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1 《金丝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作者:楚济 文案 转学第一天,林斐被老师叫家长,损友找了个人给他扮叔叔。 这位傅叔叔温柔优雅,绅士多金,笑起来两颊梨涡如春风拂面。 典型的人美、钱多、好骗。 脸蛋乖纯,骨子里野坏的林斐动了歪心思。 圈子里傅施阅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说他雍容华贵,谦谦君子,有人说他表里不一,偏执阴暗,不折不扣的疯子。 林斐是只他相中温顺宠物的宠物,他随手施舍几分恩宠。 同龄人尚在埋头苦读,林斐拿到了世界一流大学的通知书。 他人还为考试夜不能寐,林斐暑期在NASA实习。 …… 傅施阅手把手将金丝雀养起来,高高在上的看着他步步沦陷。 正得意之际,他玩脱了,金丝雀变成白天鹅飞走了。 他才明白,不可自拔的是自己,林斐TM就想找块踏脚石。 28岁科技大佬疯批攻x18岁野坏心机学霸受。 [你控制我的身,我控制你的心。] ——————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斐;傅施阅 ┃ 配角:预收文—恋爱不但接地气,还能接地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不过是想上位而已。 立意:努力追求幸福生活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泛黄空调嗡嗡作响,办公桌上碧萝垂头丧耳,附中刚刚开学两周,基础四班的班主任赵涛,双手抱着保温杯,脑袋比空调还响。 面前站了两个少年,一个鼻青脸肿,鼻孔塞着纸球,白色校服短袖脏兮兮,膝盖破了皮,露出粉色的肉,惨不忍睹。 另一个白T恤整洁,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完好无损,眉眼周正,唇红齿白,规规矩矩又干干净净,像一棵明朗清透的青松。 “赵老师,他打我。” 音色干净,乖乖巧巧,泛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像股潺潺泉水,炎炎夏日听着很舒坦。 后面那个说。 赵涛的头更疼了,翻开转学生档案看看,“你叫林斐是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斐低头看着白球鞋尖,“我今天第一天来,他问我借烟抽,我哪有烟?我们争执的时推了他一把,他撞到墙了。” “你放屁!我明明看见你兜里有烟!”男孩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能装的。 林斐恍然大悟,把手伸进口袋摸摸,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包扑克牌,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的这个吗?我买来练习魔术的。” 男孩不依不饶,“我看见了,就是烟,你掏左兜……” 赵涛“啪”地一声拍办公桌,“什么烟不烟,你眼里有没有老师,写一千字检讨,周五班会当众朗读。” 男孩还想再说,看见班主任不怒自威的表情,怂了,夹着尾巴溜了。 赵涛上下端量一遍林斐,天生的白净皮,许是烈日晒的两颊有些泛红,衬的那双乌浓的眼睛更无辜,像头懵懂的小鹿,轻易让人想到“稚气”“明净”等词语。 可惜是从新阳二中转来的。 新阳二中是老城区的学校,平均成绩算不上低,但比起钱塘附中差远了,往年附中收过不少新阳二中的学生,没几个能跟得上附中学习进度。 更别提分到基础班,附中是个好学校,仅针对先锋班,基础班的学生,默认都是家长花钱进来的,能考个二本就烧高香谢谢祖宗保佑吧。 “你上学期怎么休学了?”赵涛收回视线,声音不自觉的放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少年眼里的小鹿。 林斐低头,乖顺地说:“赵老师,麻烦您了,上学期我生病了。” “哦,我看你在新阳的成绩都是A,以前基础打的应该挺不错,现在落了一学期的课程也不要紧,多问问代课老师,争取两个月把课程补回来。” 赵涛合上档案,和颜悦色地道:“我现在这里没课本,明天给你要一套,明天早上你正式去基础四班报道。” 林斐抬起头笑了,无辜清纯,“谢谢赵老师,” “对了,明天早上带上你家长,你打架这事我得和他谈谈。” 林斐似乎是没想到,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轻轻点点下颚,“好的,赵老师。” 附中校园种了一排香樟树,滚烫的空气里草木香气蒸腾,在黏腻的夏天,如同融化的香草味冰淇淋,令人烦躁。 林斐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撞上放学时间,原本空荡荡的校园热热闹闹,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像从蒸笼拎出来的包子,满脸的汗珠还张着嘴喋喋不休的喧闹。 他抱着厚厚的参考书,径直走到寂静的走廊尽头,那沓方才视若珍宝的书“啪”落在阶梯上,林斐坐上去,一条长腿伸展,一条随意半曲着,熟稔的从口袋掏出手机,单手快速的敲着键盘。 周勉来的很及时,大步跑过来,“你怎么又要叫家长?” 林斐活动活动手腕筋骨,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说:“我打人了。” “不愧是你,你爸妈……”话到嘴边,周勉咽了下去,担忧地瞥一眼林斐无所谓似的侧脸。 周勉心底叹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没同学,“我帮你找找,你来附中以后就是我罩着你,别担心这种事了。” 林斐“嗯”一声,睨了眼周勉的口袋,弧线流利的下颚一扬,“有火吗?” “那必须有。” 周勉“吧嗒”一声打着,橘黄色的火焰跳跃,林斐从左口袋拿出包烟。 随手衔一根在嘴边,偏过头点烟,垂在两颊柔顺的碎发随着动作偏离耳廓,露出一侧清冷的耳钉,在日光下冒着寒光。 野得很。 “饭堂在哪儿?请你吃饭。” 林斐抽完烟,长长伸个懒腰,从口袋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含在嘴里。 这会是饭点,人头攒动,贸然出现的新面孔引起关注,路过人有意无意的瞟一眼林斐,回过头一脸的八卦,小小声的议论些什么。 “公告栏那边那么多人,看什么呢?” 周勉朝黑压压人头看去。 林斐没他那么强的好奇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听到周勉一声“卧槽!”,止住了脚步。 卧槽这个词语在口语表达中具有多重含义,一部分情况下作  2 为某个国骂词语的前缀,但大部分情况下表示愤怒、激动,或者像周勉此时一样的震惊。 随着林斐回过头,走过来,公告栏前的人群引发一阵骚动,自觉地给正主让开了一条道路,各式各样的目光停在林斐脸上,想要从他表情上获取一些八卦信息。 但林斐让他们失望了,面对那张印有本人一寸照、姓名,满分150分,考分16分的全省数学联赛决赛成绩单,这位乖乖崽连眼皮都没抖,从容不迫地从公告栏撕下来。 刚黏上去不久,胶水还没干透,他单手揉成团,手腕轻轻一扬,一道流利的抛物线落进垃圾筐,顺带从口袋里抽了一张纸,随手把黏糊糊的胶水也擦干净。 这一切行云流水,仿佛揭的不是那张令人贻笑大方的成绩单,而是保送重点大学的通知单。 全省数学联赛决赛一共才二十个人,能进决赛名单,那是各个学校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按照往年的惯例,前八名可以进省队,轻而易举的保送高校,就算是淘汰的十二人,以他们的成绩,重点大学稳打稳扎。 在这样重要的比赛中,16分也令人难以置信,就算靠蒙,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议论的声音很小,还是传进林斐的耳朵里,“假的吧?”“不可能。”有人惊叹。 周勉想要说些什么,林斐率先回答了,微微抬起下颚,用一种无所谓眼神看向那个人,轻描淡写地说:“是真的,当时睡着了。” “……” 转学不到一天时间,林斐成功的令大部分人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 林斐面无表情,纸巾用力擦手心的胶水,掌心的皮肤摩擦微微泛红发烫,丝丝的刺疼,才缓缓停下动作,深深呼出一口气。 在众人讨论他是逼王还是真有料的时间,他微微侧过头朝公告栏侧边的走廊瞧了一眼,运气很好,一个摄像头正对着这个地方。 运气真好,第一天就有人跳出来想给他当沙包,林斐迫不及待活动活动手腕。 周勉骂娘的心都有了,从新阳二中转学到附中的就那么几个人,要让他逮住是谁干这么损的事,皮都给他剥一层。 林斐倒是表现的很淡定,下午找个附近的书店翻翻参考书,蹭蹭空调,补补落下的课程。 干好事周勉可能不行,但干坏事一个顶两个,下午放学后,周勉将手机伸到他面前,“这人当你叔叔怎么样?” 太阳下的手机屏幕曝光过度,林斐扫了一眼,大约瞧见是个穿着西装的男的,眯眯眼睛,“这谁?” “附近的人加的我,他说自己是男公关,喜欢cosplay,大概是哪个公司公关部上班的。”周勉表情凝重地道。 林斐掠过资料简介,头像是个男的,没露脸,穿着廉价的黑色西装,一手掀起衬衣,露出一截瘦巴巴的肚皮,像营养不良,看的人心生怜悯。 [男公关 V谈价格]:角色扮演陪聊伴游都可以。 不能说和周勉说的一模一样吧,至少是毫不相干。 周勉擦擦头上的汗,继续说:“我给你约好了,本来想和你一起去,但这会有急事,这人现在就在北门口等你,穿白衬衣和马甲。” 林斐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周勉,慢悠悠地点点头:“我记住了,谢了,下次别找这种人了。” 懒得纠正周勉的错误,当鸭子整天伺候人,应该演技都不错,只要帮他把明天那一关过去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 北门口是条商业街,此时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林斐举着一个抹茶甜筒,小口小口舔着吃,盘算给多少钱合适,比起普通的高中生,除了没有父母管教,生活费大把的有,足够他日常花销。 这么热的天,能穿衬衣和马甲的人会很显眼,林斐认真的扫一圈周围,没有这种傻子。 他摸出手机,正想要问周勉要鸭哥的微信,马路对面一辆白色的特斯拉推开了驾驶座的门,一颗矜贵的后脑勺冉冉升起,衬衫的领子整洁挺直,外头是件紧贴着腰身的亚麻色西装马甲,妥帖的一丝不苟,身量很高,再加上脊背挺直,仪态绝佳,往人群中这样一站显得鹤立鸡群。 男人身边还有个更不怕热的,一身的黑西装盖不住虎背熊腰,似乎在和男人说些什么,还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递给男人。 大白天的,没想到行情还挺好,林斐穿过斑马线,男人已经坐回了驾驶座,但并没有发动汽车,应该是在等他。 来来往往的学生络绎不绝,林斐侧头打量一遍特斯拉,以前没见过这种型号,或许是新出的,单手拉开副驾驶的门,他动作迅速弯腰坐了下去,咬了一口甜筒上快要融化的巧克力碎片,才乖乖地说:“你好,我来谈生意。” “生意?” 男人的音色很独特,低沉之中多了一种游刃有余的缓,有种难以言喻的禁欲感。 林斐别过脸,残存的夕阳穿过挡风玻璃,他反射性眯眯眼睛,男人微偏着头,目光停在林斐脸上,亦在端详他。 男人是典型的冷淡挂长相,偏分的黑发整洁的一丝不苟,窄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薄薄的银边眼镜,纤细精致的铂金眼镜链条垂在削直脸颊两侧,衬的原本流畅的下颌线越发英挺,嘴唇色浅而薄。 皮相和骨相在他脸上得到绝妙的化学反应,既令人生畏,又让人觉得优雅雍容。 林斐拧起眉头,本来打算给八百,这种品质的鸭,没有两三千,怕是搞不定。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你有什么事?”男人抬起手腕,瞥一眼手表,似乎要急着赶下一场生意。 林斐瞄到表盘是漂亮白金质地,价值不菲的样子,外加这一身精致苛刻的西装,这样的超前消费能力,难怪长这样要出来当鸭。 不过职业素养有些差,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林斐向后一仰,靠在副驾驶椅背,空调送出来的冷风凝结脸颊上细腻的汗珠,白净的脸皮泛着浅粉,手指在包裹甜筒的纸巾上蹭蹭沾的抹茶,“周勉和你谈过的事情。” 男人拧了拧眉,静静盯着他,甜腻的冰淇淋味扩散在空气里,带着一点抹茶的清凉,丝丝缕缕的钻进呼吸。 眼前少年身上的白T恤宽松,圆领露出一截修长白净的脖颈,锁骨  3 线条纤细清晰,有种薄弱的易碎感,似乎一捏就能四分五裂。 察觉到他的视线,林斐转过头,低眼看看手里的甜筒,又看看男人,“那个……叔叔,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再买一个给你,这个我咬过了。” “……” 林斐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舌尖卷卷嘴唇上沾的冰淇淋,漫不经心地问:“叔叔,你干这行多久了?” 精薄镜片下,男人的眼睛眯成一条修长的线,吐出清晰的两个字,“十年。” “你多大了呀?”林斐怔愣一下,再次打量他的脸,模样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 男人单手推推镜框,略一沉吟,“敝姓傅,二十八。” 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大一点,干这行果然操劳,鸭哥十八岁就出来赚钱了,如果不是家境贫困,谁愿意出卖色相呢? 林斐眨了几下眼睛,轻声说:“傅叔叔,你好,我姓林。” 话音刚落,“叮咚”导航支架上的手机屏幕发出一阵光亮,几条未读的联系人微信弹出来。 [陈总]:四条未读信息 [刘总]:两条未读信息 [郑总]:七条未读信息 傅施阅随意伸手点了息屏,手指清瘦修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青筋在薄薄皮肤下凸起,颇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林斐瞥一眼屏幕,目露错愕神色,“你客户好多,平时生意一定很忙的吧?” 他心想,傅施阅能干十年,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一定很好。 “嗯,这行加班是常态。”傅施阅慢条斯理地回答。 林斐有点佩服鸭哥了,真正践行爱岗敬业这四个字,客套归客套,没忘了正事,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码界面,“傅叔叔,我加你个微信,可以嘛?” 傅施阅盯着他瞧几秒,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一只手解开手机屏幕,打开了好友二维码。 林斐握着手机摁了几下,微信名称u5085,头像也不是那张卖弄风骚的腹肌照,而是一张自然优雅的生活照,清晨的森林弥漫淡淡薄雾,傅施阅穿着休闲雅致,怀里抱着一头小小的麋鹿,小鹿的下巴搭在他宽阔的肩,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镜头,像个贵族的绅士,很有意境之美。 “你有两个微信号吗?” 林斐顺手把备注改成了[嘎嘎嘎],方便记忆。 傅施阅解开了下摆一颗西装马甲扣子,不置可否,“这个是生活号。” 这就叫专业。 林斐随手点开朋友圈,单从朋友圈,很难看出鸭哥是做皮肉生意的,有在环山公路晨跑健身的,有穿着潇洒打马球的,还有在豪华游艇喝下午茶的,甚至还有一张在壁炉旁边捧着书认真阅读的,看的还是精装版的《资本主义的未来》。 “你平时看书挺多啊?”林斐滑到底,奇怪的是,鸭哥只有三个月的朋友圈,不是设置三个月可见,是只有三个月。 傅施阅嘴角微微提了提,“看哲学比较多,偶尔也看看金融。” 这还是一只文艺鸭,一边思考智慧的真谛,一边倘佯在肉/欲的海洋,灵与欲结合的多么好,真是令弗洛伊德拍着大腿直呼内行,林斐不得不佩服鸭哥的思想觉悟。 林斐几大口把甜筒吃完,低头摁着手机,给嘎嘎嘎转了一笔钱,满意鸭哥的素质,贵有贵的道理,“这是定金。” “不论老师说什么,你一概同意,什么话都不要多说,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剩下的。” 说完,林斐真诚地看着鸭哥,唇红齿白,眼尾微微下垂,有种清透的无辜感,天生一张讨巧的脸。 特别是此刻,鲜艳唇边还沾着抹茶,一股子青春朝气,嫩的能拧出水来。 傅施阅盯着他瞧了几秒,眉骨轻轻上挑,“你要叫家长?” “嗯,你扮我叔叔。”林斐握着手机揣进口袋,眼巴巴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经常会给人扮爸爸,扮主人,扮狗狗,这次你要收敛演技,演的朴实无华。” 傅施阅偏过头,盯着他看,忽的勾着嘴唇笑了下,嘴角很浅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一般男人有梨涡会显得甜,可在傅施阅身上,化成了一种谦谦君子般的温和,“你懂的倒很多。” 鸭哥开始摆谱了,林斐有点不虞,板起脸,“鸭子要有鸭子的职业素养,不要过问客户的事情。” “有什么不妥?”傅施阅问。 刚刚还夸你觉悟高,这会林斐收回,鸭哥的服务觉悟差的太远,难不成是一边拿钱一边说坐上来自己动的软饭硬吃型? 林斐耐下心,表情恬定,“你是不是嫌钱少?我又不睡你,你得知足。” 傅施阅静默片刻,林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地盯着他,像小鹿似的懵懂又清澈,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好,我同意。” 林斐松一口气,花钱还要提心吊胆,在附中以后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免得又要请家长。他推开副驾驶的门,热风扑面而来,跨下车,关门之前,一手扶着把手,回头又瞧了眼傅施阅,皱着鼻子,小声撇一句:“叔叔,你也不小了,做你这行不是长久之计,趁身体好攒点钱早点转行。” 说罢,他转身向前走去,背后半湿的T恤紧紧贴着紧实柔韧的腰身,沿着微凸的脊椎向上,勾出一个足够令人心猿意马的弧度。 傅施阅瞄了一眼,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看着正前方,从储物格抽出一双整齐干练的黑色真皮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手上,轻轻拉展边沿,这才搭在方向盘上。 几分钟后,方才西装革履的壮汉开着一辆黑色轿跑停在一旁,边擦汗边快速下车,走到特斯拉车旁,弯下腰道:“傅先生,我来开车吧。” “不用。”傅施阅降下车窗,手肘搭在窗边沿,眼尾带着浅浅笑意。 司机愣了一下,“好,您是想先回家,还是想先去园区?” 傅施阅偏过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副驾驶,嗅着空气里残余的甜味,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舌尖,漫不经心地回答:“想先改行。”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七点的早自习,基础四班的班主任赵涛背着手走在前,林斐单肩背着书包跟在后,还没走到教室门口,飘来各种口味的包子香,还有隐约的煎饼果子味。  4 教室里比起早读时间,更像早晨的菜市场,吵吵嚷嚷,热热闹闹,赵涛踏进教室一瞬,像摁下了静止键,心照不宣的瞬间安静下来,后排几个睡觉的男生打着哈欠抬起头。 赵涛皮笑肉不笑的站在讲台上,“你们几个昨晚是不是又通宵上网去了?哪个网吧还敢收你们?” “老师,我们熬夜学习呢!”后排的男生笑嘻嘻地说。 赵涛嗤笑一声,没好气地说:“别在这贫嘴,就这么好好混日子,等到明年考不上大学,看你们怎么给父母交代!” 下面的学生听多了,脸上一点动容都没有,脸皮厚的人咯咯地笑,像是听到夸奖似的。 赵涛朝门口看一眼,林斐背着书包,单薄削瘦的少年眉眼低垂,看着乖乖巧巧,心里舒坦多了,和颜悦色地招招手,“来。” “给大家介绍个新同学,林斐,新阳二中转来的,以后就是我们四班的一员……” 讲台上说着话,讲台下好几个女生从抽屉掏出小镜子,悄无声息的照照自己,有的瞧林斐几眼,脸颊泛红着低下头。 林斐一点也不怯场,嘴角的笑意人畜无害,乖的要命,倒数第二排的周勉冲着他挤眉弄眼,媚眼快要飞到天上去。 老师最喜欢的就是林斐这样的转学生,长得好看又乖巧,一看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便于管理,所以给林斐安排的同桌也是个乖孩子,戴着一副酒瓶底眼镜的清秀男生,看着瘦瘦小小,身高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似的。 钱塘附中的基础班有钱就能上,林斐在新阳的时候听同学说过,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前桌在桌兜里打游戏,后桌睡的香的直打鼾,还有老师说了自以为幽默接下句的,整个班级的气氛像春晚的舞台,和和气气,一片祥和。 周勉一下课,火急火燎地来找林斐,左顾右盼一番,压着声音问:“昨天那个人怎么样?” 林斐握着笔写着卷子,想起傅施阅的脸,头也不抬地说:“不错,就是不像我叔叔。” 形象气质绝佳,比起像他的监护人,更像什么金融巨鳄。 周勉挠挠头发,一脸的茫然,少年人的心思飞来飞去,这件事他抛之脑后,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从口袋神神秘秘掏出手机,递到林斐面前,得意地说:“看,附中的表白墙,昨天有三个给你表白的,不亏是新阳的校草,真给哥们长脸。” “谁是校草?”林斐抬起眼,表情不咸不淡。 周勉错愕地看着他,“你啊!你们学校贴吧封的。” 林斐低下头唰唰地写下一行字,无所谓似地说:“哦,我还以为你封的。” 周勉笑了,两手撑在桌沿,后知后觉地看见林斐在写数学卷子,白花花的卷子填的乌压压,写了不止一时半会,他没记错的话,刚才那节是语文课吧? “这是奥数卷子?” 林斐轻轻“嗯”了一声,笔下的字迹劲骨丰肌,锋芒毕露,爷爷是教书法的老先生,从小耳濡目染,写了一手好字,卷面分从来没丢过。 周勉张了张嘴,压低身子凑近他,“你还准备参加省里的数学联赛,为了保送名额吗?” “不是。” 林斐否决,握着笔的手一顿,直直看着试卷,鼻音稍稍有点哑,“为了争一口气。” 说完,他咳嗽一下,把那点酸涩的鼻音驱散,才不在乎。 周勉没来由一股子热血冲上头,初中和林斐一个学校,那真是他认识的最强学霸,年级第一如同探囊取物,这样的好学生一般是不屑于和周勉这种学渣玩的,但林斐从来没嫌弃过他,虽然一开始,他和所有人一样,被林斐的脸骗了,可接触久了,逐渐发现林斐对朋友很真诚,一道题不会,能有耐心给他讲五六遍,如果没有林斐一直给他讲题辅导,就他这样的学渣,连高中都考不上,更别提附中这样的学校了。 当时中考可惜了,林斐的分数完全够上附中的先锋一班,可上附中要学区房,没有就得交一大笔择校费,林斐爷爷奶奶心甘情愿交,但林斐不愿意花二老的养老钱,家里的人拗不过,最后还是去了新阳二中。 这一两年,周勉听林斐多多少少提过,学校里大小奖项全部抱揽,市区好几个学校去他们家拜访,想让他转学,新阳二中把林斐当香饽饽,其他学生逢年过节给老师送礼,到了林斐这反过来,老师给他爷爷奶奶送礼,就指望着他数学联赛拿第一进省队,给整个新阳二中长脸,这种待遇周勉做梦都想不到。 所以,周勉清楚基础四班都是什么货色,林斐和这个班的人完全不一样,这就是鸡窝里落金凤凰,他很替林斐高兴,那股子当年的热血又回来了,“林斐,你只要每一科都能及格,你就是我们班的全班第一了!” “你对我的要求真高。”林斐盖上笔盖,活动活动瘦削的手腕,“上课的时候我看完了教科书,有一部分不太会,其他都很简单。” 休学这个学期他也没闲着,虽然没办法去学校上课,但高二上半学期的网络课程他在电脑上学完了。 坐在后排睡觉的老哥听不下去了,一会校草,一会都很简单,只嗅到了凡尔赛文学的味,阴阳怪气地说:“你一个基础四班的,你还想考北大不成?” 旁边的同学仿佛笑点很低,配合哈哈笑起来,大家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林斐最多是好看一点的泥。 周勉变了脸色,林斐握着笔,在他手腕上轻轻敲了敲,示意忍住,周围的人还在不怀好意的低笑,林斐姿态松散的回过头,后面的男生愣了一下,嬉皮笑脸地看着他,“看什么看?” 早晨的太阳照进窗户,林斐侧脸轮廓干净明朗,微微抬起下颚,微凸的喉结尖锐冷淡,“我看看垃圾长什么样。” 男生的脸色白了又青,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四周笑声渐渐熄灭,没想到林斐那么刚,长的甜丝丝,脾气到挺野。 剑拔弩张之际,一颗圆圆的脑袋从门里探进来,“谁是林斐?你们班主任找你。” 林斐一手合上课本,若无其事般向外走去,男生难堪地盯着他的背影,为了争回面子,咬牙切齿地低声说:“转学生,狂什么狂!” “于晔,别惹他。”周勉抽了本厚课本,“啪”的一声拍在男生的脑壳上,“你去坐我的座位,我座这里了。” 于晔捂着脑袋“哦”了  5 一声,动作迅速的收拾书包,周围的同学见怪不怪了,据说周勉家很有背景,开学都是坐宾利来的,是招惹不起的少爷。 教师办公室像是刚装修完的图书馆,一沓一沓的试卷书籍摞的和山一样高,林斐一走进去,第一眼瞧见了傅施阅。 鸭哥太显眼了。 这会马上要上课,零零散散只有几位老师,能在附中做教师的,年纪比傅施阅不相上下,不是穿的格子衫就是冰丝短袖,不惑之年发际线岌岌可危,大夏天的抱着保温杯,喝着枸杞茶养生。 唯独傅施阅,一件简单浅蓝的竖条纹衬衣,袖边整齐挽到小臂处,露出的肌理劲瘦有力,他坐在赵涛的办公椅上,双腿自然的敞着,姿态笔挺利落,手肘撑在办公桌沿,两只手随意交叠,微眯着眼,神情自若,正在听着一旁站着的赵涛说话。 这不像是学生家长听老师教导,倒像是贵公子给脸面屈尊降贵来听戏的。 赵涛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瞧见林斐,笑眯眯地招招手,“我已经和你叔叔谈好了,你带他在学校逛逛。” 林斐乖乖地点点头,几步走过去,“我们走吧。” 傅施阅转头看了他一眼,纹丝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林斐不明所以,轻轻眨了几下眼睛,琉璃似的眼珠清透明亮,示意傅施阅可以杀青了。 傅施阅轻轻推了精薄的眼镜,别过脸,侧脸禁欲又冷清,一言不发。 林斐有点明白过来,压着那点不爽,乖乖地道:“傅叔叔,我们走吧。” 傅施阅眉眼微挑,起身向外走去,昨天在车里,林斐大概判断他个子好像挺高的,此时站起身,比自己要高一个头,天然的优势条件令人艳羡。 林斐没见过比鸭哥还讲究的人,未免有些太拿自己当回事,打定了注意,就算是下次闯祸叫家长,也不找这种难伺候的,花了钱还要讨好人,这生意也是没谁了。 等远远离开办公室,一直走到校门口,林斐摸出手机,剩下的钱转到嘎嘎嘎微信上,“傅叔叔,记得把我微信删了。” 傅施阅回过头,影子扑面而来压在林斐身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伴随着很好闻的香水,沉静内敛的木质调调,成熟男人的味道,林斐话语一顿,抬眼瞧着他。 傅施阅在看他,镜片后的眼睛深沉,像幽深不可测的潭水,泛着锐利又压抑的寒意,仿佛荒芜的末日里嗜血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咬断猎物脖颈,林斐的脖子瞬间冒起凉意,来自大脑的自我保护提醒危险到来。 这个眼神,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傅施阅低头笑了下,那种令人齿寒的意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好的,林斐同学,下次再见。” 林斐打个小小的喷嚏,像傅施阅这样的人,如果见过,那肯定不会忘记,他可以肯定,昨天是第一次见到傅施阅。 回到教室,老师已经在上课了,打了个报告,斯斯文文的回到座位,刚拿出课本,后排的周勉冷不丁的拍拍他的肩膀。 林斐低着头翻课本,没搭理,周勉脸上神情变换多端,急的抓了抓寸头,像只快要被蒸熟的螃蟹,快速地抓起笔,写了一张纸条扔到前面, 林斐一手拿着笔慢悠悠划重点,一手拆开纸条,漫不经心地瞥一眼。 [男公关说他昨天被电瓶车撞了,今天还在医院打吊瓶,班主任那边你没事吧?] “……” 林斐淡定自若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 这也太刺激了吧?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林斐打开微信,翻出[嘎嘎嘎]的聊天页面,头像里傅施阅那双深沉的眼睛静静的直视着他,像是在和他说:“林斐同学,谁是鸭?” 一种直冲灵魂的尴尬从脊椎骨升起,像窜天猴似的窜到脑门,林斐面无表情地删掉了备注,留下那个u5085的微信昵称。 课照听,卷照写,假装啥也不知道。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朋友圈页面有个小红点,提醒头像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林斐拇指在屏幕上游移几秒,轻轻点进去,备注名为[妈妈]的账号发部了一组新照片。 抱着五六岁的小女孩,背后是临江迪士尼乐园粉嫩的城堡,母女两人喜笑颜开,坐在豪华的旋转餐厅吃着西餐,精致的草莓蛋糕可口诱人,配文是“宝贝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这话林斐也听过,不止一次,目光凝在永远爱你那四个字上,嘲弄地勾勾嘴角,真没意思,顺手把账号拉进黑名单。 眼不见为净。 这节课一下课,是个大课间,林斐揣上手机径直出了教室门,周勉没赶得上问他什么情况,一直等到快上课,林斐才慢悠悠回来了。 “你去抽烟都不叫我。”周勉闻到甜甜的奶糖味,小声地埋怨。 林斐靠在课桌沿,嚼着嘴里的奶糖,懒得解释刚才去干什么,手机伸到周勉眼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里是视频监控画面,一个满脸痘印的高个男生正在公告栏前东张西望,手里捏着一瓶白胶水,和做贼似的。 “有点眼熟,看着应该是高一那帮孙子,就这个人贴你的成绩单吧?”周勉看看照片,又稀奇地看着林斐,“你哪儿来的这张照片?” 附中学生是无权查监控的,就算老师查监控,也得写申请书,还得请保卫部门的领导签字,周勉那天也看见监控了,根本没往那上面想,查监控的难度和他考年级第一不相上下。 “我说我手表丢了,过世亲人送我的,保卫科就让我查了。”林斐脸上波澜不惊,说谎没有一丁点心理压力。 周勉下巴都快掉下来,这都行?保卫科全是老师的亲戚,不是爹就是舅舅,一帮老头子,整天板着个脸,管的那叫一个严,甭说查监控这种职业原则问题,他有次抽烟被保卫科揪住,写完检查,还要给那帮老头罚抄一百遍消防知识手册,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做人怎么这么不公平? 周勉百思不得其解,一瞧林斐现在这副模样就懂了,乖乖地站在这,慢慢吃着奶糖,一副谁都能欺负的模样,欺骗性太强了。 天生就是一张 6 能诓人的脸,就算是做坏事都没人信,大家还都能觉得他是被冤枉的小可怜,让人怜爱。 周勉真是服了林斐,这就是坏学生的王者段位,杀人于无形之中是也。 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能早早回家写作业,这也不值得高兴,高二相比高三压力更大,老师三令五申,耳提面命一年后高考的紧迫和重要性,到了高三,整天学习忙成狗,也顾不上压力不压力了。 林斐收拾书包回家,那张照片躺进收藏夹,附中这么小,总会遇到有缘人。 林斐现在住的房子是那个被拉黑的女人的,一套小两室,以前人家一家三口住在这,墙上还贴着小姑娘的百日照,现在林斐来上学,这套暂时给他住,家里还有个做饭洗衣的阿姨。 离附中四站路,他习惯走回去,插着耳机听听英文,顺便背点单词,钱塘市区的晚高峰,路口车堵的水泄不通,喇叭声音此起彼伏,林斐慢悠悠走在人行道上,浑然不觉吵杂。 这时,一声微弱的叫声从路边草丛传来,“呜汪!” 林斐摁紧耳机,充耳不闻,大步向前走去,还没走远,又是一声可可怜怜的狗叫,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碾转呻039;吟。 运气真不好,倒霉的事攒一块了,林斐回过头,走回去,双手抄在校服裤兜口袋,用眼尾瞥了一眼草丛,是条很小的白狗,两三个月不到的样子,全身脏兮兮的,看不出什么品种,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哀叫。 “你怎么这么脏。”林斐皱着眉,嫌弃地说。 小白狗没想到他那么没爱心,支着颤抖的腿爬起来,往林斐身边蹭,想要撒娇卖萌,林斐往后退一步,特别冷漠地撇过脸,“你别过来。” 边说着,他摸出手机,查查附近的宠物医院,看在这狗还有几分姿色的面子上,帮它一把。 小狗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蹲在他脚边,仰头眼巴巴看着他。 最近的宠物医院离这里六七站路,林斐锁屏手机,低头看着小白狗,小家伙仰头可怜兮兮看着他,林斐背过身,拉开书包拉链,拎出崭新的校服短袖,扔在小白狗身上,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小白狗很有眼力劲,吐着舌头使劲舔他的手,讨好他。 林斐顾不上闪避,先是听到了路边停车的声音,引擎嗡嗡地响,然后闻到一股很好闻的男士香水味,昨天早上刚刚闻过,回过头,傅施阅站在身后,整洁灰色的西装外套闲适搭在臂弯,探究地望着怀里那条狗。 林斐怔了一下,应对这种尴尬场面最好的办法是面不改色,“傅叔叔,你好呀。” 傅施阅瞥了他眼,伸手亲昵摸摸狗头,小白狗一点也不怕生,呜咽一声,蹭蹭他的手心,“它怎么了?” “不知道,我准备带它去医院看看。”怀里小小的狗狗颤抖不止,林斐轻轻拍拍脊背哄着。 傅施阅从西装的口袋抽出领巾,雪白的丝绸质地,略躬身,轻轻擦拭着小白狗脏兮兮的脸,“附近有家宠物医院,我们带它去看看。” 林斐皱眉,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对陌生成年人抱有警惕心,这件事早都知道了,但傅施阅不一样,对待狗狗如同情人一般温柔细致,眼里的柔情能溺死人。 傅施阅开的还是那辆白色的特斯拉,车内干净的一尘不染,空气里飘着淡淡香薰,林斐抱着小白狗坐在后排,顺手把短袖的领口拉链拉到顶,削尖的下颚轻轻埋进去,只露出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乖得不像话。 “傅叔叔,你今天怎么有空?” 傅施阅透过后视镜瞧他的模样一眼,淡定自若地说:“男公关也有休息日。” 林斐窘的摸摸鼻尖,正想为昨天的事情道歉,一阵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是傅施阅的手机。 傅施阅随手摁下接通,手机那边叽里咕噜一大段急切的英文,林斐英文功底尚可,但对方语速太快,大概零碎分辨“导弹”“定位仪”“侦查”等几个词汇。 似乎是和战争有关的。 纵使电话那头火烧眉毛,傅施阅回复依旧慢条斯理,林斐能听出他口语绝佳,不是那种许多人刻意模仿的伦敦腔,而是特别自然优雅,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 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北极星这个词语林斐很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等到傅施阅挂断手机,抬眼瞧后视镜里的林斐,少年的嘴唇像衣服拉链一样拉紧了,眼睛没有到处乱看,特别纯粹坦然地盯着他,和他怀里小白狗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可爱爱。 “傅叔叔。”林斐停顿一下,乌黑的睫毛煽动,“你不是男公关吧?” 傅施阅轻笑,饶有兴趣,“我像吗?” 林斐摇摇头,真诚地说:“你像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人美,钱多,好骗,速来的那种。 傅施阅笑笑,不置可否。 宠物医院不是林斐在地图上看到的那家,的确离的很近,短短几分钟就到了,牌子挂的是中英日三个语言,装修档次很高的样子,门口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后面跟着两个护士,驾驶座的车门一开,几个人热情地迎上来。 医生看上去和傅施阅很熟悉。 一个漂亮的护士从林斐手中抱过小白狗,去做基础检查,林斐去趟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手,这里确实和一般的宠物医院不一样,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狗叫猫叫,很安静。 “您好,刚才那只是您的狗吗?” 走廊口,白大褂医生已经在等他了,长得很和善,笑起来更和善。 林斐很保守地回答:“暂时不是,它怎么了?” 医生笑眯眯地说:“它有点发烧,具体情况还要检查。” “好,在什么地方交钱?” “傅先生是我们的贵宾客户,不用您交钱。” 林斐不太习惯被人您您您的称呼,很别扭,“不用这么客气,傅叔叔也养了狗吗?” 医生朝房间里瞥了一眼,笑容更盛,“在训狗这方面,你可以多多咨询傅先生,以前有人送给傅先生一头凶猛的法国狼犬,在我们这里寄养,脾气凶悍,咬伤了好几个员工,谁都治不了它,但傅先生很有耐心,一直悉心教导,没过多久这条狗很温顺,见了傅先生和奶猫一样撒娇。” 这是事实,但没有说的是  7 ,那头狼犬被送回傅施阅身边后,关在笼子整整一周,滴水未沾,奄奄一息之际傅施阅打开笼子,亲手给它喂新鲜的肉块,恩威并施,降服的妥妥帖帖。 这位傅先生一向深谙此道。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房间内有间独立洗手间,傅施阅立在洗手台边,第三遍涂了消毒洗手液在手心,似乎在做一件闲情逸致的事情,脚下垃圾桶里躺着那条雪色的丝质领巾。 直到第五次,他抽了几张纸巾,低头认认真真地揩着手指,一滴水珠都不沾,做完这些,他朝着镜子里瞥一眼,眼皮浅薄,显得眼睛冷冰冰,一副薄情寡义相,他慢条斯理地戴上那副斯文俊秀的眼镜,转身走了出去。 林斐抱着书包坐在长椅上,弓着背,下颚懒洋洋抵在书包顶,听见脚步声,眼睛朝这边看过来,皑白日光灯下,脸皮白的像牛奶似的,上唇的唇弓略高,从傅施阅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这样的唇形简直像是在索吻一样。 “傅叔叔,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林斐有气无力地说。 傅施阅眯眯眼睛,轻轻笑了下,“想好它叫什么名字了吗?” 林斐垂着头,不假思索,“阿尔法。” AlphaGo。 男孩子多多少少喜欢科技类东西,林斐不例外,人工智能的AlphaGo多酷,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 傅施阅看着他后颈漂亮流利的线条,“下周末你来接阿尔法。” “傅叔叔,周末我还能见到你吗?”林斐抬起脸,询问软软的。 傅施阅回味着棉花糖似的语气,淡道:“或许可以。” 高高大大身影压在头顶,成熟男人的气息浓烈,林斐抬起头,顶着一张乖乖崽的面孔,“谢谢傅叔叔,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林斐。” “哪个斐?” “斐波那契的斐。” 傅施阅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傅施阅。” 礼尚往来,林斐问道:“是什么字?” 但傅施阅并没有给他解释,搭在书包上的手腕被捉起,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心触感痒痒麻麻,傅施阅垂着眼,轻描淡写一点一点在他手心里写下三个字。 很轻很轻,像雪花落在掌心一样微凉,但傅施阅专注的眼神,让林斐却有一种错觉,仿佛傅施阅握的是一把尖锐的刻刀,要把这三个字深深刻在他的手心。 “记住是什么字了吗?”傅施阅握着他瘦削的手腕,嘴角笑意浅淡温和。 林斐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抽回了手腕,“记住了,你的名字真好听。” 手心那块的皮肤有点痒,他垂着又忍不住握了握,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傅施阅或许对他有一点意思,“我要回家了,周末我们再见。” 这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直觉,他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从十三岁起就开始收整沓的情书,直到至今十八岁,收到的告白不计其数,男的女的都有,甚至比傅施阅年纪大的,为老不尊的老色鬼也有过。 但那些老色鬼的小伎俩能被他一眼看穿,言行过分的被他狠狠修理一顿,但傅施阅和那些人完全不同,不会让人觉得行为逾越,反倒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或许因为傅施阅长得足够好看。 傅施阅没有开那辆特斯拉回家,他坐在宠物医院的办公室处理几份工作邮件。 不到半个小时,司机开着另一辆轿车停在门前,这辆特斯拉需要好好清洗一番,毕竟他挑剔的雇主是最讨厌狗的。 晚上还有几场视频会议,回园区的路上,傅施阅的手机响了,戴着皮制手套的手摁下接通,目光淡定地看着前方。 来电话的算是他的朋友,程则,做短视频直播的,手里有几个受众很广的APP,迎着风口赚了些钱,但和傅施阅的生意比起来差远了。 “什么事?”傅施阅波澜不起地问。 程则听上去很高兴,“傅总,我刚落地就看到国外新闻了,那个北极星系列无人机,能不能让我先体验体验,新闻上说这玩意能装炸039;弹是真的假的?” 傅施阅沉默以对。 “哎!傅总?我是真羡慕你,你们科锐每次上新闻不是军事版块就是财政先锋,哪像我公司,天天就是明星八卦……” “打电话来为了说这些?” 程则笑声爽朗,“不止,傅总,前些日子你从我的爱心狗舍领养了只狗,这事我纳闷挺久了,我记得你最喜欢温顺乖巧的小东西,这回我给你带了个纯种的布偶猫,绝对合你胃口,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傅施阅瞥了眼空荡荡副驾驶,林斐吃甜筒的模样,牙齿很白,两个小虎牙尖尖的,抬起头看人的时候清透可爱,整个人透着乖巧软绵绵,看着都很好蹂039;躏,他嘴角轻扬,“我养猫了。” 程则愕然,“什么猫?” “抹茶的。” “还有这个品种?傅总果然见多识广。”程则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傅施阅说的是个英文单词,理查德什么词语,没有去深究,“傅总要是不想养狗,我排人来把狗崽子接回来,不给你添麻烦,它现在怎么样?” 傅施阅漫不经心地说:“死了。” * 九月的太阳热烈,天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空气好像是低温的烤箱,附中操场上的学生是半成熟的食物,烤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 这样的天气上体育课是一种酷刑,林斐懒洋洋坐在树荫下的花坛,手里捏着一瓶温热的矿泉水,周围不少人有意无意地在瞧他,隔壁班的女生叽里咕噜地低着头讨论,一个怂恿另一个来要微信,但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脸皮薄,谁也没敢来。 “我们体育老师请假了,还好这节课是高一的带,不然得累死我。”周勉大喘着气,坐在林斐身边,甩甩寸头的汗珠。 林斐撇开脸,远处高一的学生刚跑完一个圈,体育老师是个大高个壮汉,穿个背心,露着两胳膊腱子肉,很能唬人,勾肩搭背搂着一个男学生往器材室方向走,那学生累的快爬了,但拗不过老师臂膀,像小鸡仔一样被揪着去搬器材。 周勉啧啧几声,“要我去搬器材,不如把我杀了祭天。” 林斐没理他,微微眯眯眼睛,目光盯着两人消失 8 的方向,直到周勉汗津津的脸凑到他眼前,稀奇古怪打量他,“你看哪个美女呢?那么入迷?” 林斐一把拍开他的脸,削尖的下颚努努,“十点钟方向,眼熟吗?” 周勉一瞧,乐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逮住这小子了,那一脸痘印,贼头贼脑的模样想忘都忘不了,呲了呲牙,恶狠狠地说:“还真是高一的,一会找机会弄他一顿。” “你叫他来体育馆二楼的厕所,我们和他聊聊。”林斐把水瓶放到花坛边沿,伸展开两条笔直均匀的腿,慢悠悠活动着手腕筋骨。 根本不认识那个男生,何必要费心机整他呢? 这种坏事他们干过,周勉一见他这样就懂了,笑眯眯跑过去,好哥们似的搂着那个男生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男生看看周勉,又看看不远处的林斐,脸色不大自然,但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周勉往厕所走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爱面子,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再同学面前丢脸。 体育馆二楼的厕所来的人少,经常有人在这里偷偷抽烟,味很难闻,林斐走进门,关上门,顺手拎起门后的拖把,抵在门把手上。 他回过头,那个男生立在窗边,嘴角有点破皮,倔强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林斐,一副铁汉模样。 “嘴还挺硬,我看你是拳头没吃够。”周勉揪着男生的衣领,用力抡着把人摁在了洗手台,手肘压在背上遏制住男生的挣扎,偏过脸看着林斐,“他叫高远航,说不是自己干的。” 林斐慢悠悠靠在洗手台上,伸手从周勉的校服裤子口袋摸出一包烟,握着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散漫地叼着烟,居高临下地看着高远航,“认识我吗?” “不认识。”高远航眼神诧异,林斐抽烟的动作熟稔,一般的同龄人抽烟都是扮酷,吸进去吐出来,但林斐喉结滚动,显然是咽下去了,这股劲够狠的,多少老烟枪都做不到。 林斐单手转着打火机,速度越转越快,高远航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乖乖崽看上去比周勉更狠,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他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背后的人你惹不起,你才来附中多久,以前再风光那都过去了,现在附中不是你的地盘,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周勉脾气烈,一个巴掌就糊上去了,打的高远航半边脸通红,“试试就试试,我看是你嘴硬还是老子拳头硬。” 高远航两眼发红,仇恨地瞪着他们俩,“你们完蛋了!我老大弄死你们!” “你老大谁?”林斐一把握住旋转的打火机,淡定地问高远航。 高远航讲义气,闭紧嘴不说话,都是高中生,又不是社会上的人,大不了挨一顿打,林斐还能把他怎么样? 林斐坐上洗手台,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没想到高远航还挺讲义气,“啪嗒”一声点着打火机,炙热火焰凑近高远航的脸,点着了一撮头发,发出难闻的焦糊味,高远航反射性想要躲,周勉死死摁着他的肩膀扼制。 “我对你背后的人没兴趣。”林斐将打火机移到高远航眼前,火焰的温度烫的高远航闭紧双眼,林斐低头看着他,非常平静,像是在叙述中午吃什么一样,“老师说眼皮是人体最薄的皮肤,油脂很少,就算烧着了也不会难闻吧?” 高远航狼狈地睁开半边眼睛,林斐侧脸的轮廓精致温顺,那双小鹿一样的下垂眼静静地注视他,侧耳的耳钉在日光里闪耀,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轻巧,不像是做坏事的人,但高远航此刻却觉得,林斐烧他的眼皮估计都不会眨眼。 “你把打火机拿开,我说。”高远航大喘一口气,横的怕狠的,狠的怕疯的,他不敢赌林斐是不是那个狠的,灼热的温度一从眼睑消失,他立即说:“我老大是严昊,是他给我你的成绩单,让我贴在公告栏,不关我的事。” “严昊?”周勉的表情不太好看,看着林斐说,“附中的校霸,家里挺有钱的,据说他爹是个大老板,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常年不在家,所以没人管他,他有不少兄弟。” 高远航又神气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附中的地盘是严昊说了算,你们打了我,就是得罪他,你俩完蛋了!” 周勉握着拳头正要捶他,林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衔了唇边剩的半根烟,动作漫不经心地塞到周勉嘴里,“你没听他说,附中严昊说了算,你还敢打他?” 许是他不久之前吃了糖,烟嘴淡淡的甜味让周勉猝不及防,定定的看着他的侧脸,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见林斐说什么。 高远航咧开嘴笑了,不忘挑拨离间,“林斐,你比他聪明。” 林斐剥开一颗奶糖扔嘴里,弯腰凑近他,伴着浓郁纯纯的奶香味,一字一顿地说:“回去告诉严昊,以后附中他说了不算。”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不止高远航懵了,回过神的周勉也懵了。 高远航那小子跑的比猴子还快,在附中横行霸道那么久,头一回遇到连严昊都不怕的,不跑还等什么呢? 周勉知道林斐不是做事冲动的人,相识好几年没干过出格的事,这么说必定是意有所图,叼着那支烟问,“你真要跟严昊开战?” 林斐推开厕所门,手肘搭在栏杆上,嘴里嚼着奶糖,“我们今天把高远航打了,高远航是他的人,你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他不知道严昊是什么样的人,但能在附中当校霸,也不是什么善茬,打了校霸的人,就等于大庭广众扇严昊的耳光,这事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 另一条路是给严昊赔礼道歉,伏低做小,当几次免费沙包,林斐没那么下贱,他宁可正面开战,被狠狠揍一顿,把这事直接了了。 再说,不一定谁挨揍。 周勉叹口气,两手揉揉脸,“一起装逼,一起挨打,兄弟不会让你一个人被打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林斐神情淡定地吐槽。 高远航是个给皇军带路的好苗子,林斐下午刚上到第二节课,有个陌生男生大摇大摆走进基础四班教室,嚣张跋扈地来放话了,叫林斐的最近小心点,有人要把他一条腿打断。 气势十足,基础四班那见过这阵势,吵杂的课间鸦雀无声,不约而同看向林斐,那位还在座位上低着头写数学卷子。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9 那天和林斐闹矛盾的于晔高兴了,果然林斐不是什么正常人,校霸都敢得罪,他可太期待林斐鼻青脸肿的样子了,阴阳怪气地说:“林斐,你最近别和咱们班同学走一起,免得误伤我们。” 周勉卷起一本课本猛地扔了过去,于晔欺软怕硬,闭着嘴不说话了。 林斐的同桌梁静,很腼腆的男生,顶着酒瓶底似的镜片,小声地说:“林斐,你自己小心吧,严昊很坏的,经常问高一的要钱,不给钱就打,夏天还掀女生的裙子,老师都管不了他。” “不用担心,谢谢你。” 林斐转转手中的圆珠笔,低着眼审题,方才刚安静的于晔嗷嗷嗷尖叫起来,兴奋地喊道:“这期英语周报头版是科锐!” “卧槽!真是科锐!” “科锐牛逼!北极星牛逼!” 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十七八岁的男生最喜欢的就是两件事,一件不可描述,一件就是玩,科锐属于玩里面的高玩,全世界一流的无人机公司,曾经有媒体说如果全球随机发射导039;弹击落十架无人机,里面七架有科锐的logo,科锐在无人机的行业里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林斐扫了一眼,英文周报的头条报道科锐被迫卷入他国战区纠纷,一款北极星系列的消防救援无人机,因为出色的定位追踪、红外摄像、载重等等功能,在战区被改造成杀伤力极强的绞肉机,□□的最爱,与其研发的目的背道而驰。 于晔捧着报纸,像捧着祖宗的排位,一脸的崇拜,“科锐的老板不到三十岁,最年轻的独角兽公司掌舵人,我以后要去科锐上班,天天在科锐的科技园测试无人机,男人的梦想,那也太爽了!” “有什么厉害的,这行很烧钱的,他肯定是家里有钱,资本家的后代而已,没一个好东西!”有人瞧不惯于晔,嘲弄地说。 “对啊,科锐的工业园就在钱塘,也没见这独角兽给社会捐多少钱!”还有人附和。 周勉“哗”地一下站起来,林斐诧异地回过头看他,周勉表情不忿,紧紧地咬着两排牙,“别张口闭口的污蔑别人,科锐的启动资金是人家自己赚的,人家十七岁就给谷歌写算法代码了,你们在这酸也没用,没人家那个脑子!” 于晔更崇拜了,“周勉,这你都知道!” “杂志上看的。”周勉长长呼吸一口气,恶狠狠地坐下去。 “你气什么气,科锐老板又不是你家亲戚。” 周勉黑着脸,重重砸了一拳课桌,高声喊道:“都闭嘴,皮痒了是不是?” 周围比刚才还安静,林斐回过头,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思索着点了几下,行云流水地写上去几个俊秀的字,傅施阅,北极星,后面打上一个大大问号。 写完字,他的手若无其事伸进抽屉里,一直摸到书包底,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防身利器还在,顺手抽了一本参考书扔到桌上翻看,明天就要月考,学校管得很严,除非严昊脑子有坑,让所有同学老师都知道自己被打了,那么考完试之前暂时是安全的。 周勉今天放学有急事,一位重要的长辈今天回国,碰巧来看他,背着书包噔噔噔的跑下楼,校门口有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在等待,趁着还没什么同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接过司机递来的白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扭过头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舅舅。” 傅施阅戴着黑色的真丝眼罩,仰在后座,淡淡地“嗯”了一声。 司机小声地提醒:“周少爷,傅先生刚下飞机,可能需要倒时差。” 周勉安静的像猫一样,连呼吸都刻意的压制,用口型说知道了。 傅施阅揭下眼罩,低头捏捏鼻梁,单手勾起挂在胸前的铂金眼镜链,轻薄干净的镜片架在了英挺的鼻梁上,“考试考的怎么样?” “我们明天考。”周勉一点也不想提学习的事,提起成绩真是对不起舅舅那套学区房。 傅施阅大约知道他的德行,不疾不徐地说:“有学习上的问题多多请教同学。” 周勉欲言又止,挠了挠后脑,不知道该不该说林斐的事情。 “想说什么就说。”在傅施阅面前,周勉像一张白纸,什么心思全写上面了。 周勉松了一口气,如果舅舅能帮忙,找两个保镖保护一下林斐是最好不过了,原原本本的把林斐遇到的事情讲了一遍,顺带添油加醋,危言损听地说严昊有多丧心病狂,当然厕所抽烟和打高远航那段省略了。 “舅舅,你是不知道,林斐他爸妈也不在身边,他真的太软了!严昊就是看他脾气好才欺负他!” 林斐有多软,傅施阅可太知道了,冷不丁地问一句:“你和同学的关系如何?” 周勉猝不及防,想起林斐的脸,耳根子发热,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舅舅,我们就是好……好朋友,真的没有其他关系,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没有其他的关系。” 傅施阅轻轻推眼镜,似是笑了下,“嗯,我知道了,你们是朋友,这件事情我会和学校沟通。” “啊?和学校沟通吗?”周勉睁大眼睛,“严昊是校霸,他爸一直在外地,他妈也不管他,老师根本管不住,就算是这次他不打林斐,还有下次呢。” 傅施阅睨了他一眼,口吻淡定,“他爸一直在外地?” “是啊,听说做生意的。” “有两种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一种长期,一种短期。” “我选长期的,一次得把严昊的毛病治了!” “好。” “舅舅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大好人!” 在他看来,长期就是让保镖把严昊打一顿,不然就是和教育局谈谈,给严昊的家长施压,这两种办法都很好。 周勉开心地快要蹦起来,拿出手机正要给林斐发信息,听到后面傅施阅慢条斯理地说:“先别告诉他,等处理完之后再告诉,这样他会对你更有好感。” 被长辈点破心思,周勉一下从脚后跟红到脸颊,特别的不好意思,“舅舅,你别告诉我妈,她要知道我喜欢男的,得打死我。” “我会尊重你的隐私。”傅施阅一顿,很是随意地语气问:“你的朋友呢,他的性取向你知道吗?” 视线  10 越过周勉的肩膀,深深盯着着后视镜里周勉的神情,周勉一无所知,脸色变了几变,“我觉得他喜欢男的,但也不一定……” 傅施阅冰冷的指尖轻轻点点手背,心底了然,耐人寻味地眯了眯眼睛,别过脸看向窗外车水马龙。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如同林斐预料的一样,考试的两天波澜不起,严昊还没胆量在这两天动他。 月考考场不在基础四班,按照年级成绩排名来了一次对折,也就是说林斐有幸能一睹先锋一班一半人的风采。 如同小山一样的书籍堆在教室后方,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班级奖状,黑板报的字迹镌秀,写着“ 头悬梁,锥刺骨,巾帼挥毫书奇志。”,与基础四班吊儿郎当的模样相比像另一个次元。 距离开考还有几分钟,先锋一班的好学生们抱着书啃,四班的学渣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赵敬台给同学讲题的声音尤为显耳,林斐手中悠闲地转着笔,抬头瞥了一眼,赵敬台长了一张标准学霸脸,看起来挺清秀帅气。 “他是年级第一。”梁静一脸艳羡,小声地道:“去年进了数学联赛省队,保送复旦了,人特别好,经常给同学讲题,谁问他都会讲,不像是年级第二名夏炽,从来不正眼看四班的学生。” 周勉回过头,讳莫如深,“我记得夏炽也是新阳二中转来的,你的老校友,会不会是他和严昊勾结整你?” 夏炽这个名字,林斐没什么重要印象,每次年纪排名总紧跟在他后面,看的次数多了才记住,听说学习起来挺变态,每天规定自己只喝半杯水,因为喝多了上厕所影响学习时间,连洗澡都是掐着时间洗,那真是不要命的学习。 是个狼灭。 不知道在附中还是不是这样。 周勉的嘴像开过光,说曹操曹操到,夏炽抱着一个文件袋走进来,目不斜视,越过林斐桌沿时“啪嗒”一声响,草稿本被衣角碰到了地上,他充耳不闻,瞧也不瞧一眼的径直往前走。 “捡起来!”周勉拔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夏炽坐在后排摊开文件袋,一样一样取出考试工具,和梁静说的如出一辙,傲慢显而易见。 周勉还想说什么,监考老师走进来,这才偃旗息鼓,林斐弯腰捞起地上草稿本,余光里夏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直视迎上去,夏炽反倒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分卷子。 真是莫名其妙。 最后一科考试,代表林斐的安全日终结了,放学回家时,周勉死乞白赖地想和林斐走一路,林斐找了个借口先遁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严昊是来找自己茬的,没必要让周勉一起跟着挨打。 运气相当的好,他背着书包下楼,迎面撞上提前出考场的严昊一行人,浩浩荡荡七八个男生,严昊站在当中,隔着人群,嚣张地伸出食指点了点林斐,用口型说了一句国骂,脏的不能再脏的那种。 其余的男生挤眉弄眼,嘲弄地看着林斐孤零零一个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这会就把林斐狠狠地揍一顿。 林斐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书包背带,面对那么多人,一点也不慌那是假的,一会别输的太惨就行。 一旦走运的时候,真是百事皆宜,南校门口因为最近钱塘创文,喧哗的商贩不见踪影,只有几位零散的路人,林斐一走出校门,以严昊领头的男生流里流气地围上来,把他团团围住,像看稀奇动物一样打量他。 人群里的少年白白净净,宽松的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清瘦,皮肤细腻的手腕上能瞧见淡淡的血管,秀气的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像一头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几个巴掌就能让他嗷嗷哭着回家找妈妈。 “你就是林斐?”严昊的视线在他脸上扫。 林斐解下书包带,拎在手里,方便掏工具,冷笑着说:“我是你爹。” 严昊点了一支烟,轻佻地吐了一口烟雾在林斐脸上,“你他妈还挺横啊?” 林斐厌恶拧着眉,偏过脸躲避,严昊抱着手臂嗤笑,“看你长得还不错,跪下给我们每人磕三个头,叫一声爹,就放过你。” 林斐捏紧了拳,忍耐一拳砸在严昊鼻梁上的冲动,平神静气地说:“喔?要是我打赢,你们是不是全是我儿子了?” 严昊让他气笑了,附中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一个恶狠狠地巴掌扇过去,林斐反应迅速,抡起书包摔上去,砸的严昊手腕酸痛,他忍着痛,小羊羔似的少年眼神冷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严昊火冒三丈,“你还真是个贱骨头,我看你是活腻了!” 手一抬,后面一个男生突然从背后顶住林斐脊背,严昊猛地一把抓住林斐衣领,来来回回地拽,“你们愣着干什么,手机都拿出来拍视频,让附中的同学看看我是怎么收拾贱骨头的!” 林斐咬紧下唇,手慌忙在书包里掏东西,听到汽车引擎戛然而止,一辆轿车停在马路边,上面下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哭哭啼啼的女人跟在后面。 严昊惊讶地张大嘴,叫了一声,“爸!” “闭嘴!”男人大声的制止,脸上神色难看,几个箭步上来,粗暴揪住严昊的头发,“你跟我去做亲子鉴定,我看看你是不是我儿子!” 大家愣在原地,看着这不知哪门子的戏。 女人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抱着男人的胳膊不撒手,“你疯了,你从什么地方听的风声,他就是你儿子。” “是不是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男人一把甩开她,揪住严昊就往车上拉,方才还叱咤风云的严昊面色苍白,嘴唇抖的不像话,毕竟再坏也是个半大孩子,遇到这种事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妈!”严昊哭着喊。 女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皆是泪痕,“你个挨千刀的,我天天在家里给你照顾你儿子,你莫名其妙的怀疑我的清白。” 男人把哭闹不止的严昊塞进副驾驶,黑着脸骂道:“要不是你在外面给我戴绿帽,我至于怀疑他不是我亲生儿子?是不是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严昊脸上烧红,把着车窗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去!” 周围同学捧着手机拍摄视频,眼光稀奇古怪,幸灾乐祸,八卦探究,那帮兄弟都不是什 11 么好人,他不敢想象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以后他在附中怎么混下去? 唯独那个阶下囚林斐,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似还有几分同情。 “小杂种,去不去由不得你!”严昊爸爸上车,锁上门,扬长而去。 事情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留下满地的吃瓜群众,方才还气势汹汹要打林斐的男孩们,此刻顾不上他,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严昊,多劲爆的新闻,校霸居然不是亲生的,当街被抓去做亲子鉴定,这个八卦明天能轰炸附中! 好面子是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通病,家长永远不知道在同学面前的体面有多重要,沸沸扬扬地闹这么一遭,严昊在附中不再是校霸,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不被同学背后指指点点,起外号叫杂种就谢天谢地吧。 林斐叹口气,拎着书包顺着马路往前走,树倒猢狲散,没有人来拦。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停在路边的白色特斯拉摁了摁喇叭,心里五味杂陈的林斐回过头,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冲着他“汪汪汪!” 林斐的心情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驾驶座的傅施阅倾身推开副驾驶的门,阿尔法蹲在真皮座椅上,咪咪地看着林斐,巴巴地伸出一截舌头,要不是绳子拴着,这会一准扑上来舔他。 “傅叔叔。”林斐乖乖地叫一声。 傅施阅噙着笑意,温柔安抚着阿尔法的脑袋,“上车,叔叔送你回家。” 林斐抱起阿尔法坐下来,车里适宜的冷气吹在脸上,很舒服,边替阿尔法顺毛,边问道:“傅叔叔今天有空呀?” “路过,碰巧遇上你。”傅施阅抽出一张湿巾,从善如流地擦擦手掌,很是随意地问:“刚才怎么了?” 林斐慢慢吐一口气,“我同学的爸爸怀疑他不是亲生的,带他去做亲子鉴定了。” 傅施阅挑了挑眉,捉摸不透的笑意一闪而过,不着痕迹地反复擦拭手指,漫不经心地说:“当着同学的面,父亲这样做不妥。” “我也这样觉得。”林斐拎起书包放到膝下,仿佛找到了知音,“傅叔叔,父母的矛盾不该牵扯到孩子。” 傅施阅将那张湿巾丢进垃圾篮,慢条斯理地道:“做父母的责任其一是避免孩子受到伤害,其二是潜移默化建立正确的三观,帮助他了解这个世界,其三是把他当成独立个体看待,你同学的父母不合格。” 林斐看向傅施阅,认真地说:“傅叔叔,当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严昊的事他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都是同龄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他也经历过家庭破碎,能设身体会严昊的无奈,如果这是做个坏孩子的惩罚,那未免惩罚也太重了。 傅施阅低低地笑了,很是绅士优雅,瞧着林斐稚气的侧脸,“或许吧。” 阿尔法热乎乎的舌头舔着林斐手指,林斐抱起阿尔法,好奇地问:“今天不到周末,它就出院了?” “医院太闷了,带它出来透透气。”傅施阅道。 林斐惋惜地看着阿尔法,手指逗弄着不让小狗舔,“你看看你,给傅叔叔添了多少麻烦。” 傅施阅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意味深长地说:“可爱的生命值得被宠爱。” 许是这句话暧昧含义深厚,林斐瞥了一眼傅施阅端正的侧脸,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傅叔叔,我算不算可爱呢?” “算。”傅施阅干脆利落地回答。 傍晚小区门口热热闹闹,亮堂的夕阳照的一切闪闪发光,林斐依依不舍地和阿尔法告别,步履轻巧跨下车,重新拥抱炎热的气氛,刚走了一步,背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傅施阅低沉悦耳的音色,“林斐。” 林斐回过头,傅施阅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书包带,游刃有余地倚着车门,深色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领口,透着不可侵犯的禁欲感,朝着他风轻云淡地笑,“小朋友,书包忘了。” 林斐走回去,傅施阅并没有递给他,两手拎起宽宽的背带,林斐没有犹豫,手臂大大方方伸了进去,傅施阅的指尖碰到他紧致柔韧的腰部,温热细腻,软软滑滑,触感一流,林斐比他想象的还要瘦。 傅施阅顺手扶了书包底,掌心碰到一块坚硬的棱角,随意地问:“书包里装的什么?” 林斐怔了一下,睫毛下的眼睛乌浓浓,“傅叔叔,是英语字典呀!” 等到那辆白色特斯拉消失在视野,林斐走到垃圾箱旁,慢悠悠解开书包,伸手从书包底掏出一根可伸缩的弹簧棍,坚硬全金属质地,打人能敲断肋骨,他掂了两下,绝情地丢进垃圾桶。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李阿姨今天做几道南方清淡家常菜,林斐坐在餐桌上细嚼慢咽,看着电视里的全英文频道,练习听力。 这间房子不大,桌角的幼儿防撞角还未来得及拆除,冰箱贴是定制的全家福照,处处细节透着曾经的温馨甜蜜,李阿姨洗完手,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林斐,才犹犹豫豫说:“今天你小汪打电话给我说,你把她拉黑了。” 林斐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漫不经心搅着白粥,“哦,她有什么事找我?” “小甜糕。”李阿姨叫一声他的小名,幽幽叹一口气,“我知道因为给你妹妹捐骨髓的事,你心里怨恨你妈妈,但小汪她也有苦衷,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是爱你的,不然能大费周章的把你从新阳转到附中吗?你要多多理解她。” 林斐是李阿姨看着长大,从一个小不点长成少年模样,林家这点事她最清楚,林斐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各奔东西了,家里大人都知道,瞒着一个小孩子,那会林斐年纪小,天天缠着她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再长大一点,林斐不问了,个子还没有柜台高,端着个小板凳跑到小区门口超市,爬上凳子,奶声奶气地背电话号码,每天准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撒娇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电话也不打了,劲头全用在学习上,因为那会考了年级第一,学校要求父母做为代表上台演讲,讲讲教育之道,但这对林斐的父母不管用,一直是爷爷充当这个责任。 再后来,林斐不提这档子事了,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有爹有妈,除了那张全家福的手机屏保,李阿姨几乎以为这个孩子已经不想要爸爸妈妈了,直到去年,林斐消失的妈妈狼狈出现,带着和新任丈夫,跪着求  12 爷爷奶奶救救自己的女儿。 两位老人家坚决不同意,不知道那个女人给林斐灌了什么迷魂汤,临参加省数学联赛前,带着林斐去了临江市的大医院,打了整整一周运动员针,增加体内造血干细胞,口口声声说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但林斐直接趴在考桌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监考老师打电话送到医院,保送名额就此飞走,那张16分的卷子落地了。 手术还是做了,为了补偿林斐,汪素洁花了一笔择校费,把他转到附中来,爷爷奶奶纵使不情愿,也看出来林斐想和妈妈在一起,站在林斐的角度,向他的父母每人讨了一笔生活费,这笔钱会一直持续到林斐大学毕业。 林斐低着头,嘴角嘲弄地弯起,“你让她负责给钱就行,没事别打扰我,我看见她就烦。” “小甜糕……”李阿姨张张嘴,长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雇主的家事不便多说,“我下周要回新阳区,自从老爷子走了之后,奶奶身体一直不大好,我去照顾奶奶一段时间,小甜糕你得在外面吃饭了。” “奶奶没事吧?”林斐语气柔下来,看着像个孩子样了。 李阿姨笑笑,“每年的老毛病了,你别操心了,要好好学习。” 晚上洗澡之前,林斐把汪素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很早之前他就释怀了,对汪素洁没抱有任何希望,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没有失望也就不会在日复一日里绝望。 白天傅施阅说的话记忆尤深,他翻出傅施阅的聊天框,正正式式的敲了一句,为初次见面的闹剧,“对不起,傅叔叔。” 单发这一句突兀,孤零零的绿色对话框看起来很尴尬,林斐点开不怎么常用的表情包按钮,点了一只拿着手绢抹眼泪的小兔子发过去,锁屏手机,扔在了床上,然后挂上耳机,双手捧着平板学学睡前英语。 傅施阅久久没有回复,林斐洗的干干净净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直接瞳孔八级地震。 缩略小图乍看的确是只粉嫩的兔子举着手帕擦眼泪,软萌可怜,但大图不一样,以为的手臂是小兔子的擎天一柱,手帕是裤子,配上这张嚣张的黄色表情,道歉的话语丝毫不真诚,反倒有一种“老子就是冒犯你,你小子能把我怎么样?” 林斐握着手机,睡意全无,什么时候微信能开发个新功能,一小时之内的聊天记录全可以撤回? 恰在此时,屏幕亮了亮,傅施阅回复了。 [u5085]:没关系,不用在意,你是小辈,帮助你是应该的。 如林斐所愿,直接忽略了那张表情,这种绅士风范在这个时代实属罕见,林斐小纠结的心里舒坦多了。 [u5085]:现在到小朋友休息的时间了吗? 林斐假装若无其事。 [斐波那契]:还没有,要听半个小时的单词,练习听力。 [u5085]:听力与口语相辅相成,如有需要,下次见面可以陪你练习。 傅施阅或许真的对他有意思。 林斐懒洋洋在床上滚了一圈,握着手机靠到窗边,推开窗,夏季的晚风亦是温热,他从抽屉摸出烟盒,咬了一支烟,没点燃,吊儿郎当地叼在唇边。 暖光下裸在睡衣外的皮肤白的扎眼,姿态散漫,衬的那张脸更标志,可惜这会没观众,无人欣赏这副诱人模样,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敲下一行字。 [斐波那契]:好哇,傅叔叔,谢谢你呀![可爱] 傅施阅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和他遇见那些□□熏心的老色鬼不一样,被这样的人欣赏喜欢,总不会是一件坏事吧? 月考的成绩还未出来,赶上了万众期待的十一假期,整整七天假,就像一张大额度的消费券,发到学生手里,到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短短一天时间,严昊的事情人尽皆知,平时被他欺压的人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纷纷转发那段严昊哭爹喊娘的小视屏,坏一点的,发到短视频平台,点赞了几万,严昊也算钱塘的“网红”了。 周勉觉得林斐洪福齐天,欧皇是也,要不然严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要和林斐约架的时候就出事呢? 周末校门口停满了接送学生的私家车,堵的水泄不通,周勉背着书包,亲昵勾着林斐肩膀,“这算不算恶人有恶报?” “算是吧。”林斐不咸不淡地说。 周勉啧啧几声,“你说严昊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讨厌?” 林斐哪知道这个答案,大概率严昊是不知道的。 真正的坏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坏,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即便做了坏事仍旧问心无愧,因为这在他们的价值观里是正常的,所以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坏人。 周勉在他肩上蹭了蹭汗,“你假期怎么过?” “看书写作业。”林斐塞上一侧耳机,扫了眼周围车队,没有看到熟悉的车。 周勉听见这五个字就害怕,朝着林斐挤挤眼睛,“七天呢,带我上分呗!” 林斐果断塞上另一边耳机,冷酷无情地说:“你太菜了,带不动。” 周勉正想说笑,在乌压压的车队里一眼瞧见了显眼的豪车,抓着林斐的手腕,大步跑过去,“司机来接我了,正好送你回家。” 这辆闪亮的梅德赛斯林斐之前坐过几次,周勉熟门熟路的坐在副驾驶,嘴里说着有的没的俏皮话,“林斐,所以我们的爱会消失对吗?” 林斐手搭在后座车门,拉开一半,听见周勉惊讶地叫了一声舅舅,里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剪裁精细的羊毛料的西装裤,烫迹线干净利落,雕花布洛克鞋看着很硬朗。 认识周勉好几年,从来没听周勉说过他有个舅舅,林斐好奇地偏过头,灿烂地阳光像曝光过度的照片,车内暗淡的光线令他适应了几秒。 傅施阅眼中含笑地看着他,直白的目光毫无掩饰。 林斐愣了几秒,现在和周勉绝交还来得及吗? 一种被社会性死亡的情绪油然而生,撩好朋友舅舅这件事真不是人干事。 “我以为你今天在园区。”周勉没注意到林斐的不对劲,还在错愕短短一周,日理万机的傅施阅居然两次探望自己。 以前半年都遇不到  13 一次。 傅施阅没有接话茬,瞧着林斐晒的泛红的面颊,还有那双嫩出水的眼睛,平神静气地问:“这是你同学?” 周勉才想起来,从副驾驶伸出脑袋,“林斐,这是我舅舅,快上车呀,我送你回家。” 林斐弯腰坐进去,阳光像一道黄金分割线,将真皮座椅分为两半,处在阴影里的傅施阅闲情逸致,阳光灿烂里的林斐默然无语的装死。 周勉坐在前排,看不见两个人表情,热情洋溢地给舅舅介绍自己的好友,“这是林斐,我最好的朋友,学习特别好,以前在新阳二中经常拿年级第一,数学是他的强项,还拿过不少奖……” “好好向他学习。”傅施阅十指交叠,搭在膝上,声音稳定优雅。 周勉想起了前几天在这辆车内的对话,一下子从耳朵根烧起来,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一眼,林斐偏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神游天外,与我无关的模样。 他很失望,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这一切傅施阅尽收眼底,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地笑意于眼底隐约。 周勉安静了一阵,又满血复活了,喜欢带刺的高冷之花吃点苦头是必要的,提起林斐感兴趣的话题,“林斐,我舅舅在科锐工作,你要想参观科锐的工业园,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还可以玩新开发的天朗机甲机器人,我舅舅亲自写的代码,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正式发售呢,特别好玩,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林斐轻轻“喔”一声,穿着白球鞋的脚碰碰旁边那双皮鞋,旁若无人地勾住傅施阅的脚踝,带一点报复的意图,嘴里平静地说:“我们有空去玩呀!” 傅施阅睨一眼,身旁的少年别过脸仍旧看着窗外,脚尖不紧不慢地碾着圈,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调情。 提起自己的舅舅,周勉停不下来,在喜欢的人面前,雄性吹嘘自己是一种天性,何况他的舅舅是真的牛,值得吹嘘一番。 还好林斐家里距离学校不远,一下车,尴尬氛围烟消云散,他目视闪亮的梅德赛斯离开视线,立马去小区楼下奶茶店,买杯香甜的芋泥啵啵,靠在软塌塌的沙发上,吃点喝点压压惊。 这会是放学的点,成堆的年轻姑娘坐在奶茶铺,瞧见他一阵窃窃私语,即使他坐没坐相,懒洋洋叼着吸管,谁让他长得讨喜呢,人类对于帅哥的要求不能太高。 美女帅哥要不见,平时一个都不见,要见了,那是扎堆的来,林斐进来没过多久,又来一个尤其扎眼的美女,修身的职业套装包裹凹凸有致身材,锋锐的高跟鞋慷锵有力,漆黑大波浪卷发性感妖娆,艳光四射,全身上下写着尤物两个字。 这是什么福利日啊! 大美女扫一圈店内,径直走到林斐面前,笑容亲和,“您好,傅先生让我来接您。” 林斐小口咽下嘴里的啵啵,“姐姐,我能不去吗?” “傅先生安排我带你去宠物医院。”美女晃晃手里的车钥匙,亲切地做自我介绍,“我是傅先生的秘书,姓白,您叫我白秘书就可以了。” 这种级别的美女,林斐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更别提美女亲自为他做司机,您您您的称呼也令他不舒服。 车子和美女一样漂亮,林斐这个年纪,还没有赚过一毛钱,对金钱的概念并不重,吃馒头还是吃牛排于他区别不大,但也能隐约从边角感觉到,那位傅叔叔不是普通定义里的有钱人。 白秘书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瞥眼干干净净的少年,“傅先生会在宠物医院等您。” “叫我林斐就好了,傅叔叔是专门等我的嘛?”林斐略偏过头,天真地问。 白秘书笑了下,笑意不大自然,“傅先生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林斐半咬着吸管,端着奶茶,脸颊靠在透亮的玻璃上,反射的光芒照在眼底,眸子明净地像刚出生的小兽一般不染尘土。 白秘书不忍心再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眼前仿佛不是人流拥挤的马路,而是一个不断坠落的陷阱。 天真和稚嫩被摧毁总是值得人同情。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似紫似橙的天边,像一张渲染过度的照片,宠物医院的门口车马人稀,生意很冷清的样子。 两个标志的护士笑吟吟地立在门口,热情地推开洁净的玻璃门,凉凉的冷气扑面而来,林斐双肩背着书包,端着一杯奶茶,阿尔法像是闻到了味,跌跌撞撞地蹦过来,咬着校服裤腿撒娇卖痴。 “别咬了,咬坏了你赔不起。”林斐蹲下身,手一伸,阿尔法吐着舌头,努力地舔着他的手。 傅施阅从办公室走出来,低头瞧着他汗湿的修长后颈,“它咬坏了,叔叔赔给你。” 林斐抬起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的比手里全糖的奶茶还要甜,“傅叔叔。” “起来。”傅施阅很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这只手清瘦有力,肤色明朗洁净,骨节分明,随着动作手腕上价值不菲地精致手表下滑,露出手腕很浅的一道疤,时间久远的伤痕变成了白色,处于手腕动脉位置,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林斐怔一下,这个位置的疤痕代表什么很显然了,他装作没看见,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傅施阅的手,温热宽厚,很男性化,借力站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施阅延迟几秒才松开了手。 白秘书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傅先生宅心仁厚,很喜欢小动物,经常给爱心机构捐款,你要抱走阿尔法,傅先生会舍不得。” 那天见到的宠物医生也笑了,瞥了一眼林斐,将手中的药品袋子递给白秘书,“傅先生这几天经常来看阿尔法,看得出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林斐牵着阿尔法的狗绳,阿尔法亲昵蹭着他的腿,想要抱抱,他手里握着奶茶不方便,“傅叔叔抱你好不好?他也喜欢你的。” 阿尔法不知是听懂还没听懂,原本圆滚滚的屁股正对着傅施阅,慌乱颠了几步,藏在林斐膝盖后面,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偷摸摸看傅施阅。 傅施阅嘴角含着风度翩翩地笑,睨了一眼阿尔法的怂样,伸手牵过了林斐手里的狗绳,“走吧。” 等到上了车,林斐坐到后座,才发现开车的换了一个司机,白秘书坐在副驾驶,而傅施阅坐在他身旁,闲暇舒适  14 地伸手逗着阿尔法。 真皮的座椅柔软舒适,高级隔音玻璃之内万籁俱寂,听不到任何吵杂,浅浅的汽车香氛在空气里流淌,混着傅施阅成熟优雅的香水,构成光怪陆离的世界,林斐摸摸鼻尖,心情一言难尽。 他猜测不到,傅施阅这样言谈举止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乍一接触就能猜到出身非富则贵的人,居然割过腕,伤口至今还留着浅浅凹陷,那道伤口当初一定很深,是有什么能把人逼到这种地步呢? 这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人。 林斐有点好奇了。 路线不是回家的方向,林斐留意到时,已经拐上一条偏僻的次干路,他顿时坐直了身体,正想要问,丝质柔软的触感碰到嘴角,他偏过头,傅施阅捏着米白色的口袋巾,神情淡定地看着他,“沾到奶茶了。” 林斐下意识摸摸嘴角,“傅叔叔,我们要去哪儿?” 傅施阅将那条口袋巾摊在手掌,叠的一丝不苟,“带你去一个能练习听力的地方。” 提到这个,林斐安静了,看着傅施阅把精致的丝巾装进了西装侧口袋,丝毫不介意上面沾了林斐嘴边的奶茶。 很快到了钱塘的国际会展中心,金色圆球建筑远远一看豪气冲云天,门口铺着长长红毯,两侧的花篮鲜花绽放,或许是到了下午,周围没几个人。 门牌只挂了现代化的三个字母,看不出是什么展览,林斐怀里抱着阿尔法,红毯尽头的欢迎区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到他怀里的阿尔法,皱紧眉头,“抱歉,您的邀请函呢?这里不能带宠物的。” 林斐回过头,正想要把阿尔法交给白秘书,再问傅施阅邀请函的事情,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把,傅施阅从善如流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吧。” 男人才看见林斐身后的傅施阅,表情变了几变,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傅先生。” 傅施阅点点矜贵的下颚,林斐就这么抱着狗畅通无阻的进去了,他心里觉得不舒服,“傅叔叔,这里有规定不能带宠物进来的吧?” 傅施阅眉骨微微一挑,“规矩是为大部分人制定的,不适用所有人。” 阿尔法听不懂,在怀里蹭脑袋,林斐轻轻安抚它,“傅叔叔,我……” 傅施阅随意挽起一截袖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林斐,不用时时刻刻守规矩,这个世界上分为四种人,第一种人制定规则,第二种人巧妙的违反规则但同时又遵守部分规则,第三种人遵守一切规则,第四种人破坏底线规则。” “傅叔叔,你是哪种呢?”林斐好奇地问。 傅施阅停住脚步,看着他乖巧的发旋,轻描淡写地说:“这里规则是我定的,现在我允许带宠物进来,只限你一个。” 言外之意跃然纸上。 林斐心里那道坎顺利成章的迈过去了,他这人吧,自认道德感不是特别强,从小没人管教,坏事做过不少,但不管本人多垃圾,那是他自个的事,公共场合还是要照顾别人的感受。 他尚在思考傅施阅那番话,把人分为四等似乎过于的残酷无情,脚步已经踏进展厅内部,门厅有座显眼玻璃橱窗,金色金属架子摆着一排排玻璃瓶,瓶子里装的各式各样的贵金属、气体。 上面写着一行英文,大意是一切从这里起源。 方才思绪戛然而止,试问作为一个学霸,谁看到一整墙的化学元素周期表的实物能不兴奋? 就像是你心爱的纸片人躺在你家床上,这谁能顶得住? 实验室的元素大多常见,一些稀有的林斐只在书上见过,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实物,他挺俏的鼻尖几乎要贴在窗上,皮肤细腻地脸颊泛着悦然的浅粉,像是微醺似的,眼里的光芒几乎要照亮整个大厅。 负责介绍展品的是个浓眉深目的女孩,看不出是那国人,流畅的英语滔滔不绝地为林斐介绍化学元素,除了放射性和有危害的元素,这里其余一切都有。 林斐后知后觉,这个展厅一切都是英文的,难怪傅施阅说带他来练听力。 英语的确是他的弱项,每次考试总被拖后腿,平时也没有环境来练习,他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怯场,慢吞吞的和讲解员交流,遇上不会的词,就用手势交流,那种少年英姿自信感闪闪发亮,蓬勃动人。 傅施阅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笑意浅淡。 这是一个科技展览,林斐头一回看见那么多眼花缭乱的黑科技,像是人工智能、3D打印、量子计算、基于5G的AI技术,争奇斗炫,一个科技的万花筒在他眼前旋转。 科技迷的天堂不过如此了! 展厅里科技感充足的淡紫的光芒凉飕飕,冷气亦是不要钱,林斐额头却是细密的汗珠,如果可以,他愿意今晚住在这里,与渴求的知识同眠。 或者他明天再买张票,多来一次,但他不知道,这个展览门票并不对外出售,展品都是企业规划几年的主攻方向,未来智能的趋势潮流,只限本行内部交流。 从展厅里出来天色渐黯,林斐尚在惦记没有多看几眼那套化学元素周期表,身侧的傅施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斐突然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傅叔叔,我的口语好笑嘛?” “很可爱。” 笑意漾到眼底,傅施阅抽出那条口袋巾,向前走一步,拉近二人距离,林斐只觉一片阴影压下来,傅施阅的手隔着丝巾捏住了他削瘦的下颚,力道均匀,耳畔慢条斯理地声音响起,“林斐,词尾l音舌尖要上翘,抵着上颚,做给我看。” 林斐乖乖地照做,“是这样嘛?” “向下,可以再标准一些。”傅施阅的指尖在他饱满的下唇轻轻一点,一触即离,少年的唇瓣软软的像初春绽放的娇嫩花瓣,令人想入非非。 亮起的路灯,光洁明亮的洒在二人身上,林斐嗅到了傅施阅手指很淡的烟草味,舌尖往下一点轻轻一舔,不偏不倚地碰到傅施阅虎口位置,有点带着情/色和勾引意味,“傅叔叔,标准了吗?” 傅施阅微微眯眼,抽回手,身高优势使他居高临下看着林斐,“嗯,标准,假期周勉报了一个练口语的夏令营,你可以陪陪他。” 林斐正想要问多少钱,傅施阅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睨一眼,微 15 微眯起眼,随手揉了一下林斐的头发,“公司的电话,你先考虑。” 林斐看着他远去背影,毫无形象地坐在台阶上,单手懒洋洋支着下颚,耷拉着薄薄眼皮,傅施阅还真看上他了。 要是这都察觉不到,那他可真是白长心眼了。 想到这,他偏头看过去,傅施阅身形高大挺拔,侧脸线条紧绷流利,鼻梁上的眼镜清透,很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边讲着电话,侧过脸朝着他轻轻笑了一下,两颊的梨涡很浅,整个人自上而下透着沉静有力的气势。 林斐亦笑了。 一分钟之前。 电话那头十万火急,迫在眉睫,“傅先生,刚刚接到医院电话,您父亲和……继母还有弟弟在阿斯科特坠机了,目前送到医院抢救,情况很危险。” “死了?” “呃……您父亲还没有,他用了降落伞,太太和少爷的情况不太乐观。” “那就是没死。” 听着这语气似乎有点失望? “傅先生……这……” 傅施阅回过头,林斐偏着脑袋朝着他笑,掠夺了周遭一切的光,少年蓬勃的鲜活野蛮生长,他勾着嘴角笑了,慢条斯理地说:“不用着急,等全死了再报丧。”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白秘书开车停在会展中心门口,林斐背着书包上了后座,白秘书笑吟吟地回过头看着他,“傅先生回公司了,安排我送你回家,他让我告诉你,明天见。” 林斐还没答应去呢,车子缓慢发动,他偏着头抵着玻璃,流光溢彩的霓虹划过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秘书很少见到长这么正的男孩,特别是身上那种易碎的气质,像刚出蛹的蝴蝶落在你的掌中,美丽又脆弱,你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令他粉身碎骨。 十八岁,是一个奇妙的年纪,像是花苞绽放的瞬间,昨天还是一个令人烦躁的毛孩子,今天却能让人怦然心动。 难怪被那位相中了。 “林斐。”白秘书犹豫了一下,“希望你不要对傅先生的特殊照顾有误会,他不是坏人。” 林斐“嗯”一声,慢悠悠地说:“我爷爷生前经常说,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评判一个人如果只站在自己的立场,那这种评价是很主观的。” 白秘书让他噎住了,半响没说过,过下个红绿灯路口,才道:“你很聪明。” 这是当然的,长成林斐这样,不聪明点,早被人骗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临下车,白秘书从副驾驶提出一个黑色手提箱,像电视上黑帮装钱的那种,递给林斐,“傅先生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林斐好奇地问。 白秘书摇摇头,“傅先生让人放到车上的,我没有打开过。” 箱子有点沉,林斐拎回家,没开灯,撂了书包懒洋洋躺在沙发上,阿尔法第一天到新家,胆子很小,蹲在拖鞋上一动不动,像个玩具狗,他垂着手摸摸阿尔法的脑袋,休息一阵慢吞吞坐起来,借着月光,两手随意掀开神神秘秘的手提箱。 整整齐齐的玻璃瓶排列,碱金属在黯淡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光芒,来自于锂钠钾铷铯,碱土金属则是黑漆漆,还有无砷的金属锌,镉与汞,与箱子里的黑丝绒融为一体,全透明的玻璃瓶上印着名称,林斐耳熟能详的氦氖氩氪氙…… 展览上展出的的缩小版,除了放射性和人造元素,其他一切都集齐了。 林斐怔愣半响,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头一回让礼物砸的晕头转向,这份礼物和价钱没有关系,他数理化很好,知道这些玩意有价无市,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一些稀有元素,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更别提纯度都那么高。 光是有钱不够,得有权势,有人脉。 这位傅叔叔三样全都有。 林斐站了半响,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一遍一遍泼在脸颊,直至心跳渐渐平静,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脸,半湿的乌黑头发贴在两颊,衬的皮肤白的没有血色,天生一张纯情骗子的脸。 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从洗手台下的柜子,捞出藏的打火机,林斐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低头点了支烟,一点火在黑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如同一只毒蛇在吐信子。 他仰起脸,颗颗水珠顺着洁白的颈线滚落,沾的白T恤一小片透明,慢慢吐口烟,烟雾缭绕里像大漠里一支玫瑰,又丧气又迷人。 比起大多数同龄人,林斐更早明白一种叫做无可奈何的感觉,父母对外道性格不和而离婚,真实原因是他爸是个烂赌鬼,妈妈早已放弃爷俩,爷爷奶奶为了保护他,瞒着他,以为他毫不知情。 可孩子的敏感远远超出成年人的想象。 早在几年前,初中有过节的同学恶毒地骂他野孩子,亲妈都有孩子了,早都不要他了,他为此狠狠打一架,不服气,为了证明他的妈妈还是他的,赌气一个人偷偷坐着车去了临江。 怀抱着满满希望,看见那个女人一家三口幸福,甜蜜的容不下多余的人,他装聋作哑,无声无息地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回到钱塘,从此再也不提父母。 从那之后,他更努力的学习。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那些对同龄人难以理解的复杂公式,他轻而易举的能学会,学校内大大小小的奖项拿到手软,但他不知足只在小小的校园万众瞩目,他要站的更高更远,让弃他而去的父母悔不当初。 直到那件事。 爷爷奶奶只知道林斐给妹妹捐了骨髓,却不知道手术做完当天,林斐的爸爸突然出现了。 刚做完脊椎穿刺,林斐趴在病床上,刺骨的痛催的把嘴唇咬出血,像死了一遍一样的痛,病房外还在吵架,林斐爸爸责怪汪素洁不负责任,伤害儿子身体,坚决不肯把林斐的造血干细胞给小姑娘用。 起初林斐以为林晋华还有几分人性,可两人闹到最后,林晋华露出尖锐獠牙,自己亲儿子的骨髓怎么着也得值二十万,没有这笔钱,休想救小姑娘,汪素洁不得不服软。 多可笑,自始至终,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进病房看他一眼,却达成了一笔交易。 他到底算个什么? 垃圾都算不上吧。 手 16 术导致了低钙血症,整整一个学期,林斐在家修养身体,唯一一趟出远门,是接到了林晋华的电话,二十万输的一干二净,欠了一屁股债,让高利贷打折了腿,瘫在家里动弹不得,这事最后还是闹到了爷爷奶奶面前。 林斐的爷爷写了一辈子书法,是个清高性子,气的顽疾复发,没有抢救过来,入棺到出殡,林斐一滴眼泪都没落,背地里骂他白眼狼的人数不胜数。 寒冷夜里,最懂他的奶奶将他搂在温暖怀抱中,说,“小甜糕,你还有奶奶,不管你爸怎么样,你永远是奶奶的宝贝。” 那一刻,他一遍一遍问自己,林斐,这样的生活你还想再过吗? 被人利用、践踏、瞧不起、亲生父母把你踩进烂泥里,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面对至亲至爱的离世,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不愿意。 从今以后,你要抓住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机会,要拼命向上爬,要一飞冲天,要把选择的权利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随波逐流成为命运的玩具。 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 有着美好的皮囊,良好的家教,温柔的脾性,过了这村没了这个店,他不打算动真格,哄一哄叔叔,陪多金又柔情的叔叔玩一玩,不亏本。 林斐当天晚上是抱着宝贝箱子睡的,与他同眠的是各位理化界的翘楚,梦里梦了一晚上分子式,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半梦半醒地感觉。 白秘书来接他的时候,他在小区楼下正在吃早饭,随便收拾了两件简单衣裳塞进书包里,轻装上阵。 英语夏令营林斐以前参加过一次,住在郊区的木头房子,和几个同龄男孩挤在一起,空调半死不活,半夜里热醒好几次,回来成绩也没提升,还长了一脖子的痱子,浪费美好的假期时间。 所以他对夏令营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单纯去见见傅施阅,感谢一下贵重礼物,以后有机会买一份回礼送给傅叔叔。 车子开到寂静的郊区,栅栏围起一大片足球场大的的场地,碧绿混泥土地一望无际,唯一能撞进视线里的是一架白色飞机,印着科锐集团湛蓝logo,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高大雄伟。 飞机林斐见过很多,平时出门旅行坐过不少次,这种私人飞机头一次见,他仰头看着科锐的logo,对那位傅叔叔的大手笔程度有了新的了解。 “上去吧,傅先生在等你。”白秘书在身后道。 羊毛地毯软绵绵,从入口铺满会客厅,灰白两色的沙发休闲典雅,造型时尚的装饰灯在穹顶点缀,墙壁两侧斜倾的铁质书架,名著和杂书皆有,完全像一个家一样。 傅施阅笔直双腿交叠,茶几上摆着醒酒瓶,单手端着高脚杯,深红醇厚红酒杯中摇曳,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像平时一丝不苟,松散两颗,没了那种禁欲感,多了几分年轻的亲和力。 林斐这会才彻底醒了,穿的宽松抽绳的套头衫,束脚休闲运动裤,纯情的要命,和这个处处透露着上流社会的空间格格不入。 傅施阅起身拉开冰箱,取出一罐牛奶,放到茶几上,“早饭没吃完吧?” 林斐点点下巴,坐下来,大大方方地靠着沙发背,拧开牛奶瓶子咕咚咕咚喝一大口,好奇地端详着周围,琢磨这样一架私人飞机得多少钱。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傅施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做我这行很烧钱,需要让合作方相信你不会倒闭,买架飞机用来会客,是最简单的方法。” 那是普通公司,不是科锐这种独角兽公司,合作方求神拜佛的盼着和科锐搭上关系,谁还敢嫌弃。 是个绅士到骨子里的男人,林斐心想,能察觉到权利和金钱给自己带来的不适压迫感,轻描淡写地化解。 这种体贴入微,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就而成,来源于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总结一句话,得来自一个有钱有势的书香门第。 “傅叔叔,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林斐抿抿嘴边的白白的奶渍,甜的动人。 傅施阅瞄一眼他嘴角残余的白渍,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眯眼睛,“喜欢就好,如果有元素氧化了,记得告诉我,补给你。” 林斐眼神明亮清澈,“傅叔叔,回礼下次送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傅施阅指尖点了点唇边,笑意轻浅,“这次是我帮你擦,还是自己擦?” 林斐拇指抹抹嘴唇,用力过猛,唇色擦的更鲜艳,羞涩似地摸摸鼻尖,“周勉呢?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傅施阅选择性回答了一个问题,“他不坐这班,落地你可以见到他。” 飞机的引擎嗡嗡作响,四周景色快速后退,林斐坐起身,半跪在窗前柔软的沙发上,新奇地瞭望前所未见的风景,偌大的停机坪越来越小,直至化成一个小小的绿点。 他在看风景,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腰上的衣服随着前倾的动作,扯开一小截,那块白的耀眼的皮肤肌理紧绷着,灿烂的阳光下像渡了一层细腻的脂粉,极具青春魅力的皮肉,一眼看过去,都能想象到触感柔和的弹性,不知是他的腰身柔,还是骨头是柔的,令人遐想万分。 傅施阅轻轻推推眼镜框,端起桌上红酒抿一口,眼神直白的戳着林斐,过了几分钟,才慢慢站起身,走进房间拎了件西装外套,从背后披在林斐肩上。 温热的气息从身后席卷,伴随着成熟的香水味,林斐扭过头,撞上傅施阅那温柔的眼神,微愣一下瞪大眼睛,像丛林里的小鹿听到了枪声,自然而然地竖起耳朵,随时准备溜走。 傅施阅两手理理西装的衣领,说,“下飞机有温差,你穿的太单薄了。” 可爱的让人想犯罪,怎么会有这么傻气的小朋友?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林斐眼睛缓缓眨几下,扭过头看向前方,傅施阅温热有力地手臂蹭过脸颊,扯住卫衣上抽绳,轻飘飘打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还挺少女心。 