女护卫实在太过惹眼,你若是有意,不如取作侧妃,我帮你讨个恩典?” 元陵似乎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太子,笑了笑,道:“侧妃?” 太子见状愣了愣:“你想娶作正妃?” 元陵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太子眉间蹙了蹙,道:“你知道这不可能,不要说有个冯莹,就是没有冯莹,你想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正妃,这也绝无可能。” 元陵看向太子,轻轻地笑了笑:“兄长不必担忧此事,此事我自有考量,不过此次回来,确有一事相求。” 第 31 章 太子走了之后,元陵又在桌前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昭九已经换好衣服,找来正殿,元陵才将将准备去换衣服。 昭九无聊地坐在桌前等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只见他着一身深色常服,腰间束一条镶有玉石的玄色腰带,越发显得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修长。 昭九定定看着他,略微有些出神,脑海中浮现一白衣身影,面容清冷,神色淡淡。 又低垂下头,眼中神色难辨。 两人这便去赴宴。 席上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几个大臣和几个将领,穆澄此行并未随同,昭九便站在元陵席座后方,做随行护卫。 不多时,皇上就来了,总管大手一挥,侍女们都上前斟酒,这才开宴。 皇上坐在大殿上方,一年不见,皇上脸色大不如前,面部蜡黄,脸色萎靡,之前太子送来密信,说的就是此事,前段时间早朝时,皇上莫名其妙就咳血了,惊慌失措之中,太子和三殿下将皇上扶到了后殿,请来太医面诊,太医诊完过后面色淡然,说并未有什么病症,应当只是平日里太过操劳,需要好好将养。又开了一张调养生息的药方,将平日里的饮食稍微规范了一下,便算完事。 一般太医不管诊得出来诊不出来,除非感染风寒等小病,其余大部分都说调养生息,不易太过操劳。若是诊出病症,搞得人人自危,皇帝大发雷霆不说,利益相关牵扯千千万,怎是一句及时诊治了得。若说真的无事吧,皇帝明明也是有那么些不适,都咳血了,你要说没事,那就是你无能,是你渎职,要你何用,于是又是一番纠葛。 皇宫深似海,太医似浮萍啊! 不过太子后来又查证了一番,皇帝身体越来越不如前,简直呈坠落之势,若说无事,确实无法令人信服。但太子查证也没查出什么,得到的消息还是太过操劳,但自从咳血过后皇上按时服药,症状似有所缓解,便也不好质疑什么,只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便急急将元陵召回来。 此时皇上坐在主位,神情皆是喜色,直夸赞道:“元陵,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可想要什么赏赐?” 元陵站在大殿中央,低眉拱手,道:“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分内职责,并无想要的赏赐,只是儿臣在外听说之前父皇身体不适,时常挂念,若说想要什么,只想要父皇身体康健。” 又唤昭九上前,拿过手中墨色锦盒,锦盒并无甚花色,只通体漆黑,看起来很是有些分量,元陵将手中锦盒呈了上前,道:“儿臣在外征战,得一墨色玉石,听说此玉石有温体之效,便想带给父皇,还望父皇保重身体。” 总管接过锦盒,呈给了皇上。 皇上一打开锦盒,只见盒中躺一墨色玉石,通体漆黑,黑中又有一丝剔透之感,触手温热,将肌肤熨得十分舒适,不由十分高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虽然你不想要什么赏赐,但朕还是要重重赏你,身外之物自不必说,如今你得胜归来,是一大喜事,不若好事成双,你看如何?” 元陵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讽刺,拱手不动声色道:“不知父皇所说是指?” 皇上兴致上来,道:“冯尚书之女冯莹,听闻你们相识已久,如今你既已回来,不如选个日子成亲,也是青梅竹马一桩佳话。” 元陵嘴角抽了抽,哪来的青梅竹马?哪来的一段佳话?哪来的相识已久? 分卷阅读55 真是说瞎话说的一派正经,不清楚事实的都要信以为真了,明明是为了自己私利,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叫人实在心冷。 元陵还未说话,便只见席间太子连忙上前来,站在了元陵身边,急切道:“父皇,五弟才刚刚回朝,尚还没来得及休养,此时便谈婚事,略微有些仓促了吧,更何况,冯莹与五弟相识甚浅,与我才是相识已久,父皇如此,叫儿臣如何自处啊!”话未说完就低下头去,神色有些懊恼,又有些羞愧,还有些慌张,脸虽埋下去,耳朵却有些微红。 这一出有些突兀。 席间众人皆被太子这一席话说得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冯莹自小喜欢五皇子?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发觉搞错人了?还是太子殿下十分害羞,这么些年五殿下都是个背锅侠? 怪不得五殿下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原来竟是如此!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皇上也愣住了,这明明白白冯尚书说的是五皇子啊,这……这太子殿下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儿,大殿之上,若是真无此事,太子殿下难道不明不白毁人名声?太子不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啊,这……这无论如何,也只能容后再议了。 于是道:“你说的是,元陵才刚回朝,此事便以后再说吧。”也不敢随便给太子指婚,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冯莹要是闹起来,岂不是难堪?只好不再提。 太子殿下于是难得一见得红着耳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了一句:“谢父皇成全!”然后羞答答地回了坐席。 旁边看得明明白白的昭九:“……” 演的一出好戏,若不是在席上,她都忍不住要鼓掌了。 但这边太子一回坐席,那边四殿下元蒙又站到了大殿中央,神情庄重道:“父皇,五弟要不要赏赐是他的事,但儿臣却要为昭九姑娘讨个赏赐。” 皇上眉尖抽了抽,直觉不是好事,尚未来得及阻止,只听元蒙接着道:“一个姑娘家,跟着去打战,不畏辛劳,还立下赫赫战功,父皇若是不赏她,岂不是令人心寒?” 皇上觉得身体里血气翻涌,气的都要冒烟,这个混账,一年之前被人拒绝,不死心,一年之间无数次说要去战场找人家,在皇宫里闹得翻天覆地,时不时就要来皇上这儿讨恩典,还说要娶了做正妃,气的皇上不停地罚他关禁闭,一年就关了半年禁闭。这可好,禁闭关完了,人家回来了,这倒没完没了了! 皇上觉得,这身体越来越不好就是给这个要命的儿子给气的!指着他就骂:“你不如跟你五弟好好学习!看看他是怎么孝顺的,你看看你自己!我都替你丢脸!” 元蒙不以为然:“跟他有什么好学的,去了战场还带个女护卫,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无能吗,竟然还要个女人保护?” 一旁的元陵:“……”要不是在殿上,他保证他一剑劈了他! 皇上伸手就把酒杯砸了过去,元蒙不闪不躲,酒杯直直砸在他脸上,酒水洒下来,沾湿了面庞,皇上气的都在抖:“好!好!你说!你倒是说说,想替她讨什么赏赐?” 元蒙恭敬地拱了拱手,正经道:“父皇,依儿臣所见,身外之物太过俗气,昭九姑娘也不是个爱财之人,更何况,您赏的再多也不如我身家多,倒不如把我的正妃之位赏给她,比那些个金银财宝身外之名有用多了。” …… 皇上气的都笑了:“是你想要赏赐还是你想替她要赏赐?啊?你这个孽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元蒙毫不畏惧:“儿臣说的是实话,人间知己难求对手亦难求,父皇何不成全我们?” 元陵目光森然,微微眯缝起眼睛,冷冷道:“哪来的我们?四皇兄可不要痴人说梦!” 元蒙却挑了挑眉看他,笑道:“五弟,你一向谨慎,如今却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带着身边,护得紧紧的,莫不是也有此意?” 高位上的皇帝听闻此言,稍稍愣住了。 元陵闻言更冷,尚未来的及开口说话,便只见一旁昭九已上前来向皇上行礼,十分淡然道:“皇上,在下并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愿随五殿下守护这盛世。” 皇上刚刚缓过来,如此又是一愣。 刚刚元蒙说的话他一思索,发觉不无道理,元陵将这女子形影不离地带着,若是寻常女护卫倒也罢了,可这女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普通的女护卫啊,还未来得及细想,却又听这女子这么义正言辞地开了口,明摆着就是不想搭理元蒙,此时都来不及替元蒙觉得丢脸了,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偏偏元蒙又如此固执,真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如何是好了,于是只得轻咳几声:“此事容后再议吧,天色已晚,便散了吧。” 话音刚落,便忙不迭地让人搀着回寝宫。 这么一闹,一场好好的庆功宴也毁了。 元蒙还待再跟昭九说些什么,刚刚启口还未出声,便只见昭九向他略一拱手,道:“还望四皇子自重,不要再自说自话。”说完就先走了,只留得元蒙在后发愣,愣完了看着昭九背影,又笑了。b 分卷阅读56 r 第 32 章 元喻坐在座位上,一边看元蒙,一边又看了看昭九离去时冷漠决绝的身影,眼睛眯了眯,眼中神色复杂。 元陵跨步向前,走在她身旁,本来觉得十分气闷,也被她这句话说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两人已至殿外,夜凉如水,春寒料峭,元陵将外面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昭九的肩上,又站在她身前替她系好了带子。 抬眼看她,见她脸色冷白,眼睛在黑夜里晶亮如星,含着笑意看着他,他的手微微一顿,又缓缓放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刚刚在大殿里那种气闷的感觉似乎又涌上一丝,这种情绪里面清清楚楚包含着的,是困惑,是无奈。 就算她已经陪在他身边,但他觉得还是很远。 他看不懂她。 她身上太多秘密,他们之间,其实隔得还是很远,而且……元陵有时候会觉得,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旁人。 但她说,她就是为他而来。 那他到底是谁? 还有之前说的,不死之血,难道他是不会死的吗?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还有很多都要去揭开。 夜色深重,月色黯淡,昭九似乎在这黯淡的夜色里看清了元陵心里所想,她抬起眼眸看向他,似有所指,缓缓道:“我有时候在想,你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只有你是你,我才不会是一个人。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就这样,也很好,你终于能为你自己活,我不能那么自私。更何况,从前的那些,我都不再想提起了。” 元陵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敛下眼中神色。 两人回到殿中,元陵临走之前就让人备好糕点,此时糕点正摆在偏殿的桌上,有梅花香饼、糖蒸酥酪、如意糕等,桌上摆了不少样。昭九立马让人沏了两杯茶,两人坐在桌边,晚上这么一闹根本也没吃什么,此时这糕点正对胃口,昭九这么坐着便吃了不少块。 元陵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也陪着吃了几块,见时间不早便准备回殿,正站起身让昭九不用送,便见昭九浅浅喝了一口茶,道:“你应当看出皇上不对劲了。” 元陵一顿,回转过身:“是中毒?” 昭九轻轻摇了摇头,颇具深意地笑了笑:“不是。” 元陵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昭九缓缓道:“失魂之症。” 元陵正惊疑中,只听她道:“应是与灵梧有关。” …… 其实元陵对灵梧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觉得印象里的她十分寡淡,从来就独居在殿内,与皇宫里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交往,跟皇宫似乎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成了灵妃,但见皇上也并不怎么去她的殿里。 就连元陵,她似乎也并不怎么喜爱,跟冷淡不同,她似乎对元陵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元陵还记得他从出生往后几年都是由乳母陪伴长大,到他初初长成,灵梧第一眼见到他,竟倒抽了一口气,眼神十分莫名,看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自那以后若是无事,灵梧轻易都不会见他。 所以后来元陵成年之后,也只是逢年过节去拜见一下她,而灵梧通常见他也不怎么看他,偶尔抬眼看他,神色里都有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宿命之感。 两人虽十分疏离,但若听说元陵有事,或者挨罚,灵妃都会去和皇上求情,求情完了却不见他。但元陵也十分感念她,要不是为了他,她或许能在殿中待一辈子不出门。 直到后来有一天,侍卫来报,说灵妃病重,急召元陵过去。 两人这或许是这一辈子当中唯一的一次坦诚相对。 灵梧看他的眼神里终于不再是十分复杂,而是十分平淡,看向他的眼中只有漠然,嘴唇翕动,似乎有些困惑,缓缓道:“我曾经在想,要不要恨你,并不是因为你杀了我父亲,我与他本就不相干,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我?师父将我留下来,当初保住我,难道就是为了你?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你也许都并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你甚至连大殿下都不记得了,还要我如何去迁怒你?” 元陵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此时十分孱弱的样子,眼中情绪有些复杂,轻轻道:“大殿下……是谁?” 灵梧并不回答,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半晌,轻轻道:“你知道天命吗?曾经有个人,为天命而生,却又死于天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元陵心中突然颤了一下,面上却无波动,道:“为什么?” 灵梧突然笑了一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元陵从来没有见她笑过,第一次见她笑,却也是最后一次。 只听她轻轻开口:“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 她缓缓从床侧拿出一盏青铜灯。 这灯上雕刻繁复缠绕着的梅花,灯上有一根灯芯,却并没有灯油,她将青铜灯交到了元陵的手中,缓缓道:“去幽冥谷,替我找一个人,将这样东西还给她。” 其实当时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模糊, 分卷阅读57 元陵去了幽冥谷,当时也并不知道要将青铜灯还给谁,只是现在重新回想,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说的,将灯还给她,是还给了昭九,可是这位大殿下…… 元陵看着烛光映照的昭九的脸,朦胧的烛光给她的脸罩上了一层微弱的暖意,元陵脱口而出道:“大殿下。” 昭九倏地抬头,似愣住了一般,一贯平淡的表情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裂缝,猝不及防地抬眼看向元陵。 她看向他的眼中竟亮出了璀璨的光芒,又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瞬间重重点燃。 元陵又轻轻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大殿下?” 昭九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有喜悦,又有颓丧,甚至还有一丝悲意。 元陵这时已经后悔莫及,只觉得自己遇见她,就时时有些莽撞,做事毫无分寸,简直都不像是他。 但昭九这时已反应过来,敛下眼中情绪,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你叫谁?” 元陵顿了一顿:“你是吗?” 昭九似想起了什么,眼带笑意地看向他,又调转了目光,看向夜色深处,只听她的声音轻轻响起,似有无限情绪:“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元陵问:“所以灵梧……也是?” 昭九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我师妹。” “你是昭云国的大殿下?”昭云国灭国两百年,世上知道昭云国的人寥寥无几,可想当时灭国惨状,如今身边两人都是来自早已灭国的昭云国,元陵一时十分疑惑:“那我到底是谁?” 昭九却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笑了一笑道:“你是明国的五殿下啊,元陵殿下。” “如果你真的永远也想不起来,那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自昭云国灭国之后,昭九和师父在幽冥谷住了两百年,但是灵梧却是在俗世中过了一百多年。 最开始的几十年,灵梧每年到了年节都会回幽冥谷,从外界带很多吃的用的,三个人处在偌大的幽冥谷,虽十分阴冷但却并不凄清,也觉得十分圆满。 后来灵梧就渐渐不回幽冥谷了,可能几年,或者十几年,才回来一次。 昭九和灵梧,承师门学的也并不相同,昭□□的是武功和用兵之法、治国之道,所以世人皆知昭云国的大殿下武功卓绝,擅长用兵,政务实有见地。灵梧学的则是医术和巫术,常驻在王宫的医馆里,医人之术连太医也自愧不如。 这一百多年间,灵梧在世间行医,医术出神入化,但并不留名,南来北往,从未停留,所以就连昭九,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灵梧身处何处。 再后来就是二三十年前,灵梧于一深夜回了幽冥谷,盗走了锁魂灯,此后便再未见过她,直到元陵带着锁魂灯来到幽冥谷。 谁也不知道一个如此有灵气的女子是如何在这深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又将自己锁在这一个小小的殿中,若是她想,这区区一个皇宫,怎么能困得住她。 皇上此时的症状看来,应当是被人抽了一缕魂魄,想必这个人就是灵梧。她将这一缕魂魄放进了锁魂灯,而皇上症状不断加重,是锁魂灯依据这一缕魂魄,不断将皇上的三魂七魄往锁魂灯里拉扯。 想来皇上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昭九晚宴上将锁魂灯带在身边,能感受到锁魂灯与皇上之间有感应,但是术业有专攻,她从前就不太会巫术,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长进,并不知道如何破解。何况此事无论是因为灵梧还是考虑此时朝中境况,昭九都没必要去帮他破解。 元陵将这一事修枝剪叶,只告诉太子,皇上应是中了巫术之类的,无法可解。 太子知晓此事,也并未表现出意料之外,只淡淡瞅了一眼元陵,道:“又是你那神通广大的女护卫处说的?” 元陵:“……” 第 33 章 太子此前答应要替元陵娶冯莹,以冯莹的身家,娶冯莹对于太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冯莹从小喜欢元陵,太子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冯莹要是嫁给元陵,这一助力也是在自己这边。但是太子一直也知道元陵对冯莹并无此意,而今身边又带着这么个姑娘,就算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楚地很,这个冯莹,元陵怕是不可能娶了。 刚巧元陵得胜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他替自己解决这个麻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酒宴上闹了那么一出。 话说这一出闹得,第二天皇宫内外,就都知晓了此事,大臣们上朝时从他身边走过,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好奇,整个朝廷弥漫着八卦的气息。 只除了冯尚书和冯莹。 冯尚书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喜欢的是谁吗?从太子身边走过就狠狠地瞪了一眼太子,主要是大庭广众,要不然从他身边走,冯尚书还想踩他一脚。这坑人的玩意儿,坑谁不好,这事儿说到底坑不了别人,坑的就是他啊! 冯尚书下朝了也没敢回府,在府前大街上逛了好几圈,看看这 分卷阅读58 个吃的又买了,看看那个玩的又买了,想像小时候那样用糖衣炮弹哄哄冯莹,终于等到太阳高照,街头街尾逛了好几圈,小摊小贩看他的眼神都有丝不对劲了,才终于嗫嗫嚅嚅地回了府。 一进府门,就见院中站着个苗条的身影,正阴恻恻看着他,见他回来,冷笑着问了一句:“父亲可算逛好了?” 冯尚书忙不迭地将手中包裹递过去,一脸讨好的笑意,谁料冯莹打开包裹,脸色更沉了,直接怒道:“我八岁那年就不玩这些东西了!你到底对我的事有没有上心啊!!”说着眼眶就红了,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扭身就回了房。 冯尚书见此状,那可不得了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急急忙忙跟着冯莹就过去哄:“莹莹啊,这事你别着急啊,太子殿下就那么一说,你怎么当真了呢?” 冯莹又怒了:“我不当真别人都当了真,我现在能怎么办?” 冯尚书又道:“你要是不想嫁太子,咱可以嫁别人啊,要不嫁给三皇子?咱站三皇子这边,气死太子!” 冯莹:“……” “我……我谁也不想嫁!” 冯尚书此时也十分无奈,只得好好安慰:“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五皇子,可此事一出,这五皇子你是无论如何也嫁不了的,何况……”冯尚书这么多年也看够了,这五皇子对冯莹确实没有那么个意思,本来想着,他反正也要娶妃子,冯家是最具竞争力的,何况皇上也一直赞成此事,这强取豪夺,也就强取豪夺了吧,不过是担个名,他也认了。谁想到事到临头,这五皇子联合着太子殿下玩了这么一出,他一边觉得不愧是冯莹看上的人,一边却着实气的不轻! 冯莹坐在桌旁,此时冷静下来,只觉得十分难过,自己一心一意从小到大就喜欢这么个人,看着他觉得哪哪都好,他就算是想做皇帝,她也必定倾尽全力去帮他夺这个皇位,可是这人丝毫不领情,反倒毫不犹豫地将她推给了太子,他这推得可不止是她这么个人啊,他这推得可是半个皇位啊! 真是想想就难过,越想越难过,简直讨厌死了太子! 冯莹这边正想着,定是那个女护卫迷惑了五殿下,这边元陵却巴不得将这女护卫藏起来谁也找不着。 元蒙每天一到辰时就准时来若和殿报道,已经来了好几天,大有一直雷打不动报道下去的趋势,平日里早朝都没这么上心。 来一次元陵脸色冷一次,好在昭九压根儿也不搭理他,索性将自己的生物钟给调了调,每日睡到午时才起来,元陵十分无奈,原先时不时地他早起练剑,昭九还来跟他过几招,现在元蒙这么一闹,自己早上也见不到她。 而且自己现在的练剑对象经常变成元蒙,他每次从殿门前过,看着元蒙就想拿剑劈他,一次两次就算了,终于有一次,元蒙趁着天色没亮就趴在墙头,堪堪跳了下来,元陵一看,还没等他站稳剑就劈了过去,要不是元蒙躲得快,这一劈就能给他劈个半身不遂,还是横着的半身。 元陵当时就下了杀招,一招也没让,都狠狠地攻了过去,元蒙过了片刻便抵挡不住,他看着元蒙就十分厌烦,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这回过了好几天,都没看见元蒙,他终于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元蒙又来了!这回不止要找昭九了,见到他就拿剑过来要跟他过招。 元陵从未觉得元蒙如此烦人,每次将他打回去,过了几天就又来,后来仿佛是愈加抗揍了,打完了第二天就又跑来了。 真是不知道哪来的精力,只能感叹这两个侍妾确实如他所言,只是个摆设。 这天要举办皇家祭祀,众人早起就去祭坛,仪式走了大半天,待到午时过后,众人才慢慢悠悠赶回皇宫。 这上午祭祀完毕,晚上就得去城楼上祈福放灯。 到了晚上,侍卫已在城楼旁列队站好,皇上带着皇后和太子,身后跟着几位肱骨之臣,带着几队将士,于戌时登上城楼。身侧早已有人将准备好的明灯递过来,由皇上和皇后率先放飞,而后太子、大臣们跟着也拿过明灯,一一放飞,同时为这一年国运昌盛,风调雨顺祈祷。 城楼下人群熙熙攘攘,纷纷抬头望天,有的则望着城楼,看着他们的君主,还有人效仿着也放飞明灯,为自己或家人祈福。 一时间夜空中飘扬着无数盏明灯,缓慢地往上升,高过城楼,飘向空中,将夜色染亮,映着夜空下站着的人脸上都充满了希翼。 元陵和昭九此时站在离城楼不远处的街旁,昭九手中拿着一盏红色的明灯。 明灯不止有白色的,其实各种颜色都有,但是因为皇室用的都是白色的,所以民众跟着也大部分选择白色的,其余就是红色的,显得十分喜庆,其他的颜色都不是很多人买,大部分是小孩子图个新鲜,买个彩色的明灯玩。 昭九将明灯拿在手中,元陵打开火折子替她点燃,昭九将明灯在手中拿了一会儿,看似乎能升起了,就准备放手。 元陵说:“你可以许个愿。” 昭九从前没玩过这个,愣了一下。 分卷阅读59 元陵轻轻咳了一声:“祈福嘛,大家都许愿,你也可以许个愿。” 昭九笑了笑,把明灯又递给元陵,道:“不如殿下来许吧。” 元陵抬眼看她,他们中间隔了一盏红色的明灯,这明灯遮住了昭九的半个脸庞,将她看着他的半边脸庞映的有了些暖意,甚至平日里冷白的面庞都有了血色般红润,她看着他的眼里全是笑意。 元陵愣了愣,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来放吧。” 昭九笑道:“那这样吧,殿下,我替你许个愿望。” 元陵还未说什么,昭九已经将手中的明灯放飞,红色的明灯盛着焰火缓缓升入空中,飘飘摇摇,慢慢融入漫天红白相间的明灯里,直至再也无法分辨。 两人慢悠悠随着人群往前走,今夜城中十分热闹,街上各种小摊小贩,又有不少达官贵族在街上闲逛,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还有完杂耍的,有猜灯谜的,也有卖各种吃食,来来往往还有人在脸上戴了各种各样的面具,甚是有趣。 两人面貌出众,身着不凡,若是平日,定有不少人注目视之,但今日是普天同庆,街上人群拥挤,也有不少不俗之人,所以两人来往间也并未引起注意。 夜色掩映之中,元陵轻轻攥住了昭九的手。 昭九任他攥着,自顾自地往前去看那些好玩的东西,看到喜欢的就买了,又买了许多糕点,一股脑全部塞给了元陵。 作为一个私人小金库和储藏库,元陵:“……” 两人正在人群中穿梭着,元陵眼角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待看过去,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咳嗽声,“咳,五弟。” 顺着声音看过去,旁边站着的正是太子殿下,此时城楼上祈祷已经结束,太子也随着这热闹的人群出来逛逛。 太子身旁站着一面容娇俏的女子,这女子眉目倒是十分好看,但此时嘴唇紧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陵和昭九交握的手,看了看元陵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各种小玩意儿和打包好的糕点,目光就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倒是元陵先开口了:“冯姑娘。”握着昭九的手也并没松开。 昭九也随之见礼:“太子殿下,冯姑娘。” 冯莹笑了一笑,终于道:“五殿下安好。”又向昭九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冯莹最初在家闹了好几天,但闹也没用,太子殿下话也说了,戏也唱了,还有了一大堆见证人,此事也只能见招拆招。 第 34 章 冯莹从小痴心于五殿下,连带着对太子也是十分好颜色,想着以后如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兄长,于是每次见到太子也是和和睦睦客客气气的,谁知道太子殿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坑了自己这么重重一把,顿时只觉得从前自己都是白客气了,要是一开始就对他冷眼相看,人家必定不会腆着这个脸。 但事已如此,若是要为了心里不忿就去与三殿下为伍,冯莹也是做不出来,于是就在家这么闷着。 这么闷了几天,有一天太子殿下来拜访了。礼数做足,客客气气,毫无东宫之主的架子,第一句就说是自己太过冒昧,给冯家造成困扰,诚恳至极,坦然至极,简直让人无可挑剔。 冯尚书其实很想得通,其实从元陵得胜归来,他就明白,这一局是必须要站在这一边了,此时太子殿下又着实给足了面子做足了里子,他心里其实是满意的。 但冯莹是怎么看太子怎么不痛快,虽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但着实没消气的样子,说话都冷冷的,巴不得能把太子给冻死。 太子回去之后又着人给她送了无数奇珍异宝,好吃的好玩的,胭脂水粉,锦衣华服,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送不到的。还顺带着传了封信,还是先道歉,道歉完了就说自己一直以来觉得冯莹十分完美,用词精准全方位地将冯莹夸了一顿,简直在他心里就是天上有地下无,但又因为知晓冯莹心意,所以一直未敢叨扰,而今终于鼓足勇气,一时没忍住,殿前失仪,万望谅解,一切都是情之所至,难以克制啊! 冯莹哆哆嗦嗦地看完了,手都被麻得抖了半天,她觉得此时她的怒火倒是真的难以克制。 还没怒完,第二封信跟着到了。 这封信挺正经的,从目前朝局,冯家情形,分析利弊,当然了,字里行间不着痕迹还是把冯莹夸了一顿,夸得十分隐晦,十分熨帖人心。 冯莹看完了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于是第三封又到了,第三封没夸,没威逼,没利诱,只有一句话:我只娶你一人,这是我永远的承诺。 这封信拿到手,冯莹心中颤了一下,他现在是太子,他可以做出这种承诺,但若是他成了皇帝呢,冯莹不喜欢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一心不想为后不想为妃。但太子此时这一重诺,却是只为打消冯莹这一顾虑。 太子说喜欢她,她不信,说利益,她不在意,但这承诺,她不得不看重。 太子对她,无论如何,也是用了心的。 这 分卷阅读60 才有了城楼下这一相约。 太子对着她实在是十分温柔,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冯莹也在努力改变着自己对太子的态度,正努力着,却见前方自己的心上人拉着他的心上人,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这个气顿时就不顺了。 女人见情敌,那是哪里都挑剔,冯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把这女子挑剔了个遍。 面貌嘛,还没转过脸来,但看侧脸,肤色白皙,睫毛浓密纤长,鼻子小巧精致,嘴唇殷红,侧脸轮廓流畅,但没我有钱。身形嘛,身形瘦削,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但没我有钱。更听说来历不明,那就无论如何没我有钱了。 心里正得意着,却见自己的心上人淡淡看向自己,一副漠然的样子,眼中深情一转过脸就立马消逝,握着那女子的手就像放不开似的。 冯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爱情的萌芽真是死的透透的了,艳阳照射雨水灌溉也开不出花来了,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这是她心里那个温文尔雅面容如玉牵挂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吗?她爱的到底是那个她想象里嘴角含笑眼眸有光的少年,还是面前这个面容俊美眼中却只有冷意的人呢? 她突然觉得十分荒谬,她爱上的这个人,其实她并不曾真的与他相识过。 她仓促间只来得及往身侧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是那个会对她好对她笑哄着她给她一生承诺的人,他真的喜欢她吗?她不知道,但她这一刻觉得心里莫名的安稳。 她于是对他笑了一笑,在他再次将手伸过来想要牵住她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再躲开。 元陵站在原地,看着太子牵着冯莹的手往前走,只略微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就被人潮淹没了。 耳边传来昭九带着笑意的声音:“殿下,你这么看着他们,是后悔了吗?” 元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紧了紧攥着她的手,“那你这样问我,是吃醋了吗?” 昭九哈哈笑了起来:“我可不敢跟你的青梅竹马吃醋,万一她生气了,拿钱砸死我怎么办?” 元陵也跟着笑了起来。 夜色已深,两人正准备回去,昭九看到街边有人正在卖馄饨,而且桌边围坐了不少人,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忍不住又拉着元陵过去看了看。 元陵无奈,让人上了两碗。 两人便坐在桌边等着,没过一会儿,便有人端着两碗馄饨一边吆喝着一边端了上来。其实两人都没试过这样坐在街边,吃一碗廉价的馄饨,但此时心情好,看着这碗普普通通的馄饨,都觉得十分美味的样子。 昭九将手中的筷子用茶水淋了一遍,才递了一双给元陵。正待将筷间的馄饨送入口中,却突然顿住了,元陵见她如此,问道:“怎么了?” 昭九将他手中的筷子拿过,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我突然不饿了,殿下,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元陵见她虽然笑着,神色却并不如平时闲散,心下了然,只冷了冷神色,道:“好。” 两人说要回去,却并不十分着急,反而晃晃悠悠地还是在街上闲逛。 此时夜已深,街上人群已逐渐散去,只留空气中明灯燃放后的火烛味,和还未散去的人群热火朝天的气息,在空荡的街道上,似还残留一丝暖意。 两人越走越偏,直至走进一条狭窄漆黑的小巷,昭九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微微往前站立。 夜风微微拂过,带起昭九脸侧的发丝,她望向眼前夜色的眼里是一片肃杀,元陵站在她身侧,只听她轻声道:“殿下小心些,不要伤到自己。” 话音未落,巷口闪出十几道黑色的身影,直奔着两人就瞬间攻了过来,昭九在来人的剑将要刺过来的时候微微错过了身,眼眸在漆黑的夜色里亮了亮,来人只觉得她似乎嘴角轻轻弯了弯,只见她手中突然多了一物,还未来得及看清,此物便已缠上脖子,将将触上脖子就惯性地转了个弯在脖子上缠了一圈,来人只感觉脖子瞬间被勒紧到无法呼吸,又觉得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此时涌入脖子,被此物吸走。 元陵正将剑刺入其中一人胸膛上,只见旁边一道红光闪过,来人便已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干尸,不由微微错愕,正在此时,前方又攻来一人,攻速之快,来势之猛,眼见着剑就要刺到元陵,却只见昭九转瞬之间将手中骨鞭抽了过来,本是白色的骨鞭在沾上人身的一刻立马就咬了上去,紧紧缠着那人,骨鞭中镂空之处似涌入一股血色,将白色的骨鞭也微微浸红,昭九将元陵往身后挡了挡:“不要分心。”又将骨鞭瞬间抽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缠住二人脖颈,只见那二人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血肉以肉眼可见之势瞬间萎缩,倒在地上便没了声息。 前方几人见此状却并不退缩,反而是不顾一切地一同猛攻了上来,大有拼死一搏的气势。其实这些人武功都属上乘,还在跟着两人的时候,两人就已察觉,昭九其实一直随身都带骨鞭,但基本上不用,用骨鞭太过引人注意,一般随便拿把剑就用了,今夜却并未 分卷阅读61 有任何掩饰,直接上手就是骨鞭,可见对手十分难缠。 元陵见此状,不由冷笑一声:“真是养的一群好狗。”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也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元陵瞬间转身,只见眼前又有十几个黑衣人急速迅猛地攻了过来,元陵立马抬剑招架,但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躲闪有余,强攻也是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同时攻过来,正用剑招架住眼前的人,抬脚向后踢去,旁边又有人攻了过来,元陵一个旋身将将躲避,同时用剑刺穿了前面来人的胸膛,瞬间就有人又刺了过来,正将剑□□,准备刺过去,却有一人从上方轻盈落下,挡在了他的身侧,手中的剑瞬间刺了过去。 元陵惊疑间往身侧看了一眼,“元蒙?!” 第 35 章 元蒙出现在此处实在出现得有些突兀,但此刻也容不得细想,还是先把来人解决了再说吧。 只见元蒙一边帮忙招架一边笑道:“昭九姑娘,我可是找了你一个晚上,你跟五弟约个会也约不安稳,可见你们不是良配,不如考虑考虑我吧?” …… 元陵觉得这人不是来帮忙的,这人可能是来捣乱的,正考虑着要不要趁着杀这些黑衣人顺手就把这人解决了,只听昭九在身后冷冷道:“你再说一句,我顺手将你也杀了。” 元陵:“……” 元蒙只啧了一声,却也不说别的了,可能是发觉这黑衣人确实有点难缠,忙着招架。 昭九手中的骨鞭随着人血的滋润逐渐开始由白色慢慢变红,但并没红到极致,只白色骨头中透着一股血色,并未将骨鞭浸成血色。眼前的人只剩下最后两个,昭九一身红衣,手中骨鞭红光乍现,身上干干净净,未染一滴血,嘴角轻弯看着眼前两人。 这两人此时确是有点害怕的样子,明白此行只有一死了,因此也并未后退,但也并未敢上前,捏着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昭九一个闪身,两人措手不及间只来得及条件反射举剑回挡,却见昭九并未在他俩身前,还未来得及反应,其中一人已被骨鞭缠住,昭九一脚蹬在墙面,借此势在空中一旋身直奔剩余那人,手中骨鞭刚刚抽离又瞬间缠了过去,眨眼间两人都已无声息。 这边刚解决完,只听元蒙隐忍地闷哼一声,昭九回头,只见元蒙已被身侧一人刺中手臂,元蒙并未退让,这人将将借势靠过来,元蒙的剑已刺穿了这人的脖子。 昭九并未多言,一个伸手将元蒙往后拉了过来,自己一个闪身就站进了剩余几人的包围圈里,只见昭九冷冷一笑,眨眼间骨鞭就缠住了右手前两人,瞬间打开突破口,元陵与昭九背靠背,也将剑抹上一人脖颈,毫不留情地抽剑一带。 不过片刻,三人便将所有黑衣人全部解决。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衣服空空荡荡地盖在只包裹一层骨架的干枯的皮上,面部已看不出原先模样,只剩一层灰黑色的皮,裹着突兀的骨骼,显得十分渗人。 元蒙十分诧异,转首看到昭九手中的骨鞭已渐成血色,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昭九若无其事地将骨鞭收了起来,走到元陵跟前,轻声问道:“殿下,伤着没有?” …… “伤着的是我好吗?你问他干什么?!” 元陵将她上下瞅了一眼,旁若无人道:“我没事,你呢?” …… “你当然没事了,那还不是因为我?!” 昭九摇了摇头。 元陵这才看向元蒙,见他上蹿下跳的,也不搭理他,径直从元蒙广袖上撕了一块布条,迅速地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元蒙本来还躲了一下,看昭九站在一旁丝毫也没有上前查看的样子,只得不情不愿地将手臂伸了过去。 又不甘愿地委屈道:“我都因为你受伤了,你都不关心我一下?”话音刚落,就察觉手臂受伤处猛地抽痛,不由地闷哼了一声,怒瞪向元陵。 只见元陵若无其事地将布条系好,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元蒙顿了一下,脸色顿时不易察觉地不自然了一下,又转而道:“哼,反正我不是找你!” 这一瞬不自然被元陵看在眼中,元陵眼神略闪了闪,又敛下神色,挑眉道:“找谁也不行,你只能去找元喻。” …… 元蒙怒了:“我找他干什么?!两个大男人,你管我找谁,管的还挺宽!” 元陵不咸不淡道:“反正不许找我的人。” 元蒙霎时瞪大了眼睛,又气又怒,想说什么又偏偏说不出来,只得怒气冲冲地拨开元陵就往昭九这儿走,还未走到跟前,只见昭九手已搭在骨鞭银柄上,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元蒙一想到地上那些尸体,蓦地就顿住了脚步:“……话说,你那到底是什么……” 昭九将手放下,道:“与你无关,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眼神轻往下瞥,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又看着元蒙挑了挑眉。 分卷阅读62 元蒙:“……” 行行行,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完完整整来拖拖拉拉走的元蒙十分委屈,来帮了个忙,伤到了自己,不讨好就算了,还被人嫌弃来嫌弃去,元蒙只觉得做人也没有自己这么失败的,正拂袖离去又听到身后元陵喊道:“喂!” 元蒙头也不回:“又干嘛?!” “以后不许再去若和殿。” …… “哼!” 元陵让穆澄带人来将这些尸体处理干净,这才和昭九两人回宫。 其实元陵也从未见过昭九使骨鞭,今夜所见,也十分惊异,但看昭九并没有想说的意思,也不便多问。 但今夜元蒙出现却是值得深思,小巷十分偏僻,元蒙又出现的正是时候,不是一句刚好就能解释。来人身手不凡,目标明确,且元蒙又来相助,此事针对的人,应该不是他,但昭九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也不见得有别的仇家,如此看来,只有一个解释。 元陵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考量。 但还未来得及施策,第二日元喻所为却大出他所料。 元陵心中已知晓此事应该是元喻所为,而他为何要如此,也并不难解释,不过是因为元蒙这边说教不了,想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而元蒙当时那样急切赶来,应当是听到了些什么消息。但无论如何,此事不可能轻易过去。元陵正待追查杀手来源,来一个一网打尽,给元喻重重一击。 元喻第二日却在朝堂上率先提起此事。 说昨夜元蒙回宫身受重伤,元喻十分心急,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元陵被刺杀,幸得元蒙及时赶到,才解救了元陵和昭九,但杀手人数众多,身手高强,元蒙是为救昭九姑娘才身受重伤。 又十分悲痛道,自己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心思单纯,天真烂漫,一心痴迷于武艺,对男女之事丝毫不感兴趣,难得喜欢这么一个姑娘,本想着是一时兴起,谁想到元蒙竟为这女子如此,实在叫人唏嘘叫人感叹,叫人感动之余不免又十分喟叹。 自己身为哥哥,十分了解这个弟弟,本来之前看元蒙与这女子私交甚好,自己也十分忧心,但如今经此一事,忧心也成了关心,为元蒙一生幸福所想,特来请父皇摒弃门第之见,成全元蒙一腔深情。 元陵目瞪口呆:“……” 了解事情经过的太子:“……” 皇上:“……这……” 元喻跪到大殿中央:“还请父皇成全!” 皇上看着面前的文武百官,也愣住了,这若是不同意,就是固守门第之见,未免让大臣们心里有芥蒂,这要是同意吧,这、这、…… 皇上十分头疼,又想到十分闹腾的元蒙,此事若是不同意,怕是没完没了了,反正也没打算让元蒙干什么大事,干脆一咬牙:“那此事便……” “父皇!”元陵立即上前,迅速打断皇上,“父皇可还记得母妃,昭九姑娘便是母妃故人之子,之前隐瞒确是不想提及故人,此时却不得不说,昭九姑娘是母妃临终之前托付于我,元陵再不才,也不会让与他人!”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有理有据,真挚而诚恳,十分坚定。 这话一出,皇上顿时默了。 皇上想到那个一生淡泊冷冷清清的女子,想到她看他的眼神,十分漠然,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在看他,他有时候觉得,她似乎从来没认识过他。后宫那么多女人,无数人争宠,无数人失宠,有人抱怨,有人欢喜,有人厌倦,有人痴迷,但只有这个人,她似乎在皇宫里,又似乎不在皇宫里,皇上很少去她的殿里,但有时候去别的殿,却会莫名其妙绕路在她的殿前路过。他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她明明在殿内,他总觉得她不在,他总觉得殿内是空的,不得不时常过去看一眼,但看一眼干什么呢,他不想进殿,他害怕进殿,看一眼,可能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呢?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皇上知道,自己并不爱她,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也无从了解的女人,哪来的爱?但后宫那么多女人,只有她不一样,没有人跟她一样,她像是冬季里的一场雪,远看十分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旦靠近,却又冰冷刺骨。雪忽然就下了,在一个极寒的夜里,悄无声息,扑扑簌簌,第二天起来就是银装素裹的一个美丽新世界,又突然就消逝了,天气暖了,雪就化了,慢慢消逝,也是悄无声息。 皇上明白,就算他们交集淡淡,连她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忘了这个人。 第 36 章 皇上咳了一声:“此事待……” 元喻立马打断:“父皇!元蒙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此事拖延不得啊!还请父皇果断决策!” 元陵:“……”伤到手臂你躺在床上到底有什么用? 皇上脑子很乱,头很疼,觉得有点昏。 太子也站了出来:“父皇,元蒙既还躺在病床上,现在说此事也无甚意义,不如……” 元喻:“元 分卷阅读63 蒙为救她而伤,满满一腔情意,昨日并肩作战,今日就要当做没这回事,弃之不顾了么?” 太子:“当时元陵也在场,不若将此事好好梳理,让父皇评断一下,也省得……”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声闷响,轰! 皇上倒了…… “父皇!!” “皇上!皇上!” “皇上怎么样了!” 殿中一片混乱,大臣们纷纷往前凑,又不敢真过去,各种呼喊声乱成一片。 “来人!快来人!”总管立马上前要扶皇上,奈何自己身单力薄,只能用手将皇上的头垫起。 太子一个箭步冲上大殿上方,立马将皇上抱了起来,直奔后殿。 元喻立马着人唤太医,跟着太子奔了过去。 元陵紧跟在身侧,找到穆澄传了句话,才急急跟上太子。 一时间黑云压顶,气氛沉重,人人都陷入恐慌。 后殿里人来人往,几个皇子站在床侧,太医上前查看,未过半晌,太医顶着皇子们想要吃人的眼光,哆哆嗦嗦地轻轻摇了摇头。 元喻阴恻恻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太医又哆哆嗦嗦道:“并无大事,只是需要静养。” 太子:“何时能醒?” 太医还是哆哆嗦嗦:“三个时辰之内,只是……” 元陵:“只是什么?” 太医继续哆哆嗦嗦:“就算醒了,怕是也难行动如常……” 元喻:“这是无大事?!滚!!” 太医哆哆嗦嗦地滚了。 又换了一个太医,继续哆哆嗦嗦地上前,又哆哆嗦嗦地摇头。 …… 如此连着换了好几个太医,都是操劳过度,急需静养。 表面看着是元喻最不淡定,实际上元陵了解太子,此时此刻,最不淡定的应当是太子。 元陵在外征战一年,这一年元喻也没闲着,拉拢朝中势力拉拢地如鱼得水,且甚得皇上宠爱,锋芒渐露。皇上本来就更看重元喻,从来没提防过元喻,反而十分提防太子,如今元喻锋芒渐露,他不仅不觉得要重新审视元喻,反而觉得是他多年的教导,终于将元喻教成了帝王之材。平日里也十分倚重元喻,甚至自己身体不好,还将朝中许多事务都将给元喻处理,对元喻毫无芥蒂,完全将他当成自己的接班人。朝中大臣也不是瞎子,一次两次的,第三次就果断地站队了,生怕站迟了落不到肱骨之臣的名额。 所以现在皇上要是有事,首选不出意外,应当是元喻。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帝皇驾崩,理所应当是太子即位,元喻只要一天没拿到诏书,没干掉太子,他就没法越位登基,就算最后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后续麻烦颇多,所以他也心急。 但若是现在皇上立马就驾崩,以元喻在朝中的势力,太子处于劣势,元陵在外积累的兵力一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太子就算有出师之名,也难出师。 所以现在两方这个心急急得未掺半分假,乃是真真切切地希望皇上尽快康复,一辈子的孝顺都积攒在此刻,喷薄而出。 皇上也是不容易,生龙活虎地就被各种为难,生怕他活蹦乱跳死得不够快似的,真躺在床上眼一闭腿一伸就差气没绝了,床前围满了自己的子嗣,一个个殷切真诚得就快要落泪呼喊了。 皇上幸好是昏着,若是醒着,这一悲一喜也不知是该悲该喜的,指不定昏得更沉。 殿中太医跪了一地,元喻脸色阴沉,太子表面虽看不出什么,但内心也十分焦虑。 此时此刻,只有元陵是表面不动声色且内心毫无波澜的。 元喻正挥退又一个哆哆嗦嗦摇头面色惶恐的太医,殿外突然走进一个红衣身影,身形纤细,步履悠闲,似乎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一派淡定,永远有事不关己的气派。 元喻眼神幽深了一下,只见昭九闲闲走向元陵,天生上扬的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看向元陵,似乎眼里只有他一人。 元陵也看着她,待她走到他身边站定,才开口向太子道:“兄长不如让昭九试试,毕竟她是我母妃故人之子,我母妃医术冠绝天下,或许能有一丝转机。”语罢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定定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昭九,轻轻拱手道:“如此,麻烦昭九姑娘了。” 元喻眼里闪过一丝深意,但并未说什么,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他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因此并未多加阻拦。 昭九也拱手还礼,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不必客气,在下必当尽力而为。” 太子勉力笑了一笑,只听昭九道:“不过,太子殿下若是信得过我,我想独自为皇上诊治。” 太子顿了一下,而后挥手将太医屏退,又深深看了一眼元陵,才转身出了殿。 元喻眼睛眯了眯,道:“姑娘医术难道有何特殊之处,不便示于人前?” 昭九闲闲道:“自是有特殊之处,倒也不是不便示于人前,只不过我医术卓绝 分卷阅读64 ,却不愿为人师。” 元喻噎了一下,眼神逐渐幽深:“姑娘乃是高人,此言我甚是理解,但想必姑娘不会在意多个观众了?” 昭九轻轻瞥了他一眼:“介意。” 元喻道:“哦?不知如何介意?” 昭九:“多个观众我就会紧张,发挥不好,影响救治效果。” 元喻:“如此说来,姑娘是有十足把握了?” 昭九:“九成九吧。” …… 元喻:“既然有如此把握,又何必担忧?” 昭九悠悠看他一眼:“三殿下再说下去,我怕是要无能无力了。” 元喻:“……”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又看了一眼元陵,便挥袖离去,正要出殿,突然听得身后昭九闲闲的声音响起:“殿下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会紧张,发挥不好,影响救治效果。” 元喻:“……” 元陵在身后,嘴角悄无声息地弯了弯。 等到殿中只剩两人,昭九拿出了一盏刻有繁复梅花花纹的青铜灯。 正是锁魂灯。 元陵向外看了看,道:“锁魂灯?” 昭九将灯放在皇上的床枕边,凝神,手掌在锁魂灯灯芯上方放平,轻轻抹过,灯芯突然无火自燃,灯内并无灯油,但灯芯却并无熄灭的趋势,十分明亮。 昭九道:“锁魂灯里本来只有皇上一缕魂魄,但灯火如此明亮,显然三魂七魄已快要尽数纳入,我并不是学巫术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但皇上已经卧床不起,想必死期将近,我只能将灯中的魂魄拨一些回去。” 元陵道:“你可有把握?” 昭九轻轻一笑,看他道:“我不是承袭了绝世医术?如此小病,自然把握十足。” 元陵:“……”,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 昭九看着他:“我虽然不是学巫术的,但我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好吗,我只是不研究这个,理论不懂,实际操作流程还是很明白的好吧,而且灵梧动手能力从来都不如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元陵笑了笑:“唔,我对你,从来都很放心。” 昭九:“……”,一派正经的撩人真的是……很犯规啊…… 昭九:“不过这个拨多少嘛,就要殿下你来决定了。” 元陵略顿了顿,眼神顿时复杂起来,思绪翻飞,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将眼中情绪敛去,眼神深邃,低低在昭九耳边说了一句话。 皇上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还是少年时候,肆意飞扬,驰骋沙场,一腔热血,满腔抱负。只觉得政务繁杂又无趣,一心只想在战场挥洒热血,每逢战事便觉得精神抖擞,血液都沸腾起来。 若逢太平时候,他便熟读兵书,与人谈天说地,拟作沙场。 若逢战事,无论如何也要奔赴沙场,上阵杀敌。 但饱读兵书与上阵杀敌毕竟是两码事,皇上虽饱读兵书,一腔抱负,但着实没有将领之才。 一个皇子,兴冲冲随军征战,其实主将也是十分头疼的,皇子娇里娇气,没吃过苦,虽说皇上不是个矫情的人,但着实体能也是个问题。何况纸上谈兵终究与实战不同,皇上空有一腔理论,又时常坚持己见,两厢争执下来,若是最终赢了,倒也好说,若是败了,总不能说是皇子贻误战事吧。何况一个娇滴滴的皇子,若是磕了碰了,眼一闭就当没看见了,可是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残了,这可又如何是好啊! 第 37 章 长久下来,将军们都对这个皇子很没有好感,只要一提及战事,要派兵遣将,将领们都下意识看看这个皇子,若是皇子眉梢一扬,将军们都不免要后退三步,生怕皇上遣了自己做主将。 一时之间,朝中将领人人自危,每逢战事,都推脱自己身体有恙。 现在想来,皇上宠爱元蒙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当年他也曾是个天真少年,无所畏惧,也曾有过少年时勇往直前的一腔孤勇。 皇上也知道那些将领都是顾虑自己,但偏偏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有无限潜力,只是没有机会,机遇没到,发挥不出来。 如今将领们不愿做他的主将,那可刚好,是时候展示自己的无上才能了。 又逢战事,皇上没等将领们推脱,自己就上前请命了,说已随将领们行军打仗多次,如今自己所学颇多,是时候自己出去历练一番了,严词恳切而真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闻者感动见者振奋。 可见皇上其实最适合的还是做个上位者。 但好说歹说,皇上的第一次独立征战便这么开始了。 作战之前,皇上将此次战役情况详细调查,又查阅兵书,做好一切谋略准备。打仗之时,皇上丝毫不畏惧不退缩,冲锋陷阵,一马当先。 皇上豪气冲天地冲向敌方阵营,狼狈萎靡地身受重伤,大败而归。 皇上躺在营帐中,随 分卷阅读65 行军医为皇上诊治,皇上眼睛直愣愣看着头顶的帐篷,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一时之间灰心丧气,简直心如死灰。 正难过着惆怅着不解着迷惑着,军医哆哆嗦嗦拱手,道此剑剑锋有毒,已随殿下运气用功深入肺腑,实在是……实在是无能无力。 皇上就懵了,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天要亡我! 想我活着多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一心想为国家做点实事,想在战场上大败敌人,难道这也有错? 别的皇子寻花问柳,我在熟读兵书,别的皇子无所事事,我在钻研兵书,别的皇子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我在随军征战。 皇上一时间难以接受,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 还未来得及再行思虑,皇上就陷入昏迷。 皇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有人来到床前,那人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手冰冰凉凉的,十分熨帖,皇上感觉到手腕一阵痛意袭来,这痛意却抽刺着让他从迷糊着挣扎着慢慢痛醒过来。 皇上从迷糊中睁开眼睛,只见床前有一青衣女子,身形纤细,面若桃花,面上笼一层薄纱,头发乌黑顺长,轻轻拢在脑后,随意中带一股自然的仙气。 皇上于诧异中心定下来,这肯定是命不该绝,天仙下凡,为我续命来的。 又见那女子动作轻柔,似乎在为他包裹手腕,垂下的眼睫既密且长,皇上心念一动,不顾手上的痛意紧紧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那女子身形一滞,轻轻将手抽开。 皇上只觉得手上触感细腻柔软,有一丝残留的微弱的暖意停留在她的指尖。 皇上一时心动,道:“姑娘是仙女下凡吗,怎地医术如此高明?” 那女子轻抽回手,却不说话,只将皇上手腕包好,收拾妥当,轻道一句:“我明日再来。” 第二日辰时未到,皇上就醒了。 醒了就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营帐门口,也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从辰时就看到了酉时,终于于熹微暮光中看到一抹青色身影,似从远方赶来,风尘仆仆。 还未到跟前,皇上就看到薄纱上方一双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皇上眼睛就亮了亮。 那女子连续为皇上施针五日,日日于暮色中现一抹青色身影,风尘仆仆,却飘然若仙。那女子终日佩戴面纱,也不说话,清清冷冷,把完脉施完针就走,干净利落颇有侠义风范。 到了第五日,那女子施完针终于说了第二句话:“殿下静养三日便可痊愈。” 皇上一听,只觉得似有言外之意,正欲开口,那女子已收拾妥当转身走出帐外。 皇上一时之间只觉得十分失落,又不明白这个失落是为何失落,就这么失落着,却不见那女子再来。 皇上心想,她既出入军中,自然有人知晓,可是一问下属,却无一人知晓,皇上十分急切,又让下属好好调查了好几遍,却始终不得那女子身份。 皇上终日郁郁寡欢,治好了毒也不见得有一丝高兴,正忧伤地排兵布阵,来了一位将军。将军听闻皇上阵前受伤,险些丢了性命,无奈中却又十分撼动,于是摒弃偏见,请命前来相助皇上。 这场仗不出意外地在皇上手中兵败,又不出意外地在其他将领手中一举得胜。 皇上心里难过又悲哀,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个行军打仗之才,于闷闷不乐中钻研朝堂之事。 还未钻研明白,老皇帝就驾崩了,驾崩之时竟将皇位传给自己,皇上也是十分惊讶,更惊讶的是,皇上尚有两个哥哥,大皇子不务正业,二皇子寻花问柳,虽则两人十分不争气,但就是再不争气,这皇位,难道不该争一争吗? 显然两位皇子觉得,不该。 大皇子要了块封地,去封地看自然风光去了。二皇子要了个王位,寻欢作乐,在京城中闹得天翻地覆,偏偏无人能言,怎么说?亲王若不是犯了谋逆之罪,其他的都是小事,谁能说什么,说白了,人家有个做皇帝的弟弟,你能怎么着? 二皇子这么肆意妄为着,觉得日子甚是美妙。 皇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顺其自然地登上了皇位。 其实说起来,皇上本人也是不热衷皇位的,但偏偏圣旨如此,再者相较之下,皇上也确实是应当重任,于是也就这么着吧。 皇上登基之后又顺其自然地娶了个皇后,纳了几个妃子,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谁想到,皇上竟于一场秋猎中又见到那个青衣女子。 当时皇上正在场外候着,几个郡王和将领们骑马进入林中狩猎,等到一场狩猎结束,清点猎物的时候,一个郡王却不见了踪影。 皇上于是急忙派人寻找,自己也领着侍卫进入林中。 正着急忙慌地四处搜寻着,却只见密林深处一道青色身影,皇上顿时就怔住了,似不可置信般缓缓走过去,脚步轻缓,似乎怕惊吓了林中那人。 还未走到跟前,只见那青衣女子抬起脸看过来,柳眉轻皱,眼睫密且长,鼻子挺立,嘴 分卷阅读66 唇朱红,身旁一个包裹,还有一人躺倒地上,似受重伤,那女子明明风尘仆仆,看起来却如莲花般遗世独立。 皇上于愣怔间看见那女子朱唇轻启,道:“愣着做什么?不是你们的人?” 皇上飘飘然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吩咐侍卫将郡王带走,自己却走到那青衣女子跟前,轻声道:“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啊。” 那青衣女子却像是刚刚看到他,颇为疑惑地转过头来,似乎压根不认识他般,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皇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几年前曾于军中行医,救治过一人……” 那青衣女子神色十分古怪,像是嘲讽又像是悲哀,像是无奈又像是厌倦,但眼中情绪不甚明显,表面上看来不辨神色。 半晌,只见那青衣女子垂下眼眸,重又抬起的时候,眼神毫无波动,像一片死寂的湖水,只听她终于开口道:“是我。” 皇上眼角眉梢都透着浓厚的喜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皇上再逢佳人,心情十分激动,但又不好太表现出来,以免唐突佳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人请回了皇宫,只说在外碰见一神医,医术高明,有如此本领的人,必不可错过。又有秋猎一行人共同见证,这女子确实医术了得,便理所当然将人请进皇宫,专为皇上调养身体。 青衣女子名叫灵梧,皇上既将人请进宫中,又不知该如何相待,毕竟心心念念记挂了那么久,一时之间只觉得能看到她都是极好的。 虽说只为皇上调养身体,但灵梧在医术方面并不吝啬,太医院医术虽然高明,但并不常见疑难杂症,只能说是在常见病症上颇有造诣。自从灵梧进了太医院,与太医们互相交流,又将自身医术毫无保留地教于他人,太医院的整体水平一时都提升不少,太医们见到这女神医一直都是十分尊重且敬佩的。 但让太医们头疼的是,自从这女神医来了太医院,皇上的毛病就多了,时不时就头疼腰疼,而且皇上还不是让人过去看诊,偏偏要自己跑到太医院来。 最开始是说,过来查看太医平日行医情况,了解一下,查缺补漏,以表爱护。后来就是各种身体不适,太医们上前查看,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偏偏皇上又不要这女神医看诊,每次都是随便开个方子就回去了。 第 38 章 太医们只觉得皇上行事越来越诡异,又怕皇上某次前来查看自己正在偷懒,一时之间太医院的行事空前高效。 如此又过了月余,皇上又来到太医院,又说身体不适,具体身体哪里不适太医们又是看不出来,太医正准备按之前的方子给皇上开个养神助眠的方子,女神医来了。 皇上肉眼可见地局促了起来,太医这一月多时间过去,也是长了眼色,还未等皇上吩咐,就主动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皇上和女神医两人。 皇上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找一些什么疑难杂症来搪塞,只听得面前灵梧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皇上不必再来太医院,我跟你去后宫。” 皇上一时僵住,脑中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灵梧正面无表情看他,一言不发,皇上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但见灵梧不再开口说话,终于头皮一硬,道:“如此……好。” 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皇上就这么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女神医,太医们着实松了口气,终于将吊起来的心重重放下,踏踏实实干活儿了。 但皇上这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娶了灵梧,不顾旁人议论,直接就封了妃位。 皇上心里十分满意,十分高兴,喜滋滋如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时间久了,皇上就高兴不起来了。 灵妃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只每日待在自己殿中,神色寂然地看天,若不是皇上心中惦记,皇宫里压根儿就像没有这个人。 皇上心中疑惑,这是否是当年那个在营帐中为他悉心治疗的那个人,那个人飘然欲仙,可是灵梧囚在这宫中,只十分清冷,却不见洒脱肆意。 皇上从未见过那女子真容,皇上心想,难道真的是她吗? 再热情也经不起消耗,何况皇上魂牵梦萦,但与爱情无关,如此过了几年,皇上慢慢就淡了。有时候皇上想起自己曾心系一人,那人却丝毫不愿意搭理他,连话也不愿多跟他说一句,皇上只觉得,此人非彼人,一个梦终究只是梦,而这个人,却是真的不是那个人。 皇上于迷迷糊糊中再忆起往事,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心悸,思绪拉扯着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混乱。 突然间想起灵妃死之前,其实要求过见他一面,那时候灵妃身体还未有恙,坐在殿中院落的石桌旁,沏一壶茶,见他来了,悠然给他倒了一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灵妃,岁月流逝,他已经老了,可是灵妃却还是初见的样子。 他这时恍惚意识到 分卷阅读67 什么,又不敢置信。 只见灵妃一身青衣,黑发闲闲挽在脑后,神色淡然,向他看过来一眼,眼神清晰明亮,不似初见的黯然,也不似后来的冷然。 皇上于她淡薄的眼神中饮下桌边那杯茶。 灵妃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直至皇上走到殿门,还能感受到背后那一缕清冷的视线,皇上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刺痛,但转瞬之间那感觉又消失了。 皇上恍惚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石桌边那人已经离去。 皇上陡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瑞凤眼,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是一张俊美无暇的脸。 皇上觉得,一点也不像,这张脸跟他梦里的那张脸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至此,元喻替元蒙讨圣旨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虽然皇上醒了,但皇上身体孱弱,此事是万万提不得的,而且皇上能醒,昭九倒是占了不少功劳,无论如何,元蒙这个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但如此一来,元喻也是更加忌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护卫了。 本来元蒙一直闹,他就觉得很头疼,这个女护卫无论如何是太子那边的人。训斥过元蒙很多次,元蒙还一直如此,他便安排了一批杀手,欲除之而后快,总好过元陵身边多个帮手,谁知道元蒙不知从何知晓此事,阴差阳错竟还把自己伤着了,那两人还毫发未伤,只能将计就计,不如将她拉拢过来,若是真的拉拢过来,那也是值当的。如今看来,这女护卫跟元陵的关系,倒真是不一般。 这边元陵已经将消息告知太子,皇上怕是时日无多了。虽未透露此事有昭九的参与,但皇上是由昭九医治的,太子对此也是有所思量。 太子这边已经得到冯家的支持,此时实力大增,虽然冯尚书与朝政不相关,但是有巨大的财力支持,太子行事都方便许多。 既然已经得知皇上病况,太子行事节奏也加快了许多,明里暗里地在拉拢朝中大臣。 而元陵也早已从陈铭手中将那两万将士拿了回来,这两万将士本是从禁军中抽调而出,此时将人安插回,并未引人注意。但手中兵符元陵直接就给了太子,交由太子处理。 而元陵也早已和陈铭会面,经过渊明之战,此时陈铭对元陵十分信服。陈铭向来在朝中不结党营私,十分正派,他对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视若无睹,但却十分信任元陵。 元陵此时也不愿兜圈子,直表心意,皇上的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现在正是情势激烈之时,陈铭自然知晓元陵来意。 元陵直接表示站在太子这边,希望陈铭能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助力。 陈铭略做思考,便直接答应了。其实以元陵的本事,若是想要争储,其实十分有希望,但他多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却对此事丝毫不感兴趣,若是太子是不可信赖之人,元陵必不会如此坚定,所以陈铭相信太子必定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皇上虽然还是如常上朝,但肉眼可见精神不如从前,更加孱弱。 在这情势紧急的时刻,突然有一天,元蒙又来了若和殿。 元陵平时虽然没有特意说什么,但若和殿的护卫很明显比之前密集,看守十分严密。 元蒙自从受伤就安分了许多,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昭九了,此次却于一个深夜造访。 他轻灵地跃上了昭九偏殿的屋顶,在屋顶瓦块上敲了敲。 昭九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毕竟是深夜,就算是白天,也不好这样毫无顾忌地闯一个女子的房间,元蒙也很无奈,昭九平日里不理他就算了,可是他就要走了,告个别,怎么就这么难呢? 也不知道元喻到底要干嘛,他虽然平日里不懂朝政,但此时情势危急,他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一直觉得挺烦的,为什么要争来争去呢?有什么意思呢?且不说大家都是兄弟,这一个皇位,是那么好坐的吗?看看父皇,平日里操劳就算了,现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说里面没什么蹊跷,他才不信呢!平常人家里像父皇这个年纪,就算不是虎虎生威,最起码不至于孱弱得连路都走不了吧,一家人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但元喻说,在其位就不得不考量,此时情况这样紧急,太子势力强盛,容不得他出错,而此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不帮我,难道想看我死? 元蒙垂着头不说话。 元喻又一番承诺,若是这次他能赢,他保证不伤太子和元陵的性命。 元蒙这才抬头。 元喻很早之前便成立了鸢月阁,这股势力十分强大,元喻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培养了很多高手,其中不乏当世顶尖的高手,他是没什么兵权,但他有江湖势力,鸢月阁多年来行事隐蔽,但只要一出现,无一不是侠义之举,是以他也根本不缺民心。 而在此种时刻,他需要元蒙帮他整合鸢月阁,将势力再行笼络收归,随时备战。 元蒙只身前去,当夜就要出发,元喻一再叮嘱他要尽快出发, 分卷阅读68 不要误事。 他也知道此时不宜儿女情长,何况双方还是将要一战的对手,可是临出发之前,不知为何突然又心中一动,绕了过来。 虽然昭九从来都不理他。 她的眼里只有那么一个人。 可是他如今走了,回来的时候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到时候无论事成事败,以她这样冷漠,也许他会再难跟他说上一句话。 虽然她平日里也不跟他说话…… 元蒙就这么在夜凉如水的屋顶上坐了一会儿,终于又敲了一下屋顶的瓦片,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但是算了吧。 就这样吧。 而随着皇上的日渐病弱,朝中此时便像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沸腾之势即将引燃。 而这煮沸开水的最后一把火,便在昭九手中的锁魂灯里。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这把火点燃了。 皇上于一个深夜里终于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 只留下一道圣旨。 太子赶到的时候,元喻已经先行赶到了,元陵和昭九也在殿中,元喻手中拿着的,正是皇上留下的圣旨。 元喻见到太子来了,姿态却是十分悠闲,挑眉一笑,道:“太子殿下,你来迟了,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猜猜,这张圣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太子眉眼阴沉地看着他手上的圣旨,半晌,笑了,道:“就算圣旨在你手上,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走的出这扇门?” 禁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宫,陈铭也掌军中大权,若论武力,元喻绝无可能赢。 