距离太近,林斐几乎能察觉到傅施阅胸膛的温度,“傅叔叔,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边说着,他回过头,柔软湿润的嘴唇恰如其分的擦过傅施阅英挺的下颚,茫然无措地愣一下,无辜地说:“对  17 不起呀,我以为你走了。” 傅施阅眼睛眯成一条线,抚过下颚,“没关系。” 眼下的地面像是缩小的模型,高楼大厦,山川河流全化成点与线,耳畔轻微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像在脑子里响一样,上一秒,林斐还在想,引擎声音为什么还这么大,下一秒晕晕乎乎的感觉席卷而来,他才意识到,这是耳鸣现象。 “林斐。” 耳后传来傅施阅的声音,不由自主向前抵的额头碰上温热宽厚的手掌,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傅施阅低头看着他迷迷瞪瞪的样子,“躺下来,休息一阵。” 林斐软绵绵的顺着沙发溜下去,侧脸枕在真皮上,伸手可怜巴巴地拽拽傅施阅的西装裤,“傅叔叔,可以借你的膝盖用一用嘛?我头好晕。” 傅施阅盯着他看几秒,扶着他的脑袋枕在膝盖上,林斐像个小羊羔蜷缩起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斐嗅到他身上草木的香水调调清新淡雅,意外的缓解了晕眩感,“嗯,好一点了。” “你晕机了,闭上眼睛。”傅施阅的声音温柔。 林斐慢慢闭上眼睛,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穿过乌黑柔软的头发,指腹均匀的力道抵在两侧太阳穴,缓慢有致的绕着圈圈,舒服的令人想睡觉,小声地问:“傅叔叔,你帮别人按过吗?” 傅施阅低声道:“安静,好好睡一觉。” 林斐伸手揪住白衬衫的一角,捏的皱巴巴的,“你先告诉我,我再睡觉。” “没有。”傅施阅如实回答。 林斐轻轻一笑,两个小尖牙又白又亮,侧翻过身,鼻尖埋在傅施阅结实腹部,轻轻蹭了几下,乖乖地说:“我睡了。” 傅施阅沉默几秒,温热的呼吸断断续续地从腹部袭来,隐约能觉察到潮湿,他仰着下颚,深呼吸一口气,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起伏,许久之后,声音压低,脉脉诉说的感觉,很轻,却有种寂静地穿透力,念了一首英文诗。 词语不算太难,傅施阅的发音比电视台主持的还标准,林斐全能听懂,是王尔德的《玫瑰与芸香》,他眼前一片漆黑,心头像是被一只温热手拂过,那些不适的感受渐渐散去,这个男人也太温柔了吧,这种文雅的温柔太吸引人了。 不搞到手太可惜。 如果此时他睁开眼,看到的将是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冷冽的结成冰。 林斐迷迷蒙蒙的想东想西,听到傅施阅念完最后一个单词,又轻声说了一句,“乖。” 疲倦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傅施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四周安静的只剩下林斐绵长呼吸,恬静的表情像小孩子似的,松软地发梢耷下,露出一侧清亮的耳钉,傅施阅指腹在上面饶有兴趣地摩挲几下,把耳钉戴的这么乖的,只有林斐了。 他拎个绵软抱枕,垫在林斐脑袋下,让小朋友睡的更舒适,拿着手机拨通电话。 “傅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又忧虑。 “嗯,情况如何?” 那头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医院宣告夫人和少爷死亡,老爷落地的时候伤到脊椎,刚做完手术,医生说按照目前情况,基本上是瘫痪了。” “不用做遗体收敛,一切我来处理。”傅施阅言简意赅,平静如水。 等到电话挂了,那头的助理擦擦一头冷汗,给老板报丧吃力不讨好,他难过你害怕,他不难过,你更害怕。 多雨的伦敦的气温的确比钱塘市低一些,凌晨的停机坪亮着孤单的灯,零零散散停了几辆车,傅施阅臂间挂着浅灰色大衣,大步走进神情肃穆的人群中,有人拉开了后座车门,即将上车之际,他偏过脸,“让他自然醒,然后送他去找周勉。”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漆黑油亮的轿车组成车队飞速的穿梭在公路上。 医院冷冷清清,值夜班的护士好奇地打量一行人,领头的男人穿着精致绅士,身高挺拔,鼻梁架着斯斯文文的眼镜,铂金的眼镜链闪着细碎的光,临进重症病房前,他止住了脚步,像是觉得碍事一般,把那副眼镜摘下来,随手丢给了身后的人,大步走了进去。 有一两年的时间,傅施阅没有见到方建修了,上一次见面还是某个慈善晚宴偶然碰见,方建修带着太太和孩子,推杯换盏,纸醉金迷,俨然一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谁能想到三十年前,这是一个大山里出来的穷小子? 手术的麻药已经褪去,方建修见到他的脸,满是伤痕的面孔大惊失色,手脚并用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再也使唤不了自己的手脚了,只能像个蠕虫一样可怜地挪动几下脑袋。 傅施阅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姿态放松闲适,如同欣赏世界名画似的闲情逸致。 “你要干什么!”方建修粗重地喘息着,费力地想要抬起手,按铃求救。 傅施阅站直身体,很体贴的帮他按了呼叫器,嘴角微微勾了勾,“送一辆轮椅过来,我父亲想去看看妻儿的遗体。” 方建修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隐约的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去,你离我远一点!” 可惜,医护人员全是外国人,能听懂中文的皆是傅施阅的人,即使他闹的天翻地覆,人家也只是以为他情绪激动,不能接受死讯而已。 太平间亮着幽蓝的光,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一大一小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停尸台上,盖着薄薄的白布,傅施阅推着轮椅走进去,方建修喊的嗓子都哑了,一进了太平间,却突然哑然无声,全身发抖,惊恐地闭着眼睛,不敢看尸体。 傅施阅从大衣口袋拎出一双漆黑的皮制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手上,一把掀起白布,映入眼帘的遗体惨不忍睹,像两条蛇似的扭曲,连面目都难以分辨。 那架直升机上只有一个降落伞,方建修用了,母子俩只能在上面等死。 傅施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冰冷的铁床,独自端详了半响,看向后方面无人色的方建修,“不想和你妻子孩子告别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姓傅的,我不欠你们傅家什么,我在你们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现在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你别和你妈那个精神病一样,觉得我欠你们傅家的。”方建修说完大喘着气,仍旧不敢睁眼。 18 傅施阅低笑一声,几步上前,猛地揪住方建修的头发,迈开长腿,不顾方建修的惨叫,像拽着一头动物似的拉到了停尸台旁,一手将方建修的脸摁在那堆红红白白的东西上。 头皮剧烈拉扯的疼痛使得方建修不得不睁开眼,惊恐地看看眼前的人间地狱,傅施阅面无表情,连心率都没有上涨,戴着手套的指尖抹了一滩黏腻的液体,慢慢捻开,语气淡定漠然,“这是羊水,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方建修嘴唇哆哆嗦嗦,看着令人毛骨悚然地现象,恨不得此刻丧失听力,不用听见那些刺耳的字眼。 “对了。”傅施阅停顿一下,衬衣的袖扣闪着明亮的光,像是在分享一件趣事,“你儿子送到医院才死,救护车上一直喊爸爸,我让人录下来了,要不要看?” “傅……傅施阅,你和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她当初割你的腕割的太浅了,她应该弄死你再死。”方建修话都说不利索,不愿意在这个恐怖的场景里再待一秒钟。 桎梏的力道抽回,方建修瘫软无力的身体滑躺在冰冷的地板,傅施阅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死的真可惜,活到今天能和我一起欣赏你这副样子。” 穹顶的灯幽蓝,方建修不敢看他的眼睛,轻而易举的能让他想到那个被他逼上绝路的女人,“你妈说的对,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欢迎你,也没有人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傅施阅嗤笑了一声,似乎很不屑。 方建修心一横,如今他已经瘫痪了,还怕什么?彻底豁出去,“傅施阅,你有本事杀了我,你敢吗?” “你想死?” 傅施阅鞋尖在方建修的身上蹭了蹭,擦去不存在的污渍,蹲下去,轻描淡写地笑道:“未免想的太轻松,我会送你去最好的疗养院,医疗技术足够让你苟延残喘,拖着这副身躯像狗一样再活十几年。” 毫无尊严的活着才是最狠的报复。 方建修的恐惧的尖叫刺耳,在寂静空旷的太平间来回碰撞,傅施阅站起身,森冷的面庞与冷冽的灯光融为一体,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想自杀,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傅施阅脱了手套,拿出来。 [斐波那契]:我一定是没有睡醒,不然为什么我会看到伦敦眼。[大哭] 傅施阅嘴角扬起,随手拨了微信电话过去,那头秒接。 林斐的声音又甜又丧,“傅叔叔,你在哪儿?” 傅施阅低眼看着半死不活的方建修,一五一十地说:“在医院,有位长辈受伤了,我来探望。” “啊?伤势不要紧吧?”林斐放轻了声音。 傅施阅靠着冰冷的停尸台上,波澜不惊地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假期和周勉好好玩,我会按时送你们回学校。” 林斐稍稍放心,乖乖地嗯了一声,“傅叔叔,今天谢谢你帮我按摩。” “举手之劳。” 静默了几秒,林斐小声地问,“傅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傅施阅举起手腕,瞥了一眼腕表,报个时间,林斐的声音里带了笑,“在医院要戴口罩哦,傅叔叔要小心感冒吆!” 甜的能要命。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林斐的小毛病之一是认床,异国他乡的床上更睡不着,柔软舒适的床垫将他整个人包裹,也不如家里的小床睡着有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他迷迷瞪瞪,周勉兴奋的叫声由远至近,叫魂似的叫着他的名字,林斐穿上脱靴推开门,周勉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林斐!想不想哥哥?” 林斐懒得理他,坐在床边懒洋洋打着哈欠,“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下飞机就来了。” 周勉左右端详他一番,心里乐开了花,昨天早上舅舅告诉他,会把林斐接到伦敦,你也一起来,其余没多说,剩下的他自己就懂了,摆明创造二人接触机会,多少爱情的火花是在旅游途中擦出来的。 一路上他都在畅想和林斐的浪漫约会,最好,还能牵个手,打个啵,做到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他真是有个体贴的好舅舅。 周勉不是个坐的住的人,勾着林斐肩膀在这幢公园旁的大别墅溜达了一圈,数不清的客房,露天大泳池,恒温酒窖,健身房,游戏房、家庭影院、他最喜欢的是一望无际的车库。 眼花缭乱的豪车一排排摆列,堪称男人的终极梦想,周勉一屁股坐在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上,脸颊亲热的贴着方向盘,肉麻哄哄地说:“宝贝,我好想你,一别半年,你荣光依旧,让我再上你一次。” 林斐快恶心吐了,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这会还有点无所适从,昨晚白秘书送他回来,只开了几盏灯,他隐约感觉别墅很奢华,刚才跟着周勉逛了一圈,有一种置身另一个次元的错觉。 昨天他是个朴素平凡的学生,今天倘佯在金钱名利构架起的巴比伦塔。 这种对三观冲击力极大的时刻,家教好的优势体现出来了,林斐全程不卑不亢,像在自家似的自然,完全没有束手束脚,那股少年的自信劲,在他身上淋漓尽致的展现。 周勉喜欢的就是他这副样。 两个人今天的第一站—国家美术馆,周勉的散装英文上不了台面,一切外交活动交给林斐,周勉负责说俏皮话逗林斐开心。 林斐偶尔接几句调侃,明明是舅甥俩,周勉和傅施阅完全是两种人,一个是夏日里的可乐,一个是酒窖里的红酒,完全没有可比性。 “卧槽,怎么这么多裸男!还在洗澡!” 两人停在一幅画面前,周勉仰着头,啧啧称奇。 林斐双手抄在帽衫口袋,“你该庆幸这里的人听不懂中文,这是耶稣在受洗。” 否则他们两都得被轰出去。 周勉勾住他肩膀,神秘兮兮地一笑,“林斐,这耶稣什么毛病,洗个澡旁边那么多人。” 林斐轻笑,正经了点,“这是弗朗切斯卡画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分析,这幅画是根据黄金分割率画的,和达芬奇一样,我们所看到的画面布局,都是经过画家精密计算,确保构图的完美。” “什么意思?” “嗯,其实就是斐波 19 那契数列。” 周勉恍然大悟,“我知道,你的微信名。” 牵扯到数学,林斐认真的解释,“斐波那契数列是指一组数字,第一项等于后两项之和,等到数字越来越大,后一个数字与前一个数字的比值会逐渐接近0.618,也就是黄金分割率……” 周勉似懂非懂,全身打个寒颤,“如果我有罪,警察会来抓我,而不是让我在伦敦还要听到数学。” 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艺术的美是相同的,数学也是艺术的一种。” 林斐回过头,是个看着四十来岁的男人,打扮的有辱斯文,桃粉色的衬衣,荧光绿紧身裤,脚蹬一双似潮似土的红色高跟鞋,涂着鲜艳口红,头发更是五颜六色,就差把我是gay纹脸上了。 周勉“卧槽”一声,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哪凉快哪待着去。” 男人不恼,笑眯眯地看着林斐,“你说的很对,这幅画的确用了黄金分割率,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在国内读书,钱塘附中。”林斐乖乖地说。 男人端详他一番,笑意更盛,“我在钱塘大学做过客座教授,真想念校门口的红烧肉。” 周勉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尽搁这吹牛逼,这样的还教授,禽兽还差不多。 林斐不禁笑了下,“有那么好吃吗?有空我会去尝尝。”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了。 林斐不假思索地道:“林斐。” 男人从衬衣口袋,掏出一个粉色小本本,上面画着HelloKitty,拿着毛茸茸的笔刷刷的写了写,“我猜是斐波那契的斐。” 林斐点点头,“是的。” “下次我去钱塘大学演讲,你可以来当志愿者。”男人装回本子和笔,“有缘再见。” 扭过头向前走去,姿态相当的妖娆。 周勉搓搓一身的鸡皮疙瘩,“我靠,这人是变态吧,你居然还敢把名字告诉他。” 林斐扑哧一笑,边走边说,“他说数学也是艺术的一种,所以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再说,他还在钱大当过客座教授。” “他要是教授,以后我就是你儿子。”周勉不屑地撇撇嘴。 两个人疯玩了一整天,回到家的时候天黑透了,远远看到别墅里灯火通明,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城堡里没公主,白秘书坐在大厅的丝绒沙发上,瞧见两个小朋友回来,招呼厨房部可以上菜了,林斐瞥了一整圈,没见到傅施阅,有那么点失望。 两人边吃边聊今天的见闻,上完最后一道菜,白秘书走过来,郑重其事地说:“傅先生的继母和弟弟坠机去世了,他需要打理身后事宜,这个假期由我来陪你们度过。” 周勉错愕地张了张嘴,“什么时候的事?” 林斐想到昨晚傅施阅的电话,心里不是个滋味,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周勉,你应该知道,傅先生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白秘书的口气是林斐从未听过的严厉,与林斐说话时的那种亲和劲完全不同。 周勉似乎已经习惯了,叹口气,看着林斐凝固的侧脸,低声说:“我舅舅的妈妈在他十四岁的时候自杀了,他爸爸是入赘的,现在这个老婆,是他爸的外遇对象,嗯……听我妈说以前是个小姐,在我舅舅的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就勾搭上了,人一死,登堂入室结婚了,还没过头七,就给我舅舅生了个弟弟,那滋味真不好受……” 的确不好受,林斐感同身受,难怪觉得傅叔叔的一言一行都那么契合他的心意,原来傅叔叔有过一段和他相似的经历,比他惨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想起和严昊约架那天,傅叔叔在车里说的父母那段话,心里那么多苦的人,能说出这么理性的话,傅叔叔真的很温柔呢。 思考之余,他隐约察觉周勉说的话颠三倒四,舅舅的妈妈不就是外婆吗? 怎么说的和其他人一样,正想要调侃周勉一番,白秘书咳嗽几声,“最近伦敦大罢工,警察全在街上维持秩序,治安可能会不太好,你们两要多多小心。” 周勉挠挠头发,“难怪街上围着那么多人,我还以为抢卫生纸呢。” 不愧是你,林斐服气了。 夜里林斐睡不着,握着手机在被窝里刷一会题,李阿姨拍了几张阿尔法的照片,前几天还怕生的小家伙现在胆大包天,趴在林斐床上晒太阳,睡姿四仰八叉,该打码的地方都露出来了。 林斐挑了几张存进相册,隐隐约约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看了一眼手机左上角。 凌晨两点。 林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偌大的大理石阶梯旋转而下,白秘书正在缓步向下走,隐约听到傅施阅的声音,他在门口站了几秒,回到房间,径直走进洗手间。 他一手撑在洗手台上,另只手随意给脸上泼了点水,水灵灵的像刚出浴,再解开两颗保守的睡衣扣子,露出脖颈纤细美好的线条,转身走下去。 大厅一角亮了一盏灯,傅施阅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肘撑在膝上,白秘书站在身旁低声说些什么,听到林斐的脚步声,两人皆回头,戛然而止,默然无语。 像是秘密被揭穿似的。 白秘书笑笑,“傅先生,我先走了。” 傅施阅点点矜贵的下颚,朝着林斐招招手,似笑非笑地道:“睡不着?” “我一个人害怕。”林斐走过去坐下来,低声说:“傅叔叔,节哀顺变。” “生死有命。”傅施阅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将衬衣袖边折起一截,目光扫过他脖颈上的水珠,微微一顿,“你害怕什么?” 林斐蜷起腿,下颚抵在膝盖上,“姐姐说最近治安不好,我一个人不敢睡,我可不可以……去你的房间睡?” 傅施阅沉默,没看他希冀眼神,慢条斯理将两边的衬衣袖扣贬的分毫不差,站起身,“给你一件东西防身,放在枕头下。” 板砖吗? 林斐有点后悔把弹簧棍扔了。 傅施阅走进了一侧书房,过了几分钟,手中拎回一件褐色的皮制东西,走近了,林斐看见那是枪套,里面装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他顿时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把枪。 傅施阅将枪套放在桌上,瞧见林斐受惊的可爱表情,哑  20 然失笑,“小朋友,我有持枪证,在这里是合法的。” 林斐缓慢眨几下眼睛,好奇心大过恐惧感,毕竟看那么多警匪电影,第一次见真家伙,“我能摸摸它吗?” “在你回去之前,它是你的了。”傅施阅抱着手臂,低着头轻笑。 林斐弯腰站在桌前,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轻轻摸了摸冰冷的金属面,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好重啊!” 傅施阅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笑意漾到眼底,“嗯,这把射程五十米,作为防身足够,明天可以去靶场练一练,熟悉后坐力。” 林斐轻轻放回桌上,平时玩玩绝地求生是一回事,真对着活人开枪,那得一辈子心理阴影。 傅施阅把枪收回来,慢条斯理地装进枪套,抬眼朝林斐看了眼,似乎好笑的低眸,平静地语气说:“英国自卫法典明文规定如果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之地,反击即算正当防卫,记住这条,即使歹徒重伤不治,也不算违法。” “从这面墙,到门厅,正好五十米。” 一股寒气从林斐的脊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说的轻描淡写,傅叔叔是认真的? 傅施阅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扣上枪套扣子,随口科普道:“M国适用不退让法,如果遇到不法分子,警察无法提供保护,可以使用致命武力,算作正当防卫。” 那股寒意越来越深,林斐定定看着他的脸,神情风轻云淡,嘴角衔着温润的笑,傅叔叔为什么会研究这些东西…… 傅施阅抬起眼,撞上他错愕惶恐的目光,微怔一秒,低声哧笑,两颊的梨涡像四月的春风温暖醉人,“枪里面装的橡皮弹,你想什么呢” 林斐的神经像根绷紧的皮筋,瞬间松懈,凝结的血液重新流回四肢,“傅叔叔,你吓到我了,以后不要这样说话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傅施阅抬手揉揉他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喝杯牛奶,好好休息。” 林斐揉揉两颊,深深呼吸几口气,小碎步一路跑向厨房,只知道大概方向,没想到离的那么远,他拿了一罐牛奶,靠在冰箱上慢慢的喝完,那种瘆得慌的感觉逐渐消退。 他摸摸胸口,探头看着窗外孤单的月光,外面真危险,才离家两天,有点想回家,想奶奶了。 林斐喝完牛奶,再回到大厅,傅施阅已经不在了,茶几上扔着那把枪,一杯咖啡和一沓厚厚文件,他快步走了过去,脚尖踩上楼梯一瞬,林斐停止住,为了打消心底发毛的感觉,又重新走回桌旁。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把枪比方才轻了一点。 他小时候玩过这种型号的玩具枪,拆开弹夹并不难,快速地瞥了一眼。 真的是橡皮弹。 林斐嘴角轻扬,好了,今晚可以睡着了。 睡是睡着了,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早上醒来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林斐眯着困倦的下垂眼,餐厅里白秘书和周勉排排坐,作为客人的林斐不好意思睡回笼觉,硬着头皮坐下来。 “你昨晚干嘛去了?”周勉咬了一口面包。 林斐灌了杯黑咖啡,揉揉眼睛,懒洋洋地说:“做梦。” 周勉挤挤眼睛,“春梦吗?” 林斐白了他一眼,打个长长的哈欠,“我梦见走在马路上,踩进一个花团锦簇的陷阱,深不见底,我一直往下落,想要求救,仰起头只看到陷阱边站了一圈人围观。” “没人救你吗?” “没有。”林斐不太想得起梦境细节,“他们都在助纣为虐,推波助澜。” 白秘书看了他一眼,眼神难以言喻怪异,“林斐,梦到下坠,代表你要长高了,是件好事。” 周勉点点头,炫耀似地说,“我长个子那段时间,也经常梦到跳楼,一年从一米七一长到了一米八六,你羡不羡慕?” “不羡慕。”林斐嘴硬,科学研究25岁之后身高停止生长,他现在18岁,一米七三,还有七年,就算每年长一厘米,总能长到一米八。 想到这,他端起桌上的牛奶,又喝了一瓶。 傅施阅下楼时,林斐和周勉还在互相伤害,周勉突然单方面休战,夸张地“哇喔”一声。 林斐抬起头,傅施阅平时的着装在他看来已经很精致了,今天是精致到了骨子里。 复古的英伦三件套,衬衣是气场强大的枪驳领,烟灰色的修身西装马甲勾勒腰身劲瘦,同色的西装包裹着挺拔肩膀,配上同样的复古风的袖扣、领针、口袋巾,臂肘里搭着一件羊绒大衣,偏分的头发抹了一点发胶,每一处一丝不苟,那种斯文又禁欲的气质呼之欲出。 “舅舅,你今天真帅。”周勉两手撑着下巴,发出对成年人世界的艳羡。 傅施阅走过来,袖扣与领针的光芒轻微闪烁,有种贵气逼人的感觉,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慢抿一口,“是吗?” 林斐一抬眼,对上傅施阅的目光,似乎在期待自己回答,“傅叔叔每天都很帅,今天最帅。” 周勉亲热的勾住林斐肩膀,两眼弯弯,“看吧,林斐也这样觉得,舅舅你去主持葬礼要穿这么帅吗?” “葬礼会来记者。”傅施阅眼神扫过林斐肩上的手,略微停顿一秒,单手推推眼镜,淡定地吐字清晰,“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向林斐学学。” 周勉一秒收回手臂,坐的端端正正,朝着林斐抛个wink,“你现在是我舅舅眼里的标杆。” 林斐隐约觉得傅施阅刚才似乎在明目张胆的撩自己,随意地嗯嗯几声。 今天的行程有白秘书在,两个人不能像昨天一样疯玩,路上周勉低声低语和林斐唠了会白秘书的八卦,林斐原以为白秘书未婚未育,完全瞧不出是个四岁孩子的妈妈。 白秘书的前夫是科锐的工程师,据说在她孕期出轨水吧的前台,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不拉横幅,也不在网上让渣男渣女社会死亡,挺着八个月的肚子一声不响坐在科锐的会客厅,一坐就是一个月,谁劝也不走,直到事情压不住,闹到傅施阅面前。 后来不知和傅施阅达成什么协议,白秘书生完孩子第二个就去科锐上班,从总裁秘书直接起跳,渣男渣女当月离职,成为业界笑柄。 阳光灿烂的天气,公园里绿 21 草如茵,微风习习,林斐咬着草莓甜甜圈靠着汽车座椅,周勉端着两杯可乐,朝着驾驶座的白秘书努努下巴,意有所指,“看不出来吧?” 林斐接过可乐,凉凉的握在掌中,“你这么八卦,我建议你去当侦查兵。” 白秘书扭过头看了他两一眼,回过头,声音突然沾上了喜色,“郑总!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您,真是太巧了!” 郑总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穿的挺像回事,带着大金表,一笑露出排烤瓷牙,“小白,越来越漂亮了,看着比我闺女还年轻。” 两人握了一下手,郑总色迷迷地捏了一下白秘书的手腕。 直觉告诉林斐,这郑总不是个什么好玩意。 “这两个小朋友是?”郑总扭着头看向车内,瞧见林斐,眼前一亮,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 特别是少年看他的眼神,拧着眉头,透着厌恶,长得又那么易碎,那股子高冷劲就更招人想采摘了。 “这位是傅先生的外甥,这位是他的朋友。”白秘书挡在了郑总眼前。 郑总歪着头,肆无忌惮地看着林斐,那种肉/欲横流的目光几乎能化为实质,“长的真乖,在什么学校读书啊?” 白秘书提醒道:“郑总,他们是跟着傅先生来度假的。” “喔!”郑总收回令林斐全身不适的目光,舔了舔上下嘴唇,“傅总最近心情不错吧?” 白秘书经典官方回答,“傅先生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 郑总啧啧几声,“小白,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我和你们傅总认识两年,他那微信头像一直是科锐logo,朋友圈一条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你们傅总把我屏蔽了,前几月突然开始发动态,还换了个头像,我可是条条都点赞评论了。” “可能是以前公司事情太忙,傅先生没有时间经营朋友圈。”白秘书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斐。 看的林斐莫名其妙。 “我要是长你们傅总这样,那得天天发,你们傅总真是暴遣天物。”郑总说完,偷偷摸摸地又瞧一眼林斐,肚子里的馋虫顺着喉咙直往上爬。 回去查一查,这种极品,不搞到手玩一玩太可惜了。 林斐冷着脸,随便找个借口,推门下车,饶了半个圈,走到郑总停车的位置,拿起手机搜一个重口味的交友论坛,照着郑总的挪车电话发了一条广告,“求猛男,多重口味都行!” 这是最瞧不上的人,一把年纪为老不尊,仗着有几个钱吃豆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人渣,如果不是异国他乡,一准套个黑塑料袋拉到墙角揍一顿,让这个老色鬼见识见识什么是带刺的玫瑰。 郑总走了之后,按耐不住怒火的周勉骂骂咧咧,“妈的,怎么到处都是老色鬼!” 今天一整天两个人都闷闷不乐,傍晚回到家,林斐懒洋洋地仰躺在大厅沙发,眯着眼睛,看着高高供起的穹顶,繁琐的水晶灯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周勉从书房出来,神秘兮兮地拿着一个盒子,献宝似的放在林斐眼前,“雪茄,抽不抽?” 不提还罢,一提林斐的烟瘾犯了,坐起身,“你知道这玩意怎么抽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周勉有模有样地摆出一套工具,纯金的雪茄剪,雪茄锥,还有一个火柴盒,“都是偷我舅舅的,反正他也不抽这个,不如让我们享受享受。” 林斐想来都是烟草,差别不大,撑着下巴看周勉炫技似的把一根雪茄又切又裁。 “好了。” 周勉递给他,林斐夹在纤细白净指间,衔到唇边,他的唇形生的姣好,线条柔和而优美,微拱的唇弓像时时刻刻在索吻,此刻含着圆而粗的雪茄烟,呼出的气息在唇上镀上一层湿润水汽,乌黑的雪茄衬的嘴唇更鲜艳,有种适合接吻的感觉。 色彩分明的画面极具冲击力,穿透骨髓的诱惑,可惜他长得的太纯正,这么近的距离,周勉几乎看见额角淡青的静脉,少年的脆弱和单薄,让人无法起邪念。 “点火,你看我干什么?”林斐斜睨他。 周勉回过神,握着火柴的手,擦了好几下才点着,林斐偏过头,深深地抽一口,乖巧地长相透出一点痞劲,眯着眼睛靠回沙发背上,“劲真大。” “古巴的雪茄,劲肯定大。”周勉边说,边压低身子,两手撑在沙发座椅边沿,“林斐,我有话想和你说。” “说什么?”林斐看着他反常的举动,摘下嘴边雪茄递给他,“给你,抽不惯。” 周勉拿在手中,望着他那双小鹿眼睛,凑的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他脸上,“林斐。” “嗯?”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林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眼神纯粹干净。 有一个瞬间,周勉感觉到林斐自始至终都知道,林斐那么聪明,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压根不在乎。 可他还是说:“我在想,完了,我要对不起我妈了。” “啪嗒”一声响,像是什么金属落地,两人皆回过头。 傅施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脱下来的大衣拎在手中,一块精致的怀表落在大理石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你们继续。”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周勉脸红脖子烧,连忙站直身体,傅施阅睨一眼他手里的雪茄,边理翘起的衬衣领,语气温和地说:“你抽雪茄?” “舅舅,我……这……“周勉看一眼林斐。 林斐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老老实实地说,“傅叔叔,是我想抽,不关周勉的事。” 傅施阅低头轻哧,摘下手腕上的腕表,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让同学给你顶罪,长出息了,回去闭门思过。” 周勉张了张嘴,对傅施阅说一不二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给林斐使了个眼色,顺从的上了楼。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夜间安静的大厅落针可闻,林斐双手撑着下颚,像小树苗发芽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傅施阅,“傅叔叔,真的是我。” 傅施阅并没有看他,微垂着的眼睛半眯着,精薄的镜框遮住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他背过身,将腕表和领针放到边桌上,缓慢有致地解开  22 两颗衬衣扣,足足过了好几秒,音色了沾了轻松笑意,“初吻的感觉怎么样?” 林斐看不见,傅施阅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们没亲。”林斐瞪圆无辜的小鹿眼,“傅叔叔,亲嘴是什么感觉呀?我都没有亲过,你亲过嘛?” 傅施阅转过身,施施然坐在他对面沙发,侧头笑吟吟看着林斐,“我不太认同早恋这个词语,心之所向,情之所至,在纯真无邪的年纪谈恋爱不是过错,不用瞒着我。” “傅叔叔,你真开明。” 林斐认真地说,“可是我和周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傅施阅双手交叠,修长食指在手背轻轻叩了几下,风轻云淡道:“哦?看来我误会了。” 说完,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 起身从大衣口袋摸出一个可爱的玻璃瓶,印着睡觉的丝绒小熊。 “助眠糖。”傅施阅放到茶几上,声音温和有礼,“希望能让你睡个好觉。” 林斐微怔一下,拿起来,草莓口味的小熊软糖,这种入骨的体贴还是头一回遇见,谁要是嫁给傅施阅,那得多幸福,“谢谢傅叔叔。” 傅施阅自然地捏捏他的脸颊,无可挑剔的温柔,“睡前半小时,一次两颗,吃多了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林斐好奇地问。 傅施阅顺手卡住他的下颚,淡淡端详着红润的嘴唇,心里已有定夺,“会长蛀牙。” 袖扣光芒在水晶灯下折射,林斐嗅到衬衣袖口香纸味道,心里没来由有点发热,风尘碌碌的忙葬礼,还能想起他失眠的事情,第一次遇到对他那么好的人,“副作用要是能梦见傅叔叔就好了。” “偷吃了多少糖,嘴这么甜?”傅施阅低低笑了笑,收回手,“好了,乖乖去睡觉。” 别墅上一任屋主是个没落贵族,书房是典型中世纪复古风格,前些年傅施阅买下这里后,做过一些改造,化繁为简,惊稀奇巧的装饰品搬到了暗无天日的杂物间,黑灰两色的金属成了主色调,透着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气息。 房间最惹眼的是一整面墙的高清大屏幕,傅施阅倚着沙发,倒了一杯红酒,慢条斯理地漾着高脚杯中的鲜红的酒,另只手握着一个遥控器。 他抿一口酒,摁下遥控器,看着屏幕。 做过的改造包括——除去衣帽间和洗手间,每一间房子装上了监控,没有任何死角。 静静的看着周勉教唆林斐抽雪茄,以及那差一点就发生的接吻,他摁下倒退,停在林斐含着雪茄的画面,随手捏起桌上雪茄盒,抽出一根雪茄,指尖轻柔的拂过,温柔地像是情人姣好的嘴唇,又像是四月春风吹面般缠绵。 直至周勉几乎要亲上去的一刻,猛地折成两断,零散的烟草落在手中,再一次狠狠地碾碎,零散成泥的落在西装裤。 傅施阅轻轻拭去,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这次毫不掩饰那种令人齿寒的气息。 睡眠糖效果很好,林斐在异地睡一个好觉,睁开眼的时候阳光灿烂,地板上一片金黄,像渡了一层薄薄的金。 他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充上电,时间早晨十点,biubiubiu的弹出十几个未接,全是周勉打的,莫名其妙,林斐拨回去,那头已经关机了。 洗漱完毕,他散漫地靠在洗手台柜子上,一手摆弄着精致的瓷器,另只手拆下耳钉丢在了台上,放长了线来钓大鱼。 他去敲了周勉的房门,无人回应。走下楼,傅施阅坐在餐桌前喝着咖啡,闲适地看着英文报。 “傅叔叔,周勉呢?”林斐环视一周,一个人都见不到。 傅施阅端着精致的咖啡杯,漫不经心地说:“我姐姐生病了,他回家照顾。” 林斐懵了一阵,坐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严重吗?” 傅施阅抿一口咖啡,看着报纸,“小毛病。” 林斐支着下巴,“傅叔叔,剩两天了,不然我也回去吧。” 傅施阅合上报纸,视线移到林斐脸上,温笑着问:“怎么,怕我?” “没有。” 林斐咬了一口软塌塌的布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很单纯语气问:“傅叔叔,我留下来,你是想我陪你,还是你想陪我?” “两个有什么不同?”傅施阅饶有兴趣地问。 林斐一本正经,“如果你想陪我,可以,但是我陪你,不行。” “为什么?” 林斐放下叉子,向餐桌压低身子,拉近两人距离,气息里带着布丁香甜,“因为我不是白秘书,我也不是周勉,傅叔叔想我陪你,就要付出一点。” 傅施阅嗅着那点诱人的香甜,靠在椅背上,“你想要什么?” 林斐伸出手,捏起桌上银色简约的领带夹,低着头别在圆领T恤的领口,理直气壮,“我要这个,等回国再还你。” 这次轮到傅施阅怔了,林斐边吃,边看着他笑,两个小尖牙白的发亮,有种使坏得逞的小得意,嘴里嚼着饼干,含含糊糊地说:“傅叔叔,吓到了?” 傅施阅低头轻笑,有种养猫被猫冷不丁挠了一抓,不生气,斯德哥尔摩一样还有点期待,期待看看这爪子到底有多锋利,“嗯,有一点。” 林斐扑哧笑出声,眼睛亮晶晶的,今日份的钓鱼到此为止,鸣金收兵。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砖的声音尤为显耳,白秘书神情莫测地过来,走到傅施阅身侧,正要弯腰凑到耳边,傅施阅轻轻敲了桌沿,瞥一眼林斐,“直说。” 白秘书一五一十地说:“傅先生,您姑姑来了,这会正在门厅。”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凄怆的哭声,一个女人哭着丧进来的,穿的算得上讲究,烫着干练的卷发,风韵犹存,颇有几分姿色。 她边抹眼泪,边用余光打量周围装修,见到餐桌前三个人,干嚎声戛然而止,抽泣着泛红鼻子,“施阅,我来的太晚了,没有赶上葬礼。” “傅先生,我们拦不住她,她坚持要见您。”白秘书说。 傅施阅瞥一眼林斐,收回目光,低低“嗯”了声,暂时认了这个姑姑,“坐吧,明天白秘书带你去公墓。” 女人狠狠剜了一眼白秘书,坐下来,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女人的眼泪是武器, 23 她把这个武器要用在刀尖上,“施阅,虽然你姓傅,但你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我们方家的,这一点你不要忘了。” 林斐支着下巴,这段露骨的演技,可以给张S卡。 傅施阅十指交叠,搭在桌上,不急不躁,“你说的对,我会代替我父亲照拂方家,这一点姑姑你放心。” “真的吗?”女人不相信有那么好的事。 傅施阅目光平静,“姑姑,我不会反悔。” 至于要如何“照拂”,他并没有说。 女人不哭了,抽了几张纸巾,说着体己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傅施阅,“你妈走的早,你接着又有了后妈,姑姑心里一直很心疼你,当年你爸有了新欢,就忘了儿子,狠心把你丢到国外,我好说歹说他都不听,有好几次我都想来国外看看你,可是姑姑没什么文化,也不懂英文,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不敢来,耽误了那么多年……” “都过去了。” 傅施阅偏过头,林斐侧脸认真,听的很专注,他好笑地抱起手臂,继续听着女人不着边的话,看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这次我来参加葬礼,其实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咱们方家现在就剩你一条血脉了,你爸又是这个情况,你得让他在临终前抱上孙子吧?你姑父有个侄女,长得特别漂亮,还是个教师,也是咱们钱塘的,配你是差了点,但姑娘人很贤惠,将来是个贤内助,对你事业有帮助,男人嘛,成家才能立业,你说是不是?”女人滔滔不绝地说完,巴巴地看着傅施阅。 作为局外人的林斐都听明白了,方家的靠山倒了,女人盯上了傅施阅这个新靠山,即使对方答应会照拂,她内心里放心不下,得把自己的亲戚塞给傅施阅,做上了傅太太,才算拴住了这个印钞机,心可真够贪的,傅叔叔不会看不明白吧? 傅施阅风度颇好,低眼笑了下,淡道:“姑姑,你说的对,舟车劳顿,我安排人送你回酒店休息,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女人这次见好就收,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起身,又瞪了一眼白秘书,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去,就等着把这条大鱼捞进网里了。 白秘书不恼,目光同情看着女人的背影,一边想,如果今天林斐不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斐从糖果盒子里捏了一块糖,剥开糖纸,递到傅施阅嘴边,“傅叔叔,吃块糖,多巴胺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傅施阅自然而然地略躬身,低头从林斐掌中卷过来,脸上的表情平淡,“到底是我姑姑,翻脸终究不合适。” 林斐一把握住,糖纸细碎的响,“傅叔叔,你要是不方便翻脸,下次就暗示我,我帮你教训她,我很厉害的。” “多厉害?”傅施阅嘴角弯了弯,荔枝糖甜丝丝,凉意顺着蔓延进喉咙里,很多年没吃过糖果,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林斐看他笑了,认认真真地说:“我在新阳中学上学时,数学联赛没考好,我们班同学都在群里骂我,我一个脏字不讲,数落了他们两个小时,最后教导主任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算了吧,放过他们吧。” 傅施阅似乎很有兴趣,边笑着边问他:“你就没有输过?” “输过。”林斐假装叹一口气,“我小时候和同学玩大富翁,赢了我们班所有人的零花钱,回家给我爷爷显摆,他要和我玩,我瞎编游戏规则,赢了他几十块钱,他不肯服输,拉着我奶奶背着我研究了一周,那天下午他们两把我的钱搜刮的一干二净,当着我的面吃炸鸡,一口都不给我,我撒娇耍赖全不管用。” 傅施阅低头,抿着翘起的嘴角,忍着欢畅笑意。 白秘书暗自观察,在日常工作里,面对下属员工,合作伙伴,名流政客,傅施阅是经常笑的,那是一种谦谦君子,善气迎人的笑意,孰真孰假无从分辨,与今天这种自然流露的截然不同。 或许,傅先生这次可能要失算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假期的最后两天,白秘书陪着林斐逛了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在一个全外语的环境里,林斐明显感觉到听力和口语的进展,可惜再也没有见过傅施阅。 还是那辆科锐的飞机,白秘书陪他一起回去,林斐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看书,傅叔叔的书很多,大部分是哲学和金融,还有一些诗集,那天念的王尔德就在其中。 白秘书揣摩人的心思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着他百无聊赖的样子,“傅先生平时很忙,这次来伦敦处理家事,如果你想找傅先生,可以在微信上问他。” 林斐把书盖在脸上,不理她,有自己的打算。 假期结束预示着月考成绩出来了,教室里像末日降临,赵涛每念一个名字,都像凌迟的一刀,哀嚎遍地。 四班同学的脸皮身经百战,也抵不住这响亮的大耳刮子,赵涛板着脸一格一格念完,成绩单的夹子“啪”的一下拍在讲台上,不怒自威,“都听完了吧?你们父母交一大笔择校费,就考这点?你们好意思吗?” 鸦雀无声。 “知道我没念谁的吗?”赵涛语气缓了一些。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林斐,挡在面前的数学书倒了,只看见一头乌黑柔润的头发,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睡的还挺香。 梁静慌忙地手肘戳了戳,林斐茫然地抬起脸,澈白的脸颊压了一道淡淡粉印子,睡眼惺忪,一副我在哪我是谁的迷茫。 “林斐,你来我办公室。”赵涛点了点他,向外走去。 林斐揉揉额头,打个哈欠,时差还没倒过来,迷迷瞪瞪地往外走,赵涛一走,教室里炸了锅,看这情形,林斐得考的多烂,值得赵涛单独教训。 万年年级垫底的那位乐了,以后认了林斐这个难兄难弟。 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人很少,赵涛抱着保温杯,吊着一张脸,将林斐上下打量一遍,“你知道这次考了多少吗?” 林斐大概报了个数,赵涛扑哧一声笑了,“差不多,最低的英语117,其他考的都不错,这次年级排名67。” 这可是基础四班从来没有过的成绩,上次考的最好的,也才门门及格。 考完之后,林斐对过答案了,与预计的排名还是要差一些,附中的竞争比新阳 24 二中激烈太多。 赵涛喝一口枸杞茶,“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 林斐还真不知道,赵涛幽幽地叹口气,“之前见过先锋一班的班主任霍老师吗?” “没有。” 赵涛顿了一下,转头问旁边的一个老师,“霍老师人呢?” “霍老师家里有人介绍了相亲,据说是个大老板,这会请假做头发去了。”那位老师一脸八卦。 赵涛严肃地咳嗽几下,“霍老师很看重你,不用等到期末考试,这周想让你转班去先锋班,我们两私下谈过,你的资质和底子都不错,先锋班虽然吃力,但更适合你……” “赵老师。”林斐低着头,看着白球鞋的鞋尖,“我能不去吗?” “你不想去?” 赵涛稀奇地看着他。 学习环境对学生的影响重中之重,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被影响,就基础四班那个学习环境,赵涛心里最清楚,说残酷点就是将来高考的分母,这次林斐凭着底子好考了67,下回能考个167就谢天谢地吧。 放着这么好改变命运的机会,林斐居然不想去? 林斐抬起眼,赵涛看着这双纯粹的眼睛,蕴含着少年的天真和勇敢,听着林斐一字一顿说,“赵老师,我来四班一个月,因为休学,我有许多问题需要请教代课老师,可很少有老师愿意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是基础四班的,有为我讲一个题的时间,不如给先锋一班的多上五分钟课,我们交的学费甚至比他们多,为什么待遇不一样?” 问的赵涛瞠目结舌,第一次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嘴里听到这么犀利的问题,办公室里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地望过来,看看谁这么刚。 林斐不卑不亢,不像学生面对老师的拘谨,“赵老师,我们都还是孩子,心思敏感脆弱,你们是除了父母之外我们最信任的成年人,你们的言行举止对我们影响不可磨灭,你们怎么看待我们,我们就怎么样看待你们。” “我家有一副我爷爷亲手写的字,知难而上,我就是喜欢走最难走的那条路,赵老师你不用劝我,我不会去先锋一班,您放心,如果将来高考失利,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担得起。”林斐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赵涛。 赵涛愣了半响,重新审视了一遍林斐,想到那句疏又何妨,狂又何妨,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你想好了?” “嗯,赵老师,谢谢你。”林斐点点下巴,语气又恢复乖巧温顺。 赵涛挥挥手,“以后别熬夜学习了,免得上课睡觉,去吧,剩下的我和霍老师商量。” 林斐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里的一位老师说,“思维清晰,有理有据,老赵,你们班这学生将来了不得,说不准以后是你的得意门生。” 赵涛深以为然,毕竟执教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生猛的。 真相没老师想的那么伟大,林斐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次年级排名这么考前,大半个年级能记住他,风头够大了,如果再破坏规则去了先锋一班,他连课堂笔记都借不到,生存环境那可比基础四班恶劣多了。 当然,林斐的确看不惯这帮一碗水端不平的老师。 从楼上向下走,撞上两个老冤家,高远航和严昊勾肩搭背,高远航嘴角还残余淡淡乌青,严昊两个眼眶全是青的,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精神恍惚,梦游似的。 高远航冲着林斐难看的笑了一下,心有余悸,“斐哥。” 林斐靠在楼梯扶手上,长腿半曲着,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个人,“别叫哥。” 那叫啥?高远航挺怵他身上那股狠劲。 林斐目光落在严昊身上,偏着头,“谁让你贴我成绩单的?” 这事不弄清楚,他在附中日子安生不了。 严昊这会魂游天外,回过神,“你以为你谁?就你这样的现在也想找我茬?我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你?” 高远航赶紧拉住他,趴在耳朵边低语几句,严昊看着林斐的眼光变了味,林斐看上去真不像个惹是生非的坏学生。 林斐应该是那种乖乖学霸,天天拍老师马屁,考试不理想就躲在被窝里哭,难以想象和严昊这些人臭味相投,全是老师眼里的垃圾学生,不过林斐皮囊太好,欺骗性强,更像一个词语—恃美行凶。 严昊现在没兄弟,也不敢招惹林斐这样的狠茬,老老实实地说:“一班的赵敬台,他我小弟,你得罪他了。” 哦,年纪第一,去年数学联赛前八,保送复旦那个。 林斐一动不动,低着眼,半响才说了句:“知道了。” 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高远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在厕所,林斐说以后附中严昊说了不算了。 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应验了。 严昊嘴唇发抖,陷入自己的思维,“你说到底是谁给我爸打的匿名电话,他怎么会知道我妈的事情?” 高远航哪知道,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爸妈离异的多了去了,以后习惯就好了。” 这一周,林斐没见到周勉人,在微信上问了周勉妈妈的情况,周勉轻松的回复,不严重,医生误诊食物中毒,做了个洗胃,需要休养几天,看来的确是像傅叔叔说的一样,是小问题。 傍晚的南校门口一排排私家车,来来往往的学生像小鸟一样飞进父母怀抱,青春活力,其乐融融,黑色的轿车低调隐与车队之中,一眼看过去难以分辨,等了许久,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渐渐稀少,只剩下零零散散地走出来。 司机阿凯笑着说:“傅先生,不然我进去找找周少爷?” 傅施阅摇摇头,手肘闲散搭在车窗沿,林斐莫名很显眼,身高和这个年纪的男孩差不多,一侧肩挎着黑色书包,书包有点泛旧,拉链上挂着几何符号的圈绳,一条洁白耳机线从校服T恤的领口爬出来,顺着修长脖颈攀过少年冒尖的冷淡喉结。 他的站姿不算标准,一只手握着书包带,懒洋洋地斜着,垂着头,一尘不染的球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马路沿,不知在等谁,很像是那种流行杂志里的校园书模。 傅施阅看了一阵,下颚微扬,司机阿凯不明所以地摁了几下喇叭,不远处的林斐蓦然抬起头,看着这辆  25 陌生的车,噔噔噔地一路小跑过来,后座车窗降下,傅施阅温笑着看他,明知故问,“在等谁?” “等一个同学。”林斐摘下书包带,书包抱在怀里,不咸不淡地说。 傅施阅睨一眼空荡荡校门口,“还要等吗?” 林斐迟疑一下,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不等了。” 车里的香氛优雅安逸,林斐轻轻呼吸一口,放松身体靠着舒适的真皮座椅,盯着阿凯的后脑勺,不经意地问:“傅叔叔这周很忙吧?” “嗯,下周有场发布会。”傅施阅慢条斯理地回答。 林斐失望地“哦”一声,别过脸看着窗外景色,傅施阅嘴角微微上翘,从口袋拿出一个精致小盒子,递给林斐,“这是你的?” 林斐拿起打开,耳钉轻闪着光芒,鱼饵回到了鱼钩上,抬起眼笑了,“我还以为丢了。” “你有耳洞?”傅施阅看向他白净细腻的耳廓。 林斐摸了摸耳骨位置,“为了纪念一件事,我本来要纹身,店主看我年纪小,不肯给纹,我软磨硬泡他给我打了个耳洞,很痛的。” 说完,他一手取出耳钉,对上傅施阅的目光,“傅叔叔,借你的眼镜用一下。” 傅施阅挑挑眉,林斐鲜活的面孔凑近,以精薄的镜片作为镜子,偏着头,两只手摸索着戴耳钉,近的傅施阅嗅到他身上残余清甜的沐浴液味,少年的小鹿眼深沉又透明,蕴含天真的情态。 林斐清晰地看到傅施阅收缩的瞳孔,锋锐的喉结在眼皮下清晰地滚动,微微拉开距离,侧耳展示成果,一语双关地问,“傅叔叔,正不正?”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偏了。” 傅施阅盯着林斐看几秒,伸手捻捻林斐戴着耳钉的耳垂,触感细腻绵软,声音清晰,“现在很正。” 林斐扑哧笑出声,两颗洁白的小尖牙又皮又乖,“我还有东西没还你呢。”他把书包放在膝盖上,依次取出课本,参考书,在里面翻找着。 傅施阅随手拿了一本,翻看几页,“字写的不错。” “我爷爷教的,晋唐小楷。”林斐终于摸到书包夹层,手指捏着精致的银质领带夹,晃了晃,“找到了。” 傅施阅瞥一眼,偏过脸,微微笑道,“喜欢送给你。” “别在校服上不好看。”林斐斜过身体,一手捞起傅施阅的领带,深黑色的真丝落在掌心,显得手指纤细白净,捏着领带夹的手别了上去,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傅叔叔你戴着好看。” 司机阿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自己不该叫阿凯,应该叫阿杜,这样他就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看不出林斐是真单纯还是真高手,但傅先生似乎乐在其中。 傅施阅低着眼轻轻笑了,慢慢松了松领带结,“你今天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林斐惊讶地问。 傅施阅伸手在散在座椅上的日记本上点了点,“你写的。” 林斐连忙收起来,乱七八糟地塞进书包里,“傅叔叔你偷看我日记。”略顿一下,微微叹口气,丧丧地说,“有一点不好。” 傅施阅好像对林斐的琐事很有兴趣,耐心地问,“怎么了?” 林斐拉上书包拉链,削尖的下巴抵在上面,“我有个同学,学习很好,但他是我最害怕的那种人。” “什么样的人?”傅施阅温柔地问。 林斐耷拉着眼角,很无奈,“那种表里不一,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我最怕这种人了。” 傅施阅眯眯眼睛,摘下领带夹,慢条斯理地佩在正确位置,很平静地叙述:“这种人往往擅长伪装自己。” “的确。”林斐又叹气,“傅叔叔,他们这样伪装不累吗?” 傅施阅眼皮都没掀,从善如流地道:“相对于他们来说,不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本性不符合正常人的三观,如果不戴上面具,但凡接触过的人都会避之不及。” 林斐坐直身体,“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心理疾病。” “学术上称为反社会型人格,大约占人群的4.3到9.4。”傅施阅边说,边顺手林斐翘起的领角,语气淡定,“一部分这类人会有种浅薄的魅力,他们既没有同情心也没有负罪感,不用害怕,大部分这类人不太聪明,能被你一眼识破。” 林斐嗅到平和的香水味,温热的手腕擦过下颌,斯斯文文的像阵春风似的,目光颇为认真,“你说的真吓人,我遇到这种人就两个字,快逃。” 傅施阅意味深长地道,“记得逃远点,别被抓到。” “我连夜打车跑。” 林斐说完笑了,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看着傅施阅清峻似削的脸,“傅叔叔,谢谢最近的照顾,你周末要是有空,我请你玩密室逃脱,我超厉害的。” 傅施阅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下颚,抬手在林斐发上揉揉,“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厉害。” 林斐没吹牛,他玩密室逃脱真有两把刷子,这些年钱塘一半密室逃脱体验馆被他和周勉打通关,大部分谜题本质上可以归结为数学和逻辑问题,这两样都是他的强项。 李阿姨回了新阳区,家里剩林斐一个人,他出门遛了一圈阿尔法,把自己和狗一起洗干净,抱着阿尔法坐在沙发上,耳机里播着听力题,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和赵敬台唯一的人生交际是处在同一个考场,那场联赛考试他只清醒十分钟,再次醒来躺在医院床上,如果没记错,一共就说过两句话,借过,好。 八竿子打不着的交际。 林斐自嘲的想,都那么垃圾了,还有人想要落井下石,想教他爬在烂泥里起不来,那可真对不住,他这人爱干净,烂泥滩子待不住。 为了周末能出去玩,林斐写作业写到大半夜,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密室逃脱体验店的店址分享给傅施阅的微信,计划要如何一展拳脚。 这家店第二次来,十点刚刚营业,几个员工正在打扫卫生,林斐坐在沙发上,前台小姑娘给他一张单子,羞答答地介绍着。 “那个最恐怖?”林斐抬起脸,单刀直入。 “我们这最恐怖是《鬼婚》,经常吓的玩家哭着求我们放他出来,不推荐你玩,我推荐你玩微恐的…  26 …” 林斐合上册子,“就玩这个。” 小姑娘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林斐笑的无辜,“姐姐,要不要跟我赌杯奶茶,要是吓不哭我,你请我喝奶茶。” “好。” 小姑娘爽快地答应,背过身招呼扮鬼的NPC同事,几个脑袋攒在一起,盘算要怎么把林斐吓的哭爹喊娘。 正说着,有个人往门口瞟了一眼,一锅人像沸腾的开水似的,咕咕的兴奋冒泡,玩密室逃脱的年轻人大部分,头一回见到傅施阅这种顾客。 看着这装流畅的剪裁,质感细致的料子,就知道这人收入不错。 傅施阅难得敞着两颗衬衫扣子,潇洒干练,挺直的鼻梁换了副无边框的眼镜,儒雅斯文,像哪个富家贵公子来体验人生的。 门迎磕磕绊绊地想要招呼,他点下下颚,径直走进来,林斐懒洋洋窝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体验馆提供的免费棒棒糖,见到他,一下坐直身体,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含含糊糊地说:“傅叔叔。”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傅施阅坐在他斜对面沙发,轻笑着道。 “我也没等多久。”林斐从卫衣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伸手递给他,“蜜桃口味的,就剩两个了,这个留给你。” 傅施阅接过来,放进西装上衣口袋,有点好笑的问:“你想玩什么?” 林斐向着工作人员挥挥手示意,站起身往里走,“我选好了,傅叔叔你快来。” 两人戴上工作人员递上的眼罩,穿过长长的走廊,“吱”的声响,踏进一扇木门,林斐嗅到了浓烈的焚烧味道,像置身在寺庙里,冷气如同不要钱一样扑面而来,一道女声在远处唱着昆曲,空灵的声音于寂静里房间诡异慎人。 林斐取下眼罩,入眼一大片红,布置复古的结婚礼堂,贴着喜字,墙壁两侧靠满纸扎小人,个个咧着嘴露出惨淡笑容,正中间有张太师椅,坐着一个穿着嫁衣盖着盖头的女人,一动不动,幽幽的绿光洒在两人身上,傅施阅不知什么时候摘了眼罩,抱着手臂端量。 林斐钻到他背后,双手揪住西装后摆,“我害怕。” 看不见神情,傅施阅似乎是笑了一下,低沉笑意的气息钻进林斐耳朵里,有点撩人的意味,慢步向前走去,“是个人体模特。” 林斐步步紧跟,走近察觉到女人僵硬的姿势,松开了手,“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屋子里有张古色古香的床,垂着红色帷幔,躺着一个僵尸的人体模特,披着新郎衣裳,看着怪慎人,林斐翻箱倒柜找了一通,从床下抽出木头匣子,根据提示解开密码。 他拿着提示纸扬扬,笑的两眼弯弯,“傅叔叔要和我拜天地了。” 提示玩家需要穿上新娘和新郎的衣服,在太师椅前三拜天地,代替怨灵完成婚礼。 傅施阅接过提示纸,微微拧下眉头,揉揉林斐的头发,一声不响。 林斐三下五除二换上嫁衣,盖头不伦不类披在脸上,两人像模像样的拜完天地,一阵白色烟雾从四周墙壁缝隙吹进来,背景音乐变了调,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移动,光线渐渐暗下去。 “我这算不算穿女装给你看呀?”林斐跪坐在床上,凑到傅施阅耳边轻声的问。 傅施阅偏过脸,林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红色的盖头衬的脸皮白的无暇,乌漆的眼眸湿润,又小声地问他,“傅叔叔,我们是不是要洞房了?” 傅施阅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把林斐头上盖头扯下来,“安静,有人来了。” 披头散发的女鬼走进房间,后面跟着的僵尸一蹦一蹦,震的地板嗡嗡响动,两人停在床前,一动不动,氛围诡秘,林斐从盖头下看见两双红色的鞋,一把握住傅施阅的手,紧紧地捏着,“傅叔叔,保护我。” 他的手可一点都不安分,指尖在傅施阅掌心轻轻打着圈,傅施阅沉默一阵,反手握住他的手,摁在床沿。 NPC配合背景音乐,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讲述故事,女人是一位民国富家小姐,被继母许给当地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大婚当日入了洞房,惊觉枕边躺着死去多年的僵尸,女人化为厉鬼索命,公婆一家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摆脱不了阴婚的的红线…… 后面几关不太难,数字和逻辑游戏,林斐轻而易举的破解。 直到迷宫关卡,地下室黑漆漆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一盏可可怜怜的蜡烛,豆丁一点的光,只能看见眼前的路,林斐老玩家了,很清楚套路,NPC会躲在拐角,趁玩家走过去突然鬼叫着蹿出来,打个措手不及。 傅施阅第一次玩,不知情,迎面撞上了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那人撕心裂肺地鬼叫着,周围太黑了,林斐的角度瞧不见情况,只瞧见泛着荧光的面具,模糊的漆黑人影晃晃悠悠地往后退,他一边往过跑,一边喊道:“傅叔叔,我在这!” 脚底不知踩着什么,他猛地向前跌去,一手反应迅速的撑住墙面,脑袋轻轻磕了下,脚踝处传来了剧烈疼痛,他呻/吟一声,一跛一跛的向前慢慢走。 黑暗中有人叫他的名字,“林斐。” 一只手臂环过来,充斥着男性气息,风驰电掣地环住他的腰,稳住了身形,林斐的鼻尖猝不及防撞到傅施阅的下颚上,杜松的须后水清凉冷淡,极度安静的环境里,稳定有力的心跳像是在耳边。 林斐一时发愣,腰后摁着的手掌宽厚温热,不知是有意无意,向下抚了一寸,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报之以李,指尖触碰傅施阅紧实的胸口,“傅叔叔,你这里好硬啊。” 耳侧灼热的呼吸蓦然收紧,可惜看不见傅施阅隐忍的表情,林斐轻声说:“你要是介意我摸你,要不你也摸我一下?我们就两清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傅施阅置若无闻,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臂,礼貌绅士,“你怎么了?” 林斐站直身体,嘴边漾着笑意,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刚才怎么了?” “不太清楚。”傅施阅的眼镜片在暗淡的光里泛着一点亮光,轻声地道:“或许他和你一样,撞到墙了。” 此时的NPC蹲在一墙之隔,听见这句风轻云淡的话,没来由一阵头皮发麻,刚才那个诡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的 27 确像林斐预判的那样,藏在迷宫的拐角,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按照对讲机里的指示,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功力吓唬这组玩家。 他绷紧精神,猛地冲出去,那个男人一动不动,比他高,居高临下静静端详着他,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嘴角带着一点温和的微笑,却并不亲和,反倒像动物世界里潜伏在雪原上的恶狼,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席卷全身。 特么这人比鬼还像鬼。 剩下最后一个关卡,这一关的破解密码藏在道具书里,林斐脚踝有点痛,坐在太师椅上,边慢慢活动脚踝,边仔细地翻书,“我们这样好吗?她好不容易解脱了,我们还要把她灰飞烟灭。” “很痛吗”傅施阅睨一眼他白净瘦削的脚踝,下颚微扬。 林斐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姐姐挺可怜的,死了还被继母掘坟。” “嗯,可怜,但不够决绝。”傅施阅拿过他手中道具书,翻着看几页,“既然手上沾了血,那涉及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该放过,斩草不能忘了除根。” 林斐幽幽吐口气,“我想到这关的密码是什么了。”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墙边,看着墙上的画,条理清晰地分析,“第二关的盒子里,我们拿到一副道具扑克,根据书里的提示,我们需要摁下计时开关之后,在三分钟之内按照大小排列55张牌的次序,我能想到三种方法,第一种是我们一人一半,分别按照123归类,然后……” “好了。”傅施阅的声音清晰淡定。 林斐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什么好了?” 傅施阅将一沓道具扑克放进了箱子里,单手合上盖子,一条绿光顺着盒子爬了一圈,发出嘀嘀嘀的提醒,最后一扇门应声而开。 外面拿着奶茶的小姑娘一脸懵逼。 林斐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打开的,眼睛闪闪发亮,“傅叔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施阅捞起他卫衣的兜帽,盖在头上,顺手揉了揉,好声好气地说:“你想知道?” “想。”林斐点着下巴,好奇心爆棚。 傅施阅蓦然板起脸,“我带你去看医生,如果表现良好,可以考虑告诉你。” 小姑娘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喊了句,弟弟,你喝什么奶茶,男人不比奶茶甜? 林斐得偿所愿嫖到免费奶茶,两手抱着,小口小口抿着,逼仄的客厅来了三四个医生护士,围城一圈,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脚踝,阿尔法见到那么多陌生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先把鞋袜脱了,可能是足踝扭伤。”一个医生眉头紧皱。 男护士蹲下,正要脱林斐的鞋,林斐从沙发上坐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傅施阅,“傅叔叔,我不想让其他男人碰我。” 医生们不由自主转过头,众目睽睽,傅施阅半抱着手臂,低声道了句:“我来。” 林斐一动不动,余光里傅施阅弯下腰,解开白球鞋的鞋带,动作轻柔地脱下那只鞋,像剥鸡蛋一样剥下袜子,露出里面细腻的皮肉,脚踝线条优美流畅,骨肉匀称,胫骨削瘦凌厉,既健康,又青春。 只可惜肿成一个小馒头,美观打了折。 房间内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第一次见到傅先生这一面,原来好这口吗? 林斐说了不想让其他人碰,医生当着傅施阅的面也不敢造次,捏着棉签做了基础检查,疼的林斐脸蛋煞白,嘶嘶地抽气,“傅叔叔能不能拉着我的手,我好痛呀!” 周围一圈,人人都不淡定,傅施阅倒是从善如流地坐在林斐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抚过额头,低声的分散注意力:“方法是C语言中的合并排序算法,把较小的牌放在最上面,多重复几次,可以最快速度完成。” “我还以为是数学题。”林斐嗅到了他身上清冽气息,莫名想起在密室里撞到傅施阅怀里那一刻,傅叔叔身上总是那么好闻,凑到耳边小声地问:“傅叔叔,你现在要不要摸回来?” “嗯?什么?”傅施阅睨着他,明知故问。 林斐不假思索地引着他的手掌覆在胸口,“我这里没有傅叔叔那么硬,不好摸。” 他的身体削瘦单薄,圆领的纯白T恤凌乱,勾勒精致凸起的锁骨,胸口的皮肤温烫,触感柔韧,令人心猿意马,傅施阅轻轻抽回手,面对目瞪口呆的医生护士,淡定地说:“擦完药了。” 林斐失落地“喔”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回沙发上,修直的小腿懒洋洋地夹在茶几上,一点都不避讳人。 医生和傅施阅说了几句医嘱,带着团队人马离开,傅施阅抱着手臂,环视了一圈小小的两居室,目光划过墙上林斐妹妹的百日照,对温馨小家毫无兴趣,他瞄了冰箱贴,瞧见李阿姨给林斐的留言的昵称,哑然失笑,走到客厅书架旁,架子上大部分都是参考书,还有一个简易的小机器人,涂着瓦力的外壳,又丑又萌。 他随手拿起了,摁下背后开关,放到餐桌上,两个轮子咕噜噜从桌上滚动,滚到桌边一瞬,他伸展手臂从桌沿截住,“小甜糕,是你的小名?” “傅叔叔,小名只能你叫喔!不准告诉其他人。”林斐眨眨眼睛,像个用意不轨的小狐狸,“这是我参加学校比赛获奖作品,你要喜欢送给你呀。” “小名很配你。”傅施阅拉开餐桌椅子落座,端详小机器人,“装一个3D测量传感器,它可以避开大部分障碍。” 林斐收拢一条腿的膝盖,下颚抵上去,“我不会,你帮我好不好?” 傅施阅睨他一眼,小机器人放到桌上,“如果对这方面有兴趣,可以报名参加青少年机器人大赛,这一届科锐是赞助商。” “傅叔叔会潜规则让我拿第一名吗?”林斐闪亮地目光看着他。 傅施阅嘴角扬起,“看你表现。” 林斐失望的耷着眼角,过了几秒,丧丧地问:“我的脚踝好痛,傅叔叔今晚能住我家嘛?” 傅施阅抬起手腕,看向手表,林斐的声音又甜又可怜,“傅叔叔,今天的密室逃脱好恐怖,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这么想让我陪你?”傅施阅看着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眼底笑意更盛。 林斐顺从点点头,“我胆子好小的,都不敢看鬼片。” 傅施阅原本打算同意,西装口袋里的手机轻  28 震,他掏出来,睨了眼,微微眯眯眼睛,神情收敛,心不在焉地说:“公司有件事需要处理,我要走了。” 林斐低下头,“可是我的脚踝好痛。” “我安排人照顾你。”傅施阅装回手机,沉稳的耐心。 林斐抬起眼,直白地问,“那傅叔叔,我能抱抱你,然后你再走嘛?” 又黏又乖,傅施阅哑然失笑,微微躬背抱住了他,林斐单手勾住脖子,嘴唇亲昵地凑到他耳边,慢慢吹口气,得寸进尺,“傅叔叔,下次见面,我能亲你一下嘛?” 傅施阅微侧过脸,近在咫尺的唇形姣好,微微张着,唇色鲜艳,少年气息干净纯粹,他目光隐忍,声音略低沉,“你还想干什么?嗯?” 林斐笑的和个山猫似的狡黠,“我想干的事情好多,但更想你对我干点事情。” 有意无意,咬重了后半段“干”这个字眼。 “松手。” 傅施阅神态平静,拍拍他的手臂。 “你答应让我亲你,我就松手,不然今晚不让你走。”林斐勾着他脖子,不讲道理。 傅施阅沉默几秒,喉结滚动着,深意的目光落在林斐身上,“好,答应你。” 林斐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干脆利落的收回手,“傅叔叔,下次见我别总想着工作,我会难过的。” 傅施阅有一种,既没辙,又享受的情绪,没辙的是林斐的确像只猫,但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猫,享受的是那种十八九岁纯真迷恋,热情奔放,大胆直率,无所顾忌,不像是他这个年纪遇到的其他人,曲意逢迎,卑躬屈膝,对名利的渴望在骨子里迸发。 这或许就是他相中林斐的原因之一。 傅施阅并没有回公司,楼下阿凯开着车等待,一路直奔医院,那条信息是白秘书发来的,他那位姑姑割腕了。 高级病房安静清雅,神色憔悴的中年女人躺在床上,点滴瓶里的液体缓缓落下,手腕上缠着一圈白纱布。 病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白秘书,另一位算得上漂亮,一头黑长直,衣着知性温婉,有种文弱的书卷气。 傅施阅走进门,瞥一眼病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随手挂在门口衣架,里面是件规整干练的白衬衣,大步走过去坐在床边椅子,半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女人恰到好处的“转醒”,一哭二闹三上吊玩的轻车驾熟,虚弱地说:“施阅,你来了,姑姑给你添麻烦了。” “姑姑这段时间也联系不上你,前些天夜里梦到你妈妈,她哭着把你托付给我,让我替她照顾好你,醒来之后越想越对不住她,你都快三十岁了,也没成个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都怨我,一时想不开就……” “不怨你。”傅施阅打断她的话,从桌上拿起水果刀和一颗苹果,轻描淡写地削着苹果。 女人苍白脸上浮现出笑容,费力地朝着陌生姑娘招招手,“这就是上次和你说的,小霍,是你姑父的侄女,今天正好来医院看我,你们认识认识。” 小霍尚在暗暗打量他,听到这句,脸颊不由的发热,与这样优秀的男人相亲,和中头彩差不多。 傅施阅睨一眼,不咸不淡地轻笑,连接完整的苹果皮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桌上,手里泛着寒光的水果刀慢慢翻转,语气温和,“姑姑,自杀的方式不计其数,为什么要选割腕?” 女人茫然无措,不知是什么意思,傅施阅一手解开她手腕上缠绕的纱布,淡淡的一道红痕,如果不来医院,早都愈合了。 被揭穿面目,女人面红耳赤,连忙要将手腕藏起来,傅施阅单手摁住了手腕,生硬力道大的惊人,抬起眼看着女人,眼底含着几分讥诮,“手腕的动脉分桡动脉和尺动脉,你割错地方了,我来帮你找正确位置。” 最后一个字落地,水果刀干脆利落,坚决果断,刺眼的红迸裂,溅在他洁白整洁的衬衣上,触目惊心,女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捂住腕子在床上翻滚,像被活活剥皮的鸭子。 白色的床单绽开一朵朵鲜红的花,血的气味腥味冲鼻,傅施阅将水果刀抛在桌上,站起身摁了呼叫铃,有条不絮,“病人伤口裂开了,请主治医生来一趟。” 白秘书熟视无睹,波澜不惊,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傅先生,是要回家还是回园区?” 小霍哪见过这种场面,瞪大眼睛,浑身剧烈发抖,眼睁睁地看着傅施阅接过西装,漫不经心地套在身上,一颗一颗扣起扣子,盖住衬衫上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迹,又恢复那种沉稳优雅的劲。 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从一进门就想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强烈的恐惧感促使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可发软的手脚使不上力,狼狈地瘫坐在地上。 傅施阅居高临下看了她眼,轻轻嗤笑,淡定理着衣领,走了出去,外套的口袋沉甸甸,他掏了出来,是一颗蜜桃味的棒棒糖。 指腹摩挲过淡粉的糖纸,缓缓的握紧,他的眼睛眯起来,林斐,真想尝尝你的味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林斐只请了两天假休养,为了不落下太多课程,带伤上阵,和周勉一周多没见面,刚下课,两人就钻到体育馆的厕所抽烟。 周勉叼着烟,不忘骂娘,“卧槽,你就不知道我妈的私人医生傻X,她去检查身体,说她食物中毒,硬生生给洗了个胃,其实一点事都没有,害的我以为怎么了,从伦敦跑回来,气死我了!” “哎!你这是怎么了?”周勉看他的脚。 林斐吐口烟雾,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打火机,“崴了。” “你绝了。”周勉勾着他肩膀,“我妈这事,我舅舅挺生气,回来就把私人医生换了,这人做事真没脑子。” 林斐点点头,想起还欠傅施阅一份礼物,“你舅舅什么时候过生日?” 周勉想了想,“下个月十号吧,他天蝎座,人家都说天蝎座报复心理很强,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你问这个干嘛?” 林斐默默记下日期,“送个礼物给他。” “咦,他不过生日的,你不如送给我。”周勉冲着他挤眼睛。 林斐掐了烟,伸个长长懒腰,“你的等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 真 29 期待给傅叔叔过一个浪漫的生日呢。 是不是还会那么假惺惺的隐忍呢? 林斐真是太好奇了。 大课间时,赵涛又找了林斐,办公室里的老师喝茶的喝茶,写教案的写教案,赵涛翘着二郎腿,把林斐从头上下扫一遍,“你的事我和霍老师说了,她说转班的事情不能你自己做主,得和你家长协商。” 林斐偏过脸,霍老师的办公桌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霍老师住院了。”赵涛和和气气,“不知怎么就神经衰弱了,我看都是那帮小子累的,我们正商量去探望她,你也别着急,她明天出院,你明天带你叔叔来,和霍老师好好谈谈。” “……” 林斐沉默半响,又要叫家长,早知道那么麻烦,同意去先锋一班了,他从办公室出来,靠着楼梯间的墙,翻出傅施阅的微信。 [斐波那契]:傅叔叔,[大哭]你能不能再给我扮一次家长呀? 傅施阅似乎空闲,很快弹个微信电话过来。 林斐秒接,面无表情,嘴里甜甜地问:“傅叔叔,你想听我的声音呀?” 傅施阅的声线原本就淡,隔着电话听不出起伏情绪,“学校怎么了?” 林斐把分班考试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傅施阅语气坦然,“嗯,你做的对,在什么班都是一样的,班级是一个群体,人一旦到群体中,为了融入群体获得安全感,会轻易舍弃理智,远离群体,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都没想那么多,傅叔叔,你平时都那么理智吗?”林斐好奇问。 傅施阅轻轻低笑,有点循循善诱的意味,“我比你年长十岁,多一些人生阅历而已,你这个年纪,是烦恼最多的时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可以问傅叔叔吗?我平时都是问周勉的。” “周勉和你差不多大,不会给你提出任何建设性意见,而且,他心直口快的概率很高,一不小心就会泄露你的秘密,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人。” 傅施阅微顿,温柔地问:“好不好,小甜糕?” “好啊,我最喜欢和傅叔叔聊天了。”林斐笑着说,“现在不能和你聊了,我马上要上课了,你要记得明天来学校!” 挂断电话,林斐隐约觉得不太舒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科技展览,傅施阅淡定自若地谈起四种人理论,他就觉得不近人情,好似人在傅施阅眼里和工具一样,还有在别墅的那个夜晚,对各个国家正当防卫的法令侃侃而谈,谁会对那些普通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信手拈来? 包括刚才简短对话,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第二天有节体育课,林斐因祸得福,可以坐在操场边上吃零食,看四班的同学跑的像野狗一样,他吃着薯片,单手敲着手机键盘,给傅施阅发骚扰消息。 [斐波那契]:你再不来,小甜糕要晒化了。 [u5085]:马上到校门口。 [斐波那契]:我想在学校亲你。 [u5085]: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斐波那契]:[鬼脸]那傅叔叔说话不算话咯? [u5085]:算。 傅叔叔胆子也不小呢。 林斐合上手机屏,几口吃完薯片,高远航那个班级也在上体育课,还是那位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搂着一个小个子的男生往器材室走,上回他觉得奇怪,老师搬器材全都是找身强体壮的,找这种瘦巴巴的搬得动吗? 男生不大愿意,拖拖拉拉不肯走,老师搂着脖颈的手滑到他背上,强硬地拖着往前走,体型差异太大,像夹着一只小兔子似的轻松。 路过林斐,男生朝林斐看一眼,目光古怪,林斐低头擦擦手,熟视无睹,直到两人走远,他起身跟上去。 透过器材室玻璃窗,地上乱七八糟扔着健身垫,几颗脏兮兮的篮球滚在门口,男孩缩在墙角,满脸鼻涕眼泪,那位老师正在急不可耐的解运动裤系带。 声音隔着窗户,模模糊糊。 “老师,你再这样,我告诉我爸爸……” “谁不知道你爸在外地,再说老师对你不好吗?老师不疼你吗?”体育老师凑过去,光着屁股蛋,挡住了男生,“老师这都是爱你,你还哭,再哭老师不喜欢你了!” 林斐用力一脚踹在门上,剧烈的声响惊到了里面两个人,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狠狠地踹了几脚,年代久远的门锁经不住暴力对待,“嘭”地一声裂开了。 妈的,上回他就不该先打高远航,应该先把这种人渣给收拾一顿,为人师表,道德败坏,那番说辞听的林斐去年的年夜饭快吐出来了。 体育老师张皇失措的提裤子,男生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天而降的林斐,林斐撸起校服袖子,随手掂起一座奖杯,狂风骤雨地砸下去,期间又是踹又是拳头,肉体凡胎哪受得了这个,老师鼻青脸肿,连连后退,缩在架子后面不敢出来。 “你敢打老师,你还想不想上学?”老师色厉内荏地吓唬林斐。 林斐看眼手里凹陷的奖杯,“你这种人也配叫老师?” “他是自愿的。”体育老师探出头,猥琐地强词夺理,“我们是两情相悦,关你什么事?” 林斐扔了奖杯,冷笑,“我和你妈也是两情相悦。” “你这么抱不平,要不你替他?”体育老师打量他一遍。 代课的时候,他早就注意到林斐了,裸在短袖外的皮肤细腻白净,嫩的能掐出水,这张脸又那么漂亮乖巧,多馋人,只不过不是林斐的任课老师,没有下手的机会而已。 “我……我不是自愿的。”男生小声的说。 林斐走过去,朝着他伸出手,“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男生哽咽着,握着林斐的手站起来,“我不敢告诉其他人,我怕大家会看不起我,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 “你不想告诉学校领导?”林斐感受到他颤抖的手指,压低语气问。 男生摇摇头,“我今年高一,还有两年才毕业,我……” 林斐活动手腕筋骨,垂着眼,眸子阴沉,“你先回去上课,我和他谈谈。” 男生整理好衣服,担 30 忧地看看他,林斐挥挥手,让其直接走,以免看见太血腥的画面留下心理阴影。 他从架子上挑一根标枪杆,架在膝盖上,猛地用力折成两截,老师顿时慌了神,出了一身大汗,连忙抓着一个铁饼当防身工具,“你想干什么?” 林斐沉着脸,二话不说,单手握着标枪,干脆利落的朝着他大腿扎上去! 顿时尖锐的惨叫掀翻房顶,伴随着撞到架子的“叮叮当当”,林斐的声音干净又冷漠,“老师,爽不爽?” 老师疼的龇牙咧嘴,血染红了半截裤子,“你他妈这是犯法!要坐牢的!” 林斐蹲下来,细腻的鼻尖冒着汗珠,两颊因为愤怒泛红,那双乌浓的眼底掩不住火,“你还知道法律?” “你下次再敢干这种事,我扎是你那玩意了,知道吗?” 老师敢怒不敢言,怨恨入骨髓,要是过了这一关,非得要让林斐明白点厉害。 敢强出头? 那就把他玩废。 成年人还能斗不过一个学生? 老师抬起头,热烈的阳光洒下,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背着光看不清脸,静静的审视着室内,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人似乎毫无兴趣,转身大步离去。 林斐一瘸一拐的坐在花坛沿上,脚踝的疼痛刺骨,痛的止不住打颤,嘴里还嚼着大白兔奶糖,洁白袖子随意抹抹脸颊汗珠,昂着脸看天。 浑然不觉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如果有不对,那就是没揍的更狠点。 他可不是什么乖乖崽,骨子里又刚又烈,装着天真乖巧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免得屁事多的长辈指手画脚的管教,这种野的事不是干头一回,以前爷爷奶奶宠他,闯了再大的祸,只要他占理,一律不追究。 傅施阅远远瞧见他这副倔强的样子,端着一个甜筒走到林斐面前,轻轻晃了晃,林斐一把接过来,糖都没咽下去,迫不及待地舔一口甜筒,“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傅施阅睨一眼他肿起的脚踝,略带责备地推下他的脑袋,“怎么成这样了?” 林斐单手揉揉后脖子,“等我想想要不要告诉你。” 要是说出来,傅施阅一定觉得他莽撞。 傅施阅没有多问,抬起手腕,“你们老师在哪个办公室?” “我带你去。” “还能走?” 林斐活动活动脚踝,痛还是痛,比刚才好一些,“可以的,我和霍老师也不熟,她说什么你听听就好,别理她。” 初秋的钱塘温度适宜,桂花的香气荡漾在空气里,办公室里的老师刚换上长袖没两天,年纪轻轻的霍老师却比他们早一个季节,高领的羊毛衫套着毛衣,手里捧着补血茶,如此的养生,一张脸煞白的没一点血色。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空白教案,一位老师“啪”的将一盒喜糖拍在桌上,吓地她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霍老师,你没事吧?”那位老师被她吓了一跳。 霍老师摇摇头,重新坐回去,笑的苦涩,“新婚快乐。” 那位老师问:“哎,霍老师,你前几天不是去相亲了吗?怎么样啊?” 提到相亲两个字,霍老师脖颈的一层寒毛竖起来,慌乱将喜糖收进抽屉里,“挺……挺好的。” 那个老师还想再问详细情况,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报告”。 霍老师如蒙大赦,抬起脸,倒抽一口凉气,蓦然僵在座位上。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霍老师,您好。”林斐端端正正地站着,背挺的像颗杉树,“这是我叔叔。” 傅施阅拖开椅子从善如流地坐下,声音平静有礼,“您好,霍老师,我是林斐的叔叔。” 霍老师难以自控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抓着桌上的教案,一句话都不说,林斐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劲,正想要问,傅施阅微微一笑,有种沉稳的亲和力,“霍老师,你找我谈转班的事情吧?” “啊……对。”霍老师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桌面。 傅施阅瞥一眼林斐,“这件事我尊重林斐的意见,环境固然重要,但个人的自控力更重要,我相信以林斐的自控力,目前的环境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斐跟着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 霍老师抬起头,飞快的看他一眼,又垂下头,避免视线接触,“林斐,你真这么想吗?” “我已经和赵老师谈过了,感谢霍老师给我的机会,如果我要去一班,那也是期末堂堂正正的考过去。”林斐不卑不亢地说。 霍老师没说话,空气里安静的有些尴尬,半响才道:“我知道了,你们赵老师说你很有想法。” 林斐低着眼,扑哧笑出来,“赵老师宽宏大量,后来我回去想想,那天说的话太过分了。” “没关系。”霍老师深呼吸几口气,“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你不在一班也没关系,我这里有几套奥数卷子,你跟我去办公室拿一下。” 傅施阅靠在椅子上,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单手游刃有余地操作,林斐从后面看到白色的短信界面,抬头是白秘书,似乎是在让白秘书查什么东西,还没看清,傅施阅锁屏手机,回过头,眼底含笑,“乖,去跟霍老师拿卷子,我在这里等你。” 林斐嗯一声,朝着他快速眨眨眼睛,紧跟着霍老师走了出去。 傅施阅安静的坐了几秒,目光挪到墙上的教师通讯录,整个学校的老师电话全在上面,快速的扫一遍,默记两个人的电话。 霍老师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突然停住脚步,神情严肃,“林斐。” “霍老师?”林斐莫名其妙。 霍老师紧紧盯着空荡荡楼梯口,“他是你亲叔叔?你爸爸的弟弟?” 林斐怔愣,一本正经地扯谎,“不是亲弟弟,是我爸爸很好的朋友,我爸爸在外地做生意,一直是他照顾我。” 霍老师欲言又止,“你爸和你说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知道他在科锐工作,霍老师你认识我叔叔吗?”林斐试探性地问。 霍老师下意识的摇头拒绝承认,“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想和你说……” 林斐偏过头,“ 31 说什么?” 霍老师看着他稚气蓬勃的脸,咬着下唇,“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你这种学生能接触的人。” 林斐顺从点点头,一副老实样,“谢谢霍老师,道理我知道的,我会小心成年人的。” “不是这个意思……”霍老师兜里的手机短信铃声“叮咚”一声,她低着头边看信息,边说,“有时间让你爸来……” 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握着的手机像一块烫手山芋,“啪”的一声掉地上,霍老师连忙捡起来,惶恐不安地看眼楼梯口,似乎那个地方关着什么厉鬼。 “霍老师,你没事吧?”林斐让她弄的一头雾水。 霍老师嘴唇颤栗,盯着手机屏幕上陌生人信息,整齐排列着她的身份证号,详细家庭住址,她深吸一口气,“没事,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林斐惦记着奥数题,“卷子不用拿了?” 霍老师干涩地笑一下,“我记错了,奥数卷子送其他学生了,下次有了再给你。” 林斐隐隐觉得不对劲,霍老师似乎想和他说很重要的事情,和傅施阅有关系,饶一大圈什么最终都没说。 按照道理,一个学校老师不太可能和科锐的总裁有交际,霍老师想说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一窝蜂钻出来,沸沸扬扬吵闹着,林斐想不明白,搓搓鼻梁,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走,一抬头,看到傅施阅,站在楼梯间里,整洁西装搭在臂弯里,正把手机揣回口袋。 “傅叔叔。”林斐走过去,比他站的高两个台阶,脸蛋恰到好处凑到他眼前,“我想亲你。” 傅施阅一把扶住他手臂,轻挑眉,提醒他,“这是在学校。” 林斐睫毛煽动,眸子狡黠,“傅叔叔的意思是如果不在学校,我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楼上传来一阵清晰脚步声,傅施阅抬起眼,拐角栏杆下半截显出蓝色的校服裤,马上就要有一行人下来,他正要拉开距离,嘴角猝不及防的柔软温热,林斐湿漉漉的呼吸蔓延。 林斐若无其事靠着栏杆,路过同学好奇地打量他们,女孩子的目光羞赧闪避,几颗脑袋攒在一起纷纷议论。 傅施阅抬手摸摸嘴角,残余一点潮湿,林斐神气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活灵活现,少年意气,近在咫尺又游移不定,像是汽水的水泡,看得见却谁也抓不住。 “林斐。”傅施阅饱含深意看着他,声音有些压抑的情绪。 林斐轻轻“嗯?”一声,一副乖乖崽的语气,“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在学校里亲你,我都十八岁了,傅叔叔又不是恋童,怕什么?” 傅施阅收敛情绪,睨他一眼,忍不住伸手捻了把他绵软白净的耳垂,“这里那么软,嘴巴倒挺硬。” “我腰也很软,傅叔叔要不要摸?” 林斐作势要掀起T恤,傅施阅一把摁住他的手臂制止,瞥见林斐计谋得逞的眼神,他好笑的摇摇头,“放学我来接你,多小心你的脚踝。” “傅叔叔要和我约会了吗?”林斐期待地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撩骚。 傅施阅低低笑了下,轻嗯了声。 林斐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的事情不再去想,下午老老实实上完课,琢磨给傅施阅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合适。 要是他们这个年龄段,送球鞋游戏机球衣准没错,周勉就是这么好打发,但傅施阅与他们不一样,那些袖扣领针什么的,林斐不懂,也买不起,所以只能另辟蹊径,要送一个能让傅叔叔无法忘记的礼物。 送什么好呢? 下了学,他拎着书包慢慢往外走,周勉一把从后面掂起他的书包,一边肩膀背一个,也不嫌沉,“走呗,我还能让伤员自己回家不成?” 林斐两手抄在校服裤口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周勉赶上来,和他并排走,“你这次考的太给兄弟长脸了,我们班就没有考过年级前一百!” “题不算难,你少玩点游戏,能考进前一百。” “我又不考大学,毕业去国外混个文凭,回来进科锐上班,混个总监当当,到时候专门管你这种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你说你气不气?”周勉刻意逗他。 林斐侧目看他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周勉凑颗脑袋瓜过去,“我和你说真的,科锐的待遇在业内一枝独秀,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都进不去,你要是毕业,就来投奔我,我罩着你。” 林斐没什么耐心和他谈人生理想,推一把他脑袋,“少扯淡,好好看路,踩滑楼梯摔死你。” 周勉识趣地不说话,两人一直走到车水马龙的南校门口,他一眼看见辆白色特斯拉,不太敢确定,仔仔细细端详几秒,“我靠,真是我舅舅的车!” “我刚还不敢确定,你看那个车型,定制款的,中华区只有这一辆……” “他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周勉疑惑地问一句,和林斐一前一后坐过去,“正好他送你回家。” 周勉匆匆忙忙地拉开前座,不知在说什么,林斐等了几秒,慢悠悠拉开后座门,躬身坐进去。 与傅施阅四目相接,林斐旁若无人地眨眨眼睛,甜丝丝地说,“傅叔叔,我们又见面了呢。” “啊……舅舅,林斐脚崴了,我们送他回家好不好?”周勉从副驾驶回过头。 傅施阅点点下颚,睨着林斐,眼底蕴着沉沉笑意,“是啊,又见面了。” 林斐拿出手机,垂着眼,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傅施阅西装口袋里的微信先是震了一下,他纹丝不动,目光看向前方,丝毫不感兴趣。 紧接着,震动持续,一声一声震个不停。 他掏出看一眼。 [斐波那契]:你敢不敢现在亲我? [斐波那契]:[哭泣小猫] [斐波那契]:你不亲,我就要告诉周勉,你在我家摸我。 [斐波那契]:你今天还亲我。 [斐波那契]: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傅施阅偏过脸,林斐挑衅地看着他,一副道德败坏的样子,满脸写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阿凯,车停在前面商场。”傅施阅嘴角勾起,不疾不徐地说,“周勉, 32 代替我给你妈买份礼物,毕竟私人医生是我推荐的,就当作给她赔个礼。” 周勉怔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不用了,都是小问题,那医生不专业,和你没关系。” 傅施阅下颚一扬,“阿凯,把我的卡给他,一家人,不用客气,你今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真的吗?”周勉惊喜地睁大眼睛,“我想买PS5可以吗?” “一切舅舅买单。”傅施阅说。 周勉迟疑一下,看向林斐,傅施阅微微眯起眼睛,简短有力地说,“放心,我送他回去。” 周勉兴高采烈地下了车。 林斐斜身靠在车门上,装模作样地问:“傅叔叔要送我回家吗?”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傅施阅好整以暇地看他,“你真是欠收拾。” 林斐倾身凑过去,毫不避讳阿凯的存在,带着期待,“傅叔叔要怎么样收拾我?” 随后,林斐的下巴被捏住,迫使他扭过脸对视,温热的指腹在颚骨下摩挲,和逗猫似的悠闲。 “给你报名参加青少年机器人大赛。”傅施阅慢条斯理,这话一出,林斐脸上的期待烟消云散,瞪着一双圆圆的小鹿眼,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傅叔叔,我还以为……” 傅施阅问,“以为什么?” 林斐看见他嘴角笑意,反应过来被耍了,下颚向后收敛,傅施阅卡的力道更紧,两颊的软肉被推上来,眼底深沉,认真。 “痛。” 林斐轻“嘶”一声,桎梏的手抽回,他捂着酸痛下巴,娇气地说:“傅叔叔弄疼我了。” 傅施阅拍一把驾驶椅,阿凯从置物箱拿出一瓶药膏,傅施阅接过,挑眉看着他,“比你的脚踝还疼?” 林斐可怜巴巴地眨眼。 “我给你涂,还是你自己涂?”傅施阅轻描淡写地问。 阿凯好奇地透过后视镜,看林斐的眼神带着世俗的挖苦,这个天真烂漫的年纪,搞好朋友舅舅这件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要说林斐的表现是单纯不做作,他一万个不相信。 林斐也透过镜子睨他一眼,目光的交接一触即离,指着驾驶座,“我要他给我涂。” 傅施阅目光扫过去,阿凯瞬间头皮发麻,连忙说:“傅先生,我是个粗人,这种照顾人的活我干不来……” 傅施阅收回目光,拧开药瓶盖子,“脱鞋,我给你涂。” 林斐解开球鞋鞋带,抬起腿,搁在傅施阅膝盖上,脚尖不偏不倚朝着肚脐下三寸,坦然大方的伤风败俗。 傅施阅握住他纤细脚踝,向前拉一寸,温热指腹慢慢摩挲,轻微的痒麻,又有点难以言说的暧昧,林斐不由自主的用力,小腿肌理绷的笔直。 “放松。” “好痒……” 傅施阅端量脚踝上淡青细微的血管,“怎么弄成这样的?” 林斐没骨头似的靠着车门,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在器材室发生的事情交代一遍,这件事超出处理范围,如果傅叔叔能帮帮忙,出面和学校谈一谈,把体育老师开除,是最理想的结果。 傅施阅听完,眉头拧紧,“为什么在学校的时不告诉我?” 林斐搓搓鼻梁,穿上鞋袜,“我怕你生气。” “你还知道害怕?”傅施阅语气并不愤怒,但听着很有震慑感,“因为怕我生气,所以选择隐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报警反咬一口,你要怎么收场?” 林斐的老爸都没这么训过他,垂着头,不太服气。 傅施阅瞧着他头顶,一个字一个字砸下去,“最坏的结果开除学籍,记入档案,能影响你一生的工作生活。” 林斐抬起脸,“如果是你,你会视而不见吗?” 傅施阅没有回答这个锋锐的问题,声音低了几个度,“我没有觉得你做的不对,相反,你的勇敢善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不赞成你采用的方式,暴力只能暂时压抑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傅叔叔。” 难得获得长辈的认可。 林斐鼻子泛酸,嗅着纯正的气息,有种踏实的安全感包围着,“你真的觉得我做的对吗?” “善良没有不对。”傅施阅垂下眼,眸光幽暗,“只是善良的人有底线有原则,这会成为被坏人利用的软肋。” 林斐深深叹口气,“哪有那么多坏人?总不可能我遇到的人都是坏人吧?” 傅施阅轻轻笑了下,语气恢复一贯温和细腻,“你的那位同学,和这位体育老师不都是坏人?我像你这个年纪,也相信人性本善,后来接触的人越多,发觉人心叵测,所以我不希望你走我曾走过的弯路,你理解吗?” 林斐乖乖嗯了下,“我知道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傅叔叔。” 傅施阅揉揉他的头发,耐人寻味地语气道,“这是你说的,要信守承诺。” 车停在一家高级酒店楼下,林斐下车时,随手把书包丢给阿凯,扬扬下颚,恃宠而骄的意味很明显。 你算老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顶楼西餐厅俯瞰整个钱塘市夜景,漆黑的栅栏像鸟笼一样隔开雅座,典型美式复古风,容貌姣美的服务员穿梭其中,林斐第一次来这么高大上的餐厅,远远看到卡座已经坐了一个人。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戴眼镜,黑框的,看着挺儒雅,读书人的模样,朝着傅施阅笑笑。 林斐停住脚步,小声地埋怨,“傅叔叔要让别的男人和我约会。” 傅施阅轻轻推把他奇思妙想的小脑袋,“这是我朋友,你要参加数学联赛,他或许帮得上忙。” “啊?他是老师吗?”林斐好奇地问。 男人站起身来,朝着林斐伸出手,“你好,我姓陈,你叫我陈教授就好。” 林斐有模有样地握手,对待教授不敢造次,“陈教授,您好,我叫林斐。” “我听傅先生说起过你。”陈教授坐下来,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去年联赛考了多……” 傅施阅低头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打断,“林斐,陈教授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数学,正在和科锐合作算法改进的项目。”  33 林斐一听这个来劲了,看陈教授的眼光闪着星星,“陈教授,你真厉害,我知道你们大学,我以前在杂志上看过,我们华人有两个拿过菲尔兹奖,一个就是你们学校的教授,这本杂志现在还在我的书架上珍藏。” 