只见元喻哈哈大笑,转眼阴沉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自以为是,你倒是看看,我能不能走得出这扇门。” 第 39 章 元陵转头看向窗外,本来应该被禁军守住的宫门墙头,此时被笼罩在深沉的夜色里,但是可以看见,墙头并没有人。 元陵并未受到影响,道:“你培养鸢月阁这么多年,就只培养出如此成效?”手袖一挥,三十暗卫整整齐齐出现在殿前院落中。 如今的三十暗卫早已不同往昔,虽然各司其职,但是战斗力强悍,不容小觑,此时三十人悄无声息隐藏在院落中,不仅没有被人发现,还解决了想要闯进来的鸢月阁的杀手。 只见元喻冷冷挑眉:“难道你们敢违抗圣旨?” 太子也是一笑,道:“圣旨?哪来的圣旨?圣旨所写,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 元喻突然笑了一下,眼睛微眯了眯,嘲讽道:“太子殿下不是向来温儒敦厚,此时这副面容,真该叫那些人瞧瞧!” 太子不欲跟他废话,只道:“元喻,收手吧,你已经败了。” 元喻一扬眉:“哦?太子殿下从小尊师重道,不知太傅可有教过,圣旨才是正道?” 太子道:“若是没有圣旨呢?你别忘了,我才是太子。” 元喻脸色冷了冷,眼神阴沉地看着太子,元陵本能地感觉到有一丝危险的气息,甫一回头,只见宫墙上出现了几排整整齐齐的弓箭手,全部手持弓箭,正对着他和太子,而且弓箭和平日里行军打仗所用的不同,明显大了很多,箭也粗了很多。 这些弓箭很明显是请专人定制的,而若要生产这样一大批弓箭,所耗材料,所需时间,都非一日之功,想必元喻也是很早就有此准备。 元陵轻微皱眉,只见元喻阴鸷一笑,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打了个手势,下一秒钟,这些箭直直穿破夜空,向着太子和元陵破空袭来。 昭九眉间一凝,目光顿时冷然。 元陵和太子瞬间拔剑举剑格挡。 但那些箭还未袭到跟前,就在夜空中生生顿住了。 元陵还未转头,只听昭九已吹响玉笛,笛声急促而激昂,随着笛声响起,这些箭放佛都被隔绝在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外,随着笛声的起承转合而微微晃动。 元陵神情微微一松,目光紧凝看着昭九,只见她一身红衣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身后是殿内不甚明亮的烛光,她的眉间紧凝,指腹不停动作着,看着空中摇摇欲坠的箭,目光尽是幽冷。 太子此时也是一脸惊诧。 他从未见过昭九在他面前动手,从前说是元陵的护卫,他一直以为不过是个名义罢了,不过是元陵也喜欢她,虽然这女子确实很是与众不同,但他从未想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可以做元陵的正妃,是以之前说不如娶作侧妃,而当时元陵的目光就有些复杂,虽并未说什么,但明显是想娶作妻子的。他当时就很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从来都是元陵帮他做很多,他却很少能为他做什么,元陵这样喜欢一个姑娘,他也不好阻拦。元陵从小到大,认真说来,也就求过他一件事,就是让他娶冯莹,这件事却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他也只能叹息一声,为他做这件事。 而此时一见昭九,以一只玉笛挡箭万千,太子虽见过很多奇人异士,若 分卷阅读69 说像她这样有本事的,却也从未见过,是以惊讶无比,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而在他未注意之处,元喻的目光在一瞬间愕然之后立转森然,目光看向夜空之中,终于微微点了一下头。 一支箭似从看不见的夜空中蓦然而出,破空而来,穿透漆黑的夜色,直袭向太子,这一箭存不可抵挡之势,箭身不知由何材料制成,在黑夜里竟毫不反光,箭身比寻常箭身粗了几倍不止,直奔向跟前,太子才将将反应过来。 但已是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元陵一个侧身,直直挡在了太子身前。 昭九手持玉笛,甚至来不及动作,眼见那漆黑的箭尖直直没入元陵的胸间,甚至穿透了元陵整个胸腔。 “元陵!!”这一声似含无尽的悲痛,于措手不及间穿喉而出,来不及打转,在空气中生生撕裂一个音。 太子目眦欲裂,抬手抱住元陵缓缓倒下的身体。 笛声于一个急促的重音之后停顿,半空中的箭应声而落。 看着元陵止不住倒下的身体,昭九一贯冷静的表情终于破碎。 元陵只看着她,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似乎勉力想笑一下,但嘴角止不住地涌出鲜血,只能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手微微抬起,向她缓慢地伸了过来。 她似乎不可置信般看着元陵,目光中全是错愕,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疑惑,但她的手剧烈颤抖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却不自知:“你……” 为什么会这样? 她见过他无人可挡的样子,见过他一身白衣,神色淡淡,从来没有人能伤的了他,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都能被解决,他是燕绥啊,怎么能有人伤的了他呢? 可是他这样虚弱地倒在她的面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 为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温柔与眷念,握着她的手也是温热。 “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 若不是师父借着灵梧的身体,让你重生,若不是师父设计,灵梧才能遇见皇上,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昭云王族有不死之血,我就这样长长久久地等着,等了两百年,等你出现在我面前,如今我却有些困惑,你真的想再与我相遇吗? 你真的,曾经那样喜欢过我吗? 你愿意为我舍弃性命,却没想过再出现在我眼前吗? 曾经你死在我的身边,但我却一无所知,如今你死在我的眼前,我却无能为力。 昭九的声音连自己都没有听见:“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元陵一直看着她,眼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似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他的神情温柔,眼中还有笑意,断断续续道:“我想要……我能记起你。” “不论我曾经……做过什么,我真的……我感觉得到……我一直想要的……都、都只有你。” 昭九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无比酸涩,鼻尖发酸,她的眼眶已经含有泪意,忍不住想要抱住他,她将脸靠近他,轻轻环住了他,将脸在他脸颊轻轻碰了碰:“我答应你,我带你走。” 昭九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看向元喻。 元喻身边站在刚从外面过来的元蒙,他本来是在殿外布置人手的,可是他将人手布置好了,这些人却全部都不听他的,他们只听命于元喻,他想过来,可是太子的势力也在纠缠,他不得不应对。 他的神情中全是慌乱和焦躁,看着昭九,迫切的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元喻答应过的,他答应了的,绝不伤人性命的。 他不守信!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帮凶。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昭九,只觉得心中像被针扎了一样,瑟缩着疼。 昭九并未看他,只是轻飘飘看着元喻。 她的神情冷淡,元喻一时之间却只觉得浑身被杀气笼罩,竟不自觉微缩了一下。 昭九却不再看他,转眼看向跪在地上抱住元陵的太子,轻轻道:“护好他。” 昭九站在二人身前,重新举起了手中玉笛。 刚刚见墙头上那阵箭雨被笛声化解,元喻就十分震撼,此时见她周身散发深重杀意,不由有丝慌乱,一打手势,又一轮箭雨席卷而来! 只见昭九冷冷瞥他一眼,笛声已经响起,这阵笛声不似刚才那般急促,笛声幽幽,无甚起伏,但叫听的人周身感到一阵寒意。只见昭九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笛声顿时高高扬起,仍然是幽然的曲调,但起承转合间,箭尖已瞬间转化方向,昭九眼神阴戾地抬眸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弓箭手,笛声蓦地高昂,只见箭雨转瞬之间射向来时的方向,势急而猛,一时之间墙头之间只听一片惨叫声。 还未等元喻反应过来,只见昭九从腰间抽出一根银柄白色骨鞭,骨鞭只有五节,但昭九紧紧握住鞭柄,运力一 分卷阅读70 挥,骨鞭瞬间增长到九节,森白的骨鞭在寒夜里透着一股诡异。 昭九转身蹲在元陵面前,元陵眼睛已经半眯,迷迷糊糊间只见昭九将手轻抚在他的脸上,轻俯下头,嘴唇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似无限眷恋道:“我马上回来。” 语毕,立马向着夜空中那一箭袭来的方向奔袭而去,森白骨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度。 第 40 章 此时此刻元喻脸色终于变了,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 他从没想过一个女护卫能做些什么,可是今夜,昭九一人就打破了他的布局,他看着夜空中离去的红色身影,神色终于萎顿了下来。 暗卫中会医术的早已经第一时间上前来帮元陵止住伤口,可是这箭实在材料特殊,攻势又如此猛烈,此时血液不停顺着伤口流出,实难止住,而且这箭在此情形中,也没办法拔掉,一时之间暗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量用药减缓血液的流出。 其余暗卫早已上前架住元喻,元喻也没反抗,事已至此,再做无谓挣扎也没什么用。 元喻闭了闭眼睛,嘲讽一笑,这一笑也不知是笑太子还是笑他自己,只听他轻声开口道:“太子为何不猜猜,圣旨上到底写的是谁?” 太子闻言微微一愣。 两人都不再多言,此时此刻,这些也不再重要了。 太子抱着怀里的元陵,大局已定,他连一点心思也不愿分在别的事上了,没有什么比他怀里的这个人更重要。 太子比元陵大几岁,是看着元陵长大的,从小也是他们关系最为亲近,元陵其实从小到大都十分冷淡,所谓的亲近,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他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愿意看到他的时候对他笑一笑。 直到几人长大,开始争储,元陵毫不犹豫,从头到尾都意志坚定地站在太子这边,太子其实是十分诧异的,他觉得元陵应该是事不关已,漠不相关的态度才对,可是元陵从头到尾为他做了特别多的事,无论在明在暗,都替他解决不少麻烦,可以说,他的皇位有一大半都是元陵替他拿下的。 这么多年,他看着元陵成长,他清楚元陵本事如何,若是元陵来争储,他并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可是元陵却毫无争储之意,甘愿将所有功劳堆在他的身上,将所有美名都送给他。 元陵从来不在他跟上掩饰自己的能力,丝毫不畏惧他会因为他能力出众而忌惮于他,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样一个与他一路走过来,不遗余力扶持着他的人,此时在这最后的时刻,帮他挡下了致命一击。那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此时倒在他的怀中,呼吸微弱,生命垂危。 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昭九回来的时候元陵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太子其实见到刚刚昭九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心里已经明白,除了昭九,怕是谁也救不了元陵了。 此时太子抱着元陵跪在地上,元陵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已经逐渐慢慢失去温度。 昭九上前将元陵从太子手中扶过来,从头到尾未看元喻一眼,只对太子淡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其他的你自己来。” 太子眸色深沉,将元陵交到昭九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元蒙只定定看着一身红衣的昭九。 此时元陵身上大片血渍,已经陷入昏迷,元蒙心里早已经深深地沉了下去,此时却仍是忍不住站出来,挡在昭九面前问道:“你要去哪儿?” 昭九像是并没看见他的样子,一言不发往前。 元蒙声音沉痛:“对不起……” 昭九冷冷看他一眼,像是眼前是个漠不相识的人,手中血色骨鞭已经紧握在手中,她冷道:“让开。”眼眸中已起杀意。 元蒙被她眼中的肃杀惊到,一愣,昭九已经走远。 此时殿中只剩三人,元喻已经败定,元蒙站在他的身边,面上表情一片颓然:“你答应过我的。” 元喻并未答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复杂,过了半晌,又看向太子,轻道:“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眼中沉痛,冷冷一笑:“元陵若是有事,我谁也不会放过。” 元喻眸色一暗,抬眸看着太子,嘴角紧抿,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元蒙看着此时颓败的元喻,满身戾气的太子,只觉得呼吸十分沉重,难以喘息。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他一直觉得,大家毕竟都是兄弟,虽然元喻一直跟太子不对付,可是他真的始终都在相信着,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可是,从他将人手安排好,但那些人却再不听他的话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但是元喻答应过他的,他不会伤人命的。 从小到大,元喻答应过他的,从来没有一样没做到过。 元蒙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他连自 分卷阅读71 己的直觉都不相信,只相信元喻。 这么多年,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元喻,无论他要做什么,元喻都随他的意,他喜欢练武,元喻就找人教他学武功,找人陪他练手,无论他捅出了什么篓子,都有元喻替他解决,就连他喜欢一个他的敌人,百般纠缠,他最终也是愿意替他求娶。 元蒙只觉得满心的悲恸与无奈。 如果他早点发觉元喻的计划,就算他们会败,也不至于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又或者,如果他能懂事点,如果他能像元喻照顾他保护他那样护着元喻,也许元喻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咄咄逼人,如果…… 宫廷里从来藏龙卧虎,朝廷更如深渊峡谷,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这里,从来都不是他心里的乐园,他能无忧无虑,肆意妄为,无非是有皇上的宠爱,有元喻的谨慎小心,所有的一切,无非是有元喻替他承重罢了。 而这个替他承重的人,此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太子轻轻一推,他就会掉下悬崖,尸骨难存。 元蒙深深看了一眼元喻,而后转过了脸,他跪到了太子的面前,他的眼中无悲无喜,仰头看着太子:“只要你能放过元喻,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活着,算我求你。” 元喻瞬间愕然,面上只余震惊。 太子深深看他一眼,吸了口气,过了半晌,道:“我说了,如果元陵有事,我谁都不会放过。” 元蒙默不作声,他的眼中已经湿润,他抬起头来,眼含泪意深深看了一眼元喻。 元喻在这一瞬间心中狠狠一沉,似心有所感,猛然抬眸,看向元蒙。 只见元蒙突然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暗卫手中驾着元喻的那把剑,直接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由于太过迅猛,剑刃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只见他眼泪已经不可阻挡地顺着眼眶涌出,一边后退一边轻声道:“哥,是我对不起你,你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又转眼看向太子,嘶声道:“他伤了元陵,我替他还!” 元喻眼睛尚还大睁着,愣怔着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连太子也是一副愣怔的样子,只见元蒙手一用力,剑刃已经顺着脖颈深重地划了过去! “元蒙!!!”元喻眼睛瞬间通红,嘶吼着挣开几个架着他的暗卫,向着元蒙奔了过去,但却只能眼睁睁见着元蒙倒在自己的面前,他连接住他倒下的身子都不能。 元喻扑倒在元蒙的跟前,抱住了他,他的眼眶通红,眼中泪意不止,一只手揽住了元蒙,另一只手轻抚上了他的面颊。 元蒙嘴角已溢出鲜血,他努力抬眼看着元喻,断断续续道:“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是你、都是你照顾我……我……” 他的眼泪已经打湿了面庞,元喻一边搂着他一边颤抖着,元蒙继续道:“我也想……为你……做件事……好好活着……好、好吗?” 元喻声音已经哽咽,紧紧抱着他:“我是你哥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还没娶妻呢,你怎么这么傻?嗯?你不是、你不是还想学更厉害的武功?还有上阵打仗呢?”说到最后已经语不成声。 元蒙勉力笑了一笑,手努力地向上抬起,覆上元喻抚在他脸上的手,“不要了……都、都不重要……”手将将碰到元喻的手,却顿了顿,终究无力地垂了下来。 元喻悲恸万分,紧紧抱着元蒙,可是怀里的人已经缓缓闭上眼睛,他的嘴角还含着笑意,似是十分满意的样子,满意在人生的最后,他终于能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做一件事,如果这件事的代价是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挺划算的,真的,他心里很满意。 太子呆呆地看着元喻坐在地上,看着元蒙在元喻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而在片刻之前,坐在地上的人是他,他怀里也抱着一个温热的躯体,那个温热的躯体也在慢慢失去温度。 第 41 章 太子闭了闭眼睛,眼眶里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沾湿了面庞。 殿外还站着一群暗卫,宫墙上还倒下一群弓箭手,而在更远的漆黑夜色里,似乎还传来遥远的嘶喊声惨叫声,刀剑交错声,还有火光映着夜色,将漆黑的夜色照亮。 太子脚步沉重地迈出殿外,一阵夜风袭来,冰凉透骨,夜色里尽是深重的寒意。 原来一殿之隔是如此不同。 殿里似有暖意,光线透亮,有人倒下,有人在哭泣,地上大片血渍里,还有那个一直拥护他的人的血液。 而殿外,只剩无边的漆黑,看不见的厮杀,透骨的寒意,那个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人,此时也不知如何。 太子终于抬脚,踏入浓浓夜色里,蓦地只听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似远似近,空空荡荡,明明是喜悦的声音,在他听来却陡然打了个寒颤。 “皇上,叛军首领已自戕身亡,请皇上择日登基。” 昭九带着元陵回到幽冥谷的时候,元陵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已经在逐渐变冷,经过途中颠 分卷阅读72 簸,昭九脸上也是苍白如纸。 自从知道灵梧被困在皇宫,又在锁魂灯里封了一缕皇上的魂魄之后,昭九就觉得此事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而如今元陵重伤,她更是觉得蹊跷,若是元陵尚还有一线生机,那能救他的,也只有师父。 穆澄本来在兵变之时是负责接应陈铭,有昭九在,他并不觉得会有人能伤到殿下,谁知道再看到殿下的时候,就只见殿下一身是血,穆澄登时就慌了,连忙过来扶住了元陵,而在靠近元陵的时候,他只能感受到他微弱至极的呼吸,穆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只能一边扶着元陵跟着昭九一边手足无措地看向昭九。 昭九也不多言,只让穆澄立马准备马车,带着元陵就往幽冥谷赶。 此时穆澄等在无风湖外,昭九带着元陵已经过了梅花阵,扶着元陵正经过竹林。 元陵身形挺拔,昭九搂住他,行走得也十分吃力,有穆澄帮忙还好点,可是她并不能带穆澄进来。 无风湖并不是看起来的无波无澜,早在两百年前,她与燕绥初初进入幽冥谷,就知道无风湖,除了青木族人,外人想要进入无风湖,都会被湖水卷进水底。后来青木族覆灭,她与师父开始进入幽冥谷避世的时候,师父就用她的血在无风湖设了一个阵,除非昭云王族,否则任何人想要进来,都会被无风湖吞噬,而当时元陵能够只身前来,只是因为他身体里流着的,就是不死之血。 昭九直接将元陵带到了师父的院前。 还未走到门前,只见门正在此时缓慢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人,一身素色衣袍,头发用青木簪高高挽起,神色平静,眼睛里的表情却是明显的没有半分意外。 昭九此时再也不复平静,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她的眼眶已经湿润,声音里强撑着平静:“师父……” 沐青神色还是那样平静,走过来帮她扶住了元陵,将元陵轻轻放在了床上,她只略微看了一眼元陵,轻声道:“他已经死了。” 昭九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手攥着沐青的一片衣角,像抓住了什么支撑,声音都在颤抖,“不会的,师父,我知道你能救他……” 沐青轻轻叹息一声:“可是小九,恩恩怨怨,你如今已经放下了吗?” 昭九神色哀痛,努力平复呼吸,抬眸看着师父,轻声道:“师父不是从我与他出谷的时候便已料到今日了吗?” 沐青神色并未半分改变,只无奈地笑了一下:“是我对不起灵梧,但是命中如此,这便是她的道。” 昭九缓缓垂下眼眸,声音轻缓:“恩恩怨怨,难道只是我与他的恩怨吗?已经过了两百年,我曾经答应过他永不会离开他,如今,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他。” 沐青似意料之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抬手轻轻覆上她头顶,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已经过去太久了……” 昭九抬头定定地看着师父,道:“世上已无昭云国,也没有燕绥这个人。” 沐青眼神复杂而感叹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敛下眼中情绪,道:“能救他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把锁魂灯拿来吧。” 昭九还未明白她的意思,怔忪之间地将锁魂灯拿出来交给了沐青。 沐青接过锁魂灯,手在锁魂灯上轻抚了一下,锁魂灯登时大亮,昭九目光瞬间变得惊诧,只听沐青道:“你应当不知道,燕绥将地魂锁在了锁魂灯里,这缕魂魄并没有跟着他投生,元陵自有三魂七魄,可是燕绥,他并不愿意忘记你……他一直都在等你。” 其实沐青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当时燕绥抱着魂飞魄散的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可是后来她在锁魂灯里发现了燕绥的地魂,沐青至今仍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地魂抽出来,放进了锁魂灯里,当时情况根本不允燕绥再做些什么,而她所能做的全部,也就是借灵梧的身体,保他还能有下一世,他将整个王宫里的人都变成了怨灵,对于他一个因天命而生的人,等待他的,必然是魂飞魄散。 可是…… 有人喜欢一个人,能为了她去死,还有人喜欢一个人,就算死了也要想办法回来。 那些执念,那些不舍,那些思念,都真真切切地,化成了想要再见她一面的愿念。 昭九眼中神色瞬间就变了,本来就十分苍白的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不可置信般看着师父,过了片刻,将眼神投向元陵身上。 她之前还在想,如果他真的那样喜欢她,怎么会舍得就这么离开她,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如果他真的这么喜欢她,怎么能就这么甘心让她跟别人在一起,就算这个人是他自己,可是他不记得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重来,那个人还能是他吗? 原来如此。 原来,他是真的,想要长长久久地,回到她身边。 她的眼中已含泪意,定定地看着元陵,像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昭九缓缓上前,似乎想去抱住他,可是靠近他的时候,颤抖着的手又顿了顿,缓缓地垂在了身侧。 昭九只觉得心脏好像抽痛了一下,又止不住地疼了起 分卷阅读73 来,漫天的痛意都向她席卷了过来,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在幽冥谷昏迷了十年,十年之后醒了过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昭云国灭国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繁荣昌盛吗?有那个人在,昭云国怎么会灭国?怎么可能? 可是昭云国就是灭国了,整个王宫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冢,百姓所剩无几,苟延残喘。 世上再无昭云国。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去了解,她不想听,也不想看。 这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了。 她没有辜负任何人,她做到她能做的所有事情,天命所归,她无可奈何。 可是燕绥…… 她曾经是那么地信任他,可是……可是他确实是有负于她,那么多的王室子弟,那么多的亲人,昭景,昭兰,她生命里的所有人,纵然是天命所归,但这场天命,也不该是他来主宰。 她恨过他吗? 恨过的。 昭景死在了成亲的前一天,和重烨,她等了她那么久,然后死在她的怀里。昭兰就死在她的面前,昭景像明媚的阳光,昭兰就是冬日里的一件狐裘大氅,可是她死得那样惨烈。父王……他是有错,可是他最疼他的大女儿,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最后却自刎在她的面前。 若是不恨,怎么会临死前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呢? 可是,她在临死前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浮现的还是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她在死之前所忆起的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他第一次转过身来,那张冷漠疏离的脸。 真的很恨吗? 不是的。 并没有。 还是很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不行。 从前想过与他并肩而行,想过漫长的时光,到最后,却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而她听到的第二件事,就是燕绥死了。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她像是瞬间被抽离了魂魄,下一秒,她竟然笑了起来,笑意还没达到眼角眉梢,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她还在想,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能伤到他呢?他怎么会死呢? 不会的,这不可能! 可是师父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窖,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师父的几句话,终于将她狠狠地推入了深渊,她在黑暗里只觉得周身彻骨的寒意,慢慢地,连自己也感觉不到。 她用所学不多的医术为自己制了一碗药,在幽冥谷漫天的梅花冷香里,又睡了六十年。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灵梧已经在外行医多年,谷内只剩她和师父二人。 第 42 章 她将已经蒙尘的骨鞭交给师父,守着被师父迁往幽冥谷的上万王族怨魂,奏笛安魂。 直到两百年后,元陵闯入幽冥谷中。 他长着一副燕绥的面孔,眉梢入鬓,一双俊美的瑞凤眼,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薄薄的嘴唇启开,问她,你是何人? 他已经不再认识她了。 燕绥为她而死,她在幽冥谷中等了一百三十年。 她其实也不知道,再见到他,她会如何,就连等待,长久的时光让等待显得漫不经心。 可是元陵来了,燕绥却死了。 她在元陵身上,除了一张面庞,并未看到燕绥的影子。 他们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燕绥生于乱世,他很少跟人接触,永远清清冷冷,无懈可击的样子,其实他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他所有其他的表情,生气、无奈、悲伤、开心、怅然、所有的表情,都是因为她。 他到最后想要的,也不过就只有她罢了。 可是元陵不一样。 他的世界里有各式各样的人,他的生命里有这个繁华的世界,有战乱、有权谋,她不过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她参与他的人生太少了,她甚至都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生来便是皇子,长于宫廷之中,自小便眼见各种纷争,在这些纷争里将自己活得冰冷坚硬,但纵使是面冷心硬,他也是个很有生气的人,他甚至会在她面前红了耳尖。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两个人,元陵怎么会一开始就对她如此优待,就连她捉弄他,他也不置一词,尽力地对她好,处处护着她,那些所有毫无理由的信任、没有由来的情意,难道真的没有燕绥的影子吗? 他从头到尾,都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不过只是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为她而死的燕绥罢了。 她在那些相处的时光里,不停地寻找着,质疑着,因为他不是燕绥而难过着,因为他不记得她而孤独着。 她想护着元陵,他是她眼中,这个世界的唯一,如果没有他,那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什么也没有。 她在元陵身上看到一片赤诚,满腔情意,遮都遮不住,她能那样轻易地看懂他,可是燕绥是内 分卷阅读74 敛的,永远神色淡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不是燕绥。 她甚至有时候会困惑,她爱的是燕绥,还是元陵。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他们是一个人。 不论是承诺的永不离弃,还是与他形影不离,愿意尽全力护着他,她只觉得她说的真挚并且诚恳,但是那些都是对燕绥的承诺,原来她自己都不明白,不是的,就算是元陵,她也是真的,想要与他永不分离。 昭九脑中思绪翻飞,情绪翻腾,待终于明白心中所想,回过神来,只见师父已经将锁魂灯放在了元陵的床前。 师父神色淡淡看她一眼,道:“待我将锁魂灯里的地魂剥离开,你助我将地魂放入他的身体里,希望燕绥的这缕地魂能救他吧。” 昭九敛下心中情绪,点了点头。 只见师父手指翻飞,动作灵活,指尖凝力,而锁魂灯中的光亮已经大盛到快要爆开,昭九屏气凝视,见光亮于一瞬间爆开,而后渐渐飘向半空,光亮渐渐变得柔和,朦朦胧胧的一团柔光,轻轻飘摇在锁魂灯上方。 昭九鼻尖发酸,眼眶也酸的厉害,凝神屏气,微微颤抖的手冷静下来,与师父对视一眼,立马动作迅速地抬起手腕,将真气凝于指尖,助师父将那一团柔光往下压。 随着那团柔光慢慢覆上元陵身体,缓缓往里浸透,两百年的时光于此时像潮水倒退般往回流淌,所有的事情都在此刻浮于眼前,而这一次,昭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燕绥心里所想。 两百年前,有个昭云古国,已经历经数代,繁荣昌盛。 昭云国的王族都流淌着不死之血,不死不灭,王上于初始建国,励精图治,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荣昌盛。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皇上享受着万民朝拜,一代又一代,百姓随着时间的增长而繁衍生息更迭换代,但是王上还是那个王上,王上享受够了赞誉与敬仰,开始飘了。 他慢慢觉得,自己就是天地间的主宰,昭云王族就是天地之主,他们拥有着旁人无法拥有的永生。 活的太久,让他迷失了自我。 而在最后的年代里,他留给人们的形象,就是昏聩无能,毫无作为,从前的那些敬仰与崇拜,都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磨得一干二净。 他不明白,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没有什么是永恒。 而在这混乱的年代里,民不聊生,朝堂混乱,王朝在这最高之处摇摇欲坠。 终于在昭九二十三岁那年,王朝开始崩塌了一角。 也是在昭九二十三岁那年,昭云国迎来一位救世主。 那一年,全国各地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这瘟疫引来的,是身患疫病的人们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大量死亡,人们在惊惧与恐慌中惶惶度日,患了疫病的人此处求医,一时间国内医药紧缺,医者一边医治,一边还要防范自己不被染上疫病,而疫病实在难以治愈,不少医者在此疫病中丧失,如此一来,疫病更加难以控制。人们恐惧更甚,难以医治的同时也伴随着因病致贫,各地开始有大量的难民,而难民四处流窜之时常受到欺压,他们抛弃尊严,只为存活,而在这种窘迫之境,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慢慢侵蚀了他们的良知,一时之间,偷盗之事四地频起。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开始引起□□,而在□□被强行镇压之后,就慢慢转化为战乱。 一时之间全国境况难以想象。 昭九是昭云国的大公主,还是个颇为有名的大公主,这个有名,并不只为美貌盛名,而是因为,这个大公主,实在是颇为奇特。 昭九从小不像别的公主,娇滴滴地养在皇宫,暖玉温床,不知人间疾苦。相反,昭九从小就熟读兵书,勤练武艺,跟着师父住在山上,潜心修行,说是修行,其实只是师父自己修行,昭九还是喜欢在红尘中打滚,每年都要出去游历。但是昭九长这么大,随着时间的增长,阅历的增加,随着自己对世事的了解逐渐增多,对时局也洞若观火,就不免对世事十分失望。她明白自己作为昭云国的大殿下,应当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但一边因为实在深感失望,一边觉得仅凭自己一人,无法将时局拨乱反正,只觉得十分疲惫,所以多年来越外出游历,越感到失望。 此次国内陷入困境,消息传来之时,昭九正在山上院内舞一根银柄细鞭,鞭子刚好抽在春天刚刚抽芽的柳枝上,将将抽掉一只嫩芽,而嫩芽下的柳枝连皮也一丝未蹭。 昭九听到侍卫传来的消息,静了半晌,将手中细鞭收起,绑在腰上,来到了正中院落里。 师父坐在屋里的高椅上,正慢慢喝一盏茶,见她来了,只略微抬眸,看她一眼,神色淡然。 昭九也不多言,进入屋内,将师父手中的茶盏茶水添满,而后退到屋内中央,跪下来静静地磕了三个头。 她神情肃然,跪在地上,看着沐青,眼中并无情绪,只规规矩矩道:“师父多年悉心呵护,昭九无以为报,而今国家之势,容不得我再逃避,此去下山,不知何年再归,万望师父保重 分卷阅读75 身体,待万事良息,昭九自当回来侍奉师父。” 沐青并未说话,昭九在地上跪了很久,才听到师父轻轻道一句:“去吧。” 昭九抬头,当时心中带一腔孤勇,虽前途迷惘,但心中豪情万丈,毕竟她是昭云国的大殿下,无论如何,她应该担当自己的责任,何况多年以来,她虽并不在朝中,但也受万民敬仰,此时下山,责无旁贷,但却见师父神色似乎闪过一丝悲悯,待仔细一看,师父还是那副无波无澜,静然的模样,她疑心自己看错,只见师父轻轻地向她摆了摆手,而后重又喝那一盏茶,不再看她。 第 43 章 昭九下山回朝的时候,王上十分高兴。 王上虽然自小与这个大女儿分别,但却十分喜爱这个大女儿,觉得她十分有出息,王上自己无道而不自知,只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励精图治的王上,也许是群臣不敢妄言,给了他巨大的勇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受万民敬仰,因此对其他几个女儿和儿子,都不像对这个女儿一般,欣赏又喜爱。 瘟疫已经发展成战乱,王上再昏庸也不能不管,在昭九下山之前,就已经派了他最喜欢的将军,灵瑜将军,去处理此次战乱了。 王上虽然自己昏庸吧,但这个选人的眼光,其实并不差,完全是按着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来选的,选的灵瑜将军,的确是个大将之才,为人聪明机警,有勇有谋,而且并不与朝堂上那些佞臣为伍,正是王上最喜欢的大智大勇之人。 王上欢欢喜喜地将人派了出去,坐在朝堂,欢欢喜喜地等着战胜的好消息传来。 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才真正是一场祸乱的开始。 这边灵瑜已经带领将士去反缴逆贼,但疫病还没有解决,治国治病治战乱,都需因症施策因病制宜,只打败一帮逆贼,难道不会有别的难民揭竿而起? 昭九尚未来得及与王上辞别,就拿着行李孤身一人去了疫病难民重灾区。 等到真正到了东边的时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当地已经民不聊生,街上行人难有完好,个个衣裳破烂,窝在街边角落里。 这已经是个被人完全遗弃的城池。 没有人施放粮食,没有人管理,所有家里完好的人早已迁徙出城,只剩老弱病残,流连于街边,一眼看去,场面叫人震撼。待细细看来,只见那些人手上、脸上、身体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布满了红色的可怖的伤疤,像是疫病发作溃烂而成。 这些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生人,每日里在死亡与病痛中丧失了生存的意志,此时见到昭九,只觉得像是看到日出时洒向大地的第一缕光芒,如此耀眼,给人无尽的希望,急急忙忙拖着病痛的身子,凑了过来。 待到跟前,见昭九徒身一人,没有吃的,没有药草,一个个眼神以光速黯淡下去。 一些人甚至压根儿也不愿意靠近,反倒大声劝道:“姑娘,你快走吧,离我们远点儿,你会被传染的!” “是啊,姑娘,我们是活不下去了,不能连累姑娘你啊!” “快走吧!” “再不走,我们不能保证你不被传染啊!” “姑娘,我们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之前也有医师过来医治,实在是医治不了啊!” 又有人说:“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城中的医馆里,医师都自身难保了。” “唉……” 昭九刚刚下山,却只见如此情形,看着这些自身陷入险境却还保有良知与善心的难民,一时之间只觉得十分痛心,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啊,是什么样的绝望,让他们连仅有的一丝希望都不愿意接近,反而生怕自己将疫病传染给她。 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其中一个打开,里面有一些馒头和水,她将这些发给了难民,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座空城,没有资源调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只得徐徐图之。 她于城中的医馆找到了一个医师,正如难民所说,医师自己也染上了疫病,而在医馆之内,还有几张床铺,而在这几张床铺上,躺着的都是一些染上疫病的医师,这些医师过来救治难民,但自己却身染疫病,此时已经难以行走,更有很大可能,身死异乡。 她是王族的大殿下,她身体里流着不死之血,自然没那么容易身染疫病,何况她虽然不以医术为专长,但跟随师父多年,学到的医术,也非常人可及。 她此次过来只身一人,是因为时间紧迫,她不想在朝堂上征人,朝局疲软多年,此时若是想要让人跟她一起过来救治,势必要耽误很大功夫,同时情局不明,贸然前往,她没有把握带人全身而退,在此情势之下,不如一人先行过来勘察。 昭九找医师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这疫病爆发起来势不可挡,但最初起因,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 最初之时,是有个女子,上山砍柴,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她自己也没看到是被什么咬了,只觉得手腕红肿,疼痛难当,于是下山之后就去医馆查看。医师看完了也并没看出什么 分卷阅读76 ,只开了一剂药方,祛毒消肿,煎服之后将药渣涂抹在伤患处,用纱布包裹,三日之后拆除。 谁知第二天,这女子就来了,说疼痛得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到第二日手腕已难抬起。医师将纱布拆开,只见昨日药敷之处已完好无损,完全不见昨日的红肿,不知这个疼痛难当,到底是哪里疼痛,又是如何疼痛,于是又按昨日之方开了一剂,让明日再看效果。 第三日,女子又来了,此时已不止是手腕疼痛,而是全是疼痛,掀开衣袖,两边手臂都有红肿之处,且呈溃烂之势,医师大吃一惊,掀开衣襟一看,也是如此!医师紧急将店中最有祛毒功效的草药拿了出来,熬了一碗药,让女子服下,又用祛毒药草和消肿药草掺在一起,涂抹于女子患处。 第四日,女子又来了,她面上笼一层黑纱,身上遮裹得严严实实,话都说不利索了。医师惊诧之间觉得难以置信,他行医多年,却看不出这女子到底如何,明明是剧毒引起的溃烂发炎,明明他已对症下药,可是……可是这……医师无奈,只得让女子另寻名医,他怕是无能为力了。 到了第五日,那女子果真没有再来,医师一边行医一边心里也十分好奇,不知这女子现在如何,可有寻到名医。 然而第五日还未过去,医师行医之时为病人施针,正挽起衣袖,净手行针,手刚刚从水盆里拿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手腕处有一块红肿之处,症状与那女子一模一样,当时医师就吓得打翻了水盆。 这疫病刚刚染上,不过是身上红肿,后来则慢慢溃烂,但是除却前几日的疼痛,后面却并不太能感受到疼痛,只是溃烂难以生活,最后慢慢地,连骨头也腐蚀掉了,人就死了。 而如今这座城已成了空城,医师也不再忌讳,告知昭九,这疫病若是身在人群,便不会那么痛苦,若是远离人群,便疼痛难当,直至溃烂身死,叫人痛彻心扉。 所以城中患了疫病的人,都相聚在一起,连死也死在一起,但这个事并不是人人都发觉了,就算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也是以为是别的原因,而这种抽象的症状,更叫人难以察觉。 医师是因为接触病人多,而且自己也有所了解,所以察觉此事,但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否则此事很容易引起混乱,虽然此时国内都十分混乱,但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会有更多的人染上疫病,到时候一切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昭九谢过医师,将这城中大致情况查看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 疫病发源地是在离这不远一座山上,叫生灵山。 现在城中都极少有人在,山上就更是没有人了,一眼望去,一片荒山野岭,本应绿木环绕的山中此时树木寥寥无几,似乎像是被人不久之前大片砍断。而山上杂草丛生,野草枯黄,也并未见到什么野兽生灵,实在怪异的很。 昭九之前查看病人伤口,其实也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又听医馆医师所言,只觉着,这伤口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淤肿,反而像是什么怪异的东西侵入,无法根除,而一靠近人群,疼痛便有所减缓,也是怪异得很。她无法判断,只能查看清楚,再去请教师父。 但既然来到此地,这生灵山是必须来跑一趟的。 这生灵山之所以叫生灵山,是因为从前生灵山绿木环绕风景秀丽,不止树木种类繁多,其中动物种类也十分繁杂,集天地灵气于山中,总而言之,是个灵气充沛的好地方。 而如今看来,只剩一片荒芜,一片狼藉。 昭九在山上转了一圈,并未察觉有什么隐患之处,只除了这反季节的景象,但山林之中并无戾气,也不知那女子是如何染上怪病,又是在何处染上怪病的,只叫人心中疑惑。 但如今此处荒无人烟,而既然在此染病,那此处必有什么尚未察觉的怪异之处,此地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看看烧尽过后能不能找出点端倪。 第 44 章 昭九打开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火折子上立马燃起一小簇火焰,昭九蹲下身将火折子靠近了地上的野草丛,点燃了野草。 只见野火慢慢燃起,慢慢将这一丛野草燃尽,而在这野草边缘,火焰又转扑向别的草丛,不出片刻,便已成熊熊烈火,已势不可挡,逐渐印染整个山林。 昭九早已退到边缘,看着野火冲天而起,大有烧不尽之势,只静静等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空中云彩也是一片通红,连着这一片大火,触眼可及皆是一片火烧之时壮烈景象,天边的云彩也似被烧着了,看着都像是有了温度。 而在这冲天火势之中,昭九似乎在摇晃中的火焰之中看见一人,火烧得空气都在晃动,而对面景象也着实看不清楚,似乎有个人,一身白袍,脸色也白如透纸,全身上下只有头发乌黑,披散在肩,而他似乎身上自带冷气,周围纵然滔天大火,他却清冷如月。 昭九眉头一皱,往前靠了些许,但前方火浪太过袭人,她只得掩面往后退了几步,待手中衣袖 分卷阅读77 放下,对面却什么也没有了,她本来看得就模糊,此时凝神细想,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又或者,那人本就站在对面,此时早已离去。 昭九在林边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等到山林终于烧成一片灰烬,清晨的寒意都被这热浪的气息消弭,昭九纵然靠得远,此时也是灰头土脸。但见这一片灰烬之中并无异常,触眼只是寻常一片荒林,兀自皱了皱眉,终于打道回府。 甫一进入王城,只见王城城门口站着一娇俏美人,身着粉白衣裙,肤色白皙,面容娇艳如清晨之花,花瓣上正滚下一滴浑圆露珠,眼见她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笑嘻嘻就小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撅着嘴埋怨道:“大姐姐,我可想你了,我每次都想着上山找你四姐姐还不许,我都是偷偷跑去的,结果你下来了不跟我说就又走了,我还是听父王说才知道你回来了。” 昭九轻轻将她手抓下来,笑道:“我身上脏,你可离我远点儿,碰脏了你的花裙子我可不赔。” 昭景幽怨地看她一眼:“谁要你赔了,我就是想你,哼,我看你一点也不想我!” 昭九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抚道:“小六乖,别生气,我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看你,这不是回来陪你了嘛!” 昭景这才娇俏一笑,又抓着她的手臂摇晃起来,“大姐姐大姐姐,我可是来跟你说正事儿的,我这回可不是找你胡闹的。” 昭九十分好奇的样子,道:“哦?你竟有什么正事儿?” 昭景嘴又是一撅,“哼,难道我就不能干点正事儿了?我一天到晚想着为你分忧,你一逮着机会就损我,那我可不跟你说了。” 昭九挑了挑眉,笑道:“别别别,赶紧先说说你的正事儿。” 昭景兴高采烈道:“正事儿得好几件呢,我跟你说,灵瑜将军回来了,还带了个军师呢,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将军可稀罕着呢,藏着掖着还不让看,不知道的还以为绑了个……” 昭九赶紧瞪了她一眼,道:“别胡说八道,这就是你的正事儿?” 昭景轻轻呀了一声:“这还不算正事儿?大姐姐你可别小瞧了这军师呢,我听闻这军师不止帮灵瑜将军打了胜仗,还医好了那难民的疫病,现在人家可崇拜他着呢,逆贼也全都归顺了,这事儿办的多妥当啊,灵瑜将军那么机警的性子,二话不说拜了军师,这军师要我说,可本事着呢,当然啦,在我心中肯定是大姐姐最厉害嘛!” 昭九本来听她叽叽喳喳,甚是有趣,到听闻医好疫病,眼神微微一变,眼中幽光一现,倒是饶有兴趣地笑了一下,她满腔的疑惑,本来心里想着疫病,不知从何下手,如今……甚好,这个军师,她倒要好好请教! 昭景接着叽叽喳喳,这回却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道:“大姐姐,你一下山,师父就又收了个徒弟,我都说了好多回了,师父也不理我,反而去教个外人,难道师父平日里夸我说喜欢我都是哄着我的吗?” 昭九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师父这么多年也只收了她一个人,二人在山中多年,师父也从未想过要重新收徒弟,此时她刚刚下山,师父却收了个徒弟,实在是有些蹊跷,便问了一句:“收了谁?” 昭景紧紧皱起眉,十分不服气,道:“还能是谁?就是灵梧!” 昭九倒是稍稍放下心,灵梧是灵瑜将军的女儿,之前也算是相识,只觉得这姑娘脾性稳重淡薄,清清冷冷,倒像是一心向道的样子,反正看起来比她似乎要靠谱些,何况师父做事从来自有考量,收便收了吧,于是安慰昭景道:“怎么会呢?师父平日里是喜欢你啊,但要你在山上一住几十年,又不能穿花裙子,连糕点都没得吃,你愿意吗?” 昭景顿了顿,哼哼唧唧道:“我就是抱怨抱怨,我就想和大姐姐一样,顶天立地。” 昭九伸出手指弹她额头:“人小鬼大,让你四姐教你绣花去!” 昭景“哼”了一声,脚一跺地,跑远了,边跑边回头道:“你才要去绣花呢,让四姐姐教你吧,教你绣鸳鸯戏水!” 昭九看她背影,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昭九回宫就直接去见了王上,王上当时正坐在高位,见她一来,立马笑了起来,心情十分好,道:“你去医治疫病,怎么连招呼也不跟我打,我好派几个人随你一道,好帮帮你。” 昭九行了一礼,便也不拘束地坐在了旁边,“不用了,此去并没什么收获,倒是听闻父王这边传来大好消息,可是如此?” 王上顿时笑开了:“疫病你不用担心,我会派灵瑜的军师去处理此事,你才刚回来,不如在王宫里好好歇歇,你是我的大公主,怎么能奔波劳累呢?” 昭九:“……”她是在山上待太久了?跟不上王上的脑回路了?难道身居高位就是歇着玩着吃着乐着? 昭九淡淡道:“军师如此厉害,我却还没见过,父王不如替军师办个洗尘宴,我也好见见军师,顺便跟军师讨教讨教这疫病情况。” 王上被她这一说也是愣了一下,他就匆匆见过军师一面,军师替他立了如 分卷阅读78 此大功,他却还没嘉奖呢!这可不行,传出去定然有人说他小气,他可是一代明君,论功行赏怎么就给激动得忘了呢? 王上被昭九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你所言甚是有理,是我疏忽了,那你看……” 昭九淡淡道一句:“不如就今日吧,疫病耽误不得,洗尘宴也是送行宴,明日我跟他一道出发。” 王上一想,十分有理,于是立马着人安排。 到了晚间,宴席已经布好,席上之人也陆续到来。 昭九早早就到了宴席,坐右边首席,来之前昭景就听闻了此事,也十分好奇,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军师,因此在昭九这儿磨蹭了好久,想要一起赴宴,昭九也没搭理她。 但是昭景此人吧,别的不行,磨人很是有一手,打定主意就纠缠不休,扰得昭九一刻也不得安宁,但见昭九不为所动,最后道:“大姐姐,要不然我扮作你的侍女吧,你就带我一块儿去吧,好不好,行不行,怎么样嘛?” 昭九简直想喊她祖宗,这压根儿也不是来求人的,浑是来磨人的,道:“你不嫌丢人我嫌得慌,谁不认识你?你还扮作个侍女,你怎么不扮作父王啊?” 昭景又哼哼唧唧的,道:“大姐姐,人家真的很想去看看嘛,我觉得这军师肯定是个青年才俊,长得俊美无比,又本领非凡,我就想去看看是不是如我所想。” “如你所想怎么的?给你做驸马?那还是别如你所想了吧,人家也不一定担得起,你这么美貌如花性格温顺乖乖巧巧,我看他配不上你。” “我就是看看嘛,大姐姐你真没有情趣,我才多大啊,我就不能幻想一下,人家本领非凡还长得跟个神仙似的?” “你可想的美吧,是个糟老头子吓死你,呀,这可彻底绝了你的少女梦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你以后对本领高强的人都有了心理阴影。” “大姐姐,你怕不是个木头吧,你真是毫无情趣,我看除了我喜欢你别人都不会喜欢你,谁会喜欢个木头?” “你会。” “……” 昭九收拾妥当,就要出门,无奈昭景一直缠着她,她只得把她从身上剥开,直直就要往外走。 还没走出去手上就又多了个挂件,昭景不依不饶道:“大姐姐,只要你 第 45 章 还没走出去手上就又多了个挂件,昭景不依不饶道:“大姐姐,只要你带我去,让我扮作什么都行,要不然我今天肯定不让你走。” 昭九被她这缠了半天了,实在明白自己妹妹这个脾性,没办法了,只得道:“小蜜蜂,你可别闹了,这一天天嗡嗡嗡的,我保证今天让你见到你的俊美老翁好吗?你可别缠着我了。” 小蜜蜂立马撒手,喜笑颜开:“大姐姐这可是你说的,我等你!” 昭九白眼差点翻过去,只觉得头晕脑胀,到了宴席坐下了,才缓过神来。 但往来人又众多,来回寒暄,所有人见到昭九都要过来打招呼,叫一声大殿下,又不免各种奉承,昭九觉得毫无新意,奉承来奉承去,花样也不多,不知这群大臣们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连文采也不能丰富一下,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比小蜜蜂还烦人。 这小蜜蜂的劲儿还没缓过去,又被这些大臣这么磨叽一通,昭九站直了身,要出去透透气。 正站直了身体,还未往前走,一眼向前看去,只见殿前门口处,隔着重重人群,站着一人,这人身形挺拔,玉树临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全身上下只有发丝乌黑,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眉飞入鬓,一双清冷的瑞凤眼,嘴唇很薄。 昭九一眼便看到这人,这人站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中,确实出众,面容俊美无比,神色清清冷冷,一副出尘之姿,不似凡人。 虽未言明身份,但昭九心中已经有数,想必这便是灵瑜将军的那位军师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军师。 众人看到军师都略微错愕,一群庸俗之人,压根儿也没想到一个能力卓绝的人,长这样一副天人之姿,一时之间真是难以反应过来。 昭九见状,心中想,原来我也是个庸俗之人。 正垂下眸嘴角轻弯以自嘲,只见那人已越过众人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只见旁边灵瑜将军着一身锦衣站在前面,拱手道:“大殿下终于下山,可喜可贺。”声音里情绪复杂,似有感慨,又似无奈,但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昭九嘴角轻弯,也拱手还礼,道:“将军辛苦了。” 灵瑜敛下眼中情绪,重又笑着伸手介绍道:“这是燕绥,想必大殿下已听闻此次战役,多亏燕绥,才得如此漂亮赢这一仗。” 昭九顺着灵瑜的手望过去,便见一张清清冷冷的脸,此时离近了看,眼中毫无情绪,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真不像是个普通人。 只见燕绥面无表情,只淡然伸手一礼,道一声:“大殿下。” 昭九眼眸晶亮,轻轻一笑,还礼道:“军 分卷阅读79 师大人,久仰。” 燕绥这才抬眼看了一眼昭九,这一眼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的面无表情,神情淡淡,眼中情绪轻到难以察觉。 这方正说着,王上就来了,满脸的喜意遮也遮不住。 几方随着落座。 灵瑜坐在左边首席,次席便是燕绥。 王上倒是毫不含蓄,开门见山主题直奔燕绥:“前几日军师随着将军回朝,我倒是忘了给军师赏赐,虽然不熟悉军师,但英雄不问出处嘛,既然军师立此大功,军师也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昭九这边侧目看过去,只见燕绥十分淡然,站起身淡淡道:“并无甚想要的赏赐。” 王上一愣,想来并未见过如此无欲无求的人,又在想是不是这么说还不够显示自己的诚意,皱了皱眉,道:“军师何须客气,只要你说得出,本王定当赏赐给你。” 燕绥并未抬头,仍是低垂眼眸,声音并无波澜,道:“疫病尚未解决,百姓处在水生火热,不如等疫病全然解决,王上再行赏赐也不迟。” 王上这才觉得挽了面子,但一见燕绥不卑不亢,心里又不太舒服,总觉得这军师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了片刻,道:“军师才能卓绝,又替本王分忧至此,疫病实难解决,军师若是能替本王将这大规模的疫病全然解决,百姓安居乐业,本王在此承诺,定当奉军师为国师。” 昭九目光微微动了一下,眼中笑意少了几分,但又转瞬间陡生笑意,只眼光轻轻巧巧转过去,定定看着座上的燕绥。 王上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但听到席下人耳中,不亚于巨石入水,掀起轩然大波。 昭云国从未有过国师,其实这事儿大臣们也是说了好几次了,说了王上又不答应,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觉着都不怎么样,担不起国师一职。虽说这军师此次立了大功,还解决了一部分疫病扩散,医好了一部分人,但这也不至于就封个国师吧,虽说是灵瑜将军亲信,但不说朝中尚有势力敌对,就算是自己势力范围之内的,也许在想,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到自己身上,因此此言一出,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吸气声,吸完了就紧皱着眉,虽不敢说啥,但是各种互相打眼色的,挤眉弄眼的,一边诧异着一边也是不满,王上果然是昏庸至极,此等大事,如此潦草! 昭九静坐着,拿着只酒杯把玩着,闲闲的,也不说话。 底下倒是一片交谈之声,只是声音细微,难以听清。 过了半晌,听到一位大臣鼓起勇气道:“王上,臣认为此事不妥,国师一职事关紧要,军师虽然足智多谋,但若说有勇有谋,堪当大任的,臣认为当属大殿下,大殿下既已下山,国师一职,臣认为便没有那个必要了。” 昭九:“……” 她本来坐着看好戏,被这一句说得简直十分无语了。 这些大臣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没胆量阻挠,反而将锅甩到她身上。 昭九还是不说话,一眼看过去,看见燕绥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殿中此时吵闹都与他无关。 灵瑜却立马上前,道:“王上,臣认为王上此言甚是有理,王上一向奖罚分明,燕绥立此大功,不骄不躁,多亏王上英明,不吝赏赐,若是立此大功都无声无息盖过去,以后谁还敢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呢?” 此言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在座大臣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得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是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保举之人又是当下解决重要疫情的人,这么一句话又是顺着王上的意思说,大臣们目目相觑,看灵瑜说完,王上甚是满意的样子,此事无论如何,也是再说不得了,只有几个大臣们仍是心不甘气不顺,殷切的眼光紧紧地追随着昭九。 昭九:“……”你们可能误会我了,我对党争实在不感什么兴趣。 灵瑜接着又问了一句:“大殿下您觉得呢?” 昭九:“……” 目光一转,一边厌烦这种场合一边饶有兴趣道:“我看行,不过此次疫情我也勘察了一番,却没有什么突破,倒是想要请教军师大人,还望军师大人不吝赐教。” 燕绥抬眼看了一眼昭九,神色淡淡,不急不缓一拱手道:“不敢当。” 底下这群大臣彻底没了指望,一个个默默在心里唉声叹气,表面却要装作一副恍然大悟,赞同的神色。 王上这才满意,于是让昭九和燕绥明日便出发,又是言语嘉奖一番,又是各种装备赏赐一番,这才算完。 宴席还未结束,昭九就先行告退了。 实在是在那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军师也见完了,事儿也办完了,看着一群畏畏缩缩的大臣,心中实在情绪高不起来。 燕绥出来的时候,昭九正站在殿前庭院中,来回缓缓踱步,夜风虽有一丝凉意,但两人从宴席上下来,身上热气未散,此时风轻轻吹过,十分舒适。 燕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昭九不远处,此时人群离散,灵瑜也先行回府,庭院中只剩两人,燕绥开口道:“大殿下久等,可是有事?” 分卷阅读80 昭九这一回头,只见空中高悬一轮圆月,月光倾倾洒在燕绥身上,给他的白色衣袍染上一层清冷的月光,他整个人都似梦似幻起来。 昭九轻轻挑眉:“你知道我在等你?” 燕绥不置可否。 昭九嘴角轻弯:“知道我在等你还这么久才出来?你是故意晾着我?” 燕绥:“……并未。” 昭九笑了,眼神在黑夜里晶亮如星,细细打量一眼燕绥,轻轻唔了一声:“不知军师可去过生灵山?” “未曾。” 第 46 章 昭九眼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挑,道:“我去过生灵山,疫病从此处发源,但我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不知军师大人如何医治,可否指教一二?” 燕绥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始终不卑不亢,并未看昭九:“大殿下许是关心则乱,这不过是普通疫病,若要看我如何医治,明日我既与殿下同去,殿下不必心急。” 昭九便笑了,看着燕绥,眼角微微一扬,道:“如此也好,是我太过心急。” 燕绥这时抬头看她,眼神有一丝波动,道:“大殿下心系苍生,实乃百姓之福。” 昭九挑眉一笑,却不说话。 直到燕绥走后,昭九脸上笑意才渐渐冷下来。 走到后面拐角处,才堪堪停下,对着拐角的暗影处道一句:“你可看够了?” 只听悉悉索索的,暗影处走出来一人,着鹅黄色衣裙,面容鲜妍,神色却还一脸沉溺,对着外面已人去楼空的庭院处痴痴看着:“哇,真好看啊。” “……” “像仙人一样……” …… “看够了没?擦擦你的口水,晚上还没吃吗?” 昭景收回痴然的目光,直看向昭九,眼神晶亮,连夜空里的星星也比不过,直拽着找昭九的衣袖叫道:“大姐姐,我好羡慕你啊,你们还一起坐在大殿上用餐了呢!” 昭九无语:“中间隔了八丈远……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胡说八道!你定是没仔细看,大姐姐你完了,这么好看的男子你都不看,我看你现在也只想看一样东西了。”昭景啧啧感叹。 “看什么?” “看破红尘。” “……” 昭九衣袖一挣就要往回走。 昭景继续叽叽喳喳:“大姐姐,我就说他长得很好看吧。” “啊,那又如何?” “不如何,看着喜欢呗!” “长点心吧你,重烨难道不好看?” 昭景皱了皱眉:“那怎么能一样,我看重烨都看腻了,从小看到大,我都不想看他了他还往我跟上凑,看多了还心烦。” 昭九挑了挑眉:“我记得你上次上山,还夸重烨好看,说他长大了更好看,还说想嫁给他。” 昭景撇了撇嘴:“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我那时候还小嘛。” “不好意思,也就半年前。” “……” 昭九懒得理她:“你就见一个爱一个吧,亏得你不是个男子,要不这满城的女子都被你爱完了。” 昭景喜滋滋又去拽她的衣袖:“若我要是个男子,我就只爱大姐姐一个,一生只娶你一个,跟你白头偕老。” 昭九回到寝殿,把门一合留一条门缝:“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白头?”门一合紧,外面什么声都再也听不到了。 第二日一早,昭九就拿上行李赶去城门前,本想着自己已经很早了,还未到城门前,只见城楼下一道白色身影,身形玉立,腰背挺直,正看向她的方向。 清晨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昭九迎着阳光看过去,只觉此人面色白皙剔透,沐浴在熹微阳光里,浑不似真人。 昭九眯了眯眼,走了过去,笑道:“军师大人起的好早。” 燕绥轻轻看她一眼,只道一声:“大殿下。”便再未多言。 两人未带一兵一卒,策马直赶生灵山下。 还未到城中,昭九便觉得有丝不对劲,前次来时还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已有行人,行走如常,只身上露出的溃烂之处显示此人确实患有疫病。前次来时那些苟延残喘的难民此时也比之前境况好很多,之前街上乞讨者甚多,而此次来时,他们大多都已自行觅食,一改之前等死的状态,倒是有了些许活力。 昭九皱了皱眉,进了城中,问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人认出她之前来过,便毫不掩饰将所知全部告知,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自从那天她来过以后,好像城中疫病情况都在好转,那人甚至以为她做了什么,十分感谢地就要跪地磕头感谢她大恩大德。 昭九连忙拦住,但也并未解释什么,自己也是十分疑惑。 倏而侧头看向身旁燕绥,只见燕绥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昭九道:“你来过?” 燕绥轻轻蹙了蹙眉:“没有。” 昭九 分卷阅读81 掩下眼中疑惑,淡淡道:“我上次来疫情还很严重。”抬眸看向燕绥,眼里闪过一缕幽光。 燕绥似了解她心中所想,道:“大殿下,既然我们共事,不如暂时放下心中疑虑,疫情转好也许是天意也说不定。” 昭九默不作声看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并未什么变化,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昭九不知为何,突然鬼使神差说了一句,“燕绥,我可以相信你吗?” 燕绥这回转过头来看向她,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但是眼中却多了一抹看不懂的神色,看她半晌,却并未说话。 昭九眼中神色终于淡然,收敛了情绪。 二人首先来到城中官府,昭九表明了身份,又表明了来意,虽然疫情有所好转,但是并未根除,且城中百姓还是处于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状态,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基本生活问题。 城主见大殿下来到此地,专为解决城中疫病,十分殷切地招待,给两人安排了房间,又准备了一桌美食。 说是一桌美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此时城中百废待兴,难民到处都是,食物欠缺,实在没有能力好好招待。 但是两人对此也并不在意,昭九在山上跟随师父多年,对人间饮食,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桌上的几盘糕点,做的十分好看,色彩斑斓,白色的又做的十分剔透,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 昭九在山中多年,别的倒没有什么喜欢的,倒是糕点,是无论如何也戒不了,奈何山中清苦,平日里并没有小食,只有昭景每次上山,昭兰都会给她准备很多,让她带到山上。 昭九拿了几块糕点,尝了尝,果然十分美味,于是便多吃了几块,其他食物如何,便连看也不看了。 这边昭九尚还吃了几块糕点,那边燕绥却是只喝了几口茶,食物一口未碰。 城主冷汗直下,只觉得没有招待好两位贵人,连食物也准备不周,手脚都有些冰凉。 昭九见状,似无意道:“大人不必客气,燕公子是要修仙的人,自然不等同凡人。”又转向燕绥,柔和道:“还未修仙就要辟谷?燕公子还是吃几口吧,别莫名其妙给人又多了个招待不周的罪名。”说罢还亲手为燕绥盛了一碗汤。 燕绥似乎愣了愣,半晌,终于道:“多谢大殿下,但我不饿。” 昭九轻轻啧了一声,又拿了一块糕点放到燕绥面前的盘子里,“吃吃看?这个好吃。” 燕绥轻轻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糕点,又转脸看一眼昭九,只见昭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终于试探性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小口,还未入口,便感觉有丝不适,正皱着眉,眼角余光瞥到昭九似乎饶有兴趣的样子,便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又轻轻道:“多谢大殿下。” 昭九神色淡淡:“还修仙吗?” 燕绥:“……” 第二日两人便将城中资源重新调度。 两人以城主为首,将城中剩余百姓全部集合,将城中所剩资源全部搜集,昭九与燕绥先行,后续资源也在这几日便会配送,如此将资源集合,然后统一定时发放,可确保城中百姓有足够的饮食,而衣物便是将城中的衣物先搜集,毕竟城中原先还算富裕,如此也足够保障百姓们基本生活所需。 而后两人便着重解决疫病。 昭九配合燕绥,将城中医馆大夫集合,先由燕绥为城中大夫医治疫病。 此时大夫已全部集合在城中最大的医馆,昭九和燕绥随着城主来到医馆,医馆里的大夫见城主对这二人言听计从,明白两人身份不凡,也十分配合。 燕绥正要为其中一人诊治,昭九跟了进去。 燕绥轻微无奈:“大殿下不如去外面稍等片刻,毕竟疫病传染率高,大殿下虽心系民生,却也要保重自身。” 昭九轻轻挑眉:“你这主治之人尚且如此,我避什么?” 燕绥默然:“大殿下忘了,我是要修仙的人,寻常祟物尚且不敢近身,何论这小小疫病。” 昭九啧了一声:“这还未成仙就摆上谱了,我还没说我这血统尊贵呢。” 燕绥:“……” 昭九淡然:“我来给你打下手,你总归缺个助手吧。” 燕绥:“……留下吧。” 昭九凝神细看,只见燕绥诊治过程也并无不同,不过是寻常的诊脉,细看伤口,而后对症下药。 昭九轻轻皱眉,拿过药方细看。 而后看到药方其中一味草药,问道:“生涯草?”昭九疑惑道,她也算是颇懂医术,却从未听说有这一味草药。 第 47 章 燕绥继续为下一人诊治,道:“既然疫病是从此处蔓延,附近山上应该就有这一味药草,不过并不常见,大殿下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昭九:“……”附近山上……她只记得她一把火把山上全烧光了,什么林木都没有了,这草药……怕是也被烧完了…… 昭九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医治的那一群 分卷阅读82 战乱难民呢?” 燕绥道:“不过小小法术,听闻大殿下师从青木神女,对此应该并不陌生。” 昭九默然,竟真是个修仙的? 但也不再多言,见此时草药紧缺,拿上佩剑便独自上山。 此时正当午时,上山路途漫长,待行至山上,昭九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只见山中情景,仍是之前她烧完之后一片光秃秃模样,但低下身细看,只见一片乌黑灰烬当中,却生出一小片嫩芽,青翠欲滴,生机勃然,破土而出,其中一些已经长出两寸余长,其形状并无特殊,不过是寻常草药形状,只颜色似翡翠般鲜艳,甚至有些剔透。 昭九按燕绥所描述,推测这便是生涯草,于是便采了一些回去。 待回到医馆,便将手中草药拿给燕绥,“可是此物?” 燕绥略看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医馆中都是大夫,此时草药齐全,又有药方,不待吩咐,便已主动抓药熬药,不过半天时间,所有大夫都已全部医治,只待按时按药服用,就可痊愈。 大夫们一副崇拜倾佩的模样,一个个扶着床沿,抖抖擞擞就要下床磕头跪谢。 燕绥连忙拦住,道:“都是医者,大家不必太过在意,何况剩余的百姓,可就都靠你们了。”昭九:“……”不是修仙?这又成了医者了? 但只站在一旁看他所言,看他言辞恳切,没有半分在朝堂上清清冷冷的样子,明明还是那副白玉面容,白衣广袖,飘然欲仙,这回儿却又像变了个人。 昭九不再多看,将城主唤来,与医者协商。 城中病人由城主聚集,然后按城区分配,大夫与邻近医馆相协,医者按燕绥所授,去为病人医治,如此井然有理,城中医治工作大规模开展开来。 两人这起了个头,剩余的也就不必多操心了,但还需查看医治结果,随时调整手段,为医者做一些指点。 于是两人又在城中多呆了几日。 这几日当中,昭九将其他几个也感染疫病的城池的城主召集过来,按之前的布局去安排,由城主统一协调,医者配合医治,为百姓祛除疫症。 之所以全部统一召集过来,乃是因为只有此处山上有生涯草,而生涯草是治疗必不可少一味药材,于是每个城主过来,都或多或少带了一些生涯草回去。 而在带走生涯草之前,药草都由燕绥施以法术,将这些药草交到城主手中,燕绥告知,将生涯草置于盆中,每日按时浇灌,便可大量生长,不必再麻烦过来采摘。 如此,此场涉及范围广,影响重大的疫症,才算是得以解决。 昭九眼见燕绥医治,眼见他施以法术,疑惑一一解开。 这天晚上,两人用完晚膳,便打算回房休息。 燕绥正要迈入门槛,忽的旁边伸来一只手臂,转眼只见身侧昭九一副淡淡的样子,道:“燕公子,此时天色尚早,不如一同出去转转?” 燕绥略一停顿,道:“好。” 两人这便出门。 到了街上,只见前些日子还稀稀落落的人群已日渐拥挤,此时熙熙攘攘已渐复往日盛景,虽然天色已黑,但街上灯火众多,将黑夜也照亮。 街上有人认出二人,感恩戴德,不停往两人手上塞东西,只道,不值钱的小物,只为感谢,还望两人不要嫌弃。 谁料两人其实身份尊贵,但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虽然教养使然,表现的一派淡然,但其实燕绥并不感兴趣,昭九却是十分喜欢。 不过多久,昭九手中已经被各种玩物和小食塞满,正踌躇间,侧眼见燕绥手中只拿一盏红色灯笼,于是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友之前在何处修仙?” 燕绥:“自行修仙,哪里都可以。” 昭九:“道友可真是随意啊,不知道友修仙之余,可学人间处事之道?” 燕绥:“?” 昭九淡道:“人间处事之道讲究男子需要体贴女子,若是一同行走,必不可让女子手提重物,此乃为人之道,不知道友此前可曾学过?” 燕绥:“……” 昭九轻手轻脚将手中杂物全部堆给燕绥,从他手中接过小红灯笼,道:“道友可知,传道不仅在于言传,更在于身教,我这一言传身教,道友可有所领悟?” 燕绥:“……” 又走了片刻,两人走到城中河流旁,河上立一座拱桥,此时还处春意正浓,河岸两旁柳枝抽条,枝上绿芽青翠,隐隐看出其中黄绿色小花,一阵风吹过,柳枝随着风而晃动,正是一副观赏的好景色。此时还处暗夜,柳枝上间而绑一盏小小的灯笼,小小的红色灯笼映在绿色的柳条之间,行人站在树下,脸上也笼一层红色柔光。 桥头两旁还站着杂耍技人,此时正在卖力表演,旁边人群不时发出赞赏的呼叫声,时不时有人扔些零钱于地上的铜盆之中,表演者不遗余力,观赏者声声赞许,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昭九静静观看,脸上不知不觉露出柔和的笑意,一念之间转 分卷阅读83 头,只见身旁燕绥飘然立于红尘中,脸上的清冷之意也被此种景象衬得柔和了许多。 昭九不知为何,突然找到下山的意义,原来盛世如此,而她是上位者,这些都是她的子民,是她可以寄以慰藉的,寄以希望的,天下苍生。 昭九在一阵呼喊赞赏声中将手中钱袋扔到了铜盆里,趁人还未注意,便退出了人群。 两人踏上了拱桥之上,两边皆是平静的水流,河中还有人泛舟行于河上,船舱并未密封,此时船窗大开,里面游人探出头来,一边观赏沿岸风景,一边看向岸边人群。 桥上微风涌动,夜色怡人,微风拂过,吹得燕绥的白袍衣袖也轻轻翻动。 这时听河上船舱有人大喊:“大姐姐!!!” 昭九一个愣住,又听那清脆的声音又喊:“啊啊啊!军师军师!!” 昭九:“……” 昭九转身就想赶紧离开此地,真是不嫌丢脸…… 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燕绥并未跟上,不由回头,赶紧道:“你还不走?想体验万人瞩目吗?” 燕绥不知为何,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问道:“六殿下?” 昭九第一次看他笑,这一笑驱散了身上冷意,真乃仙人之姿,但此时并无闲情欣赏,无奈看他一眼:“不然呢,赶紧走吧,你没发现她对你垂涎三尺吗?” 燕绥:“……”又轻轻笑了,但也不再多问,只跟着昭九往前走。 两人穿过人群下桥,正走出杂耍人群包围圈,只见前方一俊俏小公子直奔过来,满脸的笑意,直奔向昭九,到了近前,一个减速,生生顿住在昭九跟前,正是女扮男装的昭景,只见昭景十分羞怯地拉住了昭九的衣袖,小声叫了一声:“大姐姐。”而后又羞怯地看一眼燕绥,羞怯地叫道:“燕公子。” 燕绥轻一拱手以还礼,“六殿下。” 昭九:“……” 昭九:“你怎么来了?” 昭景走在昭九左边,轻轻拽着她的衣袖,撇了撇嘴:“人家想你了嘛。” 昭九:“……” 昭九:“正常点,你也不嫌丢人?” 昭景乐呵呵放开她的衣袖,道:“听说疫病已经解决,我就过来找你了,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 又看向昭九右侧的燕绥,笑道:“提前恭喜燕公子,马上就要成国师了。” 燕绥并无什么意外,脸上也并未见欣喜,淡淡道:“多谢六殿下,只不过事情尚未落实,此时还言之过早。” 昭九:“你一人出来的?重烨没陪你?” 话音刚落,昭景像被戳到了痛处般,神色瞬间萎顿下去,还未开口,抬眼看前方走来一人,瞬间躲到昭九身后了。 只见前方那人走到近前,乃是一翩翩公子,面若冠玉,身形修长,着深色衣袍,对着昭九轻行一礼,“大殿下。” 重烨也是皇室子弟,是皇室一旁支远亲,已经封为郡王。重烨从小跟昭景一起长大,长昭景几岁,昭景从小也是十分依赖他,两人也算是两小无猜,重烨从小长得便十分出众,越长大越显得眉目英俊,昭景也是十分喜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但是毕竟年纪尚幼。 众人可见重烨是十分喜爱这位六殿下,可昭景的喜爱却非彼“喜爱”,又逢少女心性,察觉重烨对她有那个意思之后,就越发别扭起来。 第 48 章 但是若说有人能纵着她胡闹,那也非重烨莫属,所以昭景虽然对见着重烨就别扭,但每逢出门、闯祸,必定还是要求这位青梅竹马相伴。 想必此次也是硬着头皮让重烨带她出来。 昭九看着重烨笑了笑,道:“来的正好,正有一人要托付与你。” 话音刚落,只觉腰侧被人轻轻掐了一下,昭九轻“啧”了一声,还未说话,昭景已从她身后站了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乖巧了起来,慢慢蹭到了重烨身边。 昭九心下好笑,面上不动声色。 重烨又向燕绥行了一礼,道:“想必这位就是未来的国师大人。” 燕绥轻还一礼,“不敢当。” 几人便一起沿街闲逛。 昭景见燕绥手中拿一堆小玩意儿,好奇道:“燕公子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以为只有大姐姐这么幼稚的人才喜欢。” 昭九:“……” 燕绥轻咳一声:“别人送的。” 昭景眼见着欢喜了起来,“不如给我吧,我还没见过这些呢!” 燕绥:“……”轻轻侧目,正好与昭九切切看过来的视线相碰,又轻咳一声:“这个……” 还未说完,就被重烨轻轻打断了,“你不是喜欢吃茯苓糕?我刚刚走过去看一家店里正在卖,不如带你去吃?” 昭景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茯苓糕了,若是新鲜出炉的,那才真是美味呢。” 立马跟着重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还未走出两步, 分卷阅读84 又回过头来看着燕绥,眨了眨眼,道:“燕公子,我姐姐不仅幼稚,喜欢小玩意儿,还很嘴馋,喜欢吃糕点,燕公子不如我们一起?” 燕绥顿了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转眼看向昭九,只见她用手袖遮住大半张脸,一副丢尽脸面的样子。 燕绥:“……” 昭景跟着重烨走了,这一闹腾,两人再在街上闲逛,也有些尴尬,恰好时间也不早了,夜色已渐深,两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走过一个拐角,正巧看见前面一家门店灯火透亮,这么晚了,生意还是很好的样子,稍一走近,就闻到一股糕点的甜香味。 昭九:“……”看了一眼,往前挪几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燕绥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径直上前,把每样糕点都打包了一份,直至手中再也拿不下了,又将剩余的糕点用一个包裹包在一起,递给了昭九,道:“感谢大殿下这些日子以来相助。” 昭九接过包裹,饕足地点了点头,笑道:“不必客气。” 昭九先走一步,燕绥跟在昭九身后,昭九手中拿着糕点,十分满意,径直往前走。 并没看见身后的燕绥一瞬间复杂的眼神,似乎十分困顿的样子。 又过两日,疫情已彻底稳定,两人便启程回王城。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又多了两人,一路上只听昭景叽叽喳喳,找着机会就要往昭九这边凑,昭九通常跟燕绥都是一起,昭九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拆穿她。 但最受不了的是,她每次都要没话找话跟燕绥搭话,十句里燕绥能说一句,她就开心得不行。 但昭九这边就遭罪了,一会儿见昭景羞答答地跑过来,“大姐姐,哇,燕公子皮肤好白啊!” 昭九:“……” “大姐姐,燕公子嘴唇颜色好浅啊,跟透明的一样,噫,像不像大厨做的藕粉羹啊!” 昭九:“……” “大姐姐大姐姐,燕公子刚刚跟我说话了,哇,说话都那么温柔!” 昭九:“你确定他那是温柔不是冷淡?” 昭景撇撇嘴,“我假装是温柔。” 又一会儿,“大姐姐大姐姐,燕公子刚刚跟我说你了,你猜猜他说什么了?” 昭九:“我能问问他提到我的前提是什么吗?” 昭景:“不能!” 昭九:“……那还猜什么。” 昭景:“噫,你可真没意思,他说他觉得你很厉害。” 昭九了然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很厉害,你信不信我喊一声,重烨现在就捉你回去?” 昭景:“……” 一路闹着便回了王城,昭九深深觉得,如果昭景不愿意嫁给重烨,想着法子也要让重烨嫁过来,要不这回宫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待到回宫,重烨也回了自己府邸,昭九连忙将昭兰唤了过来,这才制住了这个小霸王。 连日奔波,昭九也觉得有些疲倦,虽说之前也一人下过山游历,有时也跟着师父一起下山,但那时觉得十分轻快,无论是去多远的地方,是去行医还是做什么,好像都十分有意思。 甚至每次下山都成了山中岁月里难以忘记的快乐时光,渐渐地每次下山就成了期待。 而今虽然活在红尘俗世中,但只觉得十分繁杂,走在人群中,只觉得迷茫,看人心复杂,说出的话却不一定是心中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觉得无趣。 只是这次,昭九在迷茫之中终于找到了方向,她终于明白,无论如何,她的首要身份,是昭云国的大殿下。 她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她自己。 燕绥名正言顺成了昭云国的国师。 王上为他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庆功宴,为庆贺他成为昭云国首任国师,庆功宴场面宏大,为行事方便,王上又直接将皇宫内一座宫殿赐给他居住,由燕绥自己命名,来来往往不少大臣,都送上贺礼。 而身为这场庆功宴的主角,燕绥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站在高处,神色清冷,一身白袍,袖摆随风轻轻拂动。 昭九和昭景、昭兰一起站在台下,有昭兰在,昭景不像平日里那般散漫,大概是昭兰从小教她各种规矩,她见了昭兰不自觉就要守规矩。 此时见到站在高台上的燕绥,昭景也只得轻轻凑在昭九耳边,道:“国师大人真像是仙人,啧啧,大姐姐你心动吗?” 昭九也配合她轻声道:“我没你那么无聊。” 昭景嬉笑一声,神神叨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道:“你不懂。” 昭九无奈看她一眼,不理她。 等到庆功宴结束后,昭九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贺礼送给燕绥。 两人站在燕绥殿前,昭九将手中礼盒递了过去,笑道:“恭喜国师大人。” 燕绥淡淡拱手:“多谢大殿下。” 此时殿前门楼上还未题匾,空荡荡的一块牌 分卷阅读85 匾,昭九问:“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燕绥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还未。” 昭九也作思考状,道:“国师大人仙人之姿,不若就叫仙云殿?” 燕绥应道:“如此,多谢大殿下赐名。” 昭九挑眉轻笑:“国师大人太客气,不过小事一桩,不用在意。” 两人又在殿前站了片刻,一时无言,昭九站在背光处,此时灯光与月光交杂,洒在燕绥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淡淡的柔光,昭九轻轻眯眼,但见燕绥还是一副万年冰山的模样,神色难有波动。 昭九又看了片刻,燕绥一直垂眸,并未抬眸看昭九一眼,昭九静默半晌,这才道:“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开。 燕绥这才抬眸看她,神色十分复杂,只见她背影瘦削,腰肢纤细,一抹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入黑色夜幕里,燕绥收回眼中复杂神色,转身回了殿。 殿中此时已腾出一块地方放置大大小小的礼盒,还有礼物,其中不乏贵重之物。身为昭云国第一任国师,燕绥很得王上赏识,自然不少人都在此时明确表态,且燕绥长得十分俊美,又能力出众,几个殿下都还未出嫁,事情如何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此时示好是最为稳妥。 燕绥连看也未看,只径直走向里屋,手中拿着刚才昭九给他的礼盒,到了屋内,才轻轻拆开那个缠着丝带的四方礼盒。 只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盏小小的红灯笼,正是那天晚上昭九从他手中拿过的那一盏,红色灯笼由八片花瓣组成,中间放一节短短的红烛,底下缀一根红穗,手柄却是木头制成,打磨圆润光滑,又涂一层黑色的漆,显得十分光亮。 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燕绥看着小红灯笼,眼中并无情绪,只是看着,看了好半天,又将小红灯笼收回礼盒,收在了柜中。 第 49 章 要说燕绥成了国师,最开心的人必定是昭景,尤其仙云殿与昭景的寝殿距离还十分近。 于是燕绥自从住进了仙云殿,便时不时地就能‘偶遇’昭景。 早上去上朝,回来便见昭景正在殿前必经之路处来回徘徊,美其名曰散步,见到燕绥盈盈一礼,羞怯道一句:“国师大人。” 燕绥轻一点头,脚步未停地往回走。 昭景也不多言,也不多做什么,见他一面,就乐呵呵地蹦蹦跳跳跑了。 晚上若是出去赴宴,走到殿前小花园处,也能看见昭景,明明是瞅着这个方向,见他出来又只装作是正在赏花赏景。 这天傍晚,昭九正待在殿内,一手支颐,百无聊赖,昭景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了。 昭九轻飘飘看她一眼:“这种时候你不是正应该在你的小花园里‘偶遇’你的国师大人?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 昭景脸色一红,偏偏嘴硬道:“大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那是在赏花!” 昭九连看也懒得看她:“唔,说的也不错,不过除了国师大人,还有别的花能入你的眼?” 昭景瞪她一眼,见昭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换得一副机灵古怪的样子,狡黠一笑,道:“大姐姐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国师在干嘛?” 昭九偏过脸懒得理她:“不想,我又不是你。” 昭景又转到昭九这边,急切道:“好吧好吧,可是你再不去见见国师,他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昭九转过脸来,眼神亮了亮,眉毛轻轻挑起,十分有兴趣:“哦?” 昭景:“……”,这反应是不是不大对啊。 昭九淡淡道:“若是没人来抢他,我才觉得奇怪呢。” 昭景目瞪口呆:“……可若是他被一个男的抢走,也挺奇怪的吧……” …… 若说燕绥成了国师,最开心的人是昭景,那也只是一个少女的崇拜之情。 还有一人,也不逞多让,便是灵瑜。 当时燕绥能做国师也少不了灵瑜的推波助澜,庆功宴当天,灵瑜当着王上与朝中大臣的面送了一份厚礼。而后在朝堂上也有将自己的势力与燕绥共享之意,完完全全站在燕绥这一边,燕绥能在短短时日内在朝中赢得簇拥,除了自己举措稳妥、运筹帷幄,赢得王上赏识,灵瑜的助力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而这些天,昭景无所事事,将心思全部放在关注燕绥身上,发现燕绥实在是应酬繁多,每晚都能在花园里看见燕绥出殿赴宴。虽然满足了昭景的少女心思,远远看到人就觉得十分开心,但开心之余又觉得国师真是十分操劳啊,白日里处理朝政出谋划策,晚上又要各种赴宴与人打交道,真是好不省心啊。 关心之余,不免又要关注关注到底是谁,这么天天相约,让人不得清净。 若是国师只是行事稳妥,那也算了,无非也就是政务之事。主要是国师长得还十分俊美啊,这聊聊正事可能就不只是聊聊正事了,万一聊到一半,给国师介绍个对象,那她这颗小心脏可怎么受 分卷阅读86 得了啊,再万一,这聊着聊着,聊到烟花之地,那可就更不得了了,虽说国师一身仙气,不可能出入这等乌烟瘴气之地,但国师毕竟涉世未深啊,可怎么让人放心啊,那些个大臣一个个跟大尾巴狼似的,若是国师被人蒙蔽,吃了亏,那她就要心碎而死了。 这么一天天看着,昭景觉得有些不妥,私下里查了查,这可好,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国师大人交友圈倒是狭窄的很,狭窄到除了灵瑜将军就没了旁人。 这么些天,一天天的,都是跟灵瑜将军相约,两人吃尽了城内大小馆子,将城中赏玩之地玩了个遍,一起吃酒一起赏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亲密无间,着实令人……令人……令人十分头疼! 昭九:“……” 昭九嘴角狠狠抽了抽:“灵瑜将军虽说面貌年轻,也算得上英俊,但人家毕竟岁数不小了,搁在普通人身上,也是一把年纪,何况人家女儿还是我师妹,你这样造谣,真的好吗?” 两人已经穿一身男装,将头发束起,做男子装扮,此时已经处在街上。 昭景跺了跺脚,气道:“你也知道他一把年纪,一把年纪倒不可怕,若是一把年纪还心存不正之风,才是真的可怕得很!” 昭九:“……呃,若是燕公子一成国师就忘了恩人,才是真的可怕吧……” 昭景恨铁不成钢:“那你倒是说说吃喝玩乐样样齐全,诗词歌赋人生哲学,这么亲密无间是怎么回事儿?!” 昭九眼角抽了抽,忙道:“冷静一下淡定一下,你太激动了,据我所知,国师大人是要修仙的,不食五谷,这个玩乐嘛,这不还没玩乐嘛!” 昭景:“……”,请赐给她一个队友吧!这人实在太木了,沟通不了沟通不了。 昭九接着道:“你怎么知道是在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呢?搞不好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适合修仙呢?” 昭景无话可说,木了半晌,才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昭九微微一笑,老神在在:“自然是来看热闹的。” 昭景目光一沉:“不!我们是来捉奸的。” 昭九:“……恕我直言,你其实只是受不了你喜欢的人跟你不喜欢的人这么亲近吧,再容我直问,这么个男的你都能想这么多,万一国师成亲了,那你岂不是愁死了?” 昭景狡黠一笑,看着她目光闪闪:“不会的大姐姐,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会祝福他。” 昭九毫未察觉:“……若是他和灵梧成亲呢?” 昭景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灵梧十年内都下不了山,你是怎么想的?” 昭九:“这才合理啊,灵瑜这么支持燕绥,又将他引为知己,搞不好是在为灵梧未来留个称心的夫婿呢?” 昭景伸手就想摸摸她脑子正不正常:“十年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国师是个普通人啊,少说十年,十几年过去灵梧都不一定下得了山,”无可救药地看着昭九:“大姐姐,我觉得最适合修仙其实是你,我真怕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昭九:“……” 搞不好国师就成仙了呢,但她没敢说。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鸳鸯楼。 这鸳鸯楼正是王城中最大的酒楼,一个好好的酒楼,为什么起个名字叫鸳鸯楼呢,就不能安安分分叫个正经的酒楼名字?昭九十分疑惑,觉得这名字对于一个酒楼来说,真是十分风骚啊! 昭景轻咳一声,正待说话,前方酒楼门口突然出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脸春风得意,但这个春风得意得意地过了头,就显得有些猥琐,女的也是笑得一脸暧昧,两人正拉着手难分难舍,男的手还十分不规矩地摸到女子的腰上。 昭九:“……” 昭景:“……” 昭景又咳一声:“这个……这个嘛……” 昭九喃喃道:“原来是这个鸳鸯啊……” 昭景抬手捂额:“……” 昭九啧啧看一眼昭景:“这地方肯定不是重烨带你来的,看不出来,六公子原来竟还是个风流人……” 昭景再次捂脸:“……” 两人皆是一身公子装扮,这个衣服还是从昭兰那儿拿的呢,昭景不敢去拿,只得让昭九去,昭兰见到昭九倒是干脆许多,昭九只说拿两套男装,昭兰也不多问,利落地拿来两套男装。 昭兰本身就擅手艺,不止是衣物,还有其他手工艺品,都十分擅长,殿里不止稀有物品众多,各种衣物也十分多,大多还是自己手工缝制。 两人只当随便拿了件衣服,穿着就出来了,却不知自己随便一件衣物,寻常人却连一年的俸禄都比不上。 一进酒楼,老板见二人衣着虽不张扬,但低调中透着一丝华贵,十分热情地就迎了上来,一边招呼着一边又见周围众多女子随着老板一起拥了过来。 昭景虽不是第一次来,但对于这种场面还是十分不习惯,反观是昭九,气质清冷,旁人一见,虽十分热情,但也 分卷阅读87 不敢贸然上前拉扯,于是就都去拉扯昭景,一边“公子”“公子”地叫着,一边扭着腰肢就要往她身上靠。 昭景:“……”,闻着近在鼻息的庸俗脂粉味,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得连忙将求救的眼神抛给昭九。 昭九暗自一笑,面上不动声色,淡淡伸手指了两个看起来还算清秀的姑娘,又好酒好菜点了一大桌。 老板这才带着众位姑娘离开。 这方就剩两位姑娘了,这两位姑娘也算是有眼色,见她俩不好女色,也不往前靠,只安安分分地为两位客人布菜倒酒。 昭九闲闲酌一口酒,看着二楼戏台上的美女正在跳舞助兴,周围人不停叫好,一副热闹非凡的样子,十分惬意。 第 50 章 昭景用手敲敲她的肩头:“你这就欣赏上了?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昭九好笑看她一眼:“刚刚被一群女子围堵着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昭景被她噎得只想叹气,“我可是为燕公子操碎了心。” 昭九打量了一圈四周,并未见到燕绥。她倒是不着急,可把昭景急坏了。 只见昭景神情紧张地看一眼四周,并未见到燕绥,于是慌慌张张地凑到昭九耳边,焦急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燕夫人已经在寻来的路上了,我们若是还寻不到燕公子,燕夫人来了大闹一通可怎么办?”明明是贴着耳朵讲话,十分急切十分焦虑,但声音一点不见小,只见旁边两位姑娘听完脸色都变了变。 昭九嘴角抽了抽,道:“你倒是管的宽,人家不过是出来赴宴,就算燕夫人来了也未必就会说什么,你急什么?” 昭景急了:“大哥!可我是亲眼见着燕公子和小瑜姑娘一起来的啊,他还不知道燕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呢,燕夫人这脾气,若是把这酒楼给拆了,大家可就都下不了台。” 好一个亲眼见着,好一个小瑜姑娘,昭九嘴角眉尖一起抽了抽:“……” 这边昭景急切地不行,四处乱看,却偏偏不见“燕公子”身影。 那边两位姑娘此时脸色都白了,见两人就不像是来吃酒的样子,原来竟是有这么一茬,连带着斟酒的手都抖了起来,半晌,结结巴巴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公子要找的,可是位白衣公子?” 昭景慌乱着六神无主中听到这话,顿时像找到了重心,迫切道:“正是,不知姑娘可有见到?” 那位粉衣姑娘开口道:“确是有一位白衣公子,不过……” 昭景立马握住了粉衣姑娘的手,急切道:“不知他现在正在何处?我需得马上找到他,姑娘若是知道,断不能瞒我,至于这内情……这内情……”一咬牙,扭过头去叹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昭九:“……” 粉衣姑娘连忙回握住她的手,只装作没听到她说的前因后果,十分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公子莫慌,那位白衣公子正在二楼最西边的厢房。” 昭景立马就要奔上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往桌上扔了一把金叶子,一边往前跑一边头也不回道:“多谢二位姑娘!” 昭九抚额,遮住了自己的脸,跟着昭景跑了上去。 倒不是着急,实在是再也不能在这丢脸的地方多呆一刻。 只留下两位姑娘,一边喟叹家有猛虎,一边拿着金叶子喜笑颜开,粉衣姑娘数着数着金叶子,突然感叹了一句:“小公子手好软啊!” …… 昭景急急奔上了楼,到了楼上又止步不前了,切切看着昭九,又慢慢挪到了昭九身后。 昭九无奈道:“你又作什么妖?” 昭景把她往前推,道:“哎呀,人家不好意思嘛。” 昭九笑道:“你是助人为乐,怎么会不好意思?” 昭景轻轻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两人说着便来到西边厢房之外。 昭景放轻脚步,慢慢往窗边靠,将耳朵慢慢靠上窗柩,昭九往旁边站了站,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昭九本来自小在山上,习武习医,耳力就比较好,此时虽未靠近窗边,也能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但是屋里两人似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谈话内容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 正仔细听着,突然里面传来了争执声,争执声逐渐加大,终于传来一声脆响,是茶具被摔到了地上。 昭九觉得不对劲,正要去拉昭景,只见昭景已经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房门。 昭九立马转身继续装作不认识昭景。 只见昭景气势汹汹就要踏进房门的脚刚刚踏进就忽地顿住了。 昭景:“……” 眼前站着位白衣公子,广袖衣袍,正站在桌旁,一脸愣怔地看向昭景,怀里抱着位姑娘,姑娘一言未发,眼眶含泪地正要挣脱白衣公子的怀里,奈何这白衣公子抱得太紧,无论无何也挣不开。此时姑娘发丝凌乱,看向昭景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随后眼神转深,突然用力挣 分卷阅读88 开了这白衣公子的怀抱,直奔向了昭景,靠进了她的怀里。 昭景:“……” 姑娘紧紧地抱住了她,转头就对那白衣公子喊道:“你连他一根手指也比不上,还不走?” 只见白衣公子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时被怒火烧的通红,目眦欲裂,看着那姑娘,反倒笑了:“我说你怎么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原来是有这么个小白脸!” 小白脸:“……” 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白衣公子看着她嘲讽一笑:“你若是不想死,立马给我滚!” 小白脸本来误打误撞,一脸懵,只想挣开那姑娘道一句打扰了打扰了。此时被这白衣公子这么一句,说得不乐意了,就手将怀里的姑娘一搂,挑眉道:“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昭九:“……”这个话本子看多了的人她不认识。 本来站在栏杆旁的身子往楼梯口挪了挪,一边挪一边注意这边动静。正慢慢往后挪着,撞到了身后一物上,昭九又慢慢往边上些微挪了挪,身后那物却也会移动,将将又要撞到那物之上,身子突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这一拽用的是巧劲,直直就将人拽了过去,堪堪要撞上那人之时,昭九脚尖急急一顿,停在了那人身前,与那人相隔不过一指宽左右,那人手还拽着她手臂,下巴正要贴上她发顶。 昭九看到眼前一片白色衣襟,正要抬头,只听发顶传来一句轻言:“大殿下。” 昭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连忙稳住身子退出燕绥包围,瞬间稳住情绪,道:“燕公子。”抬头见燕绥,只见头顶的红色灯火映在他脸上,白色衣袍也似沾染了红尘之色,平白多出一分暖意,但是面上表情似乎还有点惊讶。 昭九十分头疼地抚额,转眼间又见旁边还站着一人,正是刚刚撞到的那人,只听那人称呼:“大殿下。” 昭九敛目拱手:“将军。” 只见灵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向西边厢房内,眉尖抽了抽,正欲开口,又生生顿住了,开口之际瞬间转口道:“偶遇大殿下实乃有幸,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昭九眉尖也抽了抽,面上淡定拱手作礼。正看向燕绥,也待拱手作别,只听灵瑜又道一句,“虽则大殿下武功卓绝,毕竟是个女子,就有劳国师大人了。” 昭九:“……”,这与说好的场景不一样啊! 此时已错过厢房内一幕场景,只见昭景神色飞扬,搂着那姑娘,一副深情模样,那白衣公子被深深刺激,面红耳赤道:“你不过一个小白脸,竟然如此胆大滔天,你可知道我是谁?” 昭景闲闲看他,此时抿嘴一笑,忍不住的样子,伸手在姑娘脸上还摸了一把,道:“我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这样一说,我现在倒是知道你是谁了。” 白衣公子傲然一抬下巴:“既然你知道,还不快滚?” 昭景:“……”这孩子怕是被家里宠坏了?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纨绔子弟…… 昭景一时无言,但此时已经演戏演到一半,话本子还挺有意思,于是继续演下去。 只听她掷地有声道:“无论你是谁,我与她情投意合已久,谁也无法拆散我们!” 昭九以手掩面,此时轻轻将眼神往身旁转了转,见燕绥一脸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昭九顿时心凉了一半。 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继续沉默,只听燕绥声音淡淡,似以往清冷又似多了一缕别的情绪:“六殿下是个性情中人。” 昭九:“……” 只见那白衣公子一脸不敢置信,目露痛意,道:“阿初,我知道你不想拖累我,可是这么多年,难道我们的情意都是假的?你怎么能……”声音已经颤抖:“你怎么能,你为什么不能给我点时间呢?”眼角已经含有泪意。 昭景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见怀中女子将脸埋在她怀里,从她的角度往下看,见那女子也是眼含泪水,神情无奈又悲痛。 昭景察觉话本有些脱轨,正欲问清事情来源,只见那白衣公子已经眼睛通红,目光凶狠看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铮亮的剑,此时不管不顾地刺了过来。 昭景正欲躲开,奈何怀中女子紧紧环抱,无法脱身,眼见着剑尖刺了过来,瞬间紧闭双眼大喊:“大姐姐!!” 白衣公子剑尖还未刺到跟前,就被一截细鞭缠住,只见昭九略一用力,细鞭缠着剑刃已经抽离白衣公子之手。 第 51 章 白衣公子此时气急发狂,被昭九抽离剑刃,立马赤手空拳就攻了过来。昭九淡淡挑眉,握紧细鞭的银柄,将将要抬起只见身前突然被人掩住,昭九愣了一下,只见燕绥已经擒住白衣公子手腕,白衣公子挣脱不开,又不甘心,狠狠抬脚就要前踢,燕绥突然松手一手护住昭九瞬间退后几步。 昭九:“……” 燕绥实在动作太快,连昭九都并未看清他动作,只在他退后之时瞬间反应过来,白衣公子更来不及收势,于是…… 分卷阅读89 只见白衣公子顿不住生生在地上劈了个叉。 昭九早已经扭过了头,只听那白衣公子一声闷哼,想是从小习武,筋骨也不会太硬,但此时面子却是丢尽了。 白衣公子站起身来,恨恨看他们一眼,又十分不甘地看一眼那女子,终于离开,走到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眼神复杂道:“我不会娶旁人,这一辈子,我只要你是我的妻子。” 说完转身离开,白衣广袖,身形单薄,偏偏透着一股坚毅。 昭景甫一见到燕绥,眼神晶亮,惊喜道:“国师大人!” 燕绥微微颔首,昭九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昭景也知理亏,埋首不说话。 此时那名叫阿初的女子已经放开昭景,看着白衣公子离开的方向,眼中泪意止不住,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昭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别哭了。” 昭九在桌旁坐了下来,给燕绥倒了杯茶,燕绥虽似不明世事的样子,但毕竟也不是没脑子,此时也已明白事情经过,坐在桌旁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昭九一抬眼眸,问昭景:“怎么回事儿?” 之前昭景说认识那白衣公子,此话确不是假话。 此事昭九和燕绥不知道,但她这个小机灵怎么会不知道呢。 最开始见那白衣公子,昭景不过以为是个恶少欺负人家姑娘,刚巧觉得有趣,便配合着闹了一会儿,但见这两人后来情况,突然想起那人是谁。 那白衣公子名叫隋遇,父亲正是在朝为官多年的隋正,隋正此人,为人谨慎小心,在朝之中很懂得明哲保身,多年来官场上如鱼得水,不可谓不精明。偏偏生了个儿子,为人说好听点,是坦坦荡荡不拘小节,说白了,实在是傻里傻气,一派天真。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听闻这隋遇多年前见一美貌女子,一见钟情,四处打听,原来那女子是个书香门第,温柔知礼,乐于助人,心地善良,再见的时候是在姑娘家学堂,姑娘的父亲正在教书,姑娘便为父亲做一副手。 当时天色明媚,阳光倾洒,院里刚刚还一阵朗朗读书声,此时散了学堂,人群离散间,只见树荫下站一女子,身着素衣,面容温润,五官轻柔,面前是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举止间有丝紧张,手足无措中怯怯抬头看着女子。 那女子却是十分和顺,微笑着看向男子,正倾听着男子说话。 隋遇这一再见,即刻倾心,又见这情势,立马察觉不对劲,虽然隋遇对男女之事也不怎么了解,但好歹从小耳濡目染,此时虽然大家年岁都小,但这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也是个男子,这怎么也能看得明白。 但这也没什么法子,不仅是那女子目前还不认识他,就算认识,面对此种情况,只是‘见过世面’的隋遇也没什么应对之策,只能暗自着急。 好在这男子虽然身形高大,但行事颇为扭捏,说了半天似乎还没说出什么个意思,纠纠结结自己脸闹了个通红,见这女子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尴尬得都不知该如何自处,懊恼地跑了。 隋遇这松了一口气,但见自己这么一见,就是这么个场面,那没见着的时候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自己抢人,顿感形势紧张。 隋遇从小也是个率直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唯一好处就是不扭捏,此时说上就上,直接就走到那女子面前,倒是十分有礼,轻一拱手,道:“阿初姑娘,我本来是想来先跟你做个朋友的,怕太直接不好,显得不够尊重你,但此时觉得该说的还得直接点,”轻咳一声,毫不犹豫道:“我就直接说了,我想娶你。” 姑娘刚刚被个扭扭捏捏的大汉表白,此时见这少年,面容清秀,身形修长,跟刚才那位简直鲜明对比,没想到这少年一开口如此出乎意料,这两相对比之下,姑娘也懵了。 隋遇见她半天不做声,心想果然还是太唐突,人家如此温顺之人,自己此刻如此莽撞,也许就给人留下浪荡的印象,这么一想,有点后悔,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怎么办呢? 隋遇略一思考,道:“姑娘刚刚是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就当做幻听一场吧,是这样的姑娘,我十分倾慕你,能否做个朋友?” “……” 隋遇见姑娘还是不做声,且看他的目光从刚刚的震惊转为有些古怪,心下当时也不知怎么,突然心念一动,想到最重要的一点还没说呢,于是爽朗道:“姑娘不要看我如此直接,我不是个浪荡之人,只是我生性率真,何况我倾慕姑娘,自然坦诚相待,如此姑娘可能放心跟我做个朋友?” 姑娘眼神变了几变,终于开口,在隋遇殷切期待的目光中道:“你是谁啊?” 这么一看果然是书香门第,这样儿都能忍着不骂人,教养是真的好。 侧面印证隋遇虽然人傻了点,但眼光着实还很可以。 眼光着实可以的隋遇嘴角抽了抽,懊恼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是有点紧张,我叫隋遇,今年16,家住王城,只想与姑娘做个 分卷阅读90 朋友。” 姑娘当时心情是比较复杂的,一面这少年眼神真挚,坦率直言,不可谓不真诚,但当下姑娘真是百感交集的,刚刚来了个扭扭捏捏的,虽说扭扭捏捏,但好打发啊,自己羞答答就跑了,这位…… 这一位…… 姑娘只想抚额叹息,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但碍于修养,掩下眼中情绪,轻道:“隋公子,你家住王城,可我却在此生活多年,我们相隔甚远,怕是做朋友也要克服水土不服啊!” 隋遇坦然道:“无妨,我父亲不过是个大官,我又没有王位要继承,如果你愿意和我做个朋友,那我明日就搬家。” 姑娘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隋遇拱手一礼,面上温文尔雅,道:“在下先行告退,先不打扰了。” 待姑娘反应过来,隋遇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隋遇此话说得十分轻巧,承诺得铿锵有力,事儿办的也十分痛快。 过了两日,姑娘一早去与那些学生一起晨读,间歇中,正站在院中大树树荫下,清晨的日光还正是熹微,轻轻洒在院中,微弱的日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又伴着清风徐徐吹过,空气十分清新。 这时见父亲领一位少年进来,一踏入院中,眼神便往这边投了过来,少年长得清秀,身形瘦削,也是一身素衣,正一脸恭谦地跟在父亲身后,看过来的眼神却露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待父亲转过头去与他介绍其他同门,又换得一副肃然面孔。 正是隋遇。 姑娘其时愣了愣,她本见这少年做事毛毛躁躁,说话又似乎不过脑,与她从小所见大相径庭,虽然不反感,但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当这少年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这少年虽然说得十分荒谬,但却说到做到。 她从小认识的都是一些谨言慎行之人,何曾见过如此肆意妄为的人,又见这少年跟着父亲缓步走过来,只对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笑起来唇红齿白,当下也是愣了愣神。 只见父亲还未说话,那少年便上前一礼,道:“这位姑娘我们先前见过,今日得见,确是有缘。” 沈初也回一礼,盈盈一笑,道:“既然隋公子说有缘,那便算是有缘吧。” 沈师傅本见一小公子过来求学,虽年岁不小,但一副求学心切的模样,言谈间也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长得讨喜又十分谦逊,便痛快收作学生。这少年言谈举止跟他院中的其他学生不一样,沈师傅也算是见过不少贵人,见之便觉得这少年应当也是身份不凡,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身份,既然来求学,就必须摆好姿态,一心向学。 此时见自己女儿与这少年似是旧识,不禁对这少年人品又多了一分信赖,毕竟看着自己女儿长大,若是少年心性不善,沈初也不会与此人结识,当下也是十分高兴,道:“既然你们相识,那阿初,你就多照顾照顾隋公子。” 隋遇喜悦之余不忘礼数,立马道:“沈师傅不必客气,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师傅,叫我隋遇便好。” 沈师傅赞赏看他一眼,又叫沈初去给隋遇收拾住宿。 第 52 章 隋遇此番过来,虽然看起来是轻而易举,风轻云淡,但家里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隋正本人精明强干,不想生个孩子这么一根脑筋,从小到大真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偏偏两人想法不同,隋正也管不住这个儿子,只能看着他作,好就好在隋遇虽说不太精明,但好歹是他的儿子,也不至于说傻,就是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做事不太懂得转弯,认真说起来,也没给他找什么太大的麻烦。 隋遇一群人都十分能作,吃喝嫖赌之徒皆有之,隋遇也算是其中一股清流了,隋正当初娶他母亲就是为了前途,后来自己有了成就,双方慢慢地就疏离了,隋遇虽没在这段家庭关系中受什么扭曲的感情影响,但对于感情,也是十分慎重,从小就秉持着若是不能好好对一个姑娘,就不要去招惹人家姑娘。但环境如此,身边人都对这方面不是很慎重,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圣人,那么如何才能有效规避狐朋狗友的恶劣影响呢? 隋遇活了十六年,从不多看女子一眼。但大家都是普通人,若是遇到绝顶美人,就算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要看,眼睛也忍不住往人家身上瞟,若是看到人家面貌,就算心里理智清晰,也忍不住遵循本性叹一声,美,确是美人无疑,既然是如此美人,心情就一定有所波动,难免人家无意之间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关于这点,不得不说,隋遇十分机智,身边狐朋狗友虽然行事不敢苟同,但面貌都十分出众,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秒杀众人。 无论隋遇遇到何等美人,总有那么一两个狐朋狗友也是同一类型,虽是男子,但从小锦衣玉食礼乐诗书养出来的气质总是更盛几筹,隋遇就在这美人堆里活了十六年,渐渐地,就对美人脱敏了。 所以从小见大,隋遇就算再离谱也离谱不到哪儿去,除了跟这亲爹相看两不惯,其余一切都还尚在情理之中。 但毕竟是 分卷阅读91 个纨绔子弟嘛,娇生惯养嘛,行事又无拘束嘛,总有很多缺点嘛,这其中一个缺点呢,就是功课差,十分之差。总而言之,诗书礼乐,只靠从小浸染略知一点,轮到考学,那就十分拿不出手了。 此次隋正甫一见隋遇,就见他正指挥着小厮在搬东西,搬吃的搬住的搬穿的搬用的,隋正大吃一惊,难道这么多年天性还未释放,此次来个直接离家出走? 心里既惊且疑,上前就拦住隋遇,不让他走。 谁知隋遇一直跟他不对付,此次却分外好说话,温顺道,要去求学。 隋正又大吃一惊,难道这叛逆到了极点竟是否极泰来? 隋遇看都未看他,说自己找到人生新目标,谁也无法阻挡,他必要去求学,若是拦他,他便如何如何。 隋正忽略他说的如何如何,只将重点放在前半段,实在是又惊又疑,又喜又乐,自己做官这么些年,做官之前也是努力奋斗,十分懂得读书的重要性,虽说现在家底丰厚,但也经不住挥霍啊,此时见他这向学之心如此笃定,将求学视为人生新目标,简直激动到感动,二话不说,自己上前就去给他收拾。 隋正为官多年,养出了一身娇贵的骨架子,平日里能不多动就不多动,能不多做就不多做,此时竟然上前给儿子收拾行李,一帮家仆目瞪口呆,感动涕零,原来不是人家不够好,只是人家不愿意对你好。 只有隋遇不为所动,隋遇的心此时此刻哪还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早就飞到了那遥远的书院之中,树荫下的倩影上。 此时隋遇站在院中,沈初正在给他收拾房间,看他什么都不会,心里也明白这必是个娇贵的小公子,既然人家为她来了,自当以礼相待,于是一边帮忙布置又帮他放好了行李。 隋遇在旁站着,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只是想,早知道应该带几个仆人,最好多带几个,不仅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他的心上人。当时就怕自己带了仆人有违学生身份,给人家留下不好印象,唉,真是一念之差,可以说是路上捡来的嘛,见几人衣衫褴褛沿街乞讨,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救人与水火之中,但不能光给人希望又一棍子打碎吧,只能带着先做个家仆了,如此一来,不仅树立自己机智善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明理知义的良好形象,又能照料自己饮食起居,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此时多想无益,只能自我安慰,要什么仆人呢,仆人哪有心上人好呢,就是看着她为他整理行李也是挺好的,又想想,搞不好还能吃到她做的饭呢,啧啧,简直完美! 但事实是隋遇想的真美。 沈家虽不是个大户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饮食起居自有仆人打理,沈初一来是父亲交代,二来是见隋遇初来乍到,帮忙照料了些。 除了第一日帮忙整理,第二日便由隋遇自生自灭了。 本来书院就琐事繁多,来求学的学生也不止一个两个,若是个个都要特殊照顾,那这得费多少人力物力,更别说做饭了,沈初哪有时间做饭。 隋遇吃着食堂的饭菜,看着忙碌的心上人,再看看忙着背书写字的自己,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恍惚,书本倒是没背多少,却从生活中学到个大道理——现实与想象的差别还是有点大。 隋遇愁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天天萎顿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又十分忧愁,这忙忙碌碌的,不知从何下手,正苦于没有突破口,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一妙计。 第二日沈初早上起来,刚走到厨房,便看到里面一道瘦削的身影,端坐在桌前,眸光熠熠地看向她,桌上摆着几道食物。 沈初看着桌上这几道品貌不堪的食物,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眉尖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向隋遇道了句早安。 隋遇十分高兴,连忙献殷勤:“沈姑娘,我做了些早膳,想请你尝尝。” 沈初眉尖又抽了抽,眼见着躲不过去,只得拿起筷子尝了几口,意料之中味道一言难尽,但见隋遇看过来的眼光十分期待,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稍加赞赏几句,却不想这一赞赏,就赞赏得隋遇自信心大盛。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沈初早上吃的都是隋遇亲手所做,做给心上人的爱心早膳。 沈初心里也十分无奈,但无奈之余,却又生出一丝感动,沈初长这么大,向她示好的人不少,但是为她洗手作羹汤的,隋遇却是第一人,感动之余,又为隋遇真挚的追求所撼动。 虽然隋遇偶尔口出惊人,但沈初自小接触不少人,看得见隋遇其实性情十分单纯,于是慢慢地也觉得这口出惊人也不过是直言不讳。 沈初心里默默叹息,在吃了隋遇半月有余的早膳之后,终于两人身份对换,隋遇于一清早来到厨房,见到他每日等着的人正坐在桌前,神色淡然,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隋遇看面前正对着他微微一笑的心上人,又看桌上摆着的早膳,白白糯糯的馒头,清汤面条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赏心悦目,香气袭人。 隋遇做了那么久的早膳,不知烫伤多少次手,手忙脚乱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偏偏做出来的食 分卷阅读92 物还难以下咽,每天都想着能够博君一笑,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把早上练剑的时间用在厨房,心里不是不委屈,但想着搞不好今天就能打动她,就算今天不能打动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啊,每一天都充满希望。 过了这么些天,如今看到眼前一幕,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酸涩,感动,开心,情绪交杂,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沈初见眼前这人一副愣怔的模样,却笑了,看着他笑道:“怎么,你是吃自己做的早膳吃上瘾了?” 隋遇这才反应过来,不太自在地坐了下来。 来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做的饭菜,这回是终于吃上了,不枉他熟读多本民间话本,又千里传信,请教几个经验丰富的狐朋狗友了。 根据狐朋狗友切身经历,若想真正套牢一个人的心,首先套牢一个人的胃,譬如说朋友甲,虽艳遇不断,但有一艳遇却是从始至终,不外乎就是贪念对方的一手好厨艺,艳遇千千万,只有此女子万万不变,朋友甲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终于在第二年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花了大价钱将此女子聘到家里做了他的私厨,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寻花问柳了。 而套牢一个人的胃只是基本之策,若想更进一步,自然要使使别的计谋了。 于是沈初时不时就能收到隋遇送的礼物。 各种各样的花,红色代表我爱你轰轰烈烈,白色代表你纯洁无瑕,一支代表我爱你一心一意,一束代表我爱你长长久久,一支笔、一只鸟,一条手绢,只有沈初想不到的,没有隋遇送不出的。 第 53 章 送这些也就算了,送条水煮鱼是什么意思? 隋遇其实只是吃到这道菜,觉得好吃,顺便打包一份带给沈初,但若是实话实说,又毫无新意,且毫无情趣。 于是略一思索,羞怯道:“我爱你就像鱼离不开水,死了也要变成水煮鱼。” 沈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将近一年,这其间隋遇只偶尔写信给自己的狐朋狗友,请教追人技巧,跟自己家里却是毫无联系。 隋遇这边春风得意,追人追得热火朝天,沈初也被打动,两人正情投意合着。只是碍于隋遇如今是正经求学,若是直接求娶沈初,第一十分仓促,第二难免沈先生怀疑隋遇初心,影响学业,前后一联想,难免看出端倪,若是因此毁了隋遇辛辛苦苦打造的好印象,那依沈先生这被诗书礼仪锻造的刻板严谨的思想,平添阻力,就得不偿失了。 这边隋正却十分心急,虽说平日两人很少交流,但此次儿子是千里求学,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得有什么回音,不知儿子近况如何,也不知求学几多,心里十分焦虑。 派了人过去暗查好几遍,只说公子爷是在书院里,白日里念书做学问,晚上也不出来玩闹,说得循规蹈矩,知书达礼,跟书院先生一家关系都好,尤其是沈姑娘,对公子十分照顾,可见公子确实学业突出,是个勤勉的学生。 隋正听完就愣了,想着这人是不是个同名假冒之人,这还是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 惊叹之余,不得不感慨,儿子长大了,长进了,知道要好好读书,才能天天向上了。 这么一来,也算是放下心了。 细细一盘算,还有月余,他这学业也该完结了,不知到时回来一见,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这么想着,又十分期待,巴不得好好给沈先生送一份大礼,好感谢沈先生此番教导。 这么殷切期盼着,到了年末,隋遇却不愿回家。 最开始隋遇差人送了封信给隋正,说过年就在书院里,伴先生过年,聊表谢意,感谢先生此间照料。 隋正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隋遇信中言辞并无半分不妥,虽言语还如从前一般肆意,但好歹被诗书熏陶良久,语气倒是恳切了许多。 但言辞再恳切,文章再引经据典,隋正也不同意。隋正已经年过半百,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虽平日里难以管教,不学无术,但也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这求学便求学,这么一求学,倒像是把儿子送给了书院,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隋正立马回信,十分果断且决然,不行,必须回家,若是觉得学得尚有成效,明年再继续去求学不迟。 反正隋遇年纪还小,回家了也是跟一帮富家子弟鬼混,倒不如放在学院里,最起码陶冶情操,锻炼心性。 隋遇又来信,说他不通人情,心意已决,必不能改。 隋正一见,顿时觉得不对劲,这哪有求个学一年到头不回家,且不说学院清苦,隋遇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如何能吃得下苦,就算这学院再好,自己再不招他待见,家里也还有个娘亲。隋夫人虽然孤居深院,也不大管这个儿子,但从小到大,隋遇谁也不服,隋夫人若是说什么,他必定听,逢年过节必定侍奉隋夫人左右。隋正这么一琢磨,再一想家中侍卫汇报,心下就有了个谱。 隋正这虽然心中已有猜测 分卷阅读93 ,但觉此种猜测并不靠谱,隋遇这从小到大被环境浸染得,没成个浪荡子弟,却成了个情种? 这怎么也说不通。 越想越觉得十分惊疑。 连夜赶路,赶去了山中学院。 隋遇当时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好好安顿家里。 如今他跟沈初情投意合,两小无猜,他虽然心中不想跟沈初分离,但这毕竟是年末,他也应当回去略尽孝道,他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之所以不想回去呢,其实还是因为想好好哄哄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沈先生这边尚且八字还没有一撇,这年关将近,正是献殷勤的大好时候,他当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浪费这个机会。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按现在这个情况,沈先生若是知道他是隋正之子,却不一定会将沈初嫁给他,读书之人难免心中清高,沈先生虽然没有什么门第偏见,但自己家中情况,却实在担不得一个家庭和睦,门户高雅。 沈先生只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多为这个女儿考虑,沈先生教书已久,其中不乏有为青年,隋遇危机感甚重。他自己倒是并没有什么想法,他觉得跟沈初一起生活在这里,是再好不过了,生活清净,安谧宁静,又有爱人在侧,远离官场,远离纷争,简直是太好了。 隋遇偶尔散学,走到院中,就能看见沈初站在院中梧桐树下,微笑看着他,神情温柔,眉目如画,地上散落一地梧桐叶,秋风飒爽,人与景融为一体,隋遇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慢慢明白心中所想,所求不过如此。 但隋正肯定不会同意,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这想又想不出主意,说又说不出烦恼,隋遇这个郁闷得,感觉自己年纪轻轻,为何就要如此操心。 只得一封家书一封家书寄了回去,想着能拖一段时间也是一段时间,多点时间好好缕缕也是好的。 这么拖着拖着,还未想出个对策,这天早上一开院门,就在院门前见到了自己那本应在千里之外的爹。 隋正神色如常,见到隋遇略微皱眉,就像一年之前在家见到隋遇一样,神色言语并无任何不同,看着隋遇神色萎顿的样子,皱眉道:“怎么这幅样子?” 隋遇本来正准备打个哈欠,这哈欠打了半天,硬是半路夭折,瞪大眼睛,一脸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爹。”完全是条件反射喊了一声。 隋遇当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隋正也只说是顺路过来探望他,还备了不少大礼,送给沈先生,随行侍卫搬着一箱一箱的礼物,都搬了好一会儿。 沈先生是从未见过如此做派,当下眉头就皱了皱,心中疑惑,待到隋正自我介绍,才明白自己这一年钟爱的弟子,竟是此等来头。 当下看向隋遇,见隋遇低着头也不说话,沈先生心中明了,面上却不多做表示,十分客气,做足了文人的架子,表示礼物是不可能收,隋遇这一年,所学颇多,完全是自己悟性高,学习勤恳,有子如此,应感自豪。 隋正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当场一见,便知此人非同道中人,但听着沈先生夸隋遇,却还是十分受用,无论如何,这一年隋遇长进颇多,确是离不开沈先生和沈姑娘照顾,但至此也还未见过沈姑娘,便道:“遇儿信中多有提及,沈先生和沈姑娘照顾颇多,此时一见,沈先生确非常人,但却还未见到沈姑娘,不知?” 几人正说着,沈初就来了,一袭素衣,袅袅婷婷,款款而来,确是个大家闺秀。 隋遇一见沈初来了,略感头疼,自己爹自己不说十分了解,也得了解个七八分,自己这边正缕不清,隋正这一见到沈初,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说法,但也知道沈初是必定要出来见客,只是自己还没想好对策,这一出接一出的,实在有点措手不及。 当下就下意识地往沈初跟前站了站,挡在了她身前。 这一挡就露了底子。 眼见隋正目光一冷,一路过来心中猜测此时已得证实,表面虽不动声色,但内里却已开始思考对策。 又见沈先生一副愣怔的样子。 沈先生平日里偏爱这个学生,犯点小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自己女儿跟自己学生走得十分近,虽然心中有时也有疑惑,但想着毕竟隋遇住在院中,且一住就是一年,两人难免关系更近,而且隋遇品行端正,秉性纯良,佳人才子,多多接触也并无不妥。 但完全没想过两人有什么,且两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这……这如今一见,竟不知是该怪自己眼力不济,还是怪命运难料。 纵使他在学院中教书多年,不世出,但自己学生众多,其中不乏入仕之徒,隋正,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怪只怪自己从未想过隋遇竟是隋正之子。 既然道不同,师徒之缘也只能尽于此,谁知…… 隋遇远离王城,就为了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学院求学,目标明确,行事果断,如今看来,这人所求,从来都不是这么一段师徒之缘。 沈先生一时之间神色难辨。 第 54 章 分卷阅读94 隋遇一见沈先生神色,便知大事不妙,干脆一拂衣摆直接对着沈先生跪了下来,坦白道:“学生来此求学,承蒙先生照顾,但学生之所以来此求学,为的却不是诗书礼教,所求不过是阿初一人,求学之路千里迢迢,求人之路更是坎坷颠簸,先生教我礼义廉耻,学生永不敢忘,我与阿初情投意合,还请先生成全。” 一旁隋正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只觉得这一年来的乖巧懂事果然都是错觉,儿子还是那个胡乱妄为的儿子,若不是自己来此一趟,事情还不知要如何发展。其实隋正自小到大也不怎么管隋遇,婚姻之事也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意见,但眼见这沈先生与自己并非同道中人,看沈先生这神色,也并不怎么赞同这门亲事,隋遇丢得起这个人,他可丢不起。 一旁沈初见隋遇如此情真意切,心下也是震撼,但她也明白父亲可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当下心中又是哀痛又是感动,只得眼神哀求地看着父亲。 只见沈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隋遇,他心中十分疼爱这个学生,也曾对这个学生寄予厚望,但若是结亲,沈先生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应允。 沈先生深深叹一口气,看着隋遇,神色悲悯道:“缘来缘去,强求不得,我眼见你才能出众,心中自有大义,如今见你家世显赫,自是前途无量,又何必纠结于这一方天地。” 隋正脸色更青,二话不说拂袖而走,走过两步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喝道:“你还不走?!顽劣不堪!简直丢人!” 等了半天身后却没有动静。 隋正气得紧紧攥着的手都泛出了青白,立马转身就要去拉隋遇,刚一转身却见隋遇神情焦急却笃定地对着沈先生磕了个头。 隋正当下眼皮就跳了一跳,只听隋遇语气坚定道:“先生若是不同意,我便长跪不起,我都等了这一年多,再等下去也并无不可,只要先生一日不同意,我一日不会罢休。” 沈先生也是愣住,半晌才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如今一时冲动,来日必定要后悔,花花世界,万种诱惑,纵使你真是个痴情人,我却不可能拿阿初打这个赌。” 隋遇一听就急了,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开,好叫沈先生看见他这一片痴心,又想把自己万般情意通通以文字来表,让沈先生明白他一片赤子之心。 当下不管不顾道:“先生明鉴,我待阿初之心天地可表,若先生能同意将阿初许给我,我愿永不为官,无论是何等境况,只愿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隋遇说得言真意切,掷地有声,表情真挚,态度诚恳,连日来的慌乱不安,此时都消失殆尽,这一番话出口,说者无意,只表心中所想,说完自己就松了口气。 世上各种艰难,无论何求,皆有坎坷,纵使再多磨难,只要自己意志坚定,终有一线生机。 沈先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正懵着,只见一旁的沈初“扑通”一声跪在了隋遇身边,脸上的泪水此刻止也止不住,哭着道:“父亲,我愿意跟他在一起,我愿意嫁给他,求您成全!” 沈先生一时无言,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心中泛起阵阵苦涩,不知为何,只想到四个字,情深不寿,半晌,终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神色都已敛去,只余叹息。 沈先生将目光转向一旁呆立住的隋正。 隋正脸色变了几变,神色越来越阴鸷,面沉如水,看着跪在地上的隋遇,嘴角轻弯,讽刺一笑,森然道:“我倒不知,我儿子竟然真是个情种。” 又看向一旁的沈先生,敛下面上神色,轻轻一笑,道:“叨扰先生许久,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先生不要计较。” 说完脸色转阴,不再看沈先生,手一挥,随行侍卫就将隋遇拉了起来,不顾隋遇挣扎,就将人架着往外走。 隋遇挣扎中回头,只来得及看沈初,见地上跪着的沈初满脸泪痕,看着他的眼睛里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掉,被泪水充斥着的眼睛里全是悲痛与不舍,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痛难当,急急喊道:“阿初你等我!我一定要娶你!” 隋正往前走着的身形僵了僵,又一挥手,侍卫们立马将隋遇架了出去。 隋正眼角几抽,牙齿紧咬,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都在发抖,面色缓了几缓才在临出门前回过头来,向沈先生略一拱手示意,又看了一眼目光紧紧追随隋遇的沈初,待转过头来,眼睛微眯了眯,眼神逐渐幽暗。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追逐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在此时受到重创,隋遇不甘心,也不可能放弃。 隋遇在家里又吵又闹,被隋正关了禁闭,好不容易从禁闭中出来,明白胡闹没有用,只得求助自己的亲娘,这一求助,亲娘也无可奈何,只得声声叹息。 隋遇别无他法,于一滂沱雨夜离家出走,还未走出城门,就被隋正带人抓了回去,于是又关了禁闭。 隋遇开始绝食,这一招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千中亲娘就占了八百,隋夫人冷了几 分卷阅读95 百年的性子此时也冷静不下来,虽然不可能去找隋正吵闹,但府中气氛一时之间也降至冰点。 偏偏隋正不为所动。 隋夫人别无他法,只得陪着绝食,不去要挟自己的丈夫,就静静陪着儿子。 隋遇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隋夫人身体却十分孱弱,隋遇这边还未病下,隋夫人就已病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色萎靡。 隋遇心中大恸,再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隋遇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胡乱冲撞也只能是伤了自己,偏偏一心向外,却不得解脱,日复一日,慢慢失去生气。 隋遇病倒了。 这一病病来如山倒,心中郁结,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各种折腾,硬是昏迷了好几天,才醒了过来,刚醒过来还十分虚弱,又养了好多天,才慢慢养出了生气。 这一病病得府中鸡飞狗跳,隋正与隋夫人本来还能互相维持的表面和睦此次彻底打破,隋正说什么也不同意隋遇求娶沈初,只当隋遇是年少的偏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此时切不可松懈。 隋夫人心疼儿子,自己又经历如此失败的婚姻,听得隋遇为沈初做出重诺,心中也是觉得太过冲动,但也是因为心疼儿子,硬是将心中不赞同压了下去,只道不如先让隋遇闹着吧,等他回过神来,说不定这事儿也就结了。 隋正知道此乃妇人之见,隋夫人是没见过隋遇当场许下重诺的样子,若是得见,只怕比他还要反对。 两人从来都说不到一块来,但很少真的吵起来,两个人若是没了感情,也没必要吵闹,但这次两人说着说着,就不对头了。 隋夫人说无论如何先让隋遇缓过这口气,再做打算。 隋正铁了心,无论如何不肯松口。 隋夫人深深看一眼隋正,终于心灰意冷,回了自己房中,再不出门。 隋遇若是真有什么事,她这个做娘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本来这人世间就不值得,但有个牵挂无论如何割舍不下,就这样吧,算了吧,命该如此,若是能得解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边闹得隋正焦头烂额,那边隋遇通过这一场病,却像是把自己锻造了一遍,换了个人似的。 隋遇再也不哭不闹,他这病中岁月,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却学会了一句话——谋定而后动。 闹到此种田地,隋遇突然想明白,自己输在了谋略,输在了太过莽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心中燃着一把火,自己拿着火苗,谁能浇得灭? 年少的隋遇想了很多,想得很好,总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做成很多事,纵然平日里行事莽撞,总觉得凭着自己一腔孤勇,就能闯荡天地。 不知道芸芸众生,人不过是罅隙中的蜉蝣,而世事难料,就如命运中的洪流,挡不住,抵不过,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病好之后,隋遇一改从前懒散,晨起练剑,日中读书,用心提升自己,不再跟隋正对着干,也再不提要去找沈初。 隋正初初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没敢大松,生怕这一切都是表相,生怕自己一个松懈,就被隋遇逮着机会,又跑了。 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跟沈初分离也有一年多了,隋遇都没再提过沈初这个人,仿佛这个人早已不存在。 第 55 章 隋正见隋遇此时状态,感叹一场变故倒是叫他变了个人,如今这副样子,倒是十分上进,虽然还是心软了点,单纯了点,但毕竟年纪还小,多教两年,必能独当一面。 直到有个侍卫因为没办好事,被隋遇一剑抹了脖子,隋正才真正松懈下来。眼见隋遇正朝着他所期待的样子长成,隋正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没再惦记着沈初,而当初那一段往事,也不过是隋遇人生中一块垫脚石罢了,他该感谢,这块垫脚石反而帮他锻造了一个他想要的继承人。 隋正一生不懂情爱,将感情拿来当做利器,当做垫脚石,当做护身符,哪怕他曾经真切爱过一个人,他都该明白,越放在心里,不愿拿出来的,越是最珍贵的,不说不代表忘了,一句不提,反而是在心底扎了根。 而那个侍卫,也并非只是没做好事,当时沈初拉着他的手,不愿意分开,是被这个人硬生生拽开的。 隋遇终于在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里踏上了归途。 吾思乃吾乡,隋遇那一年的学院生活,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什么是真正的情与爱,什么才是最割舍不下。 他骑着一匹白马,穿一身素衣,身形比之前修长,但还略显瘦削,他面带笑意,嘴角时不时轻弯,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极了外出的游子,将要回家,心中期待,遮不住的迫切。 隋遇心中想着马上要见到心上人,也顾不上奔波劳累,一路紧赶,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快点走吧,带他回到她身边。 隋遇奔着自己的爱情,奔着自己的新生,一路飞驰,却一头扎进了深渊。 隋遇 分卷阅读96 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从他的身后照过来,映在面前书院紧闭的门上,四周渺无人迹,往日里热闹的书院此刻大门紧闭,一片寂静中,透着一分诡异。 隋遇走上跟前,心中一片慌乱,恐惧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他颤抖着手将大门推开,随着大门缓慢地被推动,映入眼帘的,已是一片狼藉。 当日繁荣的书院,此刻除了尚还完好的大门,内里已是一片荒芜,到处是被人打砸过的痕迹,屋里到处是被砸坏的书桌,而往常所见的求学作伴的学子们,早已不知去向何方,打闹声,读书声,嬉笑声,通通化为幽寂。 隋遇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的手无处安放,心中恐惧炸裂,融入四肢血脉,叫他连动也动不得。 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喊他‘阿遇’,为他做早膳,与他一同读书,帮他收拾衣物,对他好陪他笑了。 这一念头甫涌上心头,只叫他觉得十分寒冷,夜色慢慢涌入院落,空气渐渐冰冷,夜风袭来,吹得院中梧桐叶飒飒作响,一片萧索中,隋遇慢慢蹲在了地上,他在深深的惧怕中紧紧抱住了自己,悲恸大哭。 整个书院都空空荡荡,只听得萧索的风声,和毫无掩饰的痛哭声。 书院坐落在一座山上,处在山顶,往日里只有来往的学生,但因为书院颇负盛名,所以往来学生并不少,不论何时,都能听到书院里少年们的笑声闹声说话声,十分有人气。 半年前,此地来了一群流寇,流寇人数众多,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一时之间此地人心惶惶。 山下好多人连夜逃离,慌乱中,拖家带口的,很多人都没来得及逃脱。 这流寇首领下令将未来得及逃脱的百姓们都绑了起来,却出乎意料地并未下杀手。 就这么关了两天,中间不给水也不给吃的,百姓们心中十分恐惧,不知道这流寇到底是想干什么。 两天的饥饿使人心中恐惧更甚,百姓们离家时多带的是银两之类,并未多带熟食,第一天,这些仅有的熟食就被分食干净。到了第二日,其中一些人第一日还藏着一些熟食,并未拿出来,此时尚可果腹,其他的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自己挨饿,但也别无他法。到了第三日,百姓们所有事物都已经消耗完,流寇却依然不管不问,这些人开始吵闹,开始叫喊,在这暗无天日的暗房里,连喝水都成了奢望。 他们开始不忿,有人提前逃走,有人尚还未遭此劫难,只有他们,他们本是这里生活多年,安居乐业的百姓,如今却被关在这封闭的暗房里,生不如死。 而他们压根儿也不知道这流寇到底想要什么。 这边人人陷于深深的惶恐之中,那边山中书院早已不得安宁。 早在这些人被关在暗房里的第一天,流寇就去了山中,这流寇的首领并未动山中的一草一木,但是却指明,要娶沈先生的女儿,如此才能放过城中百姓。 沈先生一听,十分动怒,直接指着流寇的首领就骂了一通,一个教书多年,通晓古今的老人,一辈子只会教书育人,如今却被人逼到了如此地步。 山下百姓正在受苦受难,山上学生虽十分愤怒,无奈武力薄弱,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沈先生无奈,大怒过后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暂时拖延时间。 流寇首领不急不慌,只道,等沈先生想通,再给山下百姓饮食,沈先生想拖多久都没关系,只要山下百姓能等得起。 沈先生毕竟是做了一辈子圣贤之人,若要让他抛弃城中百姓,他实在是做不出来,可是一见沈初,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用自己的女儿换这城中百姓,沈先生也是无论如何不愿意。 就这么拖了两日,沈先生焦头烂额,沈初每日待在屋内,不吃不喝,只呆坐在窗前,茫然看天。 隋遇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他当时明明说他要回来,他说他要娶她,可是现在……她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隋遇能够回来,没有哪个女子不会幻想在自己危难之际,自己的心上人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沈初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正是少女心性,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是隋遇能回来就好了,就算他不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可是这种时候,只要他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初等了三天,每一分每一秒,所有人都在煎熬,可是隋遇没回来。 