陈教授迟疑一下,谦虚地说,“实不相瞒,正是敝人。” 足足好几秒,林斐太兴奋了,像个见到偶像的粉丝,“我刚和菲尔兹奖的获奖者握手,我这周都不要洗手了!” 傅施阅低声闷笑,“陈教授要在国内待几个月,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能请教他问题,对他来说是一种消遣,陈教授,我说的对吧?” “嗯,是,我每周末会抽出一天时间给你。”陈教授还能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永远不过时。 菲尔兹奖相当于数学界的诺贝尔,诺贝尔要给他补功课?林斐受宠若惊,“陈教授,不会麻烦您吧?” 如果没记错,杂志上记载,这位陈教授十三岁就拿过全国联赛冠军了,杀鸡焉用牛刀? 陈教授笑笑,看一眼傅施阅风轻云淡的表情,“不会,傅先生说的是,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能来和我探讨问题,是一件好事。” 林斐又不傻,傅叔叔泡自己真是很能下血本呢。 陈教授和林斐约了下次见面时间,礼貌退场。 林斐尚处在兴奋中,耳尖泛着淡淡的红,端着桌上的果汁灌了好几杯,吹着天花乱坠的彩虹屁,“陈教授真的好厉害,百年之后,他的大脑就应该和爱因斯坦一样捐献给科研机构……” “这么崇拜他?”傅施阅问。 林斐干脆利落,“是呀!” 傅施阅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热情,天真,灵魂里绽放出鲜亮的火花,那是从未再别人眼里见到的光。 那样炽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傅施阅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愉快,原来真的有人的愉悦感这么容易满足。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复杂,但并不差劲。 他抱着手臂,低头不由自主地笑了。 林斐冷静下来,从小到大,被这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的大有人在,傅施阅不是第一个献殷勤的,却是最特别的一个,不管是那套无价之宝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眼前这位陈教授,分寸感拿捏的死死的,都是令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投其所好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撑着下巴,端量傅施阅一阵,“傅叔叔,你谈过恋爱吗?” 有点好奇,像傅施阅这样游刃有余的,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 傅施阅姿态优雅地切牛排,稍顿,“没有,公司业务繁忙,没时间照顾儿女私情。” “你呢?”傅施阅反问他。 林斐眨眨眼睛,大言不惭,“我谈过啊,好多个呢。” “多少个?” 林斐抬起一只手,掰着手指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七八个吧!” 傅施阅抬眼,放下刀叉,盘子里牛排切的整整齐齐,“难怪小花招这么多,把我当你男朋友耍了?” “是有怎么样?我很坏的,不信你去问周勉,我就是你们眼里的坏胚子。”林斐神采奕奕,身子向前倾几分,“傅叔叔,我那么坏,你不想亲手调/教我吗?” 傅施阅轻笑了下,神态平静地看他。 林斐直勾勾地看他,“跟我谈恋爱好不好?我会很乖。” “只对着你一个人乖。” 灵的像猫似的不可捉摸。 傅施阅置若无闻,随手将牛排盘子推过去,“少说话,吃东西。” 牛排大小均匀,像一个个几何方块,林斐垂下眼看几秒,原封不动推回去,懒洋洋地说:“抱歉,周勉舅舅,我只吃我男朋友切的牛排,您的还是留给您男朋友吧,我受不起!”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傅施阅微微眯眼,银质的叉子挑起一块牛排,细嚼慢咽,一瞬不瞬盯着他,“要我当你第九个男朋友?” 尽管语气风平浪静,眼底携着锐利寒意,像是下一秒就能扼着林斐的脖颈掐死他一样,林斐微怔一下,傅施阅垂下眼,神态沉静优雅。 “第一个。” 林斐浅浅的呼吸一口气,按捺一瞬间的心惊肉跳。 傅施阅漫不经心地招招手,林斐压低身子,仰着脸凑过去,傅施阅掐了一把他的脸,像对待小朋友一样警告的语气,“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林斐眼尾瞥到手表,想起那条疤痕,傅施阅家那些乱七八糟,骇人听闻的事,正儿八经的人都能逼成神经病,就算偶尔有点神经质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不和我谈恋爱,有的是人想和我谈恋爱。” 傅施阅端起桌上咖啡抿一口,“谁?” 林斐扫了一圈餐厅,“你等着瞧。” 他说完站起来,抄起桌上手机,径直走向邻桌,坐着一家三口,摆着生日蛋糕,看蛋糕上的数字,男孩比林斐还大两岁,正在切蛋糕。 看见林斐过来,三个人顿时一怔,他穿的还是附中的校服,简单的白T恤,袖口有圈黑色条纹,干净单纯得很,一笑起来,那股稚气更盛,和未成年似的,“祝你生日快乐。”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 林斐扫一眼傅施阅,努努下巴,“那个是我叔叔,他很喜欢这个蛋糕的造型,我能加你个微信,你把蛋糕店推给我吗?” “啊……好。”男孩打开手机微信。 林斐扫码加好友,眼里透出笑意,“谢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改个备注。” 刚说完这句,一支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勾住他的脖颈,傅施阅另只手衔过他手中手机,施施然地微笑,“祝你生日快乐,我们家小朋友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林斐顺从地跟着他走出餐厅,伸手拿回手机同时不忘火上浇油,“还我,我还没问出名字呢!” 傅施阅将手机递给他,眉骨微挑,“你确定要惹我生气?” “你又不当我男朋友,你还能管我和谁谈恋爱?傅总,你们科锐有这样的霸王条款?”林斐望着他的脸,目光挑衅。 傅施阅看了他几秒,抬起手腕,解开袖口的衬衣扣子,有点被逼无奈的模样  34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 听着还可委屈。 试探结果算符合期待,林斐多少放心一些。 至少,傅施阅在他面前展现的言行,尚在接受理解的范围内。 都是大活人,谁还没点见不得光的阴暗面? 夜风徐徐,路边的霓虹朦朦胧胧,天上不知何时下起淅沥小雨。 阿凯打着一把黑伞,迎上台阶,殷勤地问:“傅总,我们回市区的家还是郊区的家?” 傅施阅回过头,林斐靠着酒店门口柱子,仰着脸在看雨点,晕黄的灯光从穹顶散下,勾勒一笔从额头至鼻尖的线条,整张脸呈现出静谧的琥珀色。 捕捉到他的目光,林斐看过来,非常不矜持,“有个聪明可爱的男孩子,今天出门没带钥匙,他要流落街头了,傅叔叔能带他回家吗?” 赤/裸/裸的勾引。 阿凯的表情和吃记重拳没区别,奈何他家老板就是吃这一套。 郊区的房子很漂亮,纯白的现代风别墅,一圈漆黑的落地窗,像钢琴的琴键,处在半山腰位置,方圆十里除了这里,没有亮光的地方,一片寂寥幽静。 没进门前,林斐慎得慌,要是有人真在这遇到危险,怕是等到凉透了才会被人发现。 进门之后,林斐大开眼界,几何线条冷硬的装修风格,谈不上豪华,吸引他的是悬浮在半空的全息投影,蔚蓝色的小鱼游来游去,一个纯粹虚拟的水族箱。 这玩意只在电影里见过,林斐忍不住伸手触碰。 傅施阅见他这个动作,轻轻低笑,捉起他的手腕,套上一个白色手环,不疾不徐地说:“你可以当成钥匙,里面内置了芯片,可以在手机上设置水温、口味嗜好,你喜欢的音乐电视节目。” 林斐摸摸手环,好奇地打量周围,一架玻璃橱里的骷髅头映入眼帘,闪闪发亮,他凑近一点,才看到上面镶满钻石,两个黑洞的眼眶空荡荡,这种阴间艺术,实属欣赏无能。 “傅叔叔,你不害怕这个吗?”林斐压低声音问。 傅施阅倒一杯水,递给他,“这是我母亲的头骨,有什么怕的?” 林斐险些拿不住水杯,蓦然瞪大眼睛,快步远远离开橱窗,更可怕了好吧? 傅施阅睨一眼骷髅头,挺淡定地说,“她是潮汛期跳河自尽的,找到尸体时只剩下骨头了,这是她最后的遗愿。” 林斐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努力不去想恐怖的事情,“你一定很想她吧?” “人死如灯灭,无所谓想与不想。”傅施阅风轻云淡,掏出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橱窗降下一道黑色帘子,“抱歉,吓到你了,下次来你不会看见它了。” 林斐忍不住好奇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施阅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慢慢抿一口,“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 说完,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谈下去,“去洗澡吧,睡前故事结束了。” 智能化的按摩浴缸方便快捷,躺两个人绰绰有余,林斐靠在池壁上,仰脸望着天花板的灯。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丢下儿子自杀,遗愿是在头骨上镶满钻石? 虽然逝者为大,林斐依然觉得这不是常人思维。 越发觉得傅施阅可怜。 换位思考,如果他摊上傅施阅那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爹,和一个不那么正常的妈,性格里多少会有点偏激。 想着想着,他唾弃了自己升起的圣母心,和叔叔谈个恋爱而已,别搞得像真爱似的,矫情。 像傅施阅这样有故事有阅历的男人,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弄不到手誓不罢休。 林斐抬手摸摸脸颊,他这人,喜欢的时候甜言蜜语,你说什么是什么,不喜欢的时候,拜拜就拜拜,大哥你是谁? 简称天然渣。 谁也治不了他。 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拉开衣帽间的衣柜,在一排整齐衬衣里随便挑了一件。 傅施阅倚着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翻着一本精致的书,两条笔直均匀的腿落在眼下,皮肤细腻白净,小腿曲线圆润,一层薄薄的肉感延伸到大腿,泛着青春光泽,浅蓝细条纹的衬衣垂坠的挡住令人遐想的部位。 他不慌不忙地抬起眼,林斐比他矮一截,袖子挽在手肘,扣子系的慵懒随意,因为刚洗过澡,两颊的气色如同玫瑰鲜艳,空气里漫着沐浴后暖意香甜气息。 林斐拿过他手中的书,翻到封面,“《爱/欲与文明》,好看吗?” 傅施阅直勾勾盯他,点点头。 林斐把书赛回他手里,盘着膝盖,随意坐在他面前地毯上,“能给我讲讲书里讲了什么吗?” 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清晰凸出的锁骨像蝴蝶展翅似的,傅施阅移开目光,解开两颗衬衣扣子,释放呼吸,“讲述爱/欲是人的本能,理当解放天性……” “哦?”林斐漫不经心,仰着脸凑近他,“还有呢?” 傅施阅声音有点哑,翻开书籍,随便挑了一段念,林斐好像很感兴趣,越靠越近,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很轻很轻地说:“傅叔叔,我刚没找见内/裤,你不介意吧?” 傅施阅呼吸一滞,血液涌到头上,下意识地垂眼,衣摆阴影处弧线柔美,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那是一种男性的,直白露骨的目光。 几秒后,林斐眼睁睁的见证了身体变化,倒是不想看,奈何他坐在地上,眼睛正对着肚脐下,无辜地说:“傅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傅施阅喉结剧烈滚动,刹住了那股激烈情绪,伸手抚上林斐柔软的后颈,“起来。” 林斐掀起眼皮,后颈温热的手逐渐下滑,有抚到背部的趋势,他忍不住颤一下,坏心眼地说,“傅叔叔,我还在上学,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 傅施阅盯着他天真的脸庞,纯和坏结合的天衣无缝,让人想把他弄到崩溃哭泣为止,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洗手间,水雾尚未消退的镜子上画着一颗可爱桃心。 林斐留给他的礼物,他一手撑在桃心旁,呼吸深沉,隐忍,草草的自我了解。 出来时,林斐躺在沙发上呼吸绵长,睡的香甜。 很少见有人在傅施阅身边 35 能睡的着觉。 傅施阅轻描淡写瞄一眼衬衣下,薄薄布料遮挡的掩饰,倒是很会说谎。 他拿了条厚薄适宜毯子盖在林斐身上,坐在沙发扶手上,边擦头发,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打开隐藏信箱。 [陌生人]: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他嗤笑,单手敲下一行字。 [你别无选择,只有听我的这一条路。]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温热的阳光泼在眼皮,林斐嗅着空气里诱人香味,迷迷瞪瞪睁开眼。 开放式厨房里中年女人的身影忙忙碌碌,瞧见他坐起来,笑眯眯地说:“傅先生去晨跑了,早餐马上做好,你快去洗漱吧。” 林斐赤着两条修长的腿,丝毫不见尴尬,先去卧室找条裤子穿,腰身削瘦,西装裤穿在身上松垮,他随手扯着打个结。 再回到餐厅里,桌上精致的瓷盘摆着小吃,钱塘特色的咸豆浆,麻球,葱煎包,粢饭团。 全是昨天晚上林斐在手机上设置的饮食偏爱。 古代皇帝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女人正在看锅里煮的白粥,和蔼地打量他,“我是这里的厨师,你可叫我王阿姨。” 大早上沙发上躺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傅先生出门前交代她不用叫醒,等着人自然醒,至于两人是什么关系,她不敢问,不敢想,只是看着脏衣篓里附中的校服。 这是学生吧? 林斐细嚼慢咽,腼腆地笑:“王阿姨,你做的饭团真好吃。” 王阿姨笑了,盛一碗白粥递给他,“要是喜欢,以后多来家里吃饭。” “我会的。”林斐落落大方,边吃边问,“阿姨,你知道傅叔叔喜欢什么吗?” 还在盘算送生日礼物的事。 王阿姨收拾流理台,“我不太清楚,虽然我看着傅先生长大,但他很早就去国外读书了,平时接触的不多。” 她稍顿,语气自豪,“不过傅先生读书很好,一次就通过了斯坦福的面试,我们都以为他会当程序员呢,没想到他读八个月就退学了,和几个同学搞什么公司,家里人都不看好他干这一行,没想到现在这么成功。” 林斐受到来自学神的暴击伤害,喝口水压压惊,“傅叔叔真厉害。” “你在附中读书吧?”王阿姨见好就收,笑着问他。 林斐点点头,“我和周勉一个班级。” “周勉?” 王阿姨一脸疑惑,好似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要说些什么,门开了,傅施阅穿着干练潇洒的运动衫,耳朵上挂着黑色蓝牙耳机,单手拿条白毛巾边擦汗,边坐在餐桌椅上,“合胃口吗?” 林斐睨一眼他结实流利的手臂肌肉,这爆棚的男性荷尔蒙和不要钱一样挥洒,端起桌上的水吞一口,“好吃,我都喜欢。” 傅施阅轻笑,“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我说我和周勉一个班级。” “哦?”傅施阅睨眼状况外的王阿姨,拿起林斐喝过水的杯子,抿口水,“周勉没来过这,王阿姨和他不熟。” 林斐隐约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没顾上功夫瞎想,巴巴地凑过去,眼睛里闪闪发亮,“学神叔叔,我今天早上不想上学,帮我请假好不好?” 傅施阅捏捏他脸颊软肉,逗猫一样摆弄,另只手给赵涛发短讯请假,“禁止撒娇,下不为例。” 林斐凑的更近,几乎要挨到傅施阅肩上,崇拜的看着他,“给你捏我的脸,随便捏,你能不能让我蹭蹭学神的光环?” “怎么蹭?”傅施阅饶有兴趣地卡着他的下颚。 王阿姨还在厨房里煮咖啡,林斐大大方方,旁若无人凑上去,在傅施阅嘴唇上亲了一下,傅施阅微怔,林斐快速地拉开距离,一副坦然坏样,“蹭到了。” 初次见面,王阿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现在的小朋友,了不得啊! 傅施阅有种,剧本拿反的感觉,指腹拭过嘴唇,回味一瞬间的柔软湿润,若无其事的喝王阿姨递来的咖啡,“你想报考哪个学校?” “双一流就行。”林斐眼睛黏在他身上,“傅叔叔,双一流和国外一流大学差距很大吗?” 傅施阅稍作思索,随着喝咖啡的动作,喉结浮动,“暂时存在客观差距,理工科近些年差距逐渐缩小,源于许多华人教授自愿放弃高薪,回国支援教育,人文社科目前差距有些大,其一因为大众理念不重视,其二,毕竟我们起步晚一些,尚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追赶。” 林斐觉得傅施阅特别像他的导师,不人生掰硬拽灌鸡汤,也不傲慢,说起话来稳妥靠谱,实事求是,一点一滴透着书香门第的涵养,绅士又温柔,与他聊天相处简直是一种享受。 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他现在年纪尚小,不知道这世界有种人,教养和骨子里的理性克制住暴戾的本性,亦不懂傲慢的最高境界是一视同仁,人人在他眼里皆是工具,工具只有使得顺手的,和不顺手的,谁会在乎工具的看法? 下午林斐去学校上学,青少年机器人大赛的报名回函寄到了校长办公桌上,校长没怎么在意,往年附中报名参加的学生屈指可数,与数理化的比赛不同,比的不是知识量,比的是创意和烧钱。 今年如果傅施阅没给林斐报名,附中会随便抓几个学生去参赛,体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这玩意不是四驱车比赛,装上电池转两圈就完事,按照大赛规定,至少要满足搬运、窄足、越野三项,只要和科技两个字沾边,没有不烧钱的。 所以尽管能拿到保送名额,教育委员会也热情鼓励参与,大部分学生感兴趣,却没实力参加,谁不知道肉香?那也得吃得起。 机器人大赛按照小组参加,每小组一个组长,两个队友,高三的学生太忙,学校从高二抓了两个人和林斐一起组队参加。 林斐推开科学实验室的门,里面两个队员已经来了,赵敬台站的笔直,背着书包,在听单词,夏炽脸上的厌烦显而易见。 两人瞧见他,对视一眼,赵敬台客气地笑笑,“没想到是你报的名。” 林斐拉开椅子坐下,抱着手臂看他们,“我也没想到是你们两。”  36 赵敬台见他散漫无所谓的模样,扭过头和夏炽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我家的家教X大博士后,我爸是他的导师,还好他给我辅导了那道附加题,不然这次不一定能考第一。” “没事,我十一放假去北海道滑雪了,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考试成绩这件事。” “成绩不重要,只要喜欢学习就行了,你现在也就差个保送名额了。” “我对国内大学兴趣不大,正打算考雅思。” “我给你推荐个临江市的雅思培训,我也报的这个,寒假班才三万呢。” “行啊,发给我。” 差距在对比之中产生,两人比来比去,一山更比一山高,赵敬台没占到上风,目光又挪到了林斐身上。 同样是参加数学联赛,赵敬台稳进前八,又同样是新阳中学转校生,夏炽年纪第二,虽然林斐月考考的不差,比这两个人却差远了。 要不是学校的刻意安排,他们三个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赵敬台把话题抛到林斐身上,“林斐,你和夏炽还是校友吧?听说你以前在新阳考第一,你好好学习,考到先锋班来,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林斐懒得给他任何眼神。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下午不能和你们两探讨比赛的事情。”赵敬台扶扶耳机,“我爸给我请了个外教当家教,我还要回去补课。” 夏炽也看林斐,吊着一张脸,“我也没兴趣,我还有卷子要写。” 赵敬台说:“林斐,你理解一下,我们两是先锋一班的,虽然我保送复旦,但是我希望能从复旦去国外读书,我们都要学习,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 言外之意,我们不像你这么闲的蛋疼。 林斐垂下眼,嘴里不咸不淡,“只要老师同意,你们就走呗!” “你什么意思?”夏炽先不高兴了。 赵敬台摁住他肩膀,“林斐,我妈是电子工程师,这方面耳濡目染我比你懂,你需要资金和物资我来提供,请恕我没时间参与。” 林斐看透了,嗤笑,“要走快走,别挡着我晒太阳。” 赵敬台神色一僵,还是笑着的,有点不客气,“别着急自暴自弃,你好好加油,在国内考个大学还是没问题的,就算考不上,凭你的长相,直播行业那么火,去当个主播什么的没问题,到时候同学都能给你打赏。” “别了,你的钱还是留给医院吧,毕竟看精神医生挺贵的。”林斐笑眯眯地说。 夏炽扑哧一声笑出来,又立刻板着脸。 赵敬台面子上挂不住,装大方,“我先回家上课了,有事给我发微信。” 人一走,林斐坐了会,看着夏炽说,“你也走吧,这项目我一个人能做。” 夏炽站起来,白了他一眼,“林斐,你可真能耐,到时候别求我。” 拎着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其实夏炽长得文气清秀,是个帅哥,就是不拿正眼看人,再帅有个屁用? 林斐挺烦这种人,他就喜欢温柔体贴的,像傅施阅那样的。 想到傅施阅,他背起书包出了校门,根据大众点评上的地址,七拐八拐,在附中门口的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店。 黏土手工DIY店。 开店的是两个姑娘,见他眼前一亮,好看又乖的弟弟谁见了不高兴?热情洋溢地招呼他坐下,递上一张眼花缭乱的单子。 林斐仔细翻着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送傅施阅一个亲手制作的礼物。 两个姑娘坐在柜台后,脑袋攒在一起,时不时瞄他一眼,个子高的撞一下姐妹的手肘,小声说,“我头一回见有人把附中的校服穿的那么清新脱俗。” “就人家长这样,披个麻袋都好看,现在的弟弟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 “那你还不赶紧拍照发个微博?” “拍拍拍,这就拍。” 姑娘拿出手机,调成静音,对着林斐拍了一张照,打开大眼仔APP,正要发微博,“卧槽,附中上热搜了!” 林斐蓦然抬起头,惊讶地看过去。 在这么乖的弟弟面前爆粗口,姑娘不太好意思,看着手机照着念,“你们学校上热搜了,钱塘附中往届毕业生举报体育老师胁迫猥亵。” 林斐掏出手机,下载一个微博,多名往届毕业生实名写了在附中惨遭魔手的悲痛过往,虐/待、猥亵、字字泣血,还有勇敢的拍了视频回应,正面硬刚,他一条一条刷下去,受害者数量达三十多人。 对花季少年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评论里恨不得把老师活剐了。 警方和联合调查组目前正在与钱塘附中校方沟通。 林斐只觉触目惊心,原来那个男孩不是第一个,“操!” 姑娘瞪大眼睛,“你看最新的爆料,体育老师丢下老婆孩子跑路了!” 另个年纪大的姑娘不可置信地问,“跑路?” “是啊,他跑了!” “这人虽然干的不是人事,可没凭没据,法律不是光一张嘴说了就能算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警察找他也是例行问讯,最多丢工作和体面,他这一跑可就不一样了。” “跑了就代表他间接认罪,畏罪潜逃……” “也是,现在满大街都是天眼,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事情一旦闹到网上,被大众舆论捕获,如何处理已经不是附中一个小小的学校能左右的。 各个班级家长快要把学校电话打爆,林斐班级群里炸了锅,一个一个开始追忆和这位老师相处的过往,那些当初不以为意的肢体接触现在想来细思极恐——变态竟在我身边。 人与鬼没有差别,鬼字不就是戴上面具的人? 第二天学校里的老师,人人面色凝重,匆匆忙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到了上课时间,代课老师没来,赵涛腋下夹着夹子走进来。 林斐手里握着笔,正在画黏土模型,讲台上赵涛咳嗽几声,他放下笔,合上美术本,老老实实地听。 赵涛废话不多说,上一堂性教育课,以前也上过,老师模模糊糊的一笔带过,这次他讲的尤为详细,课  37 堂上难得没有学生起哄发笑,竖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 快下课的时候,他叹口气,合上书,“网上的新闻你们也看了,别好奇学校里的受害者还有谁,能站出来指认的受害者很勇敢,但没站出来也没有错,唯一有错的是加害者,还有社会固有的标签,也怪我之前没和你们好好讲,这种事情与性别无关……” 林斐靠着后桌,提防陌生人,道理他从小就明白,他爷爷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一个学生再聪明也比不过深受社会历练的大人,就像打游戏,拿着一个绿皮新手号,人家早都满级一身神装,怎么可能打得过? 所以在知道傅施阅是周勉舅舅之前,他对傅施阅没有任何想法,凭空冒出一个有钱叔叔,还对他温柔体贴,任谁都知道里面有问题吧? 谁知道这个人图什么? 可傅施阅是周勉的舅舅,初次的遇见或许只是来接周勉,听到他提周勉的名字,饶有兴趣地配合。 周勉是林斐最好的朋友,好朋友的舅舅当然不算陌生人,虽然这事挺不道德,可他本来就道德败坏,渣渣一个,干不道德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不知道,傅施阅什么时候能答应和他谈恋爱? 再吊着胃口,他可不敢保证现在这口热乎劲还在。 钱塘创文刚结束,夜市摊子摆起来,南校门口又恢复热闹喧哗,小吃车旁挤满学生,汽车喇叭一声一声催促着,烟火气息浓烈。 林斐背着书包走出来,双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站在马路沿一动不动,路过的人还以为他在扮酷,直到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面前。 副驾驶车窗降下,白秘书笑眯眯地看着他,“林斐,外面凉,上车吧。” 林斐置若无闻,看一眼后排黑漆漆的玻璃,努努下巴,“傅叔叔是来接周勉,还是来接我的?” 白秘书回过头,看着后座正要话,光亮的车门开了,傅施阅走下车,一声不响地握着他的手腕,引着到车旁,推进后座位子。 “接你。” 一气呵成。 林斐不怀好意地问,“傅叔叔,你不用接你外甥吗?” 傅施阅拎过他的书包放在一侧,简短地说:“以后都是来接你的。” 林斐得意地笑,乘胜追击,“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吗?” “以你叔叔的身份。” “那我不要。”林斐轻哼一声,别过脸看着窗外倒退景色。 没有看到的是,上车地点,一个男生拿着手机对着轿车咔擦拍几张照片,发给了QQ内一名好友。 豪车,年纪大点的男人,长相标志的学生,令人浮想联翩。 车里播放好听的钢琴曲,白秘书扭过头,察言观色一番,笑着说,“林斐,你看新闻了吧?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你们学校往届学生通讯方式,让助理一个一个挨个联系,我负责说服受害人站出来曝光……” “是你?”林斐错愕。 白秘书摇摇头,看向傅施阅,“不是我,是傅先生吩咐我这样做的。”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字不漏。 林斐偏过脸,傅施阅在看他,手臂一伸,温热干燥的手掌在他后脑抚了抚,勾着他脖颈向自己拉近一截距离,“不用感动,这事不止为了你让你出气,也为那些潜在的受害者。” 离的太近,林斐情绪涌上来,一把抱住他,像小熊一样牢牢的,“傅叔叔,你好好啊。” 除了吊着他胃口,这个男人好的无可挑剔。 傅施阅轻轻嗯一声,“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林斐凑上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你又善良又温柔,还那么绅士,就需要小坏蛋来喜欢你。” 善良和张扬,多般配。 颈窝里的气息热烘烘,傅施阅掰过他的脸,语气认真深沉,“林斐,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分手的方式只有至死方休。” 车厢内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傅施阅在看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像吞噬一切的漩涡,一点一点的将面前的少年拉进漩涡中心。 林斐蓦然一惊,心跳乱七八糟,垂下眼,睫毛遮住眼睛,“你以为我会怕?” “你不怕?” “有一点怕。” 林斐扑哧笑了下,气氛缓和一些,爬到傅施阅耳边,又开始新的一轮撩拨,“傅叔叔,你看到我画给你的心了吗?” 傅施阅点点下颚,“看到了。” 林斐靠的更近,小尖牙轻轻咬一口他的耳垂,“你有没有想着我……那个?” 傅施阅睨他一眼,伸手推把他的脑袋,嘴角扬起,没接话茬。 林斐一清二楚,“你不说话就是有,那个了几次嘛?” “你想知道?”傅施阅从容不迫。 林斐看着他线条冷锐的下颌线,“你不说我自己猜了,嗯……我猜两次?” 傅施阅曲指在他额头敲一下,“起来,坐直。” “那就三次?” “难不成是四次?” “五次你手不酸嘛?” “六次你身体也太好了叭……” 林斐还要张口就来,傅施阅掐住他两颊,制住了他的胡言乱语,偏过脸贴到他耳边,低声吐字,“三次。” 林斐扑哧笑出来,眼睛里小星星闪呀闪,很不诚恳的道歉,“别生气,对不起嘛!” 下次还敢。 初秋气温适宜,车内没有开空调,阿凯和白秘书目不斜视,置若无闻,后排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的火热,旁若无人。 傅施阅抬起手腕,瞥眼腕表,拿起平板电脑,倚着靠背回复工作来往邮件,“机器人大赛的事,你负责提供创意方案,我会安排电子工程和编程,不用着急,慢慢来。” 林斐毫不忸怩地说声,“谢谢傅叔叔。” 他老老实实地看着傅施阅手指灵活的敲出一行行晦涩的英文,成熟认真的男人真迷人。 车子路过小巷路口,黏土DIY的手工店就在里面,林斐道,“停在这,我要下车。” 傅施阅瞥眼窗外,示意阿凯停车,“还没到你家。” “我有个秘密。”林斐拎起书包,神神秘秘。 傅施阅合  38 上平板电脑,声音平静提醒他,“你答应过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林斐推开车门,撩开长腿下车,“我收回,反悔了。” 如果此时他回头,将会看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傅施阅,阴沉冷漠,如同恶魔的化身,白秘书与阿凯大气都不敢出。 可他没有,步履轻快,径直走进窄窄的小巷。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人一旦忙起来,日子过的飞快,一整周林斐的时间塞的满满的,除去上课写作业,还要琢磨机器人设计,余下的空隙留给黏土手工店。 得空在微信上撩骚撩骚傅施阅,傅叔叔不冷不淡地回几条。 林斐暂时顾不上情情爱爱,往年大赛获奖作品大致分为三个方向,学习辅助类、智能服务类、还有数据控制类,像是什么拉小提琴的机器人,分干湿垃圾的机器人,还有图书馆管理机器人。 林斐通通没兴趣。 那天奶奶打了个电话,唠起一对老邻居,和爷爷奶奶一样是知识分子,老了在家养花弄草享清闲,小时候没少给林斐给糖吃,他们家孙女先天失明,一家人看的开,乐乐呵呵养着,林斐小时候不乐意带着小不点玩,不是嫌她看不见,而是嫌她爱哭,烦得很。 可小姑娘就爱黏他,一来二去成了他的跟屁虫,哥哥长哥哥短,那几年相处愉快,林斐去新阳中学读书,平时周末回家,抽空逗她玩,后来小姑娘爸妈把她接到老城区上特殊学校,给林斐写过几分盲文信,林斐费劲对照看的一知半解,回信告诉她以后有事打电话,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话题,逐渐断了联系。 这回奶奶提起来,邻居家排队排了好几年,终于申请到一个导盲犬,结果领回家没几个月,送到郊区让老人养了,因为在城区狗狗上不了地铁公交,本来是为了方便出行,结果让出行更不方便,得不偿失。 林斐奶奶很生气,悉心伺候的芍药被啃的七零八落,看着狗狗可怜又不忍心骂,只能打电话给林斐消消气。 类似事情数不胜数,林斐在新闻上看过几次,当即便想,或许可以尝试做一只电子导盲犬,既能参加比赛,还能送给邻居家小姑娘,两全其美。 林斐书包一甩,出校门先去拿制作好的手工黏土,又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一股脑装书包里,塞的鼓囊囊。 打辆出租车直奔科锐的科技园,既然傅施阅不来找他,那他去找傅施阅,山是一步一步登上的,船是一橹一橹摇出的,他不信软硬皆施,还拿不下傅施阅。 北郊清一水的工业科技,钱塘的经济支柱大部分位于此地,其中科锐最为著名,林斐以前听过科锐科技园幅员辽阔,置身其中才发觉是真TM大的离谱。 出租车绕一个小时,终于到达负责研发设计的总部大楼,林斐扫完码下车,径直走向前台。 流行的科技灰白配色,看上去很高大上,前台的女孩漂亮的像明星,看林斐穿的校服,笑眯眯地问,“请问你找谁?” 林斐门清,直接报傅施阅的名字,一点戏都没有,“我找白秘书,让她给你们傅总带句话,小甜糕来了。” 这时候长一张乖巧懂事的脸的优势体现出来了,前台姑娘觉得他不像坏人,拿起电话拨了一通内线。 会议室。 清晰的大屏幕占据一整面墙,干练的男人声情并茂地讲着PPT,一圈黑色沙发坐满科锐的高层管理。 坐在正中的傅施阅双手交叠,搭在鼻尖,精薄眼镜挂在领带前,铂金的眼镜链闪着细碎光芒,眼神平淡,神态透着点漫不经心的不耐烦。 周围的人进科锐不是一天两天,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个顶个的人精,方案做的不尽如人意,要搁其他老板或许看不出问题,可他们家老板不一样,这一行顶尖的行家,约等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以前,甭管私下什么样,自家老板听再荒唐的方案,都能沉稳静气,给台上人留几分薄面,今天能摆出脸色来,那就代表大事不好。 在座的人没人见过傅施阅动怒,见过动怒的没人能留在科锐,堪称平日不出剑,出剑必封喉。 祈祷触霉头的别是自己就成。 白秘书尖锐的高跟鞋踩在厚厚地毯上毫无声息,弯腰到傅施阅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傅施阅嗯了下,蓦然地笑一下,没有回复白秘书,而是对着台上紧张的男人点点头,“做的很好,继续努力。” 男人受宠若惊,众人目瞪口呆。 比傅施阅动怒更难见到的是他夸奖。 看来今天老板心情不错? 林斐趴在会客厅的茶几上,认真写数学卷子,落地玻璃窗外频频投来打量目光,丝毫对他没有影响。 方才漂亮的前台姑娘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两盒冰淇淋,“要吃冰淇淋吗?” “谢谢姐姐。”林斐抬起脸,接过来一盒。 姑娘看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你坐在这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个矮点的凳子?” 林斐摇摇头,小口尝尝,“真好吃。” 姑娘顿时不好意思,这么乖的弟弟太讨人喜欢了,解释说,“这是向先生买给总部员工的,我吃不完,这一盒正好给你。” 林斐笑的人畜无害,“他是你们合作商?” “不是。”姑娘斟酌形容词,“向先生说他是我们未来老板娘。” 林斐有点吃味,吃的更起劲了,不吃白不吃,似笑非笑说:“那他没机会了。” 一大男人还老板娘,是也是老板爷,常识呢? 林斐心里翻白眼。 会议结束时,天色黑透,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楼下一盏一盏路灯像天上星辰,林斐已经写完了三张卷子,戴上耳机听着听力。 玻璃门外面的员工只剩下两三个加班的,四周万籁俱寂,林斐趴在桌上,眼神困倦迷离,一副将睡未睡的状态。 傅施阅坐在他对面沙发,没有叫醒,林斐迷茫的眼睛对上他,轻轻眨几下,像清透的湖水似的慢慢沉淀,直至清明透彻,任谁被他这样看着,都会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傅叔叔。” 傅施阅点点下颚,气定神闲地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林斐盯着他看几秒,也公事公 39 办,“我做完初步设计了,需要工程师和程序员。” “明天我会安排。”傅施阅靠在沙发背,声音里没有情绪,“你做的什么设计?” 林斐从书包里掏出图纸,铺在茶几上,“我想做一款导盲犬的机器人,需要3D传感器,和路障记忆系统,装载智能语音导航。” 傅施阅倾身看一遍,“创意不错,ABB做过一款导盲机器犬,研发三年,至今没有解决针对复杂情景分辨反馈的问题。” “哦?”林斐拖长声音,有点生气,“那就暂时不考虑这一点,可以和亲属搭建一个共享视角平台,遇到复杂的情景,亲属可以通过云端来完成操控。” 傅施阅曲指敲敲茶几边沿,不冷不热,“你反应很快,但是可行性有待商榷,具体的操作方案还需要和编程沟通。” 林斐站起身,图纸塞进书包里,也跟着不冷不热,“我走了,拜拜!” 手腕被/干燥的手掌握住,力道猛地一收,林斐向后跌倒,背部贴到温热结实的胸膛,一抬眼,对上傅施阅清晰的下颌线。 傅施阅靠着沙发,低眼看他,伸手卡住他下颚,“生气了?” “你让我等太久了。”林斐调整个舒服姿势,坐在傅施阅大腿上,背懒洋洋靠着,像小猫似乎窝在怀里。 第一次,和一个人的距离那么贴近,有种踩在道德底线边沿的刺激,背后的身体紧实宽阔,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莫名有种可靠安稳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缺乏父爱呀?林斐想。 傅施阅低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小甜糕,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林斐抬起眼,一口咬住眼前的下巴,不轻不重地磨磨牙泄愤,“罚你和我约会,你掏钱,我打车来你们这一周零花钱都没了。” 一墙之隔的玻璃门外,尚未完成工作的几个人,如不是碍于傅施阅还在这,会立刻拉个小群,原来傅总并不像看上去不近人情,这会多柔情蜜意。 只是……这看着也太嫩了吧? 灯光昏暗的清吧,晚上□□点,是人气最旺时刻,台上歌手抱着吉他有气无力的唱民谣,不同酒吧灯红酒绿,暧昧涌动,这儿看上去干净雅致。 静谧角落卡座,林斐拿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一桌酒,“傅叔叔,喝酒吗?” “喝得少,乙醇伤脑。”傅施阅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很是随意地问,“你来过这?” “来过啊,以前和周勉。” 林斐头也不抬,看着菜单,“周勉唱歌很好听的,他经常上去唱几首。” 服务员见缝插针,热情推荐,“你要不要唱?我给你预约。” 林斐犹豫,看向坐在对面的傅施阅,点点头,“好啊,我男朋友今天过生日,我唱首歌给他庆祝。” 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撩骚机会。 傅施阅微怔,眉头稍拧又松动,如果不是林斐提起,已经忘了这件事,“谁告诉你我的生日?” “你默认你是我男朋友了。” 林斐抓住漏洞,从书包里拿出精致的小蛋糕,点上一根蜡烛,笑的两眼眯起来,像个小狐狸似的,“傅叔叔,生日快乐呀!” 橘色烛光跳跃在他脸上,亮斑闪闪灭灭,如同蝴蝶在震动翅膀,飞过的睫毛纤长漆黑,少年笑容灿烂明亮。 傅施阅微眯起眼睛,静静看着他。 “看我干嘛?吹蜡烛许愿呀。”林斐双手捧着蛋糕,递到他面前,“我知道你不想过生日可能和家人有关系,可是我喜欢你,今年不想让你那么孤独,如果你介意,就别把它当生日蛋糕,当成普通蛋糕就好了。” 傅施阅倾身吹灭蜡烛,声音很低地说,“谢谢。” 林斐放下蛋糕,煞有介事地道:“你没许愿,浪费这个许愿的机会多可惜,我帮你许一个。” 傅施阅觉得好笑,生日与他而言,毫无特殊意义,如果说有,那代表的是不幸和诅咒。 至于许愿,有人对着蜡烛许愿,有人对着流星许愿,还有人对着菩萨许愿,除了短暂的心里安慰,想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林斐认认真真想一阵,单手撑着下颚,淡蓝色的灯光里傅施阅的脸隐隐约约,这一刻,林斐难得真诚坦然。 “希望你能爱你所爱,求你所求,听从你心。” 台上的歌手唱的如痴如醉,吉他弦音轻弹,林斐的声音如同淙淙泉水,悦耳又沉静,傅施阅低低笑了,来到这世界第一次过生日,也第一次听到离谱的生日祝福。 很傻瓜,意外的可爱。 服务员来请林斐上台唱歌,他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会唱的歌很少,在公共场合开嗓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是小学被老师抓壮丁,在六一儿童节晚会上独唱,足以可见,他拿下傅施阅的毅力与决心了。 有志者,事竟成。 翻了手机听歌APP歌单,选定一首,发给乐队吉他手,林斐把握不大,不求出彩,但求别出丑。 林斐跨上舞台正中高脚凳,曲膝踩着踏脚杆,另条长腿随意摆着,握着麦克风,试试音。 白色的灯光明亮刺眼,舞台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省的紧张了。 台下情侣友人,又或单身买醉,齐刷刷看向他,在清吧里见到学生面孔着实新鲜,长得足够好看,算不上一眼荡魂,有种独一无二的青春气韵,眉眼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处于半熟不熟的分界线,如果熟一点,会少几分纯挚易碎感,如果再嫩点,就会变得幼稚,反倒像个小孩子。 林斐唱歌的声音与平时说话不大一样,低几个度,如同情人在脉脉低语,这首原本就暧昧流淌的歌,欲欲的感觉更盛。 傅施阅端着威士忌杯,指尖敲着微凉的玻璃,直到落在林斐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多,周围的议论声隐隐约约钻进耳朵里。 都是男人,甚至不用思考,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眼里温度越来越低,降至冰点。 一首即将结束,视线逐渐适应光线,林斐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角落卡座里的男人,双手把着麦克风,慢悠悠唱完最后一段。 “谁来烧热我眼睛的黑色,谁能逃得出我的催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一切都给我,只要看着我的双眼。” 那些看着林斐的人,追随他的目 40 光落在傅施阅身上,不羡慕那是假的,能把到这样的极品,这位大哥什么时候开班? 有好几秒,傅施阅有些出神,口袋的手机嗡嗡作响,隐藏信箱躺着陌生人的未读信息。 【陌生人】:酒店的老板认出我了,他一定会报警的! 【陌生人】:救救我! 傅施阅指腹慢条斯理地在屏幕敲击,仿佛事不关己,一字一字阴冷森然。 【你有两条路。】 【一,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不但你有牢狱之灾,你的妻子孩子人人唾弃,永无宁日。】 【二,去死。】 敲完最后二字,他低下眼,眉眼冷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毫无兴趣的退出隐藏信箱。 手机上方一条微信弹出来。 来自好友程则的消息。 “傅总,你公司有八卦啊,听说你有个小情人?”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谁啊?铁树都能整开花了,让我见识见识呗!” 程则友情提醒,“你可千万别爱上,现在的小朋友聪明得很。” 傅施阅合上手机,没理会,林斐大步跑下舞台,像夏天的风掠过众人,一头栽进他怀里,小鹿眼又黑又亮,闪着期待,“傅叔叔,好听吗?” 西装外套罩在他头上,脸蛋遮的严严实实,任谁也不能窥探,林斐想要扒下来,傅施阅一手摁住,漫不经心地说:“太吵,没听清,以后别再这种地方唱歌。” 真可笑。 谁会爱上自己的宠物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车子没开火, 安静停靠路边,一片泛黄枫叶落在挡风玻璃,缓缓滑过引擎盖, 车载电台播着深夜节目, 不痛不痒地情感倾诉。 林斐喝的酒这会上了头,澄白脸颊泛起浅浅红晕, 从书包掏出一件东西,献宝似递过去, “看!bulingbuling的生日礼物。” 透明清亮的玻璃罩住一块黏土做成的小点心,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小手拿着一根小竹竿,上面写着三个字—小甜糕。 傅施阅盯着看几秒, 眼底的冷淡逐渐褪去,垂下眼吃吃地笑了, 语气温柔缓慢,“这就是你的秘密?” “喜不喜欢?”林斐凑过去, 巴巴地看着他,“傅叔叔, 我的手都捏酸了。” 傅施阅接过,仔细端详一阵,点点下颚,“喜欢。” 林斐伸手勾住他脖颈,呼吸洒在精薄镜片,化成浅浅一层水雾,委委屈屈, “喜欢的话……能不能别吊着我了?” 傅施阅嘴角含笑, 捏住他的下颚贴的更近, “我没有吊着你,只是觉得你会反悔。” “为什么会反悔?” 林斐边说,伸手摘下他的眼镜,纤细的眼镜链套在自己脖子,傅施阅不戴眼镜,挺鼻薄唇,看着年轻了几岁,更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只不过眉宇之间斯文不见,反倒冷清寡淡,看着不好招惹,不是善茬的感觉。 傅施阅反射性眯起眼,要摘回来,林斐快速地架在自个鼻梁上,左右看看周围景色,发觉度数不高,不戴也不影响工作生活,索性占山为王的态度,“你先回答我问题,再还你。” 傅施阅仰头,靠着座椅,轻轻捏捏鼻梁,不疾不徐地说,“你能做到绝对服从,绝对忠诚,绝对信赖,这三项吗?” “我答应,但不能违法乱纪,也不能伤害其他人。” 林斐没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信赖和忠诚是基本的,服从也要看服从什么,傅施阅总不可能让他去杀人吧? 傅施阅似是笃定他会同意,勾勾手,林斐倾身凑过去,慢慢在下颚轻轻碰一下,又黏又娇地问,“傅叔叔,好不好嘛?” 傅施阅深深盯着他,纹丝不动,林斐又亲一下,啵唧的响声清脆,顺着下颚一点一点往上吮,直到唇边,咬了一口,“好不好?” “嗯。”傅施阅蓦然一手扣住他的后脑,整个人拽过来。 林斐定定的看着他,眨巴几下眼,呼吸里全是傅施阅逼近的气息,木质的香水味莫名的让他耳朵发烫,心跳加速,嘴唇上的触碰此时反客为主,并不是蜻蜓点水,而是占有的,发泄的,不顾一切的。 “可以给你亲,但不能伸舌头。”林斐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傅施阅轻哧,捏着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来势汹汹地一通尝,猛的像要把他就地正法了。 林斐后背抵着副驾驶,力量的绝对压制面前动惮不得,从头到脚都是懵的,越是躲避,傅施阅追的越狠,像是较劲似的,嘴里又麻又痛,下颚两边没了知觉,可怜巴巴地求男人,“傅叔叔,我错了……” 傅施阅置之不理,像是嘲讽林斐以前的小把戏,教给他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接吻。 林斐只觉得傅施阅气息发烫,牢牢的包裹着自己,几乎要听见心跳节奏,抬起手推着肩膀想要拉开距离,傅施阅反手握住他削瘦的手腕,举高压在车顶,更肆无忌惮的吻。 寂静空间里细微的火花在林斐耳边噼里啪啦绽开。 这回林斐真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按照这个情形发展,这是要失身啊! “我还在上学,傅叔叔不能这样。”林斐情思恍惚,哑着声音故技重施。 傅施阅没有立刻停,意犹未尽的亲了会,才拉开一小段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要吗?” 林斐揉揉酸酸麻麻的嘴,掰下镜子照照,嘴唇又红又肿,委屈地说,“不要,你太色了。” 傅施阅睨他这副可怜样,勾着嘴角,递给他纸巾,“擦擦嘴。” 林斐摸到下颚湿漉漉,照着镜子擦的干干净净,才想起正事,转过头,乌溜溜眼珠转来转去,机灵敏捷,“傅叔叔是我男朋友了吧?” 傅施阅挑眉,捏捏他的脸,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林斐好高兴,想撩骚几句,又怕再被狠狠亲一通,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抿着嘴唇偷笑。 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傅施阅的缺点里多了一条好/色,但是奈何优点太多,温柔体贴,绅士善良,和他在一起轻松愉悦,每一样都对林斐的胃口,有几个缺点算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上学,林斐心情愉悦,  41 坐在实验室,握着笔,尝试绘制初版的图纸。 赵敬台和夏炽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赵敬台上次已回已经把话说绝了,本来不想掺和林斐这档子事,也不想和林斐争口舌之快,他一个年级第一,保送一流大学,人生路花团锦簇,压根没把林斐这种基础四班的学渣放在眼里。 实验室气氛压抑,赵敬台保持基本涵养,“你确定要做这个什么导盲犬机器人?” 紧接着,“我同意给你提供资金和帮助,但我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东西多少大公司都做不出来,你也别白费功夫了,我退出小组。” 林斐搁下笔,合上图纸夹子,干脆利落,“好,我同意。” 赵敬台抹不开脸,身为天之骄子,在方方面面混的风生水起,接连两次碰一鼻子灰,“林斐,作为附中的同学,我真诚建议你,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学校的名誉想想,我们不拿奖,也不能丢人吧?” 林斐伸手掀开书包,摸一包烟,握着烟盒有一下没一下在桌沿磕,吊儿郎当地问,“我怎么就给学校丢人了?” 赵敬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烟,压着厌恶,“项目我会单独做,教练员以后单独和我对接,不需要你参与,署名到时候有你的一份。” “剩下的不多说了,我还要去上课。” 赵敬台讥诮地扫他一眼,“人贵在自知,早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人生路能少吃亏。” 扭头走了。 “你还不走?”林斐朝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夏炽,满不在乎扬扬下颚。 夏炽纹丝不动,盯着烟盒,不自然移开目光,“你还抽烟?” “不像? “不像。” 夏炽张张嘴,想起在班级群里看到林斐那几张照片,林斐纯挚的脸拍的清晰,那个身高挺拔的男人模糊隐约,他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网上见过,又不太确定,不过看着车挺有钱,他没觉得有发照片的人说的那么阴暗龌龊,指不定只是个亲戚。 还不允许林斐有几个阔长辈? “我表哥是科锐的程序员,有编程上的问题我可以让他帮帮你。” 林斐像触发了关键词,顿时精神了几分,“科锐吗?” 夏炽看见他发亮的眼睛,忍不住多透露一点讯息,“嗯,是科锐,下周市教委组织一批学生去科锐工业园参观交流,有我的一份,你要是喜欢科锐的无人机,我帮你多拍几张照片。” “不用,我会自己去的。”林斐耷拉着眼,一件一件把桌上的书本装进书包。 夏炽看他这副可怜样,没忍心告诉他去科锐参观,要考全市前二十,林斐想去根本不可能。 林斐是真要去科锐,和陈教授约定补习的时间到了,陈教授住在科锐附近酒店,边吃饭边上课。 赵敬台看不起他意料之中,十七八岁的人比成年人还现实,要么家里有钱,要么学习成绩优异,林斐两样都没有,脾气又刚又野,既不伏低做小,亦不卑躬屈膝当小弟,非得要给人当大哥,能看得起他才是有毛病。 因为赵敬台的事,林斐有点烦躁,懒洋洋靠路边电线杆,单手给傅施阅发微信。 [斐波那契]:我在南校门口。 几秒后,手机“叮”的一声,傅施阅回个“嗯”。 [u5085]:阿凯来接你。 林斐挠挠眉毛,摁着语音键,“傅叔叔,你不想第一时间看到小甜糕吗?” 发完这句,接连十个哭泣小猫的表情包,biubiubiu的弹出去。 低调黑色轿车停在面前,林斐揣上手机,轻车驾熟的拉开后坐门,落座一瞬,闻到扑面而来的烟草味,混杂着艳丽的香水。 他第一反应是阿凯这司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敢在傅施阅的车里抽烟泡妹子,视线一移,撞上一个大圆头,西装里套着人模人样的小背心,领带像鞋带似的缠在脖子上,手上的金表能闪瞎眼。 郑总笑眯眯地看着自投罗网的小兔子。 林斐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本能地拉车门把手,“咔擦”一声响,司机手疾眼快的按下安全锁。 “刚放学?”郑总笑地两个眼睛剩一条缝,“别害怕,我是好人。” 林斐又不是傻X,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郑总上下打量他一遍,越看越满意,不枉费一番功夫,“想和你交个朋友,聊聊天,吃吃饭。” 林斐按捺住脾气,“我没兴趣和你做朋友,开门,我要下车。” “你这就让叔叔太伤心了。” 郑总做作地叹口气,“小东西,脾气挺烈啊,陪叔叔吃顿饭,叔叔给你零花钱。” 说着掏出手机来,“吃完饭,叔叔给你买球鞋好不好?” 去他妈的死变态,林斐快吐了,郑重其事地提醒,“傅施阅是我男朋友,你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郑总一愣,笑地前仰后合,肉麻兮兮地说:“小东西,真会撒谎,你说谁是你男朋友我都信,但傅总是最不可能的。” 在圈里,傅施阅属于异类,出身好,顶着高学历光环,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这点郑总很清楚,前几年他想巴上科锐这艘大船,三番五次的带着手底下养的漂亮姑娘往科锐跑,美名其曰谈业务,其实干啥大家都心知肚明,傅施阅淡然置之,郑总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机灵的很。 一拍脑门,看来财富密码的钥匙拿错了,第二天就换成了长得如花似玉的男孩子,傅施阅这边是毫不领情,冷眼相待,郑总手里的人却成天惦记上了,郑总气的够呛,看见个帅点的有钱男人就发/骚,全都贱得慌。 私底下他想,这种男的指不定阳/痿,不阳/痿那也八成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不然就凭傅施阅这条件,能单身那么多年? 所以林斐说的,一个字都不信。 林斐解下书包,抵在胸前防御,紧紧握着手机,刻意地镇定,“我没骗你,你要是不信,我先在给他打电话。” 郑总皮笑肉不笑,“你想报警啊?” 车停在路边,原本坐在副驾驶人高马大的壮汉下车,钻进后座,左右夹击,伸手去抢林斐的手机,林斐捏地双手泛白,死死地不放开,壮年的男性力气太大了,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42 壮汉轻而易举地拿到他的手机,打开车窗,丢出去。 林斐咬着牙,“你们这是犯法的!” 郑总仍笑着,“什么法?我查过了,你又不是未成年。” 林斐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往单打独斗,老男人一个人,动起手来只能被他打,但这次不同以往,郑总有备而来,加上司机三个人,要动手,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傅施阅,他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不能激怒郑总。 “好,我陪你吃顿饭,我要一万。”林斐深吸一口气,狮子大开口。 郑总拍拍手,“这不就对了?你高兴,我乐意,钱对叔叔来说都是小事。” 说完使个眼色,严防死守林斐的保镖状态松懈,车内气氛没那么紧张了。 车停在一家高级会所门口,门牌金光璀璨,面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林斐,迎宾见怪不怪,引着一行人进了郑总专属的房间。 校门口空荡荡,最后一个学生离校,学校保安挂上门锁,阿凯反应过来事情不妙。 他没敢直接给傅施阅打电话,曲线救国的拨给白秘书,这事不觉得大,这年纪闹脾气玩失踪很正常。 白秘书拎得清,这些日子接触频繁,林斐黏傅施阅黏的要死,哪敢玩什么失踪?先安排阿凯叫几个保镖,沿着学校周围找人,然后风驰电掣的汇报傅施阅。 傅施阅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百叶窗垂下,光线暗淡,他仰着下颚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白秘书事无巨细的说完,有好几秒,办公室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分不清傅施阅是不在乎,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给林斐的手机拨了几通电话,是陌生人接的,在路边捡到他的手机。” 傅施阅睁开眼,捏捏鼻梁,低头去扣衬衣袖口的扣子,“报警查周围监控需要多久?” “一个小时。” 白秘书看见他拧起的眉头,赶紧补充道,“以您的名义,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平时需要24小时。” 一个小时?太晚了。 傅施阅掀开薄薄笔记本电脑,双手快速敲着键盘,看着挺冷静的,“不用报警,准备车,带上第三部门的人。” 白秘书也觉得他很冷静,前些日子和林斐柔情蜜意看在眼里,现在看来,未必有多么的深情,这个男人血都是冷的吧。 她很忙,没有看到傅施阅袖扣的扣子扣的太急,差了行,袖口布料歪歪扭扭。 林斐进了淫/窝,毫不夸张,金碧辉煌的套房里,大圆桌上坐了四个人,郑总左拥右抱,一男一女,嘴里叼着雪茄,吃着碗里不忘锅里,色迷迷地看着林斐。 “小东西,一杯酒一千,你今天能陪叔叔喝几杯?” 林斐心里翻白眼,喝你妈个头,不冷不淡地扯谎,“我酒精过敏,喝了会死。” 郑总倒了一杯酒,转着桌上转盘,“这有医生,放心,你死不了。” 林斐看看酒杯里的酒,鬼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你喝不喝?”到了自己地盘,郑总拉下脸,不披人皮了。 林斐纹丝不动,直直地盯着郑总。 郑总一下火了,手一挥怀里的人退了出去,上下打量林斐。 说白了,像他这种有钱人,追求的是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能彰显尊贵身份,林斐恰好就是这样的东西,穿的整洁利落,脖颈喉结清冷凸起,那双眼睛像宝石似的亮。 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清纯干净的,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比不了。 “不喝就不喝,来陪叔叔聊聊天。” 郑总坐在他旁边,一支咸猪手搭上林斐的脖子,“你说你,长那么乖,冷着脸多难看,给叔叔笑一个!叔叔给你发红包!” 林斐浑身不适,真想冲着这张猪脸来一拳,“手拿开,别碰我。” “我碰你又怎么了?”郑总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低声说,“你上什么学,跟着我,包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林斐忍不了,一把拍开他的爪子,恶狠狠地道:“我特么现在想打你,给不给我打?” “吆!真凶。”郑总暧昧地看着他,贱嗖嗖地说,“我就喜欢你这么凶的,够带劲的!” 边说,摁下桌上服务铃,门一开,走进两个西装壮汉,一左一右,和门神似的守在门边。 林斐阵阵恶寒,深吸一口气,竭力想恢复冷静,于事无补,这种复杂危险的状况头一回,他开始后悔没有在车上争的鱼死网破,死也要拉上这个变态垫背。 前所未有的想傅施阅,想那种沉静的安全感,横七竖八的思维涌入脑子里,他狠狠咬着下唇,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来了自己人,郑总肆无忌惮,整个人都要贴在林斐身上,“今晚别回家,陪我一晚……” 林斐猛地站起来,郑总瞬间没了依靠,重力失衡,斜躺在凳子上,正黑着脸,要爬起来,林斐毫无犹豫,一脚狠狠踹在他两腿之间,“滚!” 郑总脸上顿时没了人色,捂着那个部位缩成一团,嗷嗷地叫,“瞎了啊!看什么看!给我摁住他!” 两个壮汉连忙扣住林斐,摁在圆桌上,林斐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把锋锐的刀,不见丝毫悔意。 郑总痛的要命,气都喘不上来,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扶着桌沿爬起来,“我今天弄死你!” 门外走廊传来惊天动地喧哗声,莺莺燕燕又吵又闹,集会似的,两个壮汉看向郑总,郑总铁青着脸,摆摆手,示意他们出门查看情况。 灯光靓丽的门廊挤满人,有来消费的顾客,还有浓妆艳抹的员工,几个身手矫健的保镖正在挨个查看房间,两个壮汉一拐出来,几个人猝不及防撞上视线。 得,就是这间了。 没费多少功夫放倒,一行人声势磅礴地涌进去,郑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又惊又诧地望向傅施阅。 真的是,林斐没说谎。 傅施阅微眯起眼,林斐坐在地毯上,乌黑头发湿漉漉,水滴顺着下颚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半挽起袖子露出纤细手臂,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划痕形成刺眼的红,渗着丝丝缕缕的血,紧紧咬着薄薄嘴唇,像一只 43 等待反扑的凶恶小兽。 空气里浓郁的酒味弥漫,傅施阅走的越近,酒味越浓,原来林斐身上的是酒,视线在伤痕上停几秒,垂下眼,遮住眼底汹涌的情绪,“先去医院。” 林斐摇摇头,一把抱住他脖子,牢牢的,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傅叔叔,我要先打他。” 血液的腥味比酒味更刺鼻,傅施阅深呼吸一口,轻柔的拍拍他的肩膀,“好。” 林斐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冷着脸看郑总,这么多人,够这个老色鬼躺几天医院了。 但傅施阅并没有如他所愿,招呼保镖围殴郑总,他睨眼肩膀的红,喉结轻微浮动,下颚绷成一条线,慢条斯理走到郑总身边,低声道了句什么。 郑总脸色蓦变,双腿打颤,原本惨白的脸这会跟鬼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傅施阅捡起茶几上的雪茄剪,随手撂到地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打算揭发你,作为报酬,留一个纪念品给我。” 林斐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看郑总这表情,看来是被抓到把柄了,活他妈的该! 郑总茫然看着地上雪茄剪,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什么?” 傅施阅睨了眼林斐,眼底温和几分,声音清晰平静,“你的手指,自己挑一根。” “这不行!”郑总大口喘着气,脸涨成猪肝色,“你要什么都行,这不行!!!” 周围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大气都不敢出,齐刷刷地看着傅施阅。 傅施阅抱着手臂,靠在桌沿,低头笑了下,嘴角的梨涡很浅,但不会让人觉得暖,“你误会了,这不是在商量,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或者。”他停顿一下,看向郑总的手,一贯平稳的口吻,“我的人来帮你,但不止一根手指头了。” 郑总对上傅施阅的眼睛,尽管隐藏的再好,这一瞬也向像狼一样凶戾,那是一种一旦见过就不会忘记的眼神。 这是在说真的。 郑总头皮发麻,全身颤抖,在保镖走近之前,几乎是跪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雪茄剪,颤栗的小拇指伸进去,闭上眼睛,用力裁下去! “啊!!!” 惨烈尖叫凄厉刺耳! 郑总痛的捂着手在地上打滚,脸颊肌肉抽搐,刺耳的叫声一声接一声,像是被活剐一样。 林斐蓦然回过神,脑袋嗡嗡的响,不知道晕自己的血,还是晕郑总的血,像处在半梦半醒之中,这和他想象的报复完全不一样…… 傅施阅怎么能这么做? “林斐,现在去医院。” 傅施阅似是觉得郑总的痛苦索然无味,目光停在林斐手臂伤痕,又挪到白净的脸上,盯着那双出神的小鹿眼看了半响,嗤笑出声,无奈地说:“放心,没事的,会送他去医院给他接回去,只是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犯。” 林斐怔眼看着他,稍微好受一点,安慰自己,郑总能这么明目张胆,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罪有应得,完全不值得同情。 私人医院清清静静,上回到林斐家的那个医生处理伤口,皮外伤不用缝针,涂了消炎药水,贴上一层薄薄纱布,也没多问怎么弄的。 病房弥漫鲜花芬芳,遮住酒味,林斐陷在柔软病床里,双手抱着枕头,短短一个小时,像做了一场噩梦。 “伤还痛吗?”傅施阅拉开床边椅子,坐下来,温柔地问。 林斐吸吸鼻子,“痛,特别痛,痛的要死。” 傅施阅弓背,倾身向前,瞧着这副可怜样,“那么痛?” 林斐点头像捣蒜,补一句,“又痛又害怕。” “怕我?” “嗯。”林斐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捏着,小声说,“傅叔叔,你刚才,特别像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 傅施阅看眼他捏的用力地手指,“你觉得我是吗?” 林斐翻过身,下巴搁在枕头,盯着他端详几秒,“不是,你是我男朋友,那个老色鬼想……你生气是正常的,只不过你有点太凶了。” 真傻。 傅施阅反手握住他的手,包裹在掌中,林斐的手并不软,少年骨骼凸起,指节泛红如同蔷薇花苞,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抱歉,我的人办事不利。” 林斐趴着,懒洋洋地像个猫晒太阳,狡黠地眨眨眼,“没关系,以后都要你来接我,不是你来接我不上车。” 傅施阅轻轻“嗯”一声。 林斐的目标达到了,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施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耳钉,捏下他的鼻尖,像哄小孩子似的,“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找到你。” 林斐扑哧笑出来,爬起身,凑过去在傅施阅脸上亲了下,“傅叔叔,我不信。” 这会还躺在地板上惨无人色的郑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保镖出门查看情况,包厢里只剩下他和林斐两个人,那个少年站直身体,不知道想些什么,慢慢撩起袖子,似乎是下定决心,端起桌上一瓶酒,临头浇下,酒瓶“啪”的落地,四分五裂,摔成碎片。 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郑总,掂起一块锐利碎片,在手臂上比比,干脆利落划下去! 郑总永远想不明白,亦如傅施阅不会知道那一刻林斐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的经历或许对旁人只是小小插曲,但对于林斐刻骨铭心,当真正面对权贵,弱小的毫无反击之力,像一个蚂蚁一样被人捏在手里。 如果傅施阅没有来,他才刚开始的人生毁于一旦。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郑总不是第一个垂涎的人渣,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要如何才能杜绝这样恐怖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那一刻,他出奇的理智,像站在上帝视角冷静凝视。 摇尾乞怜的讨好? 那可不是林斐。 他要一个从未有人得到过的心。 要的是入骨深情,要的是执迷不醒,要的是独一无二,要的是念念不忘。 要你痛我所痛,想我所想,为我臣服。 林斐的手行动不便,向赵涛请两天假,赵涛逮着一顿训斥,三天两头受伤,问他到底在外面搞什么? 再三叮嘱学习不能落下,该写的作业照样写  44 ,手臂受伤算什么?只要不是骨折,那就得支棱起来,林斐连连答应。 他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垂着,任由阿尔法咬裤腿,边听单词,边发微信问傅施阅,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照顾小甜糕。 门口钥匙咔擦扭动,脚步声从玄关越来越近,林斐面无表情,换个姿势,支着脑袋,更没个正行的躺着。 这间房子的钥匙只有两个人有。 一个是林斐,一个是汪素洁,也就是林斐口中那个女人。 汪素洁很漂亮,林斐外貌大部分遗传与她,手里提着两袋水果,看见他一愣,“我以为你去上学了,李阿姨不在,给你买点吃的放家里。” 林斐偏过脸,看向黑屏电视机,有气无力地“哦”一声。 汪素洁拿颗苹果去厨房洗了洗,放到茶几上,“怎么没去上学了?” 林斐掀起袖子,露出白白纱布,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怎么弄成这样了?”汪素洁声音拔高,惊讶地看着。 林斐拉下袖子,敷衍解释,“不小心弄的。” “太不小心了,是在学校吗?你们学校得负责……” “在家。” “以后小心点。” 沉默,长久的沉默。 汪素洁抽几张纸,拿起苹果擦着水渍,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林斐也不催,懒洋洋地看着她。 “妈妈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汪素洁把苹果递给他。 林斐一动不动,展开腿,躺平在沙发上,伸手逗阿尔法,似乎完全不在意。 汪素洁早已习惯他的冷淡,收回苹果,紧紧捏在手里,“我……” 话没了声。 林斐轻轻嗤笑,单刀直入,“说吧,这次要什么?” 汪素洁不敢直视他眼底的讥诮,语速极快地说:“你渺渺妹妹的病最近不太好,需要大量输血,你能不能……” 林斐垂下眼,乌浓睫毛下看不清眼神,汪素洁摸不准他心里想什么,就在她以为林斐会拒绝的时候,听见林斐说,“我最近请假太多,只有周末有空,下周吧。” 汪素洁高高悬着的心松懈,“下周我带你去临江市,我知道对不住你,我也不愿意这样,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买给你。” “小甜糕,妈妈真的很感谢你帮我,你尽管提要求……” 林斐抬起眼,嘲弄地看着她,“你在我眼里和陌生人没区别,我做这些,不是因为你,你信吗?” 汪素洁心疼地看着他,“小甜糕……” 林斐懒得搭腔,实话实说罢了。 半年前捐骨髓那次,他没有被汪素洁又哭又求打动,甚至,他有一种扭曲的报复快感,当年抛弃他走的多么决绝,如今汪素洁最爱的女儿生病了,命不久矣,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 他不要太开心,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跟着汪素洁去临江市的医院,他只是想去看看什么渺渺,还是喵喵的,还能活多久,顺便给汪素洁一点希望,再让她彻底绝望,这才叫报复! 记得那天是个阴天,汪素洁去找医生,他吊儿郎当坐在医院长廊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没点燃,心里畅想着一会汪素洁的惨状,快乐的不要不要的。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病房里伸出来,跌跌撞撞跑过来,小心翼翼叫他哥哥。 长得挺普通的,除了眼睛大一点,没有遗传好基因,一看就像那个丑爹,林斐理都没理。 小女孩爬到椅子上,好奇地看着他,“哥哥你在吃烟吗?” “你抽吗?”林斐很缺德,从嘴里摘下递给她。 小女孩摇摇头,大眼睛眨呀眨,“妈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能抽烟。” 林斐冷漠白她一眼,手里把玩着那支烟,不想理会。 小女孩贴到他耳边,奶声奶气地,“哥哥,我见过你的照片,我妈说要把你的骨髓抽给我,我做过穿刺,特别痛。” 咬字都不准,穿刺说成窜次。 林斐仍旧不想理,小女孩紧张兮兮说,“真的很痛,哥哥,你快走吧,别被我妈抓住了!” “我走了,你就死了。”林斐笑呵呵地刻薄。 小女孩兴高采烈,“我知道,死了会变成苏菲亚公主,每天生活在城堡里……” 林斐更不想理了,抱着手臂看天花板。 小女孩从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两个奶糖,塞到他裤子口袋里,“哥哥别抽烟了,你走吧,一会我妈妈来了,你就走不了,糖给你在路上吃。” 可能是天生反骨,又或者是某根筋搭错了,林斐偏偏又不想走了,让他来就来,让他走就走,多没面子? 汪素洁到死都不会知道,又是转学,又是重金,又是豪礼,但林斐最后是被两颗奶糖买通的。 汪素洁来意达成,拎着奢侈皮包,整整头发,细心地交代林斐几句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刚拉开门把手,电梯“叮”的一声响,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灰色衬衫和正装裤,精练禁欲,另只手提着包装精致的点心,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礼貌性笑了下,侧开身进门。 方才死气沉沉的林斐像一下活过来,声音欢快地叫道:“傅叔叔,你来了!” 汪素洁回过头,林斐一头扎进男人怀里,鼻尖蹭着下颚,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人勾着他的腰就着拥抱姿势向前走,点心顺手搁在茶几上,“想我了?” “想。”林斐不假思索地回答。 男人仰坐到沙发,笔直的双腿敞开,林斐自如地坐在他大腿上,胳膊搂着脖子,凑到耳边不知说什么悄悄话。 男人神情松弛,听的认真,汪素洁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和吃了苍蝇一样,压着怒火,“小斐,这是谁?” 林斐睨她一眼,理所应当,“我男朋友。” 汪素洁脸红红白白,又气又羞,“你才十八岁,他……” 傅施阅下颚微抬,倒是冷静,低到林斐耳畔说,“我想和你妈妈谈谈。” “谈什么?”林斐声音闷闷的。 傅施阅捏把他的下颚,温柔地哄,“好了,你别故意气她,我和她说两句话。” 林斐起身,蹲下去捞阿尔法,“我又没故意,她自  45 己来找气受的!” 傅施阅提提衬衣衣领,朝着汪素洁颔首微笑,举止斯文绅士,“我们去外面谈谈。” 汪素洁恨不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气冲冲地走出去,“啪”的摔上门,傅施阅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向楼梯,一步一步下台阶。 楼梯间静谧无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傅施阅回头,点了下颚,“就在这里。” 汪素洁没好气地喊,“我儿子才十八岁,你有没有人性?!” 那东西,傅施阅的确没有,双手抱肩,直视汪素洁,仿佛谈论天气一样随意语气,“临江市第三医院血液内科17床,早上输了三瓶白蛋白,你不用回去照顾你女儿?嗯?” 汪素洁脸色骤变,见鬼了一样,“你怎么知道?” 傅施阅嗤笑,“我知道林斐的一切事情。” “你想干什么?!”汪素洁色厉内荏。 傅施阅抬起紧绷的下颚线,风轻云淡,“林斐第一次捐献骨髓未满十八岁,法律明文禁止,你是怎么和医院协商改的年龄?” 大太阳下面,汪素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强撑着底气,“你威胁我?” 傅施阅视线停在她脸上,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再来找他,我会去找你女儿。” “这才叫威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林斐怀里搂着活蹦乱跳的阿尔法, 一手拉开门,傅施阅侧身走进来,不见汪素洁的人。 林斐捋着阿尔法脑袋, 坐到沙发椅, 撒开手,阿尔法一溜烟跑出去, 离傅施阅远远的,撅着圆滚滚屁股栽在墙角, 林斐噗嗤,装模作样地说:“你身上有杀气, 它好像有点怕你。” 傅施阅睨眼阿尔法怂样,两手撑在沙发椅上, 将林斐整个人圈住,低着头, 居高临下地看他,“有杀气?” 林斐鼻子凑上去, 像小狗似的在他紧实腹部又嗅又蹭,“现在闻不到了, 傅叔叔好香啊……”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男士香水,怪好闻的。 傅施阅单手推住他的额头,声音低了点,“别蹭,再蹭要出事。” 林斐眼神无辜,明知故问,“出什么事呀?” “俗事。”傅施阅轻描淡写带过, 从口袋掏出一部崭新手机递给他, “我的号码已经存了。” 林斐痛心疾首, 新买的手机没多久,让郑总的手下摔的稀烂,对郑总那丁点不忍心烟消云散,接过手机,两手捧着,噼里啪啦一通摁,手机伸到傅施阅眼前,“这个备注喜欢嘛?” [敌方水晶] 傅施阅挑眉,“又是什么新花招?” 林斐丢个撩人的wink给他,直白地说,“因为我随时随地想推倒你。” 狡猾得很。 傅施推推眼镜框,压根不咬这个鱼饵,不动声色掀开方才带来的点心盒盖,“吃饭。” 林斐撇撇嘴,乖乖去吃饭。 两天病假一天用来补功课,另一条按照和陈教授的约定,林斐一大早搭着傅施阅的顺风车去了科锐,直奔陈教授所在度假村,开车的司机不是阿凯,换了张新面孔。 “阿凯呢?” “阿凯老婆生孩子了,他去陪产了。”司机胆战心惊地看眼后座傅施阅。 林斐不感兴趣,没多问。 陈教授和蔼可亲,标准的老一辈知识分子,为人传统,能力强劲,林斐平时没个正行,遇到这种老前辈尊重敬仰,尊重陈教授的身份,敬仰他脑子里的知识。 和大咖相处的时间飞快,四五个小时,林斐脑子都是僵的,题不难做,只是陈教授的解题思路和学校里的老师截然不同,信手拈来的谈起什么费马大定理,卡拉比猜想,许多林斐只在数学杂志上看过,不甚了解,听陈教授一讲,才明白这道题还能这样解? 林斐脑子还没缓过劲,下午快马加鞭的去科锐研发大楼搞导盲犬的机器人,傅施阅挑两个人给他,抽出间空闲办公室。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个看发量就知职业,看着都很老实,林斐简单沟通一番,数学他还懂点,电子工程和编程和看天书一样,索性当个甩手老板。 林斐如坐针毡,逮住机会出门休息,剥开一颗奶糖塞嘴里,倚着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回过头,一群浩浩荡荡的学生仔,校服各式各样,钱塘市前二十名的优等生。 夏炽朝他招手,背着书包大步走过来,“林斐,你怎么在这?” 林斐嚼着奶糖,“我朋友在这上班,我来问问机器人大赛的事。” 夏炽迟疑一下,没多问,扭过头,对着领队参观的老师,“老师,这是我和赵敬台的同学,我们都是附中的,能带上他一起吗?” “不用了吧……”林斐还要回去继续听天书。 夏炽以为他不好意思,更坚定的游说,“老师,林斐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 女老师面色为难,看着林斐这张乖乖崽的脸,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夏炽朝林斐一笑,“林斐,走吧,你来了,省的我拍照。” 赵敬台不言不语,直至林斐走进队伍里,别过脸轻轻嗤笑,用口型和旁边的人说了两个字,“做作。” 谁不想见识见识科锐的高科技实力,摆明了林斐想蹭参观,只有夏炽有眼无珠,看不穿。 老师领着队伍走进偌大展厅区,介绍几款科锐起家的老牌明星产品,一会带领大家去园区试飞。 展厅摆几张长桌,桌上竖着木制的北极星无人机模型,一共三百多块小零件,老师一边介绍,一边笑呵呵地说,“这是科锐送给大家的礼物,谁能最快拼装完成,谁就能得到一架最新款的北极星。” 林斐顿时来兴致,眼睛一亮,不为别的,为了给自己男朋友省钱,一架北极星顶配十万,低配也得五万多。 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这趟没白来。 “老师,我能试试嘛?”林斐抢占先机。 赵敬台紧跟其后,“老师,我想试试。” 老师哭笑不得,“你们附中的学生真积极,赵敬台先来吧……” 赵敬台一屁股坐下,抢先拿过图纸,自个看,足足看了十分钟,随手丢给林斐,上手开始鼓捣 46 。 林斐懒洋洋靠着椅背,认认真真地看桌上被赵敬台弄的乱七八糟的小零件。 作为顶级学霸,赵敬台记忆力与理解能力出色,快速搭起一截,周围投来艳羡的目光,“你好聪明啊!” “很简单,有手就行。”赵敬台笑眯眯,悠哉悠哉地一层一层垒。 这玩意就像下棋,一个棋子落的位置错误,满盘皆输。他垒的时间越长,桌上零件越乱,眼看半小时过去,桌上一大堆零件无家可归。 林斐小时候玩过飞机模型,复杂程度不相上下,像赵敬台这样急于成功的把所有零件一股脑拆下来,是大忌。 得有细心,耐心,第一步确定内件,外件,散件,再按照零件大小,逐步分类,第二部才是看图纸,记住零件名字及作用。 打脸来的太快,赵敬台折腾半响,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老师,这个模型多出零件了,有问题……” 老师宽慰地拍拍他的肩,朝林斐示意,林斐坐直,接过烂摊子,专注搭模型,修白的手指上下翻飞,灵敏的像在空中弹奏钢琴。 周围一圈同龄人穿的校服,长得还都算规矩,只有林斐坐在人群里,穿件日系圆领的蓝色套头衫,很显眼,袖口腕骨冷清锐利凸起。 与旁人一对比,他那张标志的脸,尤其出挑。 夏炽只顾着看他的脸,没留神半响底座已经搭起来了,由衷又别扭地说,“你还会玩这个啊!” “我会的多了去了,以后你会慢慢发现。”林斐随口回一句,全部精力放在模型上。 这番操作跌破所有人眼镜,赵敬台是谁呀?附中的年级第一,附中是钱塘市最好的中学,约等于全市第一,他都搞不定的事,林斐真能行? 赵敬台自始至终盯着林斐,能搭起底座,就能按部就班完成模型,这点他很清楚,出不出风头无所谓,他就是想要科锐这个奖品。 “林斐,你戴的谁的胸牌?”赵敬台不怀好意地添乱。 大巴车上,老师给每人发一个精致金属胸牌,有胸牌才能在科锐畅通无阻,印着科锐logo,写着临时参观二字,林斐的胸牌款式与他们不一样,只有一个大写字母C。 林斐全神贯注,没留意,“我朋友的。” 下车前傅施阅随手从车厢置物篮拿的,也不知道是白秘书的还是阿凯的。 赵敬台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朋友是科锐的C类员工吧?临时工啊?” 林斐抬头睨他一眼,旧账还没还清,新账又记上了。 赵敬台祸水东引,“C类员工待遇好吗?夏炽的表哥在科锐当程序员吧,是A类吧?” “我不知道。”夏炽直截了当,不给机会。 赵敬台仿佛抓住了林斐的痛脚,“企业里C类员工不受重视,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工资拿的又低,估计你这朋友能力和学历都不高……” 林斐手里忙着搭模型,不然给他两个嘴巴子,才多大年龄,就搞歧视,真没品。 “你朋友带你进来真的没问题吗?你别害他丢了临时工饭碗,能进科锐肯定托了不少关系,求了不少人的。”赵敬台假意好心,边说边看周围人,想找个盟友。 可惜没人关注他,大家都在一眨不眨的看林斐搭模型,那些莫名其妙的零件在林斐手里安排的妥妥当当,都不知道他怎么弄的。 直到最后一块零件盖上去。 “牛逼啊,兄弟!” “我愿称你为列文虎克!” “六六六啊!” 林斐手背擦擦鼻尖细腻的汗珠,发自内心的成就感和喜悦,琢磨给傅施阅省那么多钱,傅叔叔该怎么谢谢他? 别那样色/气的亲他就行,林斐还蛮喜欢啄来啄去,可舌头伸进来他觉得好奇怪,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夏炽比自己拼好还高兴,“林斐,深藏不露啊!” 林斐笑一下,看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先走,奖品我不要了。” “真不要?那能不能给我?”周围有人起哄。 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斐,咳嗽几声,“我去问问科锐工作人员,看看能不能不要。” “你真要走啊?”夏炽问他。 林斐点头,指指方才下来的楼上,“我要去找我朋友。” 夏炽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递给林斐,“我听赵老师说你没来上课,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拿去抄吧!” 林斐接过来,说声谢谢,对夏炽的印象改观,是个大好人啊! 只有赵敬台脸色不好看,除了他,大家都挺乐呵呵。 老师出去没多久,带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了解完情况,头一回遇到不领奖的,不过这事好解决,向上级写个汇报就成。 夏炽脸上泛着红,抱着书包,在和旁边同学聊天,“他真的很聪明,以前和我一个学校,很轻松的就能考第一,要是他多用功,去年数学联赛稳进前八的。” “真这么牛X?” “真的,以后你们会知道的。”夏炽卖了个关子。 赵敬台嗤笑,阴不阴阳不阳地问那个男人,“叔叔,你们公司员工工牌给其他人佩戴有什么处罚?” 夏炽脸色一变,惊诧地看着他。 同学莫名其妙,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吗? 男人板起脸说,“属于严重违规,罚款加开除,你看到谁了?” “一个C类员工。”赵敬台果断说。 男人愣一下,“你看错了吧?我们员工没有ABC分类。” 赵敬台斩钉截铁,“刚我们都看见了,就是退奖品的,他戴的工牌上写的是C,难不成是假的工牌?” “你确定?”男人表情怪异,又惊又懵。 “我确定,不信你问他们?”赵敬台示意周围同学,可他行为太缺德,没人配合。 男人一言难尽,小心翼翼地提起,“C不是指C类员工,是control的意思,代表控制及掌权,我们公司只有一个人有。” 科锐刚起步那几年,需要上头签字文件堆积如山,上面那位不会把时间耗在琐事上,只写一个C,久而久之,C成了那位独有的代称。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47 第二十七章 展厅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面面相觑,仿佛集体思维石化一般。 “卧槽,难怪他连奖品都不要, 原来是富二代。” “别胡扯了, 科锐的老板不到三十岁。” “可能是亲戚,人家刚才就图一乐……” 夏炽恍然大悟, 难怪会觉得照片里男人眼熟,以前在科技杂志见过傅施阅, 配上一段贵不可言的简介,豪门出身, 名校光环,坐拥市值千亿的独角兽公司, 每一个字都离普通人的生活遥遥不可及,没想到林斐居然会认识这样的人。 赵敬台茫然自失, 今天之前,他从未正眼看过林斐, 毕竟他顺风顺水,家庭富裕, 从小到大各个奖项拿到手软,称得上天之骄子四个字,林斐算什么? 一个参加数学联赛考16分,基础四班这潭烂泥里的插班生。 虽然他为人龌龊,但又不傻,柿子会挑软的捏,在办公室帮老师处理工作时, 看过林斐的档案, 没什么特别, 家境一般,父母离异,那张16分的成绩单就是从档案里面拿的。 正是因为普普通通,他才敢果断下手,让这个潜在竞争对手转学第一天心态失衡,这么做是否道德,他根本没多想,只要学习好,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林斐居然和科锐老板关系匪浅? 各色的眼光在打量赵敬台,方才是想不到他那么卑鄙,鄙夷的,惊诧的,现在则是讥诮,嘲弄,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斐还不知道引起的惊涛骇浪,此时已经是钱塘市尖子生心中的人生赢家,他摁下电梯里顶楼按钮,迫不及待的要把好消息告诉傅施阅。 “叮”的一声。 门厅亮堂,傅施阅似乎是从外面刚回来,白秘书拎着咖啡壶,倒咖啡,他靠着深色大理石的前台桌,偏着头正在和身侧人说话。 是两个陌生男人,傅施阅穿的不是早上和林斐见面时的西装衬衣,休闲雅致的黑色高领毛衣,那股深沉禁欲感觉浓厚,垂坠在纯羊毛上的复古眼镜链显的更亮。 他边慢条斯理地说话,接过白秘书递来的马克杯,抿一口,随手搁在桌上。 其中一个长发及肩的男人,猝不及防地端起那杯咖啡,仰头一口气喝完。 林斐一出来就看见间接接吻这一幕。 随着电梯声响,几个人不约而同看过来,林斐心里翻个大大白眼,噔噔噔跑过去,一下扑在傅施阅怀里,仰起脸,甜丝丝地叫,“傅叔叔。” 傅施阅嗯了下,垂眼看着他,轻笑问道,“怎么来了?” “想你了。” 林斐凑上去在他亲昵的“啵唧”一口,两手勾着脖颈,傅施阅配合低头,林斐又在唇上碾转,不得要领,和小狗似的蹭来蹭去,离开之际,小尖牙揪着嘴角咬一口。 全程目不斜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傅施阅手臂顺势勾住他柔韧腰身,面不改色,下颚抬起,“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程则,向笛。” 向笛就是那个长头发的男的,肤色常年不见光的白,有种清秀高雅的韵美,像是温室里栽培出的艺术家。 林斐看向他时,向笛亦在看林斐,局促地笑了下。 林斐倚在傅施阅怀里,霸道的宣誓主权,“你好,这是我男朋友。” 程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 向笛收敛神情,和和气气,“我是傅总的大学校友,相识多年,如果有逾越的行为,请你别介怀。” “不好意思,我挺介怀的。” 林斐把笔记本放桌上,拇指和食指嫌弃地拎起马克杯的把柄,“啪”一声撂进垃圾桶,理直气壮,“傅叔叔,小心他把感冒传染给你。” 为所欲为,分不清恃美行凶还是恃宠而骄,亦或两者全占了。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着实令人觉得专横,但他没有,甚至有种放肆的张扬,很吸引人一探究竟。 短短一分钟,程则大开眼界,真够野的。 向笛盯着他看几秒,仍旧是笑着,熟稔的语气挑事,“你这个小朋友要好好管教,太不懂事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计较,可要是换其他人,会给你惹麻烦。” 说完,他顿下,“我说的是吧?” 傅施阅对这些争风吃味毫无兴趣,全程淡然置之,仿佛事不关己。 “学长,我说的对不对?”向笛很柔的询问。 称谓的转换暧昧。 铁了心要拉他入战局。 傅施阅垂眼看着怀里像小狗护食似的林斐,伸手抬起削尖的下颚,林斐懒洋洋,一动不动,睨他,明目张胆的骄矜。 好几双眼睛落在傅施阅身上,看看这个平日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男人要怎么处理不懂事的小情人。 “我不怕麻烦。” 一出口,场上每个人的表情各异,程则更兴奋了,看林斐的眼神多几分探究,想看看到底有什么魔力,傅施阅和向笛十多年的交情,虽然平时除工作交流,没什么往来,但台面上过得去。 当众驳面子还是头一回。 向笛笑意褪下去,欲言又止,“程总,我们回吧,别在这打扰人家。” 程则想再看会戏,可奈何台上唱戏的人不好惹,和林斐打个招呼,跟着向笛一起下电梯。 电梯门刚关上,林斐眨巴眨巴眼,“你真不怕我惹麻烦?” 傅施阅卡着他的下颚,好整以暇地端详,“不怕。” 林斐那点小心思一清二楚,自己的宠物轮不到外人教训。 “傅叔叔见朋友还换衣服了?” “我们去打高尔夫球,正装不方便。” 林斐乌溜溜的眼眸灵动,不知打什么鬼主意,“下次带上我,我要死死盯着他。” 傅施阅揉揉他蓬松头发,“好,不生气了?” “我才不生气,刚才我给你省钱了。”林斐神秘兮兮说。 傅施阅饶有兴趣,“省钱?” 林斐把刚才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赵敬台是怎么讥诮的,又是怎么自打脸的,自个儿有多威风,讲完撇撇嘴,“给你省的钱,够赔你的杯子了” 傅施阅耐心十足的听完,眼底含笑,“不错,聪明。” 48 “傅叔叔别光夸我,给点实质性的奖励。”林斐冲着他眨眨眼睛。 傅施阅让他可爱到了,“想要什么?” “教我接吻,你好会接吻。”林斐说着,不由自主抿下嘴唇。 傅施阅哑然失笑,“学这个做什么?” 白秘书抱着文件,专心致志在等下趟电梯,林斐看一眼,嘴唇凑到傅施阅耳边,小声说,“我想学怎么能亲的喘不上气,嘴巴又酸又麻,脑袋晕晕的那种……” 温热的呼吸热耳蜗微微发烫,傅施阅偏过脸,近在咫尺的嘴唇柔软红润,唇弓弧度姣好,吻上去的感觉要比看着更软,他眯起眼睛,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你是故意的。” 被点破心思,林斐一点都不羞,像个偷到鱼吃的馋猫,“可是傅叔叔你又上我的当了。” 傅施阅低低笑了声,站直身,手肘碰到桌沿的课堂笔记,“啪”的掉地上,林斐正要去捡,傅施阅弓腰拿起来,随意翻几页。 “你的?” “我同学的,他借给我抄。” 傅施阅垂下眼,第一页洁白的纸张无暇,写着林斐名字,还有几句直白的告白情诗,结尾最后一行落款是夏炽,附上微信号,他撕下那页纸,笔记本随手递回林斐。 林斐只看到背面,“写的什么呀?” 傅施阅翻转过纸张,塞进桌上碎纸机,“很难听的话。” “难怪他突然那么好心,借我笔记抄。” 林斐看着碎成碎屑的纸,由衷感叹,“人心叵测啊!” 傅施阅揉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以后离他远点。” 夏炽字写的规整,多亏这本课堂笔记,林斐追上落下功课,第二天上学,免了赵涛的一顿责骂。 学校气氛比前些日子更压抑,代课老师面色凝重,就连平日最爱喝的养生茶顾不上喝,班里的同学窃窃私语,班级群的消息塞到爆炸。 林斐忙着补作业,没作留意。 直到中午,周勉吃着饭,神神秘秘告诉他一个惊雷消息,“体育老师自杀了。” “自杀?”林斐停住筷子,喝口水压压惊,“什么时候的事?” 周勉掏出手机,翻出一条微博,路人视角拍的照片,酒店楼顶天台站着一个身影,第二张照片是人摔倒救援气垫上,周围多人围观,生死未卜,“七层楼,你说他能活吗?” “谁知道?”对于这种人渣,林斐毫不同情。 周勉刷着评论,故作高深莫测,“有目击者说他跳楼前一直在哭着打电话,不知道打给谁,不过电话一直没接通。” 林斐好笑,“福尔摩周上线了?” 周勉来劲了,“他犯这罪又不会判死刑,你说至于自杀嘛?” 林斐想了想,有时候死,是因为活着更可怕,“他畏罪自杀呗,这种人犯在监狱很惨的。” 周勉挠挠头发,叹口气,“附中让他害的挺惨的,多少年积攒起来的招牌,让一个老鼠害了。” 说着,他从相册翻出几张网友爆料截图,递到林斐面前,煞有介事地分析,“这件事很奇怪,爆料他猥亵学生的账号,全是凌晨几乎同时发的,可是老师是当天晚上离家出逃了,他好像预感到这件事会闹那么大一样……” 林斐接过周勉手机,划几张,爆料的事情知道是白秘书安排的,老师出逃的事情第一次听说。 确实有点奇怪。 边琢磨,边看,照片划到一张中年阿姨的,林斐才发觉看完,周勉拿回手机,随口解释,“看完了吧?照片是我妈瞎自拍的。” “这是你妈” 林斐一把夺回手机,放大照片,比听到体育老师跳楼更惊愕,“你妈妈是卷发?” “是啊,天然卷,你羡慕啊?”周勉笑眯眯地问。 林斐发懵,定定看了周勉半响,“周勉,生物课没好好上吧?圆形毛囊是显性基因,会让后代头发卷曲,在亚洲人里很少见。” 周勉点点头,捋捋头发,“对啊,我遗传的她的卷毛,每次要剃成平头才不卷,太麻烦了。” 事关重大,林斐不知该怎么告诉周勉这个消息,斟酌言辞,“你舅舅不是卷发,而且你妈,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何止是不像,周勉的妈妈普普通通的中年女性,五官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如果和傅施阅是一个妈生的,造物之主未免太不公平。 周勉见他认真样,噗嗤笑出来,笑的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林斐,我靠,肯定不像啊……” “因为他不是我亲舅舅啊!” 林斐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猛握,诧异地问,“傅叔叔不是你舅舅吗?” 周勉止住了笑,扯张纸擦笑出来的眼泪,“我们才认识一年半,是我妈让我叫他舅舅的……” “一年半?” “对。” 周勉咳嗽几声,正经地说,“我有个亲舅舅,十年前他出国务工,出车祸死了,因为外公外婆重男轻女,我妈和他感情不好,没太放心上,一年半之前,我现在这个舅舅,找到我妈妈,说他是我舅舅的好朋友,我舅舅生前在他这里存了一笔比特币,现在市值翻了上百倍,还给了我妈妈,还帮我妈妈投资理财,赚了不少钱……” 林斐一言难尽,“所以你妈让你喊他舅舅?” “这事挺难说,我妈一开始怀疑他对我家财产图谋不轨,后来知道他是科锐老板,我妈还找了私家侦探调查,我现在这个舅舅的履历很干净漂亮,除了他家那点破事,没有任何负面形象,再加上他对我们家人很好。” “我妈说,因为他这个人重感情,我舅舅死了,他想代替舅舅照拂我们家,后来就让我喊他舅舅,我都喊习惯了。” 周勉叹口气,“我也觉得他人挺好,很重感情。” 难怪,难怪傅施阅家里的李阿姨不认识周勉。 林斐手心细微出汗,胸口心跳隐隐加快,隐约觉得周勉讲述的这个故事不太对劲,“你亲舅舅去世那么多年,为什么他一年半前才找过来?” 周勉挠挠头发,“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林斐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傅叔叔不是周勉的亲舅舅不是更好吗? 周勉一拍脑门,笑眯眯地说  49 ,“差点忘了,我家现在所有的资产,我妈都交给我舅舅投资比特币了,他现在可是掌握了我们全家人的身家,我能不能暴富全看他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网络上在热议附中那位生死未卜的人渣老师, 学校组织一场三天的校外拓展活动,高一二的师生一同去郊区参加外展训练,换个新环境, 尽快让学生忘记这档子事, 早日投入正常生活学习。 一排排大巴车停在校门口,来送孩子的家长提着大包小包, 热热闹闹。 林斐远远瞧见夏炽,从书包掏出笔记本, 走到先锋一班的队伍旁,“夏炽, 课堂笔记本还你。” 夏炽拿过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页面空荡荡, 含蓄问道:“你都看完了?” 林斐点点头,一五一十说, “知道了,学会了。” 夏炽别扭地说, “你考虑考虑,给我一个答复。” “什么答复?”林斐不明所以。 夏炽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伸手从书包拿一瓶水递给他,“你看了我的笔记本,还不明白吗?” 林斐没接水,双手抄在宽松校服口袋,皱着眉不太高兴,“我明白,接受不了你的做法。” 什么仇什么怨? 年级第一和第二全想给他找茬, 难不成一个两个吃饱了撑的? 夏炽悻悻收回水瓶, 竖起一支手臂, 手掌立的笔直,隐晦地问,“你接受不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林斐顺着看上去,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学校宣传部用一部科锐的无人机正在航拍,隐约看见科锐湛蓝的logo,微怔,坦然承认,“你不用拿这个威胁我,我不怕这件事曝光。” 没想到,夏炽居然知道他和傅施阅谈恋爱,还敢拿这个来威胁他,看不出来年纪轻轻,胆子挺正。 夏炽懂了,抿抿嘴唇,重重给他一个男人友谊的拥抱,“原来是这样,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知道你男朋友这么牛X,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在林斐听来就是这个意思,愿称夏炽为川剧变脸大师,他不以为意,“行吧,你别再做那种事就行。” “以后不会了。”夏炽用力拍拍林斐肩膀,干涩地笑笑。 告白被拒绝的理由不是因为林斐背景深厚,看不上他,而是因为对方是直男,这恐怕是做gay最惨的事情吧。 大巴车上空调充足,嘎嘣嘎嘣吃零食的声音断断续续,同学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林斐懒洋洋靠着座椅,塞上耳机听单词,琢磨周勉和傅施阅的事。 旁座周勉嚼着薯片,脑袋快要伸到窗外,“林斐,你说学校整这些有什么意思?不如放三天假来的实在。” 谁说不是呢?林斐不担心训练累,只担心吃不好,睡不好,他很娇贵的,受不了苦。 周勉一打开话匣子,一会扯风景,一会扯游戏,又说起八卦,嘚啵嘚啵,像机关枪。 林斐有时很烦他吵,有时挺佩服,周勉是正常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父慈母善,家庭富裕,性格开朗活泼,永远不会为了明天发愁。 羡慕谈不上,老天没给的,他自己会去争。 远离城市喧嚣,窗外倒退的风景幽静,一座雄伟钢铁大桥连接北郊区与城市,林斐摘下耳机,静静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江水。 周勉凑过来,好奇地问,“这是江建一桥吧?” 林斐嗯了声,“好多年前的老桥了,你不知道?” 周勉压低声音,“我妈找的私家侦探,查出来我舅舅的妈就是从这个桥跳下去的。” “哦?” 林斐第一反应,真巧,想从这跳桥自杀的人真多。 如果没记错,两年前他爷爷身体不好,到北郊区的度假村修养,周末林斐经常去探望,从桥头租个共享单车,吹着穿桥而过的风,衣摆飞扬,舒爽安逸。 有次陪爷爷下棋,老头子倚老卖老,悔棋几次,闹腾的林斐忘了时间,回去路上天黑透了,好巧不巧,天上电闪雷鸣,下起十年一遇的大雨,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雨声。 桥上的路灯故障受损,噼里啪啦闪着,林斐就是在一盏时亮时灭的路灯下,看到一道高大宽阔的身影。 穿梭的汽车,催促的喇叭,奔跑的行人,编织流动的画面,唯独那道身影一动不动。 林斐平时是不爱管闲事的,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今天劝住了,指不定人家明天又想死,纯属浪费口舌。 可是那天,不知因为什么,林斐生出恻隐之心,撂下单车,撑着伞跑过去,那个男人似乎在这站了很久,全身湿透,冻的瑟瑟发抖,像条可怜的落水狗。 湿漉漉的头发半遮住他的眼睛,黯淡灯光下,林斐只看清他的下颚清瘦,嘴唇很薄,毫无血色,像个吸血鬼似的,轮廓看着挺好看的,察觉到林斐的到来,男人睨一眼他,又回过头,静静盯着漆黑涌动的江水。 林斐甚至不记得第一句说了什么,但那种幽暗的眼神记忆尤深,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的眼睛能像冷血动物似的慎人。 “你长那么帅,爱你的人肯定很多,干嘛想不开呢?”林斐壮起胆子劝。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在狂躁的大雨里隐约不可闻。 “没有人。” 林斐怔愣,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觉得好可怜,于是他不假思索说,“我爱你啊。” “伞送给你,回家吧。” 挽救一条年轻生命,林斐自我感动一把,第二天因为淋雨冻的发高烧,打几瓶点滴。 他统共就干过两件好事,一件是这件,另一件是渺渺妹妹,全弄的一身狼狈,以后再也不当好人了。 当个渣渣不快乐嘛? 到达外展基地,饭菜和林斐预料的一样难吃,他随便扒几口,进房间收拾行礼,依山傍水,空气清新的同时,床上被褥发潮,散着淡淡霉味。 林斐在床上趴着,给傅施阅发微信。 [斐波那契]:好想你喔! 本以为短暂收不到回复,没几秒,手机“叮咚”一声响。 [u5085]:车在门口接你,需要我帮你想办法出来吗? 林斐猛地从床上坐起  50 来,看不出傅叔叔是个老司机,这撩人的手段谁能顶得住? [斐波那契]:我能出来。 [u5085]:车牌号A1667。 果然年纪大的有钱男人都不简单。 林斐套上外套,熙熙攘攘的学生在基地活动,打篮球的,跳街舞的,青春洋溢的气息生动。 有同学打热情招呼,他点点下颚,一路走到基地角落,矮矮的白墙饱经风霜,踩着乌漆墨黑的脚印,看来违反规矩的前辈很多。 林斐有样学样,两手一撑,身手敏捷,轻而易举地翻过墙,墙这边他刚重重落地,墙那边是个露天厕所,赵涛正在提裤子,扯着嗓子喊一句,“几班的?回来!!!”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周围活动的学生全看过来,大家大眼瞪小腿,胆子够大啊,敢在老师眼皮子下面跑。 赵涛气的脸色铁青,奈何身宽体胖,只能望墙兴叹,扭过头,“你们看见是谁了吗?” 大家纷纷摇头,不管看没看见,都说没看见,赵涛气的够呛,得亏没胡子,不然已经吹起来了。 “是你们班的林斐。”赵敬台面无表情地说,“我刚看到他往这边走,现在只有他不在这里。” 开车的是上回林斐见过的司机,等的已经打瞌睡了,林斐一上车,他顿时精神起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林斐,上一任司机阿凯的下场是前车之鉴。 后座空荡荡,林斐撇撇嘴,傅叔叔说话这么快不算话,看来还是不够喜欢。 司机连忙解释,“傅先生让我今天一直在这等你,现在我送你去他入住酒店,傅先生办完事会过来。” 郊区酒店高级套房,林斐拿着前台送上的房卡,推开门,曲径通幽的小庭院,种着几颗香樟树,带了一个泳池,踩着碎石子路走到尽头,露台桌上摆着冷餐,精致蛋糕、红酒。 他拿着一块香软可口的蛋挞,咬一口,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瞧着璀璨明亮的复古水晶灯。 方才的司机拎进来一个黑皮箱,放在门口位置,“前台说是傅总的东西,我先放到这。” 林斐悠闲晃着小腿,没理他,司机巴不得和老板的小情人没瓜葛,给他留了一个后厨电话,关上门走了。 林斐面无表情,给傅施阅发了几条撒娇的微信,起来去浴室里放了热水,要在基地住好几天,舒舒服服洗个澡的机会不多。 拿着菜单圈一堆方便携带的吃食,顺便将明天的吃饭问题也解决了,做完这一切,林斐裹着浴袍,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了黑皮箱上。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林斐站起身,走到箱子旁,提起来掂掂,很轻,应该是纸质文件一类东西。 他掀开卡扣,果不其然,白花花一沓文件,盖着各式各样的红章,拿起来翻了翻,数字眼花缭乱。 即使不懂行,林斐凭借过人的理解能力看个大概,大概是某个p2p金融公司账目流水,最近几个月花花的往外流钱,进来的钱却只有几笔,看来这公司的经营状况堪忧。 林斐没什么兴趣,丢进箱子里,正要结束,握着皮箱盖的手猛地一顿,他蓦然瞪大眼睛,连忙松开手,箱盖金属卡扣落在大理石地上,“叮”的轻响。 足足安静好几秒,林斐双手并用,迅速拨开文件,箱底有只透明玻璃瓶,淡黄色液体中漂浮着一截惨白的小指头。 郑总的手指头! 激烈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林斐脸色发白,大步跑向洗手间,跪座马桶前,方才落进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吐出来了。 胃里很难受,狂乱的心跳更难受,他紧紧握着双手,指关节捏的泛白,竭力平复心跳,告诉自己快快冷静下来,刺骨的寒意从脊椎蔓延到脖颈,竖起一层细密的寒毛。 傅施阅明明告诉他会接回去,可现在郑总的手指泡在福尔马林里。 不远处“咔擦”一声响,林斐紧绷身体颤抖,慌忙站起来,几个大步跑到客厅,将那沓文件收进箱子,一把盖上箱子盖。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他抓起电视遥控器,抱着膝盖窝进沙发里,眼睛紧紧盯着启动的电视画面,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他背后。 林斐能感觉到落在脖颈的视线,一动不敢动,万物安静,温润典雅的香水钻进鼻子里,傅施阅的气息熟悉又陌生,那道悦耳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甜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就不告诉你,谁让你又让我等那么久。”林斐回过头,慢慢眨几下眼睛。 傅施阅伸手从背后搂住他,鼻尖一点一点嗅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感受那细微稚嫩的颤栗,“公司临时有个会。” 林斐缩缩脖子,躲来躲去,哼哼唧唧地撒娇,“傅叔叔,不要,我好痒。” 傅施阅低低笑了,意犹未尽的松开,“怎么那么爱撒娇?” “你不喜欢呀?”林斐仰着脸看他。 “喜欢。” 傅施阅回答简洁,脱掉笔挺的西装外套,解开两颗马甲扣子坐下来,瞥见墙边的黑皮箱,下颚微抬,“你的?” 林斐偏过头,镇定自若,“不是,前台说是你的东西,是什么呀?” 傅施阅似有些意外地挑眉,起身拎起箱子放到茶几上,单手掀开,粗略扫了遍里面的文件,“郑总公司的财务报表,他寄给我这个做什么?” 边说着,他拿起文件,猝不及防看到瓶里的断指,林斐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捕捉每一个表情细节。 先是惊讶,继而微微拧眉,似是厌恶,再而手腕一扬,雪白文件迅速的遮住林斐的视线,另只手盖上箱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斐好奇地问,“傅叔叔,里面什么啊?” 傅施阅眉眼之间压着情绪,低头捏捏鼻梁,似是不忍言说,“郑总的断指。” 没来由的,林斐悬着那口气松懈,绷紧的肌理跟着放松,如果这是表演,那也是影帝级别的,谁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郑总也太变态了吧……”他由衷的感叹。 傅施阅走过来,轻轻拍下他的脸蛋,“害怕吗?” “害怕。”林斐抱住他劲痩的腰,手臂牢牢环住,可怜巴巴地说,“所以,傅叔叔陪我睡好不好? 51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傅施阅低眼, 林斐唇红齿白,颈部曲线清晰明澈,延伸至胸口浴袍领交界, 那处一颗浅褐色的小痣神秘幽静,令人遐想万分。 其实他无所谓。 恐惧、痛苦、羞耻、愧疚等等,傅施阅理解字面意思,亦能完美给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高功能反社会性人格最显著的特点——没有情绪感知能力。 他可以完全不照顾林斐的感受,这是林斐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可触碰到脖颈细腻温热的肌肤, 感受到那隐藏的颤栗, 一瞬间突然不愿看见林斐惊恐的眼神。 这双纯粹的眼睛不该有一丝杂质。 遇到林斐之后,这种奇妙的感受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傅施阅指腹抚过那颗痣,漫不经心地说:“我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 林斐看看茶几上黑色皮箱,烦躁地揉揉头发, 决定远远离开, 换个地方。 他全身松弛, 仰躺进柔软床榻, 戴上耳机, 闭着眼睛, 认真听单词,大脑很叛逆,越是控制不去想, 偏偏越是会琢磨, 那截惨白的断指像刻在他脑子里。 不由又令他想起, 傅施阅家里那颗镶满钻石的骷髅头, 黑洞洞的眼眶深不见底,真的是遗愿吗? 还是…… 林斐不禁打个哆嗦,赶紧多想想温柔的,迷人的傅施阅,将这个慎人的想法挤出去。 他说服自己,不过是和傅施阅玩玩罢了,现在法治社会,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分手。 耳机里单调的机械音有效缓解林斐不适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两边的床榻深陷,他睁开眼,正撞上傅施阅的眼睛,白茶的沐浴液清冷淡香。 傅施阅手臂撑在他脸颊两侧,睡衣扣子敞开,肩部宽阔,恰到好处的肌肉匀称,线条分明,很有力量感,林斐余光两侧的手臂紧实修长,肌理绷的紧紧的,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诱人的成熟男性身体,他心跳不由有点跳脱。 “饿不饿?”傅施阅没戴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淡又有那么点性/感。 “不饿。” 林斐半坐起身,放肆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白地问,“傅叔叔,我能摸摸你吗?” 话还没说完,已经上手体验了,腰腹削瘦,腹肌线条硬朗,触碰着柔韧又很有弹性,触感绝佳,林斐简直爱不释手。 此刻人性是这么真实,美色当前,方才的恐惧感烟消云散。 傅施阅纹丝不动,任由他胡来,直到林斐滑溜溜的手不守规矩,几乎要越过禁区,他一把攥住手腕,将人牢牢摁在床上,“好了。” 林斐动惮不得,仰着脸露出得逞的笑,咕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往下扫,“傅叔叔,给我看看嘛!” 傅施阅扣着他的捣乱双手压在头顶,俯身低到他耳边说,“给你看另一件东西。” “看什么?”林斐直勾勾盯着他。 傅施阅另只手拉开床头柜抽屉,顺手握住两三个方方正正包装袋,手一松,像下雨似的落在林斐身上,“还皮吗?” 靠。 林斐眨眨眼,临危不乱,小腿若有若无磨蹭着傅施阅,“就皮,你不给我看我就告诉周勉,你大晚上把我拐到酒店,又亲又欺负我,看你怎么做人!” 傅施阅瞧着装乖卖萌的脸,膝盖用力压制住他的腿,轻轻哧笑,“我怎么亲你了?又怎么欺负你了?” “傅叔叔,弄疼我了。”林斐娇气地叫,傅施阅面不改色,纹丝不动,他又吭吭唧唧一阵,“就像上次那样亲我,亲的我头好晕,气都喘不上来……” 傅施阅松开压制,凑近他,温热呼吸交织,声音莫名沙哑,“林斐,我是个正常男人,不要考验我的意志力。” 见好就收,林斐立刻老老实实,“明天还要回基地拓展活动,今天翻/墙跑出来的,我们班主任都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处理,不能请假。” 真怕把傅施阅勾急了,连皮带骨把他这块小甜糕吞了。 傅施阅就知道,曲指勾起他的下颚,“为了避免你撒谎,就让你的谎言成真。” 说罢,劈头盖脸地亲下来,远离尘嚣的酒店,柔软的双人大床,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力道均衡的吻,再傻也能知道不对劲,何况林斐精的很。 唯一令他稍感安全的,是傅施阅不像那天来势汹汹,想要就地正法的亲法,而是进退有度,恰到好处,温柔啄着他。 “张嘴,别咬着牙。” 傅施阅在耳边低声提醒。 林斐嗯嗯几声,捂住嘴,摇摇头,警惕地看着他。 傅施阅眼底含笑,很有耐心地承诺,“放心,会让你明天完好无损回去。” 林斐还是很相信他的为人品德,乖乖地听话,明显感觉到亲吻质的变化,滚烫的气息洒在唇边,天雷勾地火般的热烈,那股头脑发昏的感觉又一次来了。 他不知道此刻这副任人欺负的模样多诱人,傅施阅间隙的压抑的气息声像火苗烫着耳膜,林斐又不是纯洁小白兔,清楚的知道这代表隐忍。 真的够绅士。 林斐睡的不太/安稳,乌润蓬松头发落在雪白枕上,额头一层细腻的汗,时不时鼻子里奶猫似的哼几声,不知梦到什么。 傅施阅靠着床头,偏头静静看他。 林斐身上难以理解的事情太多,其中之一是能在陌生环境里睡得着觉,这是傅施阅从未有过的体验。 如同此刻,柔弱的猎物踏进雄狮掌管的领域,尚不知危险,四仰八叉露出柔软的肚皮。 第二天车后座,林斐握着冰袋旁若无人的敷嘴唇,司机时不时回头好奇的看他,却什么也不敢问。 刚一下车,赵涛黑着脸,早早等在基地门口,目光失望的看着他。 林斐低眉顺目走过去,赵涛气呼呼哼一声,一言不发,转头大步进大门,林斐赶紧小跑跟上去。 早上八点钟,学生排成整齐的队做早操,一前一后的两人像一道风景线掠过,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他们两去的方向。 “四班的林斐怎么了? “不知道他怎么惹的赵老师。” “林斐昨晚私自离  52 开基地了。” 几个人回过头,说这话的赵敬台神态自若,嘴角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私自离开基地是要通报批评,留校察看,他以为自己有背景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赵涛一直走到教师临时办公室,端起茶杯喝口水,转头看着林斐,痛心疾首,“你平时那么聪明,这件事怎么就这么糊涂?不会来找我请个假条吗?” 林斐看着鞋尖,真诚道歉,“赵老师,对不起。” 赵涛恨铁不成钢,手指戳戳他的脑袋,“现在知道对不起了,昨天你翻/墙出去那么多学生看见了,你叫我怎么保你?” 林斐乖乖崽的样子,谁能想的长这样大晚上翻/墙和男人幽会呢,“赵老师,昨晚真的有急事,我下次不敢了。” 赵涛气的在屋子里走几圈,“现在问题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了,一班赵敬台把这事捅给副校长了,昨晚统一查房,只有你不在,你等着留校察看吧!” “……” 林斐万万没想到赵敬台那么激进,不把赵敬台揍一顿,消不了这个气。 赵涛看他那副安静样,有点不忍心,“林斐,你不然和家长商量商量转学吧,留校察看你拿不到任何奖了,以后学校有关的比赛你全参加不了,要是记入档案,将来上社会影响前途。” 林斐怔愣,半响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挺烦恼的,赵涛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在留校察看的处分没下来之前,转学是最好的选择。 附中是钱塘最好的中学,没有之一,汪素洁费了大功夫才把他弄进去,林斐不在乎汪素洁的想法,可担心奶奶会为此伤心。 消息传的很快,基础四班的同学纷纷来安慰他,周勉勾着他肩膀,又气又急,“学校不至于吧?这算什么事啊?” “你到底昨晚干嘛去了?” 林斐双手抄在口袋里,眼皮也不抬,“偷人。” “我靠,这个时候你还能开玩笑,你这心理素质真强。”周勉真是服他了。 基地广播响起,召集全体师生到广场集合,原本还觉得事情没闹那么大,学校小题大做的四班同学面面相觑。 这得多大事?专门开个会批评? 林斐真有排面。 赵敬台非常高兴,但又不能让大家看出他高兴,上回从科锐回来,他被踢出了钱塘市的尖子生微信群,好几人还删他的微信好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这次他知道收敛了,忍着嘴角的笑,跟着熙熙攘攘的学生来到中心广场,每一步像走在人生巅峰的阶梯上。 科锐再牛X,也破坏不了附中的校规,只能怪林斐自个不守规矩,让他抓住致命把柄。 十来分钟后,集合完毕,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钱校长登台演讲,义正言辞地扫过全体师生,场上安静,麦克风的电流声滋滋响动。 “谁叫林斐?”钱校长不怒自威。 乌压压人群中有只削瘦的手臂举起,钱校长端量他一边,招招手,“你上来。” 林斐另只手从口袋抽出来,规规矩矩走上台,当着全校师生面挨批不是头一回,脸皮厚实着呢。 钱校长板着脸,“你昨晚不在基地?” 林斐点头,又腼腆又乖,“校长,对不起,您尽管批评。” “批评?” 钱校长和蔼地笑出声,“为什么要批评?我是要表扬你,感谢你附中争光,让大家向你学习!” 半个小时前。 在附中当了二十年校长,趟过大风大浪,钱校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会却出一头虚汗,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因为拿过菲尔兹奖的陈教授正坐在他对面,闲情逸致喝着茶。 陈教授那是何许人也? 来头太大了,十三岁获得全国数学联赛冠军,二十来岁已经在M国当教授,年纪轻轻就获得数学界的诺贝尔,如今人道中年,门下的学徒精英辈出,称得上华人之光四个字。 钱塘大学多次邀请陈教授,可陈教授一回国,不是与科锐合作项目,就是一流大学出席演讲,根本没时间分给钱大,这些事钱校长早有耳闻。 没想到一个天大的晋升好机会落在他头上。 陈教授儒雅地笑笑,“今天来除了同意邀请,也想为我一位学生求个情,希望贵校能网开一面。” 钱校长一头雾水,“敢问陈教授,什么事啊?” 陈教授的学生,不都是大咖吗,和附中有什么关系? 陈教授说:“这次回国之后,我有幸结识一位贵校的学生,他很喜欢数学,与我相谈甚欢,我收了他做学生,昨天晚上我住在附近度假村,突然有了一个证明孪生素数的猜想办法,没有考虑到贵校规定,冒昧叫他离开基地,来协助我理清思路。” 钱校长一听,这算什么问题,“能帮您理思路是我们学校的荣誉,这是值得大大表扬的事情,怎么会惩罚呢?” “那方便让我见见他吗?我想他现在的处境很困难。”陈教授笑眯眯地说。 “没问题,我现在召集师生大会,正好您给我们做个演讲。” 钱校长雁过拔毛,不放过任何一个薅知识羊毛的机会。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大家迷惑。 非常的迷惑。 钱校长人逢喜事精神爽, 平日板着的脸笑的一眼看过去只剩下咧开的嘴,简单讲几句,邀请陈教授上台,陈教授气质谦逊, 谈吐文雅, 光听名字朴实无华,大部分人不认识他, 以为是某个普通华侨教授。 但凡对数学有兴趣的, 没听见过也听过陈教授的名字, 难以置信,附中居然能请到陈教授做演讲? 台底下兴奋的低声议论, 很快, 陈教授的身份不胫而走,实在让大家都好奇的要命,好奇陈教授和台上低眉顺眼, 默默无语的林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怎么批评变成了表扬。 陈教授早已习惯万众瞩目场合, 侃侃而谈做完一段总结发言, “谢谢聆听,祝愿大家学有所成……” “为我轻率的行为向钱校长再次致歉, 我不该为了证明孪生素数猜想,贸然邀请我这位学生违反校规,离开基地, 这并不是我的初衷……”  53 大家听明白了, 却比刚才更迷惑了, 菲尔兹奖的获得者是林斐的老师, 两人一起探讨数学猜想, 陈教授亲自发言为林斐力挽狂澜…… 众目睽睽之下,林斐面色如常走下台,拿起矿泉水喝一口,压压惊,白净微凸的喉结滚动,看着若无其事。 “高人竟在我身边系列……” “如果现在我和林斐结拜,我和陈教授算不算师生关系?” “商业头脑真发达,算我一个。” 夏炽心情很复杂,又替林斐松口气,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虽然知道林斐有科锐的背景,却没想到林斐居然是陈教授的学生,陈教授还那么照顾林斐,这是一个普通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殊荣待遇。 喜欢直男已经够惨淡了,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直男,惨上加惨。 他双手握拳,暗自给自己鼓劲,夏炽,你要更努力啊!才能离林斐更近一点! 短短十分钟,林斐风头出尽,风光无限,春风得意,赵敬台却如风谲云诡,平地风雷,风雨飘摇。 简称,又懵逼了。 好像是喝醉酒似的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昨天他向副校长举报林斐私自离开基地,按照校规留校察看是最轻处罚,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违反规定被开除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今天,期待一整晚的事情没有发生,批评变成了大大的表扬,钱校长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背景普普通通的林斐,怎么会认识科锐老板,又怎么会结识陈教授这样的人? 赵敬台真情实感的酸了,凭什么林斐能被陈教授指导?凭什么违反规定却无事发生? 林斐没同学想的那么淡定,只不过他天生长相占便宜,不论心里多么惊涛骇浪,脸上看不出来而已。 找他攀谈聊天的人太多,他连饭堂都不愿去,万一人家问起孪生素数猜想搞的怎么样,总不能指着被傅施阅吻的微肿嘴唇,说兄弟,看,这就是答案。 酒店带的糕点足以果腹,林斐找了个僻静树底下,边吃边准备傅施阅发信息,谢谢神通广大的傅叔叔。 刚掏出手机,他眼前落下一道瘦瘦的影子,抬起头,许久未见的霍老师脸色苍白,双手捏着饭盒,瞧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霍老师,你好。” 霍老师下意识点点头,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我一直关注陈教授的动态,听说他最近和科锐合作算法改进的项目,你是从科锐认识陈教授的嘛?” 林斐乖乖地嗯一声,一五一十,“我朋友在科锐工作,是他介绍陈教授为我补习的。” “你朋友是……上次我见过的叔叔吗?”霍老师似乎很忌讳那个名字。 “是的。” 霍老师捏着饭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眼前的少年干净纯粹,周正的像颗向阳的杉树,为人师表,于心不忍,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林斐,我加你的微信,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尽我所能帮你。” 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她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林斐扫码加上,正要改备注,霍老师出声制止,“不要存我的名字,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加了我,可以吗?” “好。” 林斐合上手机,霍老师在学生口中风评很好,年轻漂亮,负有责任心,绝对不是随便说闲话的人。 上次的疑问还没解开,这回又像是在给他暗示什么。 托陈教授福,林斐当天晚上不用请假,不用翻/墙,迎着众人艳羡目光,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去幽会。 漆黑的轿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傅施阅靠着后座,闭目养神,司机转过头,竖起手指,朝着林斐轻轻嘘一下,示意他安静。 林斐无声无息坐下,偏过头,山里的天黑的更早些,暖白色路灯光芒透过车窗,泼在男人棱角清晰的侧脸上,相处那么久,他很少仔细端量过这张脸。 他印象里的傅施阅,斯文俊秀,风度翩翩,现在看来,单论长相,微高的眉骨显得眼睛深邃,鼻梁英挺,冷峻的不近人情,侵略性很强的长相,和斯文两个字不挂钩。 是那副眼镜给人的错觉,压住了眉眼的狠厉,反倒给人一种文气儒雅的感觉,看上去很好接触。 “今天怎么样?” 傅施阅睁开眼,眸底清明。 林斐一下钻到他怀里,双臂勾着脖子,劫后余生的喜悦,“你不早点告诉我,我还以为要被开除了。” 傅施阅捞起薄薄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瞧着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违反约定俗成的规定。” “知道了,我下次逢人就讲,科锐的傅施阅是我男朋友,我看谁还敢拦我。”林斐故作狐假虎威。 傅施阅轻笑,“如果人人都知道,你就不能拿周勉威胁我了。” 林斐坦然无畏,渣言渣语,“我才不怕,你单身,我成年,我喜欢你违反哪条法律了?” 傅施阅一言不发。 “我不止要告诉每个人你是我男朋友,我喜欢你。”林斐捋起T恤袖子,伤口好的差不多,贴着一层白白纱布,“我还要纹在身上,就纹这里。” “不祛疤?” “才不要。”否则这一刀太不值,林斐抱住他的胳膊,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可以纹到后腰上,只给你一个人看。” “傅叔叔,好不好?” 傅施阅垂眼,跌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少年直白的喜欢是那样的热切,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纹身会变矮的。” 直击要害,林斐眨眨眼,“不可能,不符合生物规则……” 傅施阅声音平静陈述,“敢去纹身,我打断你的腿。” “你好凶。” 林斐悻悻撒开手,看向窗外,态度坚定地说,“我不会去祛疤,除非你先把手腕上的疤痕祛了,不然我就当我们这是情侣疤痕,多酷的!” 这道疤必须物有所值。 傅施阅微怔,觉得有趣的同时,莫名心口一滞,像是微弱的电流淌过。 林斐是真的喜欢他。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一眼林斐,佩服林斐,也佩服自家老板。 像傅  54 施阅这种身份相貌,有人迷恋喜欢很正常,能迷到纹在身上这种火辣程度,林斐是头一个。 难怪公司里流言四起,准老板娘还在上高中,不过,看目前这样,准老板娘剃头挑子一头热。 回到酒店,林斐一推门,阿尔法蹬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过来,猝不及防的撞在小腿,林斐捞起来抱在怀里,“你怎么来了?谁把你带来的?” 阿尔法拱来拱去,藏在他怀里,林斐边撸,边调侃,“傅叔叔把你带过来,你还那么怕他,能不能狗仗人势一点?” 傅施阅拎起水壶,倒一杯水,态度漫不经心,“没有其他事情想告诉我?” “谢谢你,还有训练好累,腰酸腿疼。”林斐不假思索地回答。 傅施阅盯着他,“除了这些之外没有了?” 林斐想起霍老师古怪的言行,已经答应霍老师不告诉其他人,摇摇头,“没有了。” 傅施阅微微眯起眼睛,淡定吐字,“你再好好想想。” 有一种诡异的预感,林斐感觉傅施阅问的就是霍老师那件事,可是傅施阅怎么可能知道? 林斐避开视线,瞧着阿尔法毛茸茸的脑袋,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除了霍老师,今天没有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傅施阅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斐让这种窒息感压的难以呼吸,来回抚摸着阿尔法缓解,嘴上很俏皮的问,“好想你算不算?” 傅施阅目光挪到他手上,看几秒,翻过桌上水杯倒杯水给他,“算。” “小甜糕,我想提醒你,今天忘记吃早饭了。” 林斐松一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指尖颤抖,用力攥住手,霍老师神神叨叨的样子影响到他了,居然会下意识觉得傅施阅问的是霍老师,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未免太吓人了。 口袋里崭新的手机震动不止,他平息心跳,掏出来。 陌生号码来电。 许久未听到林晋华声音亲亲热热,“小甜糕,爸爸换号码了。” 林斐这会心慌意乱,正要挂断,林晋华立刻单刀直入,“别挂,爸爸不是问你要钱,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要给你妹妹献血去了?” 林斐冷眼看着手机屏幕变换的通话时间,摁下免提,一句话不说。 “我就知道,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她换号码了,你妹妹也转院了……” 这些林斐不知道,亦不感兴趣,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汪素洁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这是好事。 “你妈这个女人真恶毒,虎毒还不食子,她把你害成什么样,还有脸去找你,她没给钱之前,你可千万别同意……” 毫不出乎林斐的预料,他不着急,想听听林晋华还能说什么屁话,直到傅施阅伸手衔过他手中手机,朝着听筒平心静气地说,“明早十点到科锐,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说完,干脆挂断,他将手机递还给林斐。 林斐瞪圆眼,气急了,“你不能给他钱,别理他,他就是烂赌鬼。” 傅施阅伸手戳下他鼻尖,从善如流,“我只想和他谈谈,放心。” 林斐舒服了,这个小插曲缓解刚才的不适感,真诚地说:“傅叔叔,你比我爸爸更像我爸爸。” 说着,他伸手黏糊糊抱住傅施阅的腰,凑到耳边小声问:“我给你换个称呼好不好?” 傅施阅挑眉,神色温和,“随你怎么叫,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秘密,不要忘记你答应过要绝对服从。” 这四个字太重了,林斐隐隐感觉,傅施阅有种超乎常人的掌控欲,对他的一切事无巨细都想掌握,这种感觉尚能忍受,毕竟他除了那点歪心思,没什么可瞒着傅施阅的。 只是他有点不爽,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不是正常情人相处方式。 “那我叫你daddy。”林斐像小熊一样搂着他,鼻尖在傅施阅下颚蹭来蹭去,“daddy我今天训练一整天,你能帮我吗?” 傅施阅好笑,近距离对上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问:“要怎么帮你?” “我腰痛,腿也痛,全身都痛。” 林斐顿一下,毫不掩饰蠢蠢欲动,直勾勾地看着他,“daddy帮我按摩好不好?” “嗯,好。”傅施阅拉下他的手臂,声音莫名的哑,“躺到沙发上,我帮你。” 林斐讨厌被人掌控,更希望换种方式控制别人。 就像是吃菠萝的时候,菠萝里的蛋白酶会分解口腔的蛋白质,吃菠萝的同时也在被菠萝吃。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林斐平躺着, 翻过身,脸颊埋进柔软抱枕,浅浅的洗涤剂芳香窜进鼻子里, 温顺地闭上眼睛, 剧烈运动后的腰酸背痛真实存在, 懒得一动都不想动。 傅施阅脱掉西装外套,随意丢在衣架,跨到他身体两侧,少年白T恤下的曲线紧绷,腰背浅浅的凹陷, 手法不熟,力道控制的均匀, “这里痛?” “再往上点。”林斐的声音埋在抱枕里发闷,小声的说,“傅叔叔,你的手好热。” 傅施阅眼神深沉看着他白净修长的后颈,目光描绘清瘦的肩胛骨, “不叫daddy了?” 林斐隐隐笑出声, “你喜欢我这样叫?” “随你怎么叫。” 傅施阅心无旁骛,T恤的布料单薄, 掌下轻而易举感触到细腻柔韧,青春活力的紧实,林斐又很削瘦单薄, 像是稍稍一用力, 就能将他的腰身掐断。 林斐抬起脸, 闷的脸颊泛红, 眼睛闪亮, 没打好主意,“我叫你哥哥?你敢答应嘛?” 傅施阅重重揉两下,林斐痛的龇牙咧嘴,他才轻缓力道,从按摩变成摩挲,“继续想。” 林斐忍不住动来动去,不忘使坏,“我叫你哥哥,周勉叫你舅舅,那周勉该叫我什么?” 傅施阅轻笑,没接话茬,不给他撩骚的机会。 林斐安静一阵,酸痛困乏的肌肉像泡了一个热水澡,逐渐减轻,傅施阅的手掌宽阔干燥,骨节分明,温温热热的感觉淌过,一种痒痒麻麻的奇异感冒了尖。 静谧的空间只剩下布料摩擦的轻微声,没有回头,林斐觉察到直白的视线,戳着他每一寸 55 肌理,清晰感觉到后颈落下的纯正气息,若有若无的禁忌触碰,不由自主的呼吸发急,“你太坏了,我不要按了,我要喝水。” “好。” 傅施阅高大身影离开,窄小的沙发只剩林斐一个人,才感觉那种强势的侵占性一扫而空,和叔叔谈恋爱那么刺激的吗? 回归学校的第一天,林斐写完课堂作业,扎进科学实验室,鼓捣导盲犬机器人的改进方案,需要他做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交给专业人士。 钱校长背着手走进门,几个学生正要打招呼,他摆摆手制止,走到林斐背后,少年双手捧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搜索引擎。 林斐偏着脸,漫不经心划着屏幕,钱校长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为什么按摩完会腿软……” “平时运动量太少了,多锻炼锻炼。”钱校长如是说。 林斐反应迅速,“啪”的合上手机,站起来,面不改色,“校长好。” 钱校长满面春风,“这几天训练辛苦你了,回校还要做机器人,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 旁边的同学和看外星人似的看林斐,这是玩手机被校长抓包了吧?怎么剧情发展和其他人不一样? 钱校长看着还挺高兴? “谢谢校长。” “实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学校说,学校会大力配合你。” “好的,谢谢校长。” “不用客气。” 钱校长端量他一遍,招招手,“你跟我出来一趟,有个人点名要见你。” 林斐第一反应是陈教授,前几天刚打过照面,找他能有什么事?陈教授要是找他,也不会来学校,一通电话搞定的事情。 会是谁呢? 钱校长背着手走在前面,随口问道:“林斐,我看你的档案很漂亮,你父母在哪个大学高就?平时交往的人都不得了吧?” 校长办公室门前站了一个男人,年岁不轻,相貌端庄,衣着打扮像个学者,林斐瞧着隐约眼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钱校长斟酌一下,“这位是高研究员,上周在钱大开过讲座,我们校刊为他做一次采访,高研究员点名让你当记者。” “不用麻烦,叫我高教授就好。”高教授含蓄地笑一下。 林斐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对方能点名,大概是认识自己,态度乖巧地说,“高教授,你好。” 钱校长更加断定林斐背景深厚,林斐不认识高研究员,但是他认识啊! 这位虽比不上陈教授的专业成就,但人生经历在教育界令人津津乐道,早些年在国内某大学担任数学教授,专业能力业内出名的过硬,参与编写多本教科书,加上为人幽默风趣,很招学生喜欢,按照常规发展,多年后又是一位业界大咖。 但这位不走寻常路,头一天还在学校上课,第二天辞职搭飞机去非洲看南十字星,从此之后的人生像火车脱轨,据说他当过画家,做过神父,干过街头艺术家,最离谱的是还开过出租车,照常理这人研究学术研究到疯魔了,没救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知怎么成了剑桥的终身教授,过几年安生日子。 上个月又出人意料的辞职,回国加入临江的航天研究院,摇身一变成了研究员,但凡谈起高教授,都要竖起大拇指,令人不得不毕恭毕敬,打心眼里佩服这种潇洒肆意的人生态度。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点名要林斐采访自己,林斐不卑不亢,松弛自如,家庭背景得多深厚,才能养出这样的气场? “你们已经放学了吧?陪我到周围逛逛。”高教授说着话,往楼下走。 林斐几步跟上去,留下钱校长独自一人在原地暗自揣摩。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学校停车场,高教授心情不错,全程笑眯眯,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林斐边回答,边琢磨在什么地方见过高教授,一抬头,看见一个标准帅哥,靠着黑色路虎车门,白衬衫,淡蓝牛仔裤,阳光下面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莫名有亲和力。 看年龄不像是学生,更不像是老师,附中要是有这么帅的老师,升学率都要往上蹦一蹦,林斐对长得好看的人有种天然好感。 高教授止住脚步,回头看林斐,“这是我的学生,刚到钱塘工作,你带他去吃钱大校门口的红烧肉,采访的事情改天再说。” 帅哥朝他礼貌笑一下,走过来,伸出手,声音悦耳,“你好,我叫贺言宁,麻烦你了。” 林斐有一种被当做工具人的感觉,握着手晃了晃,“你好,我叫林斐,不麻烦。” 贺言宁掏出车钥匙,绅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昨天载过我弟弟,如果高度不合适告诉我,我帮你调。” 林斐落落大方的坐进去,车里很好闻,不同傅施阅那种很雅很贵气的香氛,贺言宁的车里闻着像寺庙里香火味道,温和内敛。 高教授招招手,甩脱了包袱,头也不回的向校外美食街走去。 贺言宁打开车内空调,瞧着高教授背影,无奈地笑了,“抱歉,高教授是我的导师,我有十来年没回国,很多地方不知道路,他觉得我很麻烦,现在把这个麻烦甩给你了。” “没关系。”林斐系上安全带,看在贺言宁长得不错的面子上,愿意为他花一个小时,“高教授是你的大学导师吗?” 贺言宁点点头,如实说:“高教授是我在剑桥的导师,现在我们一起在航天研究所工作。” 又是一个学霸,林斐佩服,前有斯坦福辍学的傅施阅,后有菲尔兹奖的陈教授,就连傅施阅派给他那两个做机器人的,也都是顶尖大学的毕业生,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学霸,现在一对比,比起这些人差远了。 “真厉害。”林斐由衷地赞叹。 贺言宁噗嗤笑出声,很是阳光灿烂,“我听高教授说你数学很好,剑桥的数学专业还是蛮好玩的,比牛津简单一点,不用考数学与哲学,我一听这门课就想睡觉。” “高教授认识我?”林斐来了兴趣,坐直身体,真诚发问,“剑桥难考吗?” 小时候他一直考年级第一,亲戚总打趣问他将来上剑桥还是上牛津,他那时候还认真考虑过,后来了解的越多,越发觉机会不大。 学习成绩并不是录取的主要指标,这类学校更看重手里多少个国  56 内外的大赛奖牌,知名企业实习经历,还有各路大佬的推荐信。 说残酷点,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机会渺茫,大富大贵的人家也全靠运气。 贺言宁低头抿着嘴唇,压着笑意,“你第一次见高教授,他应该不是现在这样,平时比较特立独行。” 特立独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斐恍然大悟,博物馆遇见辣眼睛的女装大佬,与今天书卷气的模样判若两人,谁都不可能认出来吧? “你导师的爱好真特别。” 贺言宁笑的不行,“你放心,他只是在体验人生,测试大家对少数群体的包容性,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斐哪样都没想,只觉得脑子里都是问号,真会玩。 贺言宁敛了笑,轻咳几声,看着他那双透亮的眼睛,“难不难考,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斐真想试试,不为别的,只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体验没有体验过的人生。 以前他没机会,现在有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其他人求之不得的信手拈来,不拼一把都对不起自己。 贺言宁把车停在一所中餐厅门口,饭馆不大,门牌看着老旧,亮着橘黄色的灯光,玻璃窗里坐了几座顾客,很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我导师念了半年的红烧肉,我真好奇有多好吃。”贺言宁倒一杯茶水,递给他。 林斐笑笑,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傅施阅发消息,才发现手机黑屏,没电了,“能借你的手机,给我租个充电宝吗?” 贺言宁把手机递给他,“微信支付宝我全都用不惯,你自己来吧。” 屏保是贺言宁的毕业照,彩虹旗滤镜,性取向一览无余,心真是够大。 林斐给手机充上电,还给他,贺言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操作,一种莫名地天真语气,“太方便了吧,还可以这样啊?” “……” 林斐让他逗笑了,“你一个剑桥毕业的,怎么说的和没见过世面一样。” “很多人这样说,我导师鼓励我多交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贺言宁看着他,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林斐觉得这个朋友很有趣,和这种人聊天你会觉得自己很幽默,边开机,边说,“周末有空我带你逛逛钱塘,让你感受一下日新月异的科技生活。 贺言宁心情愉悦,“好啊,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请你吃吃逛逛。” 林斐扫码加上,低头敲着手机,顺手改个备注。 [贺言宁]:小斐,谢谢你。 林斐抬起头,“不客气。” 饭店对面是个写字楼,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人烟稀少,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刻,此时人声鼎沸,林斐别过头看过去。 成群结队的人拉着横幅,看标语是来向某个p2p金融公司讨债的,喊的声嘶力竭,几个警察叔叔维持现场秩序。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保镖的掩护下钻出来,即使穿着装修工衣服,林斐也认得出来是郑总那个王八蛋。 比上回见像坐了十年牢才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像个过街老鼠似的,走到饭店门口的停车位,拿着车钥匙,鬼鬼祟祟的观察对面情况。 林斐想起那截福尔马林的断指,心里不是个滋味,必须把郑总问个清楚,起身大步走出去。 “喂。” 郑总听见他的声音,圆润身子猛地一僵,别过头,贼溜溜眼睛左顾右盼,剧烈颤抖着,“你要干什么?!” 林斐没想到把他吓成这熊样,目光扫过郑总的手,果不其然,包着厚厚纱布。 郑总触碰到他的目光,慌不择路后退,踩到花坛边沿,猝不及防摔个四脚朝天,什么都顾不上,边爬边求饶,“傅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都是自愿的……” 林斐让他这副鬼样子吓到了,往前走几步,郑总躲避不及,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像个小孩一样捂住耳朵,惊恐地语无伦次,“我都是自愿的,不关你的事,我是自愿送给你的,不关你的事,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孩子!” “你没事吧?他不在这里。”林斐皱眉,看他像神经不正常。 郑总充耳不闻,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惧中,用力抽打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引来无数路人目光,“我有罪,我活该,我都是自愿的……” 反常的行为吸引到也路对面的眼光,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过来,将郑总团团围住,吆喝着还钱,郑总钻在人群堆里,露出一种得救的笑容。 “林斐,你的手机再响,敌方水晶来电,要接吗?”贺言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斐回过神,接过手机,摁下接通键,“傅叔叔。” “你不在学校。” “我手机没电了,本来想告诉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在和一个朋友吃饭。” “周勉吗?”傅施阅语气平静。 “不是,今天刚认识的,在科研所工作,可厉害呢!” 林斐朝着贺言宁客气笑一下,贺言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你在笑,他在你旁边?” “你的耳朵好灵,他在等我吃饭呢,你在干什么?” 傅施阅沉默几秒,淡道:“我在写导盲犬的代码。” 林斐眨眨眼,科锐老板亲自写代码,有点感动,“傅叔叔,你人真好,我吃完饭就去你家,陪着你写代码。” “不用着急,你难得认识新朋友,可以多聊会。” “今天太晚了,我打算周末带他在钱塘逛逛,先给你请个假,怕你吃醋。”林斐压低声音说。 傅施阅鼻间溢出轻笑,隔着听筒温和细腻,“别让朋友久等,你们好好吃饭,饭店地址发给我,司机等会来接你。” 林斐轻轻嗯一声,“傅叔叔再见。” 傅施阅摁下挂断,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单手解开两颗衬衣扣子,靠着椅子,仰起头深深呼吸,突显的喉结像是刀尖浮动,脖颈上青筋浅浅凸起。 偌大的办公室没有人敢说话,轻微的呜呜声从林晋华黏着胶带的嘴里发出来,一旁的保镖脸色煞白,连忙捂住他,生怕触霉头。 足足好几分钟,傅施阅站起身,贬起袖边,银质的袖扣璀璨优雅,被摁跪在地上林晋华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57 傅施阅慢条斯理扬扬下颚。 保镖“滋啦”一声撕开胶布,林晋华大口喘着气,“你这是犯法的!” 傅施阅居高临下的端量,声音冷淡,“你儿子今天惹我生气了,我舍不得惩罚他,你来替他记住教训。” “你想干什么!我早不把他当儿子了,不关我的事!”林晋华拔高声音,盼着着能引起注意,但他不知道,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措施是最顶级的。 傅施阅拉卡墙边柜子,一排整整齐齐的高尔夫球杆,个个价值不菲,他随手挑一支,漫不经心地掂几下,“错了,你该庆幸你有这么一个儿子。” 有这么一个儿子,至少林晋华是完好无损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林斐过于早熟, 与同龄人没多少共同话题,朋友很少。年长一点的,又瞧不惯他抽烟打架, 想越庖代俎,代替爹妈管教他, 自以为能拯救迷途青少年。 没意思透了。 所以他懒得交朋友,省的耳朵长茧, 这几年朋友只有周勉一个, 也只有周勉了解他有多野。 贺言宁算是难得不招林斐反感的年长者, 或许是因为绅士温柔,会让他自然而然的想起傅施阅,天然多几分好感。 月色如银,夜晚的郊区宁静幽暗, 林斐背着书包刚下车,一辆白色陌生轿车驶出车库, 慢悠悠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向笛脸颊泛红,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朋友,免得你又误会,我只是来写代码。” 林斐看眼窗户里明亮的灯, 脱下书包带,找开门的手环钥匙,不冷不热地回应, “叔叔好, ” 向笛让这个称呼打个措手不及, 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和个十八岁的男孩计较,上次还让人家占上风,着实的丢脸。 瞧见林斐掏出的白色手环,他眉头一扬,“手环好用吗?我用半年的时间为这座房子量身写的全智能家居系统,这个家里的温度、湿度、灯光都和我息息相关,本来没必要告诉你,但看你上回那么介意,我担心以后你知道,又和傅总闹矛盾……” “那我可真过意不去了。”向笛轻笑看他,没有任何过意不去的意思。 林斐将手环扣手腕上,充耳不闻,真是懒得搭理他。 向笛手肘压在车窗沿,身子往外探几寸,打量着他,“我和傅总认识十年了,没想到他会和个小朋友谈恋爱,不过也能理解,他一向喜欢乖巧温顺的,我们都是成年男人,事业忙,谈恋爱为了消遣而已。” “小朋友,以后你可要懂事点。” 林斐拎着书包背带,随意挎在一侧肩膀,“叔叔,你说完了吗?” 向笛压低声音,一种耐人寻味的旖旎语气,“我有一个小毛病,我写过的代码里会隐藏我的名字。” 林斐低头扑哧笑出声,单手扶在车门上,略弓着背,姿态松散,后视镜里的脸清白干净,“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只敢背地里敲打一个小朋友,我真觉得觉得你可怜。” 向笛脸色蓦然一变,定定看着他。 林斐反客为主,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无畏,“你十年都追不到的人,我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真抱歉,我长那么大,还不知道暗恋是什么滋味呢!” “你……”向笛咬紧下唇。 “叔叔。”林斐干脆打断他,懒洋洋在他身上扫一遍,语气真诚,“你能写出那么棒的代码,认真追求事业,别把时间浪费在争风吃醋上。” 说完,他站直身体,两手抄进外套口袋,站姿不端正,有种少年随意慵懒,“再见。” 向笛怔怔地看着他清瘦背影,错愕地张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餐厅里王阿姨身影忙碌,白粥香味扑鼻,林斐书包抡在沙发上,捻一块糯米糕塞嘴里,边嚼,边走向露台。 傅施阅靠着椅子,拧转活动手腕,桌上薄薄笔记本电脑发着幽蓝的光,呼吸间冒出甜甜的香气,偏过头,林斐削尖的下颚抵在他肩膀上,直勾勾看着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码,“看不懂,但我感觉每一行都是钱在跑。” “见完朋友了?”傅施阅指腹抹过他嘴角的残渣,“玩的开心吗?” 林斐潦草地嗯嗯,目不转睛地看钱,“开心,他剑桥毕业的,现在在钱塘航天科研所工作,蛮有意思的。” 傅施阅目光描绘着他的侧脸,吐字清晰,“年少有为,值得交往。” “我也这么觉得。” 林斐双手从背后环住他,黑玻璃秋似的眸子澄澈,“你都不吃醋,真好,我小时候看电视,最怕那种心胸狭窄,动不动吃醋,还限制人际交往,和个变态似的,太吓人了。” 傅施阅收回目光,端起桌上马克杯慢慢抿口水,喉结滚动,“吓人吗?” “特别吓人。”林斐凑到他耳朵边,边笑边说,“不过我不怕,我很凶的。” 只有软弱胆小的才会被这种人玩弄于鼓掌,他不是,骨子里是个硬茬,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我痛,你要更痛,既然他好过不了,那谁也别想安然无恙。 傅施阅单手合上笔记本屏幕,好整以暇地看他,“你想和新朋友当校友?” 林斐微怔,表现有这么明显吗?下午在贺言宁车里第一次才有这个想法,傅施阅像钻在他脑子里似的,“想,你觉得怎么样?” “小甜糕。”傅施阅换个更舒适的坐姿,敲着手中的马克杯,反问他,“你觉得我为什么让你参加机器人大赛,又为什么请陈教授为你补习?” 这些并不是高考的必需品。 林斐慢慢眨几下眼,睫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勾人,心跳七上八下,原来傅叔叔早都打算好了。 傅施阅看着他的眼睛,很温柔地笑了下,“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羡慕其他人。” 林斐心里“哇哦”一声,长得帅,成熟多金,有魅力,还那么体贴,抛开那些令人细微的不适感,眼前这个男人完美无缺。 难怪能有人愿意追他十年。 他跨过椅子,坐在傅施阅膝盖上,甜滋滋地说:“傅叔叔,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傅施阅抬眼,勾着他的腰往前拽一截,亲密无间的距离,慢条斯理补充前一句话的条件,“你能做到答应我的,我们会一 58 直是现在这样,如果你违背约定,我们会换种相处方式。” 绝对服从,绝对忠诚,绝对信赖。 林斐都能倒背如流了,伸手去解他扣的严丝合缝的衬衣扣子,不以为意,“什么方式?” “你不会想知道。”傅施阅纹丝不动,任由他为所欲为。 那种隐约不舒服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林斐可以确定傅施阅不是在开玩笑,方才的浓情蜜意像是虚假的似的,这种诡异的相处关系绝对不正常。 他竭力让自己不要联想,转移这个令他不适的话题,“你又吓唬我,我还没问你呢,我刚见到向叔叔了。” 傅施阅挑眉,“哦?” 林斐撇嘴,委屈地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傅施阅毫不意外,甚至有点冷漠,“眼力不错。” “你早都知道他喜欢你。” 林斐看出来了,更委屈,可可怜怜,“你还让他来你家。” 方才诡异的气氛缓和,傅施阅平声静气,“向笛来写导盲犬的代码,至于感情,是他自己的事。” “哦?”林斐学着他的语气,“我要你拒绝他。” 傅施阅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好。” 林斐凑到他耳朵边,乘胜追击,“以后不要让他来你家。” 傅施阅轻哧,点点下颚,又说,“好。” 林斐想了想,哼一声,“他给你家写的代码,里面有他名字,我要你换成我的。” “好,还有什么?”傅施阅耐心十足地问。 “没了,等到我想到再补充。” 林斐笑眯眯,两颗小尖牙单纯明稚,不知不觉的施展一套招人喜欢的软性控制。 只是一个小小试验,如同上次直白要求按摩,他们就像互相在较劲,看看谁能彻底控制住谁。 只不过傅施阅的控制更明显,他的控制更浅,更隐,软软的示弱,却是在一步一步试探底线。 林斐最近用脑过度,很费神的,洗完澡,水灵灵钻进傅施阅被窝里,懒洋洋打着哈欠,“我要听王尔德当睡前故事。” 傅施阅端着精致的书,缓慢有致地念,林斐困得不行,爬进他怀里,拉着他另只手搭在自己腰上,声音困倦,“我爸怎么样,你没给他钱吧?” “我们坐下谈了谈,他很欣慰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傅施阅看着他细密漆黑的睫毛。 “我才不信。”林斐往被子里缩缩,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他没威胁你吧?” 傅施阅单手合上书,揽住他的腰固定,低笑,“没有,你睡吧,他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林斐实在困的不行,咕哝咕哝又念叨几句,沉沉睡去,傅施阅目光静静注视着他,即使林斐闭着眼睛,依旧能想象到那双鲜活的眼睛。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按照正常人的标准,需要有朋友。向笛和程则是他选中的朋友,为了表面上,能让他和正常人一样的朋友。 别人的喜爱,厌恶,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能让林斐开心,就当是给林斐今天表现诚实的奖励。 等到怀里的少年彻底熟睡,他拿着书籍走回书房,归类到书架,顺手取下一个漆黑的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颗镶钻的骷髅头,在幽暗的灯下深深地看着他。 他取出来,漫不经心地端详一番,丝毫的不敬畏,随手抛在桌上,这里没有香炉、纸钱,即便今天是祭日,也不能祭祀。 也没必要祭祀,毕竟女人是在他面前跳河轻生,死的很干脆利落。 傅施阅从盒子里拿出另一件东西,一把陈旧的黑伞,指腹轻柔地抚过,像对待情人般的温柔。 独自站在桥边除了轻生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回味曾经这里发生过的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再过几天要到期末考试, 林斐大部分精力放在学习上,大课间他和周勉一起出去透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周勉捧着手机打游戏, “你说我妈烦不烦,非得说成人礼要大办,要办的像明星出道,还要把亲戚朋友全请来。” “长辈爱面子。”林斐后背靠着栏杆,剥一颗奶糖,含在嘴里。 周勉啧啧几声, “我妈就想借机显摆我舅舅, 还好我舅舅出差去了, 来不了, 不然场面多尴尬。” 林斐轻轻喔一声,掏出手机, 边和周勉闲扯,边敲键盘,“你妈这种心理正常, 我要是有这么个弟弟, 我也天天显摆。” 游戏里传来死亡音效,周勉合上屏幕, “我就烦她这点, 我舅舅不知道怎么和她商量的,下学期要把我转到临江的国际学校,天天上英语课,我头都大了。” “这不是好事吗?” “对你来说是好事, 对我来说是噩梦, 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林斐掌中的手机“叮咚”一声, 傅施阅回微信了。 [斐波那契]:出差不告诉我。[哭唧唧] [u5085]:临时有事。 林斐心不在焉地和周勉聊,这几天忙着准备考试,没顾上撩骚,敲几行字,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幕。 [斐波那契]:有什么事比想我更重要? [斐波那契]:我不管,我最重要,你出差也要想我。 周勉伸手拍把他的肩膀,林斐淡定锁屏,瞧见周勉古怪的目光,顺着视线看过去,许久未见到的严昊抱着一沓书,失魂落魄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严昊妈妈陪在旁边,妆化的乱七八糟,脚步虚浮,两个人全是一脸衰相。 “他读不下去了,退学了。”周勉努努下颚。 林斐几乎要忘了这个人,没想到几个月前风风火火的校霸,居然落魄成现在这副样子。 周勉像要说什么,张张嘴,犹豫几秒,还是轻声说,“林斐,我刚突然想起来,你和严昊的事,我和我舅舅提过一嘴,他问我是要长期解决方式,还是短期的解决方式,我直接选了长期。” “什么意思?”林斐拧起眉头。 周勉舔舔嘴唇,“我在想,现在这算不算是长期解决方式?” 林斐看着严昊离去的方向,没说话。 “我  59 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事不可能和我舅舅有关系,纯属严昊孽力回馈。”周勉挠挠发凉的脖子后面,“呸呸呸!” 严昊的事,林斐无从了解,周勉这提一嘴,让他想起体育老师。 那天他向傅施阅简简单单叙述一遍,白秘书联系曾经的受害者曝光,警方教育部门双双出手,这事于公于私,处理方式无比漂亮。 除了体育老师提前跑路,把例行问讯变成了畏罪潜逃,网络舆论更进一步催化,退无可退,逼迫的体育老师跳楼自杀。 还有那个郑总,林斐从没见一个人那么疯疯癫癫,看见自己就像见了鬼一样。 霍老师的欲言又止。 那些时不时令他不适的相处细节。 一件事,一件事的垒起来,就像一面是密不透风的面具,他触碰到了面具,却不知道面具后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脸。 林斐握着手机,棱角咯的手心发疼,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内心里,有一道声音冷冷的质问,你真的觉得没任何问题吗? 温柔得体有修养,耐心绅士风度翩翩,就像是上帝之手赋予他所有人类美好品德,这样的人真实存在吗? 前几天睡在枕边,优雅闲适地念着王尔德的男人,揣测这样一个人确实不光彩,可林斐忍不住,这种想法像一颗种子,一旦发了芽,就止不住的野蛮生长。 林斐坏的坦坦荡荡,恶的堂而皇之,做的一切可以明摆在面上一样一样来理论,尽管道德败坏,他问心无愧,又不伤天害理,谁管的着他? 可他也怕,就像是家里可能进了一条致命毒蛇,与他朝夕相处,夜里谁能睡得着? 林斐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不确定有没有蛇,那就要主动出击,试试把这条蛇找出来。 隔天学校闹的沸沸扬扬,体育老师的老婆来学校和钱校长谈后续事宜,事情难看到这一步,还能不离婚,腆着脸问学校要赔偿,全校师生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 林斐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唾弃她的人,抱着手臂靠在办公室门口,里面又哭又吵,学校警卫室的保安来了几次。 女人出来时,两个眼睛肿的像被人打了,嘴里骂骂咧,“我男人现在成植物人,躺在ICU一天一万,这钱你们学校不出!你们有没有人性!” 林斐静静看着她,单刀直入,“阿姨,你再骂也没用,你丈夫给附中名誉造成恶劣影响,附中不让你们赔钱已经很好了。” “你什么意思?”女人立刻摆开架势,要和他理论。 林斐无辜地笑了下,“我知道你很恨他,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恨他,你巴不得他跳楼立刻死了,这样你和你的孩子清静了,不会再被媒体骚扰,可惜他没死,你也没有办法。” 女人表情一僵,那股故作凶悍的模样收敛,“你想说什么?” “据说你丈夫跳楼前,一直在拨电话,是拨给你吗?”林斐按捺住好奇心,淡定地问。 女人沉默几秒,“不是,我们已经分居两年了,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林斐仍旧抱着手臂,姿态懒散,贴在胸口的手握紧,克制住紧张心情,“是打给父母吗?” “不是,他爸妈不知情。” “朋友?” “不是。” “那是谁?” 女人察觉到被他审问,皱着眉头,“这件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林斐对上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对我来说重要,能告诉我电话号码吗?” 长得乖在此时很占便宜,女人打量他一遍,掏出手机递到他面前,“是这个号码,我存起来,打过去一直关机。” 林斐屏气凝神,盯着屏幕,心口一下松懈,不是傅施阅的电话号码。 他快速地存进手机通讯录,拨过去,如女人所说一般关机,紧绷的肩线放松,“谢谢阿姨。” 难不成真的是他想多了? 高教授不知忙些什么,答应的采访一拖再拖,林斐功课忙,没时间催,周勉跟着陈教授补习完。 收到贺言宁的微信,既然答应人要当导游,就要说到做到。 正好他也想放松放松,不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约在钱塘景区,贺言宁穿着件干练军绿色风衣,帅的闪闪发亮,背后是那辆路虎轿车,笑的阳光明媚。 两人一路逛,一路聊,作为钱塘本地人,林斐对景区耳熟能详的景致没什么感觉,贺言宁可很有兴趣。 苏东坡纪念馆门口人声鼎沸,排队排的看不到头,贺言宁侧身看门口,“我去买冰淇淋,我们要等很久了。” 林斐拿手机看眼时间,“不用排队,你跟我来。” 贺言宁正奇怪呢,林斐揣上手机大步往前走,他跟上去,售票口的栅栏旁有个小窗口,大妈正在打毛衣,余光瞧见人过来,头也不抬地说:“军人,残障人士免门票,其他人排队去。” 林斐手肘架在柜台沿,下颚抬抬,指着泛黄的标识牌,“背三首苏东坡的词免门票,现在还算数吗?” 大妈抬起头,诧异地看他,“算数。” 这可太简单,林斐终于找回学霸的快乐,这段时间在傅施阅和贺言宁的学神光环下,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学霸了,挑了几首最短记忆最深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背下来。 贺言宁偏着头,津津有味地听着他,排队有人拿出手机冲着这边拍,能背完三首诗词的现在确实不多,但也不少,没什么好惊艳,主要是因为他俩长得好看,一大一小两帅哥谁不喜欢呢? 大妈扯一张票递给他,感叹,“现在像你记忆力这么好的年轻人不多了。” 林斐随手将票塞到贺言宁风衣口袋,拧开矿泉水瓶,喝口水,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走了的时候,他缓口气,又开始了,这回背的是《巫山》,苏东坡最长的一首诗。 爷爷是教书法的,他小时候就在抄这些诗词了,背起来轻而易举,得心应手。 他是舒坦了,压抑的心情一散而空,售票大妈头一回见那么溜的,手里的毛衣都忘记打了。 贺言宁注视着他,少年自信洋溢的样子夺目,感染力强大,不禁的令人想笑。 周围的人看傻了,林斐拿着两张票,边喝水润嗓子,边给贺言宁介绍纪念馆 60 ,久久未听到贺言宁回答,一扭头,贺言宁笑吟吟看着他。 林斐问:“怎么了?” “帅。”贺言宁忍着笑,由衷地赞叹。 周末来这的学生不少,许多看着和林斐年纪差不多,林斐在这帮同龄人里,扎眼的很,特别是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唇红齿白,虽然长相不是一眼惊艳,但胜在年轻气质好,那种锋芒毕露的光亮,能抓住一切看过来的目光。 贺言宁其实今天一直在观察他,上回和林斐谈剑桥还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今天见识一番,觉得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他很少在别人身上看到这种松弛自如的模样,面对自己这个名校毕业生没有任何压力,这个年龄能做到这样,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林斐好笑,喝完水瓶扔进垃圾桶,“你才是帅,刚才多少人在看你,你们科研所是不是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 “不多,大家都知道我的性取向。”贺言宁顿一下,笑着说,“我们这行不太容易找男朋友,工作太忙了。” 林斐到挺羡慕,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多忙都是有趣的,安慰他,“放心,以后追你的人一定很多。” “还渴吗?”贺言宁拧开一瓶水,递给他,“我弟弟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带着他四处看病,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人家的家事,林斐不感兴趣,吃吃逛逛大半天,回到家喂完阿尔法,累的要死,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贺言宁给他发了条微信,“忘了告诉你,你的嘴真甜。” 后知后觉的夸人,林斐用意念回复,合上手机休息一阵,洗个澡,写作业,挑挑期末考试的重点练习题。 看着干净卷面,他支着下巴,乳白色灯光笼罩在脸上,安然静谧,又想起傅施阅,擅长破解谜题的林斐,第一次无从下手。 他既做不到装聋作哑,自我欺骗,也做不到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因为他还蛮喜欢和傅施阅在一起的感觉。 书桌上手机震起来,林斐睨一眼,来自敌方水晶,这会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想接,拿起手机划掉静音,已经十二点,往常他早早已经休息了。 法律上有个词语叫做“疑罪从无”,是指在诉讼中,证据不确实,不充分的情况下,按照无罪处理。 感情上能这样判定吗? 林斐轻轻叹口气,搞男人真麻烦,还是搞学习简单,手机屏幕亮亮,一条新短信提示。 [我知道你没睡。] 短短六个字,一字一字砸在林斐睁大的眼底,能清晰的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一股没来由的凉意漫延,他握起手机捏在手里,快速地眨几下眼睛,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曲解这句话的意思,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他低下眼,界面上只有一行“现在接电话。” 紧接着,掌心发麻,震动像是声声催促,他有一种敏锐的预感,现在接电话,侧面证明他在装睡,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以不变应万变,林斐双手握着手机,牢牢盯着屏幕,时间一秒,一秒的度过,紧张的像是冲刺跑的最后十几秒,直至手机自动息屏,他呼出一大口气。 安静几秒,林斐扑哧一声笑出声,这副神神叨叨的被害妄想症的样子,都把他自己惹笑了。 不至于。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用脑过度唯一的好处——林斐不用担心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佯装天气晴朗, 无事发生,给傅施阅回了一条短信消息。 “昨天好累,睡着了,你那么晚还在想我呀?” 发完立刻锁屏手机,该干嘛干嘛,考试还不够他忙的,没功夫琢磨有的没的。 期末和月考的考场一样,林斐又和赵敬台一个考场,他手里捧着包子, 远远瞧见先锋一班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大半个楼层的人全都堵到这了。 林斐啃着包子,侧过书包挤进考场的必经之路,耳畔欢呼喜悦的声音不断。 “这就是年级第一的机器人吗, 恐怖如斯!” “附中从来没拿过奖,这回肯定稳了!” “学霸不亏是学霸,业余都做那么好。” 班级门口放了个方正箱子,蹲着一个圆圆的小黄鸭, 呆头呆脑, 随着赵敬台的手势左扭右扭,怪可爱的。 赵敬台边摆弄小黄鸭, 边低调地介绍,“这是我用arduino平台一款四驱车改的, 装载了语言识别模块, 可以跟随命令作出动作, 还能背诗词歌赋, 英语学习,做简单的语言交流……” “希望能代表附中拿个创新奖,毕竟我们与荣俱荣,与损俱损。”赵敬台顿一下,停在林斐脸上,“我说的对吧,林斐?” 被点到名,林斐瞥了眼他,真诚地说:“你做的不错。” 就事论事。 赵敬台笑意更盛,礼尚往来,“你那堆破铜烂铁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博览会展出我的就行,你好好用功读书吧!” “林斐也做机器人了吗?” “成天在实验室写写画画,没见过实物。” “有没有实物都不一定呢,一个四班的,你指望他能造出什么?” 先锋一班的门口,大部分都是赵敬台的同学,林斐听着烦躁,皱着眉,一言不发挤进教室里,坐到位置上做考前准备。 赵敬台心情大好,自己的地盘底气足,朝着他喊话,“林斐,名是你报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我署名加你一个,就当是帮帮四班的同学。” 林斐从书包掏出文具,一点都不阴阳怪气地说:“行啊,我能不能拿到保送全看你的鸭子了!” 周围人又开始吹赵敬台,吹的天上有,地下无,都不害臊,就指着赵敬台代替附中在博览会大展拳脚,风光无限了。 与之相隔甚远的科技园风平浪静。 新瓜蛋子贺言宁接到科研所临时工作任务,去年科锐入选年度人工智能白皮书,作为钱塘本地之光,科研所早在上半年预约了一次科锐高管的深度专访。 这事一拖再拖,眼看没任何希望,没想到今天突然成了,上头领导一通电话,火急火燎的点名让贺言宁出征,美名其曰给新员工锻炼机会。 贺言宁刚下车,一个标志大美女  61 已经在等他了,有礼有节地自我介绍,带着他又上一辆漂亮观光车。 “你运气真好,今天早上我们傅总刚刚出差回来,他对你们的深度专访很有兴趣。”那位姓白的美女秘书春风满面。 贺言宁惊喜交加,与大部分硬核科研爱好者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高教授的邀约,科锐是他最心仪的工作单位,科锐那位传奇人物,他更是好奇无比。 他看过傅施阅的履历,漂亮的堪称模板,就差把人生赢家四个字盖上去了。 虽然没见过傅施阅,但听过一位女同行聊起过,据说不但出身优渥,容貌性格绝佳,而且风度高雅,短短十分钟能征服任何合作商,那位同行说起这位时眼里冒着绿光。 堪称完美两个字。 观光车停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延绵起伏的山谷辽阔,几米外,山坡上站了几个人在打高尔夫,其中一个比其他人的背影要高大挺拔,穿着件简约深蓝色衬衫,此时双手握着球杆,弓背潇洒地挥起。 随着一气呵成的动作,背后的衬衫绷紧,肩背部线条流畅展现,有一种蕴含力量的美感。 听到响动,他偏过头,轻薄的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微微笑了下,借过旁人递来的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额头的汗,走过来,“早上约了朋友一起打球,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有,傅总您太客气了。”贺言宁友善地伸出手。 傅施阅瞥眼他的手,干脆握一下,拉开遮阳伞下的椅子坐下,“你要喝点什么?” 贺言宁跟着坐下,这位科锐的傅总帅的过分,完全不像是学编程的,“我喝水就可以。” 傅施阅和一旁的人轻声说几句,毛巾不动声色的反复擦拭刚握过手的手掌,“抱歉,最近半年公司业务繁忙,昨天晚上才看到你们的邀约。” “完全理解,只是没想到是您亲自接受访谈。”贺言宁很少见到傅施阅的专访,科锐这一类工作全由高管完成。 傅施阅笑意从容,“能接受科研所的专访荣幸之至。” 贺言宁是学数学出身,与傅施阅这个学编程的,一个理工男一个IT男,都是硬核技术流派,聊的有来有往。 越是深聊,贺言宁越佩服,他能上剑桥,家境自然不差,上流社会的人见过大把,傅施阅这样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丝毫不昂然作态,令人如沐春风的实在难得。 难怪在业内风评那么好,几乎没有负/面/评价。 白秘书抱着文件夹走过来,傅施阅接过,单手从衬衫口袋抽出一支钢笔,边漫不经心地签字,边继续和贺言宁聊着科锐未来技术发展。 不怪贺言宁乱看,文件封面七色拼图构成的彩带显眼,一下子抓住他的眼球,他错愕地问:“傅总,你也关注这个?” 七色拼图彩带是自闭症儿童代表标志。 傅施阅合上文件,递回白秘书,“我每年会给自闭儿童救助基金会捐一笔款,很奇怪么?” 贺言宁下意识地说,“我弟弟也是自闭症,真没想到您一直在关注这个病,真是太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你弟弟病怎么样?”傅施阅风轻云淡地问。 贺言宁叹口气,那点对陌生人的芥蒂烟消云散,“比前些年好一些,谢谢傅总关心。” 傅施阅向后仰,姿态放松闲适,语气宽慰,“这个病不用着急,既然到钱塘市工作,还是要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 他顿了一下,很是随意地问,“你在钱塘朋友不多吧?” “只有一个小朋友。”贺言宁笑了下,不太好意思,“他还上高中呢。” 傅施阅意外挑眉,轻轻笑一下,“你朋友年龄真小,怎么认识的?” 贺言宁一五一十地交代,想起林斐就觉得很有意思,补充道:“他很真诚可爱,也特别聪明,我觉得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傅施阅目光停在贺言宁脸上,温笑问,“你喜欢他?” 贺言宁虽觉得还不到熟的谈感情的份上,可傅施阅的态度太令人舒适了,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不由的令人放松警惕,他思考一阵说,“我觉得他很有趣,我希望我弟弟也能像他一样自信快乐,喜不喜欢现在还说不准,等他再长大一点吧,现在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傅施阅坐起身,端起桌上咖啡杯抿一口,淡道:“那就是喜欢。” “哈哈。”贺言宁低头笑笑,“傅总,你要是见到他,也会觉得很有意思,他是那种能令你周围一下亮起来的人。” “我很期待。” 傅施阅似笑非笑,偏头看向白秘书,清晰简短,“你带他去参观一下研发部,按照常规流程。” 常规流程四个字令白秘书一怔,低头看着鞋尖,神情不大自然,“好,贺先生,请跟我这边来。” 贺言宁真想立刻把傅施阅当做偶像崇拜,短短的相处,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好人一个。 考完试第二天是周勉的十八岁生日,林斐早在网上买好了一个汽车模型,周勉在伦敦喜欢的阿斯顿马丁,盒子塞到书包里。 那条信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傅施阅没有回复,林斐全当他没看见,疑罪从无,有确切证据再来怀疑,不然现在疑神疑鬼,只会自己吓自己。 周勉的妈妈果然好面子,地址选在钱塘一家五星酒店套房,五颜六色的气球,纷纷扬扬彩带,配上冷餐和红酒。 周妈妈比照片上看着更精神些,正在和周围几个朋友唠嗑。 林斐看了一圈,没见到周勉人,有几个熟悉面孔全是周勉的朋友,他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等人。 周妈妈朝他笑一下,挥挥手,“你是小勉的同学吧?他刚出去了,你坐着等一会。” 林斐乖乖地说句,“谢谢阿姨。” 周妈妈回过头,眉飞色舞,“你们就说这是不是人生无常,我和我亲弟弟关系那么差,他那个榆木脑袋连钱都数不清,胆小又怕事,没想到还会在傅总手里投资比特币,人都死那么多年,这钱又回到我手上!” “对啊,你弟弟怎么会认识科锐老板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要说还是我们家运气好,财神眷顾,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的贵人呢?” “你现在发达了,可别忘了  62 我们老姐妹,有空把我女儿介绍给傅总认识认识,让我们也攀个高枝。” “这我帮不了你,人家格局大,对情情/爱/爱没兴趣……” 林斐心里好笑,对情情爱爱没兴趣,对小甜糕有兴趣,他不爱听长辈聊八卦,正想站起来去找周勉,送完礼物就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微信“叮”一声,他掏出来解锁。 [u5085]:找个理由脱身,来隔壁房间。 靠靠靠。 林斐的肾上腺素往上飙,光明正大的恋爱谈出一种偷情的刺激感,姜还是老的辣。 他揣回手机,又怕又很期待,怕的是尚不知这个男人是不是致命的毒蛇,期待的是小别重逢的亲昵,这两种情绪并生,互不相干。 真是奇妙。 林斐和周妈妈说了声,走出门,长长酒店走廊静悄悄,绵软地毯铺到尽头,拐角处传来周勉的声音,正在和朋友欢快的分享喜悦。 “我今天肯定要和林斐摊牌,他现在来了吗?” “来了吧?我刚看到他了。” “你说他会同意吗?” 林斐怔愣,思考该往前走,还是退回房间里妥当,“咔擦”一声响,旁边的房门打开,一支结实有力的手臂攥住他的手腕,猛地拽进房里,林斐后背重重抵上门后,温热的指腹捏着下颚,迫使他抬起脸对视。 呼吸间全是傅施阅浓烈的气息,将林斐笼罩,他轻嘶一声,“痛。” 磕着脑袋后面了。 窗帘拉的严密,隐约光线透过缝隙落在地板上,傅施阅抬着他下颚左右看一遍,“哪里痛?” “心痛。” 林斐借坡上驴,说谎不带眨眼,“都是想你想的。” 傅施阅将他整个人牢牢压在门后,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是吗?” “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林斐握起他的手,搭在腰侧,轻声细语地说:“傅叔叔,你摸摸,我都瘦了。” 像是为了给他加把劲似的,周勉和那个朋友并没有回房间,两个人站在一门之隔聊起来。 周勉语气纠结,“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他拒绝了,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别啊,你男人一点,兄弟真看不起你!” 林斐瞪圆眼睛,傅施阅卡着他下颚,若有若无地碰着他柔软嘴唇,微凉的鼻尖触碰到脸颊,就像是羽毛挠过似的发麻,呼吸亲昵纠缠之间,傅施阅揽紧他的腰,似是认真地说,“嗯,是瘦了。” “你别动。”林斐屏气凝神,挨着的男人身躯紧实高大,将他完整圈在怀里,他觉得自己心跳不太稳了。 门外周勉发牢骚,“我觉得一班那个夏炽也喜欢他,你没见过夏炽看他那个眼神……” “你说夏炽也对林斐有意思,靠,你们感情好乱……” “我只是那么觉得,不想那么多了,我先给林斐告白,上回在伦敦想说,让我舅舅打断了。” 傅施阅神态仍旧从容淡定,不同于方才的轻描淡写,里里外外全部品尝一遍,林斐背后是门,躲也躲不开,任由他亲,趁着换气时小声说:“招人喜欢又不是我的错。” 傅施阅没理他,外面的人每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力气,冷静又强势,不给林斐任何申辩的契机,林斐心口隐隐发颤,腿像棉花发软,站都站不住,傅施阅曲膝抵在门后,摁着腰迫使他坐下来,平时沉静的嗓音发哑,“你嘴这么甜,想个办法拒绝他。” 这句话好耳熟,前几天贺言宁刚这么夸过他,不过根据语境,和此时完全是两个意思。 林斐气喘不上来,顾不上琢磨,“你先放开我,我出去和他说。” 傅施阅掐着他两颊,指腹在嘴唇摁一个凹陷,轻哧,“你先照照镜子,现在这幅样子能见人吗?” 林斐白皙的脸烧得慌,薄红和脖颈连成一片可口的粉,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心里大喊,还不是怪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林斐其实早都知道周勉那点情愫了, 很对不住,因为在感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渣。 喜欢他的人大把, 他却从来没有过想谈恋爱的念头, 和一个人拴在一起多麻烦,什么一生一世, 至死不渝,对林斐来说, 简直是恐怖故事, 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说白了, 他就是道德底线低,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天上星星摘下来给人, 不喜欢的时候连理都不想理, 一秒时间都不愿浪费。 林斐就周勉一个朋友, 所以干脆假装不知道, 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 这回是装不下去了。 傅施阅望着林斐变来变去的表情,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灵动, 打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勾着林斐腰的手臂松动,轻微啄着微肿起的唇, “这么舍不得?嗯?” 林斐这会被亲的晕晕乎乎, 膝间支撑他站立的腿结实有力,浓热的室内闷的他发热, 从来没用过这种感觉, 亦不知这种感觉叫做情迷意乱, “才没有,我要想想怎么才能不伤害他。” “我来处理。”傅施阅低头,怀里的小朋友全身上下像敷一层浅粉,泛着鲜美静丽的光,令他生出一种,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暗欲。 林斐求之不得,蔫坏地问,“你想告诉周勉我是他舅妈嘛?” “你不会对我的处理方式感兴趣。” 傅施阅抽开一截距离,眼神直白压抑,嗓子微哑,“我现在在想什么,你可以猜猜看。” 距离毫无间隙,林斐后知后觉,垂眼向下看,几乎能感觉到傅施阅脉搏的跳动,即便他这人没什么廉耻,此时还是有那么几分不淡定,老老实实地搬出挡箭牌:“对不起,傅叔叔,我还是个学生。” 眼前男人衬衫扣子严丝合缝,禁欲冷清,脖颈浮一层薄薄汗,此时微仰着下颚,尖锐喉结密密滚动,很性感,林斐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很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虽然他很期待傅施阅为他沉/沦的样子,可今天是周勉生日,一墙之隔热闹沸腾,这样干不太合适吧? 傅施阅低眼,林斐湿润漆黑的睫毛颤颤,可可怜怜,他深吸一口气,让身体冷静一阵,“我去下洗手间。”  63 刚走一步,衬衫衣摆被揪住,傅施阅偏过头,林斐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说:“傅叔叔,我不算很熟练,但帮你还是可以的。” …… 在学最后一天,林斐终于逮住了日理万机的高教授,完成钱校长交给他的校刊任务,两人坐在附中饭堂,该放假的放假,零零散散几个学生用餐。 周勉今天没来上课,丢条微信说忙转学的事,感谢林斐送的汽车模型,他非常喜欢。 高教授握着筷子,随着筷子挥舞,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林斐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的听,自从昨天突发奇想,脑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那样的,没想到真的有那样的,他都没敢细看,手又酸又累,傅施阅靠着墙,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回想一次,林斐窒息一次,还好把持住了,不然以傅施阅的资本,他可以请假在家躺一天了。 高教授蓦然“啪”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吓了林斐一跳,“我们所长欺人太甚!贺言宁才来钱塘几天?派他去科锐做深度专访,纯属刁难他!” 林斐收敛神思,应付嗯嗯几声,“去都去了,您生气也没用。” 高教授冷笑,“贺言宁手里的项目还没做完,从科锐拿回一堆独家资料,够整半个月了,耽误的项目谁来补偿?” “算了,这些也和你没关系,不谈了。”高教授坐下来,望着林斐,“我听小贺说你想考剑桥?为什么?” 问的林斐莫名其妙,诚实回答,“想去见见世面,看看世界有多大。” 高教授端量他,摇摇头,“那你不用考剑桥,随便一个国外大学都能满足你这一点。” “谢谢您,我对其他大学暂时没兴趣。”林斐不是混日子的人,他的目标就是要出人头地,跨越阶级,世界一流大学更容易帮助他完成目标。 高教授依旧摇头,语气缓了些,“林斐,你知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吗?” “希望?” “野心。” 高教授顿住,神情严肃,“我第一次在伦敦见到你,我从你的眼睛看到一个赤/裸/裸的野心家,所以我才决定给你一次机会,我并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但不得不承认,往往是你这样的人能成事。” “我就当您在夸我了。”林斐笑笑,坦然接受。 高教授笑一下,“林斐,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听钱校长提你背景深厚,别人望尘莫及的你触手可及。” “我希望,你是为了追寻知识去求学,而不是因为功名利禄,人活在这世上,能得到功名利禄的机会很多,但得到知识只有那么几年。” 林斐沉默一阵,“谢谢您和我说这些。” 高教授叹气,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如果你想明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很乐意帮一个野心家。” 林斐郑重其事地答应,决定以后认认真真地对待高教授,愿意和他掏心窝子讲话的人并不多,陈教授方方面面很优秀,但从不会和他谈这些。 回家路上,他一直若有所思,更加确定以后要好好读书,傅施阅虽然对他很好,有求必应,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宠辱皆是一念之间,他可受不了这个委屈。 王阿姨在厨房煮饭,阿尔法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林斐捞起它,左右环顾一圈,“阿姨,傅叔叔呢?” “傅先生在书房呢,你叫他出来吃饭吧!” 林斐揉着阿尔法的脑袋瓜,扭开书房门,以前隔着门外看过几眼,一整面墙整整齐齐的书籍,四周挂着简约几何油画,典雅宁静,和普通书房没什么区别。 傅施阅不在这里,林斐撒开手,阿尔法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出去,他朝着转椅坐下,两条长腿松散敞着,百无聊赖的踩着地,支着转椅左右摆动,掏出手机给傅施阅发条微信。 “嗡嗡嗡” 震动声在书桌抽屉里传来。 他拨着椅子向前滑动一截,拉开抽屉,里面干净整洁,躺着几本装帧精美的书,还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并排排列。 林斐突然一个激灵,会不会是…… 好奇心会害死猫。 好在他不是猫,是小狮子。 饭菜香气安逸,林斐探头望望空荡荡走廊,快速关上书房的门,扣上反锁,拿出那部关机的手机,放到桌上,定定盯着看。 傅施阅从来没有阻拦过他进书房,王阿姨也经常进来打扫卫生,所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又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有种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上一回装着郑总手指头的箱子可足够他做噩梦,这次又是什么呢? 他肩膀向后仰,闭着眼睛,缓缓呼吸一口,默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指腹摁在开机键。 试试不就知道了? 手中的手机界面亮起,载入洁白的开机动画,林斐手掌紧紧捂住扬声器位置,竭力压低音乐声,清晰的屏幕落入眼帘,他快速拿出自己手机,毫不犹豫摁下拨号键。 “咔哒”门锁转动的响声,林斐心跳猛地跃起,顾不上,他一瞬不瞬盯着来电界面,一秒一秒时间度秒如年,心快的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林斐如释重负鼻子深呼吸着,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轻声念一句脏话。 心满意足,无事发生。 “嘀嘀嘀”电子锁转动。 林斐回过头,紧锁的房门缓缓向后退,傅施阅立在门口,一手握着红酒瓶,另只手端着空酒杯,神态冷静的不能再冷静,淡道:“你在找什么?” 平地一声惊雷。 心理素质强如林斐也着实的吓到了,即使昨天他们两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这一瞬,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林斐耸耸肩,气息不太稳,理直气壮地问,“傅叔叔,你还有两部手机,你背着我给谁打电话?” 傅施阅红酒杯放到桌上,从容不迫倒红酒,“这是我的工作手机。” 林斐见风使舵,落落大方地靠进转椅里,眼睛一眨也不眨,“我还以为你藏什么好东西了呢。” 傅施阅双手撑在桌沿,低头望他,眼眸漆黑深不见底,“小甜  64 糕,你有个坏习惯,你说谎时总会盯着别人的眼睛。” 气氛像跳楼机似的骤然直降到最冰点,林斐坐正身体,漫不经心地偏头笑,“是吗?第一次有人告诉我。” “你想找的东西在左边第三个抽屉。” 傅施阅纹丝不动,流利下颚微扬,“拿出来。” 林斐手指屈伸几次,心底轻声告诫此时情况不明,不能露怯,他垂下手拉开第三个抽屉,躺着整洁的白色塑封袋,角落一张小小的手机卡。 猝不及防的撞进眼里,他一时不知道脸上该表现什么表情才符合这个情景。 傅施阅走过来,闲适半靠书桌沿,一只手掌温柔压在他后脑勺,“抱歉,小甜糕,应该早点告诉你,这样你不用再问其他人。” 林斐垂着眼,压着混乱的气息,“你这是犯法的。” “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合法的。”傅施阅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声音清晰平静,“我提前发信息告诉他,曾经的受害者会在媒体联合公布受害经历,警方很快会找上门,让他好好反思罪行,没料到他畏罪潜逃,不惜自杀来逃避牢狱之灾。” 林斐身体缓缓后倾,与他拉开距离,毫不退缩地望着他,“只是这样吗?” 傅施阅看着停在空中的手掌,慢慢眯起眼睛,收回手,“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对于他,我问心无愧,对于他的家属,我感到抱歉。” 林斐盯着他的脸,屏气凝神,“你怎么知道我问过其他人?” 傅施阅摘下眼镜,仰头捏捏挺直鼻梁,眼低里没有温度,声音歉疚,“我向他的妻子捐了一笔医疗费,她透露给我一些讯息。” 微顿,他自嘲地笑了下,“小甜糕,我让你那么害怕吗?” 林斐吊着的那口气松懈,手心压住眼睛,清晰察觉到两人关系变化,傅施阅偶尔的强势,突如其来的坦白像在潜移默化。 他没想到傅施阅会坦然承认,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番言辞无懈可击,可是…… 因为无懈可击才令他觉得一种莫名诡异,面对一条人命,即使是该死的人,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倒以冷静出奇的态度叙述。 “傅叔叔,你看过心理医生吗?”林斐忍不住问。 傅施阅短暂地发怔,端起桌上红酒咽一口,“嗯,以前看过。” 林斐双手支着下巴,像幼嫩小树苗在发芽,“效果怎么样?” 傅施阅微勾起嘴角,刮下他的鼻尖,“效果非常好。” 最先是傅施阅的母亲发现儿子异于常人,同龄人尚连函数都搞不懂,傅施阅已经在做微积分了,每年跳级读书家常便饭,在傅家这个根盘蒂结的大家族里,成了一枝独秀的天才。 不止是学习成绩优异,傅施阅没有任何青春期该有的坏毛病,不沉迷网络游戏,亦不早恋逃课,除了学习之外,没有任何爱好,甚至连朋友都没有。 做母亲的本应欢欣鼓舞,但她恰恰相反,起初因为一段失败婚姻,她割腕自杀未遂,躺在浴缸里意识模糊,眼睁睁看着十来岁的孩子面无表情地为她包扎,在家人来之前冷静清理现场血迹,全程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她心有余悸的送傅施阅去看心理医生,那位医生告诉她傅施阅完全正常,挑不出任何心理毛病,但她不相信,花了重金要求心理医生深入探索。 那位医生很敬业,用半年时间和傅施阅嘘寒问暖,就像是亲生母亲一样关怀,终于有一天,她拿着一张黑奴被残忍烧死的照片,要求诚实的回答第一感受,再三保证答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十来岁的傅施阅给的答案很简单:绑人绳子很结实。 傅施阅母亲面对这个出色的儿子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这个回答传遍整个家族社交圈,人人将傅家的独子当做异类,敬而远之,学校也勒令退学,高功能反社会人格谁不害怕? 从那以后,她这个儿子突然变正常了,不再跳级读书,和同龄的男生没有两样,沉静懂事,温良恭俭,对她关心体贴,成为别人家孩子的模板。 但她知道,都是装出来的,这个儿子只是更会隐藏自己了。 稀烂的婚姻,不正常的儿子苦苦折磨好几年,最终她撑不住了,从那座桥上一跃而下,死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你就是我的罪孽,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爱你,以后更不会有人爱你,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永远,永远不会有人爱你!” 可惜,她不知道在很多年后,有一个人位于同一地点,因为脱口而出一句话,惹来天大的麻烦。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林斐如释重负。 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越藏越深, 久而久之会成为一个结,最近他就像被害妄想症患者,有事没事琢磨家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一条毒蛇。 现在蛇自己钻出来, 无毒无公害,不用再担心冷不丁会被一口咬死。 仔细想想, 他被傅施阅吸引,或许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相同气质, 明知危险, 却偏偏要铤而走险。 趋利避害是动物天性, 可他们这一类人,危险越大诱惑越大,越甜美苹果越是毒。 那些平淡如水的生活固然是好的, 但不是林斐想要的,他就是要啃毒苹果, 毒不死血赚, 毒死拉倒。 纯粹的赌徒心理。 附中的公众号发布一则官方通告,钱校长带队出征机器人大赛事宜,赵敬台的小机器人前几日大展风头, 学校大大小小的群传遍了, 都在喊学霸牛X,附中参加那么多次机器人大赛, 回回坐在下面给人鼓掌, 这回终于能拿个奖了。 林斐领完考试成绩单,一排红通通的A, 年纪排名暂时没公布, 但不会比月考更低。 大巴车停在校门口, 送行的学生围的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 “一定要拿奖回来!” “附中牛X!” “小黄鸭冲冲冲!” 集体荣誉感最强的年龄,无比的齐心合力,鲜亮横幅招展,有人捧着花,像给大明星接机,赵敬台被人群簇拥,乐开了花,风光无限。 林斐早早和钱校长递申请不坐大巴,穿过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向校外马路,坐上一辆轿车。 65 他很娇贵,晕长途大巴,而且导盲犬机器人需要填写厚厚一沓繁琐安检手续,为自己舒坦,也为减少麻烦,林斐躺在傅施阅的私人飞机上美美睡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繁华的临江市,一家五星级酒店承接了博览会和机器人大赛双项目,参赛的机器人在博览会展出三天,往年这几天最热闹,来参观的除了学生和家长,还有各个科技企业前来发掘新专利。 白秘书招呼两个保镖提着林斐的行李箱,手里拿着他的入住手续,林斐不急不缓地走在后面,酒店入住的皆是参赛的学生和教练员,瞧见这浩浩荡荡的阵势,不禁纷纷侧目,以为他是哪家贵公子。 博览会展厅一望无际,除去全国各大学校,还有新上市的科技板块公司新产品,林斐边走边瞧,眼花缭乱,原本以为赵敬台的小黄鸭很厉害,现在观摩其他学校的VR技术、智能出行、未来概念产品,小黄鸭就像个儿童玩具。 学校的科技实力差距太远了。 “我们学校的展台在什么地方?”林斐溜达半圈,没看到附中的位置。 白秘书拿出单子,认真翻看,含蓄地说:“嗯……你们的展区位置比较偏僻。” 林斐心想能有多偏僻,跟着白秘书绕过一道又一道柱子,最终在一个旮旯角,找见了附中的名牌。 嗯,没点耐心还真逛不到这里。 除非是为了去正后方的厕所,封闭展厅空气流通不畅,这里的味道更难闻,仔细还能嗅到尿骚味。 林斐皱皱鼻子,看得很开,“现放这边吧,有空给我买瓶空气清新剂。” 白秘书观察林斐的脸色,看不出他的喜怒,掏出手机,“我打一通电话。” 虽没有铺天盖地的撒广告,但这届博览会和机器人大赛由科锐独家赞助,美名其曰为培养新人才,渗透科锐的影响力,近一个亿砸进去,总要有点特殊待遇吧? 所以,傍晚附中团队到达酒店,经过一整天长途车摧残,个个颓的面无人色,看到附中的豪华大展位,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大门口的核心区核心展位,左右邻居皆是知名科技,翻遍整个展厅挑不出比这更好的位置。 附中什么时候这么有牌面了? 赵敬台得意洋洋的捧出小黄鸭,拿出手机一顿狂拍,对自己作品信心百倍,一定是看好他,不然怎么可能分到那么好的展区位置? 可把他牛逼坏了。 不同于他人的面无人色,林斐舒舒坦坦躺在酒店顶层套房的沙发,修长小腿搭在扶手,惬意地轻轻晃动,仰脸看着璀璨水晶吊灯,“傅叔叔,我太期待明天我的导盲犬展出了。” 傅施阅坐在办公椅,靠在椅背,单手漫不经心敲着笔记本键盘,“嗯,这次夺奖热门是空气吉他,海洋垃圾回收机,智慧大厦三个项目。” “那我呢?”林斐抬起头,下巴抵在抱枕上,故意甜甜地问:“傅总,我值不值一个冠军?” 傅施阅嘴角翘起,“我只是投资商,不是评委。” 林斐轻轻“哦”一声,眼睛眨的快抽筋了,“我不值一个冠军咯?” “没有你这样谄媚的,你得付出一点。”傅施阅合上笔记本,好整以暇看他。 林斐蓦然从沙发坐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跨坐他身上,两个人的重量压的椅子发出轻微响声,“傅总,这样行不行?” 刚刚洗完澡,裹着酒店浴袍,随着轻佻的动作,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腿,傅施阅低下眼,视线缓慢描绘着,“不够。” 林斐双手捧起他的脸,呼吸洒在精薄镜片,化成一片水雾,轻轻啄下去,“这样够不够?” 傅施阅嗅到他手上花香沐浴液,摘下眼镜,随手抛到桌上,“值一个剑桥夏校,需要三个月,你要请一个月的假。” “夏校?” “你可以当做剑桥官方的夏令营,提前感受三个月大学生活,表现优异能获得教授推荐信,对将来申请留学有帮助。” “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那我岂不是和华罗庚是校友了?” 看着他闪亮干净的眼睛,傅施阅轻笑着点头,单手环住他窄削的腰,固定在怀里,用一种很少用在其他人身上的耐心,“嗯,课业很简单,当做旅游放松就好。” 林斐干脆没骨头似倚在他身上,兴奋期待着假期生活,“我也要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 “暂时不告诉你。” 林斐神神秘秘,灼热的呼吸攀爬到傅施阅耳边,嘴唇蹭来蹭去,“你会打断我的腿的那种礼物。” 傅施阅眉骨微挑,瞧着他眼神里藏着火,“小甜糕,我最想要的礼物是你。” “我……” 傅施阅掐住他的两颊,制止住他要说的词,慢条斯理地吐字,“你是个学生,你穿成这样,坐在我怀里,有个学生样吗?嗯?” 林斐耳根子发热,不是羞,是因为傅施阅看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前几天洗手间发生的事,手又开始泛酸了,乖巧地说:“傅叔叔,你得教教我。” “教你什么?”傅施阅端量他的眼神直白入骨,毫不遮掩。 林斐故意用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瞪他,提醒自己还是个小朋友,“我什么都不会,你一样一样教给我。” 傅施阅勾着他的脸拉过来,游刃有余地亲吻,“今天先教你上次做错的。” 他有轻微洁癖,反感任何人的肢体接触,更别提肉贴肉的亲密,可对象如果是林斐,他却享受这个过程。 单刀直入地开始,林斐欲拒还迎,猝不及防地坠入股掌之间,急迫呼吸落在傅施阅耳旁,像是一个小火炉燃烧,傅施阅深深嗅着他身上甜滋滋的气味,真想让人一口吧他吞了。 林斐这会什么都不想,发烫的脸埋在傅施阅怀里,唯一的想法是姜还是老的辣。 立式台灯灯光泼在身上,如同珍惜的颜料,身影交织相缠,玻璃窗外临江市繁华车水马龙,万丈霓虹。 完事之后,林斐垂着眼,委屈巴巴地道歉,“傅叔叔,对不起。” 傅施阅抽出银色丝质口袋巾,缓慢有致揩揩西装,擦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将那条口袋巾叠整齐,装回西装口袋,淡定地说:“没关系。”  66 林斐刚慢下来的心跳又窜上去,眼睁睁看着那条口袋巾,论起玩,他真玩不过傅施阅。 刚洗完澡,林斐又要再洗一次,傅施阅靠着座椅,瞧着他轻微发颤的小腿,低头哑然失笑。 博览会自然不会少了网络直播,程则的短视频APP承保大赛所有视频项目,酒店唯二两间的套房,一间给了傅施阅,另一间留给程则。 程则跟着汇报工作的白秘书进来,傅施阅坐在书桌前,半抱着手臂,略低头,嘴角噙着风轻云淡的笑。 程则很少见傅施阅私下一个人笑,啧啧称奇,“傅总春风满面啊!最近有什么喜事?” 傅施阅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掀开桌上笔记本电脑,“博览会顺利开幕,与我而言当然是好事。” 程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傅总的小情人呢?” 傅施阅不咸不淡,“你是来找他的?” “你的人,我哪敢,我只是好奇,傅总得手了吗?”程则眉飞色舞。 傅施阅不谈私事,微微拧下眉,不声不响看他。 程则就怕这个眼神,说不上为什么,看的人骨头里瘆得慌,连忙扯个话题,“早知道傅总喜欢这样的,我给你介绍大把。” 傅施阅垂眼看着屏幕,余光瞄到口袋巾一角,声音低哑:“不用,我不喜欢这样的。” 因为林斐热切直白的喜欢他,他坦然享受这段关系。 至于他,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临江作为超一线城市, 各个行业百花齐放,林斐在手机搜索,目不暇接的纹身店拉不到底线,业务最火的一家预约排到爆满。 纹身的念头不是第一次有, 去年做完捐献手术, 背后留下一道浅浅红色, 像虾线似的, 医生告诉他几年后会淡化消失, 但他不愿意在身上留下任何有关那个女人的痕迹。 当时随便找家纹身铺子, 老板是位大姐姐, 看他脸嫩,要了他的身份证,一瞧未满十八岁,死活都不同意给他纹。 后来在林斐的软磨硬泡下,姐姐给他的耳骨位置来一针, 留一个耳洞, 叛逆心作祟,纯为气气他那不是人的父母, 宣誓身体以后属于他自己了。 