她知道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是现在,他却是真的回不来。 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沈初终于下了决心,她在这四书五经中浸染多年,明白心中有大义,儿女私情,也许她这一辈子,和隋遇真的是缘分不够。 而在沈初下了决心的同时,沈先生心下也已有了决定。 等到沈初来到沈先生面前,表明决心的时候,沈先生似早有预见,无言之中,只剩一声重重的叹息。 到了第四日,流寇首领再次来到书院的时候,沈先生表示,自己愿意跟随流寇首领去做人质,让他放过城中百姓,这是他的诚意,如果流寇首领还想娶沈初,就要给沈初五天时间,以表 分卷阅读97 诚意。 沈先生明白沈初,沈初昨夜表明决心,自己愿意嫁给流寇首领,愿意以自己来换城中百姓一条生路,可是沈先生知道,若是他真的答应沈初的要求,那他这就永远失去这个女儿了。 沈初不可能稳妥地嫁给这个陌生人,更别说这个人是个大恶人了,若是沈先生让沈初去,就真的是拿沈初的命来换其他人的命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若是沈初能找到隋遇,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沈先生提出这个要求,自己都在想,这个流寇首领可能不会同意,若是他真的不同意,他就只能以死相逼了。 其实沈先生一直觉得这个流寇首领有些怪异,他为何一心要娶只见一面的沈初,又为何拿城中百姓相挟,简直像是有备而来,沈先生自己暗中也找人核查了流寇的身份,但是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这群流寇就是从外地而来,一路上聚集了不少流寇,各路流寇汇集而成,而流寇首领也并非是本地人,他们一群人武力高强,又无恶不作,一路过来,不少地方百姓受其荼毒。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他想娶沈初,若是现在沈先生以死相逼,他应当会有所顾忌。 沈先生说完了便站在流寇首领对面,与其对峙,毫不胆怯。 流寇首领似毫无察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只道一句,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日之后,我见不到她穿着嫁衣来见我,所有人都要死。 沈先生虽面上不动声色,身上也不免浸出一层冷汗,依然不卑不亢地看着流寇首领,只见流寇首领说完便策马离开,待转过身又突然回过头来看一眼沈先生,道,三日之后我再来此地,沈先生可不要浪费这几日好时光。 第 56 章 明明是笑着说,沈先生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玩味和嗜血的意味,直至流寇首领走出好一段路,沈先生才回过神来,心中诡异之感却越来越深。 隋遇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心中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渗出一身冷汗,他手中拳头越握越紧,无意识地泛出青白,心中情感交杂,一时之间,悔恨,懊恼,悲痛,都融进了滔天的恨意,他的眼眶泛出猩红,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日之后,沈初没有回来。 流寇首领下令杀了城中所有百姓,书院中学生也难逃此劫,而流寇首领做这一切,沈先生都在一旁被胁迫着当了旁观者。 一开始百姓们心中只有恐惧,哆哆嗦嗦往后退,但是并没有用,一个又一个人死于流寇的乱刀之下。 渐渐地,百姓心中只剩恨意,他们骂流寇,但是流寇毫无反应,不为所动。 他们终于将所有的恨意全部堆到了沈先生身上,若不是他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何至于死这么多人? 说什么书香门第,说什么教书育人,连人世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又怎么能为人师? 沈先生一生傲骨,临到头却被自己女儿坑了一把,送了性命,真是报应! 不过是将女儿嫁过去,就算是用沈初的命来换,城中这么多百姓,沈初也是死得其所! 一个个不屑的眼光看着沈先生,怨毒的言语一句一句,从前他是多么受人爱戴,如今就有多么被人恨之入骨。 人们找不到可以将怨念寄托的地方,只能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通通发泄在沈先生身上。 随着声音渐渐单薄,流寇首领终于看向沈先生,这一次,他看过来的眼神了没有了以往的钝重,反而犀利如刀,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沈先生心如死灰中,只听流寇首领嘲讽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女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你,必须要被万人唾骂而死! 沈先生愕然抬头,眼神瞬间冷然,他在流寇首领的眼神中看到嘲弄,看到不屑,更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沈先生茫然之中似乎想到什么,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并未想清楚,他脑中最后一缕思绪是沈初现在怎么样了,悲意甚至还未涌上心头,他眼中留下的最后一抹颜色,是院中梧桐树上,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故事发展其中细节旁人无法得知,说来不过寥寥几句,几句说罢,也不过是有缘无分,纵然情深,也抵不过天意。 “然后呢?”昭九一手轻摩茶杯,看向昭景,神情似乎也被触动,又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 昭景笑了笑,继续道来,若是仅此,也不过是一份情债,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但隋遇却干了一件大事,也就是这件大事,让所有人,都对隋遇这么个纨绔子弟,开始刮目相看。 隋遇不知从何得知事情始末,心下悲痛,沿着书院去王城的路,来来回回地找沈初,就这么一找,就又是找了一年,始终不见沈初踪迹。 隋遇愈加愤恨,动心忍性,足足又花费一年,闭关勤练武功,寻各路高手求教,待再出门之时,武功已经今非昔比。 隋遇找到当时的那群流寇,单枪匹马,混入了流寇当中,花 分卷阅读98 费了不少时日,做了不少事,终于能够与流寇首领称兄道弟。 而在流寇首领与他称兄道弟的第一日,他于寂静的黑夜里,将这个流寇首领刺杀于醉酒之后的床上,又联络早已安排好的人手,将流寇所有人全部斩杀,最后一把火烧了流寇据点。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有那么高的谋略手段,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替他策划,还是他突然灵光顿现,这一场刺杀,他未伤分毫,端了流寇一窝,几年时光,终于能够在此时画上一个符号。 隋遇也算是卧薪尝胆,这一场杀戮,彻底让他转换了身份,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痴情种。 王城所有人都知道,隋家有个隋遇,为了个姑娘孤身斩杀流寇,是个痴情人。 而至于隋遇是怎么找到沈初,沈初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酒楼里,这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这边说着,沈初呆坐一旁,神色悲痛,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此事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沈初当时来王城找隋遇,路上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是为何落到今日地步,隋遇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眼见这么多年过去,隋遇还是一片痴心,可是沈初又为何不愿与隋遇在一起,这一切,只有沈初自己才知道。 昭景看沈初神色沉痛,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小声安慰,也并不多问。 昭九坐在一旁,似乎想到什么,略一抬眼看向燕绥,只见燕绥也是一副有所了悟的样子,两人眼神相对,昭九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言,手中茶水已凉,昭九抬手饮尽杯中茶水,几人这便告辞。 回去路上昭景偷偷抬眼看了好几次燕绥,虽然此白衣公子非彼白衣公子,但昭景初衷却是为了带昭九找燕绥的。 好在燕绥并没多问什么,昭景倒是松了一口气,暗暗对昭九使了个眼色。 昭九一见她眼色就知道她想的什么,心里暗忖,这还用问?还不明摆着,是你为了沈初去的酒楼? 昭景还不知道,这一趟啥也没捞着,只在国师大人心里留了个性情中人的形象。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见快要回到寝宫,昭九这才开口:“今日多谢国师大人了。” 燕绥淡淡回道:“大殿下不必客气,”又难得多说一句“不过大殿下万金之躯,出门还是要小心一些,此等场合,大殿下出入还需谨慎。” 昭景急急就要出口,还不是为了要去找你?话到嘴边突然灵机一动,道:“国师大人近日与灵瑜将军来往甚密,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燕绥道:“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过寻常聚会而已。” 昭景眉头微皱:“国师大人天人之姿,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被这尘世污浊浸染啊。” 昭九重重咳了一声。 燕绥眉尖抽了抽,道:“不知六殿下何出此言?” 昭景啧啧道:“国师大人初来乍到,不晓得红尘乱象,将军可是生在这俗世里,国师大人可不要识人不清,这外面的花花世界,看看便算,千万不能沉迷啊!” 这话说得隐晦,燕绥似乎也没怎么听懂,思索了好一会儿,昭景难得正经理论一番,没想着寓意太深,终于忍不住道:“国师大人,这酒楼还好玩儿吗?” 昭九:“……”不,我不认识这个人。 燕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淡淡道:“尚可。” 昭景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住了。 昭九再也看不下去,只觉得自己答应今天和昭景出去,是多么错误的决定,看着燕绥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脱口道:“既然如此,国师大人保重身体。” 说完拉着昭景就跑了。 燕绥:“……” 拉着昭景走出一段的昭九:“……”,果然近墨者黑,自己这是被昭景带的也脑残了吗? 直到第二日上朝,昭九遥遥见到国师,都假装没看见,直接避了过去。 眼见燕绥见到她脸上并无异色,才堪堪放下心来。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刚刚来了位国师,自然诸多事宜都要国师操劳,但见国师与将军来往过密,王上心中也是不悦,明明自己是慧眼识珠之人,国师却偏偏与一个将军如此亲近,对他却始终不卑不亢,王上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打击。 正巧最近青城出了水患,几日前青城城主上奏,水患来势汹涌,且十分突兀,明明几日前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突然间下起暴雨,暴雨连绵下了多日,一刻未歇,势头稍稍减缓不过片刻便以更加猛烈之势重又袭来,上奏之时,城内水灾已难以治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来使不眠不休骑马赶了两日,才将这一情况上报,此时城内十分危急,还需紧急救助。 王上正待派人去帮忙治理,谁知西边又来报,西城山突然出现一群山匪,掳杀抢夺,过路之人难有幸免,且山匪势头强劲,人数众多,难以打压,目前西城守卫军正与山匪成对持之势,但丝毫未占上风。 王上一时之 分卷阅读99 间焦头烂额,明明自己是个明君,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之下长治久安这么多年,如今却频出状况,王上一边焦虑,一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到如今昭九已经下山,又来了个国师这样的救世主,心境才稍微平缓些。 于是忙不迭地让昭九和燕绥赶紧处理这些事。 昭九在王上还未提及此事的时候,就已经从重烨那里得知这两件事,昭九虽这么多年未在朝中,但众人对这个大殿下始终抱有期待,加上多年游历,也做了不少有利于民生的事,如此一来众人皆知这位大殿下做事果断手段凌厉,颇负盛名,受众人拥簇,而重烨与昭景青梅竹马,自然也与昭九交好,重烨手中握有一众禁军,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势力,消息来得十分迅速。 昭九听闻消息,心中一沉,面色都变得冷峻。 重烨明白昭九心中所想,神色也十分肃然,道:“大殿下在山中多年,山中一日世上一年,世事变迁人心万变,王上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王上,如今大殿下终于回来,虽世事繁杂,但总算是能看到一线生机。” 昭九神情凝重,一扇漏风的窗户,一堵漏雨的墙,就算添添补补,又能撑到什么时候,而国家目前的这个情况,要用多久,又要如何,才能将坏死的骨头,陈旧的血液重新替换掉呢? 难的不是眼前的问题,而是在看不见的未来,还有多少问题,需要解决?而她又有没有这个能力,去解救她的子民呢?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毫无预兆,可是却并不显得突兀,似乎冥冥中注定,命运正翻滚着席卷而来。 第 57 章 青城临近青木族,而昭九的师父正是青木族的神女,此次青城水患来的如此突然,昭九本想着借此机会去看望师父,但师父从来很少下山,不问世事,如今世道正乱,昭九不想让这些凡俗之事叨扰到师父,便也作罢。 昭九本想着,重烨和自己去青城治理水患,燕绥便去西城山处理山匪之事,分头行事,也好尽快处理。 自前次昭九在燕绥面前说了那一句话之后,直到今天,昭九见到燕绥,都是能躲则躲,但如今却是不能再避,燕绥是个可用之人,若是有他相助,自己做起事来,想必会容易许多。 连续几日,昭九下朝之后都是和重烨一起议事,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昭景,昭九心中暗自好笑,却也替重烨叹息,昭景还是太过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贪玩的性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改了。 这日两人正在议事,正说到这水患如今愈演愈烈,只见昭景直直冲了进来,面上犹有怒火,似乎没想到重烨也在此处,见到重烨,稍微愣了一下,面上怒火才渐渐转淡。 昭九停下手中动作,转向昭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对面重烨轻轻皱了皱眉。 昭景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重烨,扭捏了一下才开口:“我终于知道沈初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昭九给重烨使了个眼色,重烨道:“我原想着你这几日是在避我,原来是在调查此事?” 昭景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重烨:“我干什么要躲你,你想多了。” 重烨淡淡道:“嗯,是我想多了,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我,又何必费心费力自己去查?” 昭景眉头一紧,发觉事情不对劲:“你知道此事?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沈初?” 重烨:“说的可是隋遇的人?” 这下连昭九也有点诧异:“你这消息覆盖面这么广的吗?” 重烨道:“本来不知道,不过最近这隋公子屡次毛遂自荐,要做我的侍卫,我就顺便调查了一下,”重烨抬眼看了一眼昭景,“这才发觉,原来你也在调查此人。” 昭景皱了皱眉:“既然知道我在调查此事,刚刚怎么说我是在避你?” 重烨轻轻一笑:“真没躲着我?” 昭景轻轻一撇嘴。 昭九却略有所思:“他要做你的侍卫?” 重烨点了点头:“嗯,我没见他,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却不想奉陪。” 昭景脱口而出道:“还不是为了沈初?” 见两人都没说话,终于忍不住要将这几日所查到的事情尽数告知。 那日虽不好当面问沈初,一来考虑沈初状态不好,却也知道,沈初隐忍这么久,必然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的伤疤揭于人前。 昭九既然能明显察觉事情蹊跷,昭景心中也有思量。 于是这几日,昭景便着人调查此事,要说这人手,其实说到底还是重烨的人手,重烨自己如果不忙,自己就会照顾昭景,忙的时候,就会从自己的暗卫里拨一批人去保护昭景,听昭景安排。 而这群暗卫已经训练多年,专业素质十分高强,不过几日,便查出事情真相。 当初那群流寇,确实是真的流寇,但流寇所为应当是财,又怎会因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就乱了 分卷阅读100 心性呢? 这中间必然是有人指使,这个人,给了流寇一大笔财产,又许了流寇安生之所,所求皆应,为的,不仅是沈先生和沈初的命,更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这才有了流寇关押城中百姓,又以百姓要挟沈先生。 这人料到沈先生不会束手就擒,在沈初去王城求援的路上,又安排了一批人手,沈初手无缚鸡之力,虽然行事小心,但躲不过人家早有预谋,一番挣扎,却依然无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房里,关了半个月,那些人并未将沈初怎么样,反而将沈初毫发无伤地放了。沈初虽得以逃生,但心中惶恐,终于带着一腔恐惧回到书院时,却只见杂乱的书院,地上还有尚未收殓的尸体,沈初悲痛欲绝,不眠不休,将所有人的尸体全部好好埋葬,正待自刎于墓前,与众人同归,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手中动作。 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也许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也许是往日慈爱的父亲,也许只是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报仇,若是只这么轻易就死了,倒是真叫人称了心如了意。 那人将她毫发无伤放回来,是想叫她看看,因为她一个人,害死了多少亲近的人,若是当时她一人赴死,有多少人能免于祸乱。 这人布了这么一局好棋,料定她会求援,料定所有人因她而死,料定她会承担所有罪责,料定她会活得生不如死,若是她真就这么死了,岂不扫兴? 所以她不能死,若这是一场游戏,那么如今,她要陪这个人玩到底! 昭景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一边说着,一边气得直咬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阴险的人,害人家破人亡,还是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昭九沉吟道:“所以你还没查出来是谁?” 昭景恨恨道:“若是我查出来是谁,我定要叫这人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重烨默不作声给昭景倒了杯茶,才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该做的都做了,不要再趟这趟浑水。” 昭景将手中茶盏一推,正待反驳,昭九沉声道:“此事不必再提,没得商量。” 昭景气急,狠狠瞪一眼重烨,哼了一声,气跑了。 昭九眸光深邃,定定看一眼还端坐于桌前的重烨,笑了一下,道:“她也只能查到这儿了,你这么护着她,她不领情怎么办?” 重烨轻轻一笑,眸中犹有亮光,道:“无妨,我既将她护成如今这性子,也只能继续护着了。” 昭九眸中光芒一现,深深看了一眼重烨,笑了。 此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昭景一人跑出去,昭九自是不放心,重烨是万万不能去找昭景的,昭景也不知为何,对着重烨有时候就像老鼠见了猫,乖得不像话,有时又像炸了毛的猫,随时随地逆反心理作祟。 重烨虽派人随时保护昭景,但昭九左右无事,便打算去找昭景,不出所料,昭景此时会去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 昭九换了一身男装,出了宫门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宫门前的甬道上还有来回巡视的侍卫,提着宫灯,见到昭九,纷纷停下行礼:“大殿下。” 昭九略微点头,直往前去。 待走到前方的路口时,已经只剩熹微的亮光,昭九目不斜视,待走到宫墙旁却径直停了下来。 旁边站着一人,隐在阴影里,这人周身清冷,着一身白色衣袍,此时缓步走了出来,稀疏的月光混着微弱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平添一分朦胧的微光,衬得这人胜似仙人。 昭九轻轻一笑:“燕公子这是在等我?” 燕绥淡淡道:“是。” 昭九:“不知燕公子有什么事?” 燕绥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只不过恰巧见六殿下从此处经过,想来大殿下不会放心,不如在此处等一等。” 昭九一笑,挑眉道:“燕公子这是担心我?” 燕绥一愣,眉头轻微皱了皱,而后抬眸:“如今昭云国全仰仗大殿下,保护大殿下的安危,也是臣职责所在。” 燕绥第一次在昭九面前自称臣,昭九心下微愣,面上不动声色,道:“既如此,那便麻烦燕公子了。” 燕绥微不可觉点了点头。 两人这便一同前往。 昭九看一眼身边的燕绥,这人自称为臣,却与她并肩而行,她本来也不是在王宫长大,对这些尊卑份位也并不在乎,但燕绥…… 他似乎对这些凡俗之事比她更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他本身比较脱俗呢,还是…… 昭九侧目看一眼燕绥,道:“燕公子不知修行多少年了?” 燕绥似乎思索了一下,才道:“不知。” 昭九:“不知?” 燕绥“嗯”了一声,“从我降生就已经是在修行。” 昭九眯缝了一下眼睛:“燕公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 燕绥似乎轻轻笑了笑:“是吗?大殿下在山中跟着青木神女修行,应知修行之人相貌与年龄并不相符合。” 昭九挑 分卷阅读101 了挑眉:“子之修行,非余之修行,又怎会知晓?”又道:“我是昭云国皇室血脉,自然永葆年轻,不过燕公子如此说来,难道是燕公子其实已经垂垂老矣?” 燕绥转头看了看昭九,笑了,无奈道:“那便依大殿下所言吧。” 昭九也轻轻笑了笑。 两人已走到街上,此时正值夜景正盛,街上行人众多,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灯火交相辉映,很是繁盛。 第 58 章 两人靠左边前行,燕绥行在昭九右侧,刚好挡住街上行人,昭九眼角余光中右侧始终一片白色衣袍,喧闹的街市,却又有一番静谧。 昭九于这片静谧中开口:“燕公子可是想要做仙人?” 燕绥顿了一下,道:“大殿下为何这样问?” 昭九笑笑道:“你修行这么久,又不羁于凡事,所为难道不是成仙?” 燕绥稍微默了一下,道:“大殿下想说什么?” 昭九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从未见过仙人,也从未知道有人修行成仙,只有我师父,她是神女,可她也从未想过要成仙,我自小知道修行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飞升成仙,难道你不是吗?” 燕绥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我并非想要做仙人,我只是……”犹疑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我只是顺应天命。” 昭九道:“顺应天命?” 燕绥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终于道:“是的,我是为天命而生。” 昭九看了一眼燕绥,他的表情无波无澜,眼中并无情绪,昭九心中有一丝疑虑,什么样的人,能说是为天命而生呢?人最本身还是自己,怎么会有人,如此寻常地说,自己就是为天命而生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燕绥似看出昭九心中疑惑,问道:“殿下如何看待如今国中境况呢?” 昭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如今国中境况,很多人心中都十分清楚,国主庸碌,祸乱迭生,灾难多发,昭九这一下山,才看到昭云国此时境况,远比之前在山中通过情报所要得来的更加危急,昭九只觉得,自己还是下山下得太迟了。 可是师父说,刚刚好。 师父是青木族的神女,而青木族与皇族依傍而生,青木族神女自出生便通晓阴阳八卦,擅占卜,青木族世代只有一个神女,而这个神女,便是为昭云国皇室而生。 这也是昭九自小在山中与师父修行的原因,青木神女与昭云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昭九是昭云国的大殿下。 昭九笑道:“乱世逢英雄,难道燕公子,你是为这场乱世而生?” 燕绥看昭九半晌,而后轻轻摇头,道:“我不为乱世,我为天命。” 昭九眼睛微眯了眯,问道:“何谓天命?” 燕绥道:“我所承,即为天命。” 昭九默了默,不再说话。 两人已经行至酒楼前,隐约可见酒楼内人群哄闹的模样,门前伫立的侍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昭九一只脚已经踏进门内,身边燕绥也一同进入。 昭九突然开口道:“若有一天,你发现天命并非是你想要的呢?” 燕绥一愣神,脚步缓了一步,而后一步跨至昭九身旁,昭九转眸望他,只见他表情似乎有一丝茫然,片刻后,身旁才传来燕绥的声音,“我不会违逆天命。”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昭九略一挑眉,清冷道:“但你不是天命,你是你自己。” 两人又来到最西边的厢房,厢房门窗紧闭,昭九皱了皱眉,正打算伸手直接开门,突然身旁传来一声喊叫声。 昭九被这一声惊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右边来了好几个姑娘,身上穿着姹紫嫣红的衣裳,手臂上还挂着色彩鲜艳的薄纱,而刚才叫喊的就是那边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女子。 只见那女子看向这边的眼中全是惊艳,身旁的几位姑娘也是含羞带怯,虽脸上十分羞涩,行动却十分迅捷,奔着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眼看着那些女子手就要摸到自己,昭九目瞪口呆间甚至忘了躲避,却见那些女子绕过自己,直奔燕绥而去,昭九瞪大眼睛看过去,眼见那些女子手就要摸到燕绥衣袍。 燕绥轻飘飘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那些女子。 却见那些女子不依不饶,“公子,来喝杯酒吧?” “公子,去我那儿坐坐吧公子?” “公子,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我从未见过像公子这么好看的人。” 燕绥罕见地眉头紧皱,一边往后退去。 昭九看着清冷出尘的燕绥,身前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待回过神来,已经笑出了声。 燕绥一眼瞅过来,眉头又是紧紧皱了一下。 昭九站在原地尚未动弹,此时笑道:“燕公子果然是绝色无双,为世人惊叹。” 燕绥看过来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困惑,似乎还有点微不可觉的烦恼。b 分卷阅读102 r   昭九又低低笑了一下,这才几步越了过去,挡在了燕绥身前,她将手臂一横,挡住了那群姑娘,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金叶子,在姑娘们的眼前晃了晃,一把洒在了空中。趁着那群姑娘们去捡金叶子的空档,赶紧拽着燕绥的衣袖,将他扯进了旁边的房间,跟着迅速地关上了门。 昭九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这才看向燕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燕绥看着她,又是皱了皱眉。 昭九笑道:“今日得见,原来燕公子不止受朝臣拥护,还如此受女子追逐。” 燕绥不说话,仍然十分不适应的样子。 昭九奇道:“那你之前和灵瑜来此地,竟没有过此种待遇?” 燕绥道:“之前有侍卫随从。” 昭九啧了一声,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两人本来站得十分贴近,这才拉开距离,昭九径直往桌边走去,燕绥皱了一下眉,又看了一下昭九,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懊恼,又突然转瞬之间恢复冷淡神色。 昭九见他神色莫名变换,立马转身,顺着燕绥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隔着珠帘,里间的桌旁坐着一人,一身素衣,身形瘦削,此刻正看向昭九与燕绥,眼神中还有一丝疑惑。 昭九轻声道:“隋公子?” 隋遇眼中疑惑转为愤恨,扭头不搭理昭九。 昭九:“……”,正待询问隋遇怎么在这里,突然想起来沈初似乎在隔壁,而隋遇这样子,明显是吃了闭门羹,又想到昭景此时似乎正在隔壁,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隋遇一脸愤恨。 昭九也是无奈,却不紧不慢坐在桌边,看着隋遇道:“听闻隋公子近来找了禁军首领,想要为国效力?” 隋遇眉头皱了皱:“你怎么知道?你是何人?” 昭九道:“我是什么人重要吗?总归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 昭九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燕绥,见他也坐在桌旁,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其实隋遇是个可用之才,单凭他孤身一人谋划着将流寇一网打尽,此次山匪之战就能有他用武之地,重烨自然是要跟她一起去治理水患,若能将隋遇收服,与燕绥一同去处理山匪,也是个不小的助力,而且,她需要培养壮大她的势力,隋遇也算是个人才。 更何况,她需要燕绥身边有她的人。 隋遇“哼”了一声,道:“你说你不想与我为敌,你弟弟却一直纠缠我的妻子,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昭九抚额:“沈姑娘不想见你,跟昭景有什么关系?” 隋遇又“哼”了一声。 昭九定定看一眼隋遇,缓缓道:“难道隋公子果真不知道沈姑娘为何不愿见你?” 隋遇脸色微微变了,很快又恢复寻常,低垂着的眼眸看不清神情,半晌才抬眸,声音中有一丝沉痛:“是我没能护住她,是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我能更努力点,能保护她,能好好补偿她。” 昭九道:“隋公子可是不愿为官?” 隋遇轻声道:“我答应过她,此生不会为官。” 昭九道:“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跟随禁军首领?” 隋遇顿了顿,低声道:“我欠她一个交代,我需要一些底气。” 昭九轻轻看一眼隋遇,半晌,道:“这条路不好走,你想好了?” 隋遇听她此言,抬头疑惑地看着她,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见昭九并不答话,又见身边那人面容无双,清冷俊美,一身白袍,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惊讶地看着燕绥道:“你……国师?” 燕绥这才抬眸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并不说话。 隋遇神色稍顿一下,道:“早就听闻国师大人白衣胜雪,清冷如仙,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见到国师大人,真是荣幸。” 又看向昭九,拱手肃然道:“上次只知你是女扮男装,竟然不识,原来是大殿下。” 昭九只觉一丝不对,又听隋遇说:“听闻国师与大殿下形影不离,既然国师在此,那您必然是大殿下了。” 昭九:“……” 燕绥也愣了愣。 昭九只想扶额:“传言不可信。” 第 59 章 隋遇愣了愣,笑了,道:“殿下可知,民间传闻,国师便是王上为您选中的夫君。” 昭九:“……”这误会大了,两人连知根知底都说不上,何来这么一说,果然流言猛于虎啊。 悄悄转眼看一眼燕绥,却见燕绥正看向这边,这一转眼,两人眼神便对上了,昭九又是一阵无语,只见燕绥眼中还有一丝疑惑,昭九心中暗叫不好,连忙道:“燕公子不必当真,世间多流言蜚语,听过便算,当不得真。” 燕绥点了点头,半晌,才缓缓道:“嗯。” 昭九这才松了一口气。 隋遇见状笑道:“大殿下回宫,举国欢庆,如今 分卷阅读103 又有国师大人鼎力相助,倒叫人心中宽慰。” 昭九见这话题转的越来越远,道:“若是你想跟着重烨,我可以帮你安排,算是替昭景赔罪吧。” 隋遇十分欣喜,道:“多谢大殿下。” 昭九道:“不必客气,”顿了顿,想说什么,终究又没再说,转身出门。 燕绥跟在昭九身侧,两人来到沈初所在的房间门口。 昭九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并没有回应。 昭九又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步伐,门突然被打开,里面的人正开口大声道:“你有完没……”还没说完就住了口,转而怯怯道:“大姐姐……” 昭九皱眉睨了她一眼,正是昭景。 昭景讨好笑道:“大姐姐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隋遇呢,来来回回敲了好多次门,烦死人了。” 昭九没理她。 昭景有些懊恼,一眼转过去看见门边的燕绥,眼睛顿时亮了亮:“燕公子!” 燕绥轻轻点了点头。 昭九往里走去,闲闲坐在桌边,桌旁还坐着一粉色衣裙的姑娘,眉目如画,正是沈初,沈初见到昭九,似意料之中的样子,起来淡淡行了个礼,又为昭九和燕绥斟了杯茶,这才站至一边。 昭九淡淡笑了笑:“沈姑娘不必客气。” 昭景将凳子往昭九这边挪了挪,挨着昭九坐下,又轻轻扯了扯昭九的衣袖,道:“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昭九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个问题问得好。” 昭景眼睛亮了亮,期待地看着昭九。 昭九接着道:“显得你十分弱智。” 昭景嘴角抽了抽,又撇了撇,轻轻哼了一声,又狠狠拽了一下昭九的衣袖。 昭九稳稳当当将自己的衣袖从昭景手中扯了出来。 昭景见讨得没趣,又转向燕绥:“燕公子也来了?这么巧,又来喝酒?” 燕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昭景:“难道是佳人有约被我大姐姐撞见了?” 燕绥:“……” 昭九:“……”抚了抚额,轻描淡写道:“重烨不放心你,让我来寻你。” 昭景顿时安静了。 昭九又道:“你这一闹脾气就跑的性子是从哪学来的?” 昭景一挑眉:“自学成才。” 昭九:“……” 昭九:“你这么多年没被人打死得亏是重烨护着你。” 昭景撇了撇嘴:“大姐姐你能别提他了吗?” 昭九眉梢微挑:“怎么着,提到他你害羞?” 昭景噎了噎,半晌才抱怨道:“他老是觉得我不懂事又觉得我幼稚又觉得我任性又觉得我脾气不好又觉得我……” 昭九:“继续啊,接着说。” 昭景:“……不好意思,忘词了。” 昭九用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昭景拽着她的衣袖摇了摇,一脸忧郁,又悄悄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燕绥,见燕绥端坐在桌旁,脸上面无表情,才小声道:“大姐姐你可别训我了,你在燕公子面前损我,我心都要碎了。” 昭九嘴角抽了抽:“……这是为何?” 昭景轻轻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你不懂,燕公子太完美了,就算我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我也要保持我在他面前是没有瑕疵的。” 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燕绥:“……” 昭九:“……”难道她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还是少女的心思你别猜? 昭九暗自镇定地喝了一口茶,心里默默缓了缓,道:“说正事儿吧,隋遇在隔壁待了半天,你把人堵着算怎么回事儿?” 昭景脸上表情顿时转变,毫不掩饰的厌恶:“我讨厌他,他把沈姑娘害惨了。” 一旁沈初之前一直看着他们,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会儿脸色变了变,眼中净是哀愁与无奈。 昭九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看着沈初道:“沈姑娘逢此不幸,叫人心中不忍,但我见隋公子对沈姑娘一番情意真真切切,沈姑娘如今孤身一人,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沈初眼中情绪复杂,恍惚中竟有一丝恨意一闪而过,而后又有些茫然,过了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大概是没有缘分吧。” 昭九心下了然,淡淡道:“隋公子一往情深,就算天道不公,他也没做错什么,沈姑娘何苦为难自己?” 沈初眼中闪过一丝痛意,谁是谁非,又怎么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隋遇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应该迁怒与他,可是这么多年她受的苦,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满心都是仇恨,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吗?所有事其实早就变了,一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事,到了如今,两人中间隔了太多事,又如何能够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就算世上只有一个隋遇,两人也是南辕北辙。 隋遇是 分卷阅读104 这世界上她唯一牵挂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她的世界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但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离他远一点。 昭景听昭九这么说,简直气得不行,喊道:“大姐姐你不知道,他怎么会没做错什么?若不是他一味纠缠,沈姑娘根本不会家破人亡,沈姑娘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根本就是他们父子俩害得!” 昭九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昭景立马吓得不做声了,她从未见过昭九如此神色,正待说些什么,突然门被毫无预料地推开。 只见门口站着一人,面上表情悲恸,一脸不敢置信,手还扶在门上,微微颤抖,嘴唇也在颤抖着,半晌,喃喃道:“是真的吗……” 沈初根本没想到隋遇站在门外,此时见隋遇此种神态,也不由得心中钝痛,眼眶都已经微微湿润,但却并未开口。 隋遇眼眶也是通红,紧紧看着沈初,等了半天,不见沈初回答,又联想到两人相逢以来种种场景,沈初遇难时会找他求救,可是如今,她只有他一人,她却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瓜葛,心下已是明了。 隋遇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 转身就往外走,刚一转身却又停了下来,顿了一会儿,只听他重新开口,声音全是悲凉,道:“我曾经想,是我没能及时保护你,是我还不够强大,我只想要更加努力,能好好保护你,补偿你,我曾经要你等我,但我却没能及时赶到,如果我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还愿意等我吗?” 所有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卑微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爱意。 身后却从始至终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头,似乎过了很久,终于走了。 他不敢回头。 当他再见到沈初的时候,他知道她受过的苦,他觉得心疼,他想,这是他爱的人,他没能保护她,是他的错,他只想能够有机会好好去弥补她,可是如今,还怎么能说的出口呢?他想,他当时说要娶她,时隔多年,他又见到她,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娶她。他知道他不够强大,没关系,他可以努力,他可以在这乱世中磨练自己,可是如今,他要怎么娶她,她当时没能等到自己去救她,反而等来一场噩耗,等来家破人亡,如今他还能等到她愿意嫁给他的那天吗? 眼看隋遇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沈初眼中泪水滚滚而落,她趴伏在桌上,悲恸大哭。 昭景看着痛哭的沈初,眼眶也微微泛红,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反而自己也难过起来。 昭九看着沈初,眼神却暗了暗,微微皱了皱眉,终究只说一句:“沈姑娘节哀。” 一旁燕绥始终情绪淡淡,似乎从头到尾只是冷眼旁观,偶尔流露出一丝情绪,似乎略有所悟的样子,这时抬眼看了看昭九,似乎有一丝不解,但又转瞬消失,然后恢复冷漠的表情。 直到回去路上燕绥才开口:“大殿下明明看出沈姑娘是利用了六殿下,为何并不说出来?” 一旁的昭景猛然抬头,道:“什么?我被利用了?” 昭九脸上还有一丝冷然,见状瞥了一眼昭景,冷冷道:“还没闹够?”又道:“被利用的自己都乐意的很,哪来我说话的份?” 昭景这才笑嘻嘻地拽了拽昭九的衣袖,道:“大姐姐果然最懂我,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帮沈姑娘一把嘛!” 第 60 章 昭九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你以为自己和沈初设计这么一场戏天衣无缝?以后不许胡闹。” 昭景撇了撇嘴:“你们早就知道是隋正害的沈姑娘,却不告诉我,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听沈姑娘说完有多生气!” 昭九:“生气了就演戏,你这习惯挺好。” 昭景又摇了摇她的手臂:“国师大人都没看出来我是在演戏,说明我演技还是不错的吧。” 昭九无奈道:“他不是没看出来你在演戏,他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蠢。” 昭景:“……”哼了一声甩开了昭九的衣袖。 燕绥:“……” 过了半天燕绥才又开口,声音还是淡淡没有情绪:“她想利用的人,其实是隋遇,她为什么要利用唯一一个爱她的人?” 昭景回道:“可若不是这个人,她也不会家破人亡啊。” 燕绥不明白:“过去的已经改变不了,若是现在没有这个人,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了报仇,这样值得吗?” 昭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这个因果关系,她梳理不了。 昭九倒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绥:“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燕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抛了回来,道:“我的人生不存在这种情况。” 昭九:“……”这么厉害,要给你鼓个掌吗? 晨光熹微,朝阳初升,昭九骑一匹白马,一身红衣,长发披散,在耳旁和头顶梳几根发辫,发尾处绑几颗玉石发饰,正要出宫门 分卷阅读105 。 今日便要启程去青城,这几日已经做好准备,将人手安排好,青城人力资源充足,昭九打算和重烨先去勘探具体情况,再从当地调派人手,治理水灾。昭九给燕绥拨了一支军队,西城山需要人手,西城的将士们正在等待支援。 昭九将隋遇提为副将,随燕绥去西城山处理山匪,虽此次情况与当时流寇情况并不相同,但隋遇也有山中作战经验,不失为一个好的帮手,隋遇本身是重烨的人,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汇报,如此一来,昭九也无后顾之忧。 昭九正迎着清晨的微光往外走,早上虽有一丝凉意,但空气清新,阳光浅浅洒在人的身上,有一丝丝暖意。 待行至宫门前,却见本应等在宫门前的重烨并不在,而在一旁甬道上,一人正骑一匹白马,一身白衣,黑发散在肩后,清晨的日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光晕,原本清冷的气息被暖暖的微光冲淡。 听到后方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他才缓缓转过身来,本来迎着日光的眼睛还微微眯起,待看到身后的人,才慢慢松开。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昭九轻轻抬手遮了下日光,阴影下的眼睛眯缝着,有些惊讶:“燕公子?” 燕绥轻声应了一声。 昭九放下抬起的手,拉住了缰绳,“怎么是你?”重烨呢?隋遇呢? 燕绥淡淡道:“处理山匪需根据西城地势和当地具体情况,重将军应当做的比我好,有隋公子相助,万无一失。” 昭九:“……之前安排的时候,你并没有异议。” 燕绥皱了皱眉,看着昭九,淡淡道:“你并不信任我。” 昭九轻轻凝眉,半晌,才道:“你也并不需要我信任你。” 燕绥似乎想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这次水灾不是普通的水灾,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昭九:“你又知道了?” 燕绥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帮你。” 昭九定定看了一眼燕绥,不再多说,一拉缰绳,策马先行了,燕绥立马跟了上去,行在昭九身侧。 还未到青城,便见沿路随处可见从青城逃出的难民,个个拖家带口,步伐匆忙,这些是早早逃出的难民,尚还未遭受遭难。 越临近青城,越见沿路的难民衣衫褴褛,面色凄惨。 到了青城,两人找了一家尚还营业的客栈,客栈内百姓众多,并不见在此吃饭开销,只在此集聚,商讨如何逃难。 昭九随便点了一桌,让小二去准备,这小二见燕绥看向旁边拥挤坐着的百姓,一笑,道:“这些都是来避难的难民,只要交一点钱,就算不消费,也可以在此避难,如今城中避难所可不多了。” 昭九轻轻皱了皱眉,城中如今也是一派凄凉了,地势稍微低点的都已经被淹没,这客栈建在半山腰上,这才能在这种时候尚还完好,虽设施简陋,但如今青城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大水淹没,也没有船只,连出也出不去,水位从城内到城外逐渐降低,进城倒是能进城,但如今要想从城中出去,却不是那么容易,这种时候,这简陋的客栈已经十分稀罕,别说收点钱就能在此避难,就算客栈漫天要价,愿意花钱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随着一路进来,昭九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青城地势就像个盆,中间地势低,四周地势高,若说是突发洪水,也应当有个源头,也许是连日降雨,将城中的河流水量加大,冲破水位线,导致水流溢出,漫盖四周。 但青城的洪水来源却并不像是在城内。 反而洪水像是从城外席卷而来,连日不休,慢慢淹没了城中,加上城中地势低洼,难以导流,导致水灾越来越严重。 昭九这边正在思索,小二已经将一桌酒菜都上上桌了。 昭九一看,意料之中的没了胃口,如今城中食物短缺,没有原材料,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更何况这客栈不过是一个临时避难所,哪来的精巧手艺。 这一桌酒菜倒是分量十足,就是菜色不佳,昭九在山中待了多年,不拘于礼数,不拘于俗世,但就是十分拘于饮食,食乃人之本性也,何况没到走投无路之地,昭九不想将就。 正嫌弃着纠结着,眉头皱了好几回,抬头看对面的燕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昭九,似乎看了好大一会儿。 昭九蓦地坐直了身子,将脸上神色敛了敛,淡淡道:“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如今条件简陋,燕公子不要嫌弃,还是吃一些吧。”说完自己却不动。 燕绥看着昭九,又忽的笑了,道:“说的是,你还是吃一些吧,虽然条件简陋,但也尚可果腹。” 昭九:“……” 只听燕绥又道:“你忘了我是修行之人,我可以不用饮食。” 昭九:“……难道我不是吗?” 燕绥又笑了笑:“此修行非彼修行。” 两人这边纠纠结结着,旁边的难民已是流了一地口水,看向这边的眼睛里就差露着绿光了。 昭九彻底没了兴致,索性挥了挥手 分卷阅读106 ,一桌酒菜瞬间被难民哄抢而尽。 昭九倒了杯茶,将茶水转至燕绥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坐在桌前,闲闲地饮茶。 一旁难民见两人这么大方,又吃饱喝足,这才又渐渐火热朝天地交谈起来。 只听有人十分感叹:“这洪水已经发了这么多天,丝毫没见转好,这样下去,我们还有活路吗?” 有人应着:“是啊,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水灾,来得这么突兀,又连绵了这么多天。” 立马有人说:“怕是神灵发怒,降灾的,惩罚我们呢!” 有人不爽了:“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要说有错,当今王上如此昏庸,毫无作为,各地灾难频发,怎么不惩罚他啊?” 这话一出,竟出乎意料地引得众人呼应。 “是啊,我们在这受苦,他倒是过得舒坦,我们要经历生老病死,就因为他们是王族,他们血脉高贵,他们就高人一等吗?” “我不服!凭什么我们就要受这么多的磨难,王上不管不问,到现在也没见派人来救我们,他根本就不在意我们!” “就是!” “无道昏君,我诅咒他不得好死!” 昭九默了半晌,一言未发,但神情已经变得冷峻。 燕绥看着昭九慢慢变冷的脸,也十分沉默,沉默了半晌之后,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昭九抬眸看他,声音十分清冷,但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难过:“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燕绥愣了一下,才道:“上位者和百姓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想得也不一样,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昭九扯起嘴角笑了笑,又深深看了一眼燕绥:“是吗?我还有机会吗?” 第 61 章 燕绥垂下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并未说话。他看到昭九眼里的难过,十分细微,难以察觉,但他能看到。她深深看他的那一眼,竟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应当是没有情绪的,可是他看着受苦的黎明百姓,看着他们的大殿下,她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子民,可是在这样的乱世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艰难。她从出生就身负重任,她被万众期待,她是救世主,她已经在很努力做了,可是在这即将倾覆的乱世,她撑不起一片天。 燕绥心中莫名其妙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头,看向低垂着面容的昭九,看了好半晌,嘴唇轻轻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并未开口。 离青城不远处便是青木族,虽说青木族是沐青的母族,但青木神女多年来一直待在昭云国王族,为昭云皇族占卜,所以昭九跟着沐青的这些年,两人一直居于山中,昭九并未来过青木族,也从未听师父提起过青木族。 世人皆知,青木族与昭云皇族是共存的,而其中联系,却是从未有人知道。 昭九看了一眼身旁的燕绥,两人正并肩而行,前往青木族。 昭九一直对燕绥不够信任,是因为不知道燕绥的来历,他出现得很突兀,一举成名,成了昭云国的国师。 若说有什么不妥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妥,人家也是真正解决了疫病,但要说很妥吧,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妙,又与灵瑜走得太近,一个国师和一个将军,就算有知遇之恩,走得太近也不是好事。 昭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清楚,燕绥是个很强大的人,也许令她忌惮的,正是因为他是没有缺点的,没有缺点,也就意味着没有软肋。 但她心里明白,若是有燕绥帮忙,很多事都会容易很多。 既然两人不会是敌人,那又何必想太多。 两人途径半日,到了下午,已经来到青木族外缘。 当时燕绥便说此次水灾不同寻常,昭九一人怕是解决不了,而来到青城之后,见到水灾状况,从始至终燕绥并未说什么,只在昭九一次次打探情况之后,提议说来青木族看看。 昭九不明白这和青木族有什么关系,但燕绥说,此次水灾若是想要解决,青木族不可不来。 昭九便不再多言。 两人还未进入族内,就已感觉到阵阵寒风从山中袭来,带一股浸入骨子里的寒意,一眼看过去,山中是一片萧索,明明还未到冬天,山中已是深冬的景象,地上是一层薄薄的积雪,空中还飘着零零散散细小的雪花。 昭九紧了紧衣服。 只见燕绥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了两件厚厚的斗篷,一件红色,递给了昭九。 昭九愣了一下,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立马接了过来,裹在身上紧了紧,又将帽子戴在了头上,帽子边缘有一圈厚厚的狐狸毛,蹭在脸上,暖融融的。还有一件白色的,燕绥自己披上了。 昭九定定看一眼燕绥,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道:“谢谢,不过我突然有点想笑,可否容我问你几个问题?” 燕绥看她 分卷阅读107 一眼,声音十分平静,道:“你不是想笑,你已经笑了,问吧。” 昭九又是一愣,忍不住又笑了,笑了好半天,才道:“我觉得你比之前有生气多了,你都会开玩笑了。” 燕绥不置可否,道:“还问不问了?” 昭九:“问,你之前来过青木族?” 燕绥摇了摇头:“并未。” 昭九:“那……” 燕绥看她一眼:“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占卜?” 昭九:“没有,不是每个人都能占卜的,青木族也只有神女一人会,”又看了看燕绥:“难道你会?你们修仙还修这个?” 燕绥无奈:“我没有修仙,”又淡淡道:“我有感应,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昭九了然:“所以你知道这场水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又知道跟青木族有关?” 燕绥道:“我当时只知道不同寻常,不过,如今看来,也可以这么说。” 昭九撇了撇嘴,“不要打哑谜,你还知道些什么?” 燕绥缓缓摇了摇头:“这些小事我都不是很清楚。” 昭九:“……那什么是大事?” 燕绥莫名深深看一眼昭九:“我不能说。” 昭九:“……” 燕绥:“问完了?” 昭九不甘地点了点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昭九表情庄重而严肃:“国师大人如此神通广大,不知能不能拿出点吃的,我一整日未进食,又没有辟谷,如今在这冰天雪地里,饥寒交迫,只感觉生命是如此的苍凉,叫人心生倦怠……” 还未说完,燕绥已经将包裹打开递了过来。 里面是一些小巧精致的糕点。 昭九这下愣了。 只听燕绥声音淡淡,“只有这一些,别的再没有了。” 昭九一言未发,默默将包裹接了过来,过了半晌,声音轻若不可闻,道:“谢谢。” 两人越行至谷中,雪下得越大,又行一炷香时间,雪已有膝盖深,漫天的鹅毛大雪,触眼皆是一片雪白,除了近在咫尺的对方,其余皆是一片朦胧。 昭九问:“我们已经到了青木族了?” 燕绥抬眼看了看四周,终于停下脚步:“到了。” 来路还有人行脚印,越到跟前,脚印却越浅,眼前雪地上渐渐已经看不清行人脚印。 昭九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觉得有些不对,又俯下身子细细看了看,冷言:“这已经不是脚印了,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 燕绥看了一眼,道:“嗯。” 之前进来的时候,路上明明白白都是脚印,在深厚的雪地中留下的痕迹还十分明显,可是到了现在,昭九俯身看地上的脚印,反而像是什么人故意留下的痕迹。而这漫天的鹅毛大雪也显得十分蹊跷。 昭九凝眉,轻轻握住腰上缠着的细鞭银柄。 燕绥道:“大殿下,别紧张。” 昭九松了松手,又凝目看了一眼周边的情景,只见漫天白雪之中,所有的景物都十分模糊,除了站在跟前的燕绥,而在这模糊之中,远处的场景似乎有一些僵硬,漫天的雪花似乎都连成了一片。 昭九突然抬眸道:“这是幻境?” 燕绥点了点头:“是的,从我们一进山谷,看到的都是幻境。” 昭九皱了皱眉,这场景十分逼真,近在咫尺的雪花如果细看,甚至能看出六瓣花瓣,用手接住,也能感觉微微的湿意,可是远处的天边似乎练成了一片,真实的场景中,边境不会是这样。 燕绥似感她所想,道:“幻境依人的功力而成,做成这样的,已经是天赋异禀或者集大成者了。” 昭九道:“那如果是你呢?” 燕绥想了想:“我没有做过。” 昭九轻轻点了点头,道:“他是想把我们困在这?” 燕绥轻微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让你看出破绽。”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燕绥略微思考了一下:“不知道。” 昭九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一个修仙的,这种难道不是必修吗?” “都说了没有修仙了。” “你一个修行的,难道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吗?” “可以说是修行吧,但其实也就是最近开始的,我还是个小白。” “……” “你师父没教过你?” “……不大清楚,我对这些小事都不是很注重。” “那什么是大事呢?” “这我还是很明确的,保家卫国,我从小的目标就是保卫我的子民。” “我相信你,但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昭九一抬眸,“你知道怎么出去了?” 燕绥点了点头:“知道了。” 昭九笑道:“其实天赋异禀的人是你吧,你又有感应?” 分卷阅读108 燕绥:“……不用感应,这种幻境不在乎你是否看出它只是个幻境,就算你不知道它只是个幻境,它自己也会虚幻给你看,你看远处的雪已经连成一片了,要是连到近处,就出不去了,等所有的场景都连成一片,我们就要永远待在这里了。” 昭九若有所思:“我们要找的是幻境之眼,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燕绥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是的。”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不知道这个幻境之眼是不是已经被虚幻覆盖了。 昭九裹了裹斗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似乎越来越冷了。 燕绥看了她一眼,“这个幻境挤压了空间,温度会越来越低。” 昭九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去找幻境之眼,这幻境怎么挤压空间尚且不知道,要是再不抓紧出去,怕是要被冻死在这里。 昭九正往前走,刚刚走出几步,似乎听见身后燕绥说了什么,但是没听清,她有些奇怪,这才没走几步,两人还是很近,怎么说话声听起来这么远,于是马上回头看过去,只见刚刚身后燕绥站着的地方此时已经没了人。 第 62 章 昭九心中一凛,但并未立马回去找人。 这是幻境里的空间在变化。 此时再回去,回的也不一定是刚刚的地方,而且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找人身上,倒不如赶紧去找幻境之眼,尽早出去才是正事。 昭九收敛情绪,屏气凝神,细细查看着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这里除了茫然的雪地,空中飘着的雪花,似乎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昭九俯下身用手往雪下探了探。 没有异样,都是厚厚的积雪。 又往前走了几步,前面似乎传来什么响动。 昭九凝神往前探了几步,走过这一片雪堆,只见雪堆后面出现了几个脚印,像是什么野兽的脚印。 此处是幻境,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真的野兽,此时无论出现什么,都是线索。 昭九沿着脚印往前追了过去。 又追了片刻,只见前方一片白茫茫中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亭子。 昭九一边往前走了过去,手已经轻轻扶在腰上,腰上缠着的软鞭银柄此时已经冰冷彻骨,昭九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临近跟前,地上的脚印渐渐消失,昭九沿着这消失的痕迹看过去,亭子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又往前走了走,只见亭中这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披一件白色的斗篷,面色冷白,唇色近乎透明,全身唯一的色彩就是那斗篷的帽檐中泄下来的几缕黑发,此时看过来的神色在漫天的雪花遮掩下看不清楚。 如果看得清的话,想必还是一脸淡淡的表情,昭九心想,紧绷着的全身跟着松了松。 昭九几步快走过去,站到了亭中,问道:“我刚刚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燕绥道:“我没看见你,就往这边找了找,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就过来了,想着你应该也会循着脚印过来,就等着你。” 昭九道:“这幻境里的空间是随时都在变化着的,我们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燕绥点了点头。 昭九又道:“这脚印看起来不像是人的脚印,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它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 燕绥轻一点头,道:“嗯,不如沿着这四周找找吧。” 昭九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亭子周围找了起来。 这里莫名其妙出现一座亭子,明显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过来,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此前一路走来,都是一片白茫茫,什么痕迹都没有,此时出现一座亭子,还有一只尚还未见踪迹的野兽,倒不如先顺着这块先找找。 但找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进展,这亭子四周什么也没有,唯有这亭子摸起来就像是实物一样,触手都是木材被打磨的光滑感,中间带一丝磨砺的粗糙感。 昭九道:“这亭子有些奇怪。”说着又往前靠了靠,去查看这亭子有什么怪异之处。 燕绥也在研究这亭子,又细看了一遍,用手敲了敲亭子的木柱,正敲着,突然感觉手下似乎有些怪异,立马道:“这柱子是空心的。” 昭九闻声立马靠了过来,刚刚她那边她也仔细看过了,但并什么不对的,那说明只有这一根柱子是不一样的。 昭九正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着的匕首,只见燕绥已经徒手劈开了这柱子,将柱子劈了一条小小的缝,又用法术将这小小的缝稍微扩大了一下。 昭九:“……”,果然会点法术的人是了不起的,于是默默地将腰间的匕首紧了紧。 燕绥已经停了手往里看了看。 昭九靠过去,只见木柱的缝里竟然燃着一根细细的蜡烛,此时这根蜡烛已经快要烧到尽头。 昭九抬头看燕绥,坚定道:“这是实物。” 这冰天雪地里,一根燃烧着的蜡烛,无论如何也不正常 分卷阅读109 ,而有人将蜡烛藏在这木柱里,这木柱竟然毫未受到影响,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这木柱是虚的,而这根蜡烛,是实物。 燕绥点了点头。 昭九将手伸了过去,要将这蜡烛拿出来,将要碰到蜡烛的时候却突然停了手。 燕绥道:“怎么了?” 昭九看了一眼将要燃尽的蜡烛,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绥,才道:“没什么。” 甫一拿出蜡烛,漫天的大雪就肆意地压了过来,直扑烛上的火苗。 火苗将灭未灭之际,燕绥伸手抓住了昭九,下一秒,两人被咆哮着骤急地覆盖过来的雪压了个严实。 待醒过来之时,两人已经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面。 昭九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被雪堆狠狠压过的身体还有一些酸痛,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隧道里面并不是很窄,可以感觉到身体周围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有风穿过,在漆黑阴寒的隧道里,有一阵逼人的寒意。 昭九听到旁边悉悉索索的动静,看过去,燕绥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此时正在整理衣袍,将斗篷上的碎雪抖了抖。 “这是什么地方?”昭九问。 燕绥看了一下四周:“我不知道,先走走看吧,出去再说。” “嗯。” 两人于是沿着前方往前走。 走了好半天,也没见前面有一丝光亮,越到里面,反而越冷。 昭九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燕绥侧目看她。 “前面是什么?” 燕绥往前看了看:“我什么也没看到啊,你看到什么了?” 昭九默了默,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出现了两个岔路口。 昭九道:“走哪边?” 燕绥看了看两边,想了一下,然后伸手指了指右边:“这边。” “你确定?” 燕绥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走这边。” 燕绥走在前方,径直走向右边的岔路口。 昭九默默跟在燕绥身后,待燕绥走入右边的岔路口,昭九一个闪身进入了左边的岔路口。 昭九并未回头,急急往前奔走着,一边将手中的软鞭抽了出来,跑了半天,前方仍然是一片漆黑,又行半晌,前方才出现了一个山洞,虽然身后没有动静,但此时已经不可能往回跑,昭九径直跑入了山洞。 刚一进入山洞,昭九立马顿住了,周身血液缓缓变凉。 只见山洞中站着一人,那人一派闲淡之姿,一身白衣,悠悠站定,似乎料到她会过来,此时缓缓转过身来。 昭九看着那张俊美无暇的脸,淡淡的神色,此时只觉得有一丝诡异,昭九握紧了手中的软鞭。 只听燕绥声音中有一丝笑意,说道:“大殿下,我等了好一会儿了。” 昭九看着眼前的‘燕绥’,目光冷冷,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燕绥有些疑惑,道:“大殿下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昭九眯了眯眼,道:“你不是他。” 燕绥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看着昭九许久,轻笑了一声:“让我猜猜,大殿下,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了吧,我很好奇,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昭九道:“他不会来找我的。” ‘燕绥’大声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也许他找了,只是我先找到你的呢?” 昭九并不理他,蹙眉问道:“你是谁?” ‘燕绥’缓缓看向昭九:“就算我不是燕绥,我也是你的旧人啊,大殿下,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小的时候,我可是抱过你呢!” 昭九眸光幽冷,并不接话:“燕绥在哪?” ‘燕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昭九,轻声道:“大殿下一眼看出我不是他,又能否看出他是谁?” 昭九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燕绥’轻啧了一声:“大殿下一向聪明机警,与人同行这么久,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吗?” 昭九声音冷凝,道:“我只问你他在哪?” ‘燕绥’又是轻轻一笑:“放心吧大殿下,我可伤不了他,只不过,我虽然伤不了他,但我想要带走你,那可不是件很难的事。” 话音未落,转瞬之间已经来到昭九面前,手掌夹着厉风迎面袭来。 昭九急退两步,在他还未靠近跟前,手中软鞭已经抽了过去,正要卷上他的手臂,只见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昭九手中软鞭一动,跟着瞬间抽了过去,只见‘燕绥’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伸手就要抓住软鞭。 昭九眼睛眯缝了一下,软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了他的手臂,直直抽向了他的前襟。 ‘燕绥’眉头紧皱了一下,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尚还没来得及全身而退,前襟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 只见‘燕绥’神情一瞬间有些狠戾,昭九皱了皱眉,燕绥一向寡淡的脸上突然出现这么个表情 分卷阅读110 ,实在是有点违和。 只听‘燕绥’冷笑一声,道:“果然是沐青教出来的徒弟,倒是我轻敌了。” 昭九心中一凛,这人认识师父,但表面仍神色淡淡,道:“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份,是怕打输了丢了自己的脸吗?” 第 63 章 ‘燕绥’嘲讽一笑,瞬间换了身装扮,又换了张脸。 这人身形修长,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是白的,且白的毫无血色,五官深邃,一双眼睛就像琉璃般,面容倒是英俊的,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觉得无比嘲讽。 只听他道:“大殿下可真是记性差,你第一次来沐青身边的时候,可是我抱着你的。” 昭九面色冷凝,心下却波涛汹涌,她第一次见到师父,那个时候她甚至还不会走路,横不过一两岁,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当时抱她的人是谁,何况师父从来不提青木族的事,她也并不了解青木族,只知道青木族和昭云皇室确有些秘密关系,但具体如何,她根本也不知道。 那人“啧”了一声,不再多说,直接攻了过来,来势比之前更加迅疾,且夹杂一股冰寒的气息。 昭九眉头紧蹙,保持着距离,手中软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过去! 但那人一次次躲了过去。 昭九已经感觉到随着那人动作,寒意越来越深地席卷而来,心下暗道不好,必须要快点结束,要不然被他冻死了也太不划算了,输在自己本事上也就算了,明摆着这人又是个修仙的,这种亏吃得也太憋屈了。 心下暗自腹诽,自从遇见燕绥,这修仙的是越来越多了,又不禁后悔当时没跟着师父学两招,如今也好应付这些人。 昭九运气到全身,一瞬间周身血脉流动加速,身上都热了起来,手中软鞭趁着一个空隙直往那人脖颈缠去。 那人嘴角轻弯了一下,眼神瞬间森然。 昭九手中软鞭尚还未缠上那人,只见软鞭似乎被什么冻着了一样,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昭九眉头一皱,立马想要往回抽鞭子,还未来得及往回抽,软鞭已经整根被冻得僵硬,眼看着就要冻上自己的手了,昭九赶紧松开,只见软鞭直直掉落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软鞭已经像一整块掉到地上的冰块一样,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昭九眼瞳紧缩了一下。 那人已经伸了过来,眼看着手就要擒住昭九的手。 昭九紧急侧了个身,那人手将将抓住昭九衣服,昭九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直刺过去。 那人迅速放开了昭九的衣服。 昭九被他抓住的那一侧肩膀在那瞬间感受到一股致命的寒意,连带着晃了晃神,但咬牙坚持着。 