现在年龄不是问题,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造作,既然要纹,那就要一石二鸟,物有所值。 林斐压力山大,早上吃早饭看一遍参赛学校名单,排名按照往年成绩, 扫下去全是各个一流大学附属中学, 钱塘大学真不够看的。 而且这些学校的作品, 科技实力远远超过钱塘附中,奇思妙想的创意令人叹为观止。 往年大小奖项尽数落入这些学校手里,其他的只能跟着喝几口汤,钱塘附中连口汤都没喝到过,惨的林斐不忍睹目。 冠军有100万奖金,由赞助商提供,钱不算多,但带来的曝光度足以让各个科技产业关注,运气好可以卖个专利,那够吃一辈子了。 这些不是林斐考虑的范围内,即使自个男朋友的钱,也不可能全让他赚了,只要能替附中摘个小奖,算对得起这段时间自己的辛苦了。 博览会开始的第一天,展厅里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林斐举着一杯奶茶,一左一右两个拖黑色行李箱的保镖,场面壮观,引人注目。 还没走到新展位,远远听见嘻嘻哈哈的议论声。 “哈哈哈哈哈小黄鸭是幼儿园小朋友的玩具吗?” “钱塘附中能参赛就算不错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多多理解。” “有一说一钱塘附中最牛逼的是这个展位吧?给投资商塞了多少红包?” “都不知道投资商是哪个公司,没见打广告,塞个屁钱,我看就是逗大家一乐,这破玩意都能参加比赛,你们看完是不是信心百倍了?” 林斐将喝剩一半的奶茶扔进垃圾桶,拿着纸巾慢悠悠擦手,展位前围的水泄不通,又笑又闹,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德云社。 赵敬台脸色通红,拽着袖子和口出狂言的游客争执,钱校长横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地劝架。 瞧见林斐来了,赵敬台仿佛找到新的炮火目标,松开那人袖子,“林斐,把你那堆破铜烂铁拿出来看看,什么才是儿童玩具!” 林斐一根一根,将手指擦的干干净净,下颚轻抬,示意保镖开箱组装。 周围人自动让出半个圆,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个西装革履地男人蹲下,拉开行李箱,里面躺着一堆黑漆漆的铁,一眼看不出什么材质,还真就像赵敬台说的破铜烂铁。 观众面面相觑,就算给儿童当玩具玩,得多皮实的儿童爱玩这个?哪咤吧? 保镖将那堆铁搬到站台,一对比,旁边的小黄鸭显得亲和可爱,林斐扭开矿泉水喝口水,润润嗓,脸皮厚的好处就是即使围观群众都当他是神经病,他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全世界约有3900万盲人,2亿4600万人患有弱势,导盲犬的数量供不应求,并且许多出行工具禁止导盲犬搭乘,为了方便视障人群出行,我们团队发明了这一款——” “智能导盲犬—alpha。” 他姿态松散,边说边拿起箱子里的手握杆遥控器,“alpha装载激光雷达传感器,及高清深度摄像头,能自动语音识别规划路线,规避障碍,动力足系统能轻松完成上下楼,不用担心重量过重影响日常生活。” 随着他摁下遥控器,洁白展台上的alpha像科幻电影里变身似的站起来,露出四条笔直的腿,行云流水地走到展台边沿,蓝光的摄像头像眼睛一样眨动,自动转弯规避“陷阱”,像一条真正的导盲犬似的。 林斐笑了下,尖薄的嘴角翘起,清透又乖巧,“全身防尘防水,可额外载重10公斤,满足视障人群的购物需求。” “我清楚,视障人群会遇到的复杂情况超出alpha的应对范围,所以我们创立一个线上互助平台,诚邀广大爱心人士入驻,根据alpha的摄像头,线上遥控帮助视障人群脱困,同时,alpha行动过程中,采集到的周围建模数据,可无偿提供给地图公司作为导航信息。” “……” 林斐介绍完,现场鸦雀无声,他微微偏着头,微笑看着大家。 围观群众里传  67 出一道低低的声音,“如果我买了这个,是不是不用自己拿外卖和快递了?它直接能给我送上楼吧?” “何止给你拿外卖,它能送你去上学。” “等等,它能帮我遛狗吧?” “狗遛狗,禁止套娃。” 也有认真的人,十分感兴趣的凑上来摸摸,“我姥姥眼睛不好,一直生活在老家,因为嫌麻烦不愿意来城里,要是有一个alpha,她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摸上去什么感觉?”有人跃跃欲试。 “又硬又软,像金属又像塑料,感觉像在摸科锐的无人机。” “科锐用的是树脂加碳纤,比黄金还贵,不可能吧?让我摸摸这条狗!”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大家纷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这条机器狗,alpha惬意地眯起眼睛,像条真狗一样卧跪下来,呜呜地撒娇,萌的人心肝胆颤,纷纷拿出手机拍视频。 林斐没预料到情况发展,原本以为大家会为科技感震惊,没想到是因为可以拿快递和足够萌吸引了大众眼球。 果然萌就是一切。 博览会上机器人很多,先进的黑科技不少,又是航天又是未来智能,唯独alpha融入普通人日常生活,谁能拒绝会拿快递的小狗狗呢? 相比较人来人往的大厅,博览会二楼可纵览整个会场,傅施阅手肘压在栏杆,面前玻璃窗一尘不染,林斐莫名的好认,全场最扎眼的存在。 穿着和周围的学生没什么区别,黑白开衫的连帽外套,浅色的宽松牛仔裤,高帮简约的白球鞋,身高不算优势,胜在皮肤白,视觉冲击力强,主宰他脸的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这双眼睛迅速的能让他脱颖而出,蕴含着顽强的生命力,少年意气风发的自信,令周围一切事物沦为背景板。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傅施阅掏出来睨一眼。 [斐波那契]:[猫猫兴奋]jpg [斐波那契]:原来我这么厉害呀! 傅施阅抬起头,拥挤的人群里林斐唇红齿白,从善如流地进行新一轮的讲解,这副模样令傅施阅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想让人把他藏起来,光亮只给自己一个欣赏。 整整一个下午,林斐抽空扒拉两口白秘书送来的饭,其余时间兢兢业业地站在展台旁,痛又快乐地向热情的大众介绍alpha。 钱校长高兴的眉开眼笑,瞧着alpha就像瞧着自己亲儿子,商业头脑发达的他现场三言两语搭上一位Y站的UP主,两个人乐呵呵的做直播。 等到休息,钱校长才发觉,赵敬台不见了,“林斐,你看到赵敬台人了吗?” “没有。”林斐太忙没顾得上注意闲人。 钱校长皱眉不悦,毫无组织纪律,不过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走丢。 此时此刻赵敬台手足无措,眼前美女艳光四射,让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她抱着蓝色文件夹,笑容充满亲和力,“你要举报你的同学?” “对!”赵敬台回过神,义正言辞,“我怀疑我的同学作弊,树脂加碳纤是科锐无人机的材料,我怀疑机器人根本不是他的创意,而是科锐的黑科技,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美女拧着秀气的眉,“你的推测很有可能,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赵敬台微怔,“我问会场志愿者谁是投资商,他们说是你,这件事事关比赛的公平性,你不可能坐视不理吧?” “怎么会?”美女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事态非常严重,你稍等一下,我给我上司打一通电话,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见你。” 重视的程度令赵敬台很满意,只是很奇怪,投资那么一大笔钱,居然没看到投资商的广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慈善家。 赵敬台压着一整天的不爽,美女拿着手机走到远处,神情肃穆的讲些什么,过一会,走回来,笑吟吟地说:“你跟我来,我上司现在正好有空。” 电梯直达顶楼套房,门口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里面装饰典雅华贵,无死角的落地窗凭高望远 拥抱整个临江市美景,空气里散着好闻的香氛味,门一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一个斯文英俊,风度翩翩的男人坐在偌大餐桌前,拿着菜单慢条斯理地圈着菜,桌上已经上了好几盘甜点,抹茶的冰淇淋、草莓蛋糕,全是甜丝丝的。 没想到这么一个大老板居然爱吃甜食。 赵敬台头一回见到这种级别有钱人,紧张地支支吾吾,“我……我……” 傅施阅合上手中菜单,点头和旁边服务人员示意,看向他微微一笑,“别紧张,在这里想说什么说什么。” 声音温和低沉,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整个人散发着随和可亲的气息,令人如沐春风。 赵敬台不禁感动,语速极快地将方才说给白秘书的话叙述一遍,顺带添油加醋,“我的同学和科锐高层关系匪浅,我亲眼见到他戴着C的胸牌,据说是科锐老板的,我怀疑他的导盲犬是科锐的黑科技,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这是作弊!请求你们开除他!” 傅施阅双手交叠,修长的手指微微叩动,问题剑走偏锋,“你们是一个学校的,与荣俱荣,与损俱损,为什么来举报他?” “为了公平!” 赵敬台像是超级赛亚人附体,撸起袖子,慷慨陈词,“一场比赛如果没有公平,林斐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为了维护大赛的公正公开!” “而且。”他顿一下,目露厌恶,“他被老男人包养,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么做是帮他回归正途,他应该感谢我。” 傅施阅听到老男人三个字微微挑眉,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地方来的这个传言?” 赵敬台拿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看,义愤填膺,化身正义使者,“我们班同学拍的,林斐上了老男人的宾利,还有这张,又换一辆车,谁知道他整天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傅施阅轻描淡写地扫过,沉得住气,心平气和地说:“你说的是。” “那……什么时候没收他的机器人,取消他的参赛资格?”赵敬台期待地问。 傅施阅抽餐盘中的方巾,裹起赵敬台的手机,随手递给旁边默默无语的白秘书,“你所说的材料并不能确定他作弊 68 ,能确定他作弊的只有源代码。” 赵敬台巴巴地看着自己手机,“源代码怎么弄?” “你的手机先留在我这。”傅施阅瞧着他,唇角扬起一个温和弧度,“你小小年纪正气凛然,我不帮你心中有愧,今天的博览会马上要落幕了,你找个机会把他的作品拿出来,我帮你查看源代码。” 至于具体要怎么“拿”,他没有说,全看赵敬台自己的领悟天赋了。 赵敬台恍然大悟,惴惴不安,“要是被他发现怎么办?” 傅施阅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淡定自若,“所以你的手机留给我,我来联系他,帮你争取时间。” 赵敬台即使心里不安,但眼前这个男人看着确实不像坏人,想想还是同意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他必须牢牢的抓住。 事情办妥,他原路返回,刚走一步,傅施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秘书,带他走侧门,速度更快。” 遇到大好人了,赵敬台如实想。 两人前脚出侧门,傅施阅静静看着手表,指腹规律地叩着手腕清晰腕骨,一下一下,半分钟后,林斐推开门,懒洋洋走到餐桌边,全是他爱吃的,随便挑一样塞嘴里,边嚼边说:“傅叔叔,我有个同学玩失踪,陪钱校长找了大半圈,我好累呀!” 傅施阅倒一杯水递给他,眼神温柔,“别着急,实在找不到,明天可以报警。”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展区位置在排风口下面, 即使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林斐还能呼吸顺畅, 口干舌燥地一遍又一遍讲解alpha。 讲到后面他嗓子哑了, 干脆问傅施阅借两个人, 专门负责讲解。 人是有从众效应的,一开始围观的只是对能拿外卖的机器狗感兴趣, 后面的人看展位围那么多人,理所当然的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导致人越来越多,成为博览会最热门的选手。 好在alpha是机器狗, 不然早被人撸的毛都掉光了。 Y站的科技区UP主做了一期博览会视屏,重点介绍alpha,林斐点开视频看看, 把自己拍的很帅,收藏点赞投币一键三连。 “林斐!” 钱校长急促的唤声响起,林斐回过头,钱校长脸色难看, 周围人太多, 不方便讲话,叫着林斐找到一个僻静地方。 “你今天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钱校长欲言又止地问。 林斐认真思考几秒,“餐厅的饭很难吃, 算吗?” 钱校长哭笑不得, “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什么异常?” 林斐侧着头想想, “我在博览会结束前离开的, 没有什么不对劲。” “谁帮你收回的alpha?”钱校长快速地问。 “我朋友的助理。”林斐如实回答。 钱校长目露愧疚, 左顾右盼一番, 压低声音说:“刚才博览会的安保处给我打电话,他们昨晚例行巡逻,发现有人手脚不干净。” 实在说不出来偷这个字眼。 “怎么了?” “他们说……赵敬台拿东西。” 林斐拧着眉头,直截了当,“他偷什么了?这里有什么好偷的?” 钱校长咳嗽几声,“安保处是昨晚在你的展位摁住他的,人赃并获,据说……他要拿alpha。” 林斐觉得好笑,噗嗤一声,“到处都是摄像头,他拿alpha干什么?” 钱校长幽幽叹口气,难为情地说,“当务之急是我们一起去保卫处把赵敬台人领回来,你是物品所有人,你去了更好解释,千万不能让保卫科的人报警,他只是一时糊涂,犯了个错……” “如果报警会怎么样?”林斐轻声问,很愿意交给警察处理。 钱校长迟疑一下,“如果报警会留案底,记入档案,学校取消保送名额,赵敬台将来进不了大公司,考不了事业单位,这对他人生的影响太大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先把他人领出来,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学校不会亏待你!” 林斐半响没说话,赵敬台的人生关他屁事,像这样的人就该吃点苦头,记住教训。 钱校长观察他的表情,满面羞愧,“林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全国的学校都在这里,我作为校长,丢不起这个脸啊!” 林斐动容,赵敬台真是害人不浅,附中刚出体育老师那档子破事,再来个博览会偷东西,名誉损害极大,“好吧,我跟你去,我要他当着大家的面给我道歉。” “好!”钱校长爽快答应。 保卫处办公地点位于博览会出口,钱校长火急火燎的带着林斐过来,办公室里坐着穿着保安服的几个男人,刚换完班正在吃早饭。 钱校长端量一圈没看到赵敬台人,找到保安处长,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保安处长长相憨厚,听他说完一头雾水,“刚不是你们报的警?” “报警?!”钱校长大惊失色。 保安处长挠挠头发,“我刚给你打完电话,警察就来了,把人拷走了,你们那家伙又哭又闹,给我耳朵都快吵聋了,合着不是你们报的警?” 钱校长气的双手发抖,“我们怎么可能报警,你知不知道他还是个学生,他的人生毁了!” “你凶我干啥?他要是不偷,我们能抓住他?”保安处长振振有词。 林斐拿一个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接点水,递给钱校长,“您别生气了,要不给赵敬台父母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先把他弄出来。” 校长一饮而尽,即使憋一肚子火,赖不到林斐身上,怪只能怪赵敬台自己嫉贤妒能,自作孽不可活,“我先联系赵敬台父母,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展厅去吧!” 林斐觉得莫名其妙,赵敬台坏,但不傻,没理由这么莽撞偷东西。 真奇怪。 他和赵敬台关系恶劣,换个其他人或许会有几分怜悯之心,毕竟丢保送名额,记入档案,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换做赵敬台,不拍手称快已经是林斐最后的道德。 人性真复杂啊! 这几个月的经历奇特,要和他约架的严昊被迫退学了,人渣体育老师成了植物人,汪素洁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彻底失联,仿佛人间  69 蒸发,赌鬼爸爸也渺无音讯,赵敬台进了局子,一切他讨厌的人彻底从生活中消失。 仿佛突然得到上帝的眷顾,林斐不信上帝,更愿意相信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多行不义必自毙。 博览会忙的人仰马翻,钱校长一去不回,林斐自顾不暇,没太多时间琢磨赵敬台的事,回到酒店顶楼套房懒洋洋地瘫一会。 黑胶唱片机转着钢琴曲,舒缓如同清泉,林斐从冰箱里拿一支冰淇淋,半舔半吃,走到露台上。 傅施阅半倚着漆黑金属栏杆,背后是临江市漂亮的流水游龙,高楼大厦,他没穿西装外套,淡灰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平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松散,单手拿着一沓雪白文件,时不时翻一页。 林斐忍不住多看几眼,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傅叔叔,要不要我喂你吃冰淇淋?” 傅施阅合上文件,撂在一旁桌上,林斐默契撞进他怀里,卷着冰淇淋去吻他,抹茶清凉甜蜜的气味在两人之间传递,呼吸里皆是甜味,傅施阅纹丝不动,低头任由他亲。 林斐尝到很浅的红酒味,在冰淇淋甜甜的味觉里很显著,他亲了半响,往常傅施阅该搂着他的腰游刃有余地亲回来,可这回傅施阅不为所动,镜片后冷清的眼睛静静看着他,此时那么暧昧萌生,他依旧是那副神智清明的样子。 “甜不甜?”林斐卷卷唇边的冰淇淋。 傅施阅盯着他湿润嘴唇,轻轻“嗯”一声,“回来那么早?” 林斐轻轻叹口气,“我那个失踪同学被保安部抓了,扭送到公安局,很辜负钱校长对他的期望。” 傅施阅手掌撑在他的腰后,偏过头,朝着他手里的冰淇淋尝一口,“需要我保释他吗?” “不用。” 林斐摇摇头,眼睛很尖,瞥见衬衫衣角很小的一块暗褐色,“傅叔叔,你什么地方受伤了?” 傅施阅低下头,睨一眼,“不是血,马克笔的墨水甩到衣服上了。” 红墨水要比这更浅一些,林斐没再深究,又凑上去黏糊糊亲他,“你给我的吻技给点反应行不行?” 傅施阅不动声色地挨的更近,这股漫不经心的劲勾的林斐心痒难耐,好胜心作祟,不轻不重咬着他的嘴唇扯,学着傅施阅之前亲他那股狠劲,小心翼翼的试探。 始终不得要领,林斐比吃冰淇淋还专心,两颊肌理轻微泛酸,傅施阅依旧不为所动,林斐眯着眼睛,故意凶巴巴,“傅叔叔,你不想要我了吗?” 傅施阅轻哧,出其不意地勾着他的腰调换位置,将他掼在栏杆上,居高临下描绘着他的眉眼,脸庞缓慢压下来。 林斐手里的甜筒跌到地上,“啪叽”的轻响,双手搂住傅施阅脖子,承接这个深深地吻,噼里啪啦地小火花在耳蜗绽放。 傅施阅一手撑在他后脑,摁着他的脖颈压低,另只手臂猝不及防地穿过他的膝盖,打横将他抱起来,林斐全身失重,怕摔倒在地上,搂他搂的更紧,像是离不开似的。 直到林斐仰在卧室柔软的大床,头顶的吊灯晃的睁不开眼,气息絮乱,心跳快的心口隐隐作痛,吻依旧没有断开,如同双生的连体婴,唯一连接的彼此的唇。 他知道自己好看,却不知此时自己诱人。 白净的面庞血色充盈,眼尾是玫瑰色的粉,狂风骤雨的摧残中那双雏鹿眼水漉漉,乌润的睫毛如幼鸟煽动的羽毛,脆弱又可怜,每一个注视他这一刻的人都会热血沸腾。 傅施阅眼神从头到尾,直勾勾地看着他,嗅着他身上香甜气息,分不清是冰淇淋,还是他本身的味道,林斐晕晕乎乎,天翻地覆,吊灯像要砸在脸上,他知道该说点什么,可傅施阅没有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直到,傅施阅稍拉开距离,单手支在他脸侧,深不见底的眼眸牢牢锁定他,手臂伸展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我随时想要你。” 林斐平躺,盯着吊灯,人生大事只思考了半分钟。 傅施阅找到东西,随手抛在枕头边,林斐清瘦干净的手搭在他的肩膀,紧张的指尖轻微颤栗,傅施阅微怔,林斐像是女王为钟爱的骑士授勋,温软的嘴唇轻启,“点燃我,照亮我,我就属于你。” 他给傅施阅他的身体,并不是傅施阅想要他,而是他要让傅施阅为他清醒着沉沦。 谁能拒绝这个要求呢? 再美的面庞在种直冲灵魂的性感面前不堪一击。 当然,他为他这种逼人的美艳付出代价,因为面对的不是绅士有礼的骑士,而是一头蛰伏在荒原里的凶狠饿狼,不过披着一张讨人喜欢的人皮罢了。 林斐不太记得时间,亦没有时间看手机,午后的阳光转变为月光洒在床头,他连求饶的劲都没有,原本就哑的嗓子像唱完好几场歌剧,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其实傅施阅明白自己性冷感的问题,国外留学那几年,常去的会所每周末会有越线的表演,不同于其他人蠢蠢欲动,大呼过瘾,他沉静认真地观看,一种观摩学术的心态,台上是两个人亲密,还是两条狗交尾,没有区别。 大部分男人用下半身思考问题,雄性荷尔蒙掌控他们可怜的生活,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可此时此刻,他清晰感觉到理智再堕落,逃脱不开生物本能,终于知道林斐有多甜了,一种令人沉迷的甜,想把他整个人吃下去,让他渗透游荡在血液里,流淌在呼吸里,永远不分离。 林斐身受重伤,有气无力趴在床上,饱满嘴唇被自己咬出血,脸颊粉的像熟透的水蜜桃。 傅施阅抬起他的下颚,掐着两颊阻止他咬嘴唇,“别咬,擦点药。” 林斐嗓子里呜咽,鼻子小小抽着气,声音哑的可怜,“傅叔叔,我还以为你会是很温柔的那种。” 傅施阅拿来药膏,沾在棉签上,轻柔地涂在他嘴唇上,林斐故意使坏,狠狠咬住棉签一头,泛着红的眼睛瞪着他,像是被踩到尾巴发怒的猫。 为了给他嘴唇上涂药,傅施阅勉为其难地亲上去,按照林斐期盼的那样,这次试试温柔的那种。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露台的门半关, 早晨清凉风拂来,半睡半醒中的林斐轻轻打个寒颤,露在外面的脊背起一层薄薄颗粒。 傅施阅洗完澡, 头发没干透,擦着头 70 发靠在门框, 黑色床单上林斐脊背白的耀眼, 凌乱的被子盖住腰部以下, 单薄肩胛骨像蝴蝶脆弱的羽翼,正中间一条弧度美妙的脊柱沟, 延伸至深深腰窝, 腰身削瘦紧实, 一只手都能环在怀里。 唯一遗憾是脊柱沟下方, 后腰处一道粉色的线,并不难看, 反倒增了几分易碎感, 显得楚楚可怜。 傅施阅坐到床前椅子,手肘压着膝盖, 双手交叠抵在鼻尖, 视线缓慢地扫过,林斐半边脸颊在枕头里闷的泛红,微张发肿的嘴唇呼吸, 舌尖随着呼气轻颤。 美学属于哲学的一种,他坦然承认林斐非常具有感官美学,昨夜那双汗津津的手紧紧扣着枕头,青春魅力的皮肉泛着光泽, 烧的浓黑的眼睛像时刻噙着眼泪, 像是多点力气就能让他哭出来。 他觉得喉咙发干, 解开两颗严丝合缝的衬衣扣子,更便于呼吸。 断断续续折腾到大半夜,林斐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阳光洒眼皮上透着红,睁开沉甸甸眼皮,正对上傅施阅那种男性直白露骨的目光。 他瞬间头皮发麻,像患有PTSD的患者,想坐起来往后躲,手上力气仿佛被抽干,“我不要了,好痛。” 嗓子干的如同干烧了三天的水壶,快要炸裂了。 傅施阅伸手,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另只手端起玻璃水杯,“先喝水好不好?” 林斐就着吸管咕噜噜,一口气喝完大半杯水,稍稍缓过劲头来,趴在枕头里抽鼻子,“我好痛。” “需要帮你叫医生吗”傅施阅凑近,轻声地问。 他没戴眼镜,眉骨之间蕴着刺骨冷意,轮廓更显干净利落,林斐不由自主的想起夜里,傅施阅的汗顺着棱角凸起的下颌骨,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脖颈处,热热的发痒,平日没有情绪的眼睛压抑焦灼,凶悍的像是一头勇猛的猎豹。 林斐摸摸干燥的脖颈,耳根子发热,别过脸,“我不要给医生看我受伤地方。” “给我看好不好?”傅施阅声音温柔,像在哄顽皮小孩子。 林斐一动不动,傅施阅当做他默认,从抽屉拿出药瓶,单手掀开被子,给他垫一个枕头,林斐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摆弄,离得太近,傅施阅的耳尖冰的林斐一个激灵,温热呼吸洒在肌肤上,那火辣辣的眼神令他害怕。 清凉药膏舒缓疼痛,刚上完药,林斐火速钻进被子里,颐指气使,“我好痛,你今天什么地方都不准去,留在这里照顾我!” 傅施阅对这块小甜糕食髓知味,意犹未尽,求之不得。 博览会的最后一天,林斐是在傅施阅怀里度过的,他吭吭唧唧的撒娇,这也痛那也痛,只要离开叔叔的怀抱全身都痛,像一块麦芽糖一样黏在傅施阅身上。 傅施阅看透他的小花样,乐在其中,心甘情愿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机器人大赛开幕仪式,纵使林斐依旧想赖着傅施阅,也不得不收拾的盘靓条顺,上台介绍自己的机器人,整个流程非常快,每个小组只有五分钟时间,alpha博览会积攒三天的高人气迎来全场热烈掌声,连大赛组委会都刮目相看,这机器狗那么神奇? 钱校长激动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赵敬台造成的阴影一扫而空,看林斐的眼神热情洋溢,一个给他丢脸,一个给他争面子,不怪他喜欢林斐。 大赛持续整整半个月,林斐提起和钱校长请了假,原本钱校长很为难,一听他是去剑桥读夏校,竖起双手赞成,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学生的大好前程。 前往停机坪车上,窗户两侧绿化树木倒退,林斐躺在傅施阅熨烫整洁的羊毛料西装裤,伸手玩着袖口的黑金袖扣,眼睛在阳光的阴影里发亮,“傅叔叔,我还是有点痛。” 傅施阅解开袖口的扣子,拧下袖扣,拉过他的手放进掌心,“你还想要什么?嗯?” 林斐虚虚握握手掌,仰着脸看他,“我不想离开你那么久,舍不得你。” “我抽空会来看你。”傅施阅享受这种被他依赖的感觉。 林斐不满意,支着座椅坐起来,瞥眼副驾驶的白秘书,手臂后伸拍拍她的椅背。 白秘书手疾眼快地升起挡板,现在她第一怕的是傅施阅,第二怕的是林斐这个十八岁的小朋友。 傅施阅扶住林斐的腰,林斐跨过膝盖,坐在他大腿上,两只手拽着丝质典雅的领带,一寸一寸靠近,“我屁股还在痛,你说话不能不算话。” 傅施阅捻捻他白净细腻的耳垂,“我对你食言过?” 整条黑色的领带缠在林斐手掌,他偏过头,靠在傅施阅肩膀,“没有,我怕你不喜欢我了。” 引擎声隔着挡板模糊,傅施阅扫过他的手掌,将领带解下来,另只手顺着林斐的T恤探进,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伤疤,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避重就轻,“皮够了吗?” 林斐撇嘴,凑到耳边,恶声恶气地问:“傅叔叔,车里有那东西吗?光这样你能过瘾?” 不论是感情和生活,他都追求占据主动权,这是第一次谈恋爱,更要攻城掠地,要么为他痴迷着魔,要么被他折磨的不由自主。 像傅施阅这么轻飘飘带过去,连句喜欢都逼不出来,门都没有。 傅施阅单手解下领带,另只手扯开他系带的裤子,“如果不是担心你痛,其实我不太喜欢用。” 林斐后脑顶着前排座椅,阳光泼在澄白的皮肤上,一副任由欺负的乖乖样,语气故作天真,“我很干净,不像傅叔叔你一样,和别人用一个杯子喝水,谁知道会传染什么病呢?” “你记忆力不错,但眼力差了点。”傅施阅捞起他的双手,柔软顺滑的领带缠上手腕,打一个漂亮蝴蝶结,“向笛喝过水的杯子我不会再用。” 领带随意系在车顶氛围灯上,林斐被迫举起双手,宽松T恤滑下,露出一截修白细腻的手臂,腕骨清晰凸起,“我看不出你有洁癖,你抢我嘴里的冰淇淋抢的多惬意。” 傅施阅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车里不能完全隔音。” “我只说一遍,我喜欢你。” “到此为止,停止胡说八道。” 他真实的本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到了林斐这,反倒有一种惊人耐心,温柔以待这条滑不溜溜的鱼。 林斐  71 心满意足,反正都要被欺负,总要捞几句想听的话,猫吃完猫粮可就没那么乖,“既然隔音不好,我要是忍不住叫,被他们听见怎么办?” “嗯?”傅施阅掌着他乱动的后脑勺,漫不经心地吻着他柔软的唇,声音很低,“你想在车里真枪实弹,野的超乎我的预料。” 林斐双手吊在车顶,整个后背抵在前座,白秘书和司机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进耳朵里,唇被男人品尝,傅施阅掌心温热,力道均匀,他乖乖的一动不动,眼睛慢慢眨着,任由傅施阅摆弄。 窗外原野辽阔,阳光普照,一望无际葱郁郁的麦苗,白墙黛瓦的村庄,一切宁静又祥和,车里年轻美妙的躯体,绽放出情/热的火花。 林斐说离不开傅施阅,和难舍思念全是真的,不掺半点水分,但投入新生活之后,完全想不起来男人这茬事也是真的,一点都不互相矛盾。 白秘书带着他报到,在泰晤士河里划船,尝尝眼花缭乱的餐馆,参观附近的地标建筑,他申请了不用住校,不然那幢大房子空着多可惜。 林斐没考驾照,勉强分得清油门和离合器,不然能开着车自己出去玩。 课程安排表令林斐翘首以盼,如同傅施阅说的,没有太复杂的课程,哲学、古典艺术学、法律、中世纪研究、莎士比亚与文艺复兴,但这些课程是全英文的,对林斐来说有门槛,他一连几天挂着耳机恶补听力,睡觉说梦话都是洋腔。 白秘书担心他压力过大,报了几个休闲娱乐班,学学业余钢琴,比起文文静静,坐着不动,林斐更喜欢刺激项目,比如打马球,但打马球的前提是马术过关,开学前小半月他泡在马场里,大腿和小腿酸的不像自己的。 在郊区马场里,林斐认识几个夏校同学,有亚裔,也有其他国家,与他平时接触的同学都不太一样,谈吐不凡,落落大方,白秘书私下和他提过,有的同学父母是外交官,有的父母在商场叱咤风云,有的是内阁重要议员,个个都是金枝玉叶。 林斐没想那么多,骨子里很自信,面对谁也不会露怯,交朋友只看合得来合不来,管人家父母是干什么,恰好就是这种不卑不亢,放松自如的态度招人喜欢,能交到真朋友,很快有人约他玩滑雪,听音乐会。 每一天过的充实满足,林斐最开心的是洗完澡,懒洋洋躺在床上,和傅施阅打电话,事无巨细的汇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隔着上万公里,有人能分享生活里的琐事,这种感觉很有安全感。 钱校长喜不自胜打来一通电话,alpha博得创新奖,第一回上台领奖,甭提多有面子,林斐也很高兴,比起拿到保送名额,这种被肯定的快乐更重要。 几周之后,林斐适应了生活节奏,白秘书终于可以安心回国,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不觉得寂寞,反倒自由自在,这种心中怀抱希望的生活,怎么能称得上寂寞呢? 不过,接到贺言宁电话时候,他还是很惊喜,终于可以有人一起吃饭了,天知道他有多想中餐,两个人三言两语约了见面。 地点选在火锅店,林斐一下车,贺言宁穿的短款夹克,背影干练潇洒,弓着背口伸手,给店家的狗喂火腿肠。 “别喂了,留半截等会下火锅。”林斐攻其不备的出现在他背后。 贺言宁噗嗤笑出声,站直身,打量他一遍,指指侧鬓,“剪头发了?” 原本遮耳的碎发推到鬓角,露出白皙的耳廓,耳钉璀璨发亮,整个人清爽干净,吸引眼球。 林斐看见狗就挪不动步子,蹲下身去摸小狗的脑袋瓜,“比以前好看吧?” 贺言宁摸摸自己的鬓角,“很好看。” “很适合你。”他情不自禁地补充一句。 林斐得意一笑,拿过他手里剩下的火腿肠,掰碎喂给小狗,“你怎么来了?” “带我弟弟来看病,他每年要在国外接受两个月的治疗。”贺言宁轻声说。 林斐知道贺言宁有个生病的弟弟,不太好多问,他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反倒让原本愉悦的气氛尴尬,索性贺言宁不主动提,他不追问。 贺言宁老家是蜀市的,一顿火锅林斐喝了八杯水,辣的嘴唇通红,贺言宁吃起辣来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实属让林斐羡慕的体质。吃完饭两个人在街道溜达,作为工科男,贺言宁算比较会聊天那一类,温和有礼貌,毫无攻击性,是林斐喜欢的那种性格。 如果家庭条件足够好,父母友善,说不定他也会是贺言宁这样的人,而不是成为高教授认为的野心家。 林斐打出租过来,贺言宁作为绅士,有任务送他回家,橙色敞篷跑车停在路边,高高帅帅的男孩子靠着车门,风度翩翩,晃着车钥匙,微微笑着朝林斐挥手。 林斐心底轻轻“哇哦”一声,还好已经习惯傅施阅金钱和美色的强力攻击,否则这一秒多少会有点怦然心动。 林斐第一次坐敞篷跑车,座椅比平常的汽车都低,好奇左右扫量,贺言宁倾过身,握着安全带卡扣,近距离看他,边扣卡扣,边轻声说:“你要是觉得冷,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穿。”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耳朵上染上可疑的红晕。 林斐拉上运动衫拉链,下颚埋进去,“不用,我身体很好的。” “那……你想不想学开车?”贺言宁拉开距离,笑着问他,“我弟弟平时去治疗,我最近时间很多,可以教你开车。” 林斐求之不得,“好啊,我还在担心教练会很凶,你不会很凶吧?” 贺言宁低着头闷笑,“不会,凶恶是留给敌人的,而不是朋友。” 林斐坦然地答应,不太懂国外的交通规则,能有个熟悉,又温柔的人教他开车是件喜事。 贺言宁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可能因为和傅施阅一样,都是温柔绅士的那种,但深究起来大相径庭,贺言宁是言谈举止,骨子里的温柔,日复一日,耳濡目染的礼教,傅施阅即使温柔体贴,也是带着强势感的,说一不二,不容置疑。 金色栅栏围着城堡一般的别墅,墙上盘着绽放的粉色蔷薇花,庭院里路灯亮着橘色灯光,碧蓝的泳池波光粼粼,气派辉煌,富贵逼人,观之便知拥有者身份不凡。 “林斐,这是你家?”贺言宁惊讶地看着大别墅。 林斐推开车门下车,平心静气, 72 “是我男朋友家,不是我家。” 贺言宁再一次目瞪口呆,“你有男朋友?” “有啊!”林斐爽快承认,不由觉得好笑,“你可别觉得我早恋,我早都满十八岁了。” 贺言宁看看他,又看看背后的房子,一种油然而生的金钱上的压迫感,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林斐没想那么多,拍拍车门,“你教我开车,我请你吃饭,明天见!” 这一天上课,打马球,又逛街,他疲惫不堪,洗的干干净净,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打滚,期待明天和贺言宁学开车,不止周勉喜欢傅施阅车库里那一排排豪车,他也感兴趣,要是学会了,每天换一辆新的开。 床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林斐扯着抱枕塞在两膝间,摸索着摁下接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刻意笑容,一点都不虚伪地说:“傅叔叔,我好想你呀!” 有没有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嗯,今天过的怎么样?”傅施阅声音里浸着浅浅的笑。 林斐习惯这种例行查岗,倒豆子似的和他说一遍,包括和贺言宁的事,绝无隐瞒,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想和他学开车,你不吃醋吧?” “怎么会?”傅施阅微顿,沉静关切地问:“不会麻烦他吗?” “不会吧,他说自己有时间的。” “哦?最好请一个教练。” “我都答应他了,现在拒绝多不好。” 傅施阅轻哧,声音透着一点意味深长,“你会给他添麻烦。”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林斐梦到同一个梦,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漫无边际的走在马路上, 蓦然一脚踩空,坠入鲜花和蜜糖构造起来的陷阱。 深不见底,他抬起头求救,看到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推波助澜地看着他坠落到无边的黑暗。 早上醒来,失重的感觉残存在身体上,按照上次白秘书的说法, 他又要长高了? 天气预报是晴天, 却出其不意下起绵绵细雨, 贺言宁的敞篷跑车潇洒归潇洒, 免不了淋雨,林斐落落大方发信息请贺言宁进来避雨。 他穿戴整齐走下楼, 贺言宁站在大厅, 擦半湿头发,背后淋湿的T恤透出清晰的肩部线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清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小斐,抱歉, 我忘了带折叠顶棚出来。” 林斐倒一杯热气腾腾咖啡递给他,“先坐下,我不着急的。” 贺言宁接过咖啡, 端量四周, 圆弧形的穹顶吊着巨大枝形吊灯, 清一水色彩浓烈的家饰,雍容华贵,典型的老派巴洛克风,不论外观还是内里这所房子都有些年头,曾经的屋主应该是一个没落贵族,只是不知接手这里的人是谁? “你男朋友不在这?”贺言宁好奇地问。 林斐端着盘黄橙橙布丁,边吃边说:“他生意很忙,平时都在国内。” 贺言宁抓住重点,“他比你大很多?” 林斐嗯一声,“比我大十岁,也不算很多。” “你父母不插手吗?”贺言宁松口气,至少在年龄,掰回一局,“像你们这样年龄差距大的,你父母不会同意吧?” 林斐不咸不淡地说:“我没父母,没人管我的。” 贺言宁咋舌,认真地说,“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你的父母居然不管,也太不负责任了。” 林斐不太想谈那点破事,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贺言宁眼里写满同情,语重心长,“有的事情我不该多说,但作为一个年长者,我有责任告诉你,成年人的社会很复杂,特别是那些事业有成的男人,心思深沉,不是你一个小朋友可以估量的,你要多多小心。” 林斐看着贺言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情绪都写脸上了,比他还单纯,还要故作老练的教他社会经验,颇为好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贺言宁对上他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朝他伸出手,“说这些太破坏气氛了,很高兴你来剑桥读夏校,以后你就是我的学弟了。” 林斐咽下布丁,从容不迫地和他握手,“先叫你一声学长,希望以后你能真正成为我的学长。” “你一定可以的!”贺言宁诚意满满地给他鼓气。 林斐忍着笑意,学着他纯纯的语气,“学长弟弟的病也很快好起来!” 像两头呆头呆脑的傻鹅。 雨一直下到中午,太阳从天边冒了头,两个人擦干敞篷跑车,一路开出市区主干道。 贺言宁作为驾驶教练,专业细心,边开车,边讲给林斐驾驶步骤中的细节,林斐的领悟能力很强,用了半个小时搞清楚各个位置的作用。 看别人开车是一回事,但自己动手是另一回事,林斐双手握着方向盘,心砰砰地跳,再三确认,“这条公路不会有人突然窜出来吧?” 贺言宁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不会,你听着我的口令开车,我们两都会没事。” 林斐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忍不住问:“你买保险了吧?” “没买,刹车!” “油门!” “刹车!” “左方向半圈,回转,油门!” 贺言宁语速越来越快,像急速拍打的水流,林斐的心跟着七上八下,却准确无误的完成贺言宁每一个指令,游刃有余,行云流水,十年的老司机也未必赶得上他的反应速度。 贺言宁原本是逗他玩,想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没想到林斐真的做到,他正襟危坐,不禁认真起来,更快的指挥林斐,几乎是他每说出第一个字,林斐已经跟上他的思维,完美的完成任务。 “有人和你说过你反应速度很快吗?”贺言宁瞠目结舌,定定看着方向盘上林斐白净细腻的双手。 林斐转动紧绷的手腕筋骨,“我打求生类游戏,贴脸永远是我先开枪,这算反应快吗?” 贺言宁缓慢点点头,语气郑重其事地问,“反应速度和智商挂钩的,你将来可以考虑和我一样,从事科研工作,为祖国的发展尽一份力。” “……” 林斐只想问薪水高吗,他的思想觉悟和薪水成正比,正要调侃,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  73 贺言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紧张兮兮地接起来,“老师您好,小枫又不吃饭了吗?”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贺言宁脸色蓦然一变,呼吸急促,“我马上过来!” 贺言宁手忙脚乱的挂电话,慌张到手机脱手,跌进驾驶座缝隙,林斐弯腰捡起来,递给他,瞧着他发白的脸色,“没事吧?” 贺言宁懵了几秒,捋起额前头发,茫然地说:“我……我弟弟被人接走了。” 林斐错愕,一下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贺言宁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难以自控地颤抖,“我爸妈今天不在伦敦,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会去接他。” “你别着急,你现在能开车吗?我们先去学校,问问老师什么情况。”林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冷静。 贺言宁点点头,两人交换位置,风驰电掣的赶到特殊学校,标志是五彩拼图丝带,墙壁两侧挂着童稚的绘画。 那位老师正在上课,教室坐着大小不一的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岁,安安静静的玩着积木,听到开门声,有孩子抬起头,大部分则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玩具。 自闭症儿童的特殊学校。 老师是位华裔,火急火燎地走出来,“一个小时之前有人来接小枫,知道你的工作,名字,电话,我还以为是你朋友,让他带走小枫,左思右想放心不下,给你打一通电话,真的不是你朋友?” 贺言宁脸颊出一层薄汗,又急又气,“小枫他……” “一定是你朋友,不然怎么可能知道你那么多信息?” “我在伦敦没有朋友。” 贺言宁拽开衣领,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林斐紧跟其后,有条不絮,“先报警,我们在附近找一找。” 这是最优解的方案,贺言宁默认了,发一张小枫的照片给林斐,两个人分头行动,沿着街道开始寻找。 林斐挨家挨户地询问,这段时间英文突飞猛进,应付眼前状况得心应手,虽然没有亲弟弟,多少能体会到贺言宁此刻心情,这种事情太可怕了! 从下午一直找到夕阳西下,林斐毫无收获,贺言宁那边也没有消息,最终是警局打来电话,有人送了个不说话的孩子到警局,按照描述很像小枫。 确实是小枫,和贺言宁长得很像,七八岁模样,穿的衣服很干净,林斐进警局时,他正用脑袋磕墙,一下又一下,刻板重复。 贺言宁紧绷的神经缓解,头晕目眩地扶住墙面,缓几秒,蹲下将小枫搂在怀里安慰,“别怕,哥哥在这里。” 小枫没有任何反应,目视前方,机械性的重复脑袋前伸的动作,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贺言宁抚慰他一阵,眼眶泛红,看着林斐,微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林斐朝着他点头,轻声有力地说:“我都明白,不用多说了,你好好陪你弟弟,我的事情没关系的。” 闹这么一出,贺言宁胆战心惊,心思全系在小枫身上,时时刻刻守着这个弟弟,未来不可能有时间继续做林斐的驾驶教练了。 林斐非常理解,将心比心,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弟弟,未必能做到贺言宁这种份上。 真是个好哥哥。 林斐最近实在太忙了,日程塞的满满当当,课余时间发信息关心关心贺言宁弟弟,得知一切情况都好,总算放心了。 马术学的收获颇丰,马球能和业余选手打的有来有回,又被同学拉着一起玩滑雪,林斐爱极了这些极限运动,追求那种肾上腺激素狂飙的快乐,短短两个多月下来,那些贵族运动会了个七七八八。 改变最大的是——林斐发觉夏校同学都很热情可爱,他以前朋友少,早熟和同龄人没共同语言,现在接触的同学,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个个出身不凡,却都不像是刻板印象里不学无术富二代,相反刻苦努力学习,善解人意,彬彬有礼。 简单来说,能读夏校的全是人生幸运儿,越是富养越是温和,越是优秀越能体现人性中的种种美德。 林斐这张讨喜的脸,在同学之间发挥神乎其技的威力,长得好看的男孩子谁不喜欢?更主要是因为和他相处放松,说话做事洒脱不拘,豪不矫情,有种这个年龄段少有的临危不惧,这种人格魅力很吸引人。 结交到新朋友,是林斐的意外收获。 一回家,林斐把滑雪装备的背包丢给司机,正要进门,短促地汽车喇叭声在背后响起,回过头,漆黑车窗缓缓降下,傅施阅倚在驾驶椅,冲他勾勾手。 林斐噔噔噔地跑过去,眼神闪闪发亮,嘴角忍不住上扬,“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施阅推开车门,长腿有力地迈下车,瞧他可爱的模样,低笑道:“刚到,今天累不累?” “本来好累,看见傅叔叔一点都不累了。”林斐说起情话不带害臊的,双手抱住男人紧实的腰,感叹,“好想你呀!” 傅施阅看着蓬松柔软的发顶,“回来这么早,不用去学开车?” 林斐叹气,仰起脸看他,“别提了,我朋友出了点事,不能教我开车了。” “哦?”傅施阅丝毫不惊讶,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他,“还想学吗?” “我教你。” “想!” 林斐钻进驾驶座,比起贺言宁高调的敞篷轿车,这辆外观平平无奇,如果不是明晃晃的车标,和街上大部分轿车没什么两样,内里却别有洞天,米色皮制触感柔软舒适,驾驶舱好几个表盘,设计的像是飞机舱,很有现代科技感。 傅施阅伸手掰下遮阳板,指节顺势滑过他细腻的脸颊,随意地问:“和朋友学车学的开心么?” “开心。”林斐不假思索地回答,启动汽车,稳稳开出庭院,“傅叔叔,我跟其他人学开车,你都不吃醋吗?” 傅施阅看他熟稔操作,垂眼笑了下,“你表现很好,吃醋也不关你的事。” 犯错的人该承担责任。 林斐听出点委屈的意思,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表现很好?家里是不是安插了你的眼线?” 傅施阅指腹摩挲着掌纹交错的手心,“我不需要眼线,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 “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林斐偏  74 过脸,目光挑衅。 傅施阅略扬眉,“我?” 林斐一脚猛地踩下油门,缓慢的车速飙升,如同猛虎骤然出笼,飞奔向前冲去! 猝不及防的重力失衡,傅施阅单手撑住挡风玻璃,稳住身体,拧着眉,讶异地看着他。 “我在想,你敢不敢在车里和我那个。” 林斐松开油门,车子停在路边,刚才的确在想傅施阅,可是他的想法,又怎么能让人轻易猜中?反正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再有能耐也不能撬开他的小脑袋瓜。 没有羞耻心这件事上,出乎意料达成共识,不过一个是年轻气盛,无所畏惧,一个天生没有那玩意。 傅施阅眉头松动,靠着椅背,明知故问,“那个是哪个?” 林斐解开安全带,凑到他耳朵边,用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 傅施阅偏过脸,眼下色彩鲜明的嘴唇一张一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明艳,普普通通两个字,在他嘴里像是一种能令人血脉偾张的魔咒。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情绪操纵,傅施阅清晰察觉到,不算高明,即使明知居心不良,却心甘情愿的让咒法生灵。 “再往前开十分钟,有个公园。”傅施阅抬起手腕,瞥一眼腕表,“这个时间,人很少。” 林斐眨眨眼,称心遂意,甜糕虽好吃,但毒性剧烈,就是要逼的傅施阅理智全无,任他牵着鼻子走。 长长的林荫大道,一排排碧绿参天大树,寂静无人,雪白的鸽子腾翅飞过碧蓝天空,一只毛茸茸小松鼠一蹦一蹦跃上漆黑油亮轿车前盖,车里悦耳的钢琴曲平滑优雅,粒粒分明,它好奇竖起耳朵,曲子里夹杂着细微不可闻的喘息。 一支修长白皙的手蓦然反撑在真皮方向盘上,阳光下指甲盖干干净净,泛着浅浅的粉,像是切开一半的莲雾,好像是很难受,紧紧攥着方向盘,腕骨上青色的血管急促起伏,暖风在玻璃吹成一层薄薄的雾,很快,什么也看不清。 傅施阅手掌扶在腰后,以免他压到方向盘上的喇叭,林斐很乖,攀着他脖子,任人把他怎么样都可以的样子,若有若无的呼吸落在傅施阅耳边。 单从嗜好方面来论,傅施阅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男人,除了偶尔品尝红酒,平日烟酒一样不沾,甚至不会用一些麻醉药品,任何能进入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刺激多巴胺分泌,能成瘾性的事物,他一样都不会碰。 可现在,他似乎对一件防不胜防的事情成瘾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凉风习习, 街道冷清,银白月色掠过窗帘,为地板镀了一层柔光。 傅施阅靠着床头, 双手拿一本书, 林斐洗完澡, 单穿着宽大衬衫, 从被窝下面,像条水灵灵的人鱼似的钻上来, 被子盖在头顶, 金黄色灯光下瞳孔色泽浅淡, “看我, 别看书。” 沐浴后潮湿的肌肤贴着傅施阅,他不急不躁地偏过头, 瞥眼白的发光的大腿, “你睡衣呢?” 林斐削尖的下颚搁到书本正中间,理不直气也壮, “我喜欢穿你的衣服, 你不喜欢?” 傅施阅单手捧着书,端着他的下颚, 另只手将他头顶被子剥下去, “喜欢, 但你不穿最好。” 林斐故作沉稳地眯起眼, “傅叔叔,我以前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 才发现我看错人了, 你太色了。” “食色性也。”傅施阅坦然承认。 林斐合上他手里的书, 扔在床头桌, 下颚更进一步,垫在他胸口,“叔叔说的轻松,我的腰现在还被方向盘咯的疼。” 傅施阅手掌搭在他后腰,隔着衬衣触碰到温热细腻,“这里痛?” 林斐乖乖“嗯”一声,轻声补充,“那个地方也痛。” 傅施阅轻缓地摁着他的腰,声音蕴着狭促地笑,,“腰可以帮你摁,其他的爱莫能助。” “你该庆幸我身体好,换其他人早被你折腾的进医院了。”林斐压着声音说。 乌漆漆眼里含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嗔怪,傅施阅很受用,轻轻掸了他的额头,“以后还敢皮吗?” 林斐脑袋一歪,靠在宽阔肩膀,双手环着他的手臂,“敢,我还有个惊喜留给你呢。” “什么?”傅施阅好笑,怀里的小朋友像只爱黏人的猫。 “不告诉你。”林斐神神秘秘,扯着被子给自己盖上,拿他的胳膊当枕头,“我睡了,别碰我。” 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毕竟傅施阅可是说过,要纹身就打断他的腿,林斐太期待傅施阅看见纹身的表情了。 第二天林斐下学回来,工作繁忙的傅施阅已经回国,两人主要联系方式变成微信和电话,林斐忙起来,顾不上想叔叔,应付学业和社交关系是很费心神的。 贺言宁说的反应能力和智商挂钩或许有几分道理,林斐是夏校最早完成所有课业的学生,等教授推荐信期间,他每天抱着笔记本去听大小的讲座和社团会议,这些活动并不枯燥,比如居然还有托尔金研究协会,花一整个下午讨论霍比特人的历史,又比如时间简史的书迷,议论时空旅行的可行性。 他最喜欢的是听讲座,那些平日里只在报纸上见到的人,像是好几位诺贝尔奖得主,又或是世界顶尖公司的掌权者,还有各国从政的名流,目不暇接,就像是一个万花筒一般的世界在眼前展开,这种被知识猛烈冲击的感觉很美妙。 拿到推荐信那天,林斐悄悄买了一张回国机票,没有告诉任何人,背着一个简单背包轻装回国。 久违的钱塘市风景更美了,林斐打辆车,直奔上回去过的纹身店,店铺在一个商业街二楼,门头很小,旁边都是美甲美睫的,一个大姐姐叼着烟坐在柜台,低头给自己涂指甲油。 听见门口风铃响动,抬起头,虽然很早见过林斐,还是免不了惊艳一下,她衔下烟,看向林斐白净干净的耳朵,耳钉闪着细碎的光,“又来打耳洞?” “我纹身。”林斐把身份证拍在柜台上。 姐姐看看身份证,又看看他,觉察出点不一样来,上回见林斐,还是身份证上的少年,是个半大孩子,稚气未脱,眉眼周正,那种校草级别的好看,眼前的男孩子却不一样了,容貌更精致,全身的气质焕然一新,意气风发的自信,有大家风 75 范,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你出道当明星了?”姐姐按耐不住八卦之魂。 林斐噗嗤笑出声,身份证装回背包侧口袋,“你生意做不做?” 姐姐下巴一指帘子里面,“还是纹后腰那个地方吗?” 林斐撂下背包,趴在纹身椅上,单手将T恤拉起来一截,“能遮住这道疤就行。” “你这疤多好看?多性感啊弟弟。” “生意做不做?” “做做做。”姐姐每没多说,瞧着他削瘦细腻的腰身,啧啧几声,“纹什么?” 林斐掏出手机,给她看傅施阅的微信名,“u5085,纹这个。” “什么意思?” 林斐抿着嘴角笑一下,轻声说:“我男朋友姓氏对应的ascii码,他学编程的。” “我靠,浪漫啊你!”姐姐瞧着他幸福样,不知该羡慕谁,“光纹字母太单调了,我再给你后腰纹两颗桃心,怎么样?” 林斐嗯一声,相信专业人士的审美。 姐姐直接上手,一针一针扎下去,单针、圆针齐上阵,林斐侧颊贴在纹身椅一动不动,痛是真的痛,那块皮肉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足足四个小时过去,姐姐纹的出一头汗,大功告成,拍一张照片给他看,得意地笑着,“漂亮吧?我都想拿来当宣传广告了!” 肉乎乎的臀部将宽松牛仔裤撑起小山丘,沿着清晰优美腰线向上赫然收紧,腰身柔韧削薄,腰窝深的能养金鱼,尾椎骨下方玫瑰红色一行花体字母,两颗曼妙桃心点缀,这个画面如同利刃出鞘,杀人不见血。 林斐从没看过自己后背,没想到屁股肉还挺多,他盯着看几秒,“你手艺真好。” “你这么要人老命的腰,我不给你纹好点,不是砸自己招牌?”姐姐眉开眼笑,边给他贴纱布,边由衷地说,“我要是你男朋友,看见这个,当场和你求婚!” 林斐不以为意,“我还小,大学毕业再谈结婚的事。” 他爽快付钱,拎着背包往外走,外面天色泛黑,城市里亮起盏盏路灯,姐姐倚着门叫住他,“弟弟,祝你和你男朋友长长久久!甜甜蜜蜜!” 林斐低头笑笑,尖尖的嘴角翘起一个甜丝丝的弧度,两颗小尖牙清透干净,任谁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都会会心一笑。 他像只轻快燕子钻进出租车里,后腰太痛,不敢靠着椅背,坐的端端正正,车窗外繁华街道倒退,心跳乱了节拍。 林斐摸出手机,点开u5085的微信对话框,打一行字又删掉,还是决定直接去科锐,来个出其不意的突然袭击。 科锐研发大楼从前台到高管,人人对他很眼熟,私下传闻他是未来老板娘,林斐一路畅通无阻,直奔最顶层的办公室,电梯门正要合上,先前给林斐给过冰淇淋的前台姑娘伸手拦住,笑眯眯地说:“傅总现在不在办公室,他现在应该和程总还有向先生在贵客餐厅,你上十二楼。” 林斐说声谢谢,摁下十二楼金属按钮,以前在科锐的员工餐厅吃过饭,没想到还有一个贵客餐厅,装修清雅现代,简约时尚,很符合科锐那种科技范。 餐厅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林斐一直走到露台,偌大空间草木繁盛,花香弥漫,一个金发碧眼的演奏家正在弹钢琴,半圆的米色沙发上靠着三个男人的背影。 傅施阅比其他两个人高一些,脊背挺阔,很显眼,单支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淡定闲适。 曲子很好听,林斐经常在傅施阅车里听到,他走近,率先听到是程则调侃的声音。 “傅总那是真深情,推好几个会议,去国外看小情人。” 向笛轻轻笑,“你是没见他刚回国那天,我去接机,脖子上咬的那红痕,小朋友够猛的啊!” “真的啊?”程则咋舌,连连称奇,“难怪傅总念念不忘。” 向笛戏谑地说:“才十八岁,味道能不好?” 林斐像被一头冷水临头泼下,攥起拳头,慢慢调整呼吸。 傅施阅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平静如水:“点到为止,别再聊这种事。” 向笛拱火,“傅总生气了,我可是头一回见。” “啊?”程则后知后觉,惊诧地说: “傅总,您可别来真的,结婚一定得签婚前协议,我有一朋友,上了真爱的当,结婚赔的倾家荡产,现在公司还负债几个亿。” “你那朋友能和傅总比?”向笛笑呵呵,“一个小朋友,什么爱不爱的,年轻好看,养着个金丝雀罢了!” “我看傅总是动真格了,小朋友怎么了?小朋友本事大着呢!”程则摇头晃脑,贱嗖嗖地问,“傅总,什么时候给我发喜帖啊?” 傅施阅微抬下颚,一种林斐从未听到过的冷冽又无所谓的语气,“谁会和自己的宠物结婚?” 林斐胸口肋骨隐隐发疼,双手紧紧握着手肘,指尖轻轻颤栗着,从语气到声音都那么陌生,陌生到他在怀疑这是不是傅施阅说出的话。 “林斐?你回国了?”白秘书声音猝不及防从背后响起,惊喜地看着他。 林斐回过头,她蓦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双漂亮干净的小鹿眼,噙着晶亮眼泪。 林斐感觉到脸颊发热,视线模糊,愣好几秒,才意识到是眼泪,他抬起手触碰,温温热热的液体沾在指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眼泪莫名其妙。 傅施阅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动茶几翻到,一声巨响,声音骤然的温柔,“小甜糕。” 这个称呼仿佛一道闸门,林斐眼泪仿佛崩溃的河流,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他拼命眨眼睛,想要收回,但无济于事,干脆任由眼泪流淌。 他掠过傅施阅,昂着头走到沙发,拿起另一边茶几上的纸巾,随手揩揩眼泪,声音酸涩发哑,“真巧,我也不喜欢你,我就是唯利是图,道德败坏,想找个有钱人实现阶级跨越。” 傅施阅头一回明白什么叫手足无措,他太了解林斐了,倔强的,狡黠的,恃宠行凶的,鲜活明亮的,美而不自知的,每一个样子令他记忆尤深,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流眼泪。 一种令脉搏加快的愤怒感燃烧,几乎是下意识,他抽出口袋巾,小心翼翼地去擦该死的眼泪,林斐偏过脸躲开,他伸手轻轻卡住下颚,仔细地,认  76 真地抹掉眼泪,热烫的泪珠落在手背,如同烙铁一样发烫,“别哭。” 林斐深深呼一口气,气息颤栗,“回国就想和你说分手的,我拿到教授推荐信了,努努力考上剑桥没问题,以后我也用不着你,你都这么说我了,就这么算了吧!” “我才十八岁,像他们说的年轻好看,味道应该不错,作为你的金丝雀我也算尽责吧?”林斐噗嗤笑出声,锐利的眼神定定看着傅施阅。 傅施阅喉结密密滚动,银色口袋巾染成浅灰色,眼泪像怎么也擦不完,向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他,此刻无计可施,大脑唯一指令,是让林斐立刻停止哭泣,“不哭了好不好?” 林斐一把拍开他的手,无所谓似地一笑:“再见。”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脊背挺的笔直,毫不留情地大步离开。 傅施阅缓缓收回手,目光深不见底,牢牢盯着玻璃墙里林斐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里,他退几步,靠着沙发背面,一贯冷漠淡然的脸上变作阴沉森冷,像压抑的火山濒临爆发,一触即燃。 程则看一场好戏,笑呵呵站起来,想要说几句活跃气氛,白秘书面无血色,一个劲冲着他摇头,程则立即会意,一言不发坐回去。 向笛可没那么幸运,没瞧见白秘书的预警,“傅总真对不起,把你的小情人气跑了!” 傅施阅偏过脸,直视向他,深深的瞳孔冰冷,没有正常人会有的任何情绪,令人毛骨悚然,向笛几乎是瞬间头皮发麻,全身发寒,像被一个恶魔盯着,毫不怀疑眼前认识多年的朋友会弄死他。 “滚。” 傅施阅吐出一个字,克制胸口汹涌的情绪,低头看向手中口袋巾,刺眼的浅灰色像颗针一样扎在心底。 林斐面无表情走出研发大楼,每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瞠目结舌,讶然地看着他仿佛止不住的眼泪。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烟稀少的郊区半天打不到车,他花了半个小时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有点发涩,“去XX商业街。” 刚才纹身的店址。 这个世界上纹身的人很多,但很少像他这样,刚纹完又要去洗纹身。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凌晨一点, 林斐回到家,背包甩在玄关,摁下灯开关, 整个人躺进沙发里, 后腰的位置抵着沙发背,刚洗完纹身的皮肉敏感刺痛,他坐起身, 翻着杂物篮想找包烟,太久没抽烟了,什么都没找见。 将家里翻个底朝天, 他终于在厨房找到不知什么时候藏的半包烟,坐在茶几边沿, 给自己点上, 雪白日光灯垂下, 乌黑睫毛盖着眼眸, 定定地看着地板瓷砖的缝隙。 烟灰落到裤子上,他随手拂掉, 微仰起脸, 叼着烟吞云吐雾,灯光晃的微微眯起眼,直到一根烟抽完。 林斐起身洗脸,双手泼了一遍又一遍的水,才把黏糊糊的眼泪洗干净,水珠顺着下颚滴落, 镜子里的眼眶泛着浅红, 真不像他自己的脸。 他几乎忘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小学六年级, 偷偷骑单车不小心跌一跤,原本是不哭的,爷爷奶奶两个轮着把他搂着怀里哄,这么一哄,他就矫情的嚎啕大哭,越哭爷爷奶奶越心疼,为他急的团团转,从那以后,再痛他也不会流眼泪。 哭能做什么呢?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所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哭,也不太明白心口发酸,更不太愿承认,一种剧烈的失望和憎恨交加在内心里。 就像是一处戏,只有真正进入到角色,才能让对手信以为真,把这出戏演的完美无缺。 只是没想到,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入戏太深。 真没用。 …… 阴沉沉天下着雨,商业街纹身铺子没什么生意,姑娘坐在门口正在眉飞色舞的和小姐妹分享八卦。 两个人聊的嗨,走廊台阶上拐来两个男人,前面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戴着薄薄的眼睛,看着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后面是个保镖模样的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 傅施阅侧头看着门牌,径直走到纹身店门口,姑娘看他又高又帅,穿着讲究,还有人给打伞,一看就是一头肥羊,笑眯眯地问:“帅哥,纹身吗?” “打听一件事。”傅施阅稍顿,“昨天有个小朋友来纹身,我想知道他纹了什么。” 姑娘掏出手机,翻出昨天拍的照片,“昨天就一个客户,你看,他说是男朋友的姓氏代码。” 傅施阅侧过头仔细端量,微微眯起眼,嘴角上扬,“很漂亮,你手艺不错。” “我也觉得特别满意,都打算当宣传照片,贴在门口。”姑娘炫耀似的晃晃手机。 傅施阅盯着照片,从风衣口袋取出手机,“不行,出个价,我付给你后照片删掉。” 姑娘惊讶地看他,“你认识他啊?” 傅施阅轻点下颚,点开微信,朝着柜台收款码轻扫,“这个价怎么样?” “啊?”不止姑娘看一串零惊呆,旁边的小姐妹也懵了,这个价比她们三年的收入还高。 傅施阅付款,独断专行的拿过呆如木鸡的女孩手中的手机,照片蓝牙传输给自己,干脆删除留底,“你有备份吗?” “没……没有。”姑娘听见手机里的转账提醒,突如其来巨额收入砸的头晕目眩。 傅施阅将手机递回她,不咸不淡威胁,“如果我在其他地方看到这张照片,我会生气,明白吗?” 姑娘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你是他的男朋友吧?” 傅施阅想起自己生日那天,林斐在车里的告白,当时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是。” 姑娘紧紧抱着聚宝盆似的手机,“你们闹矛盾了吗?” 傅施阅偏过头看向倾盆而下的大雨,嗓子发痒,“嗯,我把他惹哭了。” 眼泪的构成简单,在化学上可以归类为弱酸性,不具备任何伤害,可这种弱酸滴在他的手背,却变成了腐蚀的硫/酸,他反复仔细的洗手,但适得其反,这种酸从手背一直攀爬到心底。 所以,他查看昨天林斐离开后的行动路线,在这家纹身店停留两个小时,想知道林斐做了什么。 答案令他 77 胸口发麻,像琴弦共鸣似的颤栗。 姑娘欲言又止,“你劝劝他,别洗纹身了。” 傅施阅怔愣,呼吸骤然停滞,“洗纹身?” “是啊!我刚给他纹完,他笑的那甜蜜劲,我都羡慕你了,还说什么大学毕业就结婚,结果回头就来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摇摇头,叹气。 傅施阅推起眼镜,短促地捏捏挺直鼻梁,声音轻到不可闻,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他人,“为什么要洗?”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没有那句话,应该是在床笫之间看到这个纹身,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睛会得意洋洋,扑在怀里搂着他脖子,笑着问他要不要打断腿。 傅施阅清晰深刻的认知到——林斐喜欢他。 近三十年来,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 那是一种直白热切,赤诚相待,百般讨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一个少年的感情更珍贵,他费尽心机的得到,却又轻而易举作践没了。 姑娘感叹,“你劝劝他,剩下两次别来了,平时我给人洗纹身鬼哭狼嚎的,他刚纹完就来洗,可比别人疼多了。” 傅施阅摸摸绷紧喉咙,“很痛吗?” “痛啊!用砂轮来回打磨纹身,他挺耐疼,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我都服气了!”姑娘说。 傅施阅垂下眼,嗓音发哑,“他不耐疼。” 他转身离开,立在楼梯口等候的保镖撑开伞,傅施阅伸手接过伞,拾级而下。 从棋局开始,落子一瞬,傅施阅就没打算放过林斐,现在更不可能。 遇到林斐的第一次,是傅施阅母亲的忌日,那个女人怕极了他,以至于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死前还执迷不悟,可笑的说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人爱。 连遗言都那么无知,所谓的爱和喜欢,从生物学上来讲不过就是繁衍动机促生的荷尔蒙带来的原始冲动,再来点多巴胺和羟色胺引起的兴奋和幸福感,保质期两个月到三年不等。 林斐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说来爱他,傅施阅用一些手段,让这句话变成真的,喜欢与不喜欢不重要,迟早会消退。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无法脱离,不死不休。 林斐打了整晚游戏,第二天睡一个上午,醒来睡眼朦胧,伸手从床头柜摸到手机,微信里全是恭喜的未读消息,光是夏炽一个人发十几条,莫名其妙,一直拉到低。 信息最早一条。 [钱校长]:有家地图绘制公司联系我,想买alpha的专利,出价很客观,你有空到学校来一趟。 林斐像得重感冒似的心情瞬间不治而愈了,果然金钱是万能的,他给钱校长回条信息,一切交给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这种事情他不插手了。 向笛虽然嘴贱,但有句话说的真对,他年轻好看,而且还聪明,这就是最大的资本,喜欢他的人一抓一大把,放着好好的生活不享受,窝在家里发霉多可惜。 何必为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呢? 所以,他当即收拾妥当出门,想约周勉一起去电玩城打电动,但从那次生日宴会,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现在这个局面,他暂时不想面对周勉。 微信里随便抓个人,约发消息最多的夏炽一起去电玩城打电动,夏炽几乎秒回同意。 到地方,夏炽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在玩欢乐小鼓王,身后几个小学生眼巴巴排队,林斐手臂伸展,搭在他肩膀,“你玩这个有意思吗?” 夏炽扔掉鼓槌,瞧着他眼神发亮,真挚地道喜,“恭喜你啊林斐,你要发财了!” 林斐单手捡起鼓槌,弓腰看着屏幕上喜羊羊歌曲,有一下没下的敲节奏,“不一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钱校长出马,肯定能成!” “借你吉言,你今天不用上课?”林斐请了三个月假,现在尚在假期里。 夏炽笑眯眯,“我月考考了年级第一,给自己放一天假休息。” 林斐毫不顾忌,“你不是一直考第二吗?” 夏炽不太好意思,“赵敬台出了那个事之后,请长假了,其实他也蛮可怜的。” “又不是别人逼他做的,有什么可怜的?”林斐不以为意。 夏炽怔愣,“他都被人打成那样,还不可怜?” “他被人打了?” “你不知道?”夏炽给他看手机,好几张照片,赵敬台鼻血横流,两边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嘴肿的撅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看着不知被打了多少嘴巴子。 林斐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机器人比赛的时候,赵敬台把照片发校园群,大家都吓到了,一打听才知道他进派出所了,也不知道谁把他打成这样,还拍成照片发群里。”夏炽心有余悸。 林斐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傅施阅身上所谓的墨水,是赵敬台的鼻血吧?他此时一点都不愿意想和这个人一切有关的事情。 夏炽心细如丝,“林斐,你眼睛有点红,没事吧?” 林斐耸耸肩,双手揣在外套口袋,悠哉悠哉,谁都瞧不出是个失恋的人,“昨晚打游戏打的。” “眼睛不要了?”夏炽关切。 林斐低着头笑笑,轻描淡写带过,“我可能要卖专利,马上发财,请你打真人CS,你来不来?” 夏炽心思单纯,很好忽悠,但凡年长几岁,多些生活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林斐这眼睛绝对不是打游戏打的。 暴力是舒缓压抑心情的途径之一,周勉知道林斐玩这类游戏实力很强,但夏炽不知道,林斐今天没收着打,打法激进凶猛,完全不考虑掩护,一心一地的进攻,枪法又奇准无比,一枪一个小朋友,和他们组队的一队路人,年纪差不多大,被他打的全身都是颜料弹,像掉进染缸里一样,游戏体验级差,有的人差点都快哭了。 夏炽让他秀的眼花缭乱,看他的眼神闪闪发光。 林斐打完收工,心情舒畅的回家。 雨下的比出门时更大,如同一张无穷无尽的网,小区树木沙沙作响,天色不早,停车场人烟稀少,林斐支着伞,戴着白色蓝牙耳机,雨点砸在伞面噼里啪啦,以至于直到他走近那辆黑色轿车,才注意到熟悉的  78 车牌。 驾驶座的车窗开着,手肘压在玻璃,飞溅的雨水打湿那块风衣布料,傅施阅却毫无察觉。 林斐猝不及防在倒车镜里对上他的眼睛,微怔一下,目不斜视,径直的往前走。 傅施阅撑开伞,跨下车,高大宽阔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低声道:“纹身非常漂亮,我很喜欢。” 林斐将伞架在肩膀,腰后隐隐作痛,面无表情地说:“喜欢也没用,你看不到了。” 傅施阅向前走几步,黑色的伞覆在林斐的伞上,在林斐头顶形成一片深色,照的原本就白的脸毫无血色,傅施阅偏过头,近乎温柔地看着他,“洗纹身很伤皮肤,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或者我带医生到你家?” 温柔的强势,看似给了选择,其实毫无选择,林斐跳出这个圈套,“我一样都不选,我不当宠物了,我现在想当人。” 傅施阅垂眼,看到林斐的脸上平静无波,他沉默几秒,蓦然轻笑出声,“好,我以后会尊重你,现在能跟我去医院了吗?” “我们分手了。”林斐一字一顿地道,傅施阅是他最好朋友的舅舅,不愿闹的太难看。 傅施阅回味着这五个字,伸手想要碰碰他的脸,林斐侧过头躲开,他改而抚过柔润的头发,“我告诉过你,和我分手只能至死方休。” 他的指尖很凉,像刀尖一样擦过,林斐嗅到熟悉好闻的男士香水,“这是法律吗?不能违反?” “这不是法律,这是我们的约定。” 傅施阅单手托起他的下颚,眼神里含着难以言喻的情愫,“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会永远离不开我。” 这种诡异的氛围太不对劲了,林斐下意识后退,傅施阅猛地捏住他的下颚,原本温存的眼神霎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种彻骨的凶狠残酷,“乖,别躲。” 一种直觉提醒林斐状况危险,近乎是生物本能的身体微僵,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怎么会有人两种极端情绪转折毫无过渡? 傅施阅慢慢松开手,指腹摩挲着他脸颊温软皮肤,“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形容你,我很喜欢你,你乖乖的跟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林斐觉得该看医生的不是自己,而是傅施阅,他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我要回家。” “好,我送你。”傅施阅朝他笑了下,乌黑的大伞体贴撑在他头顶。 林斐强压着冲刺奔跑的冲动,握着伞的手指竭尽全力,控制自己若无其事看着前方的路。 就这样走到楼下,林斐转过身,后背交给墙壁,而不是这个变幻莫测的男人,他收拢雨伞,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到了,不用你送了。” 傅施阅嗯一声,绅士风度地推开入户单元门,轻柔地叮嘱,“抱歉,因为我让你淋雨了,回去记得先把头发吹干。” 林斐侧身走进去,心里计算着步伐频率,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傅施阅的视野,那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林斐,我在车上发了一份邮件给你,你还没有看到吧?” “记得查看,我在上次带你去过的医院等你,地址还记得吧?” “我会看的。”林斐心不在焉地答应,走过转角,猛然加快步伐,心急如焚地摁着电梯按钮,很担心节外生枝,逃脱无门。 直到再次回到家,锁上门,林斐靠着门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第一次怀疑,他真的了解傅施阅吗? 怎么会有人既温柔残酷,既深情又无情,相反的情绪在同样一个人身上结合的天衣无缝,这真的是正常人吗? 虽然不懂心理学,但林斐也知道,这一定是种不知道的心理疾病,精神变态,他到底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柔情蜜意那么久? 林斐拉开一罐可乐,仰头灌下去,冷静一阵,拿出手机打开许久未登陆的邮箱,来自半小时前的一份未读邮件。 他喝着可乐,邮件是压缩文件,分为两个文件,一个名称叫“倾家荡产”,一个叫“牢狱之灾”。 怎么看,这两个词语都不像是好事。 林斐稳住心神,点开倾家荡产,映入眼帘的一排排扫描档案和票据,某个比特币平台的交易往来,几千万像打水漂似的赔的一干二净,最低额卖出,最高价买进,看得出,户主是故意赔的,爆仓后现在负债两千万。 户主的名字熟悉,林斐在周勉家户口本上见过,是周勉妈妈。 他愣神几秒,飞快点开牢狱之灾,这次是一段两分钟监控视频。 居然……是贺言宁? 监控画面中贺言宁走进一间摆满仪器的研发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正准备转身出去,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几秒后他挂断,走到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夹,拿起一份密封档案走了出去。 视频附件是一张盖有科锐法务部公章的诉状,以侵犯商业机密为由,状告科研所的员工贺言宁。 发这份邮件的人体贴的附带曾经判决成功案例,刑期三年至七年不等。 林斐蓦然合上手机,深深呼吸几口气,抓起雨伞,飞快地冲出门,拦一辆出租车赶往曾经去过的那家豪华私人医院。 亮堂干净的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也没有愁容满面的病人,护士笑容灿烂,林斐却觉得这个地方阴森可怖,一股无端的冷意弥漫。 为他看过脚踝,包扎过手臂的医生在办公室里闲坐,翘着腿,翻看电脑里病人档案,听到一声“咣宕”,剧烈门响,他回过头,瞧见面色不虞的林斐,立刻站起来,热情地说:“你终于来了,傅先生刚打过招呼了,我先给你去做个检查。” “傅施阅人呢?”林斐沉着脸,第一次直呼其名。 医生见大事不好,下意识瞥眼办公室里,林斐一把推开门,还未动,直接被握住手腕,不由分说的拉进去,傅施阅推住要自动合上的门,低头瞧着他,“先去做检查。” 林斐定定盯着他,“邮件里是什么意思?” 傅施阅曲指刮下他的鼻尖,像哄小朋友似的,“你先做检查,我会告诉你。” 林斐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他二话不说拉下外套拉链,脱的剩T恤衫,趴在病床上,方才医生手疾眼快地走过来,掀起他的衣服,露出一截细腻的后腰,再要往上掀,露出整个脊背  79 ,方便检查,一只手摁住衣裳,傅施阅面不改色,“行了,这样可以。” 白净的皮肉泛着红肿,纹身完本来就会肿,他又被特制砂轮打磨一番,娇嫩的皮肤肿的更厉害,像是玫瑰花蕾一样凸起,那行红色花体字母清晰鲜明。 傅施阅目光缓慢描绘着,手掌隔着空气缓缓抚过,心里泛起酸楚,心疼地问他,“一定很痛吧?” 林斐心不在焉,“我想听听邮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傅施阅回过神,单手拎把椅子到病床前,靠坐下来,指腹慢条斯理摸着他的脸,“一个令你最好的朋友倾家荡产,另一样让我讨厌的人坐牢七年。” 林斐一动不动,克制住呼吸节奏,“周勉是你外甥,贺言宁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施阅端起他的下颚,认真地端详着,很平静的语气,“别生气,我不会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只要你不离开,那就无事发生。” “你可以报警,我更希望你报警。”傅施阅贴近他耳边,轻声说:“他摸过你的手,我很想让他坐牢。” 林斐脊背发寒,对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毫无了解,就像是在蟒蛇窝里睡一整个冬天,被蛇缠上还在感受温暖,恍然睁开眼才发现命悬一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 “小甜糕,你太善良了,我告诉过你,善良的人有底线有原则,这会成为软肋。”傅施阅嘴唇碰碰他发凉的耳尖,感受细微的颤栗,一字一顿道:“我不一样,我没有软肋。”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大雨预热一整天, 暴雨卷携疾烈台风强势登陆钱塘市,海沸江翻,车窗外天昏地暗, 碎石树叶漫天飞舞,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林斐偏过脸,雨滴似弹珠一样砸在浅灰色车窗玻璃,他伸手将夹克拉链一直拉到下颚, 低着脸埋进去, 这样似乎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方才一幕来回在脑海滚动播放,那种入骨的凉意如影随形,像溺水一样眼睁睁看着水漫上来, 可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想哪一面才是傅施阅真实的面孔,与他相处许久浓情蜜意的男人可能完全不存在,有的只是这个不择手段,凶相毕露的豺狼。 刚才傅施阅问他想好没有,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就是一个道德底线低下, 自私自利的人,周勉家倾家荡产, 负债累累,贺言宁身败名裂, 锒铛入狱,和你有什么关系?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要去渡别人? 如果不牵扯他人,战争只在他与傅施阅之间, 他会破罐子破摔, 一走了之, 天理迢迢,法治社会,再有钱有势又能拿他怎么样? 一旦牵连他其他人,林斐迈不过良心这道坎,贺言宁和周勉一家人何其无辜? 只是认识他这个人,就要遭一场无妄之灾。 林斐确实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有底线有原则,做不出这种没人性的事。 退一步稳住傅施阅,是最优解,他要先把贺言宁和周勉的问题解决,再来和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争个你死我活。 驾驶位车门打开,狂风骤雨席卷进来,林斐靠着车窗纹丝不动,傅施阅单手拿着牛皮纸的药袋,放在储物箱,摘下水雾薄薄的眼镜,随手撂到挡风玻璃下,“两种药,一种消炎,一种预防感染,最近记得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 林斐置若无闻,盯着玻璃上雨滴,一句话都不想说。 傅施阅斜过身,仔细给他系上安全带,指尖顺势碰碰他冰凉手背,摁开车里暖风,很耐心地问,“我还有套房子在市中心,你要不愿意回山上,我带你过去好不好?” 两个选择对林斐来说毫无差别,他睨傅施阅一眼,又别过脸,消极对抗。 傅施阅单手把上方向盘,“你在为刚才事情生气,还是为了昨天的?” “如果是刚才,我已经做了,很抱歉,无可挽回,” 他停顿,伸手握住林斐冰凉的手,强行十指相扣,“如果是昨天,我一个人道歉你觉得不够,我让向笛也向你道歉。” 刚从狂风恶浪进到车里,傅施阅的手比林斐的手更凉,林斐有一种被毒蛇的信子抚过感觉,定定心神,嗤笑一声:“向笛会给我道歉?” “他会的。”傅施阅看他一眼,一种毋庸置疑的目光。 林斐顿然明白,傅施阅总有办法令人“自愿”,他觉得荒唐又可笑,“赵敬台是你打的吧?” 傅施阅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路,“我不喜欢他描述你的轻蔑语气,很讨厌。” 林斐默然无语,猜到是一回事,傅施阅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他稍作思索,“赵敬台根本没有偷我的东西,是你设计的,你报的警吧?” 傅施阅挑眉,态度坦然,“你很聪明。” 即使是为了自己,林斐无法心安理得接受这恶毒的好意,赵敬台为此丢掉保送名额,记入档案,后半生工作生活全受到影响,这个报复过犹不及。 赵敬台不是第一个,林斐此时出奇的清醒,摘下这张温柔优雅的面具,看着这张豺狼虎豹的脸,以前那种不适感,思索不通的矛盾茅塞顿开。 “体育老师也是……” “是。”傅施阅截止他,指腹轻摁着林斐手臂合骨位置,略含歉意地说:“抱歉,我高估他的胆量,以为他会自杀成功,没想到他那么懦弱,一直拖到救援队来才跳楼,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疑虑不安了。” 林斐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人渣也是一条人命,说的轻描淡写,甚至在惋惜没有死成功,傅施阅的心到底有多狠? 傅施阅低头笑了声,“还有一件事,贺言宁的弟弟长得和他真像,自闭症治愈概率很低,难为他了。” 林斐心口猛地一顿,瞬间明白,“是你干的!” “嗯。”傅施阅目视前方,嘴角梨涡很浅,侧脸轮廓英俊又冷淡,说出的话却残忍的令人发指,“我不喜欢他教你开车,但又不想让你不开心,所以只能让他不开心了。” 深情,真深情,深情的林斐现在恨不得拽着领带勒死他,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说王八蛋都是侮辱王八蛋这个词汇,王八何罪之有? 禽兽畜生,林斐脑子里涌现出无数个脏字,一  80 个比一个更难听,却像是碳酸饮料里的气泡一样,一个一个消失,傅施阅彻底和他摊牌,做了那么多坏事,根本不会在意言语侮辱,骂人只会令他自己显得幼稚可怜。 车子驶入绵延盘山公路,隔音效果绝佳的豪车,世界只剩雨刮器摩擦过玻璃的响动,傅施阅看眼他面无表情的脸,伸手将他揽过来,摁在怀里,嘴唇轻轻碰碰他的头发,“你在想什么?” 林斐抬起眼看他下颚,认真地说:“我在想要不要抢方向盘,和你同归于尽,当做为民除害了。” 傅施阅轻哧,瞧着他的眼神专注,“如果车翻了,我会把你护在身底下。” 林斐发现他的思维不同于常人,普通人该有的恐惧、羞耻、愧疚,傅施阅似乎通通没有,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 何况林斐死也不想和疯子死在一起,到时候收尸的人来了,看到的是一对如胶似漆相拥的情侣,传颂成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那可太亏了。 傅施阅怀里的体温真实存在,他焦灼一整天的心安稳又平静,这就是想要的,“小甜糕,我会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林斐觉得讽刺又好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傅施阅,他的生活里,没有比这个人更恐怖的存在了。 夜色很晚,王阿姨已经休息,餐桌留着冷饭菜,林斐上回来这处别墅是去夏校之前,他像树袋熊似的挂在傅施阅身上,两个人亲的难舍难分,亲到最后,他肿着嘴唇,躺在傅施阅膝盖上看写代码,那时候,他还在想,认真工作的男人太有魅力了。 想不到,再次回这幢房子,是非自愿的情况。 林斐纹身完不久,拿着花洒避开伤处冲了冲,换一套干净睡衣,半湿的头发凌乱,他懒得擦干,没必要给傅施阅看他最好的一面,毛巾搭在脖颈走进卧室。 床头壁灯光芒温馨,笼罩一圈淡黄光晕,傅施阅坐在光晕正中的沙发椅,一双笔直大长腿交叠,冲着他勾勾手,林斐毫无情绪,像个木偶似的走过去,傅施阅握住他手腕,摁坐在膝盖上,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擦干再睡,不然会感冒。” 林斐鼻尖碰到他的下颚,后仰拉开距离,保持沉默。 傅施阅单手扶住他柔韧腰侧,另只手仔仔细细将头发擦干,空气里弥漫潮湿的沐浴液味,他眼神渐渐发暗,呼吸絮乱,含了一口林斐绵软可口的耳垂,“好了,你趴到床上,我给你涂药。” 林斐一言不发地趴到床上,灯光将睫毛染成金色,令他这张没有情绪的脸多几分生动的暖意。 睡衣的衣摆轻轻掀起,后腰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发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抚上泛肿纹身处,冰凉的药膏覆上,指腹细致地滑抹开,林斐几乎能觉察到傅施阅指间薄薄的茧子,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熟悉的纯正气息。 潜意识的记忆无法抹除,皮肤轻微的震颤如同刚冒头的小嫩苗,傅施阅更不舒服,上次车里潦草的来一回,算算时间,将近一个月没有吃到过这块小甜糕了。 他喉咙发干,一股燥热窜起,眸色深深盯着那处纹身,双手撑在床沿,低头吻一下,声音暗哑,“很好看,不要洗掉。” 林斐将衣摆拉下来,盯着壁灯,故意不和他对视,以免引火烧身,“我累了,要睡觉。” 傅施阅即便非常想要他,恨不得这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但也明白适可而止,今天做的过火,不能把林斐逼太急,一切要循序渐进。 “睡吧,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傅施阅拉开床头抽屉,取出全英文精装版的《王尔德童话》,翻到书签一页,坐进沙发里,慢条斯理,字正腔圆地念起来。 林斐真的很累,昨晚玩一整晚游戏,今天又和夏炽打游戏,又被傅施阅温柔的恐吓,精疲力尽,身心疲惫,在傅施阅刻意压低的优雅声线里,沉沉睡去。 翌日的雨势渐小,坠在庭院的露天泳池如同乱奏钢琴,厨房里白粥咕咚咕咚,王阿姨身影忙碌的备餐。 林斐洗漱完毕,坐到餐台,瞧见咖啡壶下压一张洁白纸条。 这手字昂扬顿挫,风骨峭峻,林斐爷爷教书法的,他耳濡目染懂这些,傅施阅的字着实惊艳大方,能出字帖的程度。 [本想陪你一起吃早饭,可惜有一场会议难以推脱,小甜糕安心用餐,不必挂念。] 林斐撕碎纸条,扔进垃圾桶,倒杯咖啡,仰头灌下去,苦涩的液体席卷味觉,他用力咬着牙关,一种剧烈的无力感充斥在胸口。 他反感这张桌子,反感头顶的灯,反感厨房饭菜香气,反感即将面临的囚徒生活,反感这种被人掌控的窒息感。 他到底做错什么,不过就是谈场恋爱,光明正大的钱色交易,你情我愿,钱货两讫,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 王阿姨将盛好的小碗白粥放到桌上,低着头忙碌,没见他神情,“你好些日子没来,家里没人气,你来了就好,傅先生总算有个伴。” 林斐两颊肌肉用力到酸涩,内心冷冷地问一句:“凭什么?” 他过的不舒坦,傅施阅也别想讨到甜头。 “砰!!!” 林斐抄起桌上造型精致的咖啡壶砸到地上,王阿姨吓的剧烈一抖,正要说话,林斐一样一样将桌上的摆件摔到地上,砸的四分五裂。 “你怎么了?”王阿姨惊讶地问。 “给傅施阅打电话,让他回来。”林斐转动手腕,推开杂物间门,翻出一把中号鸭嘴锤。 他第一锤砸的是客厅里双面透明的大电视,一锤下去像地震似的花纹分裂,不知多少万的东西彻底报废。 第二锤是全息投影仪,浮在半空中淡蓝水族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边走边砸,什么值钱他砸什么,瞧不顺眼的也砸,瞧着顺眼的照样砸。 砸不动的就踹翻,踹不动的就踩过去,换下个目标。 王阿姨捂住嘴惊讶,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林斐一路从客厅砸到书房,所过之处茶几翻到,椅子歪斜,像龙卷风过境,书房是傅施阅平时呆最久的地方,里面不少值钱藏品。 他先扔书架上几个一看就很贵摆件,然后将书架上整齐书籍□□,一本一本地扔地上,直到手指触碰到书架后的黑色盒子,他把鸭嘴锤撂在桌上,双手取下木制盒子。 一个通身漆黑的骨灰盒,摸 81 着质感很好,林斐掀开盖子,一个镶钻的骷髅头,以及一把陈旧的伞。 这是傅施阅妈妈仅剩的存在,死者为大,林斐还没丧心病狂到连这个都能砸,瞥一眼,正要盖上盖子,余光扫到伞柄的挂绳。 伞是市面上最普通的伞,任何一家卖场都能买到,唯一独特是黑白灰三彩挂绳。 林斐的奶奶思想传统,相信端午手腕系五彩绳能辟邪,林斐不太愿意戴花花绿绿,奶奶亲自动手给他编一条时髦的三彩绳,他戴过端午很久,后来系在伞上当标记。 再后来这把伞,林斐送给通江大桥上那个要轻生的男人。 伞可能会认错,但这个挂绳不会。 如同平地一道惊雷,林斐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两年前他好言相劝救下寻死的傅施阅,一年半前这个男人成为他最好朋友的舅舅,这可真是太巧了! 难怪傅施阅根本不在乎周勉家的死活,周勉一家人不过是他走向自己的桥梁,现在已经上了岸,桥塌不塌已不重要。 林斐深呼吸一口气,寒毛倒竖,如果傅施阅不是周勉的舅舅,他知根知底,而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有钱男人,他根本不会一往无前的冲上去,踩进这个用金钱和蜜糖构建成的陷阱。 昨天他反复怀疑傅施阅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现在确定无误,如果不是精神变态,谁会想到这样常人无法理解的招数? 刺骨惊恐的背后,林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一种从恐惧里生出的喜悦,就像悬崖峭壁上开出一朵花,力量微弱,但生命力强悍。 因为他突然知道,傅施阅完了。 自己赢定了。 傅施阅回到废墟一样的家,王阿姨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坐在门前沙发,想要说什么,他摆摆手,脱下风衣,闲适搭在臂弯,径直走进书房。 林斐松散靠着书桌,一根一根折弯笔筒里价值不菲的钢笔,玩的不亦乐乎。 “消气了吗?”傅施阅扫一圈一地狼藉,迈开长腿跨过倒地的椅子。 林斐摇摇头,糟蹋完最后一只钢笔,直截了当地问:“最值钱的是那个?” 傅施阅将风衣扔在桌上,解开两颗西装马甲扣子,轻笑着说:“你后面墙上的油画。” 林斐毫不犹豫,握着钢笔手腕一甩,墨水飞溅到油画上,画中诗意的原野霎时色彩斑斓,惨不忍睹,他耸耸肩,“下一个是哪个?” “书架上的石膏像。”傅施阅下颚一指地面,美丽的古希腊女神雅典娜,摔成了残缺的维纳斯。 林斐瞥一眼,慵懒抱着手臂,别过脸,“我没劲了,休息会。” 傅施阅抬手,拧过他的下巴,眼神对视,不急不缓地低声说:“这里最值钱的就是你。” 林斐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手掌贴在他的左胸口,衬衫下的皮肤紧实温热,心跳平稳,“傅叔叔,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 傅施阅稍怔,眉骨上挑,一种讶然又讥诮的意味,“一见钟情?” “你不择手段成为我最好朋友的舅舅,伪装成我喜欢的模样,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难道不是一见钟情吗?”林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语气怜悯地说:“我猜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喜欢你?,你想抓住我,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只能用这种最卑鄙的办法让我离不开你。” 他顿一下,冷冽笑意延伸到眼底,“昨天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会离不开你,我觉得你说反了。” 傅施阅嗤笑,摁着他贴在胸口的手掌,不置可否,“林斐,这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哦?”林斐拖长声音,猝不及防地凑上去,像蛇一样缠着亲吻,鼻息交织,另只手勾住傅施阅脖颈,迫使他压低,接受这个热气腾腾的亲吻。 傅施阅手臂环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他整个人压在桌上,加深这个亲吻,像是品尝上好的红酒,里里外外的扫荡一遍,不给林斐说不的机会,嗓子发哑,“你想干什么?嗯?” “你心跳的好快。”林斐得偿所愿,眼睛向下瞄,“我只是亲你而已,这样不至于吧?” 傅施阅鼻间溢出低笑,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啄着柔软的嘴唇,低声说:“我对你上瘾了,最近不想自己解决问题。” “我很累,不想来。”林斐推着他结实肩膀坐起来,双手整整凌乱衣领,斜眼懒洋洋睨他,“你认识不少科技圈的人吧?alpha要卖专利,找你懂行的朋友给我估个价。” 傅施阅眯着眼睛端量他,林斐被亲的脸颊泛红,嘴唇湿润,这副慵懒样子很勾人,“明天有个IT圈的晚会,我可以带你去。” “谢谢你。”林斐斜过身,没骨头似靠在他身上,伸手揪衬衫的衣领,“傅叔叔,临江的国际中学上剑桥更容易吧?” 傅施阅握住他的手把玩,明知林斐示好的目的性明显,却还是很受用,“想去?” 林斐点点下颚,轻轻握住他的手,像奶猫挠人一样捏他,“想去,开学那么久了,你有办法吗?” 傅施阅抽出手,招架不住他这副样,曲指敲下他脑袋瓜,低低嗤笑,“有。”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林斐衣服全是休闲装, 没有能在正式晚宴上露面的正装,晚会当天下午傅施阅带他去了一家私人定制的西装店,位于市中心的某个高端写字楼, 从门牌到装修一水的英伦复古范。 老板是位普通话不标准的华裔, 之前在国外开店,平时只接上层社会的预约单, 瞧见林斐眼睛发亮, 不止人靠衣装,衣也要靠人装,穿这么宽松都能瞧出天生衣架子,要穿上西装,那效果得炸街! 老板带着林斐进了样衣间,迫不及待地挑一身西装递给他, “试试这套, 你年纪小, 不能穿太死板的。” 趁着林斐试衣服的空闲,老板朝着傅施阅笑着调侃,“傅先生,以后这样的可以不预约,你多带几个来。” 傅施阅靠着沙发,翻几页手中时尚杂志,“嗯, 今天这套应急,等会给他量尺寸,春夏秋冬的各做几套, 他最近喜欢打马球, 不能太正式, 休闲一些。” 老板拿着笔记下来,“我预约单都排到明年了,先给您插个队,这是你侄子还是你外甥?看着像未成年。  82 ” 傅施阅抬起眼,声音冷淡,“情侣。” “啊?”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试衣间,“这也看着太小了吧!” 傅施阅合上杂志,随手撂在茶几,不咸不淡地问:“店还想不想开?” “你们真般配!”老板随机应变,感叹道:“从来没有见你带别人来过,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谈恋爱只拼事业的人。” 说完他发觉,傅施阅根本没看他,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他身后,老板回过头,忍不住啧啧几声。 傅施阅看惯林斐卫衣牛仔裤,宽松随意,乍看这一袭显身条的西装,与往日对比强烈,好几秒愣神。 林斐身高不算高,胜在少年那种清瘦感,深蓝色的西装用料讲究又轻便,线条明晰但不硬朗,英气勃勃,勾勒腰身削瘦显眼,配的是条略修身西裤,露着的脚踝干干净净,整个人金贵又漂亮。 他依旧站没站相,两手抄在裤子口袋,浑然不觉自己好看,“傅叔叔,能走了吗?” 傅施阅盯着他瞧一阵,略一沉吟,决定以后要好好捯饬他,“差个领结,我帮你挑还是自己挑?” 林斐走到亮着橘色灯光的橱窗,回过头看眼傅施阅,“我想要和你领带情侣款的领结。” 明亮直白的视线,像是一汪泉水流进傅施阅心里,他不受控制地扬起唇,起身在橱窗挑一支简约黑色真丝领结,搭在林斐脖颈,修长的手指穿梭,有条不絮地打一个漂亮的蝴蝶式领结,边沿镶了细微的银丝,灯光下隐约闪着光,如同点睛之笔,看着模样更精致了。 老板嗅到恋爱的粉红气息,笑着说:“哇!你们两太/恩爱了!” 林斐笑的像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小狐狸。 如果这是一场殊死搏斗,眼前这个男人掌控他的命脉,身怀利器,恃强凌弱,他深陷其中,无能为力,只有认栽一条路。 昨天的契机令林斐看到了胜利曙光,言语会欺骗,可心跳和身体反应不会骗人。 傅施阅是那么的喜欢他,喜欢到不择手段,毫无人性,这种喜欢就像是用鲜血浇灌出的黑色花枝,冰冷幽暗,绝望恐怖。 阴暗见不得光的感情,也是感情,如果感情能受理智控制,这世界根本不会有战争。 这份喜欢就是林斐的护身符,他身上的那股狠劲令他豁出去了。 要将锋锐的刀刃变成红色玫瑰,凶戾的豺狼心甘情愿套上枷锁,金制的囚笼变成向上攀登的阶梯。 他依旧害怕,一想到傅施阅那天看他的眼神,不寒而栗,一定要离开这个男人,唯一的办法是让自己变的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实力解脱。 在那之前,林斐不能露怯,不能让老虎觉察到伸进喉咙里的手,他喜欢温柔从容的傅施阅,同样真心实意想离开,半真半假,才能乱花迷人眼,难以分辨。 IT圈的晚宴很无聊,干这行费心神,无论多少岁,一眼看上去都像三十四十的模样,没有秃头发发福算老天保佑,傅施阅不喜欢与人握手,很少参与这类业内交流。 但业内对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是因为科锐声势浩大,技术牛逼,国内在科技这一行发展起步晚,顶尖的高新技术占不到甜头,科锐算作一枝独秀,做到全球顶尖,外汇赚的比人民币多。 二就是傅施阅不像刻板印象里的程序员,没戴黑框眼镜,也不穿格子衫,言谈举止斯文优雅,长的那更是占便宜,钱塘IT圈的颜值担当不是白叫的,但凡他参加晚宴,无论什么宴会,最终都变成个人独家发布会。 所以今天傅施阅一进宴会厅,横七八竖的目光扫过来,先瞧他,再瞧他身边的伴侣,林斐坦然不卑不亢,伸手挽住傅施阅的手臂,有礼有节地微笑。 傅施阅偏过头在他耳边道:“怕了?” 林斐耳垂发热,坦率地问:“这里谁最有钱?” 傅施阅瞥一圈会场,低低一笑,“在你眼前。” “你揽着我的腰,我就不怕。”林斐朝着他眨眨眼。 傅施阅挑眉,手臂搂住紧削腰身,两个人就像一对真正甜蜜的爱侣,从善如流地给林斐介绍,“这位是博兆科技的陈总,骥御软件的齐总……” 在场名字叫出来,全是业界响当当的人物,林斐从容不迫打招呼,完全不像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朋友。 一通介绍后撞见一个林斐在CCTV见过的总,长得很程序员,热情奔放的和傅施阅伸手,“傅总,好久不见!” “诤铖技术的范总。”傅施阅与他握手,淡定自若地轻笑着介绍身旁林斐,“我家小朋友,范总是做人工智能的。” 林斐乖巧地点头,微微一笑,“范总,您好。” 范总早看见他们两了,旁边的人议论一阵今天吹的什么邪风,傅施阅居然带人来参加晚宴,两人亲密无间,傅施阅喜欢男的不稀奇,照他平时那生人勿进的样,是异性恋才稀奇,没想到能把这人带到这来。 这就像明星恋爱官宣,明摆了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人,以后罩着点。 而且看看这情侣的领带和领结,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走完一圈,林斐端一碟冷餐蛋糕,坐在露台沙发,边吃脑子里边给人和名字对脸,傅施阅靠在他对面,慢条斯理晃着杯红酒,“饿了?一会带你去外面吃。” 林斐摇摇头,吃完放下餐碟,抽张纸巾擦擦嘴角,“你在这等我,我去办件事。” “什么事?”傅施阅笑着问。 林斐单手摆正领结,给他丢个wink,“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斐先去找范总,轻而易举的加上范总的微信,看到朋友圈范总喜欢打马球,几句话约了周末一起打马球,聊聊alpha专利的事情。 