那人趁着这一晃神的机会,一瞬间袭了过来,昭九躲闪不及,眼见着那人的手就要握上昭九的脖颈,昭九咬紧了牙关,手中匕首尚还未来得及抬起来。 突然有人转瞬之间将昭九往后拉了一把! 昭九瞪大眼睛,一愣神,已经被人掩在身后。 眼前一片白衣飘过,是燕绥。 昭九还没来得及反应,燕绥已经跟那人过起招来。 昭九从来没见过燕绥动手,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看不清,一瞬间就移至那人身后,眼见那人动作灵敏地立马移开身子,燕绥立马就跟了过去,动作更快地一掌拍了过去,那人急急后退,还是被掌风伤到,踉跄了一下。 那人掌中的寒意不知为何,也被化去了,掌风之中不见了之前强烈的气流涌动。 只见燕绥又瞬息之间移至那人跟前,那人眼见着躲不过去,抬起手掌运气硬是接了燕绥一掌,这一掌不可小觑,昭九看见,燕绥也紧紧皱了一下眉。 那人趁这一掌缓和的功夫,立马转身跑了。 昭九眉尖一紧就要追过去,燕绥伸手拉住了她。 “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昭九停住脚步,“你没事儿吧?” 燕绥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昭九,伸手轻轻按了按她之前被伤到的肩膀。 昭九正要往后退一步,燕绥轻轻摁住了她,“别动。” 昭九愣了愣,感觉被燕绥按住的地方寒意慢慢消融,昭九轻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来。” 燕绥松开了她的肩膀,道:“我看你消失以后才反应过来,我身边的空间是固定的,只有你身边的空间才是流动的,他的目标是你。” 昭九:“他的目标是你也没用吧,很明显他也打不过你。不过你是怎么出幻境的?” 燕绥默了一下,才道:“幻境困不住我,它只能困住你这样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那人之前的话,是看出了燕绥并不是个普通人,昭九其实并不打算去问燕绥,不是就不是吧,谁还没点秘密呢?只要他与她站在同一边,其他的也并不重要,她长这么大 分卷阅读111 ,也算是见识颇多,并不拘于世俗,无论如何,现在他们站在一起。 但是燕绥这句话出口,昭九还是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燕绥却并不说话,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过了好半天才道:“大殿下,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为天命而生。” 昭九默了默,其实燕绥说过很多次,但是她之前也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修行已经有了一些成就,如今看来,却另有原因。 昭九并没多问,不知为什么,她在此刻突然撇下成见,燕绥其实并没有对她说过假话,这就够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要走,又何必管别人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呢? 只要此刻,他们还是在同一条路上,一起往前走。 昭九问:“你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燕绥轻缓道:“我能感觉到你。” “什么意思?”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气息,循着气息,就找过来了。” 昭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吧,从现在开始享受一个神通广大的队友带来的福利吧。 燕绥似乎笑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什么?” “你不好奇我究竟是不是人?” “有什么好奇的,是不是人能怎么样?还能杀了你不成?打也打不过,关键时候还得靠你来救我,有什么资格嫌东嫌西?” 燕绥忍不住笑了,道:“你可以偷偷在心里嫌东嫌西,我不会读心术。” 昭九:“……谢谢您提醒?” 燕绥又笑了。 昭九:“我跟我师父学过很多,但乱世之中,出现什么都不算奇怪,我猜想……你大约自己也很好奇,你究竟是不是人。” 燕绥轻声笑了一下:“大殿下果然是大殿下。” 昭九:“所以我们还需要有个身世之旅吗?” 燕绥笑道:“不需要,我知道自己是谁,这就够了。” 昭九也笑了。 两人沿着山洞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昭九:“走哪边?”既然有个神通广大的队友,不用白不用,多省事儿啊。 燕绥指了指右边。 昭九突然想到刚刚那人第一个岔路口也是指了右边,跟燕绥一模一样的脸,不由有些纳闷,这人她应当是认识的,可是她现在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又有一个岔路口。 昭九觉得有些怪异:“这山洞怎么回事儿?” 燕绥道:“不知道,但我没有察觉到不妥。” “那行,走着吧。”既然燕绥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又走了好半天,才终于快要出山洞。 这一路上,每过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出现两个岔路口,两人这一路走过来的岔路口昭九都记不得有多少了,不禁唏嘘感叹,这山洞真是天地自然、鬼斧神工。 昭九想,这真是深刻而又鲜明地揭示了有一个强大的队友的重要性,如果没有燕绥,就算她不是死在那人手上,也会被困死在山洞中,不禁问:“他是怎么出山洞的呢?” 燕绥一边往前走,想了想,才道:“听闻青木族有个圣物,可以指明方向,应当就在他身上。” “什么?” “锁魂灯。” “锁魂灯?”昭九十分诧异,她知道青木族虽然依附昭云王族,但自身也非寻常之辈,却从未听说过锁魂灯,不禁道:“既然是青木族的圣物,应当不会只有这么个用处。” 燕绥淡淡‘嗯’了一声:“可以锁魂。” “什么意思?” “无论活人死人,只要魂魄没散去,都可以用锁魂灯锁住。” 昭九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不过是一个魂魄存储器?里面应当有很多魂魄吧。” 燕绥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能力去存储魂魄,存储魂魄是一件非常耗力的事,普通人做不到,而且就算有这个能力,锁魂灯却只有一个,据我所知,这个锁魂灯只有青木族长才有,代代相传,不过听说青木族长只是个普通人,刚刚那人,并不是个普通人。” 第 64 章 昭九其实心中早有所感,那人虽然打不过燕绥,可是跟她过招的时候,她明显觉得捉衿见肘,她从小到大习武,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那人却能轻而易举伤她,绝非寻常之人,不过听燕绥这么说,那又不一样。 昭九问:“那他是?” 燕绥沉吟了一下,不答反问:“昭云王族和青木族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昭九没想到他突然转换话题,愣了一下,才道:“是,但我并不太清楚是什么联系,我猜想……或许跟我师父有关。” 昭九拜师的时候自己还很年幼,可是还是能清楚地记得,那 分卷阅读112 个时候第一眼看见师父,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很漠然的样子,也不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其实那个时候师父也很年轻,明明长着一副少女的面孔,神态表情却完全不像是个少女的样子。后来昭九与师父作伴多年,慢慢地,师父脸上才多了些笑容,但也只是在对着她的时候,她会对她笑,会对她好,会宠她,会在她犯了错的时候,假装不知道地纵容她。 但她从来不会跟她说有关于青木族的任何事。 这么多年,师父面容也没有多大变化,昭九知道,师父其实身体里流的,应当也是昭云王族的血。 而且这么多年,师父与青木族几乎不联系,只在每年朝贡的日子里,青木族会派人来昭云王族进献礼物,顺便也会来山中看望师父。 但师父很少会见他们,基本上都是由昭九代为收下,然后转交给师父,每次都是小小的一个锦盒,有时候重,有时候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昭九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好奇,偷偷去师父的房间看过,却发现那些盒子从未被打开过。 在昭九心里,师父是个很神秘的人,除了为昭云国占卜,在昭云国每年的祭祀大典上现身以外,其余很少时间会出山,而且这祭祀大典上,也从来都是佩戴薄纱出现的。 若说青木族和昭云王族真有什么联系,昭九想,应当只有师父。 昭九道:“那人说他见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但我只记得我师父,并不知道他是谁,或许,这人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燕绥轻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先出去看看吧。” 两人这一路说着,就出了洞口。 只见这山洞之外,竟是一个广阔的山谷,山谷中桃花盛开,花瓣随着微风徐徐飘落,散在地上,密密匝匝,地上一片粉色,铺成了花瓣毯。 山谷中并没有人,一眼看过去,风景秀丽,美色无边,微风和煦,与刚刚的冰雪世界对比十分明显,此前刚刚一片银妆雪砌,此时却春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只叫人心中戒备陡然放松。 昭九细看这风景,从未见过此种景色,十分美妙,但心中戒备毫未放松,这里景色虽怡人,但四周渺无人迹,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燕绥却毫无禁忌的样子,抬脚就往前走,脚步已踏上跟前那方桃林。 昭九跟着往前走。 脚步刚刚迈进桃林,只见四周桃花花瓣纷纷从树上掉落,席卷着向昭九袭来,一时之间形势猛烈,竟成铺天盖地之势。 昭九眉尖一凝,还未来得及往后退,只见燕绥转眼间从腰上抽出一根玉笛,往昭九身前一挡,笛声已经急急响起,刚开始急骤如珠落玉盘,慢慢就轻缓下来,肆意悠然,如溪涧流水,潺潺而过,而随着笛声的转变,花瓣攻势已经缓下来,最后慢慢飘荡,缓缓地往下落,竟成了一场花瓣雨,飘洒着落了昭九一身。 身前的燕绥身上也被落满了花瓣,昭九看着漫天的花瓣,还在盘旋着飞舞着往下落,一时之间有些呆滞,心中情绪莫名触动,抬眸看眼前的燕绥,只见到燕绥宽阔的肩膀,正挡在身前。 燕绥收起了手中玉笛。 昭九见燕绥手臂已经放下,正要转过身,此时正有几片花瓣从眼前飘过,遮挡了视线,昭九眨了一下眼睛,待到视线清晰,只见燕绥已经转过身,此时正凝眸看着她。 昭九觉得心中情绪有些莫名。 燕绥淡淡低眸看向她,不知道看到什么,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昭九正在晃神,只见燕绥已经轻抬起手,替她轻拂去了发上的花瓣。 两人离得很近,昭九能看到燕绥手中拿着花瓣放下的样子,他的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肤色冷白,只指尖夹一片粉色花瓣,衬得肤色也润了一下,整只手就像玉做的一样,细致雕琢,剔透白皙。 他看过来的眼神也十分专注,昭九想,其实他一直看人似乎都十分专注,每次看过来的眼神都如浓墨般稠密,神色淡淡,只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似乎能将人吸入眼中的漩涡里。 只见燕绥凝眸看她,皱了皱眉,而后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临踏步之前回头说了一句:“不要离我太远。” 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又觉不妥,略停了停,而后突然又将手往后伸了伸,道:“给你牵。” 昭九听他语气一如之前,毫无波澜,又见他背对着她的身影,和僵硬着往后伸着的手,嘴角轻轻弯了弯,略一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燕绥似乎愣了一下,并未回头,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片都是连绵的山谷,并无丝毫人群居住的痕迹,之前那个山洞四处都是岔路口,出了洞口,又是一片暗藏杀机的桃林。 那人大约没想过他们能这么快出山洞,此时两人一路走来,并未再遇到什么险境,但游荡在这山谷中,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昭九扯着燕绥的衣袖,两人并肩而行,又经过一个山谷。 昭九一路仔细看四周,此时站在这山谷前 分卷阅读113 ,一眼看出这山谷跟别的地方有所不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多大差异,但这山谷明显比别的地方地势稍微低缓一点,在这群山中间,显得有点突兀,而且站在山谷前方,有微风袭来,跟别处的冷风不一样,这阵风似乎是从远处荡过来,并不那么阴冷,而有点通透的感觉。 昭九停下脚步之际,燕绥也站住了。 昭九看着燕绥:“你也察觉不对?” 燕绥点了点头:“这山中有洞穴。” 两人于是往里走。 果不其然,走近山谷,只觉里面吹来阵阵微风,应是里面的洞穴有其他出口,风穿堂而过。 两人走进去,里面确实是另有天地,可却不是像之前那样粗糙的洞穴,而是被人工修葺过,此时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大殿,殿中虽没有金银装饰,但也算是豪华,墙上有栩栩如生的浮雕,四周是几根很粗的石柱,而正前方的,台阶之上是一张宝座,由石头雕刻而成,做工精细,座椅的边缘处还镶嵌了几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亮光。 两人站在入口处并未往前走,正细细打量这座山洞中的大殿。 昭九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燕绥细细打量过这座大殿,这才道:“这里应该是幽冥谷。” “幽冥谷?”昭九问。 “嗯,听闻幽冥谷极难进入,入口处设有重重障碍,若非持有青木族圣物,无论是谁,都难以进入此地,刚刚我们走过的应当就是入口处了,而且幽冥谷中到底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只有青木族掌权几个人才知道。” 昭九道:“那刚刚那个人,是族长?还是?” 燕绥摇了摇头,“青木族,不仅有神女,还有大巫师。” 昭九愣了愣,呐呐道:“原来他竟是大巫师。” 燕绥侧目看过来:“怎么?” 昭九此时想到曾经在王宫宗卷室里看过的关于青木族的一些细枝末节零碎小事,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此时一联系起来,便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若他真是大巫师,那他便是我师父的同命之人。”昭九说。 燕绥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还是要看看昭云王室到底和青木族有什么联系,”又往前走了些,去近距离查看墙上的浮雕。 昭九也跟着往前,“我很小的时候,在王室密卷上看到过几句,只知大巫师与神女是同一天出生,神女未出生之前,就已经是神女,可是大巫师,却是因神女而被选定的,青木族本来就人烟稀少,若是有人与神女同时出生,那这个人便是天选之子。” 燕绥随口道:“若是不止一人呢?又或者没有呢,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第 65 章 昭九笑了笑:“青木族神女是由上一任神女所出,神女占卜从未失手,自然不会允许出现这些情况,更何况,这孩子身上,必定带着与神女同样的胎记,从出生开始,便交由族长抚养,也算是和神女一起长大,而且自古,大巫师就和神女是同命相连。” 燕绥轻一点头,往前走到大殿的台阶之上。 昭九站在燕绥身旁,见他在细细查看石座上的夜明珠,于是也上前看了看。 夜明珠一共有五颗,而镶嵌在石座正中央的那一颗最为明亮,闪耀着炽亮的光芒,燕绥伸出手去。 “等一下!”昭九道。 “怎么了?”燕绥停住了手,转过身子看昭九。 昭九已经细细打量过这个大殿,墙上的浮雕虽然雕工精细,但也不过是装饰作用,并未见到有什么暗示之处,而整个大殿虽然看起来很是气派,但气派得也十分常规,按理说,幽冥谷中只这么一个大殿,又掩在这山谷之中,不可能只是这么寻常的一座宫殿。 这宫殿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这细微之处就说不好了,这颗夜明珠看起来不过是比寻常的夜明珠稍微亮了一些,但昭九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王室里也有很多宝物,昭九也见识很多,但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古怪,不得不谨慎。 “这夜明珠看起来不对。”昭九道。 燕绥‘嗯’了一声,道:“我查看过四周,这宫殿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是有密道的。”而后又将手覆在了夜明珠之上。 昭九见他心中有数,不再阻拦,只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夜明珠有什么动静,于是转身去查看墙上的浮雕。 这墙上的浮雕雕刻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事物和情境,一些是祈福的,应当是青木族的祭祀典礼,高高的祭祀台上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面上戴一个黑色的面具,面具十分简单,没有任何装饰,但是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浮雕上也看不出眼神,但昭九看过去的时候,似乎觉得这双眼睛也在看着她。 这男人站在祭祀台上一边,另一边还留有很大的余地,这里应当是还有一个人的,只是浮雕上这块地方是一片空白,就像画里突然的留白,很是突 分卷阅读114 兀。 昭九凝目看着那块空白,只觉得那块空白有些不对劲,又往前看了看,才发现这空白之处有很细微的被人处理过的痕迹,昭九心中一动,这块地方,应当是有浮雕的,只不过被人剜去了。 昭九轻轻皱了皱眉,慢慢伸出手去,摸上了这块空白,沿着四周摸了摸,却没有任何发现,昭九有些沮丧地放下了手。 但放下手的瞬间立马察觉不对劲,昭九抬起了手,只见刚刚碰过空白之处的那一根手指,指尖染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昭九眉尖一紧,又细细探上这块空白之处,终于在这块空白之处的右边,临近那个男子的地方,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昭九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于此同时,燕绥那边那颗最大的夜明珠逐渐黯淡。 昭九立马站了过去,站在了燕绥的身边。 随着夜明珠逐渐凹进石座里面,石座慢慢震动,开始慢慢往右移动。 昭九看着眼前逐渐显现的密道,侧目看了一眼燕绥。 燕绥回望了一下她,微微颔首,两人一同进入密道。 随着两人走进密道,外面的石座开始慢慢恢复原位,石座震动的响声轰隆隆的,昭九回头看了一眼,密道的入口已经关闭。 两人继续往前走。 里面竟是一个巨大的石窟,而在这石窟之上,满满当当,全是壁画。 昭九一时有些震惊。 抬眼看眼前的壁画,画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场景,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鬼斧神工,壁画上无论是人物还是各种场景,都栩栩如生。 燕绥走到其中一副壁画前,仔细看了看,昭九见他眉尖轻轻一动,立马走了过去,抬眼见到墙上的壁画,这壁画画的是一位老者,正跪在地上,肩膀微微缩起,似乎有些恐惧,又十分虔诚的样子,这老者着一身长袍,看起来很是庄重,应当是一位很有身份的人物。而他跪着的这人,明显是个中年人,这中年人神色倨傲,下巴微微抬起,着装…… 昭九看着这中年人的着装,心中蓦地一动,“这是……” 燕绥道:“是昭云国主,但也许不是你父王。” 昭九道:“那这地上的……”地上的自然就是青木族长了。 燕绥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这张壁画看过去,又见一张壁画,画上是一个美貌的女人,但是神情看起来十分冷漠,这美貌的女人手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站在她身旁的,是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昭九只看衣着便明白,“这是昭云王室中人。” 又仔细看了看,道:“这女人……应当就是青木神女,而她手中的婴儿,也许……就是我师父。” 燕绥道:“不好说,不过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燕绥已经将这一圈的壁画都大致看完,接着道:“青木神女应当是上一任青木神女与昭云王族的女儿。” 昭九愣住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觉得难以置信。 燕绥轻轻看她一眼,道:“这样一来,青木神女就有了不死之血,而昭云王室也可以利用神女占卜之能,强大自身的统治,青木族也有了大巫师,一举多得。” 昭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中情绪翻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师父从来不愿意提起青木族,她不过是青木族对昭云国的献祭,从一出生,所有的命运都被注定好,她注定要被献给昭云王族,为昭云王室占卜,注定要与大巫师同命相连,也注定着,她要嫁给昭云王族,生下下一任神女…… 昭九想到师父永远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想到她永远眼中都没有情绪,她只觉得师父好像永远都不开心,只有她在的时候,师父看着她,眼中才会有一些情绪。 这么多年,她与师父相伴在山中,她虽然肩负天下,但最起码她活得很恣意,因为有师父。 其实她从很小就学会了承担,她从来都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可是有人在身后,和没人在身后,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会自己默默承担所有的事,但是心中永远都有个师父,如果她真的撑不住了,只要师父在,一切都会好。 她从来就不知道这些事,此时甫一知晓,只觉得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 燕绥看她十分难过的样子,眉头轻微皱了皱,眼中情绪慢慢变得有些复杂,半晌,轻轻道:“这不是你的错。” 昭九轻轻摇了摇头,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不,你不明白。”她难过的不止是师父,而是她是昭云国的大殿下,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她最亲近的人,要被拿来为她的未来做铺垫,而她毫不知情地享受着成果。 原来昭云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瘟疫,水灾,战争,这些还不够吗?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 燕绥看着昭九痛苦的神色,不知为何,心中情绪也十分莫名,他想,这是悲哀吗?他不太明白,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昭九眼中神色蓦地浮现一丝苍凉,看了过来,缓缓开口问 分卷阅读115 道:“什么是天命?” 燕绥看着昭九悲凉的神色,心中似乎牵起一根弦,随着昭九这一眼看过来,这一句话问出口,霎时就崩了。 什么是天命? 他胸中涌上了一股情绪,这比悲哀更加复杂,让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燕绥似乎想要开口,却又不愿意开口,不知道如何开口,嘴唇轻轻翕动,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 天命,如果这个天命不是你想要的呢? 昭九沿着壁画一路看过去,看着这王室秘辛,看着这些她不了解,也不认同的事,一一展现在眼前,心中愈发苍凉。 如果,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解除这样的命运,就好了。 可是…… 她突然悲哀地发现,昭云王室有错吗?青木族有错吗?有的。可是她学习多年权衡之术,站在上位者角度,牺牲几个人,来维持一个国家,来维持芸芸众生,真的错到离谱吗? 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她站在一张壁画前,这张壁画上是两个孩童,两者皆是青木族着装打扮,稚嫩的脸孔上却没有半分天真的神色,两个孩子站在大殿之上,底下是虔诚跪拜的一群人,他们遥遥站在上方,接受着万民祈祷,但他们也只是个孩子。 昭九的手不禁往前伸去,想要抚摸站在左边的女孩子的脸,她的手还微微颤抖着,手已经触摸到壁画。 突然间,这壁画像是微微动了动。 第 66 章 昭九神色一凛,还未来得及往后退,前方却有一股大力将她往前带去,面前的壁画也在转瞬间往后移去。 这竟是一道石门! 昭九仓促间只来得及回头,目光所及,燕绥在这一瞬间已经跃至跟前,朝她伸出了手,但她还没来得及握住,已经被这一股大力卷入里面,门在她身后不到咫尺之间转瞬合拢,终于将燕绥隔在一墙之外。 她最后看见燕绥脸上的表情竟不复一贯的冷静与淡漠,看着她的眼中竟然有一丝波动,她被这一股大力摔至地上的时候似乎耳中还在回响燕绥最后喊她的那声“大殿下!”,声音中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本来裹挟着她的那股大力已经消逝,昭九凝了凝神,目之所及,是一双黑色的锦靴,往上是一片黑色的衣角。 她敛下心中情绪,站起身来,面上恢复淡漠,一抬眼,就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他的眼神中露一丝戏谑,还有一丝狡黠,“这么巧,大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昭九冷冷看着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很明显是之前与燕绥过招的时候伤到,还没来得及疗伤好。 “洛禾大巫师。”昭九用的是肯定句。 那人轻轻笑了,这一笑,眉梢轻轻挑起,黑衣衬得面色愈加苍白,瞳孔却黑得深沉,衬得整张脸有丝妖异,只见他嘴角一弯,斜睨着看过来,道:“怎么,大殿下看了那些壁画,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 昭九冷冷看着他,并不答话,她已经想起来他是谁,她确实见过他,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见师父的第一面,在往后她们居住二十几年的山中。 她模糊记得,那个时候他就站在师父身边,站在她的右边,与她比肩而立,只是那个时候他看起来跟现在差别很大,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对她笑了一下,那一笑可以说是很温柔了,她忘了这个人,但是她没忘掉那个笑,那个时候她走路还不是很稳,他甚至上前来将她抱了起来,而后跟在师父身边,进了山门。 可是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他再未出现过,她也慢慢忘记了那个长得十分好看,对着她温柔一笑的男子了。 “我记得你。”昭九淡淡道。 “哦?”他又是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就显得整张脸十分妖异,“我也还记得你。” 这石室里面还算宽敞,而且东西很是齐全,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石室中间还摆了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几张石凳,此时洛禾正闲闲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目光淡淡看着昭九。 只听他开口道:“这里没有出口,大殿下,你出不去的。” 昭九神色一转,也坐在石桌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洛禾并未答话,而是深深看了昭九一眼,这一眼竟是有很深的怜悯和悲哀。 昭九被他这一神色看得愣了愣,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皱眉冷道:“你故意引我来!” 洛禾并未看她,只淡道:“青城的水灾,我已经处理好了,但你,不能离开。” 这一句话说得实在不甚明晰,青城的水灾灾势严重,那么多的难民,整个青城都快要被淹没,可是眼前这个人,轻描淡写一句已经处理好。 这不免有些匪夷所思。 昭九突然想起燕绥的话,若要解决水灾,就要来青木族,当时昭九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燕绥说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她只是选择信任他。 但此时洛禾这么 分卷阅读116 一说,昭九目光就冷了。 昭九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由气得冷笑:“我竟有这么大的面子,大巫师费心费力,引无风湖的水造一场水灾,只为将我困在这里!” 之前他们进来幽冥谷的时候,燕绥就说过,幽冥谷外有一无风湖,这湖水无波无澜,看起来就像是一面镜子,没有丝毫波动,但是内藏玄机,若是有外人入侵,湖水立马就会翻涌,将人卷入湖底,这看似平静的湖底,不知道藏了多少骸骨。 昭九没想到,这一场水灾,不知害了多少人,竟只是为引她前来! 洛禾却只是轻轻一笑,笑得竟然显得十分无辜:“旁人如何,与我又有何关系。” 昭九眯了眯眼睛,冷道:“就算你把我困在这里,我师父也不会来见你的。” 洛禾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昭九,而后闲闲开口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见她?” 昭九轻轻笑了一下,道:“我确实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师父曾经提过你,我以为你会想要见她。”昭九语气平淡,但心中并不十分了然,她不了解这个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人跟师父有很深的牵扯,印象中跟师父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可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早就变了,她又怎么能猜到他心中所想,虽然师父从未提起过他,但此时也只能试一试了,她需要打破这样不利于她的局面。 但洛禾却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昭九心里其实沉了沉,但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洛禾嘴角轻轻弯起,紧盯着昭九,神色有些玩味,道:“哦?她提到我……不知说了些什么?” 昭九心中一凛,深深看一眼洛禾,道:“师父跟我提过,她有个同命之人,但若是可能,她只想解除同命契约。” 洛禾顿了一下,脸上神色慢慢冷去,半晌,看着昭九,冷冷一笑,道:“劳烦你白费心思,可惜我把你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个。” 昭九神色一凛,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洛禾眨眼间已经跃至昭九跟前,手中匕首眼看着就要刺进昭九身体。 昭九紧急间连忙伸手格挡,手中的匕首迎上去,与洛禾手中的匕首划在一起,划出了一道火星。 昭九往后一仰身子,立马抬脚踢了过去,洛禾身体往右一侧,躲了过去。另一只手已经抬起,迅速往昭九脖间袭来,这一袭来手中寒气逼人,昭九并未招架得住,被洛禾擒住。 “你到底要做什么?!”昭九被洛禾从左边擒住脖颈,他的手还带着寒气,冻得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洛禾冷冷的声音从跟前传来,“得罪了,大殿下,我只是想要你几滴心头血。” 昭九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洛禾一掌劈在昭九脖颈处,昭九霎时间晕了过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昭九是被心口的窒息感闷醒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九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血液流通十分缓慢,整个人都难以动弹,昭九艰难地睁眼看四周,没有人,又看了看胸口,伤口被仔细包裹好,而且没有渗出一丝血来,就连衣襟,也没有任何血迹,若不是心口微微钝痛和强烈的窒息感,昭九压根儿看不出来他是否已经动手。 昭九倒在地上,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想,洛禾应当是取血的过程中用寒意冻住了伤口,中间没有流失多余的血液,才保住她一条命。 原来他没有想要杀她,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又模模糊糊地想,燕绥呢? 燕绥会来找她吗? 这一次,他能找到她吗? 她迷迷糊糊地又昏了过去。 此时燕绥正站在石门前她消失的地方。 燕绥已经找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能够打开石门的机关,他应该是很淡然的,可是他看见昭九被卷入石门里,心里竟有一些焦虑,这里是洛禾的地盘,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用灵识将这周围全部细细查探了一遍,但是依然没有任何突破口。 他又仔细想了想,终于放弃寻找其他的机关,站在石门前静静地等着。 他的面色越来越沉。 终于在他面沉如水的时候,石门从里面打开了。 在石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的手紧紧扼住了从里面出来的洛禾的喉咙。 洛禾面上有一丝错愕,不知道是没想到燕绥一直等在门口,还是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可以这么快。 第 67 章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喉咙上的手慢慢箍紧,正当他感觉喘不过气的时候,燕绥突然放开他,他那一瞬间眼前突然暗了一下,而后只见一片白色衣角闪过。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只见燕绥已经抱起地上正在昏迷着的昭九,眼神凌厉地看了过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洛禾看着他冷然的面色,当时愣了一下,而后又突然笑 分卷阅读117 了:“不过是取了几滴心头血,你激动什么?” 燕绥眼神瞬间转暗,洛禾只觉得周边空气瞬间生成一个漩涡,而漩涡中心正向着他席卷过来。 洛禾眉头一皱,急急后退,同时伸手意图将这气流漩涡化解,但却只是将这漩涡席卷过来的速度稍稍减缓。 只见燕绥轻轻将手抬起,眼睛微眯了眯,而后手心轻轻一转,漩涡瞬间冲向洛禾。 洛禾来不及应对,硬生生被这气流冲撞,当即吐了一口血出来。 洛禾抬眼,见燕绥似乎还要动作,连忙摆手:“够了!燕绥,你别忘了是我助你成人的。” 燕绥眉心一皱,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冷凝,而后终于缓缓收回了手。 燕绥手一碰到昭九,就能感受到她心口处传来的寒意,他将手放在昭九后心处,将自己的灵力灌了进去,慢慢化解了她体内的寒意,而后灵力又持续流入,慢慢使得伤口愈合。 整个过程中洛禾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的样子。 直到燕绥重新抱起昭九,准备将她带出去,他才立马伸手拦住他。 “你不能带她出去。”洛禾神情有少见的严肃。 燕绥皱了皱眉,“让开。” 洛禾轻笑一声,声音十分冷漠,道:“若不是我知道你没有感情,也许我会以为你是喜欢上了我们的大殿下。” 燕绥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管你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就算你真的有了感情,你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唯独你怀里的这一个,你不能喜欢,你别忘了你是为天命而生的,你永远都摆脱不了天命。” 燕绥皱了皱眉:“我没有。” 洛禾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闲闲一笑,“我确实是打不过你,我也没资格要你为我做些什么,我虽然助你成人,说到底你也不欠我什么,但是昭九,你不能带走。” “我要带她走。”燕绥声音淡淡,但是有一种冷酷的坚定。 洛禾定定看了燕绥好一会儿,笑了,神色十分嘲讽:“你是想要她死,还是想要她恨你一辈子,我倒是好奇,若是她知道你到底为何而来,她还会不会跟你走?” 燕绥眉头轻微皱了皱,面色在这一瞬间有一丝犹豫,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昭九,昭九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还在昏迷当中,而在昏迷当中,她的眉尖也有一点皱起。 燕绥伸出一只手,轻轻抬起,又轻轻落下,似乎想要将她眉尖的皱起抚平,但手刚刚碰到她的脸,却像是突然惊醒的样子,立马将手放了下来。 良久,燕绥才轻轻道:“她有选择的权力。” 洛禾眼神有些深沉,看了燕绥半晌,才垂下眼帘,道:“我将她引过来,原本是想困住她,你执意带她走,我拦不住你,燕绥,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燕绥没有说话,默了半晌,才终于抬起脚步,抱着怀里的昭九,坚定地往外走。 昭九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密道,正在山谷的大殿中。 昭九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燕绥刚好看过来的眼神,依旧神色淡淡,无波无澜。 燕绥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昭九正奇怪之前那股冰冷的气息消失了,而心口也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闻言道:“是你救我的?” 燕绥定定看了她一眼,才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 昭九站起身来,将身体舒展了一下,道:“你见到洛禾了?” 燕绥道:“嗯。” 昭九本来想问他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但见燕绥神色并无什么不妥,就算动手,也应当没有被伤着,何况她虽然并不太清楚燕绥的来历,但显而易见得,不见得有人能伤到他,便也没有多问。 只是好奇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绥默了一下,道:“他应当是想解除同命契约。” “解除同命契约?” 燕绥点了点头:“我刚刚在壁画上仔细看了看,其实同命契约是能解的,他要取你的心头血,应当是为了这个。” 昭九脸色还很苍白,闻言默了默,没有说话。 燕绥道:“你是昭云王室的继承人,只要有你的心头血做引,他就能解除同命契约。” 昭九抬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无奈。 待两人再回到青城的时候,水灾果然早就解决了,城中的洪水早已退去,百姓们欢喜连天,街边小巷生意又重新开张,一片沸反盈天,一切都彰显出灾难过后生命力的旺盛,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昭九看着百姓们欢欣鼓舞的样子,心情才好了起来。 两人又在青城停留了几日,与当地城主共同规划,将一些重灾区与其他地区区分开来,重点安置百姓,进行灾后重建,又将城中的百姓们生活妥善安置,确保衣食得到足够的保障,这才放心离去。 两人并未直接回王城,而是 分卷阅读118 径直去了西城山。 西城山匪之乱由重烨领军,隋遇作副将,与悍猛的山匪还在对峙之中。 昭九之前就派人过去打探消息,随时汇报进展。 本来西城城中守军与山匪交手,西城兵力薄弱,而且将士们因为常年没有战争,安乐已久,士气懒惰,与山匪甫一交战,便立马溃败。 自重烨去了之后,才成对抗之势,而且重烨虽是王城禁军首领,但平日行军打仗颇有经验。 其实昭云国本身是呈与世隔绝之状,所以极少有战争,但一个国家,外乱少,内乱就会纷杂,禁军是保卫王城的一道强硬的屏障,重烨年纪轻轻,就成了禁军首领,手段也是十分果决,而且隋遇虽然感情上不利落,但做事还算利落,也是有勇有谋的一个人,这才在短短时日内重挫山匪。 但这群山匪并不像是随便组织起来的流民,通过交手情况可得,这一群山匪其实是非常有组织一群山匪,他们是很成熟的一个组织,有谋略有手段,非常难对付,甚至其中不乏高手。而随着他们一路侵占地盘,他们在途中遇到百姓,并不是烧杀戮虐,而是采取怀柔政策,想办法将百姓纳入其中,这就导致他们的队伍愈加壮大,十分难以处理。 昭九和燕绥赶到的时候,重烨正在西城,带领士兵修生养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数不清的伤亡,虽然山匪们此时已经是元气大伤,但战友们的伤亡,还是使得士兵们看起来都有一点沮丧。 昭九来到营帐中,却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的人,此人眉目鲜妍,面容明媚,一见到她,就像只小蝴蝶一样飞扑了过来! 昭九惊诧中听到小蝴蝶惊喜叫了一声:“大姐姐!” …… 昭九将身上的昭景扒拉了下来,直接无视地看向正笑笑地看向这边的重烨:“她怎么来了?” 昭景抢先答道:“人家听说你来了嘛,听说你一去,青城莫名其妙的洪水就退了,特地来见见我厉害的大姐姐嘛!” 昭九脸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笑了笑:“哦?那为何不是去青城,而是来西城,我看你这样子,来了有些时日了吧。” 昭景低头看自己一身素衣,装扮也不如在王城中那般细致,显然是已经对这里的情况颇为适应,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连耳根都微微红了。 昭九见好就收,径直走向重烨:“怎么样了?” 还没听到重烨的回答,只听身后一声欢呼:“国师大人,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人之姿,不知何时才能叫你一声姐夫?” 众人:“……” 昭九十分后悔刚刚没把她的嘴巴封起来。 只见身后燕绥就像没听见似的,淡淡道:“六殿下安好。”而后十分淡然地走了过来。 留下原地被无视的昭景:“……” 昭九心中莫名觉得好笑,抬眼见眼前的重烨一脸无奈又宠溺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昭九道:“你还是赶紧把她娶回家吧,省得她一边傲娇一边花痴,现在还八卦的很。” 重烨闻言笑了。 第 68 章 距离出征已过两月有余,山中贼匪已经剿灭半数多,主要匪首也有不少死伤,目前盘踞在西城山上,与城中将士们相对峙,但此时山匪与将士们已经不能形成平等的对峙之势了。很明显在重烨的带领下将士们占据上风,本来将士人数众多训练有素,而山匪一路收编,并未经过系统的训练,纵然匪首不知如何操纵人心,令众人对他投诚至孝,但总归专业素质不达标,已经有惨重的伤亡。 而城中将士虽也有不少死伤,但主要将领,少有伤亡,所以现在看来,这一仗,只是时间问题。 “但还有个问题,也是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斩草除根,拖延战斗时间的原因。”重烨道。 昭九看一眼桌上画着的精细的布局图,道:“你是在顾虑山匪中有不少是临时收编的百姓?” 重烨点了点头:“山匪善于蛊惑人心,从之前的战争中来看,很多冲锋陷阵的都是临时加入的百姓,为他们挡枪不少,所以他们自身的实力才相对的得以保存,虽然整体看来伤亡惨重,但真正的核心主力并未受到重挫,要想真正瓦解,还是要费一些功夫。而且其中的百姓到底如何处置……” 昭九“唔”了一声,“这是个问题,其中的百姓是从何而来的?” “一路走来都有百姓持续加入,而且百姓口口相传,加入的就更多了,就连我们在此作战期间,也有不少百姓去投诚……” “自己去投诚?”昭九打断道。 “是的,最开始是山匪自己放出消息,自己设计传播,后来就……” “什么放出消息?!”昭九再次打断。 这回连燕绥都抬眼看了一眼昭九,眼中略有深意。 重烨顿了一顿,似乎难以启口,但见昭九只是定定得看着他,停顿之后终于开口道:“最开始是山匪们造谣, 分卷阅读119 昭云国就要亡国,大肆渲染,而后百姓们被蛊惑,现在声音越传越响,西城山的百姓们几乎全部知晓此事,每天都有百姓来军营前闹事。” 昭九脸上神色愈加阴沉,过了好半天,才道:“不能杀。” 重烨神色也十分凝重,道:“我正是有此顾虑,若是不杀,此战难打,若是杀了,悠悠众口难堵。” 昭九眼睛微微眯起:“你不能杀。” 重烨闻言缓缓抬眼看昭九,眼中神色冷峻,只见昭九神色一转,淡淡问一句:“隋遇人呢?” 重烨神色有一瞬间的怪异,然后缓缓道:“他混进山匪中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昭九:“……”真是逃不过卧底的命啊,一日做卧底,终身做卧底…… 本来昭九听重烨说完,是打算自己去西城山看看情况的,燕绥站在一旁,昭九刚一开口,燕绥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先开口道:“我跟你去。” 昭九:“……要不你还是……”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跟你去。” 昭九:“你看这隋遇也在山中,所以你……” 再次被打断:“我跟你一起去。” “……” 昭九怒目圆瞪:“所以你跟我一起去。一起去!好吗??” 燕绥笑了一下。 昭九和燕绥两人来的时候也没引起人注意,走得时候也悄无声息。 只除了昭景小朋友。 这位小朋友嗅觉十分灵敏,昭九还没出营帐,就飞奔过来了,一把拽住昭九的衣袖:“大姐姐你又要走?” 昭九把她的手拽下来:“不走留着过年?” 昭景十分委屈:“我才刚刚见到你,你又要走,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说反了吧,这前后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你带我一起嘛!”昭景有些期期艾艾。 昭九看着昭景期期艾艾的目光,内心有些五味杂陈,昭景并不是任性的小姑娘,此时虽然很多话没有说出口,可是她知道,昭景是在担心她。 这个妹妹,一边崇拜着一边心疼着,见她行事匆匆,恨不得把时间掰开来用,只能用撒娇来让她多留一会儿。 这让她心中有些酸涩。 昭九握了握昭景的肩膀:“别担心,你不是一直很信任我吗?再说了,重烨也在这边,难道你不信任重烨吗?”又抱了抱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啊。” 放开昭景的时候,昭景一直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轻轻抬起头,昭九看见她眼眶红红的,声音还有些哽咽,道:“好吧,”这才将手中的包裹拿了过来,递给了昭九:“我知道你不会带我走的,这是给你带的糕点,我让人做好了又放了些特殊的材料,可以保存很久,你带着吧。” 又道:“二姐姐也很担心你,里面还有二姐姐给你准备的细软,大姐姐,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可是在这之前你是我们的大姐姐,我们只有一个大姐姐,昭云国也只有一个大殿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着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昭九看着红着眼眶的昭景,心中情绪翻涌,昭景虽然看起来娇滴滴的,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其实她都是她的后盾,爱吵爱闹,爱撒娇,但也爱她。 昭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放心吧,乖乖等在这里,等我回来,我给你主持婚礼。” 昭景:“……” 一旁的燕绥:“……”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打碎了猝不及防的伤感,连重烨都有些目瞪口呆。 昭景反应过来狠狠白了一眼昭九,“得了你赶紧走吧。”见昭九真的要走又忍不住道:“大姐姐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着对象吗?也只有国师不嫌弃你了。” 昭九乐了:“谁说的,想娶我的人不是从城里排到城外吗?” 昭景恶狠狠道:“做梦呢吧!”又转向燕绥:“国师大人,别看我姐姐脑子不大正常,其实她还是很靠谱的,希望你不要嫌弃她,继续保持,不离不弃,我相信你,你可以的,加油,好好过下去,答应我……”还没说完就被重烨拽走了,一边走一边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国师大人!燕公子?姐夫?!……” 燕绥:“……” 昭九抹抹额上的汗,心里想,等仗打完了一定要好好感谢重烨,把昭景这个谢礼打包送给他。 又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转头看燕绥,本来准备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呢,看燕绥淡淡的表情,顿时就乐了,很明显这人已经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现在已经能淡然处之了,真是感叹,时间让人成长,昭景让燕绥火速成长啊…… 于是两人立马准备上路。 昭九正翻身上马,听得后面传来一句话,语气淡淡,毫无波澜:“我没嫌弃你。” 昭九脚下一滑,差点翻过了身从马背上摔下去。 两人及至西城山不远处就弃马步行,身上衣服也换成普通老百姓的布衣。 分卷阅读120 到了西城山一看,却见西城山下百姓们正在摆摊做生意…… 昭九有些看不懂,下意识看向燕绥,见燕绥也是一副思索的样子。 两人上前查看。 刚一走上前去,就有小贩吆喝道:“哎,这位朋友,需不需要买点什么啊,我这边什么都有,您看看咧,这上好的布料,需不需要?” “……” “果子呢?这可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又甜又脆。” “……” “鱼呢?这位朋友,您总得要吃饭吧,这新鲜的鱼,您看看!” “……”果然是什么都有啊。 昭九转回身去看布料,一边看一边挑,其实她对布料真的不懂,不过昭兰很懂,耳濡目染之下,也能交谈几句,一边挑一边道:“这料子做工精细,是织云锦的,应当不便宜吧,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 小贩眼睛亮了亮:“这位朋友,你很识货啊,这织云锦可是极好的布料,不过我现下已经投诚到大统领手下了,这从前的身外之物,也就不重要了,您是个识货的,我见您又有眼缘,钱您看着给,这布料您拿去,就当交个朋友!” 昭九微微一顿,笑道:“巧了,我也是前几日刚投到大统领门下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昭九略一拱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小贩,又装作不经意说道:“我这刚投入大统领门下,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大统领喜欢些什么,还想着送些小玩意儿呢!” 那人哈哈大笑道:“送什么都没用,这位姑娘,你这刚来啥也不知道,大统领哪能要你的东西呢!” 第 69 章 昭九露出疑惑的神色:“这话怎么说?” 那人笑道:“你这是刚来,还没见过大统领,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这里可不兴俗世那一套,当今王上搜刮民脂民膏,不顾百姓生死,昭云早就该亡国了。”说着说着竟十分愤怒:“昭云王室自己身怀异能,称王称霸,何曾想过我们普通百姓,我们受苦受难的时候,王上还在酒池肉林里泡着,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我们终于熬到今天,百姓终于能有出头之日,朋友,幸好你找到了组织,大统领一定会带领我们打胜仗的!” …… 昭九简直笑不出来,只能强颜欢笑道:“是的,幸好有大统领,我们一定要推翻昭云王室的□□,为自由而战!” 说完只见燕绥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 又见那小贩精神奕奕、豪情壮志地狠狠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儿的!” 昭九肉眼可见燕绥嘴角轻轻弯起。 昭九:“……” 小摊小贩地走一圈,还是得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这山匪倒是懂得利用人心,只要投诚之人,人人皆可衣食无忧,做做小生意,生活惬意而自由,昭云王室统治历史悠久,人人都要缴纳税额,根据自身经济条件来缴纳,而且生存环境中条条框框,各种统治规则。这些人首先就对昭云王室有生以来的优异血统而带来的统治地位表示不满,不满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又被生活法则束缚多年,再加上当今王上确实不是个明君,种种不满之下,这一群山匪的自由宣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人十分激动,终于有人可以带领他们获得自由,而且一个人两个人,可能有负罪感,可能会有退缩之意,但是人数一多,大家众志成城奔自由,甚至打仗之时他们都愿意冲在前线,为自由而战,就算死,也是死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死得其所,一个死了还有另一个站起来,他们的尸骨终将建成奔向自由的平坦大道。 昭九觉得有些头疼,道:“这些人都被洗了脑,无规矩不成方圆,自由只是噱头,他们不知道,就算他们最后真的赢了,迎来的有可能是更加残酷的□□。” 这群山匪确实是很有头脑,没有任何重利,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卖命,还卖的开开心心,心中甚至还充满了感激,不得不说,确实有手段。 燕绥道:“粗使把戏,竟也能如此蛊惑人心。” 昭九挑眉一笑:“你太不了解人了,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意志坚定,多数人都会被世事左右,而且摇摆地毫无原则,这些人不过尔尔。” 燕绥默了默,没说话。 昭九道:“有人为目标,为理想,有人为身外之物,还有的人,为了别人,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事物了。” 燕绥思索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不懂这些。” 昭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所以你……” 燕绥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因何成人的,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不算人,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要做什么,我知道我是为天命而生,也许是天也需要一个执行者,而我,我就是那个执行者。” 两人一路混上西城山,途中的布防并不严格,就只是在重要的山口有人巡逻,却不见得有多么严谨,毫无规章制度 分卷阅读121 的样子。 可见收编百姓有好也有坏,最起码不到重要关口,这里无法森严防守,这倒是个突破口。 昭九与燕绥上到山上的时候,夜幕初降,两人着深色布衣,纵使这里的布局要比之前的布局严谨,周遭还有队伍巡逻,两人藏匿得也还是轻而易举。 而且西城山上草木众多,藏身之处也很多,两人此刻正躲在一处灌木丛中,而在此不远处,是一座山寨,这山寨可不像之前山脚下那样,山寨门口还有专人防守,而巡逻的队伍不时从门前经过,周围束着火把,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 但山寨门口不时有人进出,而且看样子都不像是山寨中的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又十分普通,还有的衣衫褴褛,竟也能随意出入,可见这山寨确实是广纳人士。 两人慢慢摸进寨中,夜色掩映下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且这里就算是布控比之前严密得多,也不见得能四处防守,毕竟这里来往人士众多。 昭九慢慢贴近其中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很大,而且居于核心位置,之前出入的人,基本上都是在这里进出,想必是有重要人物在此,要不就是相当于会议室之类的地方,在此开展重要谈话。 燕绥紧跟在昭九身侧,两人正准备上前查看,昭九刚往前迈了一步,却被燕绥立马从后抓住了衣袖。 “怎么了?”昭九悄声以口型问。 燕绥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神情有些古怪,而后就着牵住昭九衣袖的姿势将昭九轻轻拉近房间,两人并未靠近窗户,而是在离窗户还是一些距离的地方停住,此时夜色正浓,若是靠近窗户难免有投影,若是引起别人注意,两人就算能脱身,也难免打草惊蛇。 燕绥看向昭九,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昭九注意里面。 昭九见他神色有些古怪,也不多说,只将耳朵贴近墙面,感受里面的动静。 这一细听,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只听得里面传来几句商讨声,却并不像是商讨什么作战之事,或是与战争有关的事,也并没听见关于什么双方交易之类的事。 十分奇怪。 里面传来的竟然是跪拜声。 只听得有人说道:“感谢大统领赐予我新生。”声音无比虔诚,而后就是衣服窸窣作响的声音,应当是在跪拜。 而后有个声音道:“不是我拯救了你,而是你拯救了你自己。”说话缓慢,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对待前来朝拜的人,竟像是在自己的子民一般,慈爱而端庄。 昭九当即愣了愣。 难道这就是带领山匪与军队对抗的大统领? 这…… 这与想象的不符啊。 大统领不应该是杀伐果决,一脸凶残,最好身上来几条刀疤好证明自己的从业生涯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就算没见着脸,这声音对应的也是一副端庄的面孔啊…… 这…… 而且在此种交战胶着期,来回有人进出,不应该都是出谋划策,投诚献志?大统领不应该趁着休战期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好好与来人商议,好好地迎战吗? 这聊得都是些什么啊…… 这是山寨这不是寺庙啊! 这到底是大统领还是神佛啊? 昭九眉头怪异地皱起看向燕绥,燕绥的表情此时已经恢复正常了,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见昭九怀疑人生的神色,眼中又悄无声息多了一丝笑意。 昭九又贴着墙听了一会儿,里面却再无动静了。 昭九看向燕绥,轻轻摇了摇头,燕绥领意,两人于是准备先行撤退,这场景实在太出乎意料,还需回去琢磨一下再行定论,或者再找别的途径去试探一下情况。 不知道隋遇现在在哪? 两人身手都十分利落,正转身将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一句:“两位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要走?” 这一句话悠悠然,却将昭九定在了原处,昭九倏而抬眼见燕绥,只见燕绥眉头也轻微皱了皱。 昭九当时心中往下沉了一下。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十分信奈的,自己十分小心,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她的踪迹,更别说燕绥了,燕绥要想不被人注意,还真不见得有人能察觉。 可是这人一语道破。 昭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两人也并不纠结,直接进了屋子。 昭九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将屋子全貌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十分简朴,只是从外面看起来面积很大,像是个很重要的空间,但里面看起来却很普通,布置得十分简陋。 而这屋子正中间站着的,是个一身黑袍的男人,这人面容看起来也十分普通,属于在人群里看见都不会多注意的模样,可是这人的一双眼睛却十分亮,而且眸色看起来有些怪异,就像是蛇的眼睛,瞳色看起来十分浅,又亮得出奇,似乎多看几眼都会使人晕眩,可是一见到 分卷阅读122 他,又忍不住会想要看他的眼睛。 第 70 章 昭九神色冷了冷,笔直站在屋子中央,只见那人神态十分放松,脸上还挂着笑意,若是不看他的眼睛,只会觉得这是个很温和的人,看起来十分能让人信赖的样子。 但这人不普通,单从他一言道破两人所在,这人就不简单。 昭九低垂了一下眼眸,重又抬起,燕绥就站在她的身侧,只要她稍微抬手,就能触碰到,她能感觉到燕绥周身的气息,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昭九重又抬眸看那男人,神态十分放松。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朋友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昭九也轻轻一笑,道:“我是来投奔大统领的,听闻大统领广纳贤士,不知有否荣幸?” 那人温和一笑:“哦?朋友深夜来此,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竟是为了此事?” 昭九道:“正是此事。” 那人笑了笑,语气淡淡道:“两位跟我之前见过前来投诚的人,不太一样。”又轻轻抬眼看向燕绥:“尤其是这位公子。” 燕绥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昭九心中翻了个白眼,自觉自己已经成了个称职的代言人,且此代言人专为燕绥定制。 面上不动声色道:“若说与众不同,还能有谁比大统领更与众不同呢?只有您,才能带领百姓重获自由。” 那人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笑,又好像很满意的样子,道:“过誉。” 昭九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看着他,只见那人笑得十分温和,看了昭九好一会儿,才道:“芸芸众生里,大家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有的人觉得自己很特别,有的人是别人觉得他很特别,而被所有人都称特别的,那他到底是个普通人,还是真正的与众不同呢?” 昭九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道:“那他一定是个特别普通的人吧。”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开怀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可真是有意思。” 昭九挑了挑眉。 那人笑意还没收起,又问:“人生在世难觅知己,若是这知己是朋友,那自然很好,若这知己是个敌人,那又该当如何?” 昭九抬眸看了一眼那人,只见那人神色毫无异常,眸色浅浅,笑意温和,昭九收回眼神,道:“知己与朋友和敌人都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的知己是朋友,那可以把酒言欢,如果是敌人,难道就不能了吗?朋友与敌人,都不是永恒,而该死的人,总归要死。” 那人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昭九会是如此回答,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只听他开口道:“我以为,若这知己是敌人,杀了可惜,不杀,也很可惜。”语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困惑,“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困扰。” “你不会杀他的。”一直站在旁边漠然旁观的燕绥突然开口。 此言一出,那人脸上困惑慢慢消失,而眼中神色却慢慢亮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眼中光彩甚重,而他眸色奇异,更显得这光彩慑人。 他一直盯着燕绥,像是把目光定到了他的脸上。 而燕绥轻轻皱了一下眉,并不打算再开口。 昭九心中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着道:“你是个慈悲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那人听了这话,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好像十分无奈,看着昭九的眼神竟有些微的悲伤,道:“可是外面的人都觉得我只是个山匪。” …… 难道你不是吗?难道我说你慈悲你就是真的慈悲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随口这么一说吗?伤了我那么多将士,蛊惑我那么多子民,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 昭九心中十分无奈,强忍着没有将不耐烦摆到脸上,偷偷看一眼燕绥,只见燕绥面上淡淡,但以她的了解来看,燕绥心中肯定是觉得这人十分无聊了。 昭九心想,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这人不打打杀杀也就罢了,难道还是个哲学家吗?难道收编百姓只为传播地球是圆形的,爱不能打败一切?还是个爱倾诉的哲学家?一心只想找知己? 真是完全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但总比上来就打打杀杀要好,最起码聊聊天,双方都有个备战时间。 但很显然那人不这么想,那人似乎兴致颇高,但见昭九与燕绥二人神色淡淡,便道:“今日已晚,二位既有意投诚,便先在此安置吧,明日若是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说话间一直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话说完才让人带他二人去客房,还郑重嘱咐道,“这两位是我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 昭九在他说第一句的话的时候已经感觉怪异,但面上并未表露,神色淡淡,客气与他拜别。 还未来得及跟燕绥交流眼神,却见刚刚一直低垂头颅的带他们去客房的人此刻突然抬头,这一看,昭九心中顿时又惊了一下。 这人正是隋遇。 但见隋遇面上毫无表情, 分卷阅读123 只在看向大统领的时候面上露出虔诚与恭敬,再转向他们的时候,眼中并无任何情绪,而且仔细看过去的话,会发现他眼神有些黯然,眼中没有光彩。 昭九当即没有任何异状,走出房间的时候,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燕绥。 燕绥回望了她一眼,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但并没说什么,只在隋遇在前方带路的时候,往昭九跟上靠近了些。 及至进入客房,两人一路并未有任何交流。 这客房离大统领的房间很远,根据他们在山寨中所查探的房屋布置情况,这两间客房应当是很偏了,隋遇带着他们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走到。 最开始一段路途中有人来回巡逻,隋遇在前方带路,一路无言。 而后一段路,逐渐开始偏远,路途中也很少有人经过,但隋遇就像压根儿不认识他们似的,只一直埋头带路,并未跟他们有任何交流。 而将他们带入客房之后,也一言未发,就立马转身走了。 昭九不知道隋遇是真的不认识他们,还是迫于情势装作不认识他们,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在这地方需要慎之又慎。 客房有两间,但两人对这地方并不熟悉,且这地方实在怪异,保险起见,最后还是决定住一间房。 于是半夜燕绥正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一边面无表情看着桌上细烛,窗户突然响动。 燕绥轻飘飘将眼神移了过去,面无表情看向窗柩,只见从窗户外利落翻进一人,动作十分敏捷,而后又立马将窗柩合上,一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燕绥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也不过是从一数到三的时间。 眼看这人往跟前走了过来,一身黑色衣裳,越发衬得身形纤细。 燕绥道:“为何不走门?按你这个身手,应当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昭九愣了一下,才道:“可能,翻窗户更能显得我身姿矫健吧。” 燕绥一愣,而后眼中陡生笑意。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桌上一支细细的火烛散发出微光,衬得一室昏黄。 昭九往桌前一坐下,抬眼就见燕绥正抬眸看着他,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轮廓更深,眉毛斜飞入鬓,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此时却晶亮如星,眸中两颗小小的火烛,就算身上穿的是简单的布衣,也能看出天人之姿,头发乌黑,因为配合布衣,所以并没有平时那么一丝不苟,有几根碎发闲闲落在脸旁,却好像突然就没有那么疏离了,看着她的目光了甚至带了一丝暖意。 昭九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读过一个话本子,那时候刚从尘世中过一遭,只觉得尘世繁华,山中清冷,尘世有好玩的,好吃的,可是山中什么也没有,在尘世中听了很多故事,只觉得十分新鲜,觉得神奇,又十分好奇,于是回山的时候偷偷摸摸藏了几个话本子,准备拿回去看。 其中一个话本子写了个故事,故事说的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可惜这女子已有婚约,男子费尽心思,也并不能让女子对他假以辞色,这男子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夜夜难眠,终于设计让这女子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最后得偿所愿,终于名正言顺娶了这女子。 这男子对这女子十分好,自从成亲过后,没有一晚在外留宿过,只要有空,必定是陪伴妻子,可惜这女子始终不为所动,就算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这女子还是冷若冰霜。 后来国家打仗了,男子的父亲是朝廷大臣,男子自觉要为国效力,毅然上了战场,临行之前在家痴缠妻子好几晚,百般不舍,走得时候已经上马了,又掉转马头,回去问了妻子一句话,问这么多年,你还恨我吗? 第 71 章 可惜妻子并没有回答。 男子最终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未还。 女子听闻消息,不哭不闹,但也不笑,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但没过几日,女子就不见了。 后来男子的衣冠冢要下葬了,请了人过来抬棺材,明明是衣冠冢,但却重的很,就像里面躺了个人一样。 再到后来,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了,这孩子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父亲墓碑的名字旁,加上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其实昭九很不喜欢这个故事,就算当时年纪小,可是感受是真实的,不喜欢,很不喜欢,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呢?这个女子到底恨不恨这个男子?她哪怕有那么一瞬间,爱过这个男子吗? 什么是爱情,这个男子是很爱这个女子吗?可是爱她,为什么又要强迫她,让她这一生,过得都不开心,难道这是爱情? 想不明白。 昭九之所以记得这个故事,是因为在故事的最后,写了一段话。 是以女子的口吻来写的。 写的是女子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她未来的丈夫。 当时已是夜晚,她正在庙会上闲逛,与她相约好的那个人,看样子这一次又要爽约了,但她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十分自在,自己一个人在这样热闹 分卷阅读124 的场合,感受着周边人的欢闹,自己心情也变得很好。 路边有摊贩在卖精致的饰品,她走过去看了看,其实无非是一些平常首饰铺里都能看到的小饰品,但也有一些,是手工制作的,看上去比较精巧,其中有一个手串,整条手串是由很多颗打磨光滑的彩色小石头串联而成,这些彩色的小石头不知道是如何打磨的,竟然十分剔透,此时在灯火的映照下,发出剔透的色彩缤纷的光芒,十分好看。 她不自觉地就伸手过去,还未碰到那条手串,那条手串却已被人拿起,拿起这条手串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分明是男子的手。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只见一张脸庞,清冷似雪,容颜如玉,像是上好的瓷器,明明应当是疏离冷漠,像是积雪已厚,冰川难溶,像冰冷的瓷器,没有温度,触手冰寒,可是看过来的眼眸中却有灯火映照,有人间烟火,暖意丛生。 他有一副极好的面容,像冰,像雪,看过来却像火。 昭九当时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可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答案。