傅施阅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盯着林斐行云流水的操作,加完范总微信,转身又去找方才介绍过的人,一个都不放过,狐假虎威,在人群里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他微微眯眯眼睛,今天没戴眼镜,眼神看着更冷冽,林斐的胆子真够大的。 露台上人很少,闲坐着几个聊天,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走进来,性感露背晚礼服包裹着成熟身躯,一走一动之间摇曳生姿。 或许因为美貌且自信,她落落大方的坐到林斐方才位置,端着一杯红  83 酒,笑盈盈地说:“傅总,我是XX报纸的记者,能和你喝一杯吗?” 傅施阅很少出席晚宴,头一回遇到这种状况,不冷不热地碰杯,视线依旧盯着大厅里林斐来去自如的身影,目光里寒意越来越盛。 “傅总,我们以前见过,科技峰会那次我采访过你,我坐记者席第一排,你不记得我了吧?”女人刻意又不招人讨厌。 傅施阅瞥她一眼,红酒杯搁到茶几,抱着手臂,没有攀谈下去的意思。 当记者的人心理素质承受能力高,吃个闭门羹,女人面不改色,“我们报社对北极星的新系列特别感兴趣,我想为您做一个独家访谈,能加一个您的微信吗?” 俊男美女,场面有种八卦感,零散几个人视线好奇扫过来,傅施阅从林斐身上收回目光,盯着她,语气淡然,“你在打扰我。” 女人让他盯的不舒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到他身侧,坐在沙发扶手,略压低身子,某个部位不偏不倚压在傅施阅肩膀,明显的感觉到男人身体一僵,她心里暗自发笑,果然男人都顶不住这一招,“您看是我扫你,还是你扫我方便?” 傅施阅纹丝不动,过了好几秒,别过脸打量她,“车牌号多少?” “XXXX,傅总想上我的车吗?”女人暧昧地笑着。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记者是个得罪人的职业,某天刹车失灵很正常吧?” 傅施阅站起身,解开两颗衬衫口子,瞥眼她煞白的脸色,“下次见到我记得转身就跑,否则上句话会成真。” 他径直向前走,慢条斯理地贬起袖口,与迎面而来的人若无其事打招呼,直至走到尽头洗手间,关上门,松懈的状态骤然紧绷。 傅施阅弓下腰,强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那股剧烈的感觉奔涌。 身体的应激反应,平时日常接触没问题,但一旦对方表现出过分亲密行为,他会血压上升,恶心干呕。 平时他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这样的状况近几年从未发生。 林斐打着哈欠靠在车窗玻璃,翻看手机里一连串新的微信好友,一个一个改备注。 去临江的国际学校之前得把卖专利的事办妥,这笔钱将来周勉家里东窗事发能用得着。 他很喜欢附中的同学老师,转学是无奈之举,临江距离钱塘大半天车程,国际学校又是半封闭管理,能大范围减少和傅施阅的接触,给自己争取喘息空隙。 后座的门蓦然拉开,冰冰凉凉的怀抱从身后环住他,淡淡的薄荷糖味道钻进鼻子里,林斐扭过脸,傅施阅的声音平淡,气息比平时乱一点,“你打的什么歪主意?” 林斐偏着头,轻轻闻着薄荷糖的甜味,反问,“你吃的什么糖?醋味好重。” 傅施阅居高临下端量他,似笑非笑地警告,“你会给别人惹麻烦,知道吗?” 林斐单手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装,“傅叔叔,你好凶啊,我吓死了。” “演技拙劣。”傅施阅泛着薄荷气息的嘴唇,压在他唇上,碾转着亲吻,“尝尝有没有醋味。” 前排司机眼明手快升起挡板,逼仄的后座空间与世隔绝,两侧的夜景飞速后退。 林斐舌尖触碰到酒意,感觉傅施阅不太对劲,屏气凝神,压着呼吸,谨防擦枪走火,“我要和范总一起打马球,你也一起来。” 范总答应和他一起打马球,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科锐,他虽然狐假虎威,但精着呢,大旗不扯白不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责。 傅施阅亲吻着他耳尖,指尖顺着白净修长的脖颈划下去,单手扯开亲手系上的领结,狠狠咬一口耳后软肉,低声逼问,“小甜糕,我看上去像凯子?” 林斐双手勾着他肩膀,一副任人拿捏的乖乖样,“我想和你一队,不行吗?” 傅施阅溢出一声轻笑,嗅着他令人舒适的味道,那股难以抑制的反胃感逐渐消退,“可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白秘书陪林斐一起办转学手续, 跨市转学要填写一沓表格,趁着白秘书伏案填表格,钱校长依依不舍的拉着林斐聊聊心里话。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林斐排名往前窜一大截, 原本弱势的英语成了强项,稳打稳扎的进先锋一班,机器人大赛又拿个创新奖,保送名额妥妥到手。 要是换成其他学生,钱校长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家长让学生继续在附中读下去, 前途大大的好。 但林斐不一样,前有菲尔兹奖的陈教授当老师, 后又去剑桥读夏校, 人生的规划路线显然不同于普通学生,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学生的大好前程。 前两个月周勉已经转学去了临江国际学校, 林斐在附中没有其他需要告别的朋友,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撞上等在门口的夏炽。 两人大眼瞪小眼,林斐率先噗嗤笑出来,“来给我道别?” 夏炽转过头, 后脑勺对着林斐, 扶着栏杆, “听说临江的国际学校教材全英文, 老师都是外教,还要学马术和击剑, 压力会很大吧?” 林斐背靠着栏杆, 仰头看天上朦胧太阳, “在这读书也有压力,差不多吧。” “你这话可别被我们班同学听到。”夏炽看着他闲适的侧脸,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同学都很嫉妒你?” “嫉妒什么?” “嫉妒你可以去剑桥读夏校,嫉妒你能走一条我们触碰不到的路。” 林斐率直地问:“你呢?” 夏炽沉默几秒,摇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听说你去剑桥读夏校,一直在等你转学,我知道你会过我们都想过的人生,看我们从未看过的风景,我很舍不得你,但还是祝福你。” “谢谢。”林斐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道谢。 夏炽灿烂一笑,“有缘再会。” 林斐身在局中不知局,发生的一切都稀松平常,但今天,是他与同龄人的人生分水岭。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应了钱校长祝福他的一句话,来日方长,前程似锦。 林斐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按照白秘书所说坐车回家,而是去一趟教 84 师办公区。 现在上课时间,办公室只有几位老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霍老师低头写着教案,听到敲门声,下意识抬起头,林斐朝着她微微笑了下,霍老师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合上教案,走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寂静无人的操场,霍老师欲言又止,左顾右盼一番,“听说你要转学了,恭喜你。” 林斐爽快承认,“是,老师,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霍老师松口气,“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你要转学到临江市,可以远远离开那个男人,我能放心的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林斐偏过头,询问地看着她。 霍老师斟酌言辞,轻声说:“你叔叔的姑姑,和我沾点亲戚关系,之前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因为你叔叔受很重的伤,我在医院里照顾她,她告诉我,你叔叔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林斐有意让她多说点。 霍老师神情严肃,“你叔叔是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这种人非常擅长伪装自己,往往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实际缺乏共情能力,没有同理心,难以体会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非常的危险!” 林斐知道傅施阅不同于寻常人,多少有点精神变态,没想到居然猜中了。 霍老师端量他平静模样,急地正颜厉色,“林斐,别被表象迷惑!他十四岁就被心理医生诊断为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医生没有替他保守秘密,导致他被学校勒令退学,声名狼藉,成了众矢之的,后来发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林斐聚精会神。 霍老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恐惧,“那位医生有一天下班回家,居然在家里看到你叔叔,她的孩子高兴向医生介绍这是自己新认识的好朋友,她声嘶力竭的让他滚出去,你叔叔向她说了一句话。” 林斐隐隐感觉不太妙,“说了什么?” 霍老师与那位医生感同身受,止不住地发抖,“他说,我还有两个月满十四岁。” 林斐怔愣,还没反应过来,霍老师如同暴击的骤雨一样急促地说,“未满十四周岁是无刑事责任能力的,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确实像傅施阅能做出来的事,如同在伦敦时信手拈来的谈起自卫法典,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合理合法的,即便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却束手无策。 林斐脊背发寒,即便知道傅施阅不是善茬,还是被霍老师说的这件事吓到了。 “那位医生连夜搬家到临江,再也没有回过钱塘,姑姑花很多关系才找到当年的心理医生。”霍老师大口喘着气,心惊肉跳,“还有一件事,他母亲自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场,但过了半个小时才报警,他根本就没有想救他母亲,你去到临江之后千万不要与他再有任何联系!” 林斐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如果能一走了之,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师,能把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霍老师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这种事很危险,你不能掺和!” “如果你不给我,我自己想办法去找,会更危险。”林斐冷静地陈述。 霍老师哑然无语,上下打量他一遍,“我和你说的这些,你不害怕吗?” 林斐笃定摇摇头,“我很害怕,但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必须要这个联系方式,你不给我,我会自己去问他。” 霍老师又气又急,无可奈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斐撞南墙,“我给你,但你不能一个人去,找个周末,我有空可以陪你一起去。” “谢谢。” 林斐今天第二次说谢谢,谢谢夏炽,也谢谢霍老师,这个世界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但他不打算和霍老师一起去,贺言宁和周勉一家已经够无辜,不能再拖其他人进浑水。 山上那幢别墅被林斐东一锤,西一锤,改造成马蜂窝,需要重新装修一番,司机开着车送林斐回了傅施阅在市中心的房子。 占据一整层的大平层套房,全屋由透明落地窗围成,钱塘市的江景一览无余。 林斐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回到家,傅施阅坐在露台藤椅,桌上摆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黑色屏幕跳跃变化,正在走代码,自从和林斐摊牌后,那副斯文俊秀的眼镜很少戴,他单手敲几下键盘,偏过头,“小甜糕,今天累不累?” “不累。” 林斐走到冰箱,拿出一瓶水,看着傅施阅的脸,即便内心清楚这不是好人,也很难与霍老师言谈里那个穷凶极恶的人画上等号,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坏的人吗? 纯粹的恶和纯粹的善都是稀有品。 傅施阅起身走过来,双手将他堵在橱柜之间,“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林斐嘴角挤出一抹刻意地笑,“现在看上去心情好了吗?” 傅施阅垂眼,端视他的脸,“今天发生了什么?” 林斐习惯这种日常查岗,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倒出来,霍老师那段当然不会说,“傅叔叔,回答你还满意吗?”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傅施阅避而不答,俯身在他光滑细腻的额头亲一下。 林斐偏着脸,不慌不忙地看他,“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他语气自然肯定。 傅施阅忽然搂着他的腰轻轻松松抱起来,逼迫他坐到厨台,堂而皇之地站在两膝之间,“我想的比这个更多。” 林斐鞋尖点着地,膝盖内侧贴到男人皮肤热乎乎,一个冷血的人体温却是那么令人舒适,真奇怪,他缓慢眨眨眼,“想什么?” 傅施阅用行动回答,低头狠狠地吻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拆成一件一件吞下去一样,从嘴唇一直碾转到干净脖颈,呼吸逐渐加重,林斐脊背贴着冰冷墙面,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他也不爱动,乖乖巧巧,全身心将自己交给傅施阅,好似是做什么都不会反抗,能最大勾起人心里的暴戾欲,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不动,是一种消极对抗,像一幢冷冷清清雕像,看你能不能下得去嘴。 傅施阅拉开距离,眼底泛起猩红,瞧着林斐面无表情的脸,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即便这符合约定中的绝对服从。 强烈的渴望从内心  85 升起,他想从林斐身上得到一样东西,一种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种强烈的渴望刺激心跳加速,胸口轻微起伏着。 他警觉地打量林斐,熟悉的眼睛、鼻子、嘴唇、头一回有一种茫然感,不明白到底想从林斐身体获得什么。 林斐白皙脖子泛着粉,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肚子里,扫傅施阅的兴就是最终目的,佯装无辜地问:“傅叔叔,你真的不想要?” 傅施阅微微眯起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强行发生关系是犯法的。” “你可真懂法律。”林斐摸摸发烫的脖颈,随口说道。 傅施阅轻笑一声,瞧着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林斐蓦然发怔,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几乎是瞬间得到了答案,“你监听我手机!” 原本的手机让郑总的手下摔坏了,现在这部手机是傅施阅送给他的。 傅施阅对上他漆黑漂亮的瞳孔,从容不迫地解释:“抱歉,我装了一个程序,能获得你所有社交网络上的信息往来,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担心你会遇到坏人。” 林斐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分不清谁是好人坏人吗?要论起坏,还有人比眼前这个人更坏?他知道傅施阅笃定自己无计可施,就像是如来佛手里的孙悟空,再怎么闹还能翻出五指山? 这是一种极端的傲慢。 林斐深呼吸一口气,仔细想想,其实早有端倪,贺言宁曾在微信里夸过他嘴甜,周勉生日那天他和傅施阅亲的难舍难分,情浓之时傅施阅意味深长地说他嘴真甜。 再往前,遇到郑总那次,凑巧接到傅施阅的电话。 还有那天,那句我知道你没睡。 林斐想明白一切,掏出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屏幕摔的四分五裂。 “我告诉你,我留在你身边,不代表我不会反抗,你要是再侵犯我的隐私权,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林斐一字一顿,郑重其事。 最近他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被监听这件事的发生,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完全不值得意外。 傅施阅盯着他看几秒,轻声嗤笑,随手从刀架上抽把雪亮水果刀递给他,“我最不怕别人用死来威胁我,来,死给我看。” 林斐握着水果刀,轻描淡写瞥他一眼,毫不犹豫,翻过手腕,正对着手腕猛地扎下去! 一只修长干燥的手猝不及防地攥住刀刃,鲜艳的红色滴滴落在林斐裤子,傅施阅深吸一口气,低到他耳边说:“宝贝,你赢了,我认输。”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淡淡的血腥味散在空气中, 单薄裤子无法隔离液体,林斐大腿上清晰感觉到温热潮湿,他低头望着浅红色的刀刃, 慢慢抽出水果刀,撂在厨台,冷静地看着傅施阅,“我自己去找霍老师的, 事情与她无关。” 与其说冷静,不如说是有恃无恐。 傅施阅鲜血淋漓的手突然捏住他单薄下颚,好整以暇地轻哧, “林斐, 你会不会求人?” 两人视线相凝结, 林斐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一阵, 像较劲似的,呼吸里铁锈的味道更重, 他推开傅施阅,走进客厅里,从储物柜拎出医药箱, 翻出一卷纱布, 握过傅施阅手腕,低头仔细缠几圈,傅施阅半眯着眼, 神闲气定地看他。 “我手机坏了,没办法帮你叫医生。”林斐慢悠悠打个结。 傅施阅一言不发, 冷色灯光下, 林斐原本就白的皮肤白的透明, 下颚处血色突显, 眼神沉静幽深,有种病恹恹的易碎感,刚才那么一瞬,他惊心动魄,下意识握住刀刃,现在想起来心有余悸,“你今天真令我意外。” “不如你。”林斐由衷地说,手都割成那个样子,还能满不在乎,对自己都那么狠,何况是对别人了。 傅施阅低头,似是自嘲笑一声,抬头神色如常,“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以死威胁我,你觉得我可能会心软吗?” 林斐按捺住心跳,平心静气地说:“傅叔叔,你已经看到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不要逼我。” 傅施阅完全相信,林斐有这个能耐,他认真思忖,试图用理智控制事态发展,但理智完全不受控,另一种情绪占据上风,他有的是办法整多嘴的人,和他玩命的人林斐不是第一个,死与不死他漠不关心。 但他这回被林斐吃的死死的,林斐吃定他舍不得,亦或他可以狠下心,但他会得到一具漂亮躯壳,那不是他要的。 傅施阅认命地轻轻叹息,“你真是够疯的。” 一场殊死的心理博弈,林斐成功占据上风,他不懂下棋,但知道一步退,步步退,如果让傅施阅拿捏住他,连基本的隐私权都没有,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周末到了约范总打马球的日子。 天色湛蓝明亮,清晨阳光笼罩广袤无垠的碧绿草坪,钱塘市唯一的马球俱乐部,马术教练和马匹全是进口的,对外号称每一位会员资产平均过亿。 其实差不多是真的,马球号称国王游戏,不论是英式还是中式,从古至今都是贵族运动,培育一匹好马的费用比一辆豪车相差无几,甚至更高,车只需要定期保养,但好马需要长期的悉心照顾。 一场马球比赛分为四小节,每节都要换匹马,随时保持马匹精力充沛,比高尔夫更矜贵,每一分钟都是金钱在燃烧。 林斐就爱级这种危险运动,那种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危在旦夕的感觉让肾上腺激素猛增,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很刺激。 他天生就是不甘平淡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比岁月静好,风轻云淡好。 林斐穿着身潇洒骑装,英姿勃勃,过膝的马靴包裹着小腿,线条利落优美,戴上头盔,双手系绑带,瞧着一帮衣冠楚楚的什么总和傅施阅寒暄。 没料想到今天能见到向笛,不知是谁带来的球友,钱塘市的上流社会圈子真够小的。 “傅总,你这手是怎么了?”向笛大惊小怪。 这么一嗓子,众人纷纷望向傅施阅缠绕着薄薄纱布的手, 傅施阅轻描淡写:“猫抓的。” “什么品种的猫啊?这么厉害?”有人目瞪口呆地问。 问完立即反应过来,打量林斐后 86 心照不宣,在场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不用说,只是瞧不出来这什么情况,能搞成这样,真是够野的! 一个林斐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头秃的快成地中海,阴阳怪气地说:“傅总真是艳福不浅啊!” 向笛皮笑肉不笑,明明白白挑拨,“姚总,您这话说的,小心别把小朋友惹害羞了,一会挠的就是你了!” 姚总精光闪烁的眼睛看着林斐,嘴上客气说:“当着傅总的面你可别乱说,我可得罪不起傅总。” 傅施阅检查一遍林斐头盔系带,冷淡眼神扫过去,两个人立刻安静。 开玩笑得看对象,眼前这位,不是个能开玩笑的人。 林斐左耳进,右耳出,今天目标明显,按照颜值挑一匹马,牵着马去找范总聊天。 范总正在亲自刷拭马毛,累的满头大汗,看到他过来,边擦汗边笑吟吟,“我看了昨晚你发给我的导盲犬,是我们公司的涉猎范围,我很有兴趣,今天你带它过来了吗?” “alpha在车上,一会我们一起去看看。”林斐蹲下来,和他一起刷马。 范总看着他感慨,“真是年少有为,我像你这么大还在死读书,没想到你都能做出这样的机器人了。” 林斐眯着眼睛笑,人畜无害的抛砝码,“阿尔法的核心代码是傅叔叔写的,我只是沾光罢了。” “真是傅总写的?”范总一听这个来劲,兴致勃勃,“打完球去看看,这核心代码要是其他人写的,我给你这个数。” 范总竖起一根手指,“要是傅总写的,有他背书,我能给你这个数。” 瞬间多两根指头。 林斐大概估摸单位,钱校长那边地图公司报价两百万,和范总报的价格差不多,多一百万也是钱,他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范总看他琢磨的表情,以为他不愿意,思考一阵,忍痛割肉:“小朋友,你要是能说服傅总让科锐来开拓人工智能的业务,让我们公司跟着分杯羹,我能再多给你五百万,当做和你交个朋友。” “五百万?”林斐瞪圆乌溜溜的眼睛。 范总庄重点点头,“三千五百万,这东西我昨晚让团队研究,实用功能值一两百万,开发成本太高,用户群体小,但核心算法值钱,要是傅总写的,那更值钱,光打着这招牌,就能吸引来不少投资商。” 三千五百万!!! 原谅林斐没见过世面,这么多钱来能铺满整个赛马场了吧?兴奋归兴奋,钱没到手,他还是有理智的,“如果科锐有涉猎这个行业的打算,我会尽力说服他和你们合作,但如果没有,我爱莫能助。” 他是个俗人,巨额金钱瞬间治愈受伤的内心,不论怎么样,都有三千万落在钱袋子里,就算到时候周勉家出事,还完比特币那两千万,自己还剩个大金库。 林斐按捺即将发横财的雀跃不已,傅施阅因为手受伤,没有上场,两支队伍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 林斐反应能力快的优势在极限运动中一览无余,马球场变为个人秀场,飘逸又自如,势如破竹,杀的另只中年人组成的队伍措手不及,连连败退,向笛更是从头到尾连球都没碰到过,全场的焦点让林斐一个人占住。 这一场球打下来,没人敢看轻林斐,冲着他场上这股狠劲,也得敬畏三分。 比赛赢的轻而易举,范总赢的心情太好,是个爽快人,看完alpha很满意,当场拍板,三下五除二的叫来律师和秘书,拟定一份合约,林斐认真看一遍,交给白秘书检查,确定无误后签上自己的大名,按照合约,十五个工作日能收到款项。 至于范总的附加条约,算作私下约定,这钱能不能赚到,全靠林斐自己的口舌功夫了。 林斐忍着绕着马场跑三个圈的冲动,先去球场浴室冲个澡,洗掉一身汗,他盘算着理财计划,从浴室走出来,迎面遇上站在门口的向笛。 向笛脖子夹着电话,故意拔高语调,“你说现在做什么能一天赚三千万?当然是皮肉生意,只不过要趁年轻,像我这个年龄,只能卖工作技术,皮肉是卖不上价钱了。” 林斐心里翻个大大白眼,不知道是自己十八岁,还是向笛十八岁,这种低级嘲讽太无趣。 “我还有事,先不和你聊了。”向笛挂断电话,笑眯眯地看着林斐,恶毒地说:“刚才那个姚总是个变态,他看你的眼神都直了,你可以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哪天要是傅总和你分手,你还有个下家。” 林斐在惹人生气方面从来没认输过,露出一种看戏的表情,清透干净的眼睛眨眨,像是才听明白,“向叔叔,我还以为你要出台做皮肉生意,还在想借你点钱给你,没想到你在说我呀!” 向笛像一拳砸在棉花上,还是藏针的那种棉花,脸上的笑瞬间挂不住,“你可真够无耻,那天闹着要分手,我还高看你一眼,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又灰溜溜跑回来,真够可怜的。” 林斐天真无辜地看着他,“我还小,听不懂这些,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向笛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林斐朝遮掩伞下傅施阅的方向看一眼,笑的唇红齿白,乖乖巧巧,“赌一会我们谁会哭,你要哭你就要付我今天在俱乐部所有的消费,不可以赖账。” 向笛莫名其妙,爽快地答应,“可以赌,但我是不会哭的,如果你要哭,你就离傅总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好啊!” 林斐声音轻快,伸手用力推把他肩膀,将他抵在墙上,近距离看着他,“别动,我今天赚大钱,所以要做一件善事,让你看看你认识十年人的真面目。” 向笛措手不及,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他,“什么真面目?你在说什么?” 林斐心底默数着数字,低声道:“你很快会知道,以后别忘记感谢我。” 他可真是善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屋檐下阳光影影绰绰, 林斐半张脸在金黄光明里,眉目张扬,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不论向笛说的多难听, 他纹丝不动, 将人困在两臂之间, 直直地盯着向笛的神情, 很快, 向笛看向他身后,由怒气勃勃转为惊喜,又由惊喜转为含蓄的期待。 柔软的 87 草坪隐没脚步声, 高大影子压在林斐头顶, 遮天蔽日, 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压迫感十足。 向笛嘴角藏着笑, 添油加醋, “傅总, 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家这小朋友说要让我看看什么真面目。” 傅施阅轻轻“喔?”一声, 抱着手臂,端视林斐,“谁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林斐突然凑近, 向笛猝不及防的感觉到脸颊上呼吸潮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傅施阅单手拽着林斐的后衣领,强行将两个人的距离分隔开, 直截了当, “你想惹我生气。” “对啊。 ”林斐爽快地承认。 傅施阅挑眉, 语气平静,“你想拿我当枪使,表现的太明显了。” 林斐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是啊,你明知道我故意惹你生气,可你还是生气了。” “你这么笃定?嗯?”傅施阅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两个人聊天像加密对话,向笛一句都听不懂,笑眯眯看着傅施阅的背后,“傅总,你好好管教你们家小朋友,让他以后别这么随便,今天是我还罢了,要是姚总那可得完蛋,姚总刚可是我亲口说了,他就喜欢这种又甜又辣的。” “姚总有多变态,傅总你肯定清楚,要惹上他,那你家这小朋友要脱层皮。”向笛一颗一颗往井里扔石子。 傅施阅的背影微微一顿。 他缓慢偏过头,屋檐的黯淡阴影笼罩侧脸,下颚线条紧绷,眼神阴森凶狠,危险的像是瞄准猎物的豺狼,与往常一般的沉静,“躲远点,这没你说话的份,” 向笛全身发寒,不是冷,而是原始恐惧,他不由自主的抱住发抖的手臂,想要说点什么,关键时刻大脑一片空白。 “要我再重复一遍?”傅施阅声音低几个度,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剧毒的响尾蛇晃动尾巴,“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向笛呆愣几秒,光天化日之下眼前结识十年的人完全陌生,像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瘆得慌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眼眶泛红,畏惧的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对不起。” 说完战战兢兢地后退,像是见鬼似的火速逃离现场。 林斐还没问他要到赌注,颇有些惋惜,下颚被缠着纱布的手抬起,傅施阅轻声问他,“满意了吗?” “满意。”林斐不止为报仇,更是真心实意的仇将恩报,帮向笛早点看清昔日好友,以免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一点,他不喜欢向笛和傅施阅讲话那种熟稔亲密的语气,听着就不爽。 林斐伸个长长懒腰,恃宠而骄发挥的恰如其分,“我好累,想回家了。” “坚持一下,等我办完一件事。”傅施阅曲指敲下他额头,转身走向球场,方才打完球的几个人正在遮阳伞下喝咖啡。 那位向笛口中的姚总在钱塘圈子很有名,近几年做房地产发家,钱多的是,但没什么文化,在上流圈子没地位,背后被戏称土豪,能混进马球俱乐部托不少朋友,才能和这些常驻会员攀上关系,没几个人瞧得上他。 姚总马球打的稀烂,今天输这场球一半是他的锅,此时站在草坪上,拿着球杆正在专心致志练挥球。 “你握杆的姿势不对。” 姚总回过头,眉开眼笑,不知灾难临头,“啊!傅总!” 傅施阅单手握着精致木制球杆,下颚指指地上的球,“握杆时要把拇指扣进护绳,再将护绳缠绕在手背,这样发力时不会脱杆。” 姚总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我一直打不到球,还在想怎么让一个小男孩打成这样……” “他是很厉害。” 傅施阅想到林斐,微微一笑,转动着手腕活动筋骨,“我只示范一遍,你仔细学。” 姚总连忙往后倒几步,眼巴巴看着。 傅施阅睨他一眼,缠着纱布的手攥住球杆,潇洒地一挥到底,像是电影里的慢放镜头,姚总眼睁睁看着雪白的球旋转着朝自己飞过来,像是飞舞展翅的白鸽,他一时间只听到疾烈风声,和周边人惊诧的叫声。 “啊!!!”姚总撕心裂肺地叫出声,脸红的像猪腰子,双手捂住关键部位,瞬间爬在地上躬着腰打滚。 傅施阅随手撂了球杆,没什么情绪地叙述,“抱歉,手受伤了,没瞄准。” 现场有人赶紧联系俱乐部的医护队,姚总痛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嗷嗷惨叫,好几个人手忙脚乱抬上担架,紧急送往医务室。 林斐定定盯着那个方向,抖抖身上鸡皮疙瘩,既觉得姚总活该,又觉得姚总可怜。 傅施阅朝他走过来,顺手搂住他的肩,“好了,回家。” 林斐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纱布溢出刺眼一抹红,轻轻嘶声,“傅叔叔,你不担心大家识破你的真面目?” “你不用时时惦记着我的真面目会被人发现,利益交换远比人情关系更牢靠,即便明天我的病历贴满大街小巷,我不会少一个合作伙伴。”傅施阅低到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不用费力去找那位心理医生,最多让科锐的股价跌几个点,乖一点,别再惹我生气,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控制住自己。” 林斐嗯一声,更笃定要去会会那位心理医生,能让傅施阅这么忌惮,肯定有大秘密。 转学到临江市国际学校的手续批下来,林斐周二要按时报道,今晚是待在钱塘市的最后一晚,明天之后彻彻底底的成为国际学校的学子。 他没什么行李,自己的衣服当季简单几件,定做的衣服是精工细活,一时半会到不了手,其他没什么需要的,唯一想带的阿尔法不能带进学校里。 林斐在网上看了课程表,相比普通高中,新学校的课程更复杂,不止要学国外高中课程,还要学艺术相关,致力于由内而外的改变一个人。 他站在花洒下,琢磨着选修什么合适,马术是必然要学的,击剑他没什么兴趣,小提琴也不喜欢,帆船倒是可以,艺术史和法语都可以学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正想的出神,忽然被男人从后面紧紧搂在怀里,紧实温热的肌理贴着,林斐蓦然一僵,最近这些日子傅施阅讲完睡前故事,两个人是分房睡的,以至于他快忘了这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我想看看你的纹身。”傅施  88 阅说的一本正经。 林斐深吸一口气,细密的吻落在后颈,一直蔓延到纹身处,轻轻啄着,温热的气息洒在上面,刚刚痊愈伤处痒痒发麻,他闭上眼睛,任由飞落水花洒在面庞,“看完了吗?” 傅施阅站起身,瞧见他湿漉漉的睫毛,嗓音暗哑,“我要检查其他地方。” 林斐双手撑住冰冷的瓷砖墙,蕴起的暖风熏的脸颊泛红,一冷一热的交替让他轻微晕眩,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跳。 他知道会发生点什么,理性清醒的警示,可身体不想反抗,甚至在期盼,就像是一只馋猫嗅到了鱼腥味,身体完全由本能支配着。 傅施阅更是想他,尽管看得很透,无非就是多巴胺和荷尔蒙,但嗅到林斐的味道,触碰到细腻的皮肤,怀里的人有呼吸有体温,真实存在,远比那些符号元素的象征更令他无法自控。 这一刻,什么恐惧、憎恨、失望、羞耻、后悔,种种情绪,都显得那么虚假,只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那就是愉悦,深入骨髓的愉悦。 …… 林斐腿软的站不住,是被抱到床上的,傅施阅拿着浴巾从头到脚给他擦一遍,干干净净,泛着水灵灵,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周末抽空来陪你。” “你就是来欺负我的。”林斐光溜溜钻进被窝里,被子遮到脸下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傅施阅受不了他这副撒娇样,掀开被子捉他脚踝,猛地用力拉到床沿,淡定逼问,“还皮不皮?” 林斐眨眨眼,躺平在床上耍赖,“我腰好疼。” “趴着,我给你揉揉。”傅施阅低头笑了下,慢慢贬起睡衣袖子边。 林斐一动不动,朝着他勾勾手,傅施阅靠近,单手撑在林斐脸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我觉得你爱我爱的要命。”林斐迎着火辣直白的眼光,说完抿着嘴唇。 傅施阅目光聚焦在他锁骨下,一颗浅褐色的痣,像是在盯着能吸进一切的黑洞,这次并没有否认。 林斐指尖戳着他胸口,认真地说:“傅叔叔,你说错了,你的心里不是空的。” 傅施阅握住他的凉凉手指,摁在胸口,声音很低,哑的像是最低音的琴弦,“我的心不是空的,但它是黑的,早都彻底腐烂发臭,你敢要吗?” “你敢给吗?”林斐直接地反问。 傅施阅安静几秒,哧笑轻轻的点明,“你说对了,我对你一见钟情。” 从小相识的每一个人,贪慕他的财富,容貌,或者装出来的温柔绅士,真实的本性无人问津。 唯独遇到林斐的那天,尽管他凶相毕露,狼狈不堪,林斐却毫不在意,将伞打在他头上,天真又懵懂。 他从未那样渴求得到这个人。 如果这不是爱,那这是什么? 这份爱幽暗,偏执,沉重,令人毛骨悚然,但依旧是爱,无法否认存在。 所以林斐的父母消失的无影无踪,林斐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喜欢林斐的人危在旦夕,林斐的世界里剩下傅施阅一个人,只能有这一个人。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郊外私人停机坪。 灰蒙蒙天下着细密的小雨, 路边停几辆低调豪华轿车,衣衫整洁的两个保镖撑着复古黑伞,一柄在傅施阅头顶, 一柄在林斐头顶。 林斐腰酸腿软, 有气无力,昨晚在浴室里来了几回, 睡前身心舒畅,但一早上起来, 某个部位痛的要死,不知是他自己身娇肉贵, 承受能力不行, 还是两个人的码数不匹配。 男人从小到老对吹嘘自己大这件事都很热衷,十七八岁身体发育成熟,荷尔蒙旺盛又天不怕地怕的年纪,林斐经常见到有同学在厕所里比比大小,一决雌雄, 不知道傅施阅上学时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如果比过, 那他肯定成为男生里的传说。 不过傅施阅应该和他一样,对这种无聊的事情从不参与。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林斐下颚, 傅施阅扯着帽衫的抽绳打个蝴蝶结, 标准到两边的系带一样长短, 分毫不差,“我在学校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什么?”林斐好奇地抬起眼。 傅施阅指腹蹭蹭他鼻尖,“到学校你会知道。” 林斐伸手抱住他的腰, 侧脸贴在温热胸口, “这么神秘, 是不是学校里种满玫瑰花?” “少看点电视剧。”傅施阅哑然失笑,轻轻拍拍他脸颊,“去吧,下周我来看你。” 林斐嗯嗯几声,松开手,抬起脸,削尖下颚微微一扬,傅施阅默契配合地低头吻他一下,两个的视线交织,潮湿的空气里爱意滋生。 雨滴滴答落在伞上,周围的人深信不疑他们是一对爱侣,爱的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林斐撑着伞走上飞机,上回坐这架飞机瞧见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除了洗手间无所不在,他大概记得摄像头位置,若无其事从书架随便抽本书,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书,小腿搭在扶手边沿轻轻晃悠,姿态放松随意。 甚至还舒舒服服小睡一阵,醒来已经到临江市,来接林斐的司机笑得像朵花一样,“车在路边,傅总安排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学校。”林斐说手利落地一伸,不容拒绝。 司机怔愣,为难地笑着,“傅总说了,要我亲自把你送到学校。” 林斐嗤笑一声,“傅总不止说要你把我送到学校吧?以后我的日常出行都由你负责吧?” “是……” “县官不如现管,傅总远在钱塘,这里是临江,现在由我管你。”林斐语气昂扬顿挫,神态镇定,“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得罪我。” “我这个人很记仇。”他似笑非笑地补充一句。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司机难以招架,迫于无奈只好将钥匙交给他,总不能上班第一天就得罪未来老板娘。 林斐开着车一路驶入临江市繁华市区,第一站去商场,买部新手机,在附近营业厅补办一张手机卡,回到车里,有条不紊地从云端下载备份的通讯录。 没有直接打电话,他关闭车  89 载蓝牙,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车里,确定万无一失,没有能泄密的东西。 新手机的初次电话拨给贺言宁。 那头没让他等太久,贺言宁的声音隔着听筒阳光明亮,周围的吵闹喧哗,他笑着说,“林斐。” “说话方便吗?”林斐深吸一口气。 “我们同事正在聚餐,你等等啊!” “好。” 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不见,贺言宁找到僻静之处,笑吟吟地问:“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林斐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高教授曾经说想帮我,我想问问他,说话还算数吗?” 贺言宁担忧地问,“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来临江了,现在很好,有空我们见一面。”林斐掰下后视镜,看着自己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贺言宁沉默几秒,觉察出不对劲来,“高教授在临江开讲座,我会帮你约他,这几天我联系你。” “谢谢。” 林斐挂断手机,身子后仰,抬着脸看着车顶,自嘲笑一声,谈恋爱谈的像谍战片,稍有不慎要粉身碎骨。 没多少时间自怜自哀,他赶着约定时间去学校报道,官网上见过学校照片,校门口巨大三层喷泉,正中间立着雪□□美雕塑,不知是哪位希腊女神,一手拿着书本,另只手放飞白鸽。 学校清一色的尖塔和罗马柱,欧式风格浓烈,往来学生各个种族参差不齐,发色各异,校服是深蓝的西装配领带,精神漂亮。 碧绿草坪上学生围成一个圈,高鼻深目的老师领着大家唱歌,林斐穿过其中,恍然有种地理错乱的感觉。 直到他看见校园最显著的图书馆,雪白整洁,四四方方,几个工人系着安全绳,攀爬在屋顶上,为图书馆三个字镶嵌一行前缀。 林斐双手抄在卫衣口袋,偏过头,定定的望着。 身后来一群刚下课的学生,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图书馆的新招牌,有人念道,“斐波那契图书馆……” “什么意思?” “某个大佬给学校捐一笔款,买下图书馆,冠名叫斐波那契。” “斐波那契不是数学家吗?” “谁知道大佬什么爱好,说不定人家就喜欢黄金分割率。” “啊!大佬的浪漫!” 傅施阅送给林斐的礼物。 一个把微信名称纹在后腰,一个把微信名称命名为图书馆。 林斐慢慢眨眨眼,低头嘴角上扬,动容之余,盘算这四个字得多少钱,现在去退款还来得及吗? 入学的第一天又是记王炸,不同附中的声名狼藉,这回声名鹊起,全校都知道斐波那契,议论纷纷到底是哪位学生,能有这么大魅力,以至于大佬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林斐当晚入住寝室,室友讥诮地睨眼一身朴素,从头到脚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钱的他,理都懒得搭理,抱着手机继续和朋友打电话,津津有味地聊,“我觉得肯定是校花,她之前头像用的螺旋,是不是斐波那契螺旋?” 林斐将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进到浴室冲个澡,换上睡衣出来,擦着头发坐在床边。 室友已经从螺旋结构聊到斐波那契的妻子,学校里花花草草全猜一遍,正眼都没看林斐一次。 林斐在剑桥读过夏校,新学校很快适应,比起公立学校,这里排课宽松,分为两种课程模式,一种是M国先修课程,像是微积分、统计学、宏观经济学一类,另一种是AL课程,七十多门课程可供选择,针对林斐这种目标明确的学生。 AL课程成绩可以直接剑桥,林斐选了进阶数学,计算机科学,及化学三门课。 贺言宁之前劝林斐做科研,为祖国的科技发展贡献力量,他没当一回事,他是个俗人,只对钱感兴趣,只学最能赚钱的专业,现在有了卖专利的三千万,他对衣食没追求,也不爱奢侈品,这笔钱够花一辈子。 这时候爱好占据上风,科技和数学是他喜欢的,作为日后工作梦寐以求。 贺言宁办事速度利索,林斐入学的第三天来了临江市,三个人约在学校附近一家咖啡店见面。 到了咖啡店,贺言宁笑地暖融融,朝他招招手,“不知道你想喝什么,给你点了焦糖玛奇朵。” 高教授笑吟吟地端详他,“恭喜你拿机器人大赛创新奖。” 林斐双手捧着马克杯,抿一口咖啡,“谢谢你们能来见我。” “小贺说你有急事找我,到底是什么急事?”高教授笑容收敛。 林斐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打开手机邮箱,翻出那段“牢狱之灾”的监控视频,递给贺言宁,“你先看看这个。” 高教授歪着头凑过来,师生两个看完不约而同拧紧眉头,监控里是科锐研发部门,一个非企业工作的人走进去,从档案夹拿一份保密文件,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你从哪儿来的这段视频?”高教授严肃地问。 林斐收回手机,面不改色,“我男朋友是科锐的老板,他发给我的,告诉我这段视频能让贺言宁判七年。” 贺言宁猛地站起来,急的白皙的脸庞通红,“我当时是和白秘书一起去的,她在门口临时有事走了,我本来打算参观一圈就走,是她打电话给我,让我从文档夹帮她拿一份文件出来,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高教授又急又气,“你不知道你就敢拿?” “傅总……林斐的男朋友为人非常nice,我们那天聊的很愉快,怎么会这样?”贺言宁怔怔地说。 林斐不忍心告诉他弟弟丢了也是傅施阅所为,叹口气道:“我和他没有彻底决裂之前,他不会告你,我会尽力让他销毁这段视频,不保证成功,你最好请一个好点的律师。” 林斐顿一下,双手交叉搭在桌上,认真地问道:“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教授虽然疯癫,但能在剑桥当过教授,智力方面非等闲之辈,上下文联络大概明白林斐状况,思考一下说,“如果你指从社会意义上消失,那不可能,除非你永远不住酒店,不坐飞机,不用打车的APP,不点外卖,和一切现代科技割裂,和原始人一样生活,你也不愿意这样吧?”  90 林斐点点头,高教授看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你想完全消失只有死,物理意义上从社会消失。” “你肯定不会这么做,在国外失踪也不行,你是华裔,警察会更在意,以你的长相如果登上国内新闻,会引起很多人的重视,视为一桩悬案。”高教授边思索边道。 林斐弯着嘴角,微微一笑,“我没有父母,没有人会为我的失踪报警。” 高教授与贺言宁皆是一愣,看着他的眼光充满同情,贺言宁嘴唇动了动,林斐不习惯让人这么看,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到时候少不了麻烦你们。” 三个人心思各异的喝完咖啡,高教授赶着回去坐讲座,交代几句先走了。 贺言宁也不傻,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问,“你被你男朋友控制了吗?” 林斐轻轻嗯一声,望着干干净净的马克杯边沿,不做过多解释。 “你怎么不报警?”问完贺言宁就反应过来,愧疚地看林斐,“他用我的事情威胁你和他交往?” “不是,我主动追的他。”林斐惜字如金。 贺言宁目瞪口呆,喝口水压压惊,“你喜欢他?” 林斐垂下眼,指尖拨动精致碟子转动,没有正面回应,“喜欢和恐惧两种感觉冲突吗?” “他喜欢我,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以后也不会有人做到。”林斐定定盯着碟子一角花纹,停顿一下,声音平静,“我这些天和他在一起,我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被他软化妥协。” 贺言宁斟酌着言语,轻声地鼓励,“林斐,你做的很好了。” 林斐嗯一声,清醒又通透,“傅施阅说我是他的宠物,这个词语精准的概括了我们的关系,我能来这读书,是他恩赐的平等,如果我犯错,这一切都会消失,我们就是金主和金丝雀,是主人和奴仆,他要我仰望他,要我永远离不开他。” “我不愿意这样。” “你值得更好的。”贺言宁目光真挚有力。 林斐不咸不淡地笑一下,慢悠悠地说:“我才十八岁,以后会遇到很多人,没必要非得这一个。” “林斐……”贺言宁幽幽叹口气,又故作轻松笑起来,“中秋节你在临江吧?打算怎么过?” 林斐如实回答,“上学,给我奶奶打电话。” 贺言宁希冀地看他,“我家在临江市,来我家过吧,我父母和弟弟会很欢迎你。” “我不能打扰你们一家团聚。” “多双筷子的事,怎么能算打扰呢?” 贺言宁朝他眨眨眼,低声说:“我爸爸年轻时候是演员,演过几部很老的武侠剧,后来遇到我妈就在X戏当博导。” 林斐讶然,好奇地问,“哪部剧?你爸演的什么?” 贺言宁报几部剧名和人名,在林斐的父辈那一代小有名气,林斐小时候在电视上见到过,模模糊糊有印象,演员长的很是英俊潇洒,没想到居然是贺言宁爸爸,“你爸现在也很帅吧?” “帅不帅你来我家看看不就知道了?”贺言宁站起身,瞧着他,笑意浅浅,“林斐,不会打扰我们。” 林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心里暖意融融。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中秋节这天放学很早, 不到下午四点,林斐回着贺言宁信息,正要下楼, 碰见一张熟悉的脸。 走廊尽头,周勉大大咧咧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 好哥俩似的嬉闹,路过林斐身旁,周勉瞥他一眼,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与男生继续唠游戏, “走呗,一起到网咖组队, 我盖伦无敌。” 两个人顺着楼梯走下去,一路说说笑笑,声音渐渐消失。 从周勉妈妈生日过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联系,林斐大概猜到了原因, 傅施阅是如何说服周勉放弃告白的,最直接快捷的是坦白关系。 昔日好友变舅妈,任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昏暗停车场, 林斐坐进车里,侧过头趴在方向盘, 整张脸埋在阴影中, 在偌大世界偏居一隅,许久之后, 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下。 贺言宁家和林斐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风情雅致, 古意盎然, 他进门时,贺妈妈正在专心致志地泡功夫茶,热情有礼的招待林斐,贺言宁的爸爸确实很帅,比起年轻时拍的武侠片,如今儒雅亲近,风采不减当年。 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父慈母爱,其乐融融,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林斐关于中秋节的感情微妙,不论是电视晚会,还是传统文化,总在灌输这是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导致他小时候盯着日历,每到这天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翘首以盼,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吃团圆饭。 从天亮等到日暮西沉,希望变成失望,那时候他很不懂事,抱着电话哼哼唧唧的埋怨父母,责怪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父母总有同样一个理由,忙,工作忙,生活忙,很久之后林斐才明白,不是忙,只是阖家团圆的新家庭里不能有多余的人。 这是想了很久才明白,他是爸爸妈妈急于否认的错误,每一次的出现都在提醒父母一段不堪回首的人生,就像是人生游戏里的bug,抹除之后才能运行流畅。 说不上恨,恨太费力气,更准确的来说是绝望,抱有希望才会失望,有失望才会痛苦碾转,当对一个人,一件事,不抱任何希望,无论他的父母做出任何事情,已经对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或许因为补偿心里,他对温温柔柔的人毫无抵抗能力,导致一步一步踏进陷阱,明明早觉察到异样,依然我行我素的饮鸩止渴。 贺言宁这一晚忙的像陀螺似的,又是照顾弟弟小枫,又是帮着煮饭的阿姨做菜,终于抽出空端着盘月饼到露台上招待林斐,故作警惕地看着他,“你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都能吃。” “嗯……那你吃咸豆花还是甜豆花?” “甜的。” “汤圆你吃咸还是甜的?” “汤圆还有咸的?”林斐瞪圆眼睛,咸汤圆得多黑暗料理。 贺言宁长出一口气,月饼递到他面前,“比起咸汤圆,咸月饼是不是正常多了?” “谢谢。”林斐随手拿块,咬一口,仰头看天上月亮,  91 煞风景地问:“你找好律师了吗?” 贺言宁双手撑在椅子背后,低头看着他,“别担心,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你不怕坐牢吗?”林斐直白地问。 贺言宁凝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丝不苟地说:“即使上了法庭,我也不会为我没做过的事情坐牢,我相信正义会降临。” 林斐摇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果你真的上法庭,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伸张正义的机会。” 有一点他和傅施阅同步,都深刻认识对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贺言宁不知道,这个在伊甸园长大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会有人那么坏,坏到能让一个无冤无仇的人身败名裂,深陷牢狱。 贺言宁突然低下头,脸对着脸,近距离看着他,“小斐,你的思想太早熟了。” “这不是好事吗?”林斐后仰拉开距离,轻笑着问。 贺言宁目光扫过他嘴唇鲜艳的线条,低声道:“我希望你能像一个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而不是在考虑这些我该考虑的事情。” 林斐乌绒的睫毛缓缓阖下,盖住眼眸,有种被治愈到的温暖感觉,偏过头笑了下,灯光下有种软软的乖巧。 “小斐。”贺言宁顿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你很可爱,将来会有更优秀的人喜欢你。” 林斐蓦然抬起眼,忍不住地好笑,收下这句直白的赞美,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通讯录里“敌方水晶”四个字令他一怔。 除了每天的例行汇报,他和傅施阅没有任何交流,昨晚他打电话是白秘书接的,告诉他傅施阅在国外办件事,所以他今天无所顾忌的来贺言宁家过中秋节。 掌心里的手机伴随音乐嗡嗡震动,时间一秒一秒度过,林斐犹豫一瞬,摁下通话键,语气平静地道:“傅叔叔,节日快乐。” “我不快乐,你今天很快乐吧?”傅施阅低沉的声音带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林斐瞥一眼眉头紧皱的贺言宁,面无表情,甜丝丝地道:“你不快乐,我能快乐的起来吗?” “撒谎精。” 有那么些宠溺的味道,傅施阅微顿,“宝贝,快乐结束了,我在楼下等你。” 林斐突然站起身,推开阳台窗户,楼下垂直停着两辆轿车,一辆漆黑低调,一辆白色法警执勤车,他瞬间咬紧牙,从牙缝挤出一句,“你等着我,什么都别做,不然我和你没完。” “不着急,踩楼梯时小心点。”傅施阅温柔地提醒。 林斐挂断电话,快速合上窗户,拦住要上前查看的贺言宁,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如果你相信我,现在去房间陪你弟弟,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看。” “你没事吧?”贺言宁目光担忧。 林斐手机揣回口袋,“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好好去陪你弟弟,早点找个靠谱的律师。” 贺言宁虽然很疑惑,还是选择相信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 林斐气血上涌,急速地飞奔下楼,如果在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法警与律师上门,当着贺言宁父母弟弟的面,不由分说地将人摁倒铐上,他真不敢面对贺言宁父母的表情,巨大的愧疚和罪恶感会将他完全淹没。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连忙下车,笑眯眯地拉开后座车门,做一个请的动作。 傅施阅板正整洁的灰色西装露出一角,雪白袖口的银色袖扣闪着亮眼光芒,他偏过头,削薄的眼尾上挑,透过眼镜上方直直看着林斐。 林斐用力握紧拳头,再慢慢松开,反复几次,情绪平静一些,低头钻进车里,“我来了,让他们回去,别打扰别人一家人过节。” 傅施阅单手握着手机发一条信息,“抱歉,我让你不快乐了。” 林斐别过头,冷冷睨一眼副驾驶的白秘书,靠到车窗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傅施阅盯着他绷紧的下颚,伸手摸上去,感受到气愤颤栗,“不要生气,我今天已经很克制了,没有直接带人破门而入。” 怎么能有人,能干出这么狠毒的事情!林斐忍无可忍,甩手猝不及防地送了傅施阅一记耳光,“你有能耐冲我来!” “啪”的响声清脆。 前排白秘书和司机都以为傅施阅打了林斐,不约而同惊讶回过头,却看到自家老板偏过脸,轻薄精致的眼镜斜到一边,指腹抹抹嘴角,低着头笑笑,声音暗哑,“没能耐。” 林斐有种一拳落空的无力感,盯着他几秒,“你是真的有病。” 傅施阅握住他的手,强制十指深深交叠,“我有病,你就是治我的药,别再为其他人生气,我会更想要毁掉他。” 真有病,有病,神经病,林斐脑子里来来回回这几个词语,他不该认识周勉,更不该认识傅施阅,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当初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和桥上那个要轻生的男人说:“你去死吧。” 司机和白秘书默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前方。 自家老板是什么人,白秘书太清楚了,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从来只有他逼的别人卑微无奈,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傅施阅,林斐在自家老板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行人回到傅施阅临江市居所,浦江边上的大别墅,林斐走到玄关处,大厅里小女孩咯咯的笑声,声音熟悉,他皱起眉,大步绕过屏风遮挡。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坐在地上,给洋娃娃穿衣服,听到脚步声,惊喜抬起头,小皮鞋噔噔噔地跑过来,像只燕子载在林斐身上,“哥哥!” “你应该不会想我去见你奶奶。”傅施阅自嘲地笑了下,解下腕表,递给旁边的人,“你父亲现在在科锐中东分部,你妈妈你不想见,我想让你开心点,只能把你妹妹带来。” “哥哥!哥哥!”渺渺拔高声音,想引起林斐的注意。 林斐推着她额头拉开距离,不想理傅施阅,看着渺渺,化身冷漠酷哥,“你的脸怎么这么脏?” “我吃了巧克力。”渺渺怕他嫌弃,手背抹抹嘴角的巧克力,越抹越脏,整张脸花的能上台唱戏。 林斐抽回手,毫无情绪地说:“你太邋遢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找你妈。” 渺渺张嘴干嚎,脸上一滴眼泪都没  92 有,边哭边可怜巴巴地看林斐。 林斐瞧着她这样,不禁好笑,“你门牙都没了,嘴还长那么大,再哭牙掉的一颗都不剩。” 渺渺连忙捂住嘴,大眼睛眨呀眨,呜呜咽咽地说:“哥哥,我好想你。” “恶心。”林斐揪住她的衣领,厌弃地道,“我带你先去洗洗脸,你少恶心我。” 林斐单手拎着她进了洗手间,拿条毛巾浸湿,蹲下来粗暴地给她擦脸,渺渺一动不敢动,僵硬站在原地,林斐的动作逐渐轻缓,渺渺抽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抱一下他,又赶紧松开,“哥哥,我是真的想你,妈妈不让我来找你。” 孩童身上浅浅的糖果香味舒适,林斐一路上暴戾的心慢慢平静,嘴里恶劣地道:“你妈叫我给你输血,后来连句话都没有,我以为死了呢。” “没有,没有。”渺渺摆摆手,转一圈让林斐看看完好无损的自己,“叔叔送我坐飞机,去好远好远的医院,妈妈说那是艾莎公主的故乡,我在医院里住了好久,昨天叔叔带我回来的。” 林斐把毛巾扔在她头上,没好气,“叔叔?你妈又找新老公了?” “是外面那个帅叔叔。”渺渺神神秘秘眨眨眼,小声说:“叔叔和妈妈达成协定,叔叔说以后妈妈都不能来找你。” 林斐微怔,向后仰靠在墙上,“他还说什么了?” 渺渺歪着脑袋想想,黏糊糊扑上来,抱住林斐一条腿,“叔叔说我身体里的造血什么胞是你的,以后我和你流的的一样的血,让我要好好的对哥哥。” 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林斐拎着渺渺的衣领从洗手间出来, 白秘书半蹲在客厅,收拾渺渺的一堆玩具,她确实长的美艳动人,不知不觉能让人降低防御心理, 不怪贺言宁会上她的当。 “再把脸洗一遍。” 林斐把渺渺推进洗手间, 关上门, 径直朝白秘书走过来, 一脚踩在芭比娃娃裙摆, 居高临下看着白秘书,“姐姐, 助纣为虐的感觉怎么样?” 白秘书站起身, 看一眼不远处黑白两色的开放式厨房,傅施阅脱了西装外套,袖口随意贬一截, 心无旁骛的煎牛排, 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林斐,贺言宁的事并非我所愿,他不该得罪傅总。”白秘书叹口气,惋惜地道。 林斐垂下眼,笑一声,“因为他认识我,就算得罪你们傅总, 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白秘书神色微变,“傅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做的这一切问心无愧。” “你真的问心无愧?”林斐上下端量她一遍, 嘲弄弯着嘴角, “你的心和你们傅总一样黑透了。” 白秘书又看向傅施阅的方向,方才车上那一幕震天撼地,比起怕傅施阅,现在更怕林斐这个小疯子。 林斐捡起地上芭比娃娃,拍拍上面灰尘,“你不用看他,我不会和你动手,冤有头债有主,我分得清该找谁。” 傅施阅走过来,手摁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推一下,瞥眼如坐针毡的白秘书,柔声问林斐,“需要我让她给你道歉吗?” 说着,傅施阅下颚一抬,白秘书像一个活灵活现的提线人偶,立刻低头歉疚地说:“对不起。” “消气了吗?”傅施阅偏过头端详林斐,似笑非笑地问,“你要是觉得不够有诚意,我让她给你跪下道歉怎么样?” 白秘书诧异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林斐面无表情,毫无感情地陈述,“傅叔叔,你真是有神经病。” 傅施阅扬手,白秘书转身向外走去,他回到厨房,从善如流地将煎的恰到火候的牛排端上餐桌,两大一小三个餐盘,点缀着碧绿薄荷叶,卖相极佳。 “带你妹妹来吃饭。”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鱼子酱,锋锐的餐刀翻转,涂在热气腾腾牛排上。 林斐目光锁在雪亮的餐刀,盯着看几秒,傅施阅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稍怔,握着餐刀的锋刃,朝着他递过来,“能让你消气的话就来吧。” 银质的刀柄冰凉,林斐慢慢握住,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泰然自若的男人,一言不发。 傅施阅走近他,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微微一笑,“握刀的姿势不对,正手握刀是会形成贯刺伤,很容易一刀捅死,而且会割伤你的手,你试试反手握刀,能避开大部分重要器官,不会伤到你的手。” 林斐一次又一次刷新对变态的认知,神经病那三个字已经不足以概括。 渺渺一路跌跌撞撞小跑过来,脸上水漉漉,扬起脸看林斐,“哥哥,我洗干净了吗?” 林斐单手抱起她,简单粗暴撂在椅子上,“吃饭,不准说话。” 渺渺两只手揪住他的T恤衣摆,开始耍赖,“哥哥坐我旁边好不好?” 林斐掰开她的手,端起餐盘坐到对面,“你太烦了,我很讨厌小孩。” 傅施阅视线在兄妹两之间来回扫一遍,拉开椅子坐到渺渺身旁,拿起方才林斐手里的餐刀,慢条斯理地擦拭,“渺渺,你哥哥今天不开心。” 渺渺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人小鬼大,“妈妈说哥哥有男朋友,哥哥是因为男朋友不开心吗?” 傅施阅瞥眼冷淡的林斐,哂笑一声,“因为你哥哥的男朋友是人渣,他很喜欢你哥哥,不希望你哥哥和他讨厌的人接触,他伤害了那个人,你哥哥为此很生气。” “人渣是什么?”渺渺好奇地问。 傅施阅漫不经心地道:“人渣就是像叔叔这样的。” “人渣是好人的意思呀!”渺渺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着林斐,“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厉害,会有很多人渣喜欢你的!” 林斐心里翻个大大白眼,实在听不下去,切好的牛排推过去,“闭嘴,吃饭,不然把你丢出去。” 渺渺连忙低下头,笨拙地握着叉子吃牛排,卖乖这一方面和林斐如出一辙的像。 林斐没什么胃口,气都气饱了,吃完饭哄着渺渺睡下,小姑娘缠着他讲睡前故事,他很应景的讲了个鬼故事,吓的渺渺脸色雪白,躲在被窝不敢出来,极大满足林斐的恶劣乐趣。 即便林斐对汪素洁毫无感情,可这个身上和他流着一样的血,这条命都是他赋予的小姑娘,有 93 种不一样的亲情。 林斐洗完澡,趴在床上,手机里多一条微信消息。 [贺言宁]:如果你遇到危险,不用担心我的事,我随时可以出国避风头,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林斐回句“谢谢,我没事,等我联系你。”随即将贺言宁的微信删除,想要保护贺言宁不受到伤害,只有和他暂时毫无联系。 门口传来规律平稳脚步声,他立即锁屏手机,塞到枕头下,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小腿搭在床沿晃动。 傅施阅捏住他下颚,白茶的沐浴露气味干净清纯,深深嗅一口,“你的味道很好闻。” 林斐想要躲,又不敢躲,担心他会又一次蓦然变脸,平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贺言宁家里的?” “你不在学校,临江市你唯一的朋友是他,我想不到你还会去其他地方。”傅施阅单手解开衬衫扣子,薄薄皮肤下锋锐喉结密密滚动。 林斐盯着他的喉结,总觉得没有傅施阅说的那么简单,“汪素洁把渺渺看的比命还重,你是怎么说服……哦应该是威胁她,把渺渺带来的?” 傅施阅低笑一声,手指赞赏点一下他的鼻尖,“我带她的女儿来见你,或者停止一切现有治疗条件,她没有其他选项。” “好了,小甜糕,别聊这煞风景的事情。” 傅施阅完全在林斐眼前褪去斯文的伪装,白衬衫扣子敞开,标准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清晰有力,属于那种均匀又不过分,很是赏心悦目。 平心而论,男人到他这个年龄,身材能这样的凤毛麟角,林斐的眼睛不知该落什么地方,索性看向壁纸花纹,冷淡吐字:“你能不能放过我?” 傅施阅迫使他转回脸,直视自己,“你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 林斐瞥一眼肌理分明的腹部,淡定自若收回目光。 傅施阅灼热的气息袭来,落在他唇上,箍着下颚的手向上抬,从身到心的压迫,不容他反抗后退,“我现在为你神思恍惚,没有见到你的这一周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法集中精力投身工作,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不用害怕我会永远缠上你,因为多巴胺的分泌在4个月到3年,平均在30个月左右。” 林斐第一次听到这么理性的情话,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的包围,他克制住呼吸,“我还有多久?” 傅施阅指腹摩挲着他柔软鲜嫩嘴唇,低声道:“按照最长三年计算,从我们认识第一天到今天,已经过了两年七个月,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我对你产生的多巴胺,性荷尔蒙,苯/乙/胺/醇会快速消退,倒时不用你求我,我会厌倦腻烦你,对你不再产生情/欲,我会迫不及待的和你分开。” 不用等到五个月,林斐熬不到那个时候,冷冷地睨一眼他:“我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傅施阅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吮着渴求的嘴唇,声音发哑,“谁都可以这样看着我,你不可以。” 林斐双手推着紧实的肩膀,想要拉开距离,傅施阅猝不及防将他压在床上,捉起他的手腕摁在头顶,无所顾忌地吻着,间隙柔声哄他,“别躲。” 林斐被他亲的晕晕乎乎,意乱情迷,猛地用力咬住嘴唇,不管不顾地发力,傅施阅重重呼吸一下,两个人口腔里血腥味弥漫,这像是点燃烟火的火星子,傅施阅一手禁锢他的双手,另只手掌在他后脑,更加为所欲为的亲。 “我恨死你了。”林斐全身无力,腰脊发软,含糊地道。 傅施阅嗯声,蓦然轻柔地碰一下他的眼皮,“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林斐仰着脸,耳尖到脖颈一大片好看的粉,可口诱人,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真后悔当初救你。” 傅施阅迟疑一瞬,眼皮微垂,不以为意舔舔嘴角的血迹,“我不是想自杀,那天是我妈的祭日,她站在和我的位置一跃而下,我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稍顿一下,他低到林斐耳畔,先吻一下软软的耳垂,“她自杀的那天,是我的十四岁生日,我们一家在临江市度假,我父亲又一次被她捉奸在床,她失望透顶,想出一个绝妙狠毒的报复方法。” 林斐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如果用自杀来报复,那并不绝妙。 傅施阅细密啄着他,嗅着干净的味道,漫不经心,似乎无关痛痒地道:“她吻我,就像是现在我对你这样,她说这是矫正我的畸形,我意识到她的目的后反胃干呕不止。” “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病,从那之后,我一旦与人肢体有亲密接触,会有应激反应,条件反射的呕吐。” “她自杀之后,我过半个小时才报警,我希望她去死。” 林斐脑子响起一记惊雷,在霍老师的叙述里,傅施阅的母亲可怜无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因为傅施阅的冷漠无情逼迫所致,没想到因果关系是相反的。 太恶心了。 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卑鄙恶毒的报复方法了。 傅施阅低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我带你去科技展,纠正你的发音,你舔到了我的手,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我不觉得反胃,甚至觉得想要的更多。” 林斐来不及消化巨大的信息量,耳蜗发热,这颗小脑袋瓜又晕又迷,火花噼里啪啦地燃烧。 睡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剥开,褪去防备,金橘色的灯光下林斐皮肤泛着温润的光,细腻的锁骨窝陷浅浅,湿润微张的嘴唇色彩瑰丽,如同绽开的玫瑰鲜艳欲滴。 ……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林斐醒来之后腰酸背痛, 昨天夜里不断被打碎,重组,重复漫长的过程, 每一处肌肉酸痛发涨, 像跑完一场长途马拉松。 他躺在柔软大床, 出神看着天花板上花罩灯,身体里的东西早早被傅施阅清理干净,全身上下整洁舒适,连同弄脏的睡衣换了一套新的, 如果不去深究, 傅施阅会是一个温柔完美的情人。 阳光洒在脸颊,他丧丧自闭一阵, 迈下床的动作牵扯到大腿肌肉,痛的“嘶”叫一声,某个部位火辣辣,他慢悠悠洗漱一番,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楼。 食物诱人的香气扑鼻,煎制的声音滋滋地响, 傅施阅背对着林斐, 身影宽阔高大, 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瞧见他走路别扭 94 的姿势, 眼底含着深深笑意, “我照着菜谱学的,你来尝尝咸淡。” 林斐拉开椅子坐下, 搅着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面无表情地塞嘴里。 傅施阅坐到他对面, 修长的十指交叠,搭在桌上,似笑非笑着,“白秘书带渺渺去机场了,你不用担心,渺渺的病情进展良好。” 林斐冷淡嗯一声,公事公办的语气宣布,“我参加了全亚国际学校辩论会,今年在新加坡举办,下周学校组织出国,你这个月不用来了。” 原本这种好事轮不到转学生,但凭借流利的英文,和这张讨喜的脸,或许还有几分金钱威力,成功入选学校代表辩论队。 “几号的比赛?”傅施阅饶有兴趣地问。 林斐边吃饭,边拿起手机日历看一眼,“二十号。” 傅施阅偏着头思索一瞬,“我有时间,到时候来看你的比赛。” “不用了,你忙你的。”林斐干脆拒绝,看着碗里的粥,平神静气道:“我回来之后也没时间,周末我要去找实习公司。” 傅施阅定定盯着他看几秒,察觉到他的冷漠抗拒,交叠的十指微微扣紧,好声好气道:“你不用去找实习公司,我不放心把你交给陌生人,最近科锐和NASA合作一款火星探测的无人机,辩论比赛结束后我送你去NASA实习,以后申请留学会更顺利。” 林斐喝完粥,擦擦嘴站起身,“知道了,我回学校了。” “林斐。”傅施阅叫住他,微眯起眼睛,“你还在生气。” “我哪敢啊!机关算尽的傅总。” 林斐哧笑一声,双手抄在口袋,“我现在担心好友倾家荡产,担心无辜的人身陷牢狱,担心我妹妹的医疗截止,我精疲力尽,实在没心思和你装浓情蜜意。” 傅施阅皱起眉,“我不会用你妹妹威胁你,我只是希望你见到她能开心一些。” 林斐偏过头看他,“我很开心,你要我离不开你,你已经办到了,我现在就是你拴在门口的一条狗,名副其实的宠物,要我叫两声给你听吗?” 没有一句是傅施阅想听的,他抬起脸,摁摁眉心,低声道:“你在故意惹我生气。” 昨夜合二为一,由身到心的似胶如漆,他赤/裸/裸地刨开这颗腐烂发臭的心,整个灵魂坦诚在林斐面前,连同阴暗的秘密,致命的缺陷,想换取梦寐以求的爱,但看来更糟糕,什么都没有得到。 林斐的心在远离他,掌控一切的傅施阅,却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你忍一忍,我就是这样。”林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明亮的眼眸弯弯,“理解一下,我才十八岁,我有任性妄为的理由,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我每天会数着日子过,我太期待和正常人交流了。” 说完,他转身朝大门口走去,落在脊背的视线阴冷森然,吹起脖颈上一层薄薄的寒毛,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绞绳,他毅然决然地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离开这幢漂亮空洞的大房子。 学校组织前往新加坡的前一天,林斐照着霍老师发的地址,七拐八拐的找到一家心理诊所,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大,多多少少有些心理疾病,这一行近些年生意火爆,临江市大小街巷皆可见到广告。 但这家心理诊所十分低调,处在老式弄堂,电线杆下有宿醉的人呕吐物,脏兮兮的小孩蹲在街头小便,空气里气味难闻,如果不是霍老师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林斐甚至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坐诊的是一个中年女性,门牌写着戴医生。 头发疏离整齐,看模样年轻时有几分姿色,气质娴静知性,林斐进来时,她拎着花洒在浇花,瞧见林斐一怔,笑眯眯地问,“坐吧,谁推荐你来的?” 林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一个朋友,十四年前在钱塘市找你看过病。” 戴医生蓦然瞪大眼睛,花洒里的水飞流直下三千尺,溅到鞋上,她才回过神,“你朋友叫什么?” 林斐盯着她的眼睛,轻描淡写地道:“他姓傅。” 戴医生倒抽一口气,火急火燎地张望窗外,没有看到那个令她做了几年噩梦的人,双手拽下百叶帘,遮住亮堂光线,这才警惕地看着林斐,“你想干什么!?” 林斐心里莫名觉得好笑,每一个谈起傅施阅的人,都像是见过恶鬼一样,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双手抱肩,摆出姿态闲适放松,笑地又乖又纯,“阿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给我看看他的病历,我看完就走,以后永远不会再来。” “二,我把你现在地址告诉他,他应该很思念你。” 这是在傅施阅身上学到的东西,强硬的恐吓远比柔软的说服来的有力快捷。 果不其然,戴医生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种话从一个小白兔嘴里说出来,“你和他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目的?” “这些和你没关系,阿姨快点选一样。”林斐笑眯眯地催促。 戴医生僵硬地站几秒,坐到问诊椅,像一颗泄气的皮球一般塌下肩膀,“钱塘市的病历全部销毁了,你问其他人我可能会不记得,但你的朋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让你印象深刻吧?” “何止。” 戴医生惨白的脸挤出一丝笑,竭力平静声音,“他妈妈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我没想到世界上会有那么完美的孩子,聪明懂事有礼貌,我例行问诊做了测试,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是一个心理非常健康阳光的男孩子,这是我行医生涯第一次看走眼。” 林斐侧过头,状似不以为意地靠在墙上,实则竖着耳朵认真听。 “后来……他妈妈带他来了很多次,给了我一大笔酬金。”戴医生吞吞口水,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和我的孩子年纪差不多大,有半年时间,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嘘寒问暖,体贴照顾,每周我们会在咖啡馆见面问诊,每一次我去时,他坐在橱窗静静观察窗外的人,那种眼神很冷漠,像在看着虫子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会模仿虫子的言行。” “什么意思?” “他在模仿学习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戴医生露出恐惧的神色,紧紧抓着桌上档案夹,“我得罪了病患家属,那个人在诊所门口泼红油漆,我们害怕的要命,他若无其事的拿汽油擦掉,好像……天生就没有恐惧的神经 95 。” 林斐眼梢微微眯起,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戴医生迟疑一下,继续道,“他愿意和我开成公布,我们重新做了一次测试,得出的结论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不同于反社会人格的嗜血暴力,高功能接近于绝对理性,理解法律和道德秩序,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守法。” 林斐一开始就是被傅施阅身上那种沉静优雅,游刃有余的感觉吸引的,他侧着头笑了下,故意抛鱼饵,“这听起来是件好事。” “不!” 戴医生猛地否决,紧张地站起来,急促地说:“因为我的诊断,他失去了很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些都是他母亲逼我的,那是个疯女人。” “他妈妈以前有过自杀的念头,但在我的心理疏导下已经放弃了,我太了解那个疯女人了,她自杀都是为了引起丈夫关注,根本就不是想死,她出殡那天,我收到一份从钱塘寄来的信……” “是你朋友写给我的,嘲弄我对他母亲的治疗方案。”戴医生全身颤抖着,惊恐的语无伦次,“他告诉我,用两句话就能击溃我病人的心理防线,让她自觉自愿的去死!” 林斐呼吸一滞,即便能猜到傅施阅这么做的理由,甚至理解意图,可是对自己亲生母亲做出这样残忍恐怖的事情,还是令他窜起一股寒意,难怪针对体育老师的操作那么熟练,在逼人去死这方面已经不是做第一次了。 戴医生换气过度,大口喘着气,“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找我,他的爸爸是入赘的,很多年前来找过我,通过我的手里病历成功说服家族拿到傅家的产业,一毛钱都没有留给他,去年他爸爸遭报应,儿子和妻子全死了,这是他姑姑告诉我的,没多久,他的姑姑疯了……” “傅施阅就是一个魔鬼,每一个和他亲近的人不是疯就是死,我躲到这里苟且十几年,就是为了躲开他!”戴医生捂着胸口,颤颤着说,“你还年轻,不要被他迷惑,我劝你早点离开他。” 林斐站起身,拉开窗户的百叶帘,温热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他看着魂不附体的戴医生,轻声道:“阿姨,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都能找来这里,何况是他?” 他顿一下,低声道:“他要是想报复你,有的是手段,只不过念旧情,以后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戴医生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干净清透的少年,林斐朝着她笑一下,遵守诺言永远的离开这间诊所。 林斐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的预料变成真实,就像掀开掩人耳目的面具,看到一张狰狞恐怖的脸,而他和这样一个人浓情蜜意,踏进欲/望和金钱的陷阱,自愿成为老虎嘴里的食物。 如同刀口舔蜜糖,越是甜蜜,越是割舌。 就像是他告诉贺言宁的,喜欢不喜欢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虎口脱险,远远脱离这种病态的关系,离开这个神经病才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第二天的机场,老师领着一队学生依次过安检,林斐心不在焉地站在长长队伍末尾,瞥见周勉的身影,周勉作为代表观众之一参与这次出征。 林斐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安检门,安检尤为的严格,据说因为昨天抓住藏违禁品的,所以今天恨不得把每个人从头到脚地剖开看一遍。 轮到林斐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跨上安检台,安检员手持金属探测器由下到上仔细地扫一遍,直到林斐脸旁边,“嘀嘀嘀”报警声响起。 安检员盯着他闪亮的耳钉,林斐怔愣,最近出行都是坐傅施阅的私人飞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单手摘下来,摊在掌心递过去,“喏,普通耳钉。” 自打上次傅施阅还给他,戴上去后就忘了摘下来。 旁边工作人员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很普通的钻石耳钉,唯一不普通的是重量要比普通耳钉重一点点,检查无误后递回给林斐。 这里没有镜子,林斐随手丢在外套口袋,懒得戴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林斐双手举着背包, 塞进行李架,低头看着与他穿着同样校服,脸颊泛红的女孩, “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 “啊……好。”女孩瞥他一眼,噔噔噔跑到前排。 坐在一起的姑娘们朝这边瞧过来, 散出欢快的笑声。 周勉捧着手机专心致志的打游戏, 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直至林斐坐下来, 他胳膊肘向里收,刻意保持距离。 林斐取下折板上的航空宣传页,手指上下翻飞一阵, 目视前方,唯独手臂伸展到周勉的折板,将折好的纸轻轻放下来。 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青蛙。 周勉合上手机, 拿起青蛙揣进校服外套口袋,板着脸, 别过头看林斐, 两个人视线相撞,默契的同时一笑。 周勉笑完, 立即又板起脸, 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后可不叫你舅妈。” “哎!你和我舅舅交往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要不是他亲口和我说, 你是不是打算等你两结婚再告诉我?” 林斐后仰枕在座椅, 嘴角的笑意渐深,想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 被周勉的话截止, “我舅舅告诉我的时候, 我恨都恨死你了,我多想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林斐默然,如果可以,也想从来没有认识过周勉,以不至现在将周勉一家拖下水。 周勉狠狠瞪他一眼,扑哧笑出声,“但没办法,我就你一个好朋友,最近总想以前,想到我们一起逃课,一起和老师斗智斗勇,你还记得初三抄校规那次吗?” “那次?” “我们一起在网吧打游戏,班主任来抓人,你出去买冰淇淋,本来能跑了,但你回来抓着我的手腕就跑,我们两被班主任逮住,抄了十遍校规。” “记得,我用了三支中性笔才抄完。” “还有那次,我们学校和七中友谊篮球赛,有个瘪犊子给我使绊子,我脾气火爆当场和他干架,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翻进护栏,挽起袖子来帮我,特仗义,特潇洒!” “然后我们被罚扫了一个月的厕所。”林斐笑吟吟,适时补充一句。 周勉幽幽叹口气,认真看着林斐,“如果没有你给我补课,以我的成绩是进不了附中门槛的,我越恨你,越想到你的好,恨就恨不起来  96 了。” 林斐垂下眼,算起来与周勉几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期间他的生活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一开口却不觉得陌生,好像没有任何隔阂在他们之间。 爷爷奶奶生性和善谦逊,经常把平凡可贵挂在嘴边,可这四个字与林斐毫无关系,或许性格这玩意真能遗传,一半有他赌鬼老爹的不甘平凡的赌性,一半有他抛家弃子老妈的狠劲。 这两种个性像条凝结的绳,逼着他追名逐利,样样都要做到最好,甚至不惜践踏大部分人固有的道德观念。 他一向对待自己的认知清晰,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渣渣,名利于他胜过一切,不受任何教条束缚,可是最近通过傅施阅,他重新认识一遍自己。 年少的感情纯粹简单,讨厌和喜爱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切坦白开来讲,两个人的误会彻底解除,聊了许久以前发生的趣事,直至飞机落地,周勉眼圈泛红,不顾同学眼光,给了林斐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勉袖子快速地抹抹眼泪,哽咽着说:“你和我舅舅都对我好,你们全是好人,我祝福你们两。” 林斐鼻子发酸,重重拍拍他的肩膀,“周勉,不是对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难道你们是坏人?”周勉笑出声,边抽鼻子边说:“虽然他是我舅舅,但咱俩是好哥们,要是他欺负你,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林斐沉默几秒,低声道:“如果你舅舅真的是坏人呢?” 周勉怔愣,他的性格易怒冲动,林斐不能再多说,如果原原本本告诉周勉傅施阅干的那些事,周勉会按捺不住去找傅施阅讨理,以傅施阅的手段,一根筋的周勉根本玩不过。 林斐点到为止,希望周勉以后提防傅施阅,不要全心全意的信赖,以后即便看清傅施阅的真面目,不至于像自己一样毫无防备。 林斐报名参加全亚国际学校辩论会,一是为了丰富履历,申请留学简易些,二是为了暂时离开傅施阅,有空余时间来筹备计划。 一支辩论队四个人,除林斐之外均参加过大小辩论赛,经验丰富,学校领导老师没指望林斐能承担重要火力,把他发配到相对不重要的四辩位置,负责当花瓶和总结队友程词。 预赛和初赛非公开举行,短短三天时间林斐所在队伍参与七八场,他圆满完成老师希望扮演的角色,顺利躺赢进决赛圈。 作为全亚洲规模最大辩论决赛之一,涵盖亚洲大小国家,现场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几架摄像机全方位无死角的围绕。 容貌端庄的主持人介绍了双方队伍,时运不济,遇上一支强劲的新加坡华裔队伍,台底下一大半是同学或亲属,上台之时欢呼尖叫声掀翻屋顶。 林斐身旁,三辩姑娘忍不住低声道,“作战主场,战力翻倍啊!” 果不其然,对方一辩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气势非凡,言辞犀利,立论的阶段就一套老拳打的这边的一辩措手不及。 按照顺序一个个站起来,对方擅长抓逻辑漏洞,经验老道,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狂风骤雨,林斐这边三个同学节节败退,哑口无言。 林斐侧着头听,不得不说,这次辩论的问题是“应不应该永远做一个理性的人”,对方拿的是正方,辩题占据大优势,何况有主场buff加成,光是气势自家队伍已经输一半,他一边思索,一边在笔记本上修改程词。 到自由辩论时间,黑框眼镜男低着头和队友耳语几句,几个人齐刷刷的将矛头对准林斐,过了大半场,了解对方辩友全部实力,这个长得乖巧文气的少年看上去是最好的突破点。 简称——柿子要挑软的捏。 谁料到这个几乎没怎么发言,心不在焉的少年像刚从睡梦中睡醒,精准明确的回击,一番辩论下来,三个人没讨到便宜,林斐的队友在桌下竖起大拇指,暗暗的鼓励。 眼镜男亲自出马,用中指扶扶眼镜,嘲讽地问道:“我想问对方四辩,辩论赛是否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 “是。”林斐微微皱眉,淡定回答。 眼镜男蓦然拔高声音,慷慨激昂,“人类的每一次赛事全部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如果没有理性,根本不存在辩论赛事!” 这句话一出来,林斐这边三个队友不约而同皱起眉,他低头翻一页辩论稿,稿子是昨晚临时写的,没有应对这种突发措施的预备发言。 林斐索性合上笔记本,站起来,神情松弛自然,“我们大家都知道,数学是绝对理性的,但我们小时候学数学,并不是纯粹的数字加减乘除,试卷上会有鸡兔同笼,泳池的水闸放水和进水,一个绝对理性的学科,为什么会从感性的生活来出题?” 他讲话时不同于眼镜男激情澎湃,煽动性极强,反倒不疾不徐,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让人听着很舒服。 林斐停顿几秒,给评委席集中精力的时间,论吵架这件事,他从没输过别人,“现在我来回答对方辩友问题,故事传说里女娲造人是因为孤独,圣经记载上帝造人是为救赎,如果抛开感情,只保持绝对理性,不止这场辩论赛不存在,人类存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这种举重若轻,得心应手的气势碾压对面四个人,火急烙不好饼,人急说不顺话,原本表现精彩的四个人为了驳倒他,也开始脱稿发言,林斐三个队友不傻,趁机抓住漏洞一顿疯狂输出观念。 比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表现抢眼的四个人溃不成军,林斐站起身,准备总结发言,向台下扫一眼。 傅施阅如约而至,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灰蓝色西装服帖整洁,扣子随意敞开,俊朗丰逸,在一群年过不惑的家长里脱颖而出,高高在上。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傅施阅蓦然坐直身体,深沉的眼眸闪着幽亮的光,偏过头微微笑了下,林斐漫不经心地从他身上掠过,故意不看他。 傅施阅嘴角笑容一滞,视线直直的钉他身上。 林斐收回目光,双手撑着桌子,直视四个手下败将,笑的干干净净,“如果我问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喜欢是什么?他会回答是荷尔蒙,是多巴胺,是苯/乙/胺/醇,再抽象一点,是思念,是情/欲,但喜欢不止是这些,喜欢是清晨醒来看到你时的怦然心动,是握紧你手时的内心充盈,是直视你双眼时的深切喜悦,是想触碰又不敢触碰。” 97 “它不是任何神经递质能形容的感受,绝对理性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评委席的三位评委跟着鼓起掌,同校的学生喜悦的高声欢呼。 周围人吵闹喧哗,傅施阅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现场气氛热潮,林斐仿佛事不关己,微垂着眼,收拾桌上笔记本,明亮夺目灯光下皮肤白的透明。 再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傅施阅预想过几个切入林斐生活的方案,为了营造一个温柔可亲人设,荒无人烟的朋友圈开始记录生活状态,读书交友,运动工作,与正常人无一般,严格来说不算骗,的确是他真实生活,但只是一小部分的他。 包括那张令林斐印象深刻的照片,他处在森林之中抱着一头鹿,傅施阅厌恶一切动物,不过是因为那头鹿的眼睛,轻而易举令他联想到林斐乖巧温顺的眼眸。 但没想到林斐是先甜后辣,如同一坛烈酒入喉,前味甜的甘之若饴,后味辣的酣畅淋漓,入刀锋一般灌入喉咙,像猛烈的火焰燃烧心口,令他醉的神魂颠倒,难以自持。 拿不拿奖林斐不太关注,尽力就行,所以当几位评委商量完,主持人高声念出本场最佳辩手,他听到自己的名字稍怔一下,下意识又瞥一眼台下,傅施阅朝着他点下头,笑意延伸至眼底。 林斐戴上奖牌,按照惯例与台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握手,方才戴眼镜的男生,阴阳怪气地问:“你们学校辩论赛还玩田忌赛马?” 林斐嗤笑一声,没理他,与队友一同走下台,接而连三的同学欢呼着,喜不自胜地来与他握手,沾沾最佳辩手喜气。 与他而言,只是赢了一场比赛,却不知道一战成名,日后成为广为流传的经典视频,变成学弟学妹口中经久不衰的神话,每一届入学必要科普昔日风采。 领队老师笑开了花,喜气洋洋地拽着林斐去酒店附近的火锅店吃庆功宴,林斐找一圈没见到周勉身影,发条微信之后,揣上手机,跟随大家一起去吃饭。 包厢里热热闹闹,烟雾腾腾,林斐脱掉校服外套挂在衣架,“叮”一声,轻微金属落地声,他低头,还没看清什么东西掉了。 “啊!” 方才三辩的姑娘惊叫一声,尴尬地看着他,慢慢抬起脚,“我好像踩坏你的耳钉了。” “没关系,不值钱。” 林斐当初在街边随便买的,坏就坏罢,他坐到凳子上,倒杯水润润嗓子。 “哎!林斐!”姑娘捡起地上的耳钉,疑惑地看着,“这里面是什么?” 林斐看过去,微微眯起眼睛,姑娘将手伸到他面前,透亮的钻石滚落,露出一块漆黑芯片,如同蚂蚁的头颅一般大小,密布着电子纹路。 他盯着看几秒,慢慢放下水杯,若无其事的捏过来,竭力平静着声音,“我说是追踪芯片,你信吗?” 姑娘哈哈笑出声,笑地花枝乱颤,“你还挺幽默的!” 林斐弯起嘴角笑了下,紧紧握着耳钉,站起身向外走去,一直走到洗手间,他反锁上门,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脊背靠在门上,仰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几个大步跨到洗手池,拧开冷水猛然捧着扑在脸上,森然的触觉拉回几分神智,镜子里的脸毫无血色,像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鬼。 心跳激烈的快要炸开,整个人难以自控在发抖,林斐想掏出手机,湿润手指颤栗的捏不住光滑的屏幕,他在衬衫上擦擦手,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取出手机,指纹解开屏幕,映入眼帘一条来自几分钟前的信息。 [u5805]:少喝酒,最近昼夜温差大,出来一定记得穿外套。 林斐闭上眼睛,想起被郑总带到会所那天,问过傅施阅,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傅施阅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原来说的是真的。 难怪手机已经砸坏,傅施阅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贺言宁的家,他真是太迟钝了,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林斐轻轻拍拍脸颊,看着掌心里的耳钉,另只手滑到贺言宁的电话号码,摁下拨通。 几乎是看到芯片的一瞬间,恐惧同时,他想到一个金蝉脱壳的办法。 贺言宁接到他的电话,小心翼翼地叫一声,“林斐?” “是我。”林斐咬一下嘴唇,有条不絮地说:“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过几天要去实习,大概有三个月时间在国外。”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我现在有笔钱,需要把一部分换成外汇现金,不要用你的身份去办,与你的关系越远越好。” 贺言宁迟疑一下,瞬间明白过来,“好,你还好吧?” “我很好。”林斐慢慢叹口气,如实回答。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寒风在黑夜穿梭过街道, 欢笑喜悦的少年少女带着一身火锅味涌出门,林斐冷得打个寒颤,自觉地系上扣子。 不想回傅施阅的信息, 更不想回那家酒店,可是异国他乡,他无处可去。 看到追踪器之后情绪平复的很快,他的生活里已经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 以至于追踪器的出现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就像是一颗树上突然长出一颗坏果子, 他会惊讶,可是满树都是坏果子,只能说明这棵树从根上烂掉了, 只能拔掉重来。 酒店门口保镖等候许久,捧着两个精致漂亮花篮, 庆贺林斐夺得最佳辩手, 他看也没看一眼, 拿了房卡, 径直刷卡上顶层的套房。 房内窗帘半掩,藏蓝的夜色亮着璀璨, 木制茶几上罩着透明的玻璃罩,里面一盘盘可口可爱的甜点。 办公桌上笔记本泛着幽蓝的光, 林斐扫一圈, 没见到傅施阅人,正要转身出去, 蓦然一阵暖意包裹,从背后整个人被抱住, 淡淡的沐浴液味道干燥, 傅施阅头发上水滴砸在他细腻的颈窝, 无孔不入的占据呼吸。 “怎么穿这么单薄?” 温柔的嗓音从林斐头顶传来。 林斐纹丝不动,目不斜视,“我困了,想睡觉。” 傅施阅温热的呼吸凑到他耳边,“恭喜,你今天表现很精彩。”  98 搭在腰侧结实的手臂收紧,林斐撇过脸,才发现傅施阅没穿上衣,浴巾松松散散扎在紧窄的腰间,他视线掠过去,毫无情绪地说,“谢谢。” 傅施阅抬手将他的脸扭过来,眼底含笑,“和同学玩的开心吗?” “开心。”林斐面无表情地回答,开心极了。 “要吃甜点再睡吗?” “不要。” “要不要去泡个澡?” “不用。” 空气里安静几秒,傅施阅直勾勾看着林斐平静的脸,心口发酸,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挫败感袭来,有一种预感告诉他,那个爱撒娇爱使坏的林斐一去不复返了,他机关算尽得到的只是仇恨和麻木组成的林斐。 这到底是为什么? 手机铃声打断令人窒息的气氛,林斐掏出来,一串陌生号码,他滑动想要挂断,傅施阅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接吧,号码是周勉妈妈的。” 林斐讶然,随手摁下接通键,周妈妈急促地声音从那边传来,“林斐,你见到周勉了吗?我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 “阿姨,你别着急,我刚才还见到周勉了。”林斐扯个谎,稳住周妈妈,“可能只是手机丢了,我一会去他房间找找他。” 周妈妈急的快哭了,“他每晚都会打电话给我报平安,今晚我等了好久没等到,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全都没有人接,你快去看看他!” “好,阿姨你等我给你回电话。” 林斐挂断手机,皱着眉,通讯录里翻出周勉的电话,正要打一个试试看,一只手越过肩膀,包住他削瘦干净的手,傅施阅嘴唇碰碰他的耳垂,低声道:“我带你去看他。” 两个小时之前。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傅施阅倚着车门,静静地看着手机,随着时间流逝,手机自动息屏,漆黑屏幕倒影出一双森冷阴沉的眼睛。 一阵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来回飘荡,周勉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舅舅……” 傅施阅单手握着手机,闲适地半抱起手臂瞧他,“怎么了?” “我要和你谈谈林斐的事情。”周勉站直身体,袖子抹抹额头的汗。 傅施阅睨一眼没有收到回复的手机,慢慢偏过头,“林斐?” 周勉皱着眉,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回事,但他最近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你是我舅舅,但我绝对不会容忍你欺负他。” 傅施阅挑眉,幼稚可笑,“嗯,然后呢?” 周勉认认真真地盯他,略带警告:“虽然他看上去很软很好欺负,但只有我能欺负他,其他人谁敢欺负他,我和他拼命。” 傅施阅似笑非笑地说:“你的确很喜欢他。” 若是林斐见到他这个阴冷的表情,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但周勉始终是太嫩了,压根没接收到危险信号。 周勉羞耻地移开目光,语气埋怨,“你早都知道我喜欢他,打着帮我追他的旗号,结果你自己下手。” 傅施阅慢条斯理地纠正他,“我从来没有说过帮你追他。” 周勉有些不高兴,“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你倒好……” 傅施阅冷漠制止他要说的话,“讲话之前看清自己的身份,衡量自己配不配。” 周勉像一点就着的炮仗,蓦然咬紧牙,“我比你强,你连我的好朋友都下得去手,林斐才几岁,你太过分了!” 傅施阅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这种傲慢鄙夷的态度再一次激怒周勉,他拳头捏的嘎嘣作响,“我和林斐的关系比林斐和你的更好,我们是五六年的朋友,你们才认识……” 傅施阅忍耐达到限额,解开领口紧绷的衬衫扣子,不疾不徐地道:“我来回答你的疑问,林斐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我给他看过你们家的投资账户,目前负债两千万,我有意为之,如果他敢离开我,我就让你们家倾家荡产。” 周勉怔愣一下,猛然一个大跨步,竭尽全力扑上来,“你个王八蛋!” “砰”的一声巨响。 从最近的一辆车下来两个人高马大,衣冠楚楚的保镖,一左一右迅速地抓住周勉的两边手臂,整个人掼在旁边的柱子上。 周勉宁死不屈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地骂道:“你敢威胁他,老子要和你拼了!” 傅施阅嗤笑一声,低头看着手机,单手敲下一行字。 [u5805]:你想吃什么甜点?我回酒店的路上带给你。 发完手机装进西装口袋,周勉的骂声不绝于耳,越骂越难听,他面不改色的走过去,周勉流了满脸的鲜红血液,那一下撞到墙上锋锐铁丝,脑袋划破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鼻梁骨塌陷,此时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他妈的不是人!!” 傅施阅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语气平缓,“你惹我生气了,我不喜欢你讲起林斐的亲密感,他不是你的人,你没资格讲这些话。” “还有。”他顿一下,“我不干涉林斐交朋友,不代表我能容忍有觊觎之心的人也能成为他的朋友。” 周勉穷途末路,急火攻心,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傅施阅盯着他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低声轻笑道:“这里有监控,凭你这句话,我打断你一条腿都算正当防卫。” 周勉目露震惊,定定看着他,像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此时此刻的酒店房间,傅施阅当着林斐的面解开浴巾,林斐下意识扫一眼,立即别过脸看窗外,傅施阅拉开衣柜取出一件睡袍,从善如流地系上腰带,“他袭击我时受了一点小伤,你别担心。” 酒店隔壁套房,周勉横在沙发上,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骨折的鼻梁乌青,瞪着一双无神的双眼,怎么看不止是小伤。 林斐瞬间炸毛,冲上去要看周勉的伤势,一只有力手横在腰里,将他拉进温暖的怀抱,傅施阅紧紧地抱着他,“别动,他没事。” 林斐用力掰着腰里的手臂,傅施阅死死的不松手,力量面前的绝对压制,他寸步难移,低声喝止,“你松手。” 周勉听到熟悉声音,木然的眼光挪过来,瞥见傅施阅深拥着林斐,乍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茶几上玻  99 璃制的烟灰缸,厉声喊道:“你放开他!” 傅施阅睨一眼他手里的“武器”,低声问林斐,“他想袭击我,你看到了吗?” 林斐回过脸,像只凶狠的小兽一样瞪着他,“我想看看他的伤口。” 傅施阅抬起他的下颚,轻柔摩挲着他的脸颊,冷静的声音轻微的发颤,“你应该先心疼我,你不担心我会受伤吗?” 林斐一口咬住他虎口柔软的位置,重重地咬着,发泄积攒多日的情绪,傅施阅喘息一声,没有躲避,任由他像是要从身上撕下一块肉一般一样的咬。 直到浅浅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林斐松口,看一眼咬的血淋淋的位置,咬着牙挤出一行字,“你有病。” “你松开手,我不碰他,叫个救护车给他。”林斐深深呼吸一口气道。 桎梏腰间的手臂松懈,两侧的腰被勒的酸痛,他看眼脸色惨白的周勉,心底深深叹息,掏出手机拨通救护车的电话。 傅施阅恢复平静无波的状态,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威士忌,不痛不痒地浇在伤口上,进行简单的消毒。 林斐看到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见怪不惊,亲自送沉默无语的周勉上了救护车,从护士手里要了一卷纱布,回到房间,一声不响的丢在茶几上。 他脱掉衣服,精疲力尽的躺进浴缸,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乱哄哄的脑子里只盘算三个词语。 驾照;机票;船票。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五光十色的烟花飞驰天空中, 像蒲公英的羽翼绽开,极速坠落而下,照的窗户之外忽明忽灭。 林斐靠在洗手台上, 光亮镜子里后脑头发湿润凌乱, 回来路上买一包不知什么牌子的烟, 随手揣进裤子口袋, 打火机却在外套里,他现在不想出浴室,看见满屋子的血迹,不知是周勉还是傅施阅的, 都能让他疯。 他潮湿的手剥开一支烟纸, 烟草丝扔进嘴里, 浓郁的苦涩刺激口感, 压过嘴里残余淡淡血腥味, 他的神情却很平静,吃的像糖似的无所谓。 愤怒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渠道,砸东西也好, 厮闹吵架也罢, 总归是能把情绪发泄出去, 可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他今天晚上把这间套房一把火烧了, 让伤到周勉的保镖血债血偿, 磕头认错,傅施阅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这有什么意义? 林斐觉得自己就像观赏鱼缸的一只鱼, 竭尽全力的去撞玻璃, 撞的头破血流, 主人心疼的把其他鱼都捞出去, 偌大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细心温柔的照顾着,旁人看来这主人无可挑剔,这条鱼不知好歹,可谁曾想过,他为什么要撞鱼缸? 他吼的震天撼地,声嘶力竭,只不过是鱼缸里一串泡泡,不具备任何意义。 洗手间的门“咚咚咚”的规律敲响,傅施阅的声音很轻的问,“林斐?” 林斐吐掉嘴里的烟草,扯张纸巾擦擦嘴,窗外乍亮的烟花窜起,落下一瞬,刺眼的红光照亮他乌浓湿润的眼睛,皮肤白的清透干净,唯一显眼的色彩是鲜艳嘴唇,整张脸浓烈明艳,如同馥郁的玫瑰绽开。 他扭开锁扣,拉开门,傅施阅身量比他高一截,丝质浴袍系的随意,肩宽腰窄,此刻倚着门框端量他一遍,确认无事,“我以为你睡着了,在浴缸睡着很危险。” 林斐瞥一眼他虎口处缠的轻薄纱布,头也不回向前走去,讥诮地问:“有和你在一起危险吗?” “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伤。”傅施阅偏过脸,视线追随他的背影。 林斐伸进外套口袋取出打火机,烟叼在嘴边,“啪嗒”一声,点燃烟头,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白色烟雾。 傅施阅盯着他熟稔的姿态,皱起眉头,从背后衔过他嘴里的烟,声音蓦然低几个度,“什么坏毛病?” 林斐枕在沙发背,抬着脸瞧他严肃的样子,扑哧笑出声,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烟,“傅总,我再坏哪有您坏?” 傅施阅手腕一扬,那根烟干脆利落的进入垃圾桶,林斐不以为意地重新抽出一根,傅施阅眉头紧皱,连烟盒带打火机一起夺过来,耐着心道:“抽烟对身体伤害很大。” “我想早点死,趁早摆脱你的控制。”林斐不咸不淡地说。 傅施阅低头,深沉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他,林斐顶着倍感压力的目光,扬扬下颚,明晃晃地挑衅,傅施阅双手捧住他的脸,劈头盖脸地狠狠吻下来,搅着他嘴里浓烈的尼古丁气息,又是狠咬,又是温柔的啄,来回的快速切换,就像是双重人格一样。 林斐被迫高高扬起脸,无法拒绝,舌尖都是酸麻的,呼吸絮乱,“你放开我。” 傅施阅充耳不闻,掐住他的两颊,逼迫他张开嘴,里里外外的尝弄,那种狠厉的劲道,如同一批饿极了的野狼,要把他整个人一口吞下去一般。 林斐被亲的头晕目眩,两眼发昏,他举起手,重重的耳光甩过去,傅施阅丝毫不躲避,“啪”的响声清脆,嘴里的血腥味弥漫,不知咬到谁的舌头,他完全不在意火辣辣的脸颊,专心致志地吻着林斐,夺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甘甜。 林斐蓦然一动不动,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追逐吞噬他的亲吻渐渐缓下来,傅施阅贪恋地触碰着他毫无情绪的嘴角,声音发哑,“别这样对我。” “我想睡觉了,我今天很累。”林斐擦擦湿漉漉的下颚,平静地说。 傅施阅沉默几秒,伸手揉揉他湿润的头发,笑了下,“我帮你吹干头发再睡。” 林斐就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任由傅施阅拿来吹风机,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吹风机的嗡嗡声哄着耳边,温柔仔细,一点一点吹的干燥蓬松。 入睡之前,傅施阅仿佛无事发生,如同往常,有声有色地讲了一个睡前故事,林斐充耳不闻,不给他任何反应,乌绒绒的睫毛染成金黄色,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阴影,莫名的圣洁纯挚。 傅施阅静静看着他,无计可施的无力感充斥在内心里,他深知人性幽暗,尤为擅长操控人心,人与他而言,就像是有迹可循的程序,输入,得到,一个个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从未试过失手。 林斐是生命中一段美丽的bug,所做的每一件傅施  100 阅认为对的事情,都把这个人越推越远,就像是水里的气泡,他想牢牢的握住,却加速气泡的流逝。 如同在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他用了最难的解题方法,现在想回头,挡在前面是无穷无尽的方程,有的事情,一开始就错了,注定他无法重头再来。 林斐没有跟随学校团回程,第二天换私人飞机,飞往哥伦比亚特区,参与为期三个月的NASA实习计划,行李箱由一个变成四个,上回参加晚宴前订做的衣服整整齐齐叠放,人高马大的保镖拎着塞到储物门里。 停机坪寒风呼啸,冷风钻进林斐的衣领,傅施阅伸出手,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他脖颈下,温声嘱咐:“阿姨厨艺不和你的口味记得告诉我,工作上遇到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然,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打。”他笑起来,两颊的笑涡优雅迷人。 林斐双手抄在口袋,默然无语。 傅施阅掌着他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四周全都是人,林斐脸颊抵在他棱角分明下颚,向后仰一寸,企图拉开距离,“好了,我要走了。” 傅施阅牢牢地环住他,寸步不让,执着地问,“我抱抱你,都不可以吗?” 林斐僵住,任由他抱,隔着薄薄的衬衫,触碰到结实的胸膛,几乎能听到傅施阅有力的心跳声,他抬起头,撞上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睛,此刻示好般看着他。 “林斐,我会想你的。” 林斐心里莫名的一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冷静地道:“我不会想你。” “我想你就够了。” 傅施阅不舍的抽回手,回味着怀抱里的余温,低声道:“我会每天打电话给你,等我忙完工作,会来陪你。” 林斐头也不回地跨上登机梯,一步一步消失在傅施阅的视野中。 作为世界上科技最前沿的公司,同时也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公司,NASA的门槛非同一般的高,本期实习团队里只有林斐一张亚裔面孔,也唯独他年纪最小,同期不是哈佛的就是斯坦福,最不济也得是理工大,全世界顶尖天才在这里聚集一堂。 林斐分到了由理工学院管理的喷气推进实验室,主要任务分为两个部分,其一观测未知行星,其二操作部分深空网络,推进天文任务。 这件事林斐尚未高兴起来,假条上的请假理由被捅到班级群里,不知被谁发到网上,不认识他的人以为他背景深厚,认识这个名字的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尤其是钱塘附中,果然转学生都不是简单的,深藏不露埋伏在附中一个学期,不声不响的消失,校园表白墙上还哭着学校少一个帅哥,没想到突如其来一个大消息! 这一下从帅哥晋级为男神,不单只是男神,还得是钱塘附中男神,不能少这个前缀,认识他的,不认识他,但凡和他讲过两句话的,都能凭此成为吹嘘的资本,自家同学拿了机器人大赛创新奖,此时又在NASA实习,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和这样厉害的人读一个学校,我也很厉害! 倒不是林斐虚怀若谷,他只是最近世面见广了,足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应对一切发生的事情。 他实习的同时,抽空参与驾照考试,驾照到手那天,林斐从4S店提一辆新车,付款刷卡,拿车钥匙,弯腰钻进车里倒出门店,一气呵成。 车子驶进主城区,两侧绚烂的街景迅速后退,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掏出手机关机,随意丢在副驾驶。 挡风玻璃下耳钉闪着璀璨的光,他瞄一眼,手肘懒洋洋架在车窗玻璃,就这么慢慢悠悠开着车,从黄昏开到日暮,一路向前。 感觉到疲惫就随意找家酒店入住,没油加油,饿了吃饭,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他躺在床上睡的香甜,轻微的敲门声将他叫醒。 林斐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端详手机时间,翻出手机里的记事本,脑子里飞快的计算出一个数字,指腹敲击键盘,记录下反应速度为81个小时。 在无法确认成功的前提下,他不能容忍任何的失败发生。 林斐洗把脸,慢吞吞地拉开门,如他所料,门外站着妆容精致,衣冠楚楚的白秘书,笑吟吟地举着手机,递给他,“傅总的电话。” 林斐接过手机,转身走进屋内,没个正行的窝进椅子里,听着傅施阅明明很生气,但克制着情绪的悦耳嗓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散心。”林斐平淡地吐字。 白秘书跟着他走进来,扫一圈简单干净的房间,没有看到任何的行李,松一口气。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林斐从一阵汽车鸣笛声中醒来。 简单空旷的汽车旅馆, 隔音粗陋,这一声鸣笛划破漆黑夜空,如同乌鸦哭啼, 他睡眼惺忪, 床边椅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薄暮的夜空衬着高大挺拔身影, 男人的身体前倾, 手肘压在膝上,双手叠成塔尖。 浓郁夜色笼盖英挺轮廓线条, 略高的眉骨清晰冷淡,幽深的瞳仁藏在阴影里,分辨不出此时的情绪,就像是一头瞄准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 “醒了?”傅施阅的声音沉静温和。 林斐嗯一声,支着手臂坐起来,疲倦打个哈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傅施阅站起身, 影子袭在林斐的头顶,他单手勾起椅背的风衣外套, “这里不清净,我们换家酒店, 天还早,你可以多睡会。” 林斐伸手去捞床头柜的烟和打火机, 摸了个空,傅施阅简洁地道, “别找了, 扔了。” “我哪都不去。”林斐睨一眼他, 顺手拧开壁灯,懒洋洋躺回去。 灯光下他的睡衣松散,零散扣几颗扣子,脖颈干净修长,细腻清瘦的锁骨明畅优美,胸口削瘦平坦,许是窗户里吹来的寒风刺激,隐隐撑起微妙的弧度。 傅施阅缓缓扫过,视线停驻,压着嗓子道:“林斐。” 林斐触碰到直白入骨的目光,这种不正经的眼神太熟悉了,他拽过被子一角横在身上,若无其事地赶客,“你还要看着我睡觉吗?” 傅施阅瞧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单手伏到床上,食指堵住那双鲜嫩可口的嘴唇,“你觉得我抛下工作,来到这里,是为看你睡觉?嗯?”  101 “我又没让你来。” “小没良心。” 林斐咬一下他的指尖,毫不顾忌地回击,“老色鬼。” 傅施阅轻哧,松松碍事领带,视线描绘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我们只剩下三个月,我想和你享受最后的甜蜜,你别再胡闹,好不好?” “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呢?”林斐对上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问。 傅施阅稍怔,因为这个问题心口发颤,比起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更相信科学数据,当荷尔蒙极速消退,多巴胺不再分泌,思念,情/欲,痛楚,求之不得,一切的感觉都会烟消云散,他颇为认真地回答,“我不会违背生物本能,更不会背叛天性,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林斐笑了下,两手用力揪住领带,翻身跨坐到他身上,像是一颗稚嫩明亮的小叶子,生涩的吻一下他削薄的嘴唇。 如同点燃烟火的信子,一发不可收拾,比以往更激烈和情动,恰如寒夜里两个即将冻死的人,竭尽全力的在对方身上夺取仅存的温度,亲密无间的深刻纠缠,鼻息之间亲昵的吻,傅施阅喉结密密滚动着,哑声在他耳边问:“怎么这么热情?” 林斐不止是热情,前所未有的乖顺,两个人从床上折腾到沙发,又从沙发折腾到阳台,洗澡的时候林斐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还是又折腾一阵,直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 次日,傅施阅陪着林斐吃完早餐,司机开车送全身乏力的林斐返程,他倚着车门,环抱手臂,回味昨夜的战况,目视车辆化成一个黑点。 阳光普照,人来人往,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以为重新获得林斐的心,怀抱满心欢喜,憧憬着下一场短暂别离后的重逢,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突然明白林斐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什么。 实习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林斐拿到由NASA发出的实习证明,按照惯例要前往加州理工进行公开学术演讲,以后申请这所学校易如反掌,但他目标明确,志不在此,所以这天他消失在众人视野里,独自出现在机场附近一条隐蔽长廊。 贺言宁比上次见面清瘦几分,原本清秀白净的脸晒成小麦色,为了让林斐无后顾之忧,他申请借调到华国在南非援建的天文台工作,两个人见面第一句,他紧张兮兮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林斐坐在行李箱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呢?” “我今天下午的飞机。”贺言宁掏出两张票递给他。 一张飞往伦敦的机票,一张横跨大西洋的旅游渡轮票。 林斐收好票,歉疚地道:“对不起,因为我害得你背井离乡。” “借调是一件好事,在南非我可能不到三十岁就能混到高教授的位置。”贺言宁拍拍他的肩,轻声宽慰。 林斐揉揉发酸鼻尖,“等我成功脱身,我会去探望你。” 贺言宁迟疑几秒,慎重地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林斐垂下眼,盯着地砖花纹,“我已经有一笔外汇,在伦敦租了一间房子,报名参加了AL考试,过几个月我就会拿到剑桥的通知书,我准备的很好。” “我是说……你准备好心理上和他一刀两断了吗?”贺言宁斟酌言辞,小心翼翼地道:“林斐,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这辈子永远再也见不到傅施阅,这个人不会和你的生命有任何关系了。” 林斐抬起眼,眼神明亮清透,“我不会后悔。” 贺言宁长长呼出一口气,朝他伸出手,“恭喜你。” “来日方长,有缘再见。”林斐重重握住他的手,眼底含笑。 两个人不再多说,林斐戴上鸭舌帽和墨镜,拖着行李箱经过安检,步入候机大厅,他找个角落坐下来,摆开笔直长腿,晌午的阳光透过一扇扇落地玻璃窗,洒在一个个陌生人身上。 正对面是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侣,两个人缠着同一条围巾,红着脸钻在一起说悄悄话,再往前的年轻夫妻背对背坐着,两个人气鼓鼓地争吵,母亲追逐着奔跑的幼童,拎着耳朵一顿训斥。 同样的空间里,有人甜如蜜糖,有人面和心离,有人嘴硬心软,有人——重获新生。 飞机起飞的六个小时之后。 科锐新品发布会,国内外各大媒体受邀纷至沓来,场馆位于科技园之内,能同时容纳五千余人,叫得上名号的视频网站为这次发布会开辟新的专栏,全程进行直播。 大家都十分好奇,这首屈一指的独角兽公司,这次又能展现出什么样眼花缭乱的黑科技。 毕竟这可是科锐,据说这次还是那位神秘的傅总亲自主持,前所未有的待遇,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一大半的媒体是来探探这位傅总的真面目,业界传的神乎其神,都说帅的像明星似的,完全看不出是个程序员出身,实在令大家太好奇了。 众人议论纷纷,舞台之后,助理兢兢业业调试自家老板衬衫衣领上的麦克风,傅施阅心不在焉地看一眼手表,“还有多久?” “五分钟后开始。”助理回答。 傅施阅内心平静无波,背靠着一面偌大无比的显示墙,轻微的电流声细碎,助理的呼吸声紧张,墙后是满满当当媒体人,万众期盼着他的现身,他却在想,这个时候,林斐应该睡的迷迷糊糊,不知道小朋友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斐是个地地道道的华国人,对那些M国菜提不起兴趣,口味又很挑剔,太辣的不吃,太甜的也不吃,不能咸不能油,可惜上次他去探望林斐,只在旅店待了一天,没有去尝尝家里阿姨的厨艺,不知道林斐吃的不吃得惯。 这个小朋友不能再瘦了,全身上下的二两肉全长在屁股上,他想,要是林斐回来,要监督他多吃点,最好能做做运动,不要总像没骨头似的躺着坐着,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不过,这幅慵懒样子,确实有几分性感诱人,又厌世又迷人,令他欲罢不能忘。 林斐大抵是没有想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比起林斐恐惧他,憎恨他,麻木的对待他,不想他只是一件小事。 说来奇怪,他向来厌恶别人用死来威胁他,不论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姑姑,全都自尝苦果,死亡对于傅施阅来说不具备任何胁迫,甚至是个笑话,但林斐那样说时,一种剧烈的恐惧感从心里钻出来 102 ,他最近怕的事情越来越多,怕林斐哭,怕林斐生气,怕林斐冷漠的态度…… 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如今酸甜苦辣体会个遍,这或许算是一种报应。 “傅总,时间到了。”助理提醒。 傅施阅点下矜贵下颚,大步往台上走去,正是此时,身后传来凌乱急促地高跟鞋声,他回过脸,白秘书面无血色,步履匆忙地走到他面前,慌张地叫:“傅总。” 傅施阅眉头拧紧,低声问道:“什么事?” 白秘书犹豫几秒,快速地说:“你吩咐我每天查看一次林斐的定位,我看到他今天上了去伦敦的飞机。” 傅施阅理理板正的衬衣领,漫不经心地问:“又是散心吗?” “傅总……”白秘书硬着头皮,不敢看他的眼睛,“这趟航班刚刚……失事了。” 傅施阅身体蓦然僵直,刺骨的凉意从头浇灌而下,他露出茫然神色,“什么失事?” “飞机失事。”白秘书如临深渊。 傅施阅无法理解简单的四个字,明明意思那么明确,他却无法认知到深层的意思,白秘书的嘴一张一合,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里嗡嗡的巨响动占据一切。 胸口剧烈抽痛拉回神思,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准备飞机,现在出发,我要去找他。”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傅……傅总……”助理小心翼翼地叫一声, 想问问发布会该怎么办。 傅施阅回过头,一种从未见过的迷惘无措眼神,他有一双浓黑沉静的眼睛, 平日像是深深的漩涡,使人看不出里面任何情绪, 但此刻却像经历一场铺天盖的暴风雪。 助理克制着心跳,胆战心惊地改口, “您的麦没有摘。” 傅施阅扯下麦克风,随手撂给他,毅然决然向场馆外走去,白秘书脚步踌躇一下, 朝着助理说:“交给你了。” 一望无际的停机坪风声呼啸,白秘书匆忙打电话,工作能力强劲,路上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飞行员,司机全部到岗,发布会照常进行, 地球另一头航空公司的负责人已在等候, 唯一不确定傅施阅的情况。 这个男人自从上了飞机,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靠着椅背, 静静地盯着一处, 机舱内沉默压抑的气氛蔓延, 像压在每个人胸口的重担, 令人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傅施阅并没有在想林斐, 正确来说, 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对于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如同身处一团乱麻之中,他试图挣脱纷乱,但这些乱麻像锋锐的铁丝一样越缠越紧,勒在狭窄的颅骨之间,他的头很痛,胸口的心脏狂跳,背后衬衫冷汗湿透,像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白秘书的声音忽远忽近,“林斐”两个字像尖锐的针扎在心口,他猛然抬起头,干涩地嗓音问:“他怎么了?” “我说……林斐很幸运,他不会有事的。”白秘书轻声地宽慰。 傅施阅幽深的眼眸突然亮了一点,睫毛沉沉地动,“真的?” 微顿,他眼里乍现的光消失的无影无踪,自顾自般喃道:“他运气很不好的,父母离异抛弃他,成绩达到附中的录取线,却交不起择校费,亲生母亲把他当血袋,父亲又是一个混账,这样的人能算运气好吗?” 白秘书既诧异傅施阅这种自言自语似的语气,又诧异林斐的成长环境那么恶劣,她平时瞧见林斐意气风发的样子,还以为出身优越,“傅总,林斐能遇见您,代表他运气很好。” 傅施阅目光移到她脸上,声音很低,“他运气很差的。” “我无法理解世俗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笑,这些毫无意义,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恐惧我,憎恨我,只有他爱我,可他太干净了。”傅施阅抬起手,掌心遮住眼睛,清晰的喉结起伏,“我渴望得到他,但又不愿让他怕我恨我,所以我用不光彩的手段进入他的生活,他和我想象的一样美好,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到自己活着。” 对于傅施阅来说,活着和死并没有区别,是林斐让他感受到缤纷激烈的情绪,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秘书从未听他提起过感情,从来只谈工作,头一回听见这样真挚的发言,她诚惶诚恐,手足无措地说:“我能感觉到,林斐也很喜欢你。” “不,他恨我。”傅施阅轻轻摇头,纠正她,“因为我说他是我的宠物,我用肮脏的计谋捆绑他,他恨我恨的要命,这就是他为什么登上那班航班的理由,他想脱离我的控制,远远的离开我。” “因为我,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现在命……”他停顿,缓缓道:“林斐遇到我,是我的幸运,是他的厄运。”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林斐会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少年,此刻在课堂上为一道题冥思苦想,或许还会收到同窗的情书,聊着对未来生活的畅想,而不是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傅施阅戛然而止,看着雪白的机舱顶,头痛,却不是剧烈的痛,细枝末梢的痛浸透在每一条神经质地,连带肺部跟着痛起来,每一口吸气都像是肺癌晚期的病人一样困难。 他很恐惧。 恐惧即将到来的消息。 人潮汹涌的机场,每一天上演着重逢又别离,航空公司办公区外成群结队的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哭的溃不成军的人躺在地上,尖叫、嘶吼、责骂,身强力壮的保镖分开人群,硬生生开出一条通道。 傅施阅步履迅速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厅堂里等候已久的负责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日耳曼女性,瞧见他走过来,深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地道:“傅先生,您好,我们刚刚得到准确消息,飞机偏离既定航线,大概坠落在大西洋某个位置,从事发到信号消失,全程只用了37秒,事故原因目前不清楚,我们正在积极联系搜寻救援公司……” “乘客名单。”傅施阅呼吸颤栗着,理智此刻变成一种负担,他太清楚这行话是什么意思,37秒的时间根本不够打开降落伞,坠落在无边无际的大西洋必死无疑。 负责人迟疑几秒,傅施阅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文件夹,屏息凝神上下扫一遍名单,快速翻页,负责人看着他道:“这是本次登机乘客,名单目前不准确,其中有一位乘客关闭机舱门前因病下飞机了,我们正在向  103 医院调取这位乘客的信息……” 她仍在说话,傅施阅的目光钉在一行字母上。 林斐。 突然之间一种陌生的感觉袭来,压过隐隐作痛的头,压过喉咙的痛,这种剧烈的疼痛盖过一切的痛,他看到窗外无数个崩溃的人,看到成群结队飞来觅食白鸽,看到灿烂明亮的夕阳。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出那扇门,也不太记得请是什么时候坐在这条长椅上,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结,冷汗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寒风吹过,刺骨的冰冷席卷而来。 拿着棉花糖的小女孩走过他,眨着漆黑的大眼睛,“叔叔,你怎么哭了?” 傅施阅才发觉脸颊的清凉,他仰起脸,第一次遇见林斐时,那双眼睛明亮干净,生机勃勃,像是悬崖峭壁上开出的嫩叶,生命力顽强,林斐鲜艳,诱惑,可爱,慵懒,给予自己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愉悦,完全不同于后来仇恨麻木的眼神,傅施阅极力想去想他的美妙,但脑海里一帧一帧,全都是穷途末路之时林斐恨他的样子。 这场战争林斐彻底赢了。 左胸口疼的如同被病菌一口一口狠狠吞噬,仿佛心尖上的血被抽取榨干,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突然想起那个疯女人临死之前,双眼通红盯着他,像看着深恶痛绝的仇人,声嘶力竭地吼着—— “不会有人来爱你!你就是个神经病,永远不会有人爱你!” “你会遭报应的!你要下地狱!” “你得到的都会失去!你什么都不会得到!” 傅施阅从来都当成笑话,连诅咒人都诅咒的那么低俗,死也死得不冤,甚至要她不得好死,头盖骨都要做成观赏品,以供嘲弄,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一刻全部应验了,他身处在活地狱之中,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林斐不会登上这趟航班,他以爱的名义化作绞绳,亲手把这个唯一爱他的人送上绞刑架。 他就是罪魁祸首。 痛楚的情绪早已超过常人负荷,但傅施阅天生的性格清醒冷漠,连崩溃大哭,暂时逃避都做不到,心脏一刀一刀的被凌迟,鲜血淋漓,真正的千刀万剐。 白秘书精致妆容哭的有些花,买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他,“傅总,喝杯咖啡暖暖,名单暂时不确定,我们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傅施阅纹丝不动,只是认真地问她,“生日愿望会成真吗?” “啊?”白秘书弄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傅施阅嗓音很哑,一字一顿地道:“林斐是第一个为我过生日的人,他替我许了一个愿,爱我所爱,求我所求,我现在希望他完好无损,只要他活着,我什么都可以接受,离开我……也可以。” 只要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不敢奢求。 上天有好生之德,报应也应该报应在他身上,不能牵连无辜善良的人。 “傅总……”白秘书的眼泪落下来,何时见过傅施阅这样卑微又可怜的样子,这个男人在她的定义里是一个恐怖的存在,富有四海全毫无人性,不论亲属下属,全是他手中的工具,只有用的顺手和用不顺手,没有感情的附加。 作为用的最顺手的工具之一,她不幸得以见识真面目,再见到林斐第一次,她完全没把这个少年当一回事,以为不过是件新奇的工具,却没想到这个少年势如破竹的杀进傅施阅的心里,根深蒂固扎进去,如今又连根拔起,山崩地裂。 她哽咽着道:“我继续去和航空公司对接,会没事的。” 傅施阅站起身,捋一把散乱狼狈的头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你去谈收购海洋搜寻救援公司,我等不到航空公司谈完合作流程,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他轻轻地道,看着前方蔚蓝的海面,声音颤栗,“我一定要找到他,不能让他死在大西洋,他很怕冷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三年后。 七月天空万里无云, 烈日当头,热浪如同熊熊火焰,七八个生瓜蛋子一头扎进科研所大厅, 扑面而来的冷风挽救仅剩的半条小命,一个个恹恹,横七八竖载在椅子里,晒的像煮熟的虾仁。 “丁师姐, 让我们歇会……” 丁师姐啧啧几声, “只能休息十分钟, 一会跟我上楼, 把你们塞给老师,我还忙着其他工作呢!” “师姐,我们分到哪个部门实习?”有人好奇地问。 “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丁师姐笑眯眯地道,“坏消息是你们分到档案馆, 攒了四十年的资料能整一个暑假,好消息是档案馆在地下室, 不用开空调都很凉快, 记得多穿几件衣服。” “啊!!” 大家开始嗷嗷叫,都是XX科技大学的学生, 为了暑期能来临江市的科研所实习,过五关斩六将,不知道考多少试, 又求了多少人,没想到就来整档案, 这谁能忍? 一直沉默的夏炽擦擦额头汗水, 怅然若失地道:“我还以为能去天权五号发射基地看看。” 丁师姐看向他, 瞧着这副可怜样,笑道:“别这么悲观,你们盯紧车库那辆阿斯顿马丁,那是我们所草的,他最近在做天权四号的飞行轨道测量,经常跑基地,你们要是能逮着他,好言好语的求求,说不定他能带你们去参观。” “所草?”一听这两个字,有人眼睛亮了,“长得很好看吗?” 丁师姐摆摆手指,感叹道:“好看是好看,但你们可别想了,人家两年半就读完剑桥,模联,辩论,科创三个奖拿了个通,要不是高教授面子大,现在他都进硅谷名企挣美金去了,这才回国两个月,成我们科研所的香饽饽……” “真有这么牛X的人?” “这履历听着和小言男主似的。” “好优秀,还开阿斯顿马丁,感觉要恋爱了。” “都行了,走吧,跟我上楼。”丁师姐招呼他们站起来,“你们不用担心,他很有魅力,也特好接触,学着聪明点就成。” 夏炽听得出丁师姐很欣赏这位“所草”,一路上洋洋洒洒的讲起这位所草,发表过几篇SCI论文,会打马球,滑雪玩的很溜,还懂法语,保送名额都没要,自己考上了剑桥,可谓从小一直优秀  104 到大,现在才二十二岁就委以重任,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也许是这样的人离生活太远,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夏炽没有多少感想,左耳进右耳出,一直到走到优秀员工展示墙,丁师姐停住脚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就是他。” 朴素标准的证件照,简单黑T恤外套着一件浅蓝工作袍,夏炽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他印象里的林斐是乖巧文气的,干干净净,充满少年意气,但照片里的脸虽然是同一张,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如同化蛹成蝶,凤凰涅槃,稚气在他身上消失的一干二净,棱角清晰,眉眼英气,漆黑眼睛深沉透明,在静态里映照出两个浅浅的光圈,细锐的嘴角上扬,神气坚定,有种天然的风度,即便是一张照片,也能想象到他讲话时端正的神态。 夏炽怔愣在原地,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林斐。 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道声音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工作事宜,丁师姐咯咯地笑出声,亲切地叫道:“林斐,我正和他们夸你呢。” 众人簇拥着林斐走下阶梯,他们穿的是照片上的工作服,和医生的白罩袍很像,不过他们是浅蓝色,明明是一样的衣裳,穿在林斐身上莫名的不一样,夏炽后知后觉的发现,林斐长高了好多。 唯一相同的是与以前一般削瘦,随着下阶梯的动作,双腿越发显得笔直修长,步履随意流畅,他偏着头,嘴角衔着松散笑意,从容不迫地回答身边人的疑问。 听到丁师姐的声音,林斐回过头,一眼看到人群里的夏炽,两人皆是一怔,林斐笑意延至眼底,“好久不见。”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夏炽,诧异两人居然认识,夏炽白皙的脸顿时面红耳赤,“林斐,好久不见。” 林斐扫迎着众人探究目光,瞥眼大厅里的钟表,“我这会赶时间出去,回来一起吃个午饭吧?” “啊……好。”夏炽觉得自己像被明星选中的幸运粉丝,兴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斐从胸前口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的新号码,你加我的微信,餐厅定位我发给你。” 夏炽想起来,林斐的微信号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上大一时他联络过几次,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他双手接过名片,眼睛亮晶晶,“好,你去忙吧,午饭我们再叙旧。” 林斐朝着他点了头,一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气定神闲地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林斐的身影消失,丁师姐瞪圆眼睛,惊奇地打量一遍夏炽,“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中学同学。”夏炽小心翼翼地收好名片,如实回答。 有人八卦地问,“在你们学校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特别男神风范?” 夏炽模模糊糊回想起林斐以前的样子,摇摇头,认真地说:“如果他没有主动和我说话,我还以为遇到同名同姓了。” 读中学时的林斐很优秀,很亮眼,可比起现在,言行举止,一颦一笑松弛自如,那种用学术浇灌出的非凡气场,简直称得上脱胎换骨四个字。 即便是在大街上遇到,他都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这样的人看上去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没半点关系,没想到林斐竟然会主动问候,甚至邀请他一起吃午饭。 大家瞧着夏炽的目光羡慕不已,居然有这么个同学,以后在科研所工作那可不得顺风顺水。 餐厅位于科研所附近商业街,装修古朴的中餐厅,服务员一路引着夏炽走进包厢,林斐坐在窗边,拿着平板电脑点菜,挪开目光看他一眼,“你想吃什么?” 夏炽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心情紧张的像坐云霄飞车,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都可以。” 林斐随意点几个菜,拎起桌上茶壶倒两杯茶,递给夏炽,“你多吃点,晚上科研所成立50周年庆祝大会,上面领导很喜欢喝酒,晚上你没时间吃菜。” 夏炽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林斐熟稔的态度令他的情绪缓解,崇拜地看着他,“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你现在好完美。” 林斐挑着眉头,“光环效应,你要是在厕所遇到我,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夏炽扑哧笑出声,两个人像老朋友似的聊一阵,聊聊林斐的留学生活,扯扯夏炽的实习状况,夏炽支着下巴,叹息道:“我进科研所是没希望了,希望明年毕业能去科锐。” “嗯,科锐的待遇很好。”林斐轻描淡写带过。 夏炽点点头,“我想进科锐不是因为科锐待遇好,你还记得几年前XX号的那个事情吧?” 林斐抿一口茶,低声道:“记得。” 空难是四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和中彩票的概率不相伯仲,他将所有的行李,以及定位芯片留在飞机上,在舱门关闭前下了飞机,换乘半个月的旅游渡轮到达伦敦,来一招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从来没有坐过游轮,那半个月他吐得昏天暗地,手机卡早都丢进垃圾桶,直至下船才知道天翻地覆。 夏炽道:“科锐收购那个海洋搜寻救援公司,捞两个月才捞上来飞机,据说花了好多个亿,我当时就觉得,这公司太有人文精神了,工作氛围肯定特别好!” “哎……林斐,我记得你认识科锐老板吧?好像叫什么傅……” 林斐微微笑,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茶杯壁,若无其事地打断,“不太熟,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夏炽拿起筷子,突然想到什么,轻声地问:“你是单身吧?” “嗯,目前是。”林斐简洁明了。 夏炽眨眨眼睛,“剑桥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林斐缓缓摇头,追他的人自然是有,大把的英伦范的温柔绅士,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这种人避之不及,活泼乐天的他又不喜欢,为了赶学业精疲力竭,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就这么一直单着了。 夏炽莫名其妙地笑一下,端着碗安静吃饭,两个人改聊些闲话。 这天晚上科研所下班,陆陆续续赶往50周年庆典举行的酒店,林斐的顶头上司姓孟,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人称孟部长,能做到部长这一行并非专业能力精湛,而是此人擅长钻营,特别会溜须拍马,以前是其他单位的,跨行空降到深空探测部门,根本就不懂什么数据计算,更别提航天科学。 再 105 加上为人不怎么样,大家都是真才实干,没几个人瞧得起他,林斐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的人,于是孟部长心安理得的蹭起豪车,与其说蹭车,不如说把林斐当司机,坐在后座滔滔不绝地吹着当年风云岁月,从科研所一直吹到酒店,听的林斐无语至极。 “小林啊!我跟你讲,我当年和你一样俊,我们局长还想把女儿嫁给我……”孟部长咧着大嘴,侃侃而谈。 林斐敷衍地嗯嗯几声,晃着车钥匙走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合上,他反应迅速地摁住上行键,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林斐怔住,呼吸一滞,酒店电梯里富丽堂皇,吊着明晃晃的水晶灯,傅施阅衬衫西裤干练整洁,半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那双眼睛直勾勾盯在他身上,如同钉子要扎进肉里一样。 孟部长喜笑颜开,“啊!傅总!今天怎么就遇到你了,真是喜事连连啊!” 傅施阅一直盯着林斐,漫不经心地道:“科锐在楼上开会。” “真巧啊!”孟部长感叹。 真巧,林斐心里道,临江市那么多的五星酒店,科锐偏偏选择这一家,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走进去,这三年时间,改变最大的是他的心境,他已经完全不再畏惧忌惮这个男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周围的人不受到任何伤害。 不可能一辈子背井离乡,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他回来了,不止回来,而且要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生活在阳光下。 林斐摁下电梯关闭键,微抬着下颚,熟视无睹,姿态始终倨傲。 孟部长没有察觉到气氛微妙,热情地介绍道:“傅总,这是我们科研所的林斐,后起之秀,很有才干……” “你好,傅施阅。”傅施阅朝他伸出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 林斐毫不犹豫地握住,“林斐,斐波那契的斐。”原本想一触即离,却被紧紧的握住,清晰的触碰到傅施阅滚烫发颤的掌心,像是冰川下汹涌奔腾的寒流,压抑着激烈的情绪。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长大了。”傅施阅慢慢松开手,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林斐垂着眼,掀起来睨他一眼,有模有样地礼尚往来, “老成了。” “你们认识啊?”孟部长回过味来。 傅施阅抬起手腕, 漫不经心地松着手表的腕扣, 指腹不着痕迹的抚摸着掌心,残余的触感柔韧温润, “认识。” 林斐望着led上跳跃的数字, 面不改色地道:“我以前在科锐实习过。” 孟部长惊讶, “什么时候啊?” 傅施阅盯着林斐的后脑,眼梢微微眯起来,“太久了,林斐, 你还记得吗?” “高二。”林斐顿一下, 嘴角弧度轻妙讥诮,“傅总贵人多忘事。” 傅施阅收回目光, 看向孟部长,笑了下,“青年才俊。” 孟部长瞧着林斐淡定的模样, 喜滋滋夸赞,“傅总你是不知道,我们小林外号科研所的所草, 很讨人喜欢的。” “是吗?”傅施阅似是很有兴趣,慢条斯理地道:“林斐高中时就很讨人喜欢了。” 林斐哼笑, 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傅施阅,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他迈开长腿, 步履坚定地向外走去,背影挺直骄傲,有种神闲气定的味道。 傅施阅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如同一把锋锐刻刀,一笔一笔勾勒着他的线条,像要深深篆刻进心里一样,直至电梯门合上,他缓缓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电梯持续上行。 “叮”的一声再次开门,宽敞明亮的会议厅空无一人。 科研所的50周年庆典枯燥乏味,上头的领导一个个上台发表感言,讲的激情澎湃,下面的人喝着酒,吃着菜,困得打瞌睡。 林斐和师弟师妹喝几杯,心不在焉地靠到椅子上,旋着手中红酒杯,瞧着杯子里深红色的旋涡。 刚到伦敦的一两个月,他不敢出门,不敢开窗帘,不敢关灯睡觉,躲在偏远的公寓房间,每天靠吃外卖度日,噩梦里时常出现傅施阅,常常害怕一觉醒来,床边静静坐着这个人。 直到他收到剑桥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他第一次走出门,温热阳光洒在苍白的脸上,他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吸血鬼,站在太阳下睁不开眼。 他一步一步的走,走过人满为患的国王学院,走过长长窄窄的三一巷,穿过叹息桥,越过圣体钟,一直到静谧流淌的剑河边。 河水倒影里是一张陌生的脸,凌乱头发长到脖颈,额发遮盖住疲倦双眼,嘴唇毫无血色,精气神从他身上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才十八岁,却有了一个苍老的灵魂,他看了许久,从黄昏看到夜色深深。 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把剪刀,他照着镜子一剪子,一剪子的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他问自己,四百万分之一的概率都让他遇到了,还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 后来认识了新的朋友,每天倘佯在知识的海洋里,开始全新的人生,他才逐渐意识到,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夏炽拿着一盒牛奶,放到林斐面前桌上,跨过椅子坐下来,“别光喝酒,喝点奶,对胃有好处。” 林斐拉开牛奶盒盖,仰起头一口气喝完,漫不经心地问:“你不用去敬酒?” “我不去。”夏炽双手撑在椅背,皱着眉头说,“我最讨厌和领导喝酒,说是酒桌文化,其实就是权利展示,管你能不能喝,在我面前就得听我的话,你喝的越多说明你服从性高,哪怕你难受的要死,没死之前都得喝。” 林斐哧笑,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瞥一眼时间,“我要走了,明天请你喝果茶。” 夏炽端量他一遍,林斐脸颊白净,气息均匀,闻着没有浓重酒气,讶然地问:“你不去敬酒吗?” 林斐手指点点额侧,淡定地道:“我的工作要用这里,酒喝多了容易影响大脑反应能力,各位上司都能理解我。” 说白了,有底气,有能耐,他有这个资本可以横着走,谁也拿他没招。 夏炽像个小粉丝,闪着星星眼,“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林斐懒散仰靠着椅背,轻轻笑一下,“我不厉害,天权系列的航天飞行启动预研用了二十年,立项用了十  106 年,这是两代人的努力成果,上个月高教授发现氢贮箱里氮气无法置换,影响气体纯度,整个基地的人一个月没睡好觉,夜以继日的研究这个问题,比起这些鞠躬尽瘁的前辈,我很平凡。” “林斐,你太谦虚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身边的大咖太多,导致你没有参考对象,你才有这种错觉?”夏炽讶然,歪着脑袋仔细想想,“我们是同学,赵敬台现在找不到实习工作,周勉复读上了大学,我呢,已经算是同龄人的佼佼者,比起你差的太远了。” 这种差距在当年并不明显,林斐只不过是拿了一个奖,认识知名教授,转学去更好的学校,参加一场辩论赛,去一家企业实习,可一点一点累计起来,人生的岔路口越来越多,等到众人幡然醒悟,已经在前方看不到他的踪影。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或许在入学附中的第一天,林斐误打误撞坐进那辆特斯拉车里,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启旋转,时至今日,大家才发现他已经是枝头上的凤凰,众人眼里的人生赢家。 夏炽说的有几分道理,林斐依旧不觉得自己厉害,能进入科研所担当重要项目,有幸为航天事业尽一份力量,那是因为他站在巨人肩膀上,幸运加上实力,没有夏炽说的夸张。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就是因为这种虚怀若谷,不骄不躁的劲令他在人群里脱颖而出,人常说美的最高境界是美而不自知,优秀也是一样的,优秀而不自知,使之优秀更甚。 林斐走到地下停车场,拿出手机想叫个代驾,瞧见两个男人站在不远处。 傅施阅靠着一辆线条流丽的黑色轿车,高大修长的侧影挺拔,单手握着打火机,低头点一根烟,旁边是个林斐从没见过的男人,说是男人夸张了,看着模样不超过二十岁,长得秀气文静,眼睛又圆又大,仰着脸兴奋地说着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清,林斐瞧几秒,兴趣不大,和傅施阅闹到寻死觅活,难看至极,三年前这么一遭,彻彻底底断的干净利落,现在爱怎么着都不关他的事。 车库空间开阔,一眼能望到底,傅施阅瞥见他,微微偏过头,直直地望着林斐,身旁的人喋喋不休,他充耳不闻,直到烟灰落到衬衫上,他低头抽口烟,淡声道:“不用。” “先生,我刚拿到驾照,真的不是故意堵住你的车位。”男孩踮起脚,靠近几分,笑眯眯道:“我还不会倒车,你能帮我倒车吗?” “稍等。” 傅施阅撇一句,修长手指夹着烟,大步流星地朝着即将上车的林斐走过来,一把摁住要关上的驾驶车门,林斐下意识抬头,微微拧着眉头,傅施阅低头看着他,温声道:“你喝酒了,别自己开车。” “我叫代驾了。”林斐扬扬下颚,示意他松手。 傅施阅不为所动,取出西装裤里的手机,“不用叫代驾,我派司机送你回去。” 林斐平静有力重复一遍,“我叫代驾了。” 他有一种预感,一旦重新和傅施阅牵扯上,就会像麻绳一样越缠越紧,永远扯不清关系。 傅施阅沉默一瞬,搭在车门上的手指收紧,清晰骨节泛白,低沉笑一声,“林斐,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纠缠你,以前的事情很抱歉,对不起。” 林斐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嘴角微微翘起:“傅总,你多虑了,我不是怕你缠着我,实话告诉你,我的工作签过保密协议,受到上面的特殊保护,如果我明天不去上班,警察第一时间会找到你。” 傅施阅稍怔,笑意渐深,意味深长的语气夸赞,“你真懂法律。” “都是跟傅总你学的。”林斐似笑非笑,偏过脸,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傅总,你应该是忘了,我们两不是谈恋爱,纯粹是一桩钱色交易,我就是想找个上流社会的金主,实现阶级跨越的目标,现在我很知足,没有你,我没有今天,所以你不用给我道歉,咱们两钱色两清,谁也不欠谁的。” 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不过就是拿钱办事,给一个又帅又有钱,性能力强悍的神经病睡了一段时间,谈什么喜欢和爱,太低俗了。 宁愿是这种清白的关系。 一字一字,如同锐利的针刺在心头,傅施阅几乎压不住猛然翻涌的情绪,林斐知不知道打捞飞机的那两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两个月里,他一合上眼,如同做噩梦一样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他害怕飞机捞上来,更害怕飞机捞不上来,每过一天,胸口剧烈的痛楚更沉一分,直到折磨到精神崩溃的临界线,他拿着餐刀狠狠的扎向手臂,用肉/体的疼痛来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飞机残骸打捞上来那一天开始,他一遍一遍确认残肢断臂,盯着一张张残缺恐怖的人脸,人间炼狱的场景他经历了半个月,苦苦煎熬着,直到确定没有林斐的遗体,他两眼发黑,全身脱力的倒下去。 钱色两清? 林斐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简单! 傅施阅喉咙似被哽住一般,清晰喉结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深深地看着林斐,解开领口紧绷的扣子,一字一顿地道:“你说得对,钱色两清。” “最近这几年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心理的确不正常,现在我已经康复了。” 林斐睨着眼看他,吊起的眼角有风情的意味,半醉未醉的样子很勾人,“真好,傅总,祝你身体健康。” 傅施阅的心跟随着他这个眼神跃动,轻微的口干舌燥,林斐触碰到他直白的目光,嘴角勾了勾,曲指敲敲车门,“傅总,我的代驾司机来了,你让开点。” 傅施阅抬起手,一股难忍的燥热升起来,热烈露骨的目光毫不遮掩,压着嗓子道:“下次再见。” 林斐冷冷淡淡,没接这个话茬,再也不见是最好的,他虽然心理素质强,也没强到能把傅施阅当成陌生人,这个男人留给他的烙印不止是后腰的纹身,还有心理上的耻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车子消失在傅施阅视野中,停车场里静悄悄,他将手中的残余烟折成两半,撂进垃圾桶,大步走回黑色轿车旁。 原地等待的男孩望眼欲穿,看见他回来,抖擞精神,“先生,你朋友也好帅啊!” 傅施阅面无表情,摁一下车钥匙,一言不发坐进驾驶座,明亮的车灯照亮前方的路,男孩沐浴在灯光里,笑吟吟道:“你还没给我倒车,你  107 的车开不出来的……” 话音刚落,轰鸣的发动机声音响起,静滞的黑色汽车猛然启动,如同离弦的利箭出手,不顾一切地向前飞驰! “砰!!!” 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横在路口的车身撞的深深凹陷,整个地下停车回响着轰隆隆的回音,男孩吓的面无人色,手忙脚乱的躲避,脚下踩滑,一屁股载在地上,大声喊道:“你神经病啊!” 黑色轿车缓缓倒退,如同蓄力一般,傅施阅再次油门踩到底,漫不经心地撞上去,昂贵的发动机声震耳欲聋,一次比一次撞的更狠,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男孩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惊慌失措地嘶吼,“你有病吧?” 傅施阅踩住刹车,车子行云流水地停到他身前,手肘压在车窗上,眉眼如同锐利的寒刃,“刚才他在这里,我不想又一次吓到他。” 男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明白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是个危险的疯子!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林斐回到家, 这套房子刚买到手不久,不大不小两居室,离科研所很近, 平时不想开车时,乘地铁过去很方便。 他洗掉轻薄的酒气, 擦着头发,靠到露台的藤椅,夏夜的晚风热腾腾, 吹的刚洗完的身体黏糊。 林斐摁开空调,“嘀”一声响后长久的平静。 背后水族箱里金鱼游动,鱼缸蓝色氛围灯映在脸上,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卷翘睫毛半阖着,心里刺刺挠挠,像烟瘾犯了似的,他已经好几年没抽过烟, 一开始不敢去买, 长他这样像未成年,买烟需要出示护照, 后来学校里禁烟, 时间一久,自然而然戒了。 临江市那么大的城市, 成千上百酒店, 为什么偏偏遇到了傅施阅。 林斐嗤笑, 摇摇头, 抄起茶几上手机, 朋友圈的信息百无聊赖, 屏幕飞速滑动,指腹一顿,停在一段视频,发动态的是钱塘市范总,买过alpha导盲犬专利,视频里傅施阅接受媒体采访,坐在真皮靠背椅里,笔直修实双腿交叠,裤筒下的黑色正装袜干净平展,气质沉静稳重,但眸子半眯着,眉眼阴沉,酷似一头伏击已久的猎豹。 傅施阅和他印象里唯一的变化——这个男人不再掩盖骨子里的强势,不论言行谈吐,看着都不是善茬。 他盯着看几秒,干脆利落拉黑范总,眼不见,心不烦。 翌日。 孟部长背着手例行视察工作,伸长圆圆的脑袋左探探,右瞧瞧,外行指导起内行来一点都不收敛,虽然他看不懂,但还得叨叨几句,以彰显部长风范,部门里走一圈,没几个人愿意给好脸色。 “咳咳。”孟部长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都别忙了,我有件重要事情要宣布。”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孟部长心满意足,笑眯眯地道:“我们去年为乌干达援建了一个天文观察站,有谁愿意借调去一个月?工资翻倍!” 众人又一个接一个垂下头,该干啥干啥,乌干达是非洲国家,这几年风平浪静,派遣的特警会保护科研人员,但谁知哪天出门逛个超市,遇上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弹,打中胳膊腿还有救,打中重要器官,那边医疗条件惨不忍睹,命都要丢。 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林斐捏着文件夹,刚走进门,孟部长双手叉腰,拔高嗓子,义正言辞地喊:“只去一个月,工资翻倍!没人想去吗?” 下面的人叫苦连天,哀嚎遍地,林斐握着文件夹在桌沿磕两下,朝着孟部长的后脑勺淡道:“我去吧。” 孟部长讶然回过头,林斐现在是科研所重点培养,压根没想过这个人选,“你想去?” 丁师姐意想不到,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林斐,那边太乱了,你还年轻,别那么冲动。” 林斐笑一下,文件夹递给瞠目结舌的孟部长,很平淡地道:“乱吗?我觉得挺有意思。” 挺……有意思? 丁师姐看着他的眼神蓦然一变,难以置信,“你真不怕?” “怕什么?”林斐触碰到她诧异模样,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用这种目光瞧着他,他扑哧笑出声,耸耸削瘦的肩膀,“我有个学长在非洲,我想顺路去看看他。”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大家,丁师姐若有所思地端量林斐,脱口而出道:“你好像很喜欢冒险。” 不管是林斐玩的马球,滑雪,全是稍有不慎就会小命玩完的运动,他却乐此不疲的参与,游走在极端危险的边界线上。 林斐挑起眉,不以为意地道:“因为好玩。” 平静生活是大部分人的追求,但于林斐不适用,他早就习惯大阈值的感官刺激,那种高强度的未知感,令他欲罢不能。 感情是一个道理。 贺言宁的心意林斐一清二楚,林斐在剑桥读书时,深刻考虑过和贺言宁交往的可行性,列举出贺言宁一条条优点,得出贺言宁是个完美男朋友,但他说服不了内心,就像一个嗜辣如命的人,清粥小菜养胃健体,可不对他胃口,难以下咽。 孟部长翻阅林斐递来的文件夹,林斐现在规划飞行器航行轨道,涉及到太空引力学理论以及恒星距离精确测量,前者只能林斐自己计算,后者他申请找一个外包公司,设计一款能和深空望远镜连接的APP,不止自己的问题解决,方便后来人的进一步探索。 “小林啊!你能去主动请缨,勇气可嘉,你这事我今天就递上去。”孟部长拍着胸口,精明双眼咕噜噜转,叫住要走的林斐,“你下午别去观测站了,到宣传部的直播间,和实习生夏炽一起,给大众做科普吧!” 林斐眉头皱起,毫不客气地问,“宣传部没人了吗?” “咱们科研所就属你两长得端正,代表我们的牌面,这不为了美观和谐吗?”孟部长无奈地笑道。 林斐没什么情绪“嗯”一声,他不喜欢上镜,自拍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直播更是没什么兴趣,即便这个行业火爆互联网,他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 科研所在L站有一个官方账号,每周五做一次枯燥直播,讲述分析科研数据,开口闭口都是数字,很多人奉为催眠圣经,比数学课还能令观众睡得香。 林斐走到直播间门口,听到夏炽元气满满,激情澎湃的声音,宛  108 如圣斗士降临—— “欢迎王八羔子进入直播间,老哥你这ID怎么没被屏蔽啊?” “三分喜欢点个关注,七分喜欢刷个鲜花,动动手指点个赞!”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长相开玩笑,我可是颜值主播!” 林斐深呼吸一口气,推门大步走进去,夏炽瞧见他,正好词穷了,兴奋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将相机转过来,对准他,“我们有400个观众了!” 弹幕肉眼可见的狂飙增长。 “卧槽!帅哥果然都上交给国家了!” “我现在好好学习还来得及吗!?科研所等我!”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工作服穿那么时髦,大哥你是来走秀的吗?” 林斐拉开椅子坐下,偏着脸,瞧着满屏花花绿绿弹幕,态度温和地问夏炽,“你刚讲到什么地方了?” “讲到萤火一号的诞生。”夏炽将一沓密密麻麻的文件递给他。 林斐慢悠悠翻几页,垂着眼认认真真,嘴上懒懒散散地讲:“萤火一号探测器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向火星发射的探测器,装载光学成像仪和磁通门磁强仪,由于变轨失败,十年前它永远留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之中……” 直播的内容很无聊,带有许多专业词汇,如同和尚念经一样,奈何他长得养眼,就算是念经大把人愿意听,何况他讲的还是能听懂,直播间的观众直线上升,L路顺势给了一个首页推荐,一个小时之后的观众破万。 林斐拧开矿泉水瓶,喝水润润嗓,“小行星探测计划正在预项,准备绕着彗星飞一圈,采集附近小行星样品,大概需要十几年,到时候有兴趣的继续看直播……” 夏炽从包里拎出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着,兴致勃勃地听林斐讲话,伸出手递给林斐一片薯片,林斐懒得用手接,偏过头,一口咬住,边嚼着,边继续说话。 直播用的高清相机,美颜滤镜根本没有,脸上的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他的脸顶得住近距离观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 弹幕里一片阿伟死了。 观看的人数激增,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人都来了。 “请问主播能和我结婚吗?现在立刻马上。” “我开个舰长,主播能叫我一声哥哥吗?” “生活太苦了,只有主播的笑容是甜的,能笑一个看看吗?” 林斐低着头看资料,没关注弹幕内容,只讲自己该讲的,别人说什么和他没关系,直到夏炽突然喊道:“大家别吵了!别吵了!” 林斐从资料挪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串数字ID,新注册的L站账号,账户和头像都是默认的,一个人像一只军队,战斗力强劲。 “请尊重科研人员,这不是你们调侃的直播间。” “看脸的出门右转,愿意叫你哥哥的大有人在。” “你的生活是真的苦,来这里找甜头,真是可怜。” …… 大家原本是逗趣,没想到有人这么较真,一下群起而攻之,满弹幕里里谴责数字ID事多,一看现实里就是穷挫丑,才在网上当道德标兵找存在感,尽管数字ID舌战群儒,但压不住人多,刚发出去的句子刷的烟消云散,根本看不见他说了什么。 大家谴责一阵,数字ID偃旗息鼓,不说话了,都以为他灰溜溜滚蛋了,没成想一串眼花缭乱的礼物蹦出来。 飞船×100 飞船×100 飞船×100 …… 哪见过这阵仗,短短一分钟,一两百万甩出去了,还在不停的刷礼物,不给别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把直播间顶到首页推荐。 夏炽目瞪口呆,惊恐地道:“你冷静一点!你成年了吗?不是你爸爸妈妈的银行卡吧?” 数字ID:主播加油。 傅施阅活了三十二年,从没和人吵过架,谁见他都怵得慌,避之不及,哪敢得罪。 头一回在网上,与一帮能给他当孩子的人做口舌之争。 简直无聊至极。 但他忍不住,现在的人说话都那么轻浮吗?一会叫哥哥一会叫老公,还有人叫林斐老婆的,眼睛瞎了不成,连男女都分辨不清,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戴医生看着傅施阅阴晴不定的脸,战战兢兢地道:“傅先生,我们在做心理治疗,工作可以稍后再处理。” 傅施阅锁屏手机,撂到桌上,仰靠在治疗椅里,修长的十指交叠,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心理治疗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他无法信任陌生人,这个许多年前曾给他治过病的医生是不二人选,尽管找到戴医生时,可怜的女性如同白日见鬼,吓的够呛。 戴医生没有勇气和他对视,硬着头皮写病历,“你要坦诚相待,我们才能往健康的方向发展。” 傅施阅微眯起眼梢,平神静气地问:“什么是坦诚相待?” “诚实。”戴医生不假思索道。 傅施阅认同地点下头,“嗯,你认为我不够诚实?” 戴医生怔愣,瞄到那双阴沉的眼睛,压力倍增,“是,你没有展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傅施阅低着头轻笑一声,换了闲适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向戴医生,“诚实的回答我三个问题。” “你谄媚过权贵吗?” “你有没有迫切希望一个人去死?” “你有没有一瞬憎恨过自己的孩子?” 戴医生哑口无言,她是心理医生,亦是普通人,内心的阴暗自然不会轻易的吐露。 “你不够诚实。”傅施阅声音清晰,轻描淡写地笑笑,点破真相,“你觉得我是异类,恐惧我,忌惮我,但我的血管里流的和你一样是血,你想要我诚实,请把我当成你的同类,而不是剥离人性,我不是畜生,我同样有感觉。” 反客为主,戴医生被他说服了,恍然觉得傅施阅更像个心理医生,而自己才是病人,叹道:“你和我所有的病人都不一样。” “嗯,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傅施阅仰起头,盯着雪白天花板,很缓地道,“某个人说我有病,我相信他说的话,我想为了他,学会克制自己,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109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孟部长一大早, 兴冲冲来找林斐,“小林啊!你想开发的APP有人接单了。” 林斐站在调控台旁,双手撑在桌沿, 盯着屏幕上滚动数字,头也没抬, “哪家公司?” “我在网上发布的任务,是个个人,简历挺有真材实料。”孟部长虽然不懂, 但看着那一长串精通的编程语言,很能唬人。 林斐单手挪动鼠标,眼睛一直瞧着屏幕, 不咸不淡地转移话题,“孟叔,你知道观测站开普勒望远镜多少钱吗?” “哪个是开普勒望远镜?” “能看到土星光环上的卡西尼缝的开普勒。” 孟部长似懂非懂,一头雾水,“那个怎么了?” 林斐分心瞟他一眼, 嘴角含着浅浅笑容, “我听高教授说过,那玩意很贵, 光是装的赤道仪顶我五年的工资。” “喔?这么贵啊!”孟部长讶然。 林斐继续扫数据, 修白的手指噼里啪啦快速敲着键盘,孟部长瞧着他清瘦的侧脸, 呆呆站一阵, 猛然回过神来, “你意思我遇到骗子了?” 要做一个与开普勒望远镜连接的APP, 首先得有一架开普勒望远镜, 这东西一般企业购入, 普通人谁钱多烧得慌,买一个天文望远镜在家里看星星。 林斐笑而不语。 孟部长摸摸后脑勺,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行,本来还安排中午你去会会面,要是骗子的话,还是算了!” 林斐捞起桌上手机,瞥一眼时间,“我有空,正好去见见。” 手里的工作说急不急,说缓不缓,测量恒星距离的APP过段时间就要用到,能做这个互联网开发公司屈指可数,不但精通程序,天文学也要略知一二,这样的人太难找了,所以甭管对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会面地方定在市区一家小有名气餐厅,林斐照顾老同学,带着夏炽见见世面,车停在路边,夏炽推开门,直奔街对面冰淇淋店。 林斐默念着孟部长发的桌台号,一路走到一处靠窗雅座,瞧见熟悉的身影,他脚步定住,站在原地,此时转身离开还来得及,但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傅施阅,讥讽地道:“傅总真是有闲情雅致。” 傅施阅似没有听见嘲弄,温和一笑,“我们边吃边谈。” “好不好?” 三个字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林斐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慢悠悠翻菜谱,他深知心理博弈,如果今天落荒而逃,恰恰代表心里有“鬼”,若无其事才是最狠的了断方式,“科锐很闲吗?” “嗯,最近不太忙。”傅施阅当做没听懂,静静地看着他。 林斐嗅到浅而雅的男士香水味,抬起头,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傅施阅穿着件妥帖平整的黑衬衫,扣子严丝合缝,袖口到喉结遮的严实,鼻梁上的眼镜轻薄,有一种冷清的禁欲感,只是……不热吗? 傅施阅触碰到他的目光,抬起手腕,不经意地松松袖口的扣子,不敢再往下,手臂丑陋凸起的伤痕会吓到林斐。 林斐抿口茶水,预感傅施阅的目的不单纯,单刀直入地问,“我们没必要绕弯子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为国家的航天事业尽一份力量。”傅施阅一丝不苟地道。 林斐信他个鬼,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早死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从中脱壳而出的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灵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应对傅施阅。 林斐轻轻哼笑一声,公事公办地道:“基础提案你应该看过了,测恒星距离的方法目前有四种,一般常用三角视差,这次我想多试试几种,比如谱线红移法……” 他讲起专业知识时很有魅力,上回直播傅施阅发觉了,定定观察着林斐,尖尖翘起的一侧唇角,思索时垂下的眼睫,透黑清澈眼眸,每一处细微的神情刻进心里,印象中林斐像一颗明净干净的小杉树,什么都没有,但全身上下有股由内而外的自信,时时刻刻令他光芒万丈。 如今光芒内敛,如同锋锐利剑入鞘,林斐不再像以前似的锋芒毕露,而是有一种难得的端庄平静,偶尔一抬眼才能瞧见昔日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莫名其妙的胸口发酸,这样的林斐固然很好,可他更想看到,那个恃宠行凶,理直气壮的耍赖,撒娇的小朋友,但他很清楚,是自己逼着这个小朋友长大了。 夏炽端着两杯冰淇淋,瞧见傅施阅一怔,愣了几秒,将这张脸和脑子里科锐老板对上号,惊喜交加地道:“林斐,这是你朋友呀?” 傅施阅心里补一个字,微微一笑,礼貌客气,“你好。” “你好,我是夏炽,林斐的同学。”夏炽咧出灿烂微笑,朝着林斐眨眨眼,手中的冰淇淋杯子递过去,“草莓和抹茶,是你爱吃的口味吧?” 林斐轻轻“嗯”,勺子分隔开冰淇淋球,以免口味串联。 傅施阅眼神沉下去,深不可测地盯着两个人,尤其是夏炽,似笑非笑道:“你对林斐很了解。” “我们是同学。” 夏炽拉开椅子,坐下来肩膀撞一下林斐,笑吟吟道:“我以前发现你吃冰淇淋,一直爱吃这两个口味。” 傅施阅嘴角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你记忆力真不错。” 夏炽很聪明,敏锐觉察到傅施阅的敌意,莫名其妙,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能因为我年轻,所以记忆力好。” 傅施阅嗤笑一声,偏过头,盯着夏炽看几秒,衡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除了年轻之外没有任何优势,他是这么觉得,不知道林斐心里怎么想,直播里夏炽亲昵的喂薯片,林斐看上去并不反感……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优雅地推推眼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现在是同事?” “是。”林斐当机立断地回复,想要终止他两的对话。 夏炽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斐,“我今年大三,在科研所实习,如果有机会,我们可能是同事。” “哦?”傅施阅声音轻微拖长,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水,手背试试水温,放到林斐面前,淡道:“我在斯坦福读了八个月,后来去硅谷待了  110 半年,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作为科锐的启动资金,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当时还在上小学吧?” “抱歉,我没体会过找工作的迷茫,无法理解你的心情。”傅施阅慢条斯理道。 除了年纪不占优势,还有什么夏炽能赢过他? 林斐再不插手,眼看着要剑跋扈张,“夏炽,你去车里等我,我和傅总说完,我们一起回去。” 夏炽神色愠怒,瞪了神态平静的傅施阅一眼,很听林斐的话,抄起桌上车钥匙,扭头大步离开。 待他走远,林斐皱着眉,冷声冷气,“没人能跟您比,您满意了吗?” 傅施阅面不改色,望着夏炽离开方向,“夏炽,我记得,借过你课堂笔记。” 笔记本里写着酸溜溜的情诗,在林斐没有发现之前,他塞进碎纸机里,原以为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家伙,当年没使手段让夏炽远离林斐,没想到两个人会再遇见。 许多旖旎的故事就从老同学之间发生,一段少年时代未尽的情愫,千回百转的缘分,听着都令傅施阅觉得讨厌。 “你记忆力也不错。”陈芝麻烂谷子,林斐都想不起来笔记本这件事了,他不想再和傅施阅说这些有的没的,面无表情地道:“我下个月会去乌干达,希望在临行之前能看到APP成品。” “乌干达?”傅施阅眉头拧起,似乎想要制止,临开口严厉的言辞转为柔和,“这个地方很危险,你可不可以不去?” 他顿一下,端详林斐冷漠脸色,轻声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林斐伸个长长懒腰,眉眼如同明艳的玫瑰绽放,勾着嘴角道:“对于我来说,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是和你在一起。” 没有比傅施阅更令他惧怕的存在,傅施阅却说想保护他,真是自相矛盾。 傅施阅微怔,低下眼帘,神情似是受伤,“抱歉,我再改了,以后不会拿任何事情胁迫你。”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你慢慢用餐。”林斐站起身,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傅施阅拿起桌上的烟盒,又轻轻放下,望着他的目光深沉真挚,语气恳求,“你能不能不要突然消失?” 以前他很怕让林斐生气,可还是让林斐生气了,后来他怕林斐憎恨他,可还是让林斐憎恨他了,他又怕林斐离开他,但林斐依旧离开他了,以一种最决绝惨烈的方式。 经历过生与死的离别之后,他什么都不怕,只要林斐不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知道,这个人好端端活着,存在着,他就能安的下心,睡得着觉,而不是日复一日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撕心裂肺的感觉,他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林斐沉默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半响,一字一顿地道:“傅总,你不是说五个月吗?我给的时间足够多了。” 多巴胺,荷尔蒙的有效期只剩五个月,时间到了各种神经递质消退,傅施阅所谓的爱亦会消失不见,到时候他们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傅施阅眼神黯然,低头自嘲地发笑,歉疚地道:“抱歉,我违背了生物本能,无法忘记你。” 林斐收回目光,始终弄不明白傅施阅是在装,还是真情流露,他也不愿意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心平气和道:“以后除了工作联系,我希望我们没有其他关系展开。”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傅施阅看眼林斐的背影,一桌残羹冷饭,全是林斐以前喜欢吃的菜。 他仰起头,呼出一口气,单手摁住隐隐作痛胸口,眼眶烧热,被这种感情上的戒断反应折磨着。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烈日炎炎, 热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林斐手里的冰淇淋化成缤纷的汁液,黏糊糊的毫无胃口。 他心不在焉地拉开驾驶座车门, 手臂伸展, 冰淇淋搁到挡风玻璃下,抽张纸擦拭手心。 夏炽欲言又止, 小心翼翼地问:“傅……是男朋友?” 几年前林斐戴过C的胸牌,早断定两个人关系匪浅, 今天傅施阅阴恻恻的醋味,夏炽上下文联系起来,想明白两个人的关系了。 “前男友。”林斐捏着纸团,清晰吐出三个字。 夏炽搓搓鼻梁,歪着头想一阵,瞧林斐没有情绪的侧脸,“他是不是缠着你?” 林斐没说话,与傅施阅的恋爱关系难以启齿,他不愿剖开伤口给他人观看,讲述自己是如何被欺骗,控制的, 这个故事匪夷所思, 车里的空调足够冷,没必要让夏炽脊背发寒了。 “分手了还纠缠真没品。”夏炽握紧拳头,伸到林斐眼前,“他要是再敢纠缠你, 我帮你收拾他!” “我打架很厉害的!”夏炽诚意满满地看着他。 林斐推下他脑袋, 轻笑道:“照顾好自己吧, 傻瓜。” 想想贺言宁的遭遇, 曾经一个天之骄子,如今背井离乡,漂泊在外,有家不能回,他哪还敢再把其他拖下浑水。 即便傅施阅看上去很可怜,说的话看似可信,可他不敢相信,自个孤身一人无所谓,但身边仅剩不多的朋友经不起第二次的试错。 这天下午,林斐到点下班回家,顺路在超市买了菜,回家给自己做顿饭,他的厨艺卖相不佳,勉勉强强能入口,吃不死人的那种。 以他现在的收入,一辈子在外面吃饭都不会破产,自己做饭唯一的优势是家里增添烟火气息,让他显得没有那么孤独。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林斐伸手掰下倒车镜,镜中一辆白色面包车紧紧跟随,从科研所一直跟到这里,起初以为是傅施阅派人跟踪自己,但转念一想,真要是傅施阅干的,没那么轻而易举的发现。 回国时间不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谁那么大动干戈的尾随他? 林斐双手握着方向盘,倒车缓缓停进车位,果不其然面包车紧急刹车,停在不远之处,离的太远,倒车镜看不清对方车里情况,他转动手腕筋骨,佯装若无其事地推开门下车。 没有按照原定路线回家,而是绕到车后,掀开后备箱,略弓着腰背,翻找一样东西。 一阵踏踏脚步声轻微隐约,听得出对方刻意隐藏踪迹,一直至他背后顿足,林斐单手撑着车箱,置若无  111 闻,单薄后背全然没有防备。 浓烈的酒气刺鼻,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叫林斐?” 林斐撇过脸,高大威猛的中年壮汉,脸上黑里透着红,一道疤痕贯穿鼻梁,凶相毕露,堪称面无可憎,他点下下巴,平静地道:“是我。” 壮汉上下打量他一遍,地痞流氓似的往地上吐口口水,“你老子欠我们钱了,他没本事还,我来找你讨债。” 高利贷聘请的收债公司,里面全是凶恶小混混,以恶制恶的来收取欠款。 林斐微怔,还以为林晋华死了呢,原来还活着,真晦气,他挑挑眉,“多少钱?” 壮汉瞄一眼他那辆阿斯顿马丁,狮子大开口,“六百万!” “挺多。”林斐轻描淡写地评价,到手估计才几十万,利滚利滚到一个巨额数字,小时候已经替林晋华还过一次钱,高利贷的套路他很清楚。 壮汉恶狠狠地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钱你必须还,别想跑账!” 林斐笑一下,不以为意地道:“不还钱是不是要砍他的手?还是砍脚?” 壮汉目瞪口呆,见他长得周正端庄,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者,没成想是个硬茬,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们不敢?!” 林斐转过身,正对着他,单手撑在后备箱,“我不还,快砍吧,砍完拍照给我看看,让我高兴高兴。” 高利贷本质是为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铤而走险,壮汉脸上一阵发青,伸手来抓林斐肩膀,喝道:“还敢耍横?不还钱你的车给老子!”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蓦然超他脸上飞过来,眼前如同电影慢镜头,他清晰看到长长的竿子,上面印着花体英文字母logo。 “砰!!!” 力的惯性抽的壮汉头脸猛地偏移,迸裂鼻血如同鲜艳的颜料,一把洒在空中,他尚未看清林斐手里的东西,剧烈的痛感牵连的头晕眼花,“咚”一声巨响,横倒在脏兮兮的地上。 林斐抡起滑雪仗,转动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地打滚的壮汉,“我最讨厌别人跟踪我,威胁我,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壮汉痛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痛到说不出话,一个科研工作者怎么这么果断决绝,心狠手辣! 林斐心跳激增,转过身长长吸一口气,脑子里短暂几秒空白,滑雪杆原封不动的装进滑雪背包,抬手摁下后备箱门,瞧也不瞧壮汉一眼,大步向电梯方向走去。 每天面对枯燥无味的数据,斯斯文文的同事,他几乎要忘记那股与生俱来的狠劲,打起架来无所顾忌的岁月已经远远离他而去。 回到家,他泰然自若地煮一锅粥,炒几个小菜,独自一人坐下来,握着筷子尝几口,四周的安静如同水慢慢涨上来,一点一点淹没呼吸。 繁忙的工作不会给林斐伤春悲秋的机会,高教授最近不在,照顾项目组里师弟师妹的担子落在他肩上,这帮年纪与他相近,甚至比他年长的人,把他当做主心骨,一旦有问题率先来请教他,当作行走的人型百科。 最近林斐有意无意多加班,自觉自愿的回答那些对他来说显而易见的问题,偶尔参加一些同事饭局聚会,结识新的朋友,他有种天生讨喜的本领,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陌生人好感,但他看似广结好友,实际内心谁也没放在心上。 傅施阅从日暮等到天色漆黑,他靠在副驾驶,指间夹着一根烟烟,望着大楼上唯一亮起的灯火。 林斐最后一个离开科研所,塞上蓝牙耳机,走在明堂堂的路灯下,短促鸣笛声打破平静,他回过头,瞧见熟悉的车牌号,才想起今天中午收到傅施阅发来的短信。 测量星距的APP有了进展,下班来接自己一同去天文台,展示初步成果,他那会忙的头昏脑涨,瞥一眼手机丢进抽屉里,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事。 傅施阅下车,绅士体贴地拉开副驾驶车门,林斐弯腰坐进副驾驶,扑面而来的烟味刺鼻,盖过空调的寒气,他微皱眉,如同无声指令,两侧车窗缓缓降下去。 林斐撇过头,瞧见车载烟灰缸里过半烟头,“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刚来。”傅施阅摁下烟灰缸的盖子,旁敲侧击地问:“你们平时都这样加班?” 林斐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傅总,难不成你觉得我是为了躲你?” “不是么?” “我要是想躲你,就不会回国。” “嗯?那你是想见我。” 林斐睨他一眼,对上温柔深沉的眼眸,觉得荒唐又可笑,下颚指指烟灰缸,“你不是很讨厌我抽烟吗?” 傅施阅拿起剩下半盒烟,撂进储物箱,“尼古丁和乙醇都可以短暂麻痹神经,觉得痛苦时有轻微缓解作用。” “傅总有钱有势,也会觉得痛苦吗?”林斐没有情绪地看他。 傅施阅眼底的灰败显而易见,垂眼看着方向盘上车标,“会,很惊讶么?” 林斐别过脸,看着车窗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联想,“我以为傅总这些年过的很好呢。” 傅施阅抬眼,盯着他下颚优美的弧度,“你过的怎么样?” 林斐嘴角闲散地勾起,“我过的特别好,剑桥的男孩子又帅又年轻,温柔体贴,不是装出来的那种。” “你和贺言宁呢?”傅施阅当做没听懂他的讥讽,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扣紧,压着嗓子故作平静问,“他帮你那么多,你对他没有动心吗?” 林斐偏过头,静静看他一瞬,直白地道,“你想听什么?” “你们有没……” “我们有没有上过床,和傅总有关系吗?”林斐打断他,不咸不淡地反问。 傅施阅怔愣,自从林斐入学那天起,他已经找到了这个人,科锐的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会同步上传云平台,不用太麻烦的程序,一个简易的人脸识别锁定,他获得林斐三年来部分的生活信息,那一张张鲜活生动的脸是那么快乐,曾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重新散发光芒。 他知道林斐过的很开心,在自己身边从未得到过的开心。 只是,他想知道的更多,想知道没有暴露在镜头下,想知道林斐的感情经历,想知道林斐每一天,每一秒是如何度过的。 傅施阅沉默几秒,方向盘上指 112 尖颤栗,竭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有,如果你们发生过关系,我会克制不住自己,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你想干什么?”林斐瞥着他,嘴角衔着笑,“难道你能杀了他不成?” 傅施阅眯起眼梢,认真地问:“你想他死吗?” 林斐笑意消失,漫不经心地说:“我想你死。” “好啊。”傅施阅不假思索回答,眼神里含着温柔的情愫,不动声色地道:“等你从乌干达回来,确定你没有危险,我去吞枪好不好?” 林斐沉默不语,不愿再谈论这个问题,有一种敏锐的预感,傅施阅是来真的。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天文台远在郊区山上, 两人登上山顶已近凌晨,夏夜漫天繁星璀璨,凉风习习吹着眉梢眼角, 蝉鸣混杂着不知名的虫声。 开普勒天文望远镜连接手机里的APP, 林斐调整焦距,能看出设计APP的人花了不少心思,挪动望远镜,会根据恒星自动调整刷新光年, 即便是对天文学一窍不通, 上过初中数学课就能看懂这些玄之又玄的数字。 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光辉,洒在林斐细腻干净的脸颊, 他专注之时浓黑清透的眼眸像阳光下的玻璃珠,纯的毫无杂质,有几分少年时的风采,傅施阅近乎着迷地望着。 林斐沉浸在星系的海洋里, 弯腰贴近望远镜上的寻星镜, “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三角视差。” 温雅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温热的怀抱从背后圈住他, 傅施阅双手调整镜筒, 清淡优雅的香水味随之而来, 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熟悉的气息。 傅施阅仿佛浑然不觉,低到他耳边问道:“你是处女座吧?最近的恒星有少光年?” 结实胸膛贴在脊背,隔着单薄的白T恤,林斐能感觉到温热体温下一起一伏的心跳,他身体微僵, 若无其事地调整姿态, 惜字如金, “40光年。” “能让我看看是哪个星星吗?”傅施阅似乎突然对天文很有兴趣。 林斐单手移动镜筒,冷冷拍拍他的手臂示意让开,“你慢慢看。” 傅施阅松开怀抱,摘下眼镜,俯身看着遥远的恒星,半响,站直身体,眼底蕴着笑意看他,温声道:“约翰·济慈有一首关于星辰的十四行诗,你想听吗?” 大半夜和前男友在山顶看星星,这个画面很诡异,不用再听什么十四行诗,林斐觉得自己可能最近用脑过度,脑子有点抽。 他背靠在栏杆,摇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维,真诚地发问,“傅总,你一直这样装不累吗?” 林斐是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前一秒和风细雨,下一秒雷霆万钧,集温柔和残酷一体,就像是蛰伏在茫茫雪原上的雪豹,永远弄不懂率先亮出的是致命利齿,还是鲜红玫瑰。 傅施阅怔愣看他一瞬,似开玩笑似认真,“你现在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我。” 林斐轻笑,撇开脸,显然不相信。 傅施阅手肘随意压在栏杆,偏过头,目光追逐他的双眼,“我在你面前毫无矫饰,每一句话发自肺腑。” 林斐仰起脸,避开他的的视线,满天的星星如同散碎的糖纸,不该和阴狠偏执的前男友一起分享,他下定决心,如果下次有人向自己告白,不论喜不喜欢,先同意交往,和正常人谈谈恋爱,以免和傅施阅继续纠缠不清。 微凉的水滴落在脸颊,林斐恍然一瞬,水滴噼里啪啦砸着栏杆,如同疯狂乱奏钢琴键,夏夜的暴雨说来就来,完全不讲道理。 雪亮闪电划破美妙星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咆哮,傅施阅重新戴上眼镜,摸出西裤口袋的车钥匙,“到屋檐下等我,我开车送你回家。” 林斐犯不着和自己作对,几个大跨步钻到狭窄屋檐下,辽阔的观星台笼罩在黑暗里,唯独屋檐下一盏乳白色灯光亮着,他环抱手臂,背靠着墙壁,看着无边无际的雨幕。 几分钟之后,一辆漆黑油亮的轿车停在面前,傅施阅全身湿透,向后梳理整齐的头发被雨水冲刷的散乱,高大宽阔的身影微微弓着,像一条落水的杜宾犬,有几分招人可怜,他从后备箱里捞出一把黑伞,利落撑开,体贴遮在林斐头顶,“走吧。” 林斐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凉飕飕的冷气席卷而来,他打个颤,才发觉单薄白T恤湿漉漉贴在身上,和半透明没有区别,几乎能看到清瘦明晰的肌理线条。 傅施阅单手捋上去额头垂落的发丝,后视镜里撞上他的模样,呼吸一滞,莫名地舔了下嘴唇,“你旁边的袋子有件我的衣服,你要换吗?” 林斐睨他一眼,伸手探进精致的纸皮袋,拎出一件白衬衫,背过身,双手掀起T恤脱下来,甩在真皮座椅上。 傅施阅掰下后视镜,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白的无暇的身体,随着弯腰动作背部线条绷紧,皮肤覆盖一层冷气激起的薄薄小颗粒,两侧的蝴蝶骨如同振翅一般展开,一条弧度优美的脊柱沟贯穿,如同摩西用权杖分开的红海,后腰玫瑰色的纹身半遮半掩在松垮的牛仔裤里。 他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清楚记得柔韧温润的触感,一只手臂都能环住林斐削瘦腰身,脆弱易碎的像艺术品,仿佛多几分力道就能折断他的腰。 傅施阅撑住额头,低头瞥一眼恼人的反馈,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发泄,以致于现在不太理智,他摸摸滚动的喉结,声音莫名有点哑,“林斐。” 林斐转过身,双手系着松散衬衫扣子,透过后视镜,对上灼热露骨的视线,两个人有过多次的欢愉,他太懂这个眼神里的意味,叫出自己名字之时,思想世界里傅施阅已经把他剥的赤条条,精神上不知道掠夺了多少回。 扣子一直系到脖颈下,林斐手臂抬起拆着衣领的吊牌,慵懒地道:“傅总。” 傅施阅听着他通透平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抿一下发燥的嘴唇,“我以为你会洗掉纹身。” 林斐耸耸削直肩膀,不以为意,“傅总,能不能别这样看我?你让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和没穿衣服似的。” 傅施阅意犹未尽地瞥一眼,目视前方,把着方向盘发动汽车,执拗地重复,“为什么没有洗掉纹身?” “因为我怕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林斐说出一个绝不是傅施阅想听 113 的答案。 傅施阅陷入长久的沉默,车子顺着蜿蜒盘山公路一圈圈下降,雨滴模糊了车窗玻璃,林斐侧头靠上去,半闭着眼睛假寐,其实他并不好受,身体上黏糊糊,封闭的车内空间里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他不重欲,但也不是和尚,身体最深处的暗欲躁动叫嚣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蚂蚁爬过,痒痒麻麻。 今天晚上第二次,他觉得自己,真的该找一个男朋友了。 午夜的停车场落针可闻,林斐撂开长腿下车,贬起一截袖子,“衬衫以后有空还你。” “不用,回去早点休息。”傅施阅手肘撑在车窗上,温柔地望着他。 林斐不想和他有任何亏欠,一言不发,转身朝电梯方向走去,心里告诫自己,压抑自己太久,血气方刚的年龄有需求很正常,和傅施阅扯不上多大关系,全临江市长得帅活又好的男人大把的有,犯不着和这一个纠缠不清。 傅施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仰头靠在驾驶座,喉结密密滚动着,他按捺几秒躁动,终究忍不住下车,单手勾起后座湿漉漉的T恤,缠在手掌上,想要潦草敷衍的解决问题。 尚未来得及开始,玻璃窗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拍的“啪啪”作响,他烦躁地闭闭眼睛,降下车窗,轻描淡写扫过去。 车外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烟,领头的标准小混混模样,两侧胳膊纹着大花臂,凶神恶煞地看着傅施阅,“林斐住几楼?” 傅施阅纹丝不动地看着,现在这副模样狼狈不堪,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唯独这双眼睛狠戾深沉,如同锋锐的剑刃。 混混头子踹一脚驾驶车门,嘟嘟嘟的警报声响起,“老子问你话,你聋了啊?” “你们找他干什么?”傅施阅解开手掌缠绕的T恤,温声温气地问。 混混头子上下端量他一遍,车标根本没见过,瞧着这副可怜样,很像个软柿子,“林斐的爹欠我们钱,他还打了我兄弟,老子要给他点教训,你擦亮眼睛,别给自己惹事!” 傅施阅微拧起眉头,“林晋华欠你们多少钱?” “七百万,本来欠六百万,我兄弟的医疗费得一百万吧?!”混混头子理所应当,嚣张地吞云吐雾,“怎么?你怂了?” 傅施阅捏捏挺直鼻梁,如有所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好人会害怕你们么?” “老子是道上混的,叫出去的名号响当当,谁不怕老子”混混头子又狠狠地踹了一脚汽车,“林斐住几楼?” 傅施阅面无表情,偏过头看着一行人,“我认怂了,钱我来替他还。” 混混头子愣住,不可置信这么简单,“你替他还?你是他什么人?” 傅施阅抄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单手行云流水操作,“你没必要知道我们的关系,银行卡账户告诉我。” 混混头子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口齿不清地念一遍银行卡账户号码,傅施阅低着头输入,几秒之后,举起手机,展示转账成功的页面。 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长串的零砸的一帮人头晕目眩,头一回见到那么肥,还那么容易宰的羊,诧异地问:“你脑子没病吧?” 傅施阅稍怔,唇角微微上扬,“嗯,我有病。” 混混头子哈哈大笑,公鸭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地下停车场,“我也看你脑子有病。” “我不想惹是生非,破财消灾,你们能走了么?”傅施阅平神静气地道。 “兄弟们,走走走!”混混头子刚要扭头,瞧见他膝上的白T恤,挤眉弄眼,猥琐地问道:“喂!你刚是不是想来一发?” “看你长得挺帅,没想到还挺变态的啊!” 傅施阅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不置可否地问道,“是吗?” 混混头子尚未觉察到危险来临,啧啧几声,“你要想弄他,我们这有药,免费送你几颗,保证他乖乖听话。” “不需要。”傅施阅一手掐掐喉咙处皮肤,克制燃起的怒火,似是告诉混混,又似的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他讲话时声线平稳温和,长得又英挺清峻,看着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良善之人。 “看出来了。”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勒索,混混头子嘿嘿发笑,“哎!搞男人是什么感觉?