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原来竟是有的。 昭九一瞬间晃了神。 对面的燕绥轻轻看着她,并不说话,姿态放松且闲散。 气氛正好,良宵美景,对面这人如梦似幻,昭九终于开口:“隋遇不是装的。” 若是有意对他们有所怀疑,应当不会给他们安排这么偏僻的房间,就算是耳目众多,但一路走来,传达消息的空间总是总的。 何况昭九当时听重烨说就觉得蹊跷,隋遇最开始也奔着假意投诚而来,中间一度往回递过消息,但当时并未探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而后来竟然一度失去消息,最后传来的消息,是他说他已经取得信任。 如果说是这样的信任…… 若是真的取得信任,又如何会是今天的模样? 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燕绥点了点头:“这个大统领,我看见他身上有一圈淡金色的光。” “光?”昭九有些诧异。 “但他的的确确是个人。” 那这就更蹊跷了。 昭九当时看他眼睛,也觉得十分奇怪,看久了竟然有一点晕眩的感觉,但她本身血统特殊,对于外界的类似毒性或者迷幻性的东西,自身就有很强的免疫力,因此当时只是稍微感觉到这种情况,自身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昭九问:“你当时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燕绥侧目看她:“你是说他的眼睛?” 昭九轻一点头。 燕绥道:“他眼睛有致幻性,不过对我不起作用。” 果然如此。 “他用眼睛控制别人?” 燕绥却思索了一下,并未说话。 昭九却立马想到,这么多人,总有没见过他的,而且若说他的眼睛天生带有致幻性,不可控,那他这么光明正大与人相处,难道不会有一点问题? “你说的金色光芒,是什么?”昭九问。 燕绥想了一下,“我还需要点时间,才能确定。” 昭九微一点头,说到还需要点时间,昭九突然想到大统领最后说的话,明日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这是什么意思? 这见面还需要缘分? 这大统领怕不是个信佛的吧? 但明明是个哲学家啊。 难不成这是个唯心主义哲学家? 但今日任务已经完成,明日如何,且行且看吧。 此时夜色已深,两人于是准备就寝了。 但这房间只有一个床铺。 昭九翻过来的时候其实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局势如此,还是小心为上,此时却不免陷入两难。 怎么说吧,也是别人的房间,让别人睡地板吧,这是不是有点儿…… 但自己睡地板吧,这是不是还挺怪异的,这种时候,毕竟她是个女的啊…… 于是只能期待地看着燕绥。 没想到燕绥稳稳坐在桌边,压根儿也没反应,只闲闲看着她。 这是要听我安排?昭九心里想,还没想完就听燕绥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你翻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你是个女的?” “呃……”一时之间还真没太注意,只觉着要燕绥翻窗户,是不是有点儿……要不还是自己来吧。 燕绥不再多说,看她一眼,才转身走向房间另一边。 昭九正觉着燕绥这转身前看她一眼似乎眼里有笑意,只见房间另一边,赫然摆着另一张床。 昭九一见这床,这被子,这花色,是不是有点眼熟。 燕绥淡淡开口:“我使了个小法术,将你房间的床搬过来了。” …… 果然国师是不一样的。 果然修行之人是不一样的。 果然, 分卷阅读125 身怀天命的人是不一样的。 昭九这一刻不知道该说点啥,反应过来,及时恭喜:“少年,你可以的,祝你早日成仙。” 而后利落翻身上床。 燕绥:“……” 第二天昭九起的很早,起来之后发现燕绥已经不在房间了。 昭九也没在意,自己一个人出去转了转,顺便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但这一块都很冷清,完全不似山寨前院热闹非凡,可能运作机制都在前院运行,所以这一块是真的很少有人,而此时还很早,昭九逛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人经过。 昭九又往前院探了探,发觉前院也没什么人,只有部分人还在日常巡逻。 难道真如昨日大统领所说,这事儿得讲缘分,今日是无缘?今日无缘才见不着,那昨日得是多么有缘,才能偷听墙角被发现。 昭九回到客房的时候,看见客房的院中,石桌旁端坐一人,背影挺直,一身简单的布衣,身姿翩翩,正看着她进来的方向。 昭九往前踱几步,走到燕绥跟前,“早。” 燕绥轻轻一笑:“早。” 昭九:“我刚刚出去转了一圈,不知道他们今天在干嘛,没见着什么人。” 燕绥道:“朝拜。” “什么?”不是,这地儿真是……怎么这么佛系。 燕绥看着她,眼角微挑。 昭九突然灵光一现:“朝拜大统领?” 燕绥轻轻笑了。 昭九对这个大统领真是一脸懵,感觉什么都有点出乎意料,可是真说起来,也好像应该就是那么回事儿。 从目前得到的一些零碎的信息来看,可以梳理出这么个情况。 这位大统领应当是对这些百姓进行了精神控制,这个精神控制可以分为直接和间接。至于这个直接精神控制的来源,可能就是与他自身的特殊性有关,他是怎么个特殊,目前还需再看,山寨中有一部分人,最起码那些跟着他,相对来说位高权重的人,到今天,已经成了元老级别的,应当都是受了直接精神控制,也许只有几人,也许有很多人,而这些人作为他的传教徒,帮助他开辟更大的受众群,所以也许有的人并没有见过他,但却对他顶礼膜拜,应当就是被间接精神控制,这个间接控制,也许只是传教之类的手段,加上这些百姓盲目崇拜,愚昧无知,对昭云王室的畏惧和恐慌导致他们见到一线希望就一拥而上,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就被收编。 第 72 章 而由于这些已经形成成熟的运作机制,并且有了一定的规模,所以事到如今,大统领已经被捧上了接近神坛的位置。 如此说来,今日的朝拜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在这些百姓心中,大统领可不就是个神嘛。 至于隋遇,他在接近大统领的过程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见他此时已被控制,想必他的归顺并不是心甘情愿,也许他得知了什么有效的信息也说不定。 但这一切不过只是猜测,这大统领到底有什么本事,二人目前还不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还需搞清楚这关键之处。 昭九在这思索,燕绥一直抬眸轻轻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想明白。 昭九将前后联系想了想,又看了看燕绥,燕绥看过来的目光清亮,昭九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但也不恼,歪了歪头,又挑了挑眉,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燕绥也不回答,只轻轻一笑。 昭九也笑了,有个靠谱的战友很重要,有个天赋异禀的战友,那就更好了,如果这个战友永远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能及时给出靠谱的意见和果决的建议,这种感觉其实真的很好。 昭九从前只信任师父,但也很少会依赖师父,每次下山历练,也是一人闯荡南北,她知道师父是后盾,是港湾,但她明白自己的责任,她需要有担当,所以不能依赖。 可是燕绥好像每次都会在身边,每次都能给出合理而靠谱的意见,甚至能解决很多她解决不了的事。 一个人越是强大,就越容易倾佩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如果这个人永远都在身边,永远都能明白你想的是什么,有能力有勇气,去帮助你,那真是莫大的安慰。 在无尽的黑夜里,每个人需要的都只是一束光。 不管燕绥是不是那束光,可是他在身边,前方一直都很亮。 正如此刻,昭九只是偏头看着燕绥,神情狡黠地笑了一下,燕绥就已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燕绥无奈一笑,不多说话,立马起身带路。 朝拜的地方在山寨的后方,在西城山后山,有一大片空旷的地方,这地方架了高台,台下留有开阔的场地。 但这后山却不是那么好找,需穿过一片树林,这树林十分茂密,令昭九奇怪的是,后山聚集多人,理应在树林中留有足迹,但是眼看树林,却并没有很明显因为足迹众多而踏出的路径。 昭九跟着燕绥,轻而易举地穿过 分卷阅读126 这片树林。 正在疑惑,燕绥轻飘飘开口:“还有另外的途径,不过有人把守,我们走这边。” 昭九:“……我很好奇,你有灵识吗?可以通过灵识探路?” 燕绥愣了一下,而后道:“不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昭九:“……” “夜里不探路,不打探情况,等着早上人家都醒了再去查探情况吗?” “……” 两人因为从树林中过,到了后山的时候,两人站在山边的隐蔽之处,并未引人注意。 前方有人正在站岗,岗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在这巨大的包围圈里,正是台下一大片跪拜的百姓,一眼看去,真可谓是人数众多,大统领这尊大佛,倒真有不少信徒。 只可惜都眼瞎,昭九不无讽刺地想。 而在台上的,昭九能清楚地看到,正是大统领。 只见他站在台上,面上表情可以称得上慈悲,跟昨夜所见并无不同,只不过这慈悲中含有一丝怜悯,眼瞳颜色很浅,更衬得他怜悯众生。 昭九心中冷笑,只淡淡看着这一切。 台下百姓们跪拜之后就跪坐在地上,而台上有人站在大统领身边,开始诵读宣言。 台词倒没有什么新鲜之处,无非是博爱众生,号召自由,将昭云王室诋毁一通,将自身格局上升,此类云云。 昭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十分无聊,于是眼光四处搜寻了一下,这种场合,隋遇应当会在。 果不其然,昭九眼光略过台下右侧的时候,在人群前方看到了隋遇。 隋遇正站在台下右侧,着一身黑色装束,看起来很有些教徒的意味,而面上表情冷冷,眸光淡淡。 昭九眼睛眯了眯。 所谓的朝拜也不过就是那么个流程,形式庄重,内容也不过尔尔,等到那人念完颂词,差不多就该结束了。 二人看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沿着来路返回。 二人行至树林中,昭九依然跟在燕绥身后,前后不过一尺的距离,燕绥走在前方,并不回头,但若是昭九走慢了些,他就会停下来等一等。 两人正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突然树林中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燕绥立马顿下脚步,昭九条件反射往前一步站在燕绥身边,眉间一凝,手搭在腰间才发觉软鞭已经被毁,于是往腰间一摸,瞬间抽出了一把短刃。 那道身影并没有故弄玄虚,及至不远处,就顿住身形。 而后慢慢走了过来。 昭九将手中短刃悄无声息放回腰间,与燕绥并肩而立,脸上神色已经十分闲适。 二人姿态闲散,眼看着来人走至跟前,正是隋遇。 而在他身后,缓步踱来的,正是大统领。 隋遇站在大统领身侧靠后一步,表情木然,眼眸低垂。 而大统领表情是一贯的温和,带着微微的笑意。 只听他轻轻开口,声音还带着笑意,道:“又见面了,看来我们果真是有缘。” 昭九也是一笑,道:“多谢大统领昨日款待,不过我们是来投诚,而非作客,一味麻烦大统领,倒叫人心中不安了。” 大统领哈哈一笑,也并不问他们为何出现在此处,似毫不在意,道:“二位身份特殊,自不可怠慢。” 昭九神色未变,心下却是凛然。 大统领继续道:“投诚之事不必着急,二位若是有意,不如先在此游玩几日,”又看一眼隋遇,淡道:“二位人生地不熟,若不嫌弃,就让隋遇陪二位多逛一逛吧。” 昭九不动声色谢过。 及至大统领走后,昭九才看向燕绥。 他既不问二人为何在此处,反而将隋遇送至他们身边,是太过自信,还是他笃定隋遇不可能叛变? 燕绥并未说话,只示意性地摇了摇头。 三人皆未开口,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冷凝。 又静默半晌。 昭九率先开口:“隋公子来这里多久了?” 她本想着隋遇或者记不得了,或者干脆不会回答,也不指望着能从隋遇口中得出什么,静等片刻,没想到隋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隋遇回过身来,神态十分恭敬,道:“已来一月有余。” 昭九接着问:“那不知隋公子是如何仅在一月之余就受大统领如此重用的,想必隋公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隋遇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眼中情绪一闪而过,若不是昭九一直紧盯着他,压根儿也不会发现他神色的转变,只见他低垂眼眸,道:“过人之处倒不敢当,不过是忠诚二字罢了。” 这“忠诚”二字说得却是稍微重了些。 昭九眉间一凝,无声间与燕绥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又重新看向隋遇,只见隋遇眉眼低垂,却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而后几天,隋遇一直在听从大统领的吩咐,带二人游山玩水。 说是游山玩水 分卷阅读127 ,其实也没什么好游的,左右山中风景也就那些,而且此时山匪被困在山中,进出都要注意城中守卫,所以只能在山上到处逛一逛,这山上来来回回也就是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一日两日,昭九能忍着假装好玩好看好美好喜欢,几日过去,十分无聊,每当隋遇提出要不要带二位出去逛一逛,昭九都是表面微笑,转身就是一个白眼。 而这玩一玩,就更没的说了。 这山寨之中虽说没有城中军队纪律森严,但守卫还算是尽忠职守,而且此时双方都处于休养生息状态,山寨之中有很大一处院落,专门就是为伤员休养所置,此时虽没有战况报告,但来来往往大夫诊治,进进出出的,看着就觉得气氛沉重,还玩什么玩。 而且来也不是为了玩儿的,这正事儿还没干,昭九只能沉住气,一日日晃悠。 不过这一日日晃悠,也是有好处的,不仅怡养身心,而且二人趁这段时间将山寨倒是转了个遍。 第 73 章 而且隋遇确实有古怪之处。 大统领让他带二人逛逛,他就每日来带二人逛逛,其余时间二人去哪里他也不多问,就去忙自己的事,而且这逛一逛的途中,若是昭九突然想去个什么书房,想去个什么练兵场,隋遇都二话不说,立马带她去。 这山寨竟像是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这大统领难道真是个坦荡的君子?没有隐私?一心只想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逛也逛了一个星期了,这山寨也就这么大,再怎么逛也就是锻炼身体了。 昭九觉得这逛一逛可以到此为止了。 于是在隋遇又来例行公事问:“二位可要出门逛一逛?”的时候,昭九略微思索了一下,“不必了,多谢隋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来了多日,少见大统领,我们也并不是来作客的,不知隋公子可否引见一下?” 隋遇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淡淡的,闻言稍微顿了一下,才道:“大统领近日在闭关,所以才让我多多照顾二位。” 昭九似乎有些好奇:“闭关?” 隋遇并未当即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是的,大统领正在闭关,二位最近怕是见不到大统领了。” 昭九淡淡点头,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隋公子了。” 话音刚落,燕绥道:“不知这附近可还有我们尚未去过的地方?” 隋遇想了一想。 昭九抱怨道:“这山寨也就这么大,都逛遍了,再去逛,就不好玩儿了。” 隋遇这才道:“可是,这山寨中的地方,我们确已经逛遍了。”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昭九道:“无妨,那便就到这儿吧,既然已经逛遍了,接下来我们就不打扰隋公子了。” 隋遇稍微愣了一下,便道:“那就请二位若有需要,再来找我吧。” 隋遇刚走,二人立马就出门了。 两人特意绕路,从最初上山的那片灌木林重新上山,落脚处便是离大统领房间不远的院落。 二人在这方面一向有默契,此时并未提前沟通,也知道应当做些什么。 刚刚燕绥问隋遇,可还有没去过的地方,隋遇答的是没有。 大统领此时正在闭关。 那么他在何处闭关呢? 一个大统领,要闭什么关?师父倒是需要闭关,但是她修行啊,这个大统领,一个土匪头子,一会儿搞哲学,一会儿要朝拜,现在还要闭关,套路未免也太多。 这个闭关是要练武功?升境界?无论如何,此时两方交战,这种时候都不是闭关的好时机,山寨机密性并不高,若是有人走漏消息,山下将士直接开战,到时候连个商讨战略的时间都没有。 那么一定是他现在不得不闭关。 这闭关究竟所谓何事,其实昭九也能猜到点儿,无非就那么回事儿,大约是他自身体质出了什么问题。 而要想搞明白他这精神控制到底是怎么控制,到底有什么能耐,现在必然是最好的时机。 这大统领虽说看起来心大,要不也不可能放任他俩到处逛,但再怎么心大,这种时刻也必须谨慎。 闭关的地点一定非常隐蔽。 这附近两人都逛过了,没有发现适合闭关的山洞,如果隋遇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两人不是头一次进大统领的房间,之前夜探山寨被抓破,两人就已经将这房间布局都细看过了。 房间其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比其他的房间要大很多,而且这房间分为大厅和卧房,大厅就是上次他们来的,很多人进进出出,应当只是个议事场所。 后面的卧房,倒是从没有人进去过,据昭九观察,就算是侍从,也只是在外间服侍,并没看见有任何人进入过里间。 两人最近这些日子不仅将山中场景摸清楚,也对侍卫巡逻时间、换班时间一清二楚,因此避开侍卫巡逻轻而易举,此时两人翻窗而入,没发出 分卷阅读128 一点动静,直接就进了大厅侧面,绕过屏风,就看见里间的入口。 昭九轻轻推开门,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探过视线看向里面,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于是先行探身入内。 燕绥紧随在后。 自之前在青木族吃了亏,后来两人行动都尽量靠近些,此时两人前后也不过一尺距离。 里间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个简陋的卧室,布置也是从简,没有什么异常。 不过这情况昭九早就料到了,里间的门轻而易举就被推开,若是一进来就看见大统领在里间床上坐着闭关,那才真的是出乎意料吧。 于是两人开始仔细查看这房间的物品摆放和位置。 从最容易出现机关的字画看起,一张张字画掀开,没发现字画背后有什么暗格之类的,而且字画也没几张,还没掀几下,就没了。 然后是花瓶,一个个拿起来,拿不起来的转一转,……转不动,没蹊跷。 书架,书架也不能推开,书架上的书也都是真的书,书里也没挖空放个机关什么的。 …… 那他这到底机关在哪呢? 难不成隋遇隐瞒了什么?其实后山还有没见过的山洞? 不,不对。 不知为什么,昭九这一次选择相信隋遇,她总感觉隋遇有时候在有意无意地给他们透露信息。 应当不是他有隐瞒。 她抬眼看了一下燕绥,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很平静,神色淡淡。 昭九当下突然有个念头,这人其实还是真的很有用的,平日里做个花瓶,对敌的时候是个战神,受伤了绝对是个靠谱的可以依赖的队友,像这种情况呢,又是个镇定剂的存在。 似乎他就没慌张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淡定的很,不仅自己淡定,连带着身边的人也十分淡定。 昭九心里啧了一声,不禁升起一股自豪之感,此人是我方战友,真是可喜可贺。 但见燕绥也没找出来机关。 昭九道:“会不会……”话没说完就否决了自己。 不会,应当不会。 绝对是在这里。 果然燕绥轻轻摇了摇头:“是在这里。” 昭九觉得是这里有问题,最开始已经经过仔细推敲,排除其他地点,只有这里最有问题,逻辑占上风,此外……她毕竟血统不同寻常,这血统可不只是一个噱头那么简单,她的身体机能就异于常人,自然能感受到旁人感受不到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此刻,她能感受到空气里浮动的几不可觉的异常的气息。 这气息…… 想必燕绥也是察觉到这点,而且燕绥所能感觉到的异常,肯定只会比她多。 到底这是什么气息呢? 又是从何而来呢? 昭九正在疑惑, 却见燕绥蹲下了身子,正在细细查看地板。 “有问题?”昭九问。 燕绥一边用手轻轻敲了敲,一边道:“这里的气息比较浓烈。” 说着已经绕到了书架的旁边。 燕绥使了个法术将书架轻轻移开,露出了其中一块地板,昭九蹲下身轻轻敲了敲。 空的! 昭九立马抬头看了一眼燕绥。 正要用手去掀地板,却被燕绥伸手拦住了。 只见燕绥用手指在地板边缘轻轻划了一圈,这才伸手掀开了地板。 “这地板上有异物。”燕绥淡淡说了一句。 这块地板并不大,但也可容一人出入。 昭九先探头进去看了一下,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但由风声和周遭气息,可以感觉到里面空间并不小。 应当是另有乾坤。 燕绥先跳了下去,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查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对着昭九招了招手。 昭九跟着跳了下来。 站在了燕绥身边。 在上面的时候尚且能闻到那股有些异常的气息,此时到了下面,这股气息更浓,整个充斥在鼻间,竟让人有些晕眩。 昭九正屏气凝神,突然感觉手被轻轻碰了一下,而在下一瞬间,燕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时愣怔,只觉得这手有些冰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冷清清,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但奇怪的是,他手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传来,她之前感到的那一丝晕眩之感立马就消失了。 昭九于是反握住了他的手。 第 74 章 周围一片漆黑,但两人毕竟不是普通人,即便是在黑暗之处,目力也比常人好很多,虽然不能如同白日般看得清楚,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地摸黑前行。 这里应当是一间密室。 他们目前所处的不过是密室的入口处,此处空间尚且还算宽敞,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墙上开 分卷阅读129 始有小小的烛台,烛台上点一截短短的蜡烛。 烛光虽然昏黄,且烛台之间相距甚远,但也足够看清这里的布置了。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而在这走廊的两边,是门,很多扇门,每个烛台旁边,都有一扇门,两边门呈对称分布,而由于此处昏暗,走廊很长,显得前方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昭九眉头皱了一下。 这么多扇门,这是搞迷宫吗?迷宫也不是这么搞得吧,这是搞大冒险?谁知道打开一扇门,门里有什么呢? 昭九侧目看着燕绥,如果他也没有办法的话,那就只能硬闯了,她这个人,运气一向极差,好在能力并不差,再说还有燕绥,两人如果硬闯,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燕绥回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昭九眉头一挑,这是有办法? 只见燕绥右手轻轻抬起,慢慢上升,手掌随意地张开,而随着他的动作,周围开始起了大风。 大风在这狭窄的走廊间穿堂而过,吹得蜡烛摇摇晃晃,昭九眼见前方本来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此时却被这大风吹散,走廊间顿时都清晰不少。 而这大风却有愈刮愈烈的趋势。 燕绥张开的右手间有风顺着指缝溜过,他的手慢慢攥起,而随着他的手轻轻攥起,风势骤起,狂风呼啸而过。 烛光开始明明灭灭。 甚至有一些烛火经不起狂风摧残,已然熄灭。 等到燕绥终于放下手的时候,走廊间的烛火只剩了两盏。 昭九从未见过燕绥当着她的面如此动作地使用法术,此时虽然表面无波无澜,实际内心不是不震撼,师父也只是会使一些巫术,但跟燕绥相比,那还是相差甚远。 原来这才是燕绥。 原来他是这么厉害的吗? 昭九突然想到一事,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世上有人打得过你吗?” 燕绥顿了顿,又默了默,道:“我不知道……” “洛禾大巫师呢?” “他打不过我。” “大统领呢?” “也打不过我。” 昭九眼睛亮了起来:“你早说啊,那还怂什么,我带着你,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燕绥:“……” 昭九神色都飞扬了起来:“既然他打不过你,那我就放心了,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大不了打一架啊,反正我有你,天下无敌。” “……” 此时只剩下两扇门门前还燃着火烛,大统领应当就在这其中一扇门内。 昭九联系之前所了解的,如果只剩两扇门,那必定一扇是生门一扇是死门,哪扇是生门,哪扇是死门呢?并不一定大统领所在的门就是生门,这种情况因人而异,就算对于大统领来说是生门,未必就是他们的生门。 而另外一扇门里到底有什么呢? 这另外一扇门,是真正的死门,还是留有一线生机? 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找到的是大统领。 昭九往前走了一段,细细打量了两扇门,这两扇门一模一样,就连门前的火烛燃烧长短也是一模一样,或者说,不止这两扇门,这里的所有门,都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因为燕绥,他们不知道要误闯多少扇门,会遭遇什么危险。 昭九看不出所以然,于是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燕绥。 燕绥表情十分淡然,凝神细看这两扇门,将手按在门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拿下来。 昭九见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道:“如何?” 燕绥表情有些怪异,又有些理所当然,半晌,轻轻将手放在了右边那扇门门前的烛台上,然后转动了烛台。 昭九听得燕绥轻声说了一句:“两扇都有人。” 随着烛台的转动,面前的石门也逐渐移动。 昭九将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之上,随着石门的打开看向门内。 只见门内是一间石室,而在这石室的中间,正有一人打坐于地上,这人背对二人,只见背影,却有些瘦削。 昭九与燕绥对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一踏入门内,身后的石门立马就关上了。 地上那人听到脚步声,慢慢站起身来。 转身之际,昭九毫不意外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隋遇。” 此时的隋遇面上表情再不是之前有丝困惑而又木然,眼神也不再是呆滞。只见他眼中透着一股奇异的光彩,似有淡淡金光,而他看过来的表情透着一丝嘲讽,只听他森然开口,道:“国师大人,大殿下,好久不见了。” 昭九眯了眯眼,一瞬间想明白,之前大统领的表现,就有些奇怪,只不过之前她没想明白,原来大统领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身份。 昭九侧目看了看燕绥:“你早就知道?” 燕绥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点了点头。 “……” 好吧,其实她也并不惊 分卷阅读130 讶。 只不过看向隋遇的眼神此时却冷了几分,道:“你既然记得我们,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 隋遇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我愚昧,如今看清正道,也并不晚。” 昭九心中翻了个白眼,傻孩子,你现在这样儿才是愚昧好吗?以前只是傻,现在变成蠢了,怪不得沈初不要你。 昭九道:“什么是正道?” 隋遇又是轻蔑一笑,笑得昭九简直想给他两巴掌,只听他道:“大殿下你还不明白吗?昭云亡国已是必然,你又何必执迷不悟,王上昏庸无能,你又何必去替他收拾烂摊子?此时收手尚还来得及,你还是人人敬仰的大殿下,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你成了昭云国的主人,这局面,你待如何收场?” 昭九冷冷一笑:“如此说来,你是在为我好了?” 隋遇道:“不敢,我不过是说了实情,王室霸凌百姓,王上毫无作为,眼见昭云国一日不如一日,大殿下在此时想要力挽狂澜,哪有那么容易,大殿下难道没见着这城中的百姓?他们宁愿相信大统领会带着他们重获自由,也不愿继续被昭云王室统治,这难道不是实情?” 昭九看向隋遇的眼睛微眯了眯,“所以呢?” 隋遇这回表情庄重了许多,道:“大殿下不若跟着大统领,待推翻王室□□,大殿下您依然是这天下之主。” 昭九挑了挑眉,“哦?天下之主?” 隋遇表情有一丝恭敬,道:“是的,大统领想要的不过是带领百姓重获自由,这王权,自然还是您的。” 昭九都笑了:“这天下果真有这无欲无求之人?” 隋遇默了默,将眼光投向了一边的燕绥,眼中金光淡淡,竟显得有丝诡异,道:“无欲无求倒不见得,不过要看什么欲什么求,大殿下好奇大统领有所求,倒不如问问您身边这位,有何求?” 昭九并未听他所言,只不过眼角余光看到燕绥的脸瞬间冷了冷,两人离得很近,不知为何,连带着身边的空气温度都降了几分。 只见燕绥眼神凌厉地看向隋遇,却不是对他所言:“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燕绥话音刚落,石室左侧的墙上突然传来响动。 昭九应声看去,只见这左侧的墙壁逐渐扭曲,呈一种奇异的观感,昭九心下了然,这不过是障眼法,而随着这道墙壁的扭曲,中间逐渐出现一道门。 随着这道门缓缓转动,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国师大人果然是天降神人,法力高强,小小障眼法,倒是献丑了。” 正是大统领。 此时的大统领不知是怎么的,若说之前身上奇怪的气息还不是那么明显,那么此时他却是毫不遮掩,只见他身上金光四溢,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瞳甚至呈竖状,黄得发亮。 燕绥不着痕迹往前走了一步,衣袖紧贴着昭九,而在宽大衣袖遮掩之下,他握住了昭九的手。 昭九知道此时情况有异,大统领这明显是修炼了什么邪术,而他的精神控制一向了得,此时更不可掉以轻心,于是在燕绥手握过来的时候,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 燕绥的手一向冰冰凉凉,此时握在手中,昭九只觉得灵台清明,不由生出一丝安全感。 燕绥并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大统领。 大统领笑得一贯温和,此时笑意盈盈看向昭九,道:“人皆有所求,我所求不过是一方自由,大殿下虽久居深山,但此时也应知晓民心所向,为何不顺应天意?” 昭九不耐道:“自由?你一直说自由,你明白什么是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对而言,没有人不活在规则之中,没有绝对的自由,你崇尚自由,却不知自由才会引得血流成河!” 第 75 章 大统领还是微笑:“没有试过,又怎知行不通,难道大殿下你没见过那些山下的百姓?他们的眼睛都在诉说,他们想要的就是自由。” 昭九不耐至极:“你不过想要一个以你为尊的精神世界,何必说的那么无辜,你给了他们自由,然后呢?又待如何?就算他们终有一天死在混乱中,你还是那个崇尚自由的神明,你有什么错呢?没有人不想要自由,你刚好给了他们自由,你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王权归我,麻烦归我,你要做个万世敬仰的神?想得倒美。” 昭九目光冷然看向大统领:“你想成神?也不看看你自己,不过是一个修了邪术的凡人,哪来的天意使然?” 大统领一贯温和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目光中透出森然,以至于周身的淡淡金光都更加浓重,昭九能感觉到燕绥紧握着她的手中传来一股冷冷的气息,又见隋遇,本来透着淡淡金光的眸子此时已经逐渐涣散,面上表情十分迷茫,心中明白,要不是燕绥,估计她此时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只听大统领冷笑一声,道:“说到天意,大殿下不如问问你身边护着你的这位,什么是天意?天命之人,最通晓天意。” 昭九不为所动,嘲讽 分卷阅读131 一笑:“天意如何,与我又有何关?” 大统领微微一笑:“哦?昭云亡国,势在必然,难道大殿下也不在意?” 昭九冷然看向大统领,笑了:“是吗?可惜了,你却是没有这个机会瞧见了。” 话音未落,腰间短刃已被抽出,昭九转瞬之间已经来到大统领跟前,手中短刀直直划向他的脖颈。 大统领身形顿移,躲开了这一击,跟着手已抬起,带着一缕金光袭向昭九。 昭九正要迎上去,却被燕绥从身后一把拉开! 只见燕绥伸手一掌对上大统领的那一击,而在燕绥手掌压过去的时候,大统领手中的金光瞬间消散了。 大统领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只见他手中又聚一缕金光,而这道金光直直奔向了隋遇。 昭九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这缕金光一入隋遇体内,只见隋遇目光顿时清明了许多,而当他看见昭九二人,目光陡然凶狠起来,只见他拿起手中的剑,径直刺了过来。 昭九立马迎了上去,手中短刀格挡住隋遇的剑,也不知这大统领到底练得什么邪术,隋遇此时力气十分之大,一招一式十分凶狠,奔着拼命来的,看着昭九的眼光恨不得立马将她斩杀与剑下。 昭九一边应对,一边却并不能下杀手,隋遇此时被迷了心智,尚还有救治的空间,若是真伤了他的性命,沈初又怎么办? 一时之间备受掣肘,只能这么与隋遇缠打。 那边燕绥还在对付大统领,大统领虽武功高强,但果然不是燕绥对手,只这么一会儿,已经明显处于下风,眼见着燕绥掌间一道凌厉的冷光就要劈到大统领身上,这时突然大统领周身光芒顿消,而随着他身上的金色光芒消逝,却突然从他的衣间钻出了一条巨蟒。 这巨蟒周身金光大盛,挡在大统领身前,燕绥掌间的冷光碰到它的时候却被消融了。 只见燕绥眉头皱了皱。 昭九一见,心中凛然,再攻向隋遇的时候,开口道:“你说我如果杀了你,沈初会不会难过?” 隋遇听到沈初这两个字果然还是有反应的,只见他眼中犹疑了一下,而在这犹疑之间,身手就慢了一步。 昭九趁这一瞬间,手中短刀直直划向隋遇的臂膀,狠狠地划了下去。 隋遇臂膀上的血喷涌而出,手中剑应声而落。 人也晕了过去。 昭九连看也没看他,转身奔向燕绥。 这巨蟒替大统领挡了那么一下之后,感受到燕绥的杀意,直着身体就袭向燕绥,身上的金光一时亮得有些刺眼。 昭九奔过去的时候那巨蟒感受到来人,两只眼睛直直看向昭九,昭九一时未来得及躲避,正对上那双澄黄的眼睛,晕眩了一下。 只听燕绥道:“别担心,离远点儿。” 昭九听他声音并未有波动,明白他应付得了,于是不再上前,转而攻向站在后方的大统领。 此时大统领身上没了巨蟒的力量,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不过身手高强。 但昭九对付他不像对付隋遇那样备受掣肘,一招一式都是下了杀手,不过片刻,短刃就在大统领身前划了两道口子。 大统领嘴角溢出鲜血,明显不敌。 见昭九又一刀从身前狠狠袭来,连忙躲闪,但昭九身形更快,这一躲闪虽然没伤中要害,却也是废了他一只胳膊。 大统领身形狼狈地站在石室一侧,看着昭九的目光中带着狠意。 昭九却挑了挑眉,拿着短刀就要上前。 大统领本来眯着看向昭九的眼睛突然往昭九身后看了一眼,面色陡然变白。 昭九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嘶鸣,回头一看,只见燕绥手中寒意凝成一把剑,此时这把剑正中蟒蛇七寸,而在巨蟒被刺中嘶鸣之时,这把剑已经带着寒意融在了巨蟒的身体里。 巨蟒长长地嘶鸣,不停地扭动着身子,片刻之后,身上光芒逐渐消散,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昭九重新回过头来看向大统领。 大统领眼见巨蟒被杀,脸色瞬间惨白,看着拿着短刀走过来的昭九,又看了看燕绥,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十分嘲讽,笑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大殿下和国师真是天作之合,哈哈,真是天作之合,只可惜……”他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燕绥,眸中竟有一丝奇异的光:“天命难违,天命之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天命。” 昭九冷冷一笑:“巧了,我也想看看你,死了还怎么看?” 话音刚落,手中的短刃狠狠地刺了过去! 虽然大统领已死,但这石室如何出去,还是个问题。 昭九看着地上还在晕着的隋遇,轻啧一声,走过去踢了他小腿一脚。 这一脚用力不小,眼见着隋遇这才慢慢转醒,刚一醒来就呲了一声,伸手就要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臂。 昭九立马用短刀敲了下他的右手,“别动。” 隋遇 分卷阅读132 这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人,这回倒是正常了,有些吃惊道:“大殿下?”又看到旁边的燕绥,更吃惊了,“国师大人,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昭九从衣角撕了一块长长的布条,一边给隋遇包扎伤口,一边没好气道:“那可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这么畅通无阻地探索新世界呢?” 隋遇有些发愣,显然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了,道:“我?” 昭九包扎好了伤口,狠狠地用布条勒了一下隋遇,“是啊,不用怀疑,就是你,隋大公子!” 隋遇被她这一勒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但是没敢做声,伸手挠了挠脑袋,说话都没有底气,“我,我不怎么记得了……” 昭九无奈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慢慢想吧,不过在这之前,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隋遇虽然记不清楚,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是被蛊惑了,坑了他二人一把,此时也十分心虚,只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昭九又翻了个白眼:“隋公子,好好转动一下你的小脑袋,你是怎么进来的呢?你不是大统领的心腹吗?是时候发挥一下你心腹的作用了。” 隋遇:“……” 但是毕竟理亏,不敢大声说话,弱弱道:“我也是只进来过,没出去过啊……而且这心腹,也不是我吧,按道理来说,那条蛇才是他的心腹吧……” 昭九一笑:“那可不是他的心腹,那是他的命。”说话间转头去看燕绥,一看却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待回过头来又跟着立马转过头去,看着燕绥:“那条蛇呢?” 昭九注意到,本来燕绥身边地上躺着的那条蛇不见了。 燕绥淡淡开口:“收起来了,有用。” 昭九左看右看,这么大条蛇,也不知道收去哪儿了,但是燕绥有他的办法,于是也不再多问。 眼看着隋遇是指不上了,这人迷迷糊糊被诓进来,被当了挡箭牌,要不是他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要说出去,大概也没想着让他出去。 不过昭九压根儿也没指着他,这地方虽然简陋,但机关设计得很是巧妙,又是大统领藏身之处,怎么会那么轻易让外人得知如何出入。 之前大统领从墙壁中那扇门中进入这房间,这房间又没有其他的出口,进来的门只管进来,却无法出去,那么就只剩这一个出口,虽然不知道这扇门之后是什么,但这扇门却是必须要闯的。 但是大统领进来之后,那扇门就自动消失了。 昭九眼神晶亮地看向燕绥:“燕……” 刚开了个口就见燕绥眼神投了过来,看她眼神期待,晶亮如星,只道了个字:“好。”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墙面突然开始晃动,片刻过去,便像之前那样,出现了一道门。 昭九率先进入。 面前是一间石室,一间跟刚刚一模一样的石室,甚至连里面的布置都一模一样。 而刚刚那扇门在他们走过之后便立马合上了,然后消失不见。 昭九细细查看里面的布置,就算一模一样,也有可能有一些小的差别。 这石室里没有字画,没有桌椅板凳,唯一的摆设,就是在石室靠里有一张石床,这床看起来很是工整,雕琢精细,打磨得没有一丝瑕疵,跟这粗糙的石室表面看起来没有那么相容,但是细看,又觉得十分的和谐。 昭九走了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石床的雕刻,一般这种情况,石床里面都暗藏机关,只要轻轻一拧,或者轻轻一按,石床下面就会出现一条隧道,通向外面广阔的天地~ 昭九一边打量一边伸手仔细摸着。 果不其然,在石床下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有一块凸起的雕刻。 昭九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这块雕刻似乎与周围的雕刻相连,但其实是个独立的凸起。 昭九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只见石床立马开始移动。 这石床是个空心的床,不过石床床板很厚,所以很难察觉是空心的,此时石床移动,逐渐露出个狭小的缝隙。 昭九突然觉得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起身后退,石床里突然冒出一条蛇,眼瞳澄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了昭九搭在石床板面上,刚刚往回收了一半的手背上! 昭九眉尖一凝,动作十分迅速,立马用左手封住了右肩处的穴道,阻止血液流通。 不妙的是,这里面的蛇不止一条。 眼见这条蛇伤了人,尝到了甜头,其他蛇都争相奔出,呲呲吐着信子,就要往昭九身上袭来。 竟然是个蛇窝! 昭九瞬间后退,但蹲下来很久,又被这毒蛇咬了一口,乍一站起来有些晕眩,还没退两步腿就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眼见就要跌倒。 这时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一把搂住了昭九,带着她急急往后退了一大截。 这手臂劲瘦有力,横在昭九胸前,修长白皙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扣得很 分卷阅读133 紧。 昭九当时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扣着她的是燕绥的手臂,更懵了。 燕绥的体温可能常年都很低,此时手臂也是没什么温度的,但他扣得很紧,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洒在发顶。 气息都有些冰冰凉凉的。 昭九脑子里有些空,不知为何,在这生死莫测的时刻,想到的却是很小的时候,跟着师父学四书五经,学诗书礼仪,摇头晃脑背着书文,说到男女有别,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后来又学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后来,流连世间,看了很多话本子,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痴心,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吗?就算存在即合理,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呢?为什么这么痴心的人得不到回报?又为什么,冷漠的人反而更被偏爱呢? 又到了后来,看到了重烨看昭景的眼神,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竭力为她做到,无论昭景闯了什么祸,他都会替她善后,无论昭景怎么闹,他都永远能包容她。 恍恍惚惚地想,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吧。 可是这一连串混乱的莫名其妙的想法过后,昭九只想到一句。 原来如此。 第 76 章 此时隋遇也已经赶了过来,将前方吐着信子正对着昭九袭来的几条蛇都劈成了两段。 这些蛇不像之前那条巨蟒身体那么庞大,细细长长的,也许是刚刚那条巨蟒所诞,这蛇蜗居在这封闭的石室里,年月已久,竟诞出了这些毒物! 这蛇毒性十分强烈,虽然昭九已经封住了穴道,但还是感觉顷刻之间,整条手臂都由麻木变成了没有知觉。 燕绥伸手拿过昭九的手,看着昭九手背的眉头皱得很紧。 当时燕绥正站在石门前,这里的石门和之前那间石室石门的位置一模一样,但是这两间石室中间可以相通。 其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是燕绥发现,这两间石室很怪异的一点是,石室里只有一张床,但是这张床离石室两侧的位置是一样长的,正处于中间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两间石室也可能不是同样的布置。 而是恰好相反。 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这生死门的联系了。 燕绥站在石门前,门前其实什么也没有,而且可以启动石门的烛台是放置在门外的,燕绥正将手放在了石门之上,却突然听到后面昭九扭动机关的声音,下一秒,毒蛇直面袭来。 燕绥身影一闪,立马出现在了昭九身边。 但已经迟了。 看昭九踉跄了一下,燕绥立马伸手揽住了她,昭九由于血统的原因,身体温度一直处于均温之上,燕绥伸手揽住她,只觉得触手温热,隔着厚厚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温热的气息。 于是不自觉地就扣得紧了些。 此时燕绥看着昭九手上的伤口,伤口周围呈乌青,中间却已经开始泛出紫黑。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皱得很紧。 待注意到的时候,却是眉间多了一份温热细腻的触感,燕绥愕然抬眸,只见昭九脸色已经十分苍白,只唇缝间一抹浅淡的红,唇角弯起,眼神却有些恍惚,轻声道:“国师大人,还是清清冷冷的好,皱眉就不好看了。” 燕绥有些愣怔,眉间的触感还在,昭九似乎觉得抹不平,于是又轻轻地抹了一下燕绥皱起的眉头,感觉到指尖的触感没有那么突兀了,才放下了手,轻啧了一声:“国师大人,果然是个冰美人。” 下一秒,就昏倒在了燕绥怀里。 昭九醒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回到之前所居山后偏远的房间内。 昭九说醒其实也并未十分清醒,只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温热的物体正碰触在额上,似乎有人在替她擦拭额头,但触感并不鲜明,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也并未看清楚,似乎眼前笼着一层薄薄的雾,而在这一层薄薄的雾后,是一个修长的身影。 昭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里莫名其妙觉得,应当是冷冷清清的,尽管他此刻的身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清冷。 昭九想不清楚,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被轻轻地打开,进来的人手里端着一碗药,似乎刚刚熬好,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那人步伐放的极轻,正是隋遇。 隋遇一进来看见燕绥正坐在床前,拿着手中的热巾替昭九擦拭额头,隋遇见他动作十分轻柔,再一看他面上表情,手上竟微微抖了一下。 幸好他反应极快,才没将这碗药洒了出去。 隋遇垂下眼眸,敛下眼中情绪,将手中的药递给燕绥,直到退出去的时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之前虽然听传言国师和大殿下关系不同寻常,但看二人如此一本正经,简直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但是…… 昭九此时正昏迷着,不知三人是 分卷阅读134 如何出的密室,隋遇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当时昭九昏迷在燕绥怀里,燕绥一向冷漠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他本来已经对这石室如何出去已经有了些线索,正待仔细查探,谁知道平白窜出一窝蛇。 燕绥抱着昭九,手中灵光集聚,隋遇只听得一声短短的“闪开!”,来不及多想,刚一闪至一旁,只见燕绥手中的灵光直直劈到还在地上极速爬行的蛇身上,而在劈中蛇身之后,又平的窜出一条火苗,这火苗却不像普通的火,在这冷硬的石板上,滑腻的蛇身上,也急速地燃烧,甚至愈燃愈烈。 隋遇一边拿剑斩后面扑腾着的蛇,一边火苗已经窜上蛇身,不过片刻,石床里、石室里的蛇已经燃作一团。 而在火烧得轰轰烈烈之时,燕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这把剑并没有实体,剑身包裹一束冷冷的白光,中间似乎有一根极细的白色的线,但这白光很亮,实在看不清楚。 这剑随主人心意而动,只见燕绥一手搂着昭九,一手在半空对着石门虚虚划了几道,隋遇还未看清这是个什么阵法,或者什么招式,只听轰的一声,石门在剑光下应声而倒,碎成了好几块。 隋遇只见燕绥眼神凌厉,面上表情冷峻,动作十分利落,石门一倒,就将昭九打横抱起来,直直往前走,而剑却未收回。 隋遇往前跟在燕绥身后,走出几步回头一看,这剑并未停下,而每处剑尖划过的地方,都应声而裂,石室里的火已经蔓延出来,隋遇眼见身后是一片火海,身前这人却步伐坚定,只抱着怀里的人,不知为何,竟悄悄打了个寒噤。 正是因为看得明白,又见刚才燕绥给昭九擦脸,神色竟十分温柔,隋遇一边惊叹一边感慨,惊叹国师这么个冰雪铸成的人都能为一人展颜,感慨自己这情路怎么就这么坎坷?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如大殿下好看吗? 昭九再次醒来,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这中间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但总是十分迷糊,不知身在何处,似乎感觉到微微的动荡,又不明白是怎么个境况。 每次醒来身边总有一人,身形修长,面容看不清楚,只觉轮廓鲜明,似乎十分熟悉的样子,那人要么就是在给她擦手擦脸,要么就是坐在她的旁边,有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投在她脸上的视线,似乎十分专注的样子,还有的时候,她觉得身下十分晃荡,很不舒服,那人察觉到之后,会把她抱在怀里,于是她又迷糊着继续昏睡过去。 她有时候在想,是谁呢?她长这么大,并未有人这样抱过她,唯有师父很是亲近,可是师父从未这样抱过她,就算她们是师徒,可是师徒之上,还有身份的束缚。怀抱让人变得依赖,但是她不能依赖任何人,有的时候她做的很好,师父会摸摸她的发顶,这就是最亲密的举动了。 而今她被人抱在怀里,这人身上似乎很冷,可是抱着她的时候,骨子里其实是温热的,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她应该睁开眼睛,她应该是可以被依赖的昭云国的大殿下,可是她醒不来,竟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昭九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场遮天蔽日的大火,她站在一边,能感受到火势滔天,迎面袭来的热浪,她眨了眨眼,只见火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白色帽兜下是一张清冷的脸,面容俊美,眸光熠熠,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有些奇怪,这人为何站在火中,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又十分焦虑,想让他离开这片大火,但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 于是急切地就想往前走,想去把他拉出来。 但只要一靠近,就会被热浪烫到,被火苗烧到,她很努力地往前走,可是往前,却什么也看不到,面前只有一片大火,她能感觉到那人并未离开,还站在原地,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她,于是她咬着牙往前走,可是她已经睁不开眼睛,身上皮肤也被灼伤,很疼,她想告诉他,我不能进去找你,你来找我吧。 可是说不出来。 那人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悲伤,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整个人就像被这场火吞噬。 昭九用仅学会的小巫术捏了个诀,终于在他未消失之前走到了他的跟前。 那人眼眸很亮,昭九觉得十分熟悉,她想,她应该叫一声他的名字,可是,他叫什么名字呢? 昭九眉头轻轻皱起,下一秒,那人突然消失在了眼前,她蓦然睁大眼睛,周身火势陡然加重,火焰席卷而来,重重将她包围! 无限的灼痛一瞬间裹满全身,她只听得自己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燕绥!” 昭九陡然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事实与虚幻。 耳旁传来一声轻轻地呼唤:“小九。” 昭九缓缓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目光淡然,隐约有一丝悲悯。 昭九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竟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恸,她轻轻叫了声:“师父。” 沐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抚了抚 分卷阅读135 她的头发:“你做梦了。” 昭九紧紧拽住了沐青的衣袖,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沐青轻轻拍了拍她,道:“醒了就好。” 第 77 章 昭九这时才知道,原来一路的颠簸并不是幻觉,燕绥虽然强大,却也不是万能的,这毒蛇已活了几百年,不知为何为一凡人所用,繁衍的一堆小蛇也遗传了毒蛇的毒性,燕绥不会解毒,只得连夜带她回了山中。 师父也是琢磨了好几日,试了几种药,才给她解了毒。 既知不是幻觉,昭九不免想到她昏迷时,一直照顾她的人,当时看不清,现在想来,就是燕绥了。甫一想到此处,昭九不免觉得有些窘迫。 直到见到燕绥,昭九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燕绥神情还是淡淡:“大殿下。” 昭九见他神情一如往常,尴尬稍缓,顿了顿,道:“这次要多谢国师大人了。” 燕绥却并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想什么。 昭九等了好半天,才听他轻轻道:“若是大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轻,昭九没有听清他后半句说的什么,默了半晌,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天命所归,也便是昭云国理应灭国。” 此言一出,二人都有些沉默。 又过半晌,燕绥轻道:“大殿下为何执着于此?” 他这话其实说得并不清楚,可是昭九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我的使命,就像你也有你的使命,我不知道天命要如何,也不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若是天命要你造反,你也必不能违背。” 话音未落,燕绥眼眸紧紧一缩,他蓦地抬头看向昭九。 昭九轻轻一笑,眉毛挑了挑:“怎么,你真要造反吗?” 燕绥神色已经敛下,轻轻摇了摇头。 昭九笑了笑:“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国师大人。” 燕绥并未说话,过了半晌,轻道:“但是昭云,确实气数已尽。” 昭九听了那么多的昭云亡国论,自己也做了这么多的事,此时听到这句话,已不像最初那样愤慨,但是燕绥,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不一样。 昭九默了很久,终于缓缓道:“那我偏要逆天改命呢?” “昭云国不止有一个王室,还有百姓,一个国家的覆灭,必然伴随着开天辟地的重势,王权的更迭,必然伴随着更多的流血,我无论如何,做不到放手任之,这是我的子民,这是我的国家,就算到了最后一刻,我也必然要与天抗衡。” 燕绥抬头看着昭九,她说这话,眼里有光,他从她眼里看到坚定,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抛弃她的国家,她的子民。 他并不了解人,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懂她。 但是然后呢? 他一直知道她是这样的,可是她如此坚决地说着这样的话,他并不开心,反而觉得有一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他想怎么样,她这样决然,他既觉得欢喜,却更觉得失落,但若是她退缩呢?那她就不是她了。 燕绥恍惚中想到,原来人是这么复杂的。 大统领已经身死,山匪群龙无首,当时燕绥带着昭九回山,隋遇留了下来,二人刚一走,隋遇就已经往山下发了信号。 山下重烨一接收信号,立马整顿军队,围着西城山慢慢往上围剿。 当时难点在于西城山下全部都是百姓,围剿第一道屏障便难以越过。 此时大统领已死,被他直接控制的那些人已经恢复神志,山上有隋遇,重烨又趁着夜色偷偷往山上安插了一批人手,由隋遇接应,听从隋遇调度。 隋遇毕竟在山上也混了一段时日,无论真假,他也占了一个大统领心腹的名头,想要做点手脚,并不难。 这边隋遇安插好人手,将大统领身死说成天谴,由自己的人手广泛散布,已经使得山中人心不稳。 虽然山下的百姓并未受到精神控制,难以改变观念,但上层出了问题,百姓难免人心躁动。 重烨在山下一边围攻,造成压力,断绝百姓货物渠道,不过几日,就有人乖乖地回家了。 隋遇趁着局势混乱,当夜就派人一把火烧光了山中储存粮草。 等到山匪发现的时候都懵了。 其中一些山匪已经意识到此事的荒谬,打算投降,但还有一群,因为之前与军队打过几次仗,矛盾很深,他们觉得就算投降自己也必不可能有好日子过,倒不如拼死一搏,就算输了也能拉些人一起下地狱。 于是山匪分立成了两派。 此事从大统领身死已成定局,重烨并不着急,只是尽量减小损伤。 此时山匪分立两派,时机已经成熟,重烨立马与隋遇里应外合,山下百姓早已流散,一路上去,只杀了一些看守的山匪,便已然顺利上山。 这一仗直到现在, 分卷阅读136 也不能叫做打仗了。 剩下的一半山匪与非是想谈个条件。 重烨修书与昭九,表明心中想法,愿意归降的可以纳入军队,打散入编制,与其他将士享同等待遇,保证不出现内部残杀,其余如何,便要看个人如何处事了。也可以归入平民,过百姓普通生活,并不强求。 若是誓死不降,立马斩杀。 昭九让重烨自己看着办。 此一承诺,所有山匪尽数归降。 昭九正在山中,收到重烨传回的书信。 所有山匪已经归降,待将军队收整,再行回城。另,大殿下之前的承诺还请及时兑现。 昭九挑了挑眉,眼中笑意顿生。 燕绥正在一旁晒太阳,见昭九笑得轻快,道:“怎么了?” 昭九一眼看过去,阳光洒在燕绥身上,他又着一身白衣,真是翩翩君子卓然而立,昭九狡黠一笑:“有喜事。” 虽说此次事情已经解决,但昭九心里也想了很多,最开始下山没料到情况如此复杂,及至今日,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并不是那么简单,昭九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并不是终点,正在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就比如说这次的事情,大统领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二人身份,却对二人毫无限制,以贵宾相待,中间下手比最后下手,其实机会多得多,而且也容易得多。可以解释,就算当时下手其实也没用,伤不到二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这大统领行事太过佛系,两方正在交战,若是执力一拼,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但这大统领行事完全不是这个风格。 昭九想了想,后来才明白,他的行事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一眼看出燕绥并非凡人,他根本无力去对抗燕绥,那么只能委婉行事,而就算到了最后,他身死,可是山匪伤亡不大,又留下一批经受蛊惑的百姓,他要的,并不是胜利,而就是如此。 就算他死了,他在那些人心中播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一轮镇压已经结束,但是人心动荡是星星之火,随着准备着燎原,何时爆发,是个问题,若是有人故意挑拨利用,如何应对,也是个问题,可以进行第一次镇压、第二次,第三次呢?昭云国不止有王室,若是所有百姓奋起反抗,那就不是镇压的问题了。 昭九在山中休息几日,却也觉得身心俱疲。 但无论如何,事情还在继续,路还在走,也只能着眼于当下,走好每一步。 而当下,就是重烨得胜归来,她要帮他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眼见时间一日日过去,昭九却十分悠闲,自己也不懂得这些婚礼的流程、安排,幸好有昭兰。 昭九乐得当甩手掌柜。 甫一告诉昭兰这个消息,昭兰立马就去着手缝制礼服了。 昭兰的手艺一整个王宫也无人可及,由她缝制礼服,那必然是最好。 昭九本来准备让宫中老嬷嬷安排婚礼流程、布置,但是昭兰不放心,事事都要自己上手,而且昭兰长期在宫中安排事宜,这些事她是驾轻就熟,真正操办起来也是有条有理。 术业有专攻。 昭九乐得天天跟燕绥出去逛吃。 其实二人都对王城不是十分熟悉,所谓逛吃,也不过是逛到哪吃到哪,随性得很。 只有遇到灵瑜的时候,二人才算有了导游。 当时昭九和燕绥正在街边一间小铺子里吃烫菜,这烫菜乃是用一铜炉小锅,煮上事先熬好的汤,有羊肉汤、牛肉汤、还有熬得乳白的鱼汤,然后将新鲜的菜品放入锅中烫熟 昭九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吃法,一听说立马就要来试试。 二人正吃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昭九侧目一看,街边站着一人,正直直看向这边,神色难辨。 正是灵瑜将军。 见昭九看了过来,灵瑜立马走过来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见过昭九,才转向燕绥,道一声,国师大人,好久不见。 燕绥顿了一下,轻轻颔首。 第 78 章 灵瑜一年总有一段时日待在王城,对城中自是十分熟悉,当下就城中美食与昭九详谈起来。 昭九乐得有人指引,细细聆听。 而后昭九发觉,每次他们出门,十有八九都能遇见灵瑜。 既然遇到了,那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昭九只是淡淡一笑,有人陪玩,那自然是好的。 一日日下来,昭九发现,这灵瑜将军,不仅是战场上有谋略官场上有担当,对这王城中的吃喝玩乐,那可真是了如指掌啊! 于是二人行渐渐成了三人行,只不过灵瑜将军很是忙碌,通常就是定好时间地点,甫一见面,打声招呼,就自己去忙了,剩他二人接管场地,自行玩乐。 昭九想想觉得有些好笑,这就好像是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跑了,又不甘心,想挽回又不敢太过明显,只能旁敲侧击,顺便盯梢。 于是开 分卷阅读137 口就问了:“你跟灵瑜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如此紧张你,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燕绥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晌,道:“没有,没有什么想法。” 昭九就笑了。 很快就到了上元灯节,一般年节大家都很忙,各种人际应酬,所以虽然年节才是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但却并不是最热闹的,大家最期待的,反而是上元灯节。 此时已是傍晚,华灯初上。 昭九着一身红衣,头发梳几根发辫,点缀几颗玉石配饰,眉目潋滟。而一旁的燕绥仍是一身白衣,行在昭九右侧,身形玉立,面容俊美。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摊上各种花灯,纸灯笼,下面挂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字条上便是谜语,若是猜中了,就能拿走奖励,但猜灯谜并不是免费的,需得交一定数额的银钱,才能猜,不同的灯谜银钱的数额自然也是不同的。 昭九一边走一边看着摊前围着的正在猜灯谜的人,看他们有的猜中了,拿到了奖品,可是奖品却不如意,有的人没有猜中,不甘心,接着猜,有的人拿到了自己喜欢的奖品,欢欢喜喜地离去。 燕绥问:“你要猜吗?” 昭九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喜欢自己猜,我只喜欢看别人猜。” 离街道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道两旁此时已经挤满了人,正在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而在河中央的桥上,有人正在放烟花。 燕绥道:“这是在放花灯?” 昭九侧目看他:“不止,这些花灯里面都是带着愿望的,人们在放花灯之前许一个愿望,然后将花灯放入水中,让花灯带着愿望飘向远方,若是一路顺利,这个愿望便能被实现。” 燕绥有些好奇:“就可以被实现?” 昭九眸光晶亮:“是啊,你要不要许许看?” 燕绥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假的吧,我没听说过这种事。” 昭九噗嗤一声笑了:“肯定是假的啊,不过是一个寄托嘛,人们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在花灯上,希望有一天可以实现啊,不过也有很多是祈福,只不过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燕绥不懂:“那有什么意思呢?” 昭九正待回答,一转眼看到他困顿的神色,突然想到一计:“确实是没有意思,这样吧,我们站在这里,等走过来的第一个人,如果是个女子,那就我来满足她一个愿望,若是男子,那就你来,你看如何?” 燕绥思忖片刻,道:“好。” 两人站在河边桥下,之前来往人数众多,此时桥上很多人,正站在桥上看桥下的风景,欣赏漫天的烟花。 不过多时,便有一男子行至桥下,但这男子却并非是一人,站在他左手边还有一女子,正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二人甚是亲密。 昭九本来还在想着若是位女子,看中国师大人美貌,那可如何是好,若是位男子……额……昭云虽有男男之风,但若放在国师身上,那便有些目不忍视了…… 此时看一对情侣携手行至此处,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 眼见二人离此越近,昭九心念急转,待二人行至此处,立马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二人。 那男子表情甚是错愕,女子表情却并不十分和善,看着昭九,十分忌惮的样子。 昭九一笑,率先开口,指着身侧的燕绥道:“姑娘放心,在下没有恶意,只是行至此处,兴之所至,与友人玩了个游戏,只是想替姑娘实现个小小的心愿。” 那姑娘面色稍缓,但还一脸不大相信的样子:“无论什么心愿?” 昭九轻一点头:“只要我办得到。” 姑娘又问:“你说的轻巧,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帮我实现我的愿望,那你想要什么呢?” 昭九轻轻一笑:“不过是个游戏,见这满城花灯,藏满心愿,能实现的有几个,倒不如来点实际的。” 姑娘还待说什么,身侧的男子却率先开口,试探性问道:“那你也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昭九顿了顿,默默转眼看了一眼燕绥,见燕绥还是淡淡的样子,便准备开口,但还未说出口却心念一转,道:“我只能实现一个心愿,若是你想要什么,那你的夫人……” 男子立马道:“不、我们并没有……” 话未说完只见身侧姑娘脸色一变,便又转过脸去与那姑娘商讨。 也不知说的什么,姑娘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竟要甩手离去,转身之际却被那男子一把抓住,只听那男子道:“我有的东西也都是你的,我们之间又何必那么见外,秀秀,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女子转过身来,神色已不如之前明媚,切切道:“那既如此,我以后也是要嫁给你的,我的东西也是要给你的,我有跟你有又有什么差别呢?” 二人又商量许久,男子神色越来越急,到最后竟当场在那女子面前跪了下来,面色诚恳道:“秀秀,我现在就向你求亲,希望你能嫁给我!” 分卷阅读138 那女子面色撼动,眼眶盈泪,周围慢慢聚集很多人,只为这一对痴情人感动,一边叫好一边喊道:“答应他!答应他!” 昭九与燕绥观这半天,此时只是冷眼相观,燕绥站在昭九身侧,轻声问道:“既如此难分难解,为何起先却要争执呢?” 昭九微一挑眉,“起先争执是因为这男子贪心,女子又不甘心,若是让与男子,男子却不一定守诺,若不让,只怕二人也只能到此为止,此时难分难解,也不过是一时之计。” 燕绥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只见那女子感动半晌,终于在众人见证下答应了那男子,缓缓将手放至那男子手心,男子也是一副感动至极的样子,起身紧紧抱住了女子。 众人只见成就一桩美事,欢欣鼓舞,甚是热闹。 待人群慢慢散去,二人正准备找昭九和燕绥时,却发现二人早已不见,而在他们身旁的地上,放着一袋物什,男子立马过去拿起,将将一打开,面上喜色已是掩藏不住。 “这样妥协换来的结果,值得吗?”燕绥问道。 昭九淡淡一笑,“身在其中,难免看不清楚,众人皆为一时所惑,又怎会想到以后?” 况且旁人如何,其他人是说不清楚的,就算其他人看起来不好,身在其中未必没有一丝乐趣,世上偏偏有甘之如饴这四个字,无法衡量,也无法解释。 这男子确实贪心,但这女子也不能说未得偿所愿。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路旁小摊大多已经收拾完毕,除了河里四处飘荡的花灯,地上烟火的残留痕迹,这一日上元灯节便只剩夜风徐徐吹来,带一股冬末的寒意。 二人又找了一家小巷里的店铺,吃了一晚热腾的汤圆,照旧是只要一碗,另要了一只空碗,昭九从碗中匀出一只汤圆,递给了燕绥。 二人自回了王城便一直如此,点两份浪费,燕绥本来是不想吃的,不过昭九觉着,没尝过的东西,还是要尝一尝才好,管它味道好不好,总归年年岁岁,并未在人间白走一遭,于是便找店家要了一只空碗,每一份匀一口给燕绥,到如今,已是十分习惯。 二人吃完便立马回宫,待到寝殿前,才堪堪停住。 昭九正准备如同往日与燕绥拜别,燕绥却道:“等一下。” 昭九回头看向燕绥,有些不解。 只见燕绥从衣袍的袖口拿出了一只锦盒,递给了昭九:“这个,给你。” 昭九愣了愣,这锦盒并不十分大,但却也不小,盒子是由黑铁铸造而成,此时灯光昏黄,只见这盒子周身散发黑色的幽光,却并不明显。 昭九伸手接过锦盒,缓缓打开来,当即就愣住了。盒中是一根骨鞭,骨鞭造型十分独特,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却不尽然,单看骨鞭打磨的程度,整根骨鞭浑然天成,没有一处显得突兀,所有锋利的有棱角的地方都被打磨光滑,整根骨鞭中间呈镂空状,中间却有一根长长的脊骨贯穿始终,尽头处镶嵌银柄,银柄也并不像普通的银子,而是发出幽幽的银光。 昭九顿了顿,将盒中的骨鞭拿了出来,只觉触手一片冰凉,整根鞭子似乎有灵性,拿在手上只觉十分有质感,并不重,但也没有鞭绳轻飘飘的感觉,轻轻一动,整根骨鞭似乎通晓主人心意,立马袭向半空中,而且整根骨鞭无数块骨头大小均匀,通体流畅,毫无滞留感。 昭九将骨鞭放回锦盒中,怔怔看了很久。 直到听到燕绥一贯清冷的声音:“你不喜欢?” 过了好一会儿,昭九抬眸看着燕绥,声音很轻:“不,我很喜欢。” 第 79 章 自下山以来,接连处理不少重大事宜,昭九迅速在朝中建立威信。本来王上昏庸,国将不国,偏偏王室血脉尊贵,大臣们一边不满一边无可奈何,昭云建国几百年,代代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到这一代,纵然王上如今十分昏庸,也有不少人还抱有希望,持支持态度,只这支持却不是对的王上,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大殿下身上,此时大殿下甫一下山,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一众大臣终于得以安心。再加上如今昭云国多了位国师大人,这国师大人与大殿下关系甚是亲密,二人联手,倒像是有一路披荆斩棘的意味,大臣们终于觉得,这即将破碎的山河有了新的希望。 王上尤其愧疚,也许是这么多年,觉得昭九过得清苦,觉得歉疚这个女儿,也许是自己昏庸,乐得有人代劳,总之不论是批阅奏折,还是行政决策,只要昭九有什么想法,都按她的意思来。 昭九却并不觉得开心。 由此可见,王上不问朝事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若说时事,尚能好好解决,但历史遗留问题太过严重,就像一大块腐肉,难以剔除,若要剔除,必定要伤筋动骨,且新的腐肉不断增生,由于之前的腐烂面积太过巨大,伤口细菌太多,增生的速度不断加快,伤筋动骨尚没有修养时间,这便陷入两难。 燕绥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 分卷阅读139 些事,只有在昭九将确切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才会有点动作。他本来对于人事就不是很精通,遑论如此复杂的政事,其实他对政事的敏感度十分高,但是他自己毫无兴趣,昭九也不好强勉,大殿下如此忙碌,国师大人却十分悠闲。 这闲也是真的闲,从前若说还有灵瑜将军相伴,最近一段时日,灵瑜将军也是十分的忙碌,在昭九掌政之前,就请示王上率军队去了边境,边境不时有外敌入侵,灵瑜临行之前留有书信给昭九,朝中有大殿下,自能安心,遂率军前往边境,处理边境之乱。 由此燕绥也只能一天天的,待在寝殿,若有重要事宜,昭九再找他。 这日昭九早早上朝,回朝路上便收到重烨来信,哦,不对,应当说是昭景来信,虽署名重烨,无论是信纸字迹还是内容口吻,一看便知是昭景。 信中言了诸多,不过大多都是废话,光是想念就说了四回,还换了好几种表达方式,只得叫人叹一声创新意识强烈,唯信尾所言一切安排妥当,不日当归,昭九看完整封信突然顿悟,昭景的信全篇是看不得的,只需看最后几句,便能得知文章大意,省事省力,也省心。 昭景既然快要回来了,昭兰婚礼礼服也将要缝制完毕,诸多事宜也早有准备,昭九第二日上朝便将此事于大殿上公布。 本来昭云国近来坏事连绵,此时稍有停歇,这场婚礼也能给阴郁的氛围撕开一个裂口,但昭九没想到,甫一提出,竟会招的众人反对。 当时昭九提出此事并未持商量态度,只不过例行公布,话音刚落,下面就有大臣站了出来:“此时国力疲软,民众刚从噩梦中挣脱,尚未恢复精力,尚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此时耗费国力办喜事,只怕会引得百姓反对!” 又有人道:“大殿下,婚礼步骤繁杂,若是办的不好,不符合六殿下的身份,若是办的很好,现场秩序难以控制,此时尚需谨慎,毕竟昭云国处于混乱期已久,若是有人趁此时机做些什么,难以控制!” “微臣明白大殿下奖赏分明,为功臣举办婚礼无可厚非,但昭云国千疮百孔,此事还需慎重。” 昭九十分头疼,其实说的这些她都有想过,但这事是一天两天能处理好的吗?恐怕十年八年昭云都恢复不了元气,若不是王室身怀不死之血,昭云国就好不了了。此时昭云王室血脉的优越性又充分被展示。 难道昭云一日不安生,这婚礼就不办了吗? 昭九真的很想给昭景安排好,帮她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昭云王室多少年,世世代代为民奉献,她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百姓去拼搏,她心甘情愿,但她不想昭景也被这身份所累,只要她嫁给重烨,她就可以不用担责,无论什么事,都有人会替她扛。 昭九这时觉得可以用燕绥的话来说,她是天命所至,她保护自己的子民,也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她是有预感的,如果洪水即将到来,如果山川都要被掩埋,最起码现在还有时间,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昭九并未反驳,也没有收回旨意。 她在下朝后独自一人去了山上。 山中还是一片寂静,此时已是春天,万物复苏,冬日里光秃秃的树上枝桠已经点缀了小小的绿色,偶尔有鸟飞来,停在树上,啄啄枝桠,待一会儿,又飞走,鸟鸣声清脆悦耳。 昭九在树下的躺椅上躺了好久。 从前这树下是没有躺椅的,后来昭九下山,去人间走了一遭,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其中就有这把躺椅,买回来就放在树下,这么多年,就没挪过,每次也只有昭九一人会躺在上面。 昭九闭上眼睛,山中的空气十分清新,就是只待在院中,躺在树下,也让人心旷神怡。 正闭目着,听得身前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不急不缓,很是轻巧。 昭九睁开眼睛,见前方行来一人,着青色衣裳,面容秀丽,心中已经有数,果然见这人行至跟前,眉眼低垂,轻轻唤了一声:“师姐”,倒是不疾不徐,面上表情也是淡淡,宠辱不惊的样子。 昭九坐直身体,笑了一笑:“早听说我有了师妹,今日一见,果然是我师门中人。” 灵梧微微一笑:“师父正在屋内等师姐。” 昭九眉毛微扬:“师父知道我要来?” 灵梧轻一点头,并未说话。 还未行至屋内,就见一素衣身影,正站在屋内,看向来人的方向。 昭九脚步略微急促了些,不用细看,也知师父必定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只不过从前都是昭九去找师父,并未有过师父肃然等在屋内的时候,心中莫名情绪杂然。 待行至跟前,昭九先行一礼:“师父。” 师父坐在主座上,淡一点头。 昭九见过礼,便十分随意坐在离师父最近的一张座椅上:“师父你知道我要回来?” 沐青神色淡淡,却答非所问:“你受苦了。” 昭九眼中眸色黯淡了一下,半晌,道:“不过是该做的,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 分卷阅读140 前游历,只知昭云国运昌盛,从未想到是如此境况,下山之前,我记得师父跟我说,此时时机正好,可是……我如今在想,若我早日下山,又会是何等境况?” 沐青神情淡淡,但眸色黝黑,看上去总是有一种奇异的光泽,此时微微抬眸,只觉眼神十分深邃,道:“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天命难违,就算你早下山,难免不会是另一种困境。” 昭九低垂眼眸,青木族神女为昭云国测算天命,从前至今,神女使命所致,师父在测算一事,算无遗漏,昭九抬眸定定看着师父,道:“天命?总有人说天命,什么是天命,师父,天命要昭云亡国,难道就不可逆?”说到此处,苦涩一笑,“天命是要我拨乱反正,还是一个无谓的牺牲者?” 昭九垂下眼眸,并未看见沐青神色中深深的怜悯,声音淡然中带一缕无奈:“世上之事,大多不能如愿。” 昭九默然,端坐半晌,又道:“前些日子事务繁忙,师父可知,我此次下山,见着了谁?” 沐青静看着她。 昭九笑了一笑:“洛禾大巫师。” 沐青神色顿了一下,并未说话。 昭九继续道:“他取了我的心头血,想解除和师父的同命契约。” 沐青神色依旧淡淡,但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如此也好,这么说来,你们去了神殿?” 昭九点了点头:“洛禾引无风湖水,这才有了青城水灾,师父可知此事是他所为?” 沐青并未说话。 昭九看沐青神色,道:“想必师父也是算到了的。” 两人沉默良久,昭九想到石壁上的那些画,想到师父和青木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情绪交杂,半晌,道:“师父,我看到了石壁上的那些画。” 只听师父轻声道:“昭云王室和青木族几百年来相互依存,两个毫无干系的群体,命运相连,中间必然有牺牲者,这便是天命使然。” 第 80 章 昭九道:“师父难道从未想过要摆脱宿命?”甫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心思,师父跟自己,未必没有相像之处,师父背负着一整个青木族,摆脱宿命,哪有那么轻而易举,将青木族与昭云剥离开来,一己之力难为,就算真的能够做到,谁能保证青木族不会被反噬,两人说到底,不过都是负重而行,昭九想,这个问题,是在试探,还是在找寻慰藉呢? 过了好久,才听沐青道:“小九,我与你不同,在于我能窥探天机,天机也许是机遇,但是更多,却是束缚,你可以尽力一搏,但我不能。” 昭九默了半晌,听沐青道:“青木族神女,与昭云王室命运相连。” 昭九愕然抬头,一时之间神色难辨。 壁画上只知昭云与青木族命运相连,从来不知神女与王室也是命运相连,若是王室覆灭,那…… 昭九一时之间只觉心中酸涩难当,半晌,低声叫一声:“师父。” 走到沐青跟前,蹲下了身子,轻轻握住了她的衣袖。 沐青抬起手来,抚了抚她的发顶。 昭九鼻尖越发酸涩。 只听师父轻声道:“天命之人,切不可亲近。” 昭九僵了一僵,只觉得周身涌上一股寒意,果然是身在其中,竟不知要与天命相抗,又如何能与天命之人亲近? 昭九走至山门前,只觉寒意袭人,原来春意竟也能让人如置冰窖,昭九缓缓回过头,只见师父站在屋外,正看向这边,昭九恍惚中想起之前下山,光阴飞快,想起来只觉得像在昨天,甚至能想起当时雀跃着、昂扬着、满腔志气,如今却只剩满目沧然,当时师父就站在如今的地方,看向这边,昭九笑着摆了摆手,迎着满目阳光,走向山下。当时没有仔细看师父的神色,如今终于看清,原来是无奈、是怜悯、是慈悲、是悲怆。 昭九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再回头看,只觉院中一片萧索,只剩师父一个素衣身影,想怎么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昭九力排众议,将婚礼安排于三月之后。 大臣们反对、劝解、默然,终于不再置喙。 当时正是春暖花开,重烨将山匪收编,打散之后按个人擅长纳入军队不同军种,将西城以及周边百姓好好安置,处理好后遗问题,携众归来。 昭九亲自去城门迎接。 只见一人一马当先,面上笑容璀璨,直奔而来,及至跟前,迫不及待下马,奔着昭九怀里扑了过来。 昭九笑着揽住,只听怀里传来喜悦的声音:“大姐姐,我可想你了!” 昭九揉了揉昭景的头发:“沉稳点,快要成亲的人了。” 昭景松开昭九,面上染上一丝红晕:“哼,你们自己定的,我可没答应!” 这时听到背后一个深沉的声音:“你这是在赖皮吗?” 昭景立马就怂了,纠纠结结着没敢回头。 重烨行至跟前,作了一揖,道:“大殿下。” 分卷阅读141 昭九点了点头:“辛苦了。” 重烨低头又做一揖:“幸不辱命。” 昭九笑道:“我答应你的可也准备好了。” 重烨一笑,道:“多谢大殿下。” 昭九虽在王宫中,也对前线之事十分了解,当日重烨一举攻下西城山,庆功之际,当着众位将士的命就向昭景求亲了,昭景也没想到重烨会这么做,当时就懵了,待反应过来,已经答应了重烨的求亲。 一旁的隋遇只感觉心上中了一箭,待拔下来之后又突然领悟,……原来还可以这样??? 几日后昭九收到一封急信,信中诸多抱怨,怨重烨趁其不备,心怀不轨,当中求亲就是施加压力,这怎么好当众拒绝呢?毕竟相识多年,要是拒绝了,重烨多没面子啊,这以后在将士面前怎么树立威信啊,唉,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自己压根儿就没想好,如今正值豆蔻年华,美貌如花,家财万贯,身份斐然,这么贸然成亲,得伤害多少爱慕她的人幼小的心灵啊,大好的未来就这么葬送了,简直悲也,怒也,忧郁至极! 昭九:“……” 下笔道:阅。 婚礼流程十分复杂,前期准备也十分繁杂,所需时间很长,好在昭九一早准备,此时昭九的礼服已经缝制完毕,昭兰也就这么一个妹妹,于是重烨的礼服也是她亲手缝制,这便需要更多的时间了,两件礼服上的刺绣、勾花,都用银线勾勒,一针一线,都是昭兰亲手所缝,于是安排其他流程也就慢了点,要准备的东西诸多,都在慢慢筹备中。 昭九只管前朝之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近日灵瑜将军传信,边疆有强敌入侵,虽暂可抵御,恐不能久挡。 昭九当时看到信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强敌”二字……昭云国长久以来,其实很少有外敌入侵,因为世人皆知昭云王室血脉特殊,难有敌手,一干普通人,何必以卵击石,昭云一直以来就像是遗世独立,偏偏君主治国有序,国力强盛,繁荣至极,更是常人不可及。 外界如何征战,必得先立契约,不可寻求昭云国帮助,其实也能理解,这回你找,下回他找,利益交易,人人皆可寻得外援,到最后谁也落不得好,反而是割肉喂虎,养虎为患。所以不论外界战火纷扰,昭云国自一番清净。 昭云如今千疮百孔,也并不是秘密了,昭九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边防布控从未松懈,每每边疆军队最为强劲,若是有了内患,由重烨带领的禁军先行处理,再从边疆抽调将士支援。 此时强敌入侵,无论是何等强敌,虎落平阳,犬必群起攻之,端看这群犬如何群起,何时攻之了。 甫一收到信,昭九立马下令征兵,由重烨主领,隋遇作为重烨的副将,负责训练军士,整编队伍,待训练得当,重烨将之归入军队,重新整合。同时开始在民间大量购入粮食,以作储备,从国库中抽调银钱,请民间衣坊大量制作盔甲和武装衣。此时民力尚且充足,必须趁此时机做好充足准备,这战争必定是长久战,到了后期,民力疲软,再想充分准备物资,怕是难了。 不过多久,昭九收到灵瑜第二封信,多国联合入侵,请求支援。 当时昭九正在王上理政殿内,说是商讨,其实也不过是打个报告,王上似是对政事毫不在意,自昭九回来,慢慢交于昭九,到了此时,已是全权交由昭九处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昭九还是向父王详细阐述了。 昭九心中怆然,却还抱有希望,从前昭云如何强盛,如今落到此种地步,难道父王心中毫无感想?正当用人之际,只要父王能掌握朝政,她便能上战场,那便又有一线生机。 可惜王上看到来信,只是摆了摆手,“小九,父王老了,你来处理吧。” 昭九默了默,终于收回信件,退出大殿。 重烨不能离开,国内尚需镇守,征兵后援也离不开重烨,隋遇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若独当一面,怕是不能。 昭九略一思忖,去了仙云殿。 燕绥早已知晓昭九来意,昭九到时,他正站在院内,梨花簌簌而落,落在他白色的衣肩。 昭九刚刚踏入院中,一见此景,顿住了脚步。 燕绥缓缓转过头来。 一身白衣,黑发如瀑,眉目如雕如琢,眼瞳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白到近乎透明,唇色浅淡,看过来的眼神中似乎暗含情绪,仔细一看,又是一片澄澈。 燕绥先开口:“你来了。” 昭九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泛起一股酸涩,点了点头:“你早知道我要来。”肯定的语气。 二人进至殿内,殿内并无多余的摆设,这人清简至极,昭九一眼看到殿内案上摆放的花灯,红色的,小小的花灯,还是很久以前她送给他的。 昭九站在跟前,手轻轻抚上花灯的花瓣,半晌,才转过身来:“你一直跟我说天命,我知道天命难违,若我非要违背天命呢?” 燕绥垂下眼眸,面上并无情绪,过了一会儿,才道:“天命不可违。” 分卷阅读142 昭九自嘲一笑:“也是,凡人不过能尽力而为,谈何逆天抗命呢?” 两日后,燕绥领兵增援。 八万兵将,整顿妥当,骑兵步兵,还从重烨手下拨了两名副将,声势浩浩汤汤。 昭九站在城楼之上,凝神看着城楼下最前方马上那人,那人还是一身白色衣裳,面容清冷,神色漠然,正抬头也看向昭九。 二人相对无言,燕绥脸微微抬起,更显得轮廓明晰,昭九只觉他神色一向清冷,此时眼中却情绪不明,昭九觉得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也并未开口。昭九心下微动,不知为何,这一刻二人隔着城楼相望,竟似有宿命之感。 昭九心中突然大恸,定定看一眼燕绥,终于转身,下了城楼。下一刻,听到身后马蹄奔腾,似乎能看到群马疾驰,不过片刻,便再无声响,空荡荡的城楼前只剩尘土飞扬。 昭九下了城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只见前方宫殿巍峨,巡回侍卫队伍整齐,各处有侍卫把守,神情肃然,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样子。 昭九正准备往回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明媚鲜妍的面孔:“大姐姐!” “……” 昭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昭景手往昭九面前晃了晃:“送人送傻了?” 不等昭九说话,继续道:“哦~我知道了,才转过身就开始想念,啧啧,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恨不得抛下一切跟他走……” 还未说完就见昭九眼睛轻睨过来。 第 81 章 昭景立马噤声,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话本子上的原话……” 昭九轻飘飘看她一眼:“你把看话本子的功用在读书上,也不至于天天让重烨给你收拾烂摊子。” 昭景只要不在重烨跟前,那必定是一条好汉,此时十分爽快:“啧,我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 昭九无语看她一眼,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我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里一直都有如此的勇气。” 昭景哈哈一笑:“不,我只对你有勇气。” 昭九:“……” 自收到灵瑜的信,朝中也跟着动荡,不少大臣日日上奏,出谋划策,朝堂之上言之凿凿,分析得条条有理,一心为国,情之深意之切,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只待一声令下。下了朝人人自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何保全自身,思来想去,绞尽脑汁。 昭九只是淡淡一笑。 一月之后终于传来消息,自国师前去边疆至今,形势已经逐渐稳定,甚至还出现反转之机,本来灵瑜领兵十万,且这十万将士战斗力不可小觑,但几国联合浩浩汤汤二十万人,边疆地区虽有山川屏障,但昭云国总体地势平坦,四面通达,无论如何奈何不了几国联合围击,昭云国国土面积庞大,抵御几国入侵,这十万将士分东西和北面三面抗敌,这样一来兵力分散,分散的兵力之中自有强弱,主要将领便是极大的差别,虽说灵瑜是总指挥,但自身对抗强敌,难以兼顾三方,而且消息传递需要时间,两方将领有极大主动权,这一放权一方面能够灵活应对外敌,根据自身情况调整战术,但另一方面三方割据,极大地限制了军队之间的联动性。 人数相差巨大。灵瑜传来第二封信,请求支援,当时西面已经快被攻破,灵瑜主守北面,如此才能稍微照顾到其余两方,但偏偏西边的外敌十分强悍,二十万外敌其中十万直攻北面,说是强攻,也是一边拖一边打,偶尔抽调一部分人攻打西面。 人数悬殊导致这场战争一开始昭云就属于被动一方,此时更是捉衿见肘,北面尚难抵挡,西面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人数伤亡十分严重。燕绥去的时候原本的十万将士只剩下四万左右,敌方伤亡就要小的多。 燕绥带着八万将士毫不犹豫直奔西面,在这之前已经与灵瑜递过消息,西面剩余的几千将士在燕绥将到之际全盘撤走,支援北面,西面本来就山川众多,峰峦叠嶂,敌人一见西面撤走,只当他们已经弃城,迅速占领城池,而此时燕绥赶到,从南面围城,敌人一看不对,立马北面的人迅速支援,但我军更快一步,一万人恰巧拦住西面三万敌军,西面地势高耸,唯城池周围地势较为平坦,这场战争毫无悬念,且由于兵力集中,结束得十分迅速。 待敌军从北方赶来,这三万人已经尽数被灭,我军重新占据西面,且已经分散大半兵力回到北方主战场。 但几国联盟极难应对,不说兵力强盛,单将领人数极为众多,长期混乱使得这些国家对于战争驾轻就熟,其中善战之人数不胜数。反观昭云国,安逸已久,如今朝臣大多文臣,国内生意做得倒是好,不可谓不有钱,但要说战争吧,能拿得出手就那么几个人,其中还有几名老将,这种时候你也不能拿钱砸死人啊,怎么办呢?你也不能让文臣上去跟人讲道理吧,讲个毛,人家就是来打架的。投降?进贡?俯首陈臣?不,这一套适用于这几个小国之间,昭云国不适用,一旦露怯,立马被 分卷阅读143 吞的渣都不剩。 敌方一看,来了个劲敌,战场时机最为重要,这人如此果断,一来就灭了我三万将士,迅速解决困境,不可小觑,立马停战,反省自身,之前仗着兵力强盛打得很是游刃有余,此时冷静下来,发觉太过急功近利,几国迅速交换信息,调整战略。 此时燕绥已经重新布控兵力,十一万将士,北方仍由灵瑜主领,领军五万,西面两万兵力,往前驻扎在城池前方几座连绵的山上,将阵形练好,利用周围地势布置好陷阱。东面四万将士,燕绥亲自带领,东面临水,昭云国将士擅水,只待战争的号角重新吹响。 昭九拿到信神色稍缓,但知此战不好打,一日未敢放松警惕。 昭九每日都去理政殿,将当朝的情势和战争的状况汇报给王上。 王上终于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开始有了反应:“昭云国绵延几百年,国力强盛非其他可比,虽逢此战争,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昭云国在我手上强盛多年,我还能不知道吗?不必太过紧张,对了,小六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昭九:“……” 昭景的婚礼一直都是昭兰筹备,昭九有时候甚至会忘了有这么个事,太忙了,每日与重烨商讨军情,昭九甚至觉得有时候连重烨都不一定记得这么个事儿了。 又过半月有余,昭九收到了战报。 敌方调整战术后又举几国之力增加兵力,五万将士,十八万将士一举攻入北方阵营。燕绥及时将四万将士归入北方,但人数相差实在太大,对方虽一举进攻,但能战之士众多,有人熟练转换阵形,有人排兵布阵,有人熟练运用策略,何时攻何时收何时偷,曾经兵刃相向的几个国家,在面对强敌以及重利之时,竟出奇得配合,也不知是多年对战增进了彼此的了解,还是利益的驱使让彼此格外融洽。 燕绥与灵瑜配合默契,燕绥排兵布阵,阵形奇异,变幻莫测,灵瑜配合强攻,二人皆是有勇有谋,一个擅谋一个擅勇,但实在难以扭转局面。 这场仗,连燕绥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昭九默了好半天,拿着信件去了理政殿。 王上正在看书,也不知看的什么书,十分沉迷其中的样子。 昭九一直看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其实十分平静,站在门口,阳光从身后照下来,投出了一道阴影。 王上察觉到她过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怎么了?看你这一脸愁容的?” 昭九缓步走至跟前,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父王,边城守不住了。” 王上似乎并不相信:“怎么会?”一边拆开了信件,待读得信中所言,面上终于涌上一丝凝重:“怎么会这样?” 昭九定定看着父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倦怠:“父王,这么多年,您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吗?各地□□频出,朝中乌烟瘴气,昭云早就不是一块铁板,它已经变成一截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您难道还不觉醒吗?!”说到后来已经无法克制,声音带上了细细的颤抖。 王上整个人都愣住了,毫无预料的样子,错愕道:“怎么会呢?我记得,我记得昭云是很强盛的啊,怎么会?” 昭九只觉得可悲,这个人,他只记得一开始的繁华,只记得一开始在他手上,他所获得的荣耀,记得万民朝拜,记得繁花似锦,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的些微付出得到了太多的回报,以至于他认不清自己,以至于他沉迷过往,以至于到了如今的境地。 昭九心中情绪翻涌,这个人,很小的时候,就抱着她,带她吃好吃的,陪她一起玩,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很是欢喜,及至昭九上山,他十分不舍,摸着她的发顶哄她。 可是如今,他们是昭云国的国主,昭云的下一任继承人,他们站在这宽敞的大殿里,四目相对,却只剩无力和沉痛。 昭九敛下心中情绪,蓦地跪地:“父王,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一旦边城被破,再无昭云,边境情况危急,儿臣虽身兼重任,但实难为继,望父王重整朝纲,允儿臣出征!” 王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昭九,一时之间似乎所有的画面一闪而过,从她很小的时候,哭哭啼啼,到上山,一步三回头,到后来,虽在山中修行,却一副少年人恣意模样,再一晃,就是下山,身负重任,一瞬间成长为昭云国的大殿下。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做,一切似乎都那么轻易的样子,生活不是不艰难,只不过有人代替着负重前行。 而这个人,竟会是他的女儿! 王上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很多岁,半晌,缓缓道:“你要出征?” 昭九还跪在地上,目光坚定。 王上终于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第 82 章 还没走出去手上就又多了个挂件,昭景不依不饶道:“大姐姐,只要你带我去,让我扮作什么都行,要不然我今天肯定不让你走。” 昭九被她这 分卷阅读144 缠了半天了,实在明白自己妹妹这个脾性,没办法了,只得道:“小蜜蜂,你可别闹了,这一天天嗡嗡嗡的,我保证今天让你见到你的俊美老翁好吗?你可别缠着我了。” 小蜜蜂立马撒手,喜笑颜开:“大姐姐这可是你说的,我等你!” 昭九白眼差点翻过去,只觉得头晕脑胀,到了宴席坐下了,才缓过神来。 但往来人又众多,来回寒暄,所有人见到昭九都要过来打招呼,叫一声大殿下,又不免各种奉承,昭九觉得毫无新意,奉承来奉承去,花样也不多,不知这群大臣们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连文采也不能丰富一下,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比小蜜蜂还烦人。 这小蜜蜂的劲儿还没缓过去,又被这些大臣这么磨叽一通,昭九站直了身,要出去透透气。 正站直了身体,还未往前走,一眼向前看去,只见殿前门口处,隔着重重人群,站着一人,这人身形挺拔,玉树临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全身上下只有发丝乌黑,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眉飞入鬓,一双清冷的瑞凤眼,嘴唇很薄。 昭九一眼便看到这人,这人站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中,确实出众,面容俊美无比,神色清清冷冷,一副出尘之姿,不似凡人。 虽未言明身份,但昭九心中已经有数,想必这便是灵瑜将军的那位军师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军师。 众人看到军师都略微错愕,一群庸俗之人,压根儿也没想到一个能力卓绝的人,长这样一副天人之姿,一时之间真是难以反应过来。 昭九见状,心中想,原来我也是个庸俗之人。 正垂下眸嘴角轻弯以自嘲,只见那人已越过众人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只见旁边灵瑜将军着一身锦衣站在前面,拱手道:“大殿下终于下山,可喜可贺。”声音里情绪复杂,似有感慨,又似无奈,但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昭九嘴角轻弯,也拱手还礼,道:“将军辛苦了。” 灵瑜敛下眼中情绪,重又笑着伸手介绍道:“这是燕绥,想必大殿下已听闻此次战役,多亏燕绥,才得如此漂亮赢这一仗。” 昭九顺着灵瑜的手望过去,便见一张清清冷冷的脸,此时离近了看,眼中毫无情绪,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真不像是个普通人。 只见燕绥面无表情,只淡然伸手一礼,道一声:“大殿下。” 昭九眼眸晶亮,轻轻一笑,还礼道:“军师大人,久仰。” 燕绥这才抬眼看了一眼昭九,这一眼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的面无表情,神情淡淡,眼中情绪轻到难以察觉。 这方正说着,王上就来了,满脸的喜意遮也遮不住。 几方随着落座。 灵瑜坐在左边首席,次席便是燕绥。 王上倒是毫不含蓄,开门见山主题直奔燕绥:“前几日军师随着将军回朝,我倒是忘了给军师赏赐,虽然不熟悉军师,但英雄不问出处嘛,既然军师立此大功,军师也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昭九这边侧目看过去,只见燕绥十分淡然,站起身淡淡道:“并无甚想要的赏赐。” 王上一愣,想来并未见过如此无欲无求的人,又在想是不是这么说还不够显示自己的诚意,皱了皱眉,道:“军师何须客气,只要你说得出,本王定当赏赐给你。” 燕绥并未抬头,仍是低垂眼眸,声音并无波澜,道:“疫病尚未解决,百姓处在水生火热,不如等疫病全然解决,王上再行赏赐也不迟。” 王上这才觉得挽了面子,但一见燕绥不卑不亢,心里又不太舒服,总觉得这军师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了片刻,道:“军师才能卓绝,又替本王分忧至此,疫病实难解决,军师若是能替本王将这大规模的疫病全然解决,百姓安居乐业,本王在此承诺,定当奉军师为国师。” 昭九目光微微动了一下,眼中笑意少了几分,但又转瞬间陡生笑意,只眼光轻轻巧巧转过去,定定看着座上的燕绥。 王上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但听到席下人耳中,不亚于巨石入水,掀起轩然大波。 昭云国从未有过国师,其实这事儿大臣们也是说了好几次了,说了王上又不答应,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觉着都不怎么样,担不起国师一职。虽说这军师此次立了大功,还解决了一部分疫病扩散,医好了一部分人,但这也不至于就封个国师吧,虽说是灵瑜将军亲信,但不说朝中尚有势力敌对,就算是自己势力范围之内的,也许在想,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到自己身上,因此此言一出,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吸气声,吸完了就紧皱着眉,虽不敢说啥,但是各种互相打眼色的,挤眉弄眼的,一边诧异着一边也是不满,王上果然是昏庸至极,此等大事,如此潦草! 昭九静坐着,拿着只酒杯把玩着,闲闲的,也不说话。 底下倒是一片交谈之声,只是声音细微,难以听清。 过了半晌,听到一位大臣鼓起勇气道:“王上,臣认为此事不妥,国师一职事关紧要,军师虽然足智多谋,但若说有勇有谋,堪当大任的 分卷阅读145 ,臣认为当属大殿下,大殿下既已下山,国师一职,臣认为便没有那个必要了。” 昭九:“……” 她本来坐着看好戏,被这一句说得简直十分无语了。 这些大臣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没胆量阻挠,反而将锅甩到她身上。 昭九还是不说话,一眼看过去,看见燕绥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殿中此时吵闹都与他无关。 灵瑜却立马上前,道:“王上,臣认为王上此言甚是有理,王上一向奖罚分明,燕绥立此大功,不骄不躁,多亏王上英明,不吝赏赐,若是立此大功都无声无息盖过去,以后谁还敢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呢?” 此言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在座大臣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得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是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保举之人又是当下解决重要疫情的人,这么一句话又是顺着王上的意思说,大臣们目目相觑,看灵瑜说完,王上甚是满意的样子,此事无论如何,也是再说不得了,只有几个大臣们仍是心不甘气不顺,殷切的眼光紧紧地追随着昭九。 昭九:“……”你们可能误会我了,我对党争实在不感什么兴趣。 灵瑜接着又问了一句:“大殿下您觉得呢?” 昭九:“……” 目光一转,一边厌烦这种场合一边饶有兴趣道:“我看行,不过此次疫情我也勘察了一番,却没有什么突破,倒是想要请教军师大人,还望军师大人不吝赐教。” 燕绥抬眼看了一眼昭九,神色淡淡,不急不缓一拱手道:“不敢当。” 底下这群大臣彻底没了指望,一个个默默在心里唉声叹气,表面却要装作一副恍然大悟,赞同的神色。 王上这才满意,于是让昭九和燕绥明日便出发,又是言语嘉奖一番,又是各种装备赏赐一番,这才算完。 宴席还未结束,昭九就先行告退了。 实在是在那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军师也见完了,事儿也办完了,看着一群畏畏缩缩的大臣,心中实在情绪高不起来。 燕绥出来的时候,昭九正站在殿前庭院中,来回缓缓踱步,夜风虽有一丝凉意,但两人从宴席上下来,身上热气未散,此时风轻轻吹过,十分舒适。 燕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昭九不远处,此时人群离散,灵瑜也先行回府,庭院中只剩两人,燕绥开口道:“大殿下久等,可是有事?” 昭九这一回头,只见空中高悬一轮圆月,月光倾倾洒在燕绥身上,给他的白色衣袍染上一层清冷的月光,他整个人都似梦似幻起来。 昭九轻轻挑眉:“你知道我在等你?” 燕绥不置可否。 昭九嘴角轻弯:“知道我在等你还这么久才出来?你是故意晾着我?” 燕绥:“……并未。” 昭九笑了,眼神在黑夜里晶亮如星,细细打量一眼燕绥,轻轻唔了一声:“不知军师可去过生灵山?” “未曾。” 第 83 章 洛禾这回声音里再不见之前的笑意,表情难得的肃然,只见他眉心微凝,道:“你要带她走?” 沐青头也未回:“她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跟我走。” 昭九想,我当然跟你走,却见洛禾表情十分怪异的样子,嘴角还带一丝嘲讽的笑意:“即使你知道她可能会死,你也要带她走?” 昭九心下颤了一颤,是吗?这就是燕绥要将她关在这里的原因? 沐青神色并无任何改变:“我说了,她有选择的权力。” 洛禾似乎觉得十分嘲讽,眼中有显而易见的伤痛,而后突然敛下神色,冷笑一声,凌厉道:“她现在不能走,就算要走,来带走她的人也不是你!” 沐青并不说话,转瞬之间来到了昭九面前,手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 洛禾眼神一凛,立马攻了过来。 沐青毫不在意的样子,转瞬之间已经带着昭九移到了门口。 洛禾眼神一冷,一个瞬移挡在了二人的前面,抵在了门口。 沐青这才抬眼看向洛禾,却并未说话。 洛禾道:“你以为永远都是你说了算?” 沐青神色微微一动,嘴唇轻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看洛禾一眼,道:“我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洛禾呵呵一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带她走!” 话音刚落,掌间夹着一股极寒的气息迎面袭来。 沐青已经闪身至昭九身前,伸手将这一招化解开来,洛禾一见这一招被轻易化解,也不气恼,反而轻轻笑了一声,更加快速地出招。二人似乎非常熟悉对方的招数,虽然洛禾武功明显比沐青高很多,但沐青巫术使得极好,打了半天,也不见得有什么高下之分,昭九与洛禾过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他掌间裹挟的寒意,沐青却似乎毫不受影响,只是也无法更胜一筹。 昭九眼见二人难分高下,于是抽出了 分卷阅读146 腰间的骨鞭,一个闪身靠近二人中间,鞭子立马往洛禾身上抽了过去。洛禾疾步后退,鞭子堪堪划过洛禾身前,并未碰到他,只见他眼疾手快,还未等昭九收回骨鞭,一个跃进闪至昭九面前,掌中寒意迎面袭来,昭九立马后退,正在这时,只见身旁划过一道血色。 洛禾脸色大变,正急急后退,却有人比他更快,昭九眼见师父掌中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掌中带出丝丝血气,一掌打在了洛禾的右肩上。 洛禾眉心一抽,身形立马顿住,重重皱起眉来:“你!” 沐青神色复杂,看着他半晌,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你。” 洛禾眼中情绪翻涌,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喑哑:“难道在你心中,除了大义,除了苍生,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宁愿付出一切也要去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拼命吗?这值得吗?” 沐青静静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少顷,缓缓道:“难道你要记恨一辈子吗?” 洛禾眼眶微红,大声道:“是他们负了我们!你要我为他们卖命?”神色瞬间转冷,笑了一声,道:“不,我要让他们所有人给我陪葬!” 沐青目光也微微沉痛,轻轻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吧,洛禾,总有人要做牺牲者,我不过恰好是这个人罢了。” 洛禾定定看她半晌,眸光晶亮,竟有些怪异,道:“你永远都是这样。” “但我不一样,我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者,这场游戏,我说了算。” 沐青凝视着他,神情中带一缕无奈。 洛禾缓缓移开目光,道:“你教出来的徒弟,果然跟你一样,你带她走吧!” 这话出口,再也没有转过目光看沐青一眼,沐青默了半晌,终于带着昭九,出了石室。 昭九直觉两人纠葛不浅,但两人毕竟同命相连,若说关系寻常,才真是叫人惊讶了。谁都有自己的秘密,看两人此时不欢而散,也没什么好问的,昭九本不是无聊的人,何况一直揪心外界的情况,师父过了五天才来救她,想必外界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这种关键时期,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出现各种意料不到的事,五天,足以翻天覆地。 待出了神殿,昭九见前方只停着一匹马,奇道:“师父你不跟我回去吗?” 沐青摇了摇头,只是定定看着昭九,半晌,道:“我将你带出来,并没有过问你的意见,我想,你一定在等我,小九,我们都只是凡人,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无论如何,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如果所有事跟你想的不一样,我希望你不要失望,希望你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昭九看着师父的神色,只觉得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话,最终只是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希望她有勇气。 昭九记得以前每次下山,师父都是叮嘱几句,不可逞强,不可妄为,如今这几句话,似乎和从前一样,但又不一样。 昭九只觉得眼眶酸胀,只想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昭云国的大殿下,我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未知而艰难的这一切,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能够承受,现在,我的子民需要我,王室需要我,我不惧一切,我有一腔孤勇,足够支撑我应对所有未来! 但一句话也没说。 昭九重重一点头,策马转身,疾风迎面袭来,带着炙热的气息,风干了她眼睫里的湿意。 前方一切未知,徒留恐惧,但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从青木族回王城需要经过青城,当前青城森严戒备,虽然战火没有烧到此地,但可见国内战况紧急,青城城门紧闭,严禁闲人出入,幸得守城的将领认识昭九,才打开城门让她出城,昭九策马从远处赶来,并未停顿,城门远远打开,昭九策马疾驰而过,并没有看到守城将领面上奇怪的表情。 直到第二天早上,昭九才回到王城,路上换了两匹马,甫一进入王城,只觉城中气氛十分沉重,街道两旁并无行人,只偶尔有侍卫列队巡视,见昭九策马而来,纷纷行至一边,拱手齐声道:“大殿下!” 昭九心中愈加焦虑。不安的感觉笼罩全身。 待回到王宫,一下马立马直奔理政殿。 一路上只觉得王宫中透着一股萧索的气息,令昭九觉得极度不安的是,就算王宫里人人自危,这种时候,必定有个人会站在她回来的甬道上迎接她,嬉笑着凑上来抓住她的衣袖,叫她大姐姐。 可是这一次,这个人不在。 昭九心里莫名涌上一丝恐惧,一把推开了理政殿的大门。 里面站着的人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昭九目光紧凝,迟疑道:“父王?” 那人抬起的额头竟已有了皱纹,发丝也出现了几缕白色,昭九脚步顿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王上看见昭九的一瞬间,迟缓的眼神中才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但更多的是悲哀:“小九,你回来了。” 昭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王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昭九,外面的阳光穿 分卷阅读147 过大开的殿门照进来,有一缕光线照到了王上的脸上,王上皱了皱眉,眼睛微微眯了眯。 昭九木然站在原地,背光而立,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声音喑哑,道:“小六呢?” 王上脸色颓然,抬起眸来,似乎过了好久,终于道:“沅城。” 昭九立马转身出了理政殿。 沅城相当于王城的防卫线,若是沅城被攻破,王城岌岌可危。 她被关了五天,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六天之中能发生多少事,尤其在此等紧急时刻,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可能人头落地,上一秒还在守卫城池,下一秒就可能被人直破而入。 看样子昭景是替她出征了。 昭九脑子里有点乱,一边骑马疾驰一边缕一缕这之间的关系。 燕绥当时将她关在神殿石室里,难道没带走她准备好的兵马?这不太对,此时敌军已经攻到沅城,可见形势真是刻不容缓,燕绥没带走这五万兵马,说不过去。 但若是他带走了,又为何此时竟然是昭景替她迎战?昭景无论是武力还是谋略,跟燕绥都是没得比,就算跟灵瑜那也是没得比,缘何由她来迎战?重烨想必也是和昭景一起了,明日便是他们的婚礼,可如今二人却在战场上,昭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他们已经在战场多久了,此时又是什么个情况? 一到沅城,昭九立马下了马。 第 84 章 还在城外,昭九便见到了跟着重烨过来的隋遇,隋遇本来白白净净的面庞此时十分狼狈,面上几道血污,灰扑扑的,一见到昭九立马跪了下来,道:“大殿下,你终于来了。” 昭九觉得他语气不太对,连忙将他拉起来,一见他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心中一颤,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道:“六殿下怎么了?” 隋遇哽咽着话都说不清楚,只是看着她,一边摇了摇头。 昭九悬到现在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还在庆幸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大姐姐!”下一秒,已经被人从身后抱住。 昭九只觉得昭景抱得十分紧,并不像以往,连转身也不能够,过了好大一会儿,昭景才缓缓放开昭九。 昭九转过身去看她,只见昭景低垂着眼眸,发丝凌乱,面上也是灰扑扑的,不见从前的笑颜,昭九这才发觉,昭景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这盔甲看起来很重,并不合她的身,但她穿起来却并不见违和。昭九心中酸涩,轻轻捧起她的脸,替她擦着脸上的脏污,轻声道:“好了好了,乖,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昭景这才抬起头来看她,神情竟十分怪异,眼眶微微泛着红,“大姐姐,我希望你不要来。” 昭九替她擦脸的手顿了一下,眼中的光芒渐渐沉淀,道:“是因为怕我见到国师吗?” 昭景目光一顿,道:“你……知道了?” 昭九的眼神这才黯淡了下来,终于替她擦好脸,放下了衣袖,看着昭景,道:“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 昭景缓缓道:“大姐姐,我不想你与国师交战。” 昭九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发顶,“小六,世事无常,有很多事我们都无法决定,但是相信我,好吗?你只要站在我身后。明日就是你的婚礼,就算现在没有盛大的婚礼,我也希望你做个幸福的新娘,我没有迟到。” 昭九将马上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两件礼服,昭兰亲手缝制的,在王城城门前交给了昭九。 昭九将它递给了昭景。 昭景眼神中还是担忧,但已经破泣而笑了起来,拽着昭九的衣袖摇了摇,道:“大姐姐,幸好你来了,我每天都在害怕,不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好想你啊。” 昭九笑着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知道胡思乱想。” 昭九一路过来,心中其实已经想到了很多,也许是边境支撑不了?也许是燕绥另有打算?也许…… 其实一个理由,一个借口都找不出来。 都不对。 燕绥带走了那五万将士,然后转过身来攻打王城。这就是事实。 原来这就是将她关在石室里的原因。 为什么呢? 昭九从未想过,两人终有一天会站在这样的对立面,也许接下来的战场,二人就要兵刃相向。 昭九手不自觉放在腰间的骨鞭之上,这是他送给她的,看得出来,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昭九记得当时收到这条骨鞭的时候,当下是十分诧异的,原来燕绥也会送人礼物?这可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可是接下来,她会拿着这根骨鞭站在他的对面,这一定会是一把趁手的武器。 昭九静静站在城墙之上,风迎面袭来,高处的风总带有一丝寒意,昭九想,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吧。 旁边的石阶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昭九侧目看过去。 是重烨。 此时日 分卷阅读148 光正盛,二人站在城口之上,偏偏高处的风带有一丝凉意,城楼下是守卫的士兵,远处是一片空荡,路上没有行人,似乎随时就有敌军攻来……敌军?昭九不自觉轻笑一声,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做过的那个梦,梦里燕绥的声音在说,收手吧,大殿下。 收手?如何能收手?现实比梦境更冷酷。 重烨将当前的情况细细道来。 燕绥将那五万将士带去边疆,而就在燕绥前去的第二天,边疆战火停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小国所领军队全部退至四十里开外,双方已经停战。灵瑜亲自率军回城,所有人都以为带来的将是好消息,军队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沅城之外,眼见灵瑜率军就要抵达沅城,重烨突然领军到达沅城,一进沅城,立马下令封锁城门。 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灵瑜并未停下脚步,来到沅城城楼之下,遥遥抬头看了一眼重烨,手猛地一挥,身后的将士随着他一声令下,开始攻城。 百姓慌乱无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一时之间全国处于极度混乱之中,百姓开始抱头乱窜,往青城之类暂未受到波及的城中逃窜,慌乱之余造成这些城池负荷超重,于是这些城池开始严格控制进出入百姓,大部分时间封锁城门,禁止通行。这一举措造成了尚在城外的百姓更加慌乱,恐惧席卷了人群,明明是强盛的日光,昭云国却被厚厚的乌云笼罩,遮天蔽日,一片黑暗。 而在这种时候,昭云国的大殿下却不知身在何处。 重烨先行而至,昭景紧随其后,穿着为昭九量身定做的银色盔甲,带上了头盔,奔赴了战场。 灵瑜似乎不知道昭九不见的事,这几场交战中,重烨打头阵,昭景佯装坐镇后方,只在城墙上出现过几次,因此除了重烨和几个随性的副将,其余人都以为这就是昭九。 灵瑜对昭九颇为忌惮,一直不敢强攻,只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交战,似乎在探测虚实。 昭九默了半晌。 灵瑜不知道她并不在军中,燕绥也没跟着灵瑜过来。 她不明白燕绥到底是什么意思,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不过也罢了,她想,她从来就没明白过他,这种时候,也不必明白了。 灵瑜不知道她不在军中,一直以为军中的人是她,但其实若真的是她,又怎么可能会坐镇后方?想必灵瑜也是十分疑惑,也许以为她另有计谋,也许只是想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如何,灵瑜犹豫着,就已经失了先机。 如今昭九已经在城中,那么主动权,便已经来到这边。 昭九遥看前方广袤的土地,冷冷笑了一下。 未到午时,就有士兵来报,灵瑜带着几万大军来袭,已在十余里外,正快速前进,按所行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定能到达沅城。 昭九低垂眼眸,看不清眼中神色,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看样子,灵瑜是反应过来了。 重烨站在昭九身侧,道:“终于来了。”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就听几万铁蹄声逐渐靠近,轰鸣声渐轻,而后听到来人汇报声:“灵瑜将军率军至城门前,求见大殿下。” 昭九轻抬起眼眸,眸光幽暗。 重烨带上随行副将站在城楼之上,冷冷看向下方:“将军此时要见大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灵瑜神色丝毫未见张扬,反而带有一丝无奈:“劳烦重将军通报一声,在下求见大殿下,的确是有要事。” 重烨不为所动:“哦?灵将军所说要事,便是率军谋反?” “造反”一字一出,当场所有人无不惊悚,纵然几场战争下来,大家心中有所猜疑,但从未想过灵瑜是当真要谋反,毕竟灵瑜将军保家卫国多时,是朝廷重臣,在此之前,还在与敌军殊死斗争,此时却要扣上“谋反”二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灵瑜脸色变了一变:“重将军,‘谋反’二字可不能随口妄言。” 重烨冷冷道:“国师大人将五万将士带走,转手就与敌军谈和,将军率军攻打沅城已近四日,如此手足相残,竟也敢声称有苦衷?将军也是身经百战,如此言语,就不怕地下死去的冤魂找你报仇吗?” 灵瑜眉间紧凝,并未答话,半晌才道:“还请将军通报,我要见大殿下。” 重烨道:“大殿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叛军何敢言尔?”衣袍一挥,转身就要下楼。 还未转过身便听城下灵瑜大声道:“重将军如此遮掩,大殿下根本就不在城内吧?” 重烨脚步顿了一顿,慢慢转回身,眯起眼睛看了灵瑜好大一会儿,才道:“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要跟大殿下说的?” 灵瑜略略一拱手,重烨已经转身下楼。 片刻之后,城楼上出现一银色盔甲身影,身形纤细却不纤弱,举手投足皆有铿锵之意,昭九站在城楼正中央,重烨站在她的身侧。 灵瑜重重一拱手:“大殿下!” 昭 分卷阅读149 九只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第 85 章 灵瑜道:“大殿下,攻打沅城,实非我本意,但事到如今,我只能不得已而为之,大殿下,国之将亡,必有牺牲,我既已作出决定,就不可能会改。” 重烨怒道:“你的决定就是与外地联合,自相残杀?好一个实非本意!” 灵瑜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昭九,缓缓道:“谁也不是救世主。大殿下,你也不是。” 昭九懒得再与他废话,右手缓缓抬起,又重重挥下,弓箭手早已就位,随着昭九的手势,万箭齐挥,如密集的细雨般,涌入城下。 灵瑜定定看一眼昭九,举剑应战。 这边弓箭手轮番上阵,万箭齐挥,箭雨丝毫未曾停歇。城楼下将士在最初的举剑抵挡之后,已在前端竖起道道盾牌,弓箭再难进入。重烨挥手停下箭雨,换人用投石机将表面覆满石油的石块纷纷投入城楼之下,又紧随其后射下前端缀火的箭,城楼下迅速燃起一片火海。 灵瑜没有办法,边打边往后退。 此时此刻,昭九与隋遇早已经领兵出城。 灵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沅城只有一万人,而站在城楼之上的那个大殿下,也并不是昭九。 不过是昭九使了点障眼法。 沅城周遭地势复杂,此时昭九与隋遇分别带三万将士,从东西两面绕行至后,灵瑜正面不敌,无法破城,必然要先行后退,等待弓箭和石油难以为继再攻城,此时来个瓮中捉鳖,才是正好。 昭九走的是东面,东面山路崎岖,此时已行至山顶,日光正盛,昭九着一身黑衣,身上已有汗意,身下的马还在疾驰,身后三万大军,马匹奔腾,似乎知道时机难觅,未曾有过半丝停滞。 昭九眉目凌厉,直直看向前方,身下的马也通晓主人心意,到达山顶,一个俯冲冲了下去。 骏马疾驰席卷而来的疾风刮在昭九的脸上,昭九心中没有任何波澜,眼睛眯起,脸侧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山下是一个弯道,行过这个弯道,才能行至大路。 昭九此时已经下坡,正欲拐上弯道,马匹却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急急顿下脚步,重重一个后仰。 昭九心中一凛,眸光顿时冷然,紧紧夹住了马腹。 待马重新站好,昭九立马往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将士们停下。 昭九想过她会再见到燕绥,无论何时再相见,他们必然是站在对立面,两相无言,但是想象中的永远都不对,预演好的场面永远不会实现。 燕绥依旧是一身白衣,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身后兵马万千,将士卓然,昭九从来没有见过他率军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他一马当先,神色淡淡,周遭的万事万物似乎与他都不相关,就连他身后的将士,与他也是格格不入的样子。 可是他在这里。 他是真实的。 他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昭九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昭九心中情绪翻涌,面上却始终冷然。 昭九挑了挑眉,道:“你要拦我?”昭九心中已经在想对策,她就算从没与燕绥兵刃相向过,也知胜算实小,燕绥身后不止三万将士,再次拉低胜算,但若是她不能及时回城,隋遇一人领三万将士,城中一万,灵瑜大约有七万将士,就算灵瑜能被一时蒙蔽,但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将,障眼法也只是一时,时间根本拖不得。昭九面上淡淡,心里并不是不焦虑。若是隋遇来不及回防,那…… 她从石室中逃了,先回的王城,再来的沅城,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昭九本想着燕绥不与灵瑜一起,也许是在镇守边疆,但无论如何,没想到燕绥来得这么快。 昭九心中不无沮丧,这个人,看她看得透透的,知道她必然来这么一招,必然趁此时机围剿灵瑜,于是守在此处,可是她从来都看不透他,她失败得如此彻底。 燕绥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怪异,轻声道:“殿下,你为什么要出来呢?” 昭九眉头皱了一下,冷笑道:“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吗?关到昭云亡国,关到我身边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吗?” 燕绥目光中有一丝困惑,想了想,道:“有我在,昭云不会亡国。” 昭九眉头皱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一事,周身瞬间如置冰窖:“你……” 却听燕绥轻声缓缓道:“你说的未尝不可,因为我现在见到你,我有些生气,我在这里等了很久,我在想,如果你走的是西边,我先见到的是隋遇呢?” 昭九周身皮肤一寸一寸冷凝,道:“你待如何?” 燕绥眼神十分清澈,声音淡淡:“我会杀了他。” 昭九:“……” 昭九只觉得面前的燕绥像是变了个人,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不远万里回到王宫,昭九明明站在他面前,却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昭九明白她怕是 分卷阅读150 走不了了,默了半晌,轻轻抬眸,道:“你一直跟我说天命,我今日才明白,天命要亡的,从来都不是昭云国,而是昭云王室。” 燕绥静静看着她,这一次,他终于点了点头:“王室无道,百姓无辜。” 昭九只觉得十分讽刺,若是王室有违天道,那么又为何延绵至今,几百年,昭云王室已经绵延几百年,此时才来说王室有违天命,岂不讽刺?朝代更替,自有不同,不是每一任君主都是明君,无论如何,昭云王室从不曾作恶,从不曾欺霸世人,纵然有失职之过,怎么说得上是天命所归? 昭九道:“你一开始就料到今日?你一开始就就是故意接近灵瑜,让他为你所用?”昭九讽刺地笑了一下:“想必灵瑜到今日也不知道,他竟是天选的昭云国主,但你忘了,他的女儿身上可是流着王室的血。” 燕绥并不说话。 昭九抬眸看他:“你将我关进神殿,你忘了,我是昭云王室最正宗的血脉,我是王室下一任主人,你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燕绥定定看着昭九:“我很后悔,我应该亲自将你锁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将你从神殿里带出来。” 昭九只觉得一股寒意升起:“国师大人,不是所有事都会如你所料的。” 燕绥点了点头:“是的。”又道:“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能看见未来,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你,你浑身是血,死在了我的怀里,我就醒了。我突然想到你从前跟我说,若这个天命并不是我想要的天命呢?我唯一想的,就是你不能死。” 昭九看着他认真的说话,燕绥从来没有像今日说过这么多的话,她心中早已五味杂陈,此时听到这一番话,又是酸涩又是难过,她甚至不敢问一句,你是喜欢我吗?你这样说,我可以认为,你是喜欢我吗?她不敢问,也许燕绥自己还不明白,她不要做这个点醒他的人,他们不可能回头,如果他真的不明白,就让这个秘密永远被掩埋,至少他们可以单纯地做敌人。 昭九敛下心中情绪,道:“你既不愿意杀我,便放我走。” 燕绥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放了你身后的这些人。” 但我要的不是这个。 昭九不再多言,抽出腰间的骨鞭,五节骨鞭瞬间伸去九节,瞬间朝着燕绥冲了过去,身后的将士也跟着昭九冲了过去。 一瞬间狭窄的弯道里喊杀声冲天。 昭九的骨鞭堪堪袭至燕绥面前,燕绥坐在马上往后一仰,躲了过去。 昭九压根儿也没想着能伤到燕绥,只是趁着这一鞭的功夫,迅速骑马往前掠去,同时往后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将士明白昭九的意思,不多做纠缠,一边打一边往前冲。 昭九这一鞭其实有点出其不意,但燕绥反应极快,未等昭九离去,紧紧跟在昭九身侧。 昭九往前疾行,但前方的敌军人数众多,昭九一边往前冲,手中的骨鞭一边不停抽在前方挡着的士兵身上,骨鞭只要一缠上人就会自动将那人紧紧锁住,昭九往回一抽只要轻轻一抽就能抽出,但骨鞭却已割断那人血脉,将破损处的血液吸食干净。不过多久,昭九手中的骨鞭已经隐隐透出血色。 这的确是把趁手的兵器。 但这么一边往前一边清理路障,很是影响速度,昭九察觉燕绥一直紧紧跟着自己,于是加快了速度。 但是燕绥更快。 昭九正往前突破,燕绥已经行至跟前,燕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剑身只是一根白色的很细的线,周围晕染着白色的冷光,厚厚的一层冷光。 第 86 章 昭九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此时此刻,一战在所难免,昭九索性不再往前,转身又是一鞭狠狠地抽了过去。 燕绥拿剑轻轻挡了一下,那剑不知是什么神兵利器,只轻轻一挡,骨鞭就立马缩了回来。昭九眉头一皱,骨鞭再次抽出,这次却是冲着燕绥身下的马匹而去。 燕绥自己可以轻易躲避,但这人群杂乱的,马匹却不是那么好躲,这一鞭过去,立马缠住了马的前蹄,昭九重重往回一抽,那马前蹄立马见着骨头了,重重往下一跪,前蹄立马折断。与此同时,燕绥已经从马上一跃而起,昭九骨鞭将将收回,燕绥已经轻而易举地跃至昭九的马背上,昭九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燕绥从身后紧紧地扣住了。 昭九身子一僵,只听燕绥道:“你打不过我,不要再打,我怕伤着你。” 昭九眉头紧皱,立马挣脱开来:“放我走!”无奈燕绥此时坐在她的身后,她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他正经交手,只得侧过身一掌拍了过去。 燕绥将她的手腕紧紧扣住。 昭九不知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怒极,道:“你!你松手!” 燕绥并不答话。 周围的两方士兵还在交战,不停有人鲜血四溢,有人丧命于刀剑下,昭九气到不行,又别无他法,终于左手在腰间 分卷阅读151 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放我走。”昭九的声音冷到了极点:“除非你想现在就看到我死在你怀里。” 燕绥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昭九趁着这时候立马将自己的右手抽了回来。 燕绥似乎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昭九才听到燕绥有些颓然的声音:“为什么?” 昭九不知是心痛还是无奈,道:“让我走吧,燕绥,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抛下王室,那里有我的父王,有昭兰、昭景,有敬仰我信任我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你还不懂,人世间太多约束,太多牵挂,人活着,不可能随心所欲,我生来就是要为这场灾难牺牲的。” 昭九只感觉身后十分安静,好一会儿才听到燕绥道:“那我呢?你为我做什么?” 昭九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可以为你,努力活着。” 燕绥似乎笑了一下,过了好久,昭九才听到身后燕绥道:“这不够,我要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昭九顿了一下,终于轻轻点了头:“如果我活着,我承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下一秒,身后陡然一轻。 昭九顿了一下,并未回头,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飞奔离去。 已经有诸多将士冲了出来,昭九疾行好久,才赶上最先冲出去的那群将士。此时已经来不及等其他将士突围了,昭九带着这群为数不多的将士直奔向前。 等到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暮色已至。城楼前一片凄惨,地上是无数战死的将士,城门大开,尸体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看不到边。 昭九血凉了一半,未曾停歇直奔向前,身下的马蹄踏过这些横陈的尸体,踏过纷飞的战火,迎面席卷而来的风都夹杂着凛冽的寒意,风里还飘散着浓厚的血腥味,昭九一身黑衣,就像是融入了夜色里,随着夜色愈加浓重,一马当先的身影愈加孤寂。 城内似乎有人还在负隅顽抗,刀剑碰撞声不时传来,伴随着刀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在这初初的夜色里愈加清晰。 昭九循声而去,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盔甲,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就连他执剑的手上也不停有血流下来,但他拿剑的手很稳,眉目冷凝,瘦削的肩膀似乎能扛千斤重,在他身前围着好几个敌人,但他只身一人,毫不畏惧,奋力搏杀。 昭九手中骨鞭向着隋遇身边的几人抽了过去,骨鞭一下卷中二人的脖颈,昭九眉眼间净是漠然,伸手狠狠将骨鞭抽出,骨鞭下二人头颅应声而落。 隋遇一眼看向昭九,本来冷凝的眉眼瞬间浸染了湿意,手中动作未停,一剑刺中左前方向他袭来的那人的前胸,又一剑拔出,解决了那人。 昭九手中骨鞭未停,运作自如,一下下卷上附近袭来的敌军,转眼间,骨鞭就透出血色,而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 昭九神色冷峻,周身笼罩森然的气息。 隋遇看向昭九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意,昭九下意识躲避,但身下马匹未跟上反应,只见隋遇已经重重跪在了昭九的面前,他的声音嘶哑着哽咽着,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昭九只觉得一股恐惧慢慢升起,这恐惧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没有任何念头,也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空了,昭九朦胧间听到隋遇哽咽着的声音:“大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昭九还想强迫自己笑一下,却笑不出来,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昭九转身直奔向城中府邸,到了跟前尚未等马停下就飞身下马直奔府内。 屋内正有一人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人,痴痴看向门外的方向,这人一身是血,衣衫都染得血红,面上也是鲜红的血迹,头发凌乱,目光黯然,嘴角还不时往外流出血液,但她目光一直看向门外,似乎在十分坚定地等着什么人,直到昭九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她眼中才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同时眼中溢出了泪水。 昭九的眼眶已经湿润,蹲下身来,轻轻地抚了抚昭景的脸颊,看着她怀中已经闭上双眼的重烨,声音努力清晰:“小六,对不起,我来晚了。” 昭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开口,嘴角的血又缓缓流出,她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道:“我一直在等你来,你来了,就不算晚。” 昭九轻轻地搂住了她,像是易碎的瓷器,生怕碰疼了她,昭景努力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大姐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你,那就好了,我每次看着你,我就想,要是我能替你去做,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多想我能变成你,我只是想……你这么好,要是我能护着你,那就好了。” 昭九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脸上也已经被泪水浸湿,她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 昭景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似乎想要替她擦去泪水,但她已经坚持不住,手将将碰到昭九的脸,就掉了下来。 昭九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脸上,昭九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昭景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分卷阅读152 :“不要哭……你是、你是我最爱的人,大姐姐……幸好……幸好……”话未说完,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因为血液流失,已经很是冰凉,昭九将她的手放在脸上,却仍能感受到一缕温热,昭九在她缓缓往下倒的时候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昭九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庞,想要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痕,“不……不要……小六……”昭九的声音颤抖着,终于悲恸大哭,“不要……不要!小六!!!” 隋遇从西面赶到沅城,比从东面走要稍微晚一点,毕竟西面路途稍为崎岖,如果昭九没有遇到燕绥的话,在破城之前,昭九就能先行赶到,从背后打灵瑜一个措手不及,而后隋遇领兵后至,彻底封了灵瑜的出路,前后夹击,必然能重挫灵瑜。 城中箭雨和石油不过能打头阵,不能持久,而灵瑜中途得知燕绥已经赶来,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燕绥并未来到正面,灵瑜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想到其中曲折,昭九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她有把握能利用好这个时间差,只是未曾想到,燕绥来得这么早,边疆对他竟一点挟制作用都没有。 隋遇赶到沅城的时候,沅城将将被破,灵瑜的几万大军尚还没有全部进入沅城,城中重烨带领一万将士迅速后退,隋遇从后而至,当时二人已知道昭九这边必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二人之间都没来得及沟通,重烨这边挡不住,只能一边退一边做小小的阻挠,隋遇从后而至,与重烨前后夹击,但重烨那边将士人数太少,灵瑜也不是无知小将,他很明显知道这场仗该怎么打,他让处于后面的几万人于城门处狠狠阻扰隋遇,隋遇毕竟只有三万人,难以突破,灵瑜这边往死里阻挠,没命的打法,隋遇能招架得住就不错了,而前方的几万人卯尽全力攻打重烨,实在避无可避,重烨将人引至城中各个地方,只能尽力先分散他们的兵力。 灵瑜一直紧跟着重烨,虽然后面的将士被分散,但重烨这边剩的人更少,而昭景此时还穿着昭九的盔甲,行在重烨身旁。 第 87 章 等到退无可退,重烨只能举剑迎战,所说一对一,灵瑜其实不是重烨的对手,但此时人数悬殊,众人夹击重烨,灵瑜又打得十分凶残,重烨虽不怵,但毕竟身旁有个昭景,昭景从来不是个高手,虽能对付几个小兵小将,但人多了,也难以抵挡,重烨不得不分心照顾。 本来重烨对昭景情深义重就不是个秘密了,灵瑜一见重烨如此护着昭景,马上集中部分兵力,专门对付昭景,重烨一边护着昭景,一边迎敌。而在此时,灵瑜突然拿起马背上弓箭,从人群之外定睛瞄向手脚有些凌乱的昭景,重烨立即举剑准备抵挡,谁想到灵瑜瞬间转换方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正准备护着昭景的重烨,昭景眸光一凝,立马旋身挡在了重烨身前,千钧一发之际,重烨狠狠将昭景推离身前,而这一箭,重重地射中了重烨的胸口。 重烨身受重伤,灵瑜目光冷然,大有赶尽杀绝的样子,身边的将士一轮接着一轮,昭景拼尽全力想要护着重烨,但二人最终不敌。 昭景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重烨,一向柔柔弱弱的她此时十分的坚毅,眼眶通红,但眼泪始终没有流出来,重烨已经气息十分微弱了,轻轻握住昭景的手,就连紧握也没有力气,看着昭景的目光深情而又执着。 昭景反握住他的手,低下头来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在他耳旁轻声道:“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去哪里,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重烨的手重重垂了下来。 隋遇终于从城门处冲进来,所领将士已经剩余不多,灵瑜转身来攻打隋遇,隋遇难以抵挡,但灵瑜根本也不想做过多纠缠,他不知道昭九何时能赶到,他跟燕绥各行其事,燕绥想的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不能指望燕绥会帮他挡住昭九,若是昭九来了,那这一仗又是难打,所以他只等隋遇没有还手之力,立马带领手中将士冲破沅城,直奔王城。 昭九将城中剩余敌军全部料理,并未立即追赶灵瑜。 王城已无将士,灵瑜此去,可以轻而易举占领王城,昭九赶不上,也没有意义追赶。 昭九将昭景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为她换上了昭兰亲手缝制的精美的嫁衣,她的面庞苍白,十分脆弱的样子,但五官明媚,此时大红嫁衣穿在身上,显得她格外的美好。与此同时,隋遇也为重烨换上了礼服,重烨本就生的十分俊美,此时虽然面貌不如往常有生气,但五官清隽依旧。 昭九与隋遇一同,将二人同柩而葬。 此时墓地前只有二人,昭九手中拿一壶酒,靠在墓边,席地而坐,手中酒壶中的酒已经洒了大半,昭九只喝了一口,当做是昭景成亲的喜酒,而后将酒壶递给了隋遇,此时也没有什么逾矩不逾矩了,隋遇接过酒壶,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已是深夜,夜风很凉,不知为何,今夜的风特别的大,隋遇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昭九。 昭九轻轻地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153 二人静坐许久,昭九开口,声音无波无澜,“你和沈初,怎么样了?” 隋遇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跟她,似乎都像是前尘的事了。” “我从前去找她,看到她家中境况,后来去山中与流寇周旋,我心中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很懦弱,我知道我可能与我父亲有干系,但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我见到她,我以为我只要好好爱她,弥补她,就够了。”隋遇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蠢,灭门之仇,我怎会想的如此轻巧,如此理所当然,要不是我,她怎么会遭此劫难,后来,她借……借他人之口说出此事,我才知道这个事,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我为了她跟家里冷战,但那算什么?什么也不算。我就在想,我应该怎么办,我父亲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他是我的父亲,我真能弑父吗?我做不到。要我父亲亲自给她赔罪?我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我就去参军啊,我答应过她,不入朝为官,我就想像重将军一样啊,好歹做出个样子,如果我父亲不愿意赔罪,我就亲自押着他去赔罪,他做错了事,这是他必须要承担的,可是……”隋遇虽努力淡定着,昭九仍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一丝哽咽。 隋遇停了一会儿,终于将压下心头哽咽,又轻轻笑了一下:“如今,还是算了吧,就算她现在过得不好,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以后会有人照顾她,对她好,我……”隋遇停顿了一下,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昭九静静听他说,听他说完,二人皆是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昭九道:“我给你半天时间,你现在去,去见她一面,或者告个别,王城已经封锁,但我相信你进得去,明天一早,我要在这里见到你。” 隋遇错愕抬头,“我……” 昭九打断道:“不要再犹豫,你没有犹豫的时间。” 隋遇握紧了手中的酒壶,半晌,重重一拱手,往后倒退几步,而后转身,身影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昭九于城门前集结将士,昭九一身红衣,头发高高束起,隋遇在昭九的身侧,一身银色盔甲,二人皆是面容冷峻。 昭九眸光冷凝,扫一眼面前仅剩的三万将士,手重重一挥,三万大军立马出发,奔向王城。 只剩这最后一战,昭九心中已经并不在乎输赢了,兵力差距明显,灵瑜手中还有五万将士,说实话,昭九并不占胜算,灵瑜并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人,之前几日,他错失良机,虽然最后找补回来,但若不是燕绥,他此时已经一败涂地,如今他直面昭九,更不可能松懈。 燕绥手中还不知道剩几万人马,若是他与灵瑜汇合,这一战就毫无胜算了。 此时只有燕绥几万人马站在昭九这边,这一战才有胜算,但昭九心中从未有过这个念头,这不可能,边疆之前打得如此猛烈,此时说停战就停战,其中必有蹊跷,而且昭九想过,所谓天命,也不可能没有前因后果,燕绥先行带兵去了边疆,而后突然回来,随后灵瑜就转身攻打沅城。昭九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若要保住王室,只有靠她自己。 不过两个时辰,昭九便已到了王城脚下。 昭九远远看到王城城门紧闭,而在城楼之上,站了很多人,靠近一看,昭九顿时目光森然起来。 城楼之上,灵瑜手中的剑正架在父王脖子上,而在城楼最前面,整整齐齐被绑了一排人,全是王室中人,脖子上全部被士兵架着剑。 昭九牙齿都要咬碎,目光阴沉看着灵瑜,一言未发。 灵瑜面上也并无笑意,站在城楼正中央,率先开口:“大殿下。” 昭九只是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灵瑜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殿下,我知道你恨我,不过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若你真想与我一战,我必迎战,但在此之前,大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昭九冷冷一笑,十分嘲讽,却不说话。 灵瑜道:“大殿下,王室昏庸,天理不容,你下山这么久,想必也看到国中境况,百姓处处艰苦,早有反意,此为其一。其二,大殿下想必很好奇,边境为何如此轻易停战,纵然几国联盟,可以灭的了昭云国,但难以灭绝王室,无论王室被分割还是逃脱,都留有后患,一旦王室卷土重来,无论哪个国家,都无法应对。但是此时,他们却可以轻易地灭了昭云国,两害相较取其轻,大殿下,我选的是保住昭云国,只要王室被灭,几国联盟就不再有意义,我们可以轻易地应对,难道你要这全国子民为王室献祭?大殿下聪明机智,想必心中早已有数,难道你要为了一己私利,让你身后的几万将士跟着你送死?” 昭九心中冷笑,一己私利?王室曾经庇佑多少百姓,如今保卫王室,竟成了一己私利,但并未出口拦他,她心中早已清楚,但是她需要身后的战士也清清楚楚,他们必须要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第 88 章 分卷阅读154 十年之后。 幽冥谷。 昭九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副陌生的场景,简陋的竹楼,四面有风吹来,很是清幽的场景,昭九不知道身处何处,只觉得自己像是沉睡了很久,久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昭九轻轻掀开身上的薄被,起身下床,刚一站起身,就见屋前回廊旁站着一素衣身影。 昭九轻轻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那人回转过身走了过来。 昭九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眼神淡然地看着她,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师父?” 昭九这一瞬间像是回到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在山上,只有师父与她两个人,也是这样简陋的屋子,也是这样清幽的场景,她在屋内,摇头晃脑读书,每每读到一半就忍不住打瞌睡,醒来的时候永远都是在床上,而后皱着眉嘟着嘴,还没睡醒的样子,就跑出来找师父。 师父也是这样慢慢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她。 这一次师父看过来的神色依旧淡淡,昭九却莫名眼眶酸涩,还未等明白过来,眼泪已经流淌出了眼眶。 昭九只觉得有些奇怪,脸上凉凉的,伸手一触,竟摸到了一脸泪湿。 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那个血色的战场,一片血红,连天际都是一片血红的云彩,而在闭上眼睛之前,她隐约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昭九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轻到不行:“师父……” 师父明白她想问什么,未等她说完,道:“十年。” 昭九愣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十年……已经十年了…… 那…… 她一边觉得自己很是好笑,这种时候,心里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人,十年,足够这个人将昭云国整顿完毕,想必昭云国现在已经一片坦途,以他的能耐,也许是空前盛世,也说不好。而这个人,也许功成身退,也许……只是他可能不会喜欢风光无限…… 但是他应该以为,她已经死了吧。 就连昭九自己也没想到,她还能再醒过来。 昭九轻轻抬起眸,看向师父,却见师父脸上神情十分复杂。昭九第一次看到师父脸上出现这种神色,似是无奈,又是悲哀,甚至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似乎过了很久,师父才重新看过来,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昭九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抽痛了一下,她只感觉全身发冷,就像是回到那天,她拼命奔向昭景,却最终只能抱住她浑身是血的身体。她的指尖不自觉轻微颤抖,下一秒,师父略带凉意的手轻轻拍了拍昭九的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的。” 时光重新回到十年前。 当时灵瑜说的是实话,除非王室被灭,要不然被灭的肯定是整个昭云国的百姓,而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谁,也保不住王室。自始至终,燕绥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从始至终,他都知道,昭云王室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但他想护住一个人。 第 89 章 他不愿意跟着灵瑜来攻打沅城,但是当他得知昭九从神殿逃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必须要插手了,如果他不拦着昭九,灵瑜必定要输,如果昭九护住了王室,边疆的战争只会更加惨烈,百姓对王室不满,又是重复的轮回。王室有违天道,不该存在,之前那些年安然无恙,不过是王室统治之下,四海盛世,民生康安,而今王室昏庸,民不聊生,这个问题就没有第二个解决方案。 于是他拦住了昭九。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护着的人,她要护着的,偏偏是谁也护不住的,他拦不住她,也救不了她,他终于明白,这个天命,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不知如何是好。 等他终于来到她身边的时候,看见的,是她孤身一人,一身红衣,站在城楼之上,周围是虎视眈眈包围着她的一群士兵,她的衣襟浸满鲜血,脸上也满是血污,手中的血色骨鞭慢慢往外渗出鲜血,而她终于缓缓倒下了身子。 他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在她倒地之前紧紧抱住了她,她似乎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又或许是太累,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白衣上已经沾染了鲜血,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她却一动未动,他突然想到,这个人以后是不是都只是这样了,也许她的身体还会慢慢变冷,就像那些倒在地上的人。 他突然觉得很冷。 燕绥跪坐在地上,周围那群人围着他,并不敢上前,他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样子,只是在他抬头看向灵瑜的时候,灵瑜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眼中突然爬上一抹惧色。 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嘲讽,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灵瑜,眼中尽是森然。 灵瑜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剑。 燕绥却再未看他,下一秒,只见他抱着怀里的昭九,跳下了城楼。 灵瑜紧跟着上前探头一看 分卷阅读155 ,却见他的身形极快,转瞬之间,抱着怀中的人,消失不见。 此时日光转暗,昏黄的夕阳下,城楼显得格外凄凉,灵瑜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灵瑜看向城墙之下的三万将士,他们还站在原地,暮色之下,前方的旗帜迎风而动,这些将士目光沉沉,目不斜视笔直看向前方的城门,从高处往下看,只剩一片苍凉。 灵瑜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地上半跪着的那人,那人一身银色盔甲已经被血染透,低垂着头,嘴角不停溢出鲜血。 灵瑜走至跟前,看了他半晌,道:“为什么?” 隋遇缓缓抬头,满脸的血污,目光清澈透亮,眼神坚定,缓缓道:“为乱世纷争,战火连天里的信仰。” 灵瑜看着他的面上无波无澜,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沧桑,过了好一会儿,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替他合上了双眼。 而在王城郊外的一处居所里,院中的梧桐树突然开始落叶,不过一天时间,落得满地都是。沈初打开居所处的大门,看见原本空荡荡的桌上,多了一片绿色的梧桐叶,似乎放置已久,本应苍翠的绿叶失去了水分,已经开始枯萎。 昭云王室已经覆灭,边疆外敌按之前所约定,已经退兵,停战十年。 灵瑜将与王室有所牵连的人要么贬谪要么流放,彻底清理了王室旧人。但昭云王室几百年,牵扯甚广,其中牵扯最深,莫过于青木族,青木族本来就只有几千人,一直依附昭云王室生存,当时王室遇难,青木族根本无兵可出,而且昭云王室与青木族的契约,只系于青木神女一人身上,青木族既无法帮助昭云王室扭转乾坤,干脆隔岸观火保全自身,如此一来,最差不过是没了昭云王室的庇佑,繁荣不再,好歹不至于跟着昭云王室被灭。 但人算不如天算,灵瑜并不知晓昭云王室与青木族之间的关系,只知晓二者关系甚深,具体怎么个深法,却是不得而知,青木族区区几千人,不过尔尔,灵瑜做事也很干脆利落,三日之内清理王室旧人,又花了二日,带兵剿灭了青木族。 人人知晓青木族有个大巫师,十分了得,灵瑜本来想着还需周旋,没想到一路攻打青木族,如入无人之境,沿途阻挠甚少,不过是族内百姓负隅顽抗,而传闻中的大巫师,却是压根儿也没见着。 如此便算是再无后患,灵瑜在群臣簇拥之下,在剿灭昭云王室七日之后,登基即位。 与此同时,青木族后山的幽冥谷中,有一座神殿,神殿里还有一间石室,石室的床上端坐一黑衣身影,双目紧闭,皮肤苍白而冷峻,他的周身笼罩一层冰寒的气息,这气息正在缓缓消亡,随着这冰冷气息逐渐消亡,那人的身躯也在逐渐消散。 而在石室之外,神殿台阶之上,横放着一人,那人一身红衣,面容苍白,身体十分冰冷,但皮肤柔软,眉目清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的身旁放置一根血色骨鞭,骨鞭的血色还未消散。 而在她身前,端坐着一人,那人一身白衣上血迹斑斑,面容清冷,只是看着前方的红色身影,动也不动。 而在他的身侧,立着一把剑,这剑中间像是一根白色的线,周身环一束白色的冷光,此时这把剑周身却浸满血意,白色冷光也呈血色,中间白色的线红的刺眼,此时却能看出,这根白色的线,竟是一根骨头,像是从人身上抽拔而出的肋骨,不过看起来要细长得多。 这本是燕绥从身上抽的一根肋骨制成的剑,可以变换形状,若是不用了,就养在身体里,此时这把剑被燕绥用心头血养了七天七夜,看起来竟有些诡异。 这剑似乎有了心性,不停地往燕绥身上靠,见燕绥并不理它,又开始在一旁来回晃动,似乎十分急迫的样子。 燕绥只定定看着昭九,他已经看了七天七夜,看着她慢慢变得冰凉,他将她抱在怀里,但是没有用,他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为她整理好了头发,但无论他怎么做,她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燕绥靠近昭九,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面颊,触手一片冰冷,他轻轻皱了皱眉,看了半天,终于缓缓低下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还是很凉。 他轻轻张开右手,那把剑立马跳跃着晃到了他的手中,他轻轻握住了剑柄,那把剑终于安静了下来。 燕绥静静地看了昭九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灵瑜登基并没有隆重的典礼,昭云国刚刚经历一场惨烈的战争,先是与外敌对抗,又将王室剿灭,虽然最后结果是胜了,但这场大仗终究还是让所有人心中惶恐,思之即惧,所以登基一切从简。而且几日之内,也准备不了什么,灵瑜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只不过群臣并不了解这位新君主的喜好,从前大家都是朝臣,倒是言语轻巧,如今灵瑜成了君主,且一路所作所为,叫人十分惶恐,此时想着法子满足这位新君王的喜好,生怕做的不好,得罪了君主。 众人看着新君王面色冷漠,打了胜仗做了君主也不开心,反而更加目光沉沉,面上不露,实则人人自危。 新王登基,却未见到他唯一的女儿 分卷阅读156 ,有人说灵梧在山中修行,不问世事,有人说灵梧看不惯她父亲行事,干脆眼不见为净,可见自古君王孤家寡人一说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无论如何,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当日天朗气清,灵瑜着一身黑色长袍,袍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头戴玉冕,站在大殿中央,堂下百官肃立,灵瑜看着这庄严而又肃穆的一切,看着朝臣们面上的漠然与隐约的惧意,心中突生倦意,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随着朝臣们一同跪下,齐声朝贺新王万岁,灵瑜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群臣起身。 正在这时,突然大殿之中袭入一阵狂风,狂风猛烈,吹得门窗哐啷作响。 灵瑜坐在王座之上,心中一颤,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的心中升起巨大的惧意,却突然笑了一下。 群臣正不知所措,只觉这风起得十分怪异,却见新王陡然笑了一下,心中困惑,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控制不住的惧意。 下一秒,大殿内突然门窗紧闭。 群臣们的心随着门窗关动的声响重重颤了一下,一看新王仍坐在王座之上,面上却在笑着,竟笑得有些癫狂,只觉得十分诡异,群臣惶恐之至,一哄而上,奔向门窗,使劲想要打开门窗,但这门窗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惊惧之下,群臣再次回首,却在大殿之中看见一红衣身影。 众人一见之下惊叫出声,“大殿下!!”仔细一看,却见这红衣身影身形修长,长身玉立,黑发如瀑,右手执一把血色的剑,剑上笼一层血色,周身气息森然,竟让人如置身鬼蜮。众人看清之余轻声惊呼:“国师……” 第 90 章 燕绥眉眼之间似乎都带了几分血气,眯缝着眼睛看向前方的灵瑜。 灵瑜笑得越来越大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看向了燕绥:“我一直在等你。” 燕绥神情并无波动。 灵瑜轻声道:“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又慢慢笑了起来,指着燕绥,大声道:“你们就是一场悲剧!你、你根本就不应该爱上任何人!你也有爱人的资格?要不是你,死的人应该是我,你才是杀了她的人!是你!”说话间眼眶已经泛红,声音嘶哑,“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我没有做错,我选了昭云国的子民,我有错吗?我必须要灭了王室,是我的本意吗?都是你!你不是通晓天命吗?哈哈,天命难道没告诉你你会杀了你唯一的爱人吗?也对,你本来就不是人,可惜你再怎么有能耐,人死了就是死了……” 燕绥一直听着他说话,神色始终冷淡,只这一句话出口,燕绥轻轻抬起了头。 灵瑜突然停下了声音,看着燕绥,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心中的冷意瞬间传遍了全身,整个人如坠冰窖:“你……” 燕绥的声音恍若未闻:“你说的对,但是我很想她。” 下一秒,手中的剑已经飞出。 …… 若说王室被屠那天阳光惨淡,这一天便是乌云遮天蔽日。 这是昭云国最惨烈的一天,整个王宫被封锁,没有一人逃了出来,只听到王宫里凄惨的呼救声,痛苦的喊叫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饶着,辱骂着,狂风怒吼着,乌云裹挟着雷鸣,似乎就要直冲下来,整个王宫如同地狱般幽暗,看不见一丝光亮,直至整个王宫寂若死灰,雷电终于轰鸣着冲了下来,暴雨跟随着轰然而至。 眼之所见,一片血红,随着雨水流淌着,汇成一条血色的河流。尸殍遍地,触目惊心。而在大殿中央,站着一红衣身影,手持血剑,宛如鬼魅。 王宫紧紧封闭了七七四十九天,在这四十九天中,整个王宫笼罩着厚厚的阴云,阴云之下,无数怨灵惶惶不得出,嘶吼着,怒叫着,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整个王宫形同鬼蜮。 而在王宫大殿中央端坐一人,一身红衣,身前立着一把血剑,剑身笼罩一层黑色的薄雾,薄雾来回涌动着,似乎想要冲出剑刃范围之内,但是燕绥双目紧闭,手中动作却未停歇,双手于剑身之前不停地结着封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燕绥本来冷白的脸变得愈加苍白,他的眉头轻轻皱起,身前剑中的血色却慢慢消融,直至第四十九天,燕绥缓缓睁开双眼,面前剑中的血色终于消逝,而笼罩在剑上的黑色薄雾也一并消失,燕绥看着身前悬在空中的剑,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燕绥起身出了王宫。 这一天,封闭的宫门终于打开。 奇怪的是,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没有鲜血,没有尸殍,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只有夜间,偶尔会传出怨灵怒泣的声音,声音虚无缥缈,只觉得一片阴森。 昭云国就此亡国。 燕绥回到了青木族神殿之中。 大殿台阶之上那抹红色身影依然还躺在原处,一动未动。而在那抹红色身影前方,却端坐一素衣身影,在她的身前悬一青铜古灯,那灯上没有灯油, 分卷阅读157 只有一根灯芯,此时那灯芯前端正燃一小小火焰,那人听到声响,慢慢睁开了双眼。 燕绥并未看她,径直走到昭九身前。 沐青看着燕绥,缓缓开口:“一命换一命,值得吗?” 燕绥只是静静地看着昭九,道:“你问的是我,还是洛禾?” 沐青轻轻垂下眼眸,连叹息也无法出口。 当日昭九以为洛禾取她的心头血,是为了解除同命契约,确是不假,但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解除同命契约。 而是为了以命换命。 这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青木族与昭云王室的契约关系自昭云王室有史以来便已存在,青木族人烟稀少,他们过得十分封闭,从来不与外界联系,但是这样一个孱弱的部落,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生存呢?这便有了青木神女与昭云王族之间的故事。 当时国家并不像今日这样多,但各种纷争战乱从未停歇,各种抢夺地盘、抢夺物资,当时的人们生存还是个问题,不懂得自力更生,没有生产方式,于是抢夺杀戮便成了生存的一个重要方式,昭云国便因着自身王室血统的强大在这些纷争中占据了先天性的优势,慢慢多了很多跟随者,渐渐地整个世界变得有秩序,有了固定的生产生活方式,昭云国便在这之中慢慢地形成了。 乱世之中有昭云这样的强国,必定也有青木这样孱弱的部落,但是存在即合理,青木族既然能在乱世之中存活下来,也有它的道理。 青木族会占卜之术。 但是他们没有作战能力。 这件事当时知晓的国家寥寥无几,而青木族懂得示弱,他们在众人察觉之前迅速投诚昭云国,乱世之中,要依附,便要依附这个最强大的国家,昭云王族自身的存在便是不合理,他们信奉天神之力,青木族擅占卜,于是一拍即合。 为了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青木族将神女嫁给了昭云王族,以示忠诚,青木族人人擅占卜,但只有神女一人,能测天命。 但是神女嫁给了昭云王族,若是神女反叛,或者生了异心呢?这也是不妥。 于是青木族巫师联合想出一个办法,要有一个与神女同命之人,防止神女有异心,而且这个人能承袭神女之能,会测算天命,奉为大巫师,这也是为青木族自身谋取了足够的退路。 巫师们说干就干,在一本古籍中寻得一方,一同施法,拼了老命,终于将这事办妥,为了防止这同命契约被解,巫师们在施法的过程中又花了点心思,若想解这同命契约,必须要昭云君主或者继承人的心头血,方能解,如此一来可算是算无遗策了,这同命契约像是上了九把锁,稳当得很。 测算天命本是一桩极耗心神的一件事,何况天机不可泄露,神女若是生了下一任神女,测算之能便被下一任神女继承,而这一任神女,便会迅速消亡。 又过了几百年,上一任神女已经消亡,而这一任神女,叫做沐青。 与她有着同命契约之人,叫做洛禾。 这个故事说来其实十分庸俗,不过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 洛禾身为大巫师,小时候就是个小巫师吧,自然是被族长抚养,教习巫术,教习诗书,教习武功了。 而沐青虽出生在昭云王宫,但一出生便被送回青木族,直到十八岁,才会送回王宫。虽说是天生有测算天命之能吧,但这个天赋也得被挖掘,被后天培养啊,要不基本情况都不了解,这怎么做一个称职的神女呢? 于是沐青和洛禾就一同在族长之处求学了。 沐青小时候其实十分顽皮,反而长大了老是邪里邪气又玩世不恭的洛禾,小时候真的是个小天使。 沐青被送回青木族,就想回王宫,毕竟一出生就离开母亲,等十八岁再见搞不好娘就没了,这谁受得了啊。沐青一开始很小,连意识都没有,整天与一张床上躺着的洛禾小天使大眼瞪小眼,洛禾长得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不哭不闹,跟个布娃娃似的,沐青觉得这个玩具挺好的,而且这个玩具还会动,偶尔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他也不哭,睁着大大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她,唔,真是挺好的。 沐青就这么度过了无意识的婴儿期。 后来有了意识了,就开始要娘了,一天到晚哭哭啼啼,想回王宫,每次一哭族长就说,“明日就带你去王宫,别哭了。”“你娘明日就来看你,别哭了。”然而这个明日,那真是明日复明日,数不清的明日啊。 沐青抱着洛禾就哭,洛禾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沐青哭了也不解气,奈何谁也打不过,只能打跟她一样弱小无辜的洛禾,但也就是小拳拳捶胸口出出气,洛禾就抱抱她啊,安慰她,“族长说了明日带你回王宫啊。”“族长说你娘明日就来看你啊。”沐青“哇”地一声开始大哭。 后来就开始慢慢长大了。 沐青再也不哭着要娘了,倒是族长每日是真的想骂娘了。 两人毕竟不是普通的孩童,说好听点,身负重任,说难听点,是个惹不起的工具,上心是真的上心,但是狠心也是 分卷阅读158 真的狠心。 第 91 章 从二人能坐板凳开始,便每日教习巫术,学不会就饿一顿,沐青天赋异禀,虽然洛禾也勉强算个天赋异禀吧,但毕竟不如沐青,教习十分严格,就连沐青也有那么一两次学不会的,何况洛禾呢?于是洛禾挨饿便成了家常便饭。若是学会了,他们的伙食十分的丰盛,要什么有什么,但是洛禾老是学不会啊,沐青于是每次偷偷地拿很多吃的带给洛禾,省得他挨饿,是以洛禾虽然老是学不会,但仍然长得白白嫩嫩的,丝毫不见瘦弱。沐青当时想的是要是他瘦了病了,她想出气的时候找谁呢?所以有的时候宁愿自己挨饿也要喂饱洛禾。 又教习诗书典籍,毕竟巫术嘛,总有一些古文记载啊,这种传承性的东西,总要借鉴前人嘛。不会背?不会背就打手板,这回沐青也没有优势了,二人一同受罚,只打手板不罚站,若是罚站了还教谁呢?毕竟也就这么两个学生。 洛禾挨打了也不说话,沐青可忍不了,白日里挨了打,晚上定要去族长窗前搞点动静,吓吓他,有时候放放虫子,有时候装装鬼,随着巫术学得越来越多,有时候使点小巫术,必得吓得族长夜不能寐。 还教习武功,毕竟是青木族的支柱嘛,武功得好好学学,天天练基本功,练得及其辛苦,后来又找人来练手,偏偏练手的都是高手,也不知到底是来练手,还是来出气的。洛禾每每练得都比沐青好,但教习武功不分男女,真正践行了男女平等,一视同仁,沐青时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连找族长麻烦都不能了,瘫在床上就动不了。洛禾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她,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微微红着。 沐青无奈道:“能不能行了,我又不是被打死了,我就算是被打死了,你这么站着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替我报仇?” 洛禾还是站着一动不动,眼睛更红了。 沐青叹一口气:“你站着跟个木头人似的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不替我报仇就算了,你是傻了吗还不替我擦药?” 洛禾蹭蹭地跑走了,又蹭蹭地抱着药罐子跑回来了,轻轻掀开沐青的衣袖。 再后来又长大了点。 巫术学得也很有进益了,偶尔一顿两顿不吃,也没什么,背书嘛,基本上古籍所载巫术都知晓了,就是这武功,洛禾倒是一个打十个,但是不能替沐青打,沐青似乎这武功就不能好了,无论怎么着都还是半吊子,实在没有进益,仍是一身青紫地躺在床上。 洛禾站在床前看着她,一动不动,手里捧着个药罐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沐青等了半天没见着动静,转过头来就看洛禾站在床边傻傻愣愣的,这个来气哟:“你这是在做法?这药罐子还需多久才能自己动一动?您看您这还需要我护法吗?” 洛禾低头默了半天,支支吾吾道:“今天的书你看了吗?” 沐青也是奇了,这神奇的小脑袋,“今天的书没教我读心术,你想干嘛?” 洛禾声音几不可闻:“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 沐青愣住了。 愣了很久。 然后有一种想打死他的冲动。 鉴于在床上躺着,实在疼得不想动,就算动了动作也不利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沐青把脸埋在枕头里,假装这个人不存在。 过了好久,衣袖被人缓缓掀开,沐青本来想着,他现在敢碰我我就弄死他,但是一愣之下错失先机,再弄死他也是不能了,索性头都没抬,脸继续趴在枕头里,听得身后传来轻轻一句:“你假装睡着吧,我也假装你睡着了,我偷偷给你上药,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也不会跟你说的。”又道:“你要不要先换个姿势,脸埋在枕头里我怕你闷着了。” …… …… …… 就这么备受鞭策,总算是长大了,二人虽没受到关爱,但好歹长了一身本事。再也没有人能不给他们饭吃,再也没有人敢罚他们,沐青的武功虽然还是平平,但是巫术卓绝,再没人敢让她吃苦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洛禾护着沐青,洛禾身为青木族的大巫师,巫术精湛,武功高强,总是冷着一张脸,谁敢惹他都没有好果子吃,二人不管去到哪都能听到人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巫师”、“神女大人”。 二人虽说在外十分高冷,一副不可高攀不容亵渎的样子,但彼此之间还是玩玩闹闹,好吧,玩闹的也就是沐青,至于那些人惹了洛禾没有好下场的,也都是沐青动的手,洛禾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天使。 如果一切就这么下去,那也很好,这一切都很美好。 但就算是有缺陷的快乐,也有终结的一天。 这一天来得一点也不突然,很按部就班,很理所当然,但是二人措手不及。 时间缓缓流淌着,也过了十八年。 沐青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昭云国派使者来了,想要接神女大人回昭云国,而且上一任神女身体孱弱,看样子命不久矣,神女大人若想要母女 分卷阅读159 团聚,便要即刻启程了。 沐青这么多年虽然没再念叨过母亲,但毕竟血浓于水,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挂念得很,而且听来人说母亲命不久矣,当下面上不显,心里巴不得赶紧飞到母亲身边去尽孝。这么多年在青木族过得实在算不上好,每当挨罚挨打的时候,总想着,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哪怕只是抱抱她呢? 但一想到洛禾,心里又十分不舍,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个人陪伴左右,二人从小到大,多少委屈,多少磨难,这个人总是在身边,二人互相照顾,而且洛禾脾气是真的好,不论她怎么发脾气怎么闹,就这么乖乖巧巧地看着她,眼神干净澄澈,这么一想,又十分犹豫。 沐青这么纠纠结结着,洛禾一眼就看明白她在想什么,自己是一出生就被抱走,也不知道母亲是谁,但是沐青不一样啊,二人有着同样的童年经历,洛禾明白母亲是多么重要的存在,趁人不注意偷偷用巫术飞了张纸条过去:我陪你一起过去,等你习惯了我再回来。 沐青一见,喜笑颜开地随着使者一同回了昭云国,随行的还有青木族的大巫师,大巫师说毕竟两方交好,自己却还没去拜访过,岂不是很失礼,这次刚巧有这个机会,护送神女大人回昭云国,顺便拜访一下王上。 说到底当时二人还是天真,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沐青去后不久,上一任神女就逝世了。 从前看书中,母慈子孝,所有的母亲都很温柔,很值得依赖,有很温暖的怀抱。可是沐青见了她,却只觉得陌生,原来十八年的时光,是连亲生血脉都可以疏远的,母亲终日病卧在床,神情恹恹,看着沐青的眼神十分奇怪,每当沐青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眼神总是凝聚在她的身上,但并不是慈爱的眼神,而是悲悯,又无奈,有时候沐青一回头,甚至能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而当沐青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总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沐青从最开始的欣喜变得不知所措,而后看到母亲的时候,甚至有一丝惧怕,她甚至不想见她,但是又总是梦到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好奇,她到底想说什么。于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侍奉在母亲床前。 而后终有一日,这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母亲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沐青猜想,也许这是书上所说的,回光返照。 母亲甚至可以起床了,她让沐青扶着她,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到了院中。 院中的腊梅花已经开了,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幽香。 沐青去折了一支腊梅花送给了母亲,母亲看着手中的花,看了好半天,竟然笑了。 沐青第一次看到她笑,这一笑她的脸上神情十分温柔,连带着当日的阳光都显得十分和煦,沐青自回到昭云国第一次情绪这么放松,但是母亲的一句话却让她如置身冰窖:“你好好看着我,因为这就是你的未来。” 第 92 章 沐青脸上无论如何再也维持不了平静,整个人都呆住了。 母亲脸上神情依旧温柔,道:“你会像我一样,被囚禁终身,孤独地死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脸上似乎带着年幼时的憧憬,她的眼神干净而倔强,看向空中不知名的某处,似乎透过这冰冷的空气看向了远方,她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向往的笑容,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沐青在母亲的身前跪了很久,在这冰天雪地里,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连带着过往的时光,也一并逝去。 原来她的出生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她的存在,也不过是为了交易,她只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她突然觉得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这个世界都像是虚幻,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吗? 她突然怀疑,突然心生恐惧。 沐青连夜回了青木族。 青木族大巫师新丧,全族正在为大巫师举行丧礼,沐青从未见过大巫师,从小到大,只知道大巫师住在神殿,但是极少有人见过他,他从未出过神殿。 沐青看着被放置在木柴中间的那人,那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只觉面部轮廓十分清隽,沐青定定地看着他,直至旁边有人拿一火把点燃了木柴。 火焰升腾而起,遮住了那人的模样。 沐青定定地看着,突然一个箭步冲向那堆火焰。 但刚刚迈出步伐,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 沐青回头,只看得见这人一身黑衣,一时之间竟看不清面容,听到这人开口:“你怎么了?”声音有些担忧,十分熟悉的样子。 沐青轻轻眨了眨眼睛,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是洛禾。 沐青呆呆地看着洛禾,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面容十分俊美,眼神干净澄澈,看过来的眼中全是担忧,沐青并没注意,她回握住他的手手指都狠狠地掐入了他的手背,他白皙的手背上已经流出血来。 此时夜色正浓,只有火光映照在人的脸上,明明灭灭,沐青身后 分卷阅读160 是正在默哀着的人群,而她的身前,站在她生命里唯一的真实。 还没等反应过来,二人已经闪身进了身后的山谷,一片漆黑当中,只听得见急切的喘息声,沐青重重地咬在了洛禾的嘴唇上。 黑暗里突然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洛禾愣了一下,而后终于缓缓抬手抱住了沐青,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二人不见才不过几月,但从前从未分开过,显得这次的分离十分的漫长,洛禾不知道沐青为何这时候回来,她出现得如此突然,可是在他的眼中,就只有惊喜,随之而来的,是被压抑着的磅礴的思念,不见她时可以假装不想念,但她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发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想念她,就连此时二人紧密相连,他的想念也并未减轻一点,只能更加用力地抱她。 不知何时二人回到了房中,房中烛火微弱,温度一寸寸上升,帷幔之中更是一片昏暗,沐青紧紧地缠着洛禾,二人紧紧相拥。 就算这个世界全是假的,最起码这个人是真实的,如果所有人都会骗我,但我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沐青重新回到昭云国。 彼时昭云国大殿下刚刚出生。 一年之后,沐青将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昭九接上了山,当日洛禾跟在沐青身旁,抱了昭九一路。 一路上沐青都是表情淡淡,洛禾不知为何心中有丝慌张,这一年来他来找过沐青很多次,可是沐青极少见他,一年之间也不过只见过寥寥数次,眼见着沐青越来越沉寂,越来越冷漠,洛禾没有办法,他根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此时一路的沉默,竟像是最后的温柔。 直到山门之前,洛禾将昭九交到沐青手中,洛禾下意识地就要转身离去,脚步之快竟像是有些仓惶,但刚刚转过身,就听沐青在身后开口:“到此为止吧,洛禾,我不会再见你。” 洛禾回过头来,眉头轻轻皱着:“我以为我们是离不开彼此的。” 沐青低垂下眼眸,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我最希望的,是我们从未有过任何牵连。” 洛禾身形一颤,似乎难以承受的样子,缓缓抬起头看向沐青。 但是沐青已经转身。 此后数年,山门紧闭。 洛禾回到青木族之后,变得愈加沉默,极少开口,也从来不笑,从前不愿进去的神殿,如今却是终日呆在里面。 后来有一天,族长离奇死亡。 说是离奇,青木族本来盛行巫术,什么离奇的在他们看来也是合理,只不过族长死得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身上有好几种巫术的痕迹,整个尸体笼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像是死前经受了巨大的折磨,死状残忍,这几种术法看起来都很是简单,但是只有极少数几个巫术高强的巫师看出来,这几种巫术看起来很容易施展,但其中变化很多,而族长身上的伤口,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 如此一想,不免心中都有了些可怕的猜测。 人心惶惶之际,洛禾大巫师出现了,将族长尸身好好收殓,厚礼葬之。 而后几年,跟随着族长的那一群巫师一个个暴毙身亡。 青木族唯洛禾大巫师一人在上。 但洛禾大巫师再未出现过。 直到后来有一天,天象异动。自有天命之人,扶乱匡正,引天地灵气,得以降生。洛禾眸光亮了一亮,嘴角轻轻弯起,终于走出神殿,而他手中的锁魂灯上,正聚拢着一股灵气。 沐青的声音终于没有了一贯的淡然,并未抬头,声音有一丝颤抖:“他肯定很恨我。” 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偏偏有人感同身受。 燕绥默了半晌,道:“你希望他恨你?” 沐青缓缓道:“我希望他恨我。” 燕绥轻轻笑了一下:“可惜你知道他不恨你。” 是的,她知道的,一个人,为你做所有的事,为你承担所有的后果,为你变得强大,将所有的牵连转移到自己身上,喜欢你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会舍得恨你呢? 沐青缓缓抬眸看向燕绥:“人有轮回,但若是魂飞魄散,你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燕绥坐在石阶上,侧身看着躺在他身旁的昭九,他的手轻轻抚上昭九的脸颊,声音很轻:“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就死在我的怀里,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她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可是她不会再对我笑一次,不再跟我说一句话,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他的语气是真的有一丝无助:“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让他看着昭九的身体腐烂在他眼前,就算还有来世,他也会疯的。 沐青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醒了,发现昭云国不存在了,她会恨你呢?” 燕绥缓缓道:“那就恨吧,如果她会永远记得我,恨也是好的。” 沐青深深地看了燕绥一眼:“你用整个王宫为她祭奠,替她聚魂,将上万生灵变为怨灵,惹得天谴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 分卷阅读161 就换来她恨你数十年?昭云王室身怀不死之血,她的一生还很漫长,她会忘记你的。” 燕绥毫不在意的样子:“也许我并不了解人,但几十年,我想了想,我是愿意的,如果运气好一点,她能恨我久一点,那我会很开心。” 沐青再未多言。 锁魂灯上烛火明亮,悬在沐青身前,沐青手掌翻飞,锁魂灯随着沐青的动作缓缓移至昭九身体上方,由火焰开始,慢慢向昭九身体里融进一丝丝暖光。 直到三日之后,火焰才逐渐熄灭。 燕绥看着面上终于有了生气的昭九,她的身体慢慢有了正常的体温,肤色白皙,嘴唇殷红,像是陷入了睡梦中,燕绥终于笑了。 燕绥轻轻躺在了昭九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皆是一身红衣,黑发如瀑,缠在了一起。 两百年后。 元陵轻轻睁开了眼睛,触目可见是守在他床前的昭九,她一身红衣,容颜如玉。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瞬间他竟觉得十分恍惚,他紧紧地握住了昭九的手,声音竟有一丝颤抖:“大殿下。” 他不知道他是燕绥,还是元陵。 他曾经想,如果她能恨他几十年,他也心满意足,如果运气好,她恨他久一点,那再好不过了。 第 93 章 可是她等了他整整两百年。 如今她就在他的身旁,在他的眼前,她的眼眶还有些湿润,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心中只觉无比酸涩,越过两百年时光,那些无处隐匿的思念,汹涌而至,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别恨我。” “我很想你。” 昭九轻轻抬起手来回抱住了他。 那些隐藏在淡漠面容下的复杂情绪,对世事的懵懂,对战争的倦怠,对感情的困惑。一开始就知道,昭云国这位大殿下命不好,生来就是为了奔赴国难,于是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又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多了解一下,慢慢地,从她的身上开始渐渐懂得这个世界,懂得人是很复杂的,世界也复杂得危机四伏,但是这个人偏偏有一腔孤勇,她活得那样恣意,她就像是一个所向披靡的战士,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奋勇抗敌,又像是初升的太阳,光芒和煦,却能照耀所有人,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那样笑容明媚。 可是他偏偏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他也想要给她自己选择的权力,但终是忍不住后悔,他连夜赶回,也要将她带离这乱世,想要让她逃离这宿命。到了最后,他却已经无法去阻止,这是一场没有选择的劫难,他根本无法拯救她,根本无法制止她,他只能让她离开。可是她死在他面前,再也不能对他笑,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这想念变得难以抑制,他连一刻都难以忍受,他终于明白,他无法失去她。 原来这是他从来都不明白的爱。 他在生命的最后才终于明白他的感情,可笑的是,他连一个人都不算,却爱上了一个人,可悲的是,他爱上了一个人,但他偏偏是为这个人的劫难而生。 昭九在这一刻才终于看懂他。 那些长久岁月里慢慢模糊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明晰,你叫什么名字,真的不重要,你是你,重要的是,你从未变过,是我一直没有看清自己。 原来你早就回来了。 元陵就算醒过来了,但胸口的伤还是很重,每日躺在床上,虽下不了床,但是闲得很。 昭九每日里熬好药,再端过来喂他喝,一开始她很是别扭,她活这么久,也没这么温情过,也别提喂人喝药了,能将药熬好就已算是发挥了潜能了,毕竟她是个不用喝药的人。 但是元陵十分脆弱,每每见昭九端着个碗过来就很自觉地张开了口。 昭九最开始愣了一下,看着元陵:“你干什么?” 元陵被她这一愣也愣了一下,而后自己伸出手就要接过碗,奈何伸了半天也没伸直,一边伸一边又紧紧皱着眉,十分疼痛的样子。 昭九将他的手按了回去,一言不发,眼里却带上了不自觉的笑意,用勺子慢慢将药喂到了他的嘴里,算了吧,毕竟谷里生活条件还是很艰辛的。 从前昭九也不用做饭,毕竟她体质还是特殊,但是元陵此时重伤,就这么饿着也不是个办法,昭九就尝试着做饭,但是每每做出来的也无法入口,纠结再三,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摘些野果子盛点清泉水。 不由得忆起之前元陵来幽冥谷,被她坑了做了几天的饭,当时她不过是顺手捉弄他,谁想到他竟真的给她做了几天的饭,她当时其实很懵,这人长得燕绥一张清清冷冷的脸,似乎什么事都无法入眼,却竟然在做饭,而且做的饭味道竟然真的还可以,又思及燕绥一身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作孽啊! 元陵此时想起往事,又想到之前,真是这么明明白白地被她坑了很多次,但如今想来也不觉得不妥,只觉得十分好笑。 仗着自己身手 分卷阅读162 好,一次次将他护在身后,又因为自己不记得她,压根儿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就这么故作神秘。但既然话说出口了,又怎么能轻易收回,既然你说要护着我,那便不能食言。 元陵一日日娇弱着,动也不能动,吃药要人喂,吃野果也要洗干净了剥好皮剔了核儿喂到嘴边,喝水又要扶起来靠在昭九身上,才不至于洒到衣服上。 昭九一边无奈着一边又一言不发替他剔着果核儿,待吃完了他又轻轻拽着她的衣袖,她实在忍不住了,转头轻飘飘看他一眼:“我真不知道,就伤个胸口怎么就虚弱到这个地步?你都能拽我衣袖了,自己擦个嘴不行吗?” 见他神情转瞬间变得萎顿,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却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只得深深吸一口气,暗道一声,真是作孽啊,又拿起毛巾替他擦了擦嘴。 最教人无奈的便是每次换药,元陵的胸口毕竟被一箭射穿,此时虽已无性命之虞,但还是得好好照料,每日换药则是必须的。但他又不能自己换药吧,还得昭九来,昭九长这么大,连尸体都没见过裸着的,何况一个大活人,何况这人还是燕绥,这么一张冰雕雪琢的脸,连唇色都是近乎透明的,眼瞳如黑曜石般,就这么静静地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脸,简直要让人溺死在这黑色的漩涡里。 昭九转过头来深呼吸一口,并不看他,手伸过去摸索着替他解开衣服,刚碰上他裸露着的肌肤,就被他一把攫住了手腕:“你不看我,万一碰到我的伤口,伤上加伤,可怎么办?” 昭九忍:“……我会注意的。” 元陵并不松手:“你不看我势必就要多多摸索,大殿下,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占我便宜吗?” 昭九接着忍:“……并没有。” 元陵松开了手:“算了,占便占吧,只是不要占过便宜就不认账就好。” 昭九重重吸了一口气,回转过头,垂着眼替他上药,又听他道:“你的耳朵红了。” “脸也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昭九怒抬起头,这还纠结什么,有什么好纠结的,怪不得昭景一直说她没出息,没出息是真的没出息,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下,将目光移到了元陵胸口上。 他的胸口伤还很严重,周围还会渗出血来,中间更是血肉模糊,但除了这一片,其他的皮肤真是像上好的白玉一样,看起来就十分的细腻,跟他脸上的肤色并没有色差,整个人都像是冰雪雕琢的,但只中间的伤口显得十分突兀。 昭九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替他缠着绷带,待两手伸到背后缠绕绷带的时候,突然发觉有些不对,自己好像离他太近了。 她的脸正贴近他的胸口,两人相隔不过一指距离,她的呼吸甚至能洒到他□□着的皮肤上,她微微愣了一下,呼吸一滞,正要赶紧将绷带拉至前方,却被他轻轻按住了,他的力道很轻,但却不好挣脱,就这么按着她的背,将她按在了自己怀里,昭九正懵着,他又轻轻抬起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脖颈间,这么一来,她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里。她的额头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却又从身体里传出来微弱的暖意。 他将脸垂下来,半张脸埋进了她的发间,轻轻在她发间吻了一下,又重新抬起脸,将下巴搭在了她的发顶。 昭九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在逐渐缩紧,只听头顶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似乎还混杂着一声叹息:“我觉得,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关于从前,那个时候,我躺在你的身边,我很想跟你说,对不起,想叫你不要怪我,但你听不见,我想你醒过来,又怕你醒过来却永远也不想理我,我当时……我当时觉得,很害怕。” “我又觉得庆幸,反正你会醒,但就算你不想理我,我也不知道了,我可以假装你不会怪我,这么一想,又很难过,原来我舍不得你,我想像你答应我的那样,永远也不离开你,就算你恨我,总好过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 “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已经不记得你了,我只知道本能地喜欢你,把你留在身边,但是总是很不安,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我不记得你,我很难过。” 我们的人生这样的漫长,可我的喜欢却是这么的迫切,喜欢你又难过又心酸,却又无比高兴。 昭九的眼眶已经噙满湿意,将自己的两手相扣,回抱住了他。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拼尽全力奔向对方,那些沉重的过去,那些短暂的分离,那些无奈与心酸,难过与悲哀,都将被埋在尘土里,而你已经回到我身边。 第 94 章 元陵的伤很快恢复,本来他就体质特殊,这样的伤既然不伤及心肺,也不过是皮外伤,只不过他为了多让昭九照顾他,才假装自己很虚弱,昭九也懒得拆穿他而已。 但既然伤好了,便要做做正事了。 当时燕绥以整个王宫为祭,为昭九聚魂,而王宫上万个怨灵,一直徘徊在王宫内,并未离开,直到后来沐青利用锁魂灯,将之引入幽冥谷,这上万怨灵就在幽 分卷阅读163 冥谷待了两百年,两百年来,昭九每隔几日,便要吹奏玉笛,为他们安魂,当时昭九说她无法渡化他们,确实是真的没有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要想渡化他们,还得燕绥自己来。 如今燕绥已经回来了,自然要将这件事了结。 若是从前的燕绥,此事必定也难有善终,毕竟当时确实是违逆天命,燕绥也死于天谴。 但冥冥之中真的是自有天意,元陵自小辅佐太子,从未想过要争皇位,只一心想助太子成就这安康盛世,替太子解决诸多事端,才能有太子终于承袭大统,而元陵也是为护太子才被一箭穿心,太子既是这盛世的主人,也是这盛世的守护者,元陵为之身死,也算是为守护这盛世而死,这样一来也就算尝了燕绥的债,如今的燕绥才不算是身怀罪责。 也只有这样干干净净的他,才能真的去渡化这些怨灵。 而要想渡化怨灵,需得燕绥亲自吹奏安魂曲,每日子时,连着吹奏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将这上万怨灵驱散。 此时元陵已经连着吹奏十日了,每日子时,昭九都会陪他坐在竹林中,看他吹奏安魂曲。 一开始那些怨灵似乎感觉到来人是燕绥,狂怒着嘶吼着,简直想化成人形将燕绥撕碎,但偏偏无法靠近燕绥,最开始几日不仅夜里温度骤降,连着白天也较平日里更为阴森,夜里昭九坐在燕绥身边,只感觉四周的森寒之意裹挟着狂风席卷而来,若不是她体质特殊,简直难以抵抗。 后来就慢慢好一些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些怨灵也逐渐变得平息,每日里吹起安魂曲,只听到周围风来来回回吹过的声音,风中的那些似泣似怒的声音也逐渐消失,白日里的幽冥谷似乎比之前要稍微暖了一些,之前日光里总笼着一层阴霾,如今也逐渐开朗,就连谷口的梅花也随之渐渐飘落。 直到最后一日,元陵坐在竹林中的大石块上,昭九轻倚着他,待吹奏完安魂曲,元陵将手中玉笛还给了昭九。 此时风朗气清,抬头还能看见月亮,再无乌云遮蔽,月亮显得十分的皎洁,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十分柔和,偶尔有风吹过,也是轻缓至极。 幽冥谷荫蔽了两百年,终于在今日得见天光。 谷口的梅花已经落尽,连着梅枝也逐渐颓败,大有跟着梅花一同碾作尘泥的架势。 此间事已了,昭九再次带着元陵去见师父。 沐青脸上还是一片淡淡,但眼前的二人却不再是当日的模样。 沐青看着燕绥,他的神色较之以往更加生动,再不是那个一派冷清的天命之人,她面上神色虽无变化,心中却不无感慨,两百年了,他是终于回来了,又不由想到另外一人,可惜那人,如今却不知身在何方。 燕绥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开口:“人之身死,尚能转世,两百年,也许他也在等你呢?” 沐青神色微微动了一下。 是吗? 但是人就算是轮回,又如何能记得上一世的人,都说孟婆汤喝了就要忘却前尘,真的有孟婆吗? 两百年了,她一直不敢踏出一步,洛禾真的从未恨过她吗?也许他真的想要忘记她呢? 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昭九的勇气。面对一个曾经的爱人,可惜这个人并不认识自己,如何不难过?而燕绥给自己留足了退路,他不可能真的愿意忘记昭九,就连他不记得她,他也能将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爱意都留给这个人,在遇见她的时候,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他要的那个人。也许燕绥曾经伤害过昭九,可是元陵给她的,从来都是深情与挚爱,燕绥不可能允许自己再一次地伤害她。 可是他们呢? 没有人是燕绥,洛禾无法替自己留后路,他只能凭着自己的一腔赤诚,去真实地替她承受所有的伤害。 沐青垂下眼眸,她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悲意。 从前是她不够果断,不够勇敢,是她做得不够,是她太自以为是。如今……她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只要她想,她总能找到他,若他问起,她便坦然相告,若他不问,她便陪他走过人世间长长的岁月,与他约定生生世世。 她缓缓抬起眼眸,眼中露出璀璨的光芒。 这一次,她要学着像他从前那样,有生之年,绝不放手。 昭九跪下身子,重重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抱上了山,那时候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后来是师父抱着她,扶着她,教她走路,教她说话,她第一句会叫的并不是父皇,而是师父。她小的时候活得十分恣意,功课不会做就明日继续做,武功不会的,师父就看着她,一日日教她,师父自己的武功并不好,但是父皇会请高手过来教她,她在那儿学武功,师父就在旁边陪着她,偶尔下山偷玩被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后来便许了她假期,每年都能下山历练一次,每次她一跑就是一两个月,直到玩累了,或者闯祸了,才会回来,每次还未到山门远远便看见山门大开,不用想,师父一定站在院中等她。 她就会飞奔着跑过 分卷阅读164 去,给师父一个拥抱。 后来下山,将自己置身于乱世之中,慢慢了解到一些事,原来师父不仅是师父,她是合作伙伴,她与她的生命紧密相连,她们有着那样相似的宿命,在这人世中,原本与她这样亲密的人,又与她这样的命运相连,她在茫然中得到慰藉。 而今,她与她告别,她也即将要离开。 她们要奔向各自的人生。 这一次,她们是真正的,相见遥遥无期,命运的齿轮时时刻刻都在转动,谁知道她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呢? 但是无论如何,二人之间还有着生死的羁绊,这样便够了。 只盼你我都能在人世中,居安一隅。 元陵与昭九回到了皇宫。 元陵想起之前带昭九回皇宫时,昭九茫然的样子,此时再想起,便知是为何,这个地方给她带来的,从来就只有重任和凌乱,纵使她竭力去做,也无法扭转局势。 他想起从前看到的古籍,上面写了昭云国这一位大殿下,寥寥数语,当时只觉得,这位公主倒是个有魄力的,又替这公主觉得可悲,一个国家,到了如此境地,如何能挽救,偏偏一位公主生来便有使命,替国难殉身。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如今竟会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心中只想到四个字,得偿所愿。 这一回昭九再没有茫然,沿路元陵都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心中一片宁静。 二人回了若和殿。 甫一进殿,只见穆澄站在院中,一见到二人就像傻了一样,眼睛瞪得十分大,直愣愣地瞅着二人,眼眶里已经瞬间蓄满泪水,眨了一下眼,眼泪就直直掉了下来,奔上前来就拽着元陵的衣袖,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叫喊着:“殿下!”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元陵一副无奈的样子,任他扯着衣袖。 昭九看着他一脸无奈就笑了,看着穆澄道:“多大人了还哭鼻子,能不能有点志气?” 穆澄噎了一下,正准备还嘴,突然想起来这位现在是自家殿下的救命恩人了,瞪她都只敢瞪了一半,十分颓丧地不敢还嘴。 二人刚回到正殿,将将坐下来,太子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不对,现在已经是皇上了。 皇上一身皇袍还未换下来,显然是正在处理正事,一听说元陵回来就急急地奔过来了,两边鬓发都有些微微凌乱。 昭九见过礼,替他斟了一杯茶水。 皇上却也不喝,从看见元陵开始,目光就一直凝在他身上,此时眼眶却已经微微泛着红,看着元陵的目光十分喜悦,内心又涌上一股酸涩。 皇上放在桌上的手都细微颤抖着,终于道了句:“你回来就好,元陵,你回来了,真好。” 自古皇室争夺皇权血流成河,人心叵测,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做梦也想置人于死地,但二人之间从无嫌隙,一个愿意没有保留地付出,一个愿意无条件的信任,他们不止是伙伴,他们是真正的兄弟。 第 95 章 皇上又转眼看了一眼站在元陵身旁的昭九。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元陵这次回来,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而他二人虽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却只觉得十分的般配,又十分的亲密,二人看上去都并不同于常人,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是在同一个世界里。 经此一役,皇上心里也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也想通了很多,这女子并不是个普通人,但只要元陵喜欢,他必能成全他。 皇上轻轻地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元陵,道:“你既已回来,明日我便给你个亲王封号。”又咳了一声,缓缓道:“你也是时候娶个王妃了。” 元陵见他此状,笑了笑,又缓缓摇了摇头:“我这次回来,是要与你告别的。” 皇上惊诧之下立马抬头:“什么?!” 元陵淡淡道:“我已经做完我要做的事,就不必再留下来了。” 他虽未跟昭九提过,但他说要回皇宫的时候,昭九心中就已经明白他的打算,因此毫不惊讶。 皇上声音有些急切,道:“你是怕狡兔死走狗烹?元陵……”话未说完觉得不对,元陵怎么会是在担心这个,又看了一眼昭九,但昭九神色淡淡,他只能试探着道:“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我绝不干涉。” 元陵却仍是轻轻摇了摇头:“大皇兄,我在这皇宫所有的事,不过是为了保你登上皇位,而今你已经成了万民之主,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而我想要的就只有一人,从未变过。” 皇上眉宇间只有急切,还想说些什么,这么多年,这个人与他一起奋战,无论什么事,都有这个人,他与他分享喜乐,又与他一起面对危难,二人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风雨,可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眼前一片大好光景,他却说,他要离开了,他说,他已经做完该做的事…… 皇上最终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有些颓然地垂下了头。 元陵的声音轻轻响起:“天下无不 分卷阅读165 散之筵席,大皇兄,我助你夺得这皇位,不仅是对你信任,也是对你期待,只希望大皇兄不要辜负天下苍生。” 皇上默了半晌,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已无颓然,只剩一片毅然与坚定,看着元陵,重重点了点头。 他已娶得如花美眷,更添强大助力,无论是渊国,水芸国,陈铭,冯莹,一路走来,元陵早已为他铺好坦荡前途,君子以托,必将不负! 元陵与昭九行至路上,身后穆澄还在远远以目光相送,昭九又觉得十分好笑又觉得有些怅然,回眸看一眼,道:“不知道他要哭到什么时候?” 元陵并未回头,道:“可能要哭一段日子吧。” 昭九定定看他一眼,偏了一下头:“你真舍得?” 燕绥是真的无牵无挂,但他毕竟也只活了几年,元陵却是在人世间活了二十多年,与这些人相识相交,如今这一离别,也许终生也不会再见,就算真的有一日得以再见,也是岁月阑珊,他们有着长长久久的一生,凡人却只有那么几十年,元陵面上虽然不露声色,但想必心里也是不无怅然的。 昭九想,如果元陵决定留在宫里,她也愿意陪着他,反正只要他在她身边,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想,那么就随他的心意去做,反正她答应过的,永远不会离开他。 但是元陵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吧。” 昭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懂他。 这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段旅程,何必占据了别人的一生。他们所要经历的,都已经经历过,所要得到的,也已经得到,已经足够了。 燕绥不懂得人,不懂得人世,元陵用这二十几年在人世间走了一遭,他终于懂了人,懂了这个世界,也明白,他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人,从没有改变。 昭九看过了满目疮痍的乱世,在乱世里挣扎,终其一生逃不过宿命,而今在这盛世里看遍繁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这凡尘中真正地做回自己。而那个她曾经遇见过的人,在彼此经历了生死之后,重新回到她身边,与她言笑晏晏,度这一生。 二人已经行出很远,一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行至城外,又往前行了好几里,昭九突然想起来一事,笑着看向元陵:“那你现在到底是叫元陵,还是燕绥啊?” 元陵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她这么一问,才略微思考了一下。 燕绥早已经死在两百年前了,现在活着的人,是元陵,可是他们已经扔掉了过往,重新开始生活,元陵是五殿下,既然他们已经走出皇城,他就不再是元陵了。何况,昭九一直在等着的人,是燕绥,也只有燕绥,才是真正的生命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他并未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昭九一眼,淡淡开口道:“先跟我去个地方吧。” 昭九挑了挑眉。 一路往前行,路途十分熟悉,昭九面上不显,心里也很好奇燕绥要做什么,但直到他们重新站在神殿前面,昭九才怔住了。 这里还是两百年前的模样,处在幽冥谷一个极为隐蔽的山中。 如今幽冥谷已经恢复了从前模样,山谷中桃花盛开,四季如春,偶尔花瓣随着微风缓缓飘落,便渲染了一副极美的画卷。 但是神殿却是一片荒凉。 从前洛禾在的时候虽然这里也十分荒芜,但跟此时感观大不相同,从前若说怪异、神秘,如今却只觉得悲凉、凄清。 两百年来,昭九虽身在幽冥谷,但从未想过要回这里看一看,当时燕绥躺在她的身侧,直至天谴连身躯也消散,但她一无所知,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个值得回忆的地方。而且当时洛禾大巫师以命换命,在密室里化为虚无,连尸骨都未曾留下,想必师父也是永远不想再踏足此处。 想来两百多年来,这里也并无外人出入,一模一样的场景,却不免让人觉得物是人非。 殿内的布置分毫不差,但所有物件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昭九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墙上的壁画,指尖全部都是厚重的灰尘。 燕绥并未停步,顺着密道进入了里面,昭九紧跟在他的身后,行至一半,燕绥却突然站定了身子,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昭九,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昭九还未看清楚,就已被他牵住了手,昭九愣了一下,燕绥已经回转过身。 二人终于走过长长的密道,进入了里间。 昭九本来是站在燕绥身后的,这一进来,便错开站在了他的身侧,心中还在疑惑,不知燕绥到底要做什么,但触目一见,便陡然愣住了。 二人眼前还是当初的那个密室,石壁上那些壁画栩栩如生,画的都是青木族的秘辛,但密室中央却横放着一具棺木,这棺木宽度是平常棺木的两倍,但棺木看起来并无任何损坏,保存得十分完好,只上面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昭九还在怔忪着,燕绥已经走至棺木跟前,轻轻拂去棺木上面的灰尘。 昭九心中似有所感,但却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甚至没发觉 分卷阅读166 ,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直到燕绥轻轻唤了一声:“大殿下”,她才缓缓移至棺木跟前。 昭九的手轻轻抚上棺木,她的手还在兀自颤抖着,抬头看了一眼燕绥,这一眼神色复杂,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 燕绥却只是静静看着她。 昭九突然深吸一口气,直接伸手将棺木盖推开。 待看清里面的人时,昭九的眼泪瞬间不自觉掉了下来。 棺木里面躺着二人,二人皆是一身红衣,大红色的喜服,上面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二人都长得一副好相貌,眉眼精致,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和衣而卧。 昭九的眼前一片模糊。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两百年前,昭景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在闹,她在笑,她最小的妹妹,一副天真可爱,单纯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如何保护她,永远都在逗她开心。 而她身边这个人,永远都在保护着她,替她守着她的任性和嚣张。 他们在拜堂的前一日双双战死。 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的手轻抚上昭景的脸,眼泪滴落在她鲜红的礼服上。 燕绥的声音轻轻响起,有些语无伦次:“我那个时候……我后来觉得……我那时想,你要是恨我,最起码不会忘了我,那样也好,但是其实,我想……我应该很怕你会恨我。” “但是……我做不到更多。” 昭九背对着燕绥,肩膀轻微耸动,过了很久,才站起身,低垂着头转过了身。 燕绥就站在她的身后,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昭九轻轻抬起了头,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未说话,只是轻轻伸出手,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燕绥立马抬手回抱住了她。 够了。 已经够了。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要恨你,不想去恨你,也不舍得恨你。 害怕对方难过的人,并不是只有你。 “谢谢。” 燕绥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昭九再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已经没有泪意,看着燕绥的目光很亮,带着淡淡的笑意。 燕绥看着她轻轻道:“这样你想她的时候,就可以回来看看她。” 昭九静静地看着燕绥,目光深邃,过了好久,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行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走出这片山谷,又回到了人潮汹涌的街道上。 沿街有很多小摊,摊贩正在向过往的行人吆喝着,又有很多店铺,有顾客进进出出,街道人群摩肩擦踵,声浪沸腾。 待行至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前,昭九突然停下了马,走不动道儿了。 燕绥眼角瞥到,未置一言,翻身下马,行至店铺跟前,在人群后面排起了队。 正往前挪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燕绥?” 燕绥回过了头,只见艳阳之下,昭九正坐在马上看着他,她的面容如玉石雕琢,在阳光下浅浅的发着光,着一身红衣,一头乌发如瀑般垂在身后。 此刻她的嘴角弯起,眼睛也微微弯着,眸中含笑,顾盼生辉。 燕绥心中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