你肯为林斐花这笔钱,你们肯定搞过吧?他长得确实挺标志,滋味肯定很好吧?” 傅施阅静静地看着,眼底温度褪的一干二净,能问出这样轻佻肮脏的问题,混混头子心里想的不止是问题的答案,而是在肆意意淫林斐,肖想这个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低着头,扯扯嘴角,为什么想做个好人那么难?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阳光明媚的午后, 傅施阅从警局做完笔录,不需要太多言辞,只要他端正坐在那里, 衣冠楚楚,斯文有礼, 亮出傅施阅这个含金量备足的名号, 一排严以待阵, 西装革履的律师团队,他就是最完美的受害者。 敲诈勒索属于重大刑事诉讼, 根据法律规定三十万以上属巨大金额, 七百万能让混混头子牢底坐穿, 还没捂热乎的钱连本带利的追回到账户, 拘留所的小黄马褂穿在身上,混混头子鼻青脸肿, 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至今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傅施阅躬身坐进车里,白秘书在与送行的警员客气交涉, 他从烟盒抽出一根烟,衔在唇边, 正要从储物箱里拿打火机, 余光瞥到腕表上的日期, 周五,下午四点。 他的娱乐方式简单, 读书、健身二选其一, 看直播这种无聊的事情不在其中。 这个行业近几年在风口, 每一个投资者赚的盆满钵满, 吃的油光水滑, 但他从未感兴趣过,没有科技含量,只需要一个平台加几张漂亮脸蛋,给观众短暂虚妄的快乐,简直太无趣了。 每一秒的直播都是在谋杀观众剩余生命,他这么认为。 所以他迟疑几秒,才缓缓点开了L站平台,熟门熟路的摸到科研所的直播间,五颜六色的弹幕如同烟花飞速绽放,直播间的人气比起上次逐步上升,画面定格在宽阔平整的马路,林斐窝在行驶观光车里,双手抄在工作服口袋,懒洋洋的嚼着字,“航天城平时人很多的,等会给大家介绍展览馆的收藏品,嗯,  114 很多家长会带孩子来……” “情侣比较少吧,来这找地方约会的应该是钢铁直男。” “我?” 林斐目光停在弹幕一个问题上,扭开矿泉水,仰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喝一口,不以为意道,“我看着像直男吗?” 举着相机的夏炽朝着他眨眨眼,笑眯眯道:“你看起来很直。” 这话是说真的,林斐看上去和直男没什么两样,吃穿随意简单,和科研所的学姐学妹谈论工作直来直去,对面脸红的成了水蜜桃,他还能和没事人一样念叨数据,看着不止像直男,还是没谈过恋爱的直男。 夏炽听到同一批实习生八卦过,照林斐这样的,搞不好连小电影都没看过几部,又纯又直,还挺诱人探索。 林斐扬扬眉毛,干净白球鞋轻轻踢一脚夏炽裤腿,瞄着弹幕里八卦问题,没什么兴趣回答,夏炽一手举着相机,另只手捧着手机,看着飞速刷过的弹幕,皱着眉道:“大家别吵了,数字哥你又来了,你把默认ID改了吧,上回你送那么多礼物,想感谢你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外面太阳热烈,林斐恹恹地看着屏幕,数字ID变成x6590,他莫名觉得先字母后数字的格式眼熟,和后腰上的纹身如出一辙,嗅到几分熟悉的气息,“x6590是什么意思?” x6590:代码。 果不其然。 “x6590。”林斐慢慢念一遍,饶有兴趣地问,“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傅施阅隔着屏幕凝视他,这是这段时间林斐唯一用正常的语气和自己讲话,既不是冷嘲热讽,亦不是毫无情绪的冷漠,在成百上千的弹幕里唯独选中他一个,他生出一种隐秘的喜悦,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之间的秘密,任何人都无法分享。 林斐正思索着代码背后的含义,夏炽拿过座位一侧的水瓶,自然而然地抿一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是林斐喝过的水瓶,林斐从上个疑惑里还没回味过来,直播间的弹幕随着夏炽这个看似“无心之举”炸开了锅。 满屏的“间接接吻”,“嗑到我了”,还有一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词汇,傅施阅闻所未闻,他偏过头,拧着冷冽眉眼,原本喜悦的心情烟消云散。 一种难言的怒火充斥在胸口,他此时恨不得将不知死活的夏炽从屏幕拎出来,略施手段,让这个除了年轻,毫无优势的对手以后见了林斐就躲着走,又或者写几行代码,找到刷奇葩弹幕的观众,当面拜访,质问无聊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林斐挺无语,伸手从后座拿出一瓶崭新的水递给夏炽,微微笑着问道:“你还渴吗?” “不渴了。”夏炽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眼底的光如同天上阳光明亮,“你不介意吧?” 林斐不是个讲究人,满不在乎耸耸肩,“我们的关系,还用介意这个吗?” 傅施阅盯着屏幕看几秒,绝对不能让这段对话在进行下去了。 他不想看见任何言语讨论林斐和夏炽的关系。 让别人闭嘴的方式简单,最快捷的是刷礼物,只要满屏全是礼物的弹幕,谁都插不进一句话,他理所当然的这样做了。 土豪直率的气息在直播间弥漫,大家又一次拜倒在金钱的魅力下,如傅施阅所愿不再讨论林斐和夏炽的暧昧关系,转而议论——为什么科技区会有像x6590这样狂热的CP粉,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糖都能吃的那么兴奋,生活里一定很苦啊! 直到x6590戛然而止,已升级成高级用户,一行闪烁着金光的字体飘过房间。 “钱给主播的助理买水,不用这么节省,喝别人的水,不担心传染幽门杆菌吗?” 白秘书不声不响地坐进副驾驶,瞥见傅施阅一丝不苟地盯着手机屏幕,轻声轻气地汇报,“傅总,两个月后开庭,预计能判十年以上。” 傅施阅淡淡“嗯”一声,瞧着屏幕,漫不经心地问,“好人是这样处理问题吧?” 白秘书怔愣,郑重其事点点头,“傅总,他们触犯了法律,坐牢是应得的。” 傅施阅不置可否,混混头子干的事情他毫无兴趣,这是为嘴贱轻薄林斐付出的代价罢了,他顿了一下,声音平静,问出一个白秘书意想不到的问题,“我和林斐看上去般配么?” “啊?”白秘书讶然,斟酌着用词,“傅总,你们走在一起,谁看到都会觉得你们是一对,非常的般配。” 傅施阅并不相信她的话,只是这个答案令阴暗的心情稍许缓解,他合上手机,淡道:“不用去订做西装了,我想尝试商务休闲风格。” 看起来会年轻一点。 夏炽最近过的春风得意,与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重逢,对方摇身一变成了大众男神,不仅没有疏离关系,而是呵护有加的照顾他,这不就是小说故事的开端吗? 他和林斐的距离近了又近,每天上班时间成了林斐的小尾巴,明明年纪一般大,他却觉得林斐似要比自己长几岁,为人处世肆意又靠谱,有种游刃有余的从容,讲起话来那种黏着鼻音的懒散,很招人喜欢。 这天还没下班,夏炽提前溜出门,打算去找林斐一起去酒吧喝一杯,走下楼,瞧见一辆炫酷夺目的豪车,身高挺拔,目测至少一米九的男人倚在车门上。 夏炽一眼没认出来,因为傅施阅不似在新闻里常见的衬衫西裤,一身干练简约的休闲装,气质温和内敛,全身上下透着雅痞的英伦范。 看上去和蔼可亲,像个邻家的哥哥。 傅施阅没戴眼镜,鼻梁越显英挺,轮廓弧度清晰,背后又靠着乍眼的豪车,回头率极高。 “你在这等林斐?”夏炽刻意板起脸质问。 傅施阅睨他一眼,嘴角衔着没有温度的笑,不慌不忙地道:“你是谁?” 夏炽皱眉,“我是林斐的同学,我们上次见过面。” “哦?不认识。” 夏炽气结,双手握着拳头,低声喝道:“我知道你是林斐的前男友,前字你总认识吧?” 傅施阅略垂眼,语气骤冷,“我们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夏炽义愤填膺,“分手了还三番四次的纠缠,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耻吗?” “管好你自己。”傅施阅压抑着奔涌的情绪,一字一顿道。  115 夏炽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很好,我是来警告你,你快点离开这里,这不是你用钱能摆平的地方,你再来找林斐,我就打电话报警。” 傅施阅抬起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仿若冰雕出来的眉眼,重复道:“管好你自己。” 夏炽感觉到莫名瘆得慌,但为了林斐日后的安宁,镇定地道:“我会保护林斐,不会给你伤害他的机会。” 傅施阅安静几秒,正眼端量他一遍,淡淡地道:“夏炽,你有父母需要照顾吧?你将来还想进科研所工作吧?你现在闭嘴,离我远一点,否则当你拥有的一切化为泡影的时刻,你不会恨我,你只会恨自己莽撞愚蠢。”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钻进夏炽心里,他突然恍然大悟,难怪林斐会和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分手。 “夏炽!”林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夏炽回过头,还没看清林斐模样,就被林斐握着手臂拉到自己身后,林斐警惕地盯着傅施阅,“傅总,你不用工作吗?” 傅施阅一瞬不瞬盯着他与夏炽相连的手,心里又酸又苦,声音低几个度,含着一种隐隐委屈,“我只是来看看你。” 夏炽动容林斐明目张胆袒护,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林斐,你离他远一点,这就是个偏执的变态。” 林斐内心时常咒骂傅施阅是个神经病,但同意的词语从夏炽嘴里说出来,莫名的扎在他心里,听着很不舒服,他不着痕迹抽出手,低声道:“夏炽,你先走,不用担心我。” “你真的没事吧?”夏炽怀疑地瞥一眼傅施阅。 林斐点点头,“我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好。” 夏炽担忧地看着他,犹豫一瞬,还是选择给林斐面子,叮嘱几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此时到下班的点, 科研所大门口人来人往,林斐这个头号风云人物,平时盛名在外, 许多其他工作单位的人来对接工作, 都会抽几分钟,探着脑袋去瞧林斐一眼, 瞧瞧这个科研所的颜值担当到底长什么样。 再摊上傅施阅这么帅的过分的前男友, 众人目光嗖嗖地往这边瞟, 傅施阅单手拉开副驾驶车门, 下颚微抬, “上车再谈。” 林斐早都习以为常他人瞩目, 为少增几分流言蜚语,弯腰坐了进去, 系上安全带卡扣, 头也不抬地道:“傅总,难为一个大学生你觉得有意思吗?” 傅施阅瞥他一眼, 单手控制方向盘,轻声道:“我没有为难他。” “我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林斐看向窗外倒退树木。 傅施阅很想找夏炽麻烦, 可这不是好人该干的事情,“我只是教训他, 不会真的这样干。” 林斐心底叹口气,以自己的单薄阅历,压根分辨不出来傅施阅是在说谎还是认真的,老天多多保佑傅施阅说的是真的,不然夏炽会成为第二个贺言宁, 他承担不起这么强的罪恶感。 他侧过头, 抵着车窗玻璃, 半闭着眼睛,有几分困倦,车子穿梭在主干道,朝着他家的方向前进,天边烟紫色的晚霞绚烂美好,繁华城市如同一副宁静祥和的画卷。 以前林斐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那种电视剧里常见,唯利是图,道德底线低,活不过五集的坏人,可最近这些年对自我的认知不断刷新,他清楚认识到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坏只是小打小闹,相比真正的坏人,他灵魂里坏的分量差的十万八千里。 以前逼急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拿把刀和傅施阅同归于尽,但后来忍住了,他还年轻,前途大好,犯不着孤注一掷。 “嘟嘟嘟……” 刺耳尖锐的鸣笛声不间歇的从四面八方响起,像催命符一般,林斐蓦然睁开眼,车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车流紧密的高架桥,弯道路亮着通行灯,车子纹丝不动堵在路口,后面车流排起长长队伍。 傅施阅一手搭着方向盘,另只手捏起挡风玻璃下干瘪的烟盒,眼神茫茫然地盯着亮起的通行灯。 “快走呀!”林斐诧异地提醒。 傅施阅打着方向盘拐进弯道,边思索,边似是疑惑皱起眉,“灯亮了吗?” 林斐从未见过傅施阅犯这种低级错误,不由耐下心,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男人,干净利落的额角头发被汗水濡湿,汗水顺着弧度明锐的下颚线流淌,喉结一起一伏的滚动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傅施阅讲话时多几分沉重的鼻音。 他毫不犹豫,伸手去碰傅施阅的额头,触及一瞬,错愕“嘶”一声,额头温度烫的都能煎蛋了,一路上到底是怎么开车过来的? 傅施阅猝不及防,微微眯起眼梢,嘴角含笑睨着他,正想要说什么,林斐皱着眉,冷静地截断他,“你发烧了,感觉不到吗?” “发烧?”傅施阅稍怔,随即如梦初醒,不痛不痒地道:“难怪我又觉得头痛。” 林斐默然无语,记得傅施阅身体素质很好,平时生活习惯健康,从未见过他生病,看来尼古丁和乙醇日积月累,真的很伤身体,一场大雨就把一只老虎浇成病猫。 “我来开车,你现在属于危险驾驶。” 高架桥禁止司机下车,唯一更换司机的办法是傅施阅边开车稳住,边与他交换位置。 小命关天,林斐话不多说,跨过汽车扶手箱,商务跑车层顶逼仄,他弓着腰背,屁股费力悬在傅施阅大腿上方,清晰的听到耳后暧昧喘息一声,他面不改色地道:“你坐到副驾驶。” 傅施阅仰靠在驾驶座,一动不动,鼻尖贴在林斐绷紧的背部,嗅着清新的沐浴露气味,偏头看着前方,一只手控着方向盘,一只手摁下他的腰,迫使林斐肉贴肉的坐进怀里,温凉柔韧的身躯像磁铁一样吸引人,他舔舔干燥嘴唇,意犹未尽,“稍等。” 滚烫的体温隔着衣衫熨着林斐,整个背部沉在傅施阅硬挺的胸膛里,撑着他的大腿紧实有力,肌肉一张一合的跳跃,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他敏锐察觉到傅施阅的变化,脑子里一道羞于启齿的声音放肆尖叫着。 傅施阅是多久没解放过自己了,这都行? 汽车驶过的轰鸣声模模糊糊,林斐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花了好几分钟让自己平静下来,睨一眼侧枕在副驾驶,一言不发,病怏怏的像条大型犬的男人。 看在你生病的份  116 上,忍了。 傅施阅回味无穷,他觉得林斐比之前圆润一些,抱着沉甸甸,很踏实,不像之前一样像个精巧易碎品,而且软乎乎的屁股肉更多,平时穿的那样休闲宽松,令人根本猜想不到林斐会有那么一个分量感的屁股。 林斐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这些玩意,直接一脚踹出车门了,他当做无事发生,专心致志地开车驶入小区,停在人声鼎沸的小区门口,他推开车门下车,拽拽衣摆,挥去身体上不适感,“傅总,找人来接你去医院,你这样开不了车。” “没有人。”傅施阅降下车窗,望着夕阳里镀一身金似的林斐,淡道:“我派他们回钱塘处理事务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斐皱着眉头,怀疑地看着他,“白秘书不在吗?” 傅施阅手肘压在方向盘,低头伏上去,留给林斐一个汗津津的后脑,气息混乱,声音很闷,“不用担心,我可以开车回去。” 林斐动了恻隐之心,晚高峰车流量大,傅施阅真要出个什么岔子,缺胳膊少腿,或许命丢了,即便他真的恨傅施阅,恨不得这个人去死,但那种想法只是一时的,如果傅施阅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样他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人带来的心理阴影。 深思熟虑一阵,林斐幽幽叹口气,“我家有退烧药。” 说完,他扭头向前走去,身后车门“咔擦”一声响,高大的影子压在头顶,傅施阅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难得流淌光芒,全然不见方才的阴霾消沉,仿佛公司成功在华尔街上市,人生得意的商界精英。 自打购入房子,林斐从没带其他人回来过,他是一个领地意识很重的人,家就像自己的地盘,现在结识的朋友同事还没踏入他的安全区,推开房门,他捞起玄关遥控器打开空调,头也不回地踢了球鞋,换上拖鞋往里走。 傅施阅弯下腰,拎着横七竖八的球鞋摆整齐,解开修身的马甲扣子,端详走廊尽头,墙上一副五彩斑斓的油画,“临摹的里茨斯基的作品,构成主义的经典画作,林斐,你的眼光很好。” “上一任房主买的。”林斐拉开客厅柜子,一个人住,过的很随便,一时半会想不起药箱塞在什么地方。 傅施阅走进门,扫一圈四周,望着茶几上的陶艺,鼻间“嗯?”一声,“布朗库西的作品,我在巴黎艺术展见过他本人,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起名为《沉睡缪斯》,这件是你自己买的?” “装修公司送的。” 林斐蹲在柜子前,翻个底朝天,冷冰冰地说:“傅总,如果你不会赞美人,我教你两个词,真棒,真厉害,可以代替一切情况。” 傅施阅轻哧,眼底含笑看着他忙碌身影,就像是又回到几年前,钱塘郊区的那套房子,他们同居过一段时间,林斐时常找不见东西,睁着那双清透明亮的鹿眼,可怜巴巴地求他帮忙一起找,他向来心硬如铁,碰上林斐的眼睛,却变成潺潺流水。 旮旯角里,林斐拎出尘封医药箱,掀开盖子取出电子温度计,清瘦的下巴一抬,傅施阅坐到了沙发上,林斐握着温度计,戳了一下他耳后汗湿的皮肤,“滴滴”几声响,屏幕上豁然显示39度。 “39度,你没感觉吗?”林斐眯着眼睛,扫视他全身一遍。 傅施阅摇摇头,波澜不惊,“我以前没发过烧,不知道这是生病。” 林斐讶异他在这方面的无知,“这是常识。” 傅施阅迟疑,静静望着他,缓缓道:“很多事情我不太懂,没有人教过我。” 林斐心底不是个滋味,打开一盒退烧药,倒杯水递给他,“先吃药,过两个小时再测一次体温,如果没有降温,你该去医院了。” 傅施阅咽下药丸,吞一口水,仰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养神,清晰的感觉到头脑晕眩疼痛,像是有个打蛋器在脑子里搅,这段时间一直洗冷水澡来克制欲/望,带来的副作用显而易见,这种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感受难以忍受,唯一令他觉得安定的是林斐熟悉的气息在身边。 如闷热烦躁夏日拂过的清风,吹散他焦躁情绪,抚平激烈心跳。 室内陷入深沉的安静,林斐摸出手机,刷着页面上的工作数据,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傅总,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正常吗?” “我不清楚。”傅施阅手臂横在眼前,像逆光而行的人,语气平稳淡定,“应该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林斐望着他,别人或许听不懂这句话,但他了解过傅施阅的过往,这个男人没有错和对的定义,别提正常与不正常的意义了。 傅施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白金的腕表上点一下,“这里有道疤,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自视甚高,嫁给一个她不上的穷小子,以为能过上作威作福的日子,没想到是个流连花丛的人渣,宁可和街头巷尾最低贱的妓/女厮混,也不肯碰她,她恨那个男人,也恨流着同样血的我。” “我第一次见到她轻生是割腕,她诱导我一起参与,一同挽回她的男人,那时候我很小,不想让她失望,同意了,但她技艺不精,血很快凝固起来,我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平静的清理血迹,帮她叫了一个医生。” 傅施阅低下头捏捏鼻梁,声音很轻,“生存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普世的定义里功名利禄能带来愉悦,所以我去追逐,可即便有再多的钱,我没有任何感觉,不止感觉,我甚至没有欲/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乏味无趣的。” 林斐很少听他提起这些,他们两之间更多是彼此戴着面具的甜蜜,虚与委蛇的忍耐,这样赤/裸的坦白少的可怜,或许是生病,令他们的距离更近一步。 “林斐,你是我唯一想要得到的。”傅施阅抬起眼看着他,眼底蕴藏着燃烧的火苗,“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激烈渴求,我想得到你,让你无法离开我,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我选最简单的一种,把你锁在我身边,可到头来,我发现……锁住的是我自己。” 林斐预感到即将到来的表白,试图打断,“要再测体温吗?” 傅施阅自嘲地笑一声,他就像一潭腐烂发臭的死水,林斐是投进的石子,即便石子消失在水里,一圈圈激起的水波却永远存在,“我要的不是你在我身边,而是让你爱我,可惜明白的太晚,我已经伤害了你。” 顿一下,他用一 117 种询问的语气道:“林斐,我学编程只用三个月,我学东西非常快,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能让你爱上我?” 林斐抿住薄削嘴唇,果断摇头拒绝,“傅叔叔,我做不到。” 熟悉的称谓令傅施阅怔愣,往日甘甜的回忆似只隔着一层薄薄玻璃,林斐的拒绝意料之中,他不奢望林斐能和他重新在一起,只要能看到希望,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铃声打断寂静,茶几上手机显示“贺言宁”三个大字,林斐睨一眼神态沉静的傅施阅,抄起手机,大步走向阳台,关上推拉门,轻轻道一声,“学长。” “小斐,最近好吗?” “我很好,你呢?” 贺言宁笑吟吟地道:“我听说你要来乌干达出差一个月,什么时候到?我给你接风洗尘。” 林斐不和他客气,“下周四,我想尝尝非洲菜。” “好啊,你来乌干达不会是……因为我吧?”贺言宁调侃地问。 林斐哼笑一声,栽进阳台的藤椅里,“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另一部分我想看看大草原的星空。” 贺言宁笑得很开心,“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不过你要带好驱蚊水。” “一定,把你那份也带上。”林斐淡定地回应。 贺言宁的笑声顿一下,压着嗓子道:“小斐,其实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万籁俱寂的空间,这句暧昧的话莫名的令人心跳,林斐指腹敲着手机边框,如果现在他回一句我也想你,和贺言宁走到一起是不是板上钉钉? 心里权衡着这段关系,背后客厅“啪”的一声巨响,他条件反射的一颤,起身拉开玻璃门,傅施阅颦眉站在茶几前,玻璃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板,温温柔柔看向林斐,“抱歉,我想喝杯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电话那头贺言宁沉默几秒, 轻声轻气地叫一声,“林斐?” 林斐无视傅施阅黏在身上目光,手心摁住话筒位置, 转身回到阳台, 心知肚明贺言宁想要问什么,果断回应, “是傅施阅。” “你被他威胁了吗?”贺言宁担忧地问。 林斐望着小区盏盏的灯, 人间烟火气息浓厚, “我没有被威胁, 他生病了, 我暂时照顾他。” 贺言宁呼吸一滞, “你确定没有被他控制?” “没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斐动容贺言宁的关心, 温声温气地道。 贺言宁声音蓦然严肃起来, 一丝不苟地说:“小斐,如果你没有被他威胁, 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所做的一切决定我都会真诚祝福你。” 林斐心底轻轻“哇哦”一下, 贺言宁是真正的绅士,像早晨初升的太阳, 让人感到煦暖温和,交际的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天生吃软不吃硬,骨子里不服输,要和他比硬拼,那就硬碰硬, 即便鸡蛋撞石头, 也要一次一次撞的石头四分五裂, 和他一样痛彻心扉。 温言细语就不一样,他成长过程中可能有些缺爱,对温柔可亲没有任何抵抗力,就像是专门钓他的鱼饵,一钓一个准。 林斐再次回到客厅里,傅施阅清理完地上玻璃碎片,病怏怏仰在沙发一角,衬衫的扣子凌乱,望着他道:“最近在家不要光着脚,可能会有残渣扎到你。” 林斐没理会,握着电子体温计“啪”拍在茶几,“一会给自己测体温,我去洗澡睡觉了。” “好,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你。”傅施阅笑一下,两侧嘴角的梨涡很浅。 可怜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林斐再三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又一次被皮囊迷惑。 洗的干干净净载进柔软舒适床,卧室里只开一盏壁灯,温暖的光芒笼罩林斐身上,他胡乱地擦着头发,余光瞥向黑灯瞎火的客厅,月光朦胧,依稀映照高高大大身影,轮廓冷淡利落,无声无息融入在黑暗里,袖口银色的扣子反射着闪耀光芒。 有好几秒,林斐恍然觉得像回到几年前,他们还没有势同水火的时候,傅施阅会走进来,将水灵灵的他摁进怀里,边给他擦干头发,边慢条斯理地讲睡前故事。 有时候是睡前故事,有时候是优美的英文诗词,傅施阅有一把好嗓子,低沉通透,字正腔圆,说起话来自带一种引人入胜感,拜他所赐,这些年一旦听到诗词和睡前故事,林斐会不由自主想起他。 深刻烙印不止存在后腰纹身,潜移默化的进入林斐一言一行,读书时常有同学惊叹他杰出的艺术品位,各类油画流派,大家画作了如指掌,那是因为真品都被他糟蹋过了。 知名大咖开展讲座,众星拱月一般追捧,他不卑不亢,不为所动,教授赞美他落落大方,通脱不拘,因为有钱有名的人他见过太多。 得到过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物质条件,见惯金沙金粉构造的上流社会,没有令他沉沦在名利的巴比伦塔里,反倒赋予他一种超脱普通人的气韵,做什么都有条不絮,临危不惧,轻而易举的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这就像一把双刃剑,好的一面让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扶摇直上,恶的一面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可以一辈子不见到傅施阅,但他无法摆脱这个男人的影响,如果这是毒,便是深入骨髓的毒,潜藏在他细枝末节的血脉,一呼一吸之间,刮骨疗伤都不能触及。 疲惫有个唯一优势,林斐这一夜睡的安稳,早上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到地板,“咕咚咕咚”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他迷迷瞪瞪踢上拖鞋,揉着困倦眼睛走过去。 软糯白粥气味香甜宜人,锅里冒着热气腾腾,傅施阅握着菜刀,低头专心致志切菜,厨板上的碧绿的莴笋分割的大小均匀,薄如蝉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林斐愣几秒,还没从睡意回过劲,单手捋一把凌乱翘起的头发,“你烧退了?” “嗯,去洗漱准备吃早饭。”傅施阅抬头,被他这副久违的懵懂样子可爱到了。 林斐扭头走向洗手间,斜叼着电动牙刷,在领地里巡视半圈,窗明几净,地板光亮的能当镜子照,昨晚为找退烧药翻的乱七八糟的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抽屉和柜子按照收纳的物品重新归类,体贴地贴上标签。 他盯着那行飘逸的字体,想到田螺姑娘的童话  118 故事,如果抛开是神经病这一点,傅施阅简直是完美情人。 拉开餐桌椅子,林斐坐下来,绿油油的清炒莴笋,香宜可口的白粥,配上切整齐的甜橙,生活的气息浓厚,他已经忘记多久没有人一起吃早饭了,“你还会做饭?” 傅施阅坐到对面,抽张纸,仔细擦着沾水的手指,“我十四岁去国外读书,那时没什么钱,自己做饭能省出学费。” “我记得你们家条件挺好的。”林斐咽一口白粥,正经的早饭真舒服,他吃科研所门口的包子吃的厌烦。 傅施阅一侧唇角翘起,不痛不痒地道:“我父亲再婚有了儿子,他很害怕我,不愿意花一分钱在我身上,送我去国外眼不见为净。” 顿一下,大早上不该和林斐谈这些深重阴暗的事情,他随即哧笑,意味深长地道:“有迹可循的事情我都得心应手,只要有人愿意教,我能做到最好。” 林斐假装没听懂,闷着头不解风情地嚼东西,从傅施阅的角度看过去,两颊一鼓一鼓,像个小松鼠似的,他心底好笑,仰头喝一口水后道:“你什么时候去乌干达?” “过几天。”林斐含糊时间,不想告诉他。 傅施阅用一种请求的语气问,“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不行。”林斐毫不留情地拒绝,“傅总,我很忙,是去出差,不是去旅游。” “乌干达很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有当地警察保护我,我还有同事一起出行。” “贺言宁么?”傅施阅不动声色,直接点名。 林斐平淡“嗯”一声,几口灌完白粥,捞起手机瞥眼时间,“我还要上班,你病好了就回自己家吧。” 傅施阅站起身,单手翻转衬衫衣领,“我送你。” “不用,我开自己的车。”林斐暂时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再暧昧的送来送去,他自己都糊弄不过自己了。 傅施阅习以为常林斐的冷漠,这段时间从林斐嘴里听到最多的是拒绝,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并不气馁,相比举目无人,四下皆茫,撞南墙至少有墙可撞,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林斐弯腰钻进闪亮的阿斯顿马丁里,在一道专注目光瞩目下,不慌不忙系上安全带,地下停车场静悄悄,傅施阅隔着玻璃窗,盯着他干净的侧脸看几秒,低声道:“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谢谢,再见。” 林斐偏过头,朝他风淡云轻地笑一下,踩下油门,阿斯顿马丁行云流水的驶出地下车库,消失在傅施阅的视野之中。 傅施阅眼神蓦然沉下来,静静站半响,利落地坐进自己车里,拿起储物箱里的蓝牙耳机戴上,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柔情温和,而是一种刻进骨头里的冷漠平静,他划过手机屏的通讯录,选中一个号码拨通。 “傅总。”电话那头的科锐非洲分部负责人热情洋溢。 傅施阅望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脸,淡道,“你找了多少雇佣兵保护公司员工?” 科锐在非洲的业务不温不火,大部分收入转化为聘请雇佣兵的薪水,处在一个贫病交加的地区,子/弹比粮食还便宜,如果没有强大的保卫措施,根本不会有员工愿意外派去非洲。 负责人惊讶,谨慎地回答,“五十多个,太多了吗?” “你留下一半人,剩下的抽调出来,今天出发去乌干达,保护我的朋友,照片稍后发给你。”傅施阅有条不絮地道,他很想和林斐一起去,但那样会让林斐更讨厌他。 “好的傅总,只有一个人吗?”负责人小心翼翼地问。 傅施阅眯起眼梢,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叩着真皮的方向盘,“保护他和他……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贺言宁生死存亡和傅施阅没有任何干系,他其实很期盼贺言宁从物理意义上消失,光是协助林斐逃跑这件事,足够贺言宁死一百遍都不能解心头之恨。 贺言宁随时随地可以去死,但不能死在林斐面前,即便是死,也不能和林斐沾上任何关系,那样会让自家小朋友伤心愧疚,抱憾终身,一辈子都忘不了贺言宁这个名字,傅施阅很清楚死亡的威力。 林斐到达乌干达之前,做过许多功课,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经过,知道这地方饥寒交迫,贫穷困乏,但当他坐上观测站派来的汽车,穿梭过大街小巷,还是觉得讶然,到处都是破旧房子,逼仄的街道,毫无生气的一张张脸。 望着窗外尘土飞扬,林斐自我反省,这些年日子过的安稳富足,忘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开车的司机和林斐一样的华国人,瞧着他认真思索的神情,笑眯眯道:“这地方雨季发大水,旱季几个月不下雨,粮食都是从外面进口,前些年又一直打仗,又穷又苦,一般没人愿意来这。” 林斐点点头,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贺言宁电话里从不叫苦,但看看眼前的状况,这些年贺言宁过的没有电话里说的那么舒坦。 司机伸手指向窗外一座明亮高大的建筑,在周围矮小灰败的房子里尤为显眼,自豪地说:“我们援建的医院,前面还有学校和商场,全都是这几年我们盖的。” 林斐顺着望过去,心中亦是骄傲,“在这里生活很辛苦吧?” “习惯了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司机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线,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顶着这张脸,在这里日常生活很受当地人的尊重,不过也有坏人,会专门坑游客的钱。” “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不能以偏概全。”林斐客观陈述。 司机认同地点头,顺势打开话匣子,和林斐一路走一路聊,扯扯当地风俗人情,聊聊援建团队发生的有趣事情,林斐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车子停在观测站门口,才发现已经到地方。 贺言宁坐在皮卡的后车厢里,头上戴着户外遮阳帽子,架一副帅气的墨镜,穿着无袖的圆领T恤,结实手臂晒成小麦色,整个人透着阳光健康的气息,林斐乍没看出来是他,贺言宁瞧见他,猛然站起身,撑着皮卡车一跃而下,兴奋激悦地喊道:“小斐!” 林斐接住一个大大热情拥抱,故意学着他的样子喊,“学长!” “你长高了。”贺言宁伸手比比他额头,林斐以前比自己矮一截,现在长得和他一 119 样高。 林斐咧着嘴角,得意地告诉他,“我183了,这几年追肥追的好,还没到二十五岁,我还能再长。” 贺言宁噗嗤笑出声,揉揉他的头发,“不能再长了,再长要比我高了。” “你怕我比你高啊?” “怕,到时候别人见了,以为你是我学长。” “说的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和司机拎出后备箱行李,林斐出行轻便,只带一个箱子,几件换洗衣裳,他原本想自己拎,但贺言宁盛情难却,他只好双手抄在口袋,跟着贺言宁走进观测站小院。 收拾妥帖之后,贺言宁开着皮卡车,带着林斐去吃饭,在穿街过巷之后,林斐对待非洲菜的期望值很低,只要能咽的下去就成,现实比想象更残酷,街边的破旧餐馆,门口支着大大遮阳伞,店主是个扎着脏辫的女人,走进后厨一阵鼓捣,端出两盘颜色缤纷的菜品。 木薯,粉蕉,黑豆子,还有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面饼,看起来很像是黑暗料理,林斐在剑桥读书时,以为英国菜已经是美食的下限,没想到下限在这等着他。 贺言宁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口袋掏出两双崭新的一次性筷子,递给林斐,“当地习惯用手抓,我们还是用筷子吃。” 这不是犯娇气病的地方,林斐慢悠悠嚼着,调侃道:“我们不能忘了根,我在剑桥吃饭也是用筷子,管别人怎么看。” “这是弘扬传统文化。”贺言宁一本正经地道。 两个人边吃边聊,林斐漫不经心扫量四周,观测站远离主城区,乌干达没有成气候的公交系统,摩托车是主流的交通工具,轰鸣而过带起一串串飘扬尘土,脏,乱,差,举目看过去,这家二层楼的饭店居然是周围最“豪华”的建筑。 街对面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顶着头短短卷毛,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箱子,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的林斐。 贺言宁幽幽叹口气,压低声音道:“别看她了,一会她会过来给你卖烟,这里一夫多妻合法,女孩子的日子过得很可怜。” “我看到她,想起我妹妹。”林斐收回目光,渺渺和女孩的年纪差不多大,生活却是云泥之别。 贺言宁搓搓鼻梁,同情又无奈,“我们最先援建的是学校,这里的问题只能从下一代解决,观测站是这两年建的,偶尔会有老师带学生来参观,我很喜欢小孩子,但前辈嘱咐我不能给他们糖吃,因为给一个,需要给所有人,一次就有无数次。” 林斐很能理解贺言宁的作法,他也叹口气,面对毫无食欲的食物,更没胃口了。 果不其然,街对面小女孩捧着木制箱子走过来,林斐才瞧见她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破裙子,脏到看不清原本的印花图案,女孩伸出手指指吃剩的饭,又指指身上箱子的烟,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声。 箱子里不是包装精致的烟,而是纯手工的卷烟,用的破烂报纸,卷烟的手艺更是差极了,一根根烟奇形怪状,各有长短,林斐望着烟看几秒,女孩边紧张和他打手势,边用蹩脚生硬地中文道:“卖烟,饭。” 林斐尖细嘴角扬起,状似仔细地从箱子里挑一根卷烟,插进胸前口袋,端起餐盘蹲下来递给她,“你居然看出我是老烟枪,真聪明。” 女孩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双手接过盘子,背过身狼吞虎咽,噎的喘不上气还往嘴里塞。 “有钱吗?”林斐伸出手,转向贺言宁。 贺言宁笑着叹息,口袋里一沓钱全部递给林斐,“可怜的人太多了,小斐。” 林斐耸耸肩,一张一张的钱整理齐整,拍拍小女孩肩膀,小女孩转过脸,嘴里塞的鼓囊囊,呆愣愣看着眼前巨额现金,林斐指指卷烟,再点点自己,“能买多少?” 小女孩愣了半响,用力摇摇头,叽里咕噜地说一大串话。 贺言宁微微皱起眉,旋即轻笑着说:“她说自己不是乞丐。” 林斐微微一笑,望着贺言宁慢条斯理道:“你告诉她,这不是怜悯,是交易。” 贺言宁顿住,情不自禁地被林斐眼底的光芒所吸引,他曾经多次问过自己,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背井离乡的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值不值? 这一秒问题有了答案。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贺言宁作为旅游向导十分称职, 周末带着林斐一起逛遍当地大小景点,欣赏博物馆,玩玩尼罗河漂流, 作为全世界最惊险的漂流之一, 热爱刺激的林斐只玩一遍不够,拉着贺言宁来回刷了两遍, 两个人全身湿透, 和落汤鸡似的回到度假村。 林斐换套干爽衣服, 仰倒在大床上, 均匀笔直的小腿搭在床沿, 慢悠悠晃。 贺言宁擦着头发, 笑吟吟地道:“小斐,玩的开心吗?” “开心。”林斐不假思索, 累的手都抬不起来。 贺言宁坐到床沿, 瞄一眼他白皙小腿,“明天我带你去市场看看, 这里有很多少见的水果蔬菜。” “多买点菜,我们可以自己做中餐。”林斐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啊。”贺言宁笑看着他, 蓦然沉默几秒,斟酌着问:“小斐, 你和傅施阅……” 林斐预料到贺言宁迟早会问,能忍耐那么多天实属不易,避重就轻问道:“学长,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大学的校友。”贺言宁坦率回答, 思索几秒, “我们是划船比赛认识的, 他坐在我前面,下船时手机不小心落到船上,我捡起来还给他,就这么认识了。” 林斐有几分好奇心,“为什么分手?” 贺言宁轻轻笑笑,“毕业实习太忙了,他要去M国,我想回国,意见不和吵过几次,就这么分手了。” “你喜欢他么?” “喜欢啊,不然不会在一起。”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找他?”林斐理解不了。 贺言宁摇摇头,认真起来,“小斐,感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我有事业,有父母,这些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林斐盯着头顶水晶吊灯,缓缓道:“对于我和傅施阅这种人,感情是我们的全部,我们的生活里只有这一样东西重要了。”  120 贺言宁心疼地看着他,“小斐……” 林斐漫不经心笑一下,姿态慵懒随意,“以前哪天他想杀我,我都不觉得意外,同理,我是真的考虑过杀了他一了百了。” 贺言宁目露诧异,难以置信,感叹道:“还好你们分手了。” “其实我知道回国会遇见他,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剑桥只读了两年半吗?”林斐仰起头,尖锐喉结在白皙的皮肤下蛰伏。 “因为你聪明努力。”贺言宁真诚赞美。 林斐睨他一眼,不急不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砸,“因为我每年的生日,中午十二点,学校广播系统会放生日歌,我不想在学校里过第三个生日。” “他知道你在剑桥?”贺言宁觉得毛骨悚然,“他为什么没来找你?” “因为他爱我。”林斐言简意赅,向后撑着手臂坐起来,轻描淡写地道:“我们都是心灵上的乞丐,穷的只有彼此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又纠缠不清,我喜欢过他,也憎恨过他,但到头来,我无法彻底忘记他。” 贺言宁皱起眉,轻声地问,“你们会复合吗?” “不会,但我们或许不用水火不容,我会试着和他平相处。”林斐这段时间仔细思索过感情问题,他愿意相信傅施阅在做出改变,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相信这个骨子里凶残的男人有善良的一面。 如同佛祖割肉喂鹰,他愿意搭上得之不易的自由,放肆豪赌一把,赢了挽救一个危险的恶魔,输了他两同归于尽。 贺言宁慢慢叹口气,伸手揉揉林斐蓬松柔软的头发,“不谈这些了,你想打扑克吗?” “你有扑克吗?”林斐牌技很好,扑克本质是数学问题,他擅长记牌,总能十赌九胜。 贺言宁像叮当猫似的,从裤子口袋变出一盒扑克牌,“回来路上买的,我们玩二十一点。” “好啊,一会你别输哭。”林斐善意地提醒。 贺言宁不为所动,朝他眨眨眼睛,开玩笑道:“来啊,输一把脱一件衣服。” 林斐点点头,颇为认真,“好,可以,你会后悔的。” 贺言宁堂堂一个剑桥学霸,谈笑皆鸿儒,岂会被林斐这个学弟恐吓住,两手挥洒自如地发牌。 半个小时后。 房间里空调孜孜不倦转动,芭蕉树叶倒影落在窗前,贺言宁光着膀子,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条内裤,语重心长地和林斐道,“不能再脱了,我们还是赌贴纸条吧。” 林斐笑得不行,捂着肚子倒在床上,扫量一遍他结实干练的肌肉,发出羡慕的感叹声,“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啊!” “这里很闲,平时没事练的。”贺言宁凑近,两手撑在他脸侧,似笑非笑地道:“要不要摸摸看?” 这也太热情了,林斐长那么大,只摸过傅施阅的腹肌,手感韧性弹力,一起一伏之间充满力量感,他纹丝不动,勾着尖细的嘴角,笑的坦荡荡,“你这么热情,是不是有所图谋?” “图谋你行不行?” 贺言宁说完,近距离看着林斐,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遥远的异国他乡,血气方刚的单身青年,暧昧氛围萌动,他嘴唇轻启,吐出两个暗味的字,“小斐。” 林斐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如同慢放的电影,贺言宁的脸一寸一寸接近,即将挨上的一瞬间,林斐猝不及防偏过脸,轻飘飘吻落在白净脸颊,他嘴角笑意更盛,“不行,学长,我没感觉。” 贺言宁摸摸嘴唇,目光无奈又惋惜,“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斐点点下巴,方才的画面太诡异了,诡异的让他忍不住想笑,贺言宁对他来说是朋友,是学长,是莫逆之交的兄弟,和这样的人可以做一切事情,接吻上床就算了,他没那么放得开。 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傅施阅,刚才如果是傅施阅,不会那么温柔的给他拒绝机会,而是不顾一切,粗暴掐着下巴狠狠地吻上来,没人性的在嘴里一通搅,直把他亲的双腿发软,意乱情迷的才肯罢休。 此时此刻的钱塘市,夜幕降临,科锐顶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开始吧。”傅施阅倚着椅背,望着笔记本屏幕里的负责人,脸上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负责人吞吞口水,早听闻有人说老板给人压迫感极强,百闻不如一见,即便隔着屏幕,看到那双寒芒一般的眼睛,背后凉飕飕,“早上九点林斐出门,去了博物馆,十二点在景点附近的中餐馆用餐,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去了尼罗河玩漂流,一共玩了两次……” 事无巨细的汇报,连林斐午饭吃的是什么都没有放过。 傅施阅偏着头,饶有兴趣地听,捞起办公桌上烟盒,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 “晚上七点林斐回到酒店,我向前台打听过了,他住在1006,是这里的江景房,一个小时之前他了晚餐,还有一瓶红酒。”负责人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遗漏。 傅施阅掸掸烟灰,平神静气地问,“没有反常行为?” 负责人想一阵才回答,“没有,和之前几天一样。” 傅施阅半响没说话,目光挪到笔记本电脑旁,透明玻璃罩里有个可爱的手工黏土甜糕,四年前的今天收到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礼物,他抬起手,指尖在玻璃轻点一下,眼底温柔缠绵,声音却冷的结冰,“紧紧的给我盯着人,不要暴露行踪,懂么?” “懂。”负责人出了满头的汗,一拍脑门,想起件被遗忘的事情,讨好地道:“傅总,林斐和他的朋友开了一间房,我们要不要联系酒店给他升级成套房?” “一间房?”傅施阅蓦然坐直身体,眯起挑起的眼梢,阴沉可怖,“为什么现在才说?” 负责人吓一大跳,两男人旅游开双床房不是很正常么,不理解傅施阅为何那么看重,“我……” 傅施阅冷漠打断他,低声道:“现在带上几个人,把姓贺的弄走,扔到草原上,让他自生自灭。” 负责人打个冷颤,非洲的大草原猛兽横行,把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丢进去,这哪是自生自灭,这是非要让人死不成,“傅总……这……” “如果有负罪感,可以给他留把枪,在被鬣狗咬死之前,他还可以选择体面自杀。”傅施阅盯着玻璃罩里的黏土,一字一顿地道。 负责人不寒而栗,  121 老实巴交:“傅总,真要我们这么干?” 傅施阅低头,烟灰落到西装裤上,白茫茫一片,他突然想起林斐的眼泪,一颗一颗像滚烫的落在手背,像是浓硫酸腐蚀脆弱皮肤,他问自己一声,你敢再一次面对林斐的眼泪么? 不敢。 “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解决。” 傅施阅敲下键盘,终止视频通话,手掌摁住激烈跳跃的胸口,压抑住奔涌流淌的情绪,不能这样做,即便不是好人,也要勉强做个人,不然配不上美好善良的林斐。 林斐和贺言宁玩起贴纸条,贺言宁学聪明了,不玩能记牌的二十一点,玩起纯靠运气的比点数,林斐作为黑锦鲤,运气差的一塌糊涂,没过一会贴一头纸条,电话响的时候,他正在贴第十三个纸条,单手捞起床上手机,瞧见傅施阅三个字微怔,不慌不忙地摁下通话键。 “傅总,有何贵干?” 傅施阅轻轻咳嗽几声,压着嗓子,“我刚开完会,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林斐和贺言宁大眼瞪小眼,扑哧笑出声,“我打扑克呢,没事我先挂了。” 傅施阅沉默几秒,克制着声音的平稳,“你赢了么?” “有赢有输,傅总这是牌瘾犯了?”林斐故意挤兑他。 傅施阅摁下笔记本电脑,浓黑的眼底含着几分狰狞阴森,“贺言宁在你身边么?” 林斐不接这个话茬,没好气地说,“我挂电话了。” “等等,林斐。”傅施阅声音急切,骤然轻声道:“我想向贺言宁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错误导致他背井离乡,我已经销毁当初监控视频,他随时可以回国工作,我会给他一笔赔偿款,还会送他弟弟去看最好的医生,有机会我可以当面给他道歉。” 林斐讶然,居然从傅施阅嘴里听到对贺言宁的歉疚,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会向他转达你的歉意。” “我能现在向他道歉么?”傅施阅温声温气地问。 林斐向贺言宁打个手势,暂停通话,把方才傅施阅说的话重述一遍,贺言宁满脸惊讶,皱着眉问道,“他真的这样说?” “嗯,他想向你亲口道歉。”林斐怀疑傅施阅的真实目的,还是将手机递给贺言宁。 贺言宁拿起手机,走到清风徐徐的露台上,点开通话键,开展一次情敌之间的对话,他率先客气地道:“傅总,你好。” 听筒那边很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过了好几秒,傅施阅缓缓开口,“抱歉,我向林斐说的发自肺腑。”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小斐。”贺言宁郑重其事地道。 傅施阅咀嚼着小斐这个亲昵的称谓,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线,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和林斐之间的纠葛,误伤到了你,我向你道歉是应该的,听说你父亲在X戏做导师,最近为评职称苦恼,我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你母亲的冠心病越来越严重,国外有种特效药刚研发出来,她或许可以试试,你弟弟的自闭症并非治不好,挪威有个医生治愈自闭症儿童的经验丰富,我可以帮你联系。” 贺言宁目瞪口呆,诧异地问:“你真的是在道歉?” 怎么觉得更像在威胁。 “我调查你是为了更好的补偿你,没有任何的恶意,这些你受之无愧。”傅施阅诚挚地说。 贺言宁起一身鸡皮疙瘩,摸摸发凉的后脑勺,“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傅施阅低低笑一声,“好吧,谢谢你最近照顾林斐,替我向他说一句晚安。” 挂断电话,贺言宁神情复杂的走进房间,林斐低头剥一颗橘子,头也不抬地问,“傅施阅真向你道歉了?” “算是吧。”贺言宁无奈出声,一言难尽。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观测站很小, 一幢二层小楼,楼顶支一架大大白色风车,工作区域和员工住宅划分在一起, 平时除了购置生活必须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解决一切问题。 这天轮到林斐上街买菜,车停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 刚推开门, 瞧见停车位多一辆脏兮兮的皮卡车, 车门深深凹陷, 白色的漆掉的惨不忍睹, 像是从肇事车祸现场逃逸出来的。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看向紧闭门窗,这里是靠太阳能和风力发电, 正值气温高涨季节, 空调每天只开几个小时,剩下的全靠老天送风, 恨不得晚上开着门睡觉,谁会大白天关门? “学长?”林斐朝着房间, 拔高声音喊一声。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斐顿时怀疑出大事了,干脆利落掀开后备箱, 捞出一支防身的棒球棍,轻步走近皮卡车,后挡风玻璃空荡荡,车子后盖上有几个圆圆的孔,人眼大小, 露出车架白花花金属, 他眯着眼睛看几秒, 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弹孔! 第一反应是报警,他刚掏出牛仔裤的手机,一支黑黝黝的步/枪从后挡风玻璃探出来,枪后是个卷毛的黑人男性,生硬地英文说道:“放下武器和手机。” 平生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林斐深深呼吸,撂开手里的棒球棍与手机,砸在地上溅起一层灰雾,他配合举起双手,临危不惧地问,“你们要钱么?” 卷毛男枪口瞄准他,另只手拿出对讲机,用当地语叽里咕噜讲一阵,片刻之后,观测站紧闭的门由里推开,几个背着枪,穿着防弹衣,武装到牙齿的黑人走出来,押着双手后捆,脸色发白的贺言宁。 贺言宁焦急地看向林斐,用口型说了“绑匪”两个字。 绑匪废话一句不说,卷毛男同伙扯一截绳子,捆上林斐扔到皮卡后座,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毛巾塞在他两嘴里,再往头上罩两个牛皮纸袋,手法熟练精湛,一看平时这种事没少干。 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堪,车速飞快,林斐几次撞到坚硬车厢,脑袋嗡嗡发疼,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脑子里回想贺言宁说的两个字,与当地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况又是华国派遣员工,绑架他两属于外交大事件,分分钟登上国际新闻,只是为钱,未免吃力不讨好,唯一有可能原因——这伙人就是要搞一个震惊世界大事情。 乌干达本地残存的反/政武  122 装分子。 学校、医院、商场,全是人最多的地方,不方便下手,一个既能搞大事,又能悄无声息全身而退,只有观测站了。 会杀了自己么?林斐不太确定,一种本能的恐惧钻出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任人鱼肉的恐慌从未体会过。 脊背抵在冰冷的车身,眼前一片黑暗,他竭力让自己冷静,用心去听外界的声音,劫匪打火机的“咔擦”声,车轮滚过水坑溅起的水花声,劲道狂风穿过树梢声……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明,原本林斐内心还数着秒数,但时间越来越久,已经分不清到底过去多少个小时。 饥饿和干渴两样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占据上风,塞在嘴巴里毛巾干燥,口水不再自动分泌,没有被一枪打死之前,他可能会先被渴死。 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处于真空状态,他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朵棉花,逐渐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砰!!!” 毁天灭地一般的巨响,强烈的震颤地动山摇,他被高高抛起来,又狠狠丢在地上,剧烈疼痛拉回神智,皮卡后座车上的武装分子一个接一个跳下车,他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声嘶力竭地惨叫声,声声不绝于耳。 就是这个时候! 背后的绳子绑法简单粗暴,林斐早早已经解开了,但车里坐的全是握着真/枪/核/弹的武装分子,他不敢赌自己和子弹哪个更快,一直安分守己的待着,等待一个逃跑机会。 林斐挣脱开虚松的绳子,颤栗发麻的手臂摘下头上纸袋,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匆匆忙忙地摘了贺言宁的纸袋,利落的松绑,嗓子哑的像干涸三年的土地,“走,趁现在。” 贺言宁盯着他看几秒,目光渐渐聚焦在一起,猛然站起来,强烈的头晕目眩袭来,林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兔起鹘落般跃下皮卡车,不顾一切往前跑。 雇佣兵的车一排排横在路口,一个个威猛的大汉手持利器,严阵以待,武装分子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来抓他们两。 辽阔的金黄色草原,无边无际,成群结队斑马悠然吃着草,林斐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全身脱力,精疲力尽摔倒在草地上,蓝天和白云天旋地转,如同坠落在万花筒的世界。 贺言宁倒在他身旁,两人的胸膛一同剧烈起伏着,交换一下眼神,一同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小斐,你觉得怎么样?” “饿,渴。”林斐撑着手臂坐起来,满脑子都在想吃的喝的。 “休息一阵,我们去找找附近村落。”贺言宁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林斐认同这个做法,有气无力地问:“刚才那些人是谁?为什么救我们?” 贺言宁思索几秒,“不一定是救我们,可能是另一股武装分子,这里很乱的。” 林斐点点头,节省讲话力气,留着体力用来寻找出路。 烈日当空,粘稠空气里没有一丝风,似拥抱着滚烫火炉行走,两个人运气很好,没走多远,遇上一条清澈小溪流,已经顾不上脏不脏,林斐双手掬起水,灌下几捧,总算解决其中之一的问题。 他摸出口袋里的钥匙,拆下钥匙环,用力扳成一条笔直铁丝,单手拽起头发摩擦几下,捡起地上一片树叶,与钥匙环一同放到水面上,水流冲着叶子悠悠转动,贺言宁目露茫然,直到几秒之后,树叶上的钥匙环笔直指着一个方向,才明白林斐是做了一个简易指南针。 摩擦会产生微弱磁力,树叶相当于指南针的转盘,贺言宁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我经常户外运动,看过一些科普。”林斐捧着水,淋头浇灌自己,“走吧,趁着天亮,这里的夜晚太危险了。” 狮子、猎豹、鬣狗,随便来一个都能将他们从食物链的顶端拉下来,成为盘中美美的一餐,据说猛兽还喜欢吃活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啃,还不如死在武装分子的手里。 看不到尽头的草原,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辛苦跋涉于漫漫野草里,迈不过的山丘,走不完的泥泞道路,翻完一座山丘又是一座,永无止境的路延伸在眼前。 …… 星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美,平日或许会赞叹满天星河浩瀚,璀璨夺目,此时的星星却预示危险降临,林斐停住脚步,看向四周,努力辨别方向。 该从什么地方走?他还未分得清方向,沉甸甸的眼皮向下压,刺骨的寒意从脊背升起来,冷的四肢轻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找回力气,冰冷的空气钻进鼻间,冲击入肺部,冷意漫延至每一寸细枝末节,紧接着,眼前画面恰如毕加索的油画抽象,身体完全丧失控制权,绵软的向后倒去。 贺言宁手忙脚乱扶住他,拍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小斐,你怎么了?” 林斐额头布满细密汗珠,整个人如同坠落冰窖,像在层层叠叠的噩梦里,无法挣脱,他想告诉贺言宁,可能是喝下的水不干净,可连睁眼睛的力气都被掠夺了。 “你走吧,别管我了。”林斐费力地喘着气,说完这一句,就像耗尽所有精力。 贺言宁扶着他躺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休息一会,我背着你继续往前走。” 林斐混沌的脑子觉得不可行,那样他两都得死在这里,丢下自己这个累赘,贺言宁或许能找到救兵,搭把手救自己一把,救不了,也能活一个。 命悬一线的三天三夜,时至此,他想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异国他乡了,说不上后悔,死到临头只觉得惋惜,他有亲人,有朋友,有大好的前尘,众人艳羡的人生,还有一个又爱又恨的恋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狂躁大风刮来,嗡嗡嗡螺旋桨的巨响声从天而降,吹起的树叶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许许多多的紧促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感觉来了很多人,废力撑起重如千斤的眼皮,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向他奔来,轮廓模糊不清,背后一轮明亮弯月高高挂在天边。 林斐躺在贺言宁的膝盖,柔润黑发湿漉漉遮在脸上,嘴唇干燥起皮,原本就白,此刻白的像是雪花塑造而成的,毫无生气,唯有胸口轻微起伏彰显生命存在特征。 傅施阅大步迈过来,似是紧张到极致的脱力,“扑通”一声响,猛地  123 跪倒在他身前,声音颤栗,“林斐。” 林斐含糊地“嗯”声,安然闭上眼睛,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诞生,尚有意识的最后一秒,他想,这是我的初恋,我的喜爱,我的恐惧,我所有的感情。 一个不折不扣的败类,但永远都会保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傅施阅颤抖的双手抱起绵软的林斐,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结,差点又一次要失去这个人,他肯定会发疯失控,贺言宁神情复杂,刚站起来,猝不及防地一脚踹在腹部,重重栽回地上,他痛的直不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施阅。 “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人的?”傅施阅下一脚踢在他背部,阴沉凶狠的脸色令人不寒而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傅施阅没再理贺言宁,抱着林斐登上直升机,医护人员一拥而上,他毫无形象蹲在床边,紧紧握住林斐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触碰着微弱跳动的脉搏,狂躁不安的心跳逐渐稳定。 贺言宁被抬上直升机,傅施阅不为所动,静静地注视林斐,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值得在乎。 不止是他捧在心尖的人,还是牵着他的线,没有林斐,他一定会下地狱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铜制壁灯泛着金黄光晕, 林斐半张脸陷进松软枕头,卷翘的睫毛阖着,影影绰绰在眼睑下, 灯光下有一种沉静轻柔的温软。 病号服系扣散乱, 脖颈的胫骨在细腻的皮肤下凸起,颈窝深的能养金鱼, 原本身上就没几两肉, 现在看着更可怜,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被窝里小小的一个鼓包, 脆弱又易碎。 傅施阅单手端杯水, 浸湿棉签,在他干燥的嘴唇上小心翼翼擦拭, 林斐倘佯深深睡梦中, 伸出鲜嫩舌尖舔舔嘴唇,鼻间无意义咕哝几声, 含糊地叫:“傅叔叔……” 还说梦话呢,傅施阅“嗯”一声, 拎把椅子翻转过来,长腿直接跨过坐下来, 手臂支在椅背上,支着下颚,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林斐。 他很自责,林斐独身一人来乌干达复职,原因他很清楚, 为了那个该死的贺言宁, 归根结底错在他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利用监控视频威胁林斐,贺言宁不会远走他乡,此时林斐更不会置身险地,弄得狼狈不堪,半条命都快丢了。 在他心里,林斐是很娇贵的,像个刚冒头的碧绿稚嫩小叶子,适合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哪怕是在闹的最难看的时候,他都不会朝林斐大声说话,没想到跟着贺言宁不到一个月,把他的宝贝弄成这副可怜样子,贺言宁哪怕被鬣狗分食,都不能解心底的怒气。 只踹两脚算人道主义的光辉。 傅施阅端详他一阵,伸出手,捏捏林斐白净柔润的脸颊,低声自言自语道:“小甜糕,对不起。” 天蒙蒙亮,林斐睁开疲倦的双眼,全身上下如同拆开重组的木偶,仿佛每一个关节都不是自己的,酸痛,麻木,他花好几秒,看清身处一间清雅病房,窗明几净,床头插着束百合花,昨天晚上……是傅施阅救了自己。 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他处在似梦似醒里,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削瘦有力的手,沾着烟草味,轻轻扭过他下颚瞧一眼,傅施阅长长松一口气,另只手摁下呼叫器,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醒了?” 一直等候在外的医生护士推门而入,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一遍,这次发生的绑架事件震惊整个乌干达的华语圈,自打林斐和贺言宁一送进来,医院里从上到下提心吊胆,要是真出个大岔子,那属于外交事件了。 林斐全身无力,任由医护人员摆弄,傅施阅的声音飘荡在脑海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积压几日的紧迫情绪像有一个宣泄口,他莫名有点想哭几嗓子,就像是小孩子摔一跤,若是自己一个人拍拍身上灰土,不声不响爬起来,但一旦有人关切爱护,总会忍不住委屈哭泣,袒露脆弱的一面。 鼻子酸溜溜,他告诫自己这么多人看着,不能哭鼻子,不然他剑桥男神,临江科研所骨干的形象毁于一旦。 医生诊断完毕,微生物感染,不算什么大事,挂上几瓶吊瓶,休息几天会完全康复。 傅施阅不知打哪儿弄来一碗粥,摁下病床上的医用餐桌,“先喝点粥,等胃缓一缓再吃其他东西。” 林斐饿的两眼发黑,不忘先惦记同僚,“贺言宁呢?” “他没事。”傅施阅坐到床沿,舀一勺热气腾腾白粥,温柔吹一吹,递到他面前,“吃你的饭。” 林斐心落到肚子里,担心傅施阅只救自己一个,把贺言宁孤单单丢在大草原,他的这个想法不是疑虑,傅施阅的确想这么干,但为了林斐还是再继续当人。 林斐一口一口地咽,半响发觉别扭异常,自己手脚健康,“给我吧,我自己来。” 傅施阅神情专注,置若无闻,执拗地给他喂,仿佛这是一件必须亲力亲为的重要事情,林斐很饿,没劲和他计较,索性当自个是个宝宝,乖乖地吃饭。 林斐吃完粥后,恢复几分精气神,在床上咸鱼躺下去,忍不住坐起来,在傅施阅面前,他不想刻意的在意形象,但此刻他脏的像个丐帮弟子,头发上沾的不知是泥土还是腐烂树叶,一缕一缕打成结,身上皮肤黏糊糊,他受不了自己现在这恶心样。 “我要洗澡。” 傅施阅收拾碗筷,微挑眉看着他,“我帮你洗?” 林斐睨他一眼,心说想的美,笔直长腿迈下床,昨天用这双腿走一整天,肌肉酸痛无力,又没吃多少饭,刚踩着地面,脚软的支撑不住身体重量,膝盖一弯,猝不及防向前载去。 傅施阅猛地环住他的腰,整个人摁进怀里,一本正经地说,“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洗?贺言宁么?” 林斐嗅到一股冲天的酸味,陈年老醋了,他别过脸,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傅施阅紧实手臂横过膝盖下,稳稳妥妥的公主抱,就这么搂着他走进病房的洗手间,地上有个卡通小老虎板凳,专门给行动不便的病人沐浴使用,林斐刻不容缓脱离怀抱坐上去,凳子太矮,不得不曲起笔直双腿,像个小朋友似的可爱,傅施阅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 林斐在选择继续脏着,还是给傅施阅看他金贵身子两者之间,没做过多犹豫,果断选 124 择后者,他两这种关系,里里外外傅施阅都见过了,大大方方的掀起病号服,拽下裤子,脱的像个刚剥壳的鸡蛋,全身上下白嫩嫩。 傅施阅没想到他那么果断,明目张胆地端量,视线在胸口停留几秒,拿下花洒试过水温,轻柔从他头顶浇下,“好了,闭着眼睛,小心水进到眼睛里。” 温热水流溅在额头,顺着脸颊流淌至全身,抚慰因恐惧和寒冷备受折磨的肉/体,林斐仰起脸,轻微颤栗着,压抑心底的眼泪随着水花一同滚落,不止为劫后余生,还为了这些年的背井离乡,为他心底一直遏制的委屈情绪。 “你哭了?”傅施阅移开花洒,拧眉盯着他泛红的眼眶。 林斐抿着嘴,倔强地回应,“没有哭,水进到眼睛了。” “林斐。”傅施阅轻轻叫一声,蹲下来直视他,声音抚慰平静,“在我这里,你可以哭。” 林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灯光下清亮透明的眸子里映照出两个动人的光圈,晶莹剔透的泪水含在眼眶,似乎一眨眼就会滚出来。 傅施阅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叫他的名字,“林斐。”一遍一遍轻柔的叫,低沉温和,像是在讲述一个童话故事。 林斐一头撞上结实有力的肩膀,眼泪肆无忌惮流出来,浸湿肩头衬衫衣料,一边放肆的哭,一边全身止不住的颤栗,傅施阅额侧的血管砰砰跳动,用力握住他发凉的手,用行动来告诉他自己的存在,另只手拍着他单薄的脊背,温柔地道:“不用逞强,小甜糕。” 林斐发泄完情绪,揉揉鼻子,耍赖似的深深埋进傅施阅颈窝里,声音很闷,“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 明显察觉到傅施阅的身体蓦然僵直,安静几秒,才听到傅施阅小心翼翼地道:“不是监视,是保护。” 林斐半信半疑,直起身子,顶着可怜兮兮的脸端量傅施阅一阵,看的傅施阅顿时紧张起来,心神不定地说,“我真的没有监视你。” “我相信你。”林斐干脆回答,瞧着傅施阅的模样,扑哧笑出声,认真地说:“傅叔叔,谢谢你能来救我。” 傅施阅眼里沾了光芒,微眯着眼睛,半笑不笑道,“不用谢。”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这是这些年来听到过最悦耳的一句话。 仿若久旱逢甘露。 林斐在乌干达医院住了三天,第四天终于见上贺言宁的面,贺言宁的问题不大,看着比他更健康,两个人没聊几句,当地外交官送来了回程机票,这件事涉及科研人员,闹上国际新闻,贺言宁的父母担心的要命,贺言宁先回国安慰受惊的亲戚朋友。 林斐当天下午上了傅施阅的私人飞机,踏上回临江市的旅程,他没个正行的窝在真皮沙发里,一本书盖在脸上,遮挡傅施阅炙热的目光。 这次他头脑清醒,不是被一时的温柔迷惑,只是在命悬一线之际,突然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傅施阅更爱他,没有人会让他又爱又恨,念念不忘,又恐惧又想靠近,傅施阅是个实打实的危险分子,他却偏偏天生爱冒险。 他们两就是天生一对,就像两块残缺的拼图,缺一不可。 所以林斐决定给傅施阅一次机会,这次换傅施阅来追自己,顺便考察考察心理治疗的结果。 傅施阅行云流水签一份份雪白文件,直至签到最后一份,他仰进椅子里,拉开抽屉,瞥一眼里面的枪,活动僵直手腕筋骨,“林斐,这几天我的律师团队拟定一份协议。” 林斐拿起脸上的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如果我死了,我持有的股份、不动产、流动资金加起来大约有47亿美金,如数转移到你名下,这笔钱足够你日后的生活。”傅施阅慢条斯理地道。 若是几千万,林斐还能错愕一把,但这么大的巨额数字,他根本没有概念,关注点落在第一句话上,不咸不淡地说:“好端端写什么遗嘱。” 傅施阅瞧着他,眼底含笑问道,“你不想我死么?” 林斐轻站起身,走过去,单手撑到桌沿,另只手合上书桌抽屉,“你不用着急现在死,反正你比我大十岁,我身体那么好,肯定能熬到拿遗产的那一天。 一种生动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傅施阅猛地搂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压低身子,凑上去在他翘起的嘴角吻一下,得寸进尺,低声诱哄着问:“宝贝,我能不能追你?” 林斐舔舔嘴角,露出久违的林式小狐狸笑容,理直气壮,“傅叔叔,先学学怎么讨好我,等我哪天心情好在考虑要不要和你重新开始。”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回到临江市, 林斐在家休息一天,隔天雷打不动去上班,他早就实现财务自由, 上班是为了兴趣爱好, 没有比科研所更适合他的地方了。 乌干达那事登上几回热搜,人尽皆知, 林斐刚到办公室, 师弟师妹一个接一个来嘘寒问暖, 他应接不暇, 一早上没来得及去控制台, 为了避免麻烦, 他当福娃似的挨个在各个部门溜达一圈,给大家展示他没有缺胳膊少腿, 健康阳光, 好得不能再好。 孟部长背着手溜达进来,林斐低着头, 细嚼慢咽的吃午饭,孟部长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 皱着眉道:“你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 林斐放下筷子,抽张纸揩揩嘴, “天权五号年底要发射,我的项目进度要赶时间。” 孟部长幽幽叹口气,语重心长,“别光顾着工作,有空多交交朋友, 你长那么俊, 别跟你那些师兄一样三十好几了还在打光棍。” 干这行不是理工就是IT, 不论男女,单身大有人在,孟部长出于好心,林斐敷衍嗯嗯几声。 “你有正装吗?”孟部长突然问,问完看看林斐穿的T恤牛仔裤,又说:“算了,你穿这样也行。” “明天有个企业发布会,送了两份请帖给我,正好我带你散散心,认识新朋友。”孟部长说。 林斐摇摇头,直接了当拒绝,“我明天还有事,去不了。” 孟部长手一伸,漆黑烫银的精致请帖“啪”拍在他面前,“小林啊!这可是科锐的新品发布会,国内外各大媒体全都来了,还邀请了所有电子硬件企业的老板,我听说互联网公司也有不少人,微软和亚马逊都派了人,搞的阵势很大,  125 据说这次的新品能让业界来个大洗牌。” “这请柬千金难求,要不是我老孟面子大,哪有这种见世面的好事?”孟部长不忘得意自夸。 林斐翻开桌面请柬,瞧着上面漂亮花体字,心里好笑,“好,我有空。”去看看傅施阅的金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灵丹妙药。 隔天临江市国际会展中心,孟部长说的不假,大小媒体来了一百四十多家,还有互联网公司的老总,林斐见到许多位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大佬。 偌大的会场座无虚席,孟部长是个自来熟,认不认识都能唠两句,林斐与他道不同,依照请柬找到座位,不偏不倚全场的最中心,观看发布会的最佳视角。 林斐没穿西装,简单的日式圆领白T恤,收紧的牛仔裤束进马丁靴里,干干净净,休闲随意的衣着在一干西装革履,衣香鬓影里尤为扎眼。 好几个自媒体人相机对准他拍几张,私下在群里讨论这位帅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年纪轻轻就能参加科锐重量级的发布会。 “林斐,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斐回过头,美艳夺目的白秘书,他笑一下,“嗯,好久不见。” 白秘书笑眯眯地看着他,努努下颚指向后台,“我们去趟后台,傅总说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傅总没告诉我,他在办公室等你。” 林斐没指望从她嘴里能听出有用信息,一前一后迈下层层阶梯,穿过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一直走到静悄悄走廊。 白秘书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握住门把手推开门,“请进。” 布置简约的化妆室,空荡荡没瞧见傅施阅人影,林斐前脚迈进去,手腕被一把握住,不给任何反应机会,猛地整个人拽进门里。 “啪”的一声响,门紧紧锁上。 白秘书茫然的站在门外,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门之隔的林斐被压在门上,傅施阅捧着他的下颚,气势汹汹地吻着,没有浅尝则之,又是猛搅一通,又是轻柔的吮吸,吻的林斐猝不及防,用力推着傅施阅肩膀拉开距离,呼吸乱的毫无节奏,“你干什么?” “讨好你。”傅施阅凝视看他一秒,眼神莫名像头凶戾的饿狼。 林斐想这算哪门子讨好,眼睁睁看着傅施阅蹲下去,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干脆利落的剥开他牛仔裤的系扣,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一把优雅沉稳的嗓音道:“昨晚看了一夜电影,刚学的,弄疼你记得告诉我。” 林斐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随着傅施阅的动作,背部紧紧抵在门后,全部阵地失守,腿软的堪堪站稳。 傅施阅说自己学东西很快,这一点林斐深刻体会到了,无师自通,融会贯通,他头一回遇到这种热情待遇,一动不敢动,连气都喘不上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白秘书小心翼翼地声音道:“傅总,快上台了。” 傅施阅专心致志做着事,充耳不闻,林斐头晕目眩,意乱情迷的极致,忍不住双手抓住他打着发胶,向后梳理一丝不苟的头发,脑袋里烧的一片含糊。 几分钟后,神智重新回到脑子里,林斐耳根子烧红,雾浓浓的眼睛看着还蹲在身前的傅施阅,还有削瘦英挺脸上的…… 傅施阅抽出胸口方巾,站起身,慢条斯理擦拭干净脸颊,忽然凑近他吻了一下浅粉的耳后,哑着嗓子问他,“这算不算讨好你?嗯?” 林斐羞耻的恨不得双手捂住眼睛,真不是故意把傅施阅弄那么狼狈,故作镇定,“白秘书刚才好像有事找你。” 傅施阅单手系上他的牛仔裤系带,取了部分利息,其余原封不动的还给林斐,他眼神直白入骨地盯着看,手中凌乱的方巾叠整齐,又装回胸前口袋,若无其事地一笑,“走吧,我要上台了。” 白秘书焦急等待,看到门打开松一口气,瞧见傅施阅的样子又是一怔,“傅总……” 傅施阅点了下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头发乱了。”白秘书一言难尽,请来的明星造型师打理半个小时的发型,进门不到十分钟乱的没个正行。 始作俑者林斐装作没听见,侧身闪出门,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宽慰自己年轻很正常,不能赖他经不住诱惑,要赖就赖傅施阅道行太深。 傅施阅随手向后捋一把坠落发丝,系上西装外套系扣,随着林斐的离开,大步潇洒自信向台上走去。 林斐回到座位上,支着发软双腿坐下来,孟部长探头探脑,好奇地问,“你刚去哪儿了?” “刚看到个朋友。” 林斐不慌不忙地扯淡,原本大喇喇岔开腿的坐姿,不自然的收拢。 无边无际的大屏幕上,时钟准时指向十点半。 黯淡氛围灯熄灭,满厅灯光大亮,仿若白昼,全场的摄像机齐刷刷瞄准平台,网络直播摄像机实况转播,大家心里都很好奇,三年前的发布会科锐的老板现场放鸽子,引得媒体很不满,写了不少谴责傅施阅的稿子,但科锐又不靠媒体手里的笔吃饭,大把的钞票照赚不误,这几年股价一骑绝尘,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科技巨头。 这回傅施阅没有放鸽子,高高大大的身影立在台中央,令各大媒体终于能一睹真容。 业内传闻科锐老板长的和电影明星似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甚至比明星多几分风度翩翩的气质,举手投足矜贵沉稳,全然没有程序员给人的固有印象,反倒像个不折不扣的贵公子。 在唬人这件事上,林斐觉得傅施阅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男人在台上从善如流,游刃有余,宛然商界精英派头,谁又能想到几分钟之前傅施阅在化妆间给自己…… 台上,傅施阅侧过身,背后大屏幕一分为二,展示两个清晰视频,一个是风雪弥漫的雪山山顶,另一个则是本次发布新品的全方位展示,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漱漱口,从容缓慢地道:“全新的系列均搭载科锐与哈苏共同研发的航拍相机,最高可达六千五百米海拔,我们为其命名为——” “斐波那契01号。” 坐在下面的友商心里拔凉拔凉,科锐亮出的黑科技眼花缭乱,防不胜防,是目前所有系列顶尖之作,只是这斐波那契是个什么意思? 发布会照常进行,到了媒体答 126 疑环节,一位记者站起身,提出内心疑问,“傅总,斐波那契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傅施阅微微一顿,笑看向记者,“我正在追一个人,这是我讨好他的方式之一。” 记者一听这个来劲了,难以置信,“还有傅总追不到的人?” 坐在林斐身旁的孟部长摸摸后脑勺,压着声音说道,“斐波那契是个外国人吧?名字还挺奇怪。” 林斐耳根的粉一直漫延到脖颈,全当没听见,傅施阅发来的糖衣吃干抹净,炮/弹拒收,等着瞧瞧傅施阅还有什么骚操作使出来。 发布会结束之后,科锐在楼上准备冷餐款待宾客,林斐端杯红酒,尝一块可口小蛋糕,倚在栏杆闲散瞧着人来人往,傅施阅身边围的水泄不通,来宾一个接一个的碰酒,恭维,傅施阅目光穿过人群,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指尖点了点胸前口袋巾。 林斐仰头喝口红酒,视线飘向其他方向,看谁都不肯看他,孟部长人缘非常好,没一会与一个西装楚楚男人喝成异姓兄弟,两个人皆醉醺醺,拉着人到林斐面前,“小林,介绍一下,这是科锐的刘总监。” “你好。”林斐碰一下杯,半抱着手臂,不卑不亢。 刘总监打个酒嘅,上下打量一遍林斐,赞叹道:“果然是青年才俊。” 林斐谦虚笑一下,余光瞄向宴会厅中心,傅施阅一杯一杯的喝,即便是红酒不伤身,也不是这个喝法,努努下颚,“刘总监,你不去劝劝你们傅总?” “啊?”刘总监茫茫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呵呵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傅总酒量特别好!” 林斐皱皱眉,偏过头,没接话茬。 孟部长瞪着眼睛,诧异地道:“我看你们傅总喝酒都不上脸,没想到酒量那么好。” 刘总监嘿嘿一笑,“我们傅总不止酒量好,酒品还特别好,从来没见过他撒酒疯,喝醉了只会叫吃的,还每次都叫一样。” “什么吃的?”孟部长好奇地问。 刘总监神秘兮兮,“小甜糕。” 林斐扑哧笑出声,笑得如春风化雨,唇红齿白,“麻烦去和你们傅总说一声,小甜糕准备好了,问问他是要吃甜糕,还是要继续喝酒。” 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孟部长端着酒盏, 吹嘘往昔峥嵘岁月,酒酣耳热之际,瞧见大步走过来的傅施阅, 立即挂起模式化笑容,长辈一般伸手搂住林斐肩膀, “小林啊!这就是我和你说的, 要结交的朋友。” “傅总么?”林斐睨一眼肩膀上的手, 不以为意地笑。 孟部长没有真材实料, 走到部长这一步全靠善于钻营, 意义深长地道:“不能一直在基层闷着头苦干,你得多交交像傅总这样的朋友, 以后便于平步青云。” 林斐不认同孟部长那一套, 疏离地道, “其实我和傅总挺熟的。” 彼此了解生理器官的那种熟。 傅施阅径直走到空旷露台,孟部长揽着林斐肩膀的手顺势向前一推, 语重心长地说, “傅总,我们小林敬你一杯。” 林斐有模有样地举起红酒杯, 主动碰一下傅施阅手中杯子, 挑衅地扬眉, “傅总,祝科锐的股价更上一层楼。” 杯子细腻边沿触碰到林斐嘴唇, 骤不及防被傅施阅夺过, 仰起头喉结滚动,干脆一饮而尽, 目光缓慢挪到林斐肩上, 盯着孟部长亲昵姿势, 没什么情绪地道:“你小小年纪,别喝酒。” “准你喝,不准我喝?”林斐理不直气也壮。 傅施阅握着红酒杯搁到一旁桌上,视线一瞬不瞬地钉在林斐肩膀,孟部长后知后觉察觉到一股寒芒刺骨敌意,连忙抽回手臂,咂咂嘴,板起脸道:“小林,怎么和傅总说话呢?” 傅施阅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干练白衬衫,递给林斐,“外面冷,你去车上等我,我马上过来。” 林斐套在T恤外面,两手自然而然抄进西装口袋,无视目瞪口呆的孟部长,向前走去,“你快点。” 孟部长看看林斐俊挺背影,又瞧瞧傅施阅,顿时回过味来,眼前情形何止是挺熟,怎么像是热恋的情侣? 傅施阅对上孟部长眼睛,似笑非笑地点破:“孟部长,斐波那契听着耳熟么?” 孟部长猛然回想起来,眼神呆愣愣看着傅施阅,斐波那契是林斐所有社交账号的ID,林斐与人做自我介绍时,解释名字总会提一句斐是斐波那契的斐,他酒都吓醒了,“你在追林斐?” 傅施阅低着头笑一下,“还没追到,尚在讨好他,以后请孟部长多多包涵。” “没问题,没问题。”孟部长连连答道,觉得傅施阅说的过于夸张,凭借傅施阅这长相,那身家,追人还用得着讨好么,“傅总真会开玩笑,我回头和小林聊聊,像傅总这样的,过了这村没这店。” 傅施阅未抬头,透过镜片上方睨着他,“没有开玩笑,我很听他的话。” “哈哈哈,傅总真幽默。”孟部长一头冷汗,尴尬地笑。 傅施阅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我原本答应他自我了断,但他想我活着,所以我现在才安然无恙的站在你面前。” 孟部长隐约觉察到股偏执疯狂的劲,想起方才傅施阅看自己搭着林斐肩膀时的眼神,一阵后怕,深切怀疑刚才傅施阅很想砍了自己的手。 停车场灯光昏暗,林斐钻进漆黑轿车里,熟门熟路拉开车载冰箱,伸手从威士忌和伏特加里拿出一罐可乐,以前冰箱里清一色矿泉水,为了照顾他多个放饮料位置,这个习惯未曾更改,流传至今。 甜滋滋的冰凉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林斐歪着脑袋,认真思索要不要做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渣,反正傅施阅人帅活好不黏人,找鸭都找不到那么标志的,横算竖算他稳赚不赔,就是明天又会屁股痛…… 左右为难之际,后座车门由外拉开,一阵冷风灌入,温热结实的怀抱从背后拥住他,林斐回过头,劈头盖脸的吻落下来,细细密密啄着,浓郁醇厚的酒气无孔不入的弥漫进呼吸里。 林斐近距离看着傅施阅镜片后微醺的浓烈眼神,暧昧热意从心窝里冒出来,向后仰几寸,一本正经拉开距离,“傅叔叔,有人看着呢。” “谁看着?”傅施阅卡着  127 他清瘦下颚,迫使他抬起脸,有一下没一下啄着湿润柔软的嘴唇,“我要吃你这块甜糕,谁能拦住?” 前排司机一动不动,摁下车厢升降挡板,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不和谐的亲吻声。 林斐眯起眼睛,余光慵懒睨着他,“先回家,我考虑考虑。” “先亲一会。” 傅施阅不给他任何思考机会,酒意的吻凶的如同饿虎扑食,舌尖灵敏挑着他,又像柔韧的藤蔓,紧紧束缚住林斐,彼此的气息深深交织,林斐被亲的天旋地转,推在傅施阅肩膀的双手力道逐渐松散,转而轻轻环住脖颈,像是在安抚一头猛兽。 寂静的环山公路一圈又一圈,碧绿树木层层叠叠,月色下雪白的别墅如渡一层柔光,几年前林斐离开时,房间里暴力砸成马蜂窝,满屋子珍贵的收藏品尽数毁灭,过了太久太久,他已经不太记得这里发生过的喜怒哀乐。 傅施阅单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压倒在沙发上,另只手匆忙扯着衬衫扣子,严丝合缝地吻着他,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林斐眼角的红晕像一抹绮丽颜料,望着头顶锥形吊灯,嘴巴又痛又麻,整个人软的像一摊泥。 傅施阅伸手从茶几柜里,拎出一串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那玩意,包装袋清晰的“滋啦”声拉回几分神智,林斐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前前后后进门还不到五分钟,他已经被弄的心潮澎湃,明天早上还能起得来床么? 想这些大煞风景,林斐双手揪住傅施阅的领带,大口喘着气说:“轻点。” 傅施阅不受控制一般重重咬一口他的耳朵,沉着声逼问他,“除我之外,和别人试过么?” 林斐仰着纤长白皙的脖颈,吊灯晃的眼花缭乱,任凭傅施阅又啃又咬,就是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事变成一场较量的鏖战,傅施阅不间歇地吻着他,直至林斐呼困难,全线失控,不得不呜呜咽咽着回答,“没有,没有……” 得到心知肚明的回答,傅施阅这才作罢。 …… 林斐很久没有睡的那么沉过,早上醒来迷迷瞪瞪,一时弄不清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身体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撑着手臂从空荡荡床上坐起来,望着天花板,静静待一阵。 食物香气穿过门缝,香甜诱人心脾,他撂开长腿迈下床,光着脚走到宽敞衣帽间,透亮的镜子里脖颈一连串红痕,有的是咬出来,有的是吮出来,红紫斑斓,像经受过酷刑一般惨不忍睹。 林斐倒吸一口气,好了,今天不用去上班了,他拉开衣柜,一众衬衫里,挑件深灰的高领毛衣穿上,又拎出条黑色西裤,弯腰往腿上套,这个动作牵连某个地方,又酸又痛,他才从镜中瞧见,大腿处乌青,掐出来的。 林斐心里默默骂了几分钟驴玩意不是人,双手系上松松垮垮的裤子,走进大厅里,厨房静悄悄,餐桌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一壶新鲜出炉的手磨咖啡。 他随手塞一口小笼包子,捧着咖啡杯,在别墅里漫无目的溜达一圈,走到书房门口,隐约听到交谈声,推开门,率先瞧见古朴盘发的女人后脑勺,女人讶然回过头,看着知性温雅的面孔,林斐想起来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戴医生。 傅施阅的心理医生。 戴医生看到他的模样,眼神古怪,欲言又止地收回目光。 傅施阅坐在诊疗椅上,上下端量他一遍,林斐这副被玩坏的样子着实的招人喜爱,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宝贝,吃过饭了么?” 林斐拉开书桌下椅子,坐下来,抱着手臂爱答不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傅施阅目光停在他身上,朝着戴医生扬扬下颚,示意诊疗继续。 戴医生目不斜视,从病历夹拿出一沓照片,从中随机抽出一张,展示在傅施阅眼前,林斐离得远,大概看得清,照片上血糊糊的小海豹屠杀场景,第一眼就令人反胃恶心,生理不适。 傅施阅挪开目光,盯着照片看一秒,不假思索地回答,“残忍。” 戴医生抽开照片,又是一张花团锦簇,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的享用午餐。 “温暖。”傅施阅答道。 戴医生再次抽开照片,战火纷飞的中东城市,幼小孩子孤零零坐在满是弹孔的房间,大眼睛茫然无措。 傅施阅迟疑一下,眉骨微挑,“同情。” 下一张又是正常人所谓的“温暖”,两种场景互相交替,林斐懒洋洋窝着,认认真真听一会,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这段冗长对话,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他掏出手机,屏幕贺言宁三个字闪烁。 林斐轻顿,站起身向外走,“我接个电话。” “谁的?”傅施阅不动声色地问。 林斐思索一下,与贺言宁关系光明正大,没必要瞒着傅施阅,“我学长。” 傅施阅咀嚼着学长两个字,眼底浓郁的黑深邃几分,温柔地笑着,“我想请他吃顿饭道歉,一直没机会,如果他约你,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林斐没好气地点头,哪能不知道傅施阅打的什么主意,防贺言宁和防狼一样,有这个必要么? 书房门关上一瞬,傅施阅衔在嘴角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修长的十指交叠抵在鼻尖,极具攻击性的姿态,平神静气地问,“看这些照片有什么意义?” 戴医生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一种鉴别心理健康的方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心理很健康。” “我说谎你能分辨得出来?”傅施阅一改林斐在时的温文尔雅,咄咄逼人地盯着戴医生。 戴医生很怵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握着病历夹双手颤栗,“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不能对我撒谎。” 傅施阅好笑般低下头,开始反向治疗,“心理健康最重要的表现之一是包容,容忍其他人与自己不同想法,我能包容你与我有不同想法,你能包容我看你手里的照片毫无感觉么?” 戴医生怔愣看着他,逻辑完美,无从反驳,险些又一次被眼前这个危险病人说服,她艰难地回答,“你这是心理不正常的表现。” 傅施阅轻轻摇头,看向关闭的房门,淡定地道:“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是正常状态。”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自打从乌干达回来, 林斐和贺言宁忙的不  128 可开交,偶尔在微信上发几条消息,贺言宁处理完手头上的事, 第一时间打通电话过来,作为患难之交, 吃顿饭好好庆祝一番。 别墅处在郊区半山腰,林斐昨晚坐傅施阅的车回来的,挂断电话,转身推开书房门,“车钥匙给我, 我出去一趟。” 傅施阅瞥一眼他握在掌中手机, 站起身, “说好的,我们一起去。” 林斐努努下颚,指向戴医生,“你诊疗还没做完吧?” “结束了。”傅施阅平静地看着戴医生。 戴医生紧跟着站起身,低着头收拾桌上病历夹,不敢与他对视, 顺着说:“今天结束了。” 林斐嗅到不寻常的气息,没有深究,与贺言宁清清白白,带上傅施阅会会面没什么大不了, 两个男人加起来都快六十了, 总不会当着他面打起来。 饭店定在市区一家高端花园餐厅,照临浦江之畔, 鸟语花香, 江水悠悠, 贺言宁衣冠楚楚,坐在窗边雅座,望着窗外出神。 “不准恐吓他。”林斐突然叮嘱道。 傅施阅轻哧,眼梢弯弯,“我有那么坏么?” 林斐面无表情地回答,“有。” 傅施阅用一种夸赞的语气,“你猜的真准。” 林斐故作谦虚地道:“经验之谈。” “你和他讲过会带我来么?”傅施阅话题一转。 “讲了,他知道。” “哦?那他订的这间餐厅越界了,朋友之间聚会不需要浪漫。” 林斐斜睨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本来也没你的位置,你来了,能浪漫的起来?” “说的有道理。”傅施阅长臂伸展,猝不及防勾住他削瘦腰身,强势宣布主权,低声问林斐,“这样会不会浪漫一点?” 林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任由他搂着,若无其事地昂头挺胸,一直走至餐桌旁,贺言宁回过神,眼神复杂望着他两暧昧姿态。 傅施阅绅士般单手拉开椅子,林斐坐下来,笑眯眯地问,“学长,点菜了么?” “点了,都是我们在乌干达常吃的中餐。”贺言宁生涩地笑一下。 傅施阅拎起茶壶,水流浇过茶盏,均匀地倒三杯水,一杯落在林斐面前,一杯递给贺言宁,“很抱歉,今天才向你正式道歉。” 贺言宁接过温烫茶盏,傅施阅踹的那脚在医院躺了三天,他摇摇头,“都过去了。” “谢谢你能原谅我。”傅施阅笑一下,两颊的梨涡谦和温润,邀功般望向林斐,像是在问‘我表现好吧?’ 林斐压根没听出来贺言宁有谅解的意思,而是算了,不计较了,他摁住翻白眼的冲动,“学长,乌干达那边不用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贺言宁笑笑,“现在我的资历攒够了,我打算去京市科研所,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等到四十岁之前,有望评上院士。” “真厉害,你那么年轻,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林斐真诚夸赞。 傅施阅横插一句,语气真挚温柔,“宝贝,未来你也可以的。” 肉麻的称呼让贺言宁不禁多看一眼傅施阅,有些不好意思,感叹道:“小斐,缘分真奇妙,第一次见你,完全想不到你会成为我的学弟,还能继承高教授的衣钵,成为他的得意门生。” “你们第一次什么时候见的?”傅施阅问。 林斐支着清瘦下颚,嘴角衔着笑,“高二,钱校长派我去采访高教授,高教授带着贺学长,是吧?学长?” “对,那会你小小的一个人,才到我脖子。”贺言宁忍不住发笑。 林斐蓦然认真起来,“我有那么矮么?” “不矮,你以前很可爱。”傅施阅慢条斯理地答。 贺言宁:“……” 林斐挽起长长毛衣袖子,露出清晰凸起腕骨,“傅叔叔,你能去楼下商场,帮我买个冰淇淋么?” 傅施阅眉骨微挑,站起身,弯腰凑至林斐耳边,低声道:“我有这么碍你们的事?” “我想吃冰淇淋,抹茶味的。”林斐搓搓温热气息喷的耳廓,不动声色地道。 吃准了傅施阅拿他没招。 傅施阅伸手揉揉他蓬松头发,没什么情绪的睨一眼贺言宁,向餐厅外走去。 他一走,贺言宁顿时放松下来,颦眉促额地看林斐,“小斐,你们复合了?” “算是吧。”林斐搅搅杯子里的茶水,盯着漂浮棕色茶叶,“你放心,我没有被逼迫。” “你……喜欢他么?”贺言宁眉心松动,轻声问。 林斐郑重点点头,干脆回答,“喜欢。” 贺言宁默然无语,半响问道,“我能知道我输在什么地方了么?” “你没有输,我遇到你之前就喜欢他了。”林斐扪心自问,即便是先遇见贺言宁,两个人也没戏,贺言宁好的完美无缺,太过于正常,反而勾不起他冒险的兴趣。 贺言宁苦笑,调侃道:“小斐,还好你没说你是个好人。” 林斐想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举起茶盏,“学长,我祝你在京市宏图大展。” “我也祝你感情顺利,万事顺意。”贺言宁碰杯,才发觉林斐毛衣袖子贬起一截,显然不是林斐自己衣服,仿若遭受致命一击,霎时蔫了下去。 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贺言宁起身展开手臂,“我不打扰你们了,以后来京市,我再请你吃饭。” 林斐大大方方地拥抱,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贺学长。” 傅施阅坐下来,单手端着卡通冰淇淋碗,眼睛眯成一条线,静静看他两亲昵抱在一起。 贺言宁尴尬地笑笑,礼貌和林斐告别。 林斐捞过冰淇淋,剜一勺含在嘴里,身畔傅施阅持着一把温雅的嗓音问,“舍得你学长么?” 有意无意咬重了“学长”两个字。 “舍不得。”林斐如实回答。 傅施阅气笑,“需不需要我帮你的学长,让他留在临江科研所?” “好啊,傅叔叔你人真好。”林斐装模作样。 傅施阅敛了笑意,透过精薄镜片睨着他,“故意惹我生气?” 林斐左嗅嗅,右嗅嗅,“没有,我也没点醋呀,这 129 怎么这么酸啊?” 傅施阅伸手推一把他的小脑袋瓜,“鼻子很灵,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学长,只论他把你拐走这一条,我就不可能和平的面对他。” 林斐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像小熊似的蹭蹭,“你今天表现的不错,忍得很辛苦吧?” 傅施阅想告诉他,今天没有生气,因为已经摸清楚林斐和贺言宁没有可能,贺言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看不惯贺言宁对待林斐那股子亲昵劲,但对上林斐黑白分明的眼睛,便道:“嗯,很辛苦。” 林斐目光鼓励地看着他,“以后照今天表现,好处少不了你的。” “什么好处?”傅施阅明知故问。 林斐没理他,抄起桌上手机揣裤兜里,“回家!” 林斐忙几天工作,诸事安排妥当,抽空回一趟钱塘郊区的老家,出这档子事,奶奶看完新闻,一直惦念他,林斐为了让老人家放下心,请了短假,回乡探亲。 这些天傅施阅接送他上下班,第一时间要求和他一起探望奶奶,林斐想想同意了,纸里包不住火,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提前给奶奶打一记预防针,告诉老人家自己会带男朋友回来。 傅施阅单手把着方向盘,替林斐系上安全带,“奶奶会喜欢我的。” 林斐心里没个底,照傅施阅这样的,很招老年人喜欢,但保不准奶奶嫌傅施阅年纪大。 正想着,手机蓦然震动,他掏出来,屏幕显示一条新信息。 [陌生号码]:附中的同学会你会来参加么? 没头没尾的,林斐皱起眉,哪有空参加什么同学会,何况他在附中没朋友,手机紧接着又震一下。 [陌生号码]:我是周勉。 林斐盯着名字看几秒,指腹摩挲手机屏,心里五味杂陈,听夏炽说起过周勉近况,在他读剑桥第一年,周勉妈妈连本带利从傅施阅身上拿回全部家产,拿着这笔钱不知投资什么生意,亏得卖了房和车抵债,周勉因此没有按照人生规划去国外读大学,而是选择复读一年,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现在读大二,夏炽说周勉整个人变低调很多。 他想过多次主动联系周勉,但最终不了了之,因为林斐现在人生得意,处在云巅之上,两人曾是好朋友,必然会给周勉强烈落差感,他不想让昔日好友觉得被人怜悯,这种感觉会很糟糕。 见林斐出神样子,傅施阅偏过头瞥眼发亮手机屏,“你想去么?” “我去见见他。”林斐回复一个“会”字,锁屏手机,深深叹口气,“傅叔叔,我觉得很愧疚。” 傅施阅沉默一瞬,淡道:“你不用觉得愧疚,我给过周勉和你一样的条件。” 林斐很清楚,遇上傅施阅,是周勉一家人的幸运与不幸。 傅施阅瞧他丧气的神态,边开车,边摘下白金的腕表,搁在挡风玻璃下,林斐瞄到他手腕处有一行黑色花体字母,定睛一看,一处崭新纹身,遮盖原本割腕留下的伤痕。 x6590。 科研所直播间那位暴躁老哥的ID,林斐的怀疑果然是真的,他扑哧笑出声,“你和一帮小孩吵架,有意思么?” “我无法容忍其他人轻薄你。”傅施阅昨天晚上刚纹上去,手腕处红肿凸起,他顿一下,视线落在林斐脸上,“你在我心里很圣洁,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林斐的小心脏猛然跳几下,有种被傅施阅骚到的感觉,老男人不能小窥,他别过脸看窗外,声音黏着甜丝丝,“你纹的又是什么代码?” “斐的代码。”傅施阅柔声轻道。 林斐嘴角上扬,心情突然好起来,几年以前他就鼓动傅施阅去纹身,遮盖手腕那条难看的疤,傅施阅不为所动,现在终于如他所愿,纹成了情侣纹身,成为彼此身体上镌刻的秘密。 林斐奶奶拖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针线忙碌翻飞,瞧见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先是考究一遍傅施阅,个头高,看着长得很帅,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外表能打满分,和林斐非常匹配。 趁着傅施阅打开后备箱,拎里面的礼品,老太太挽着林斐的手,小声地问,“小甜糕,看着比你大啊?” “嗯,三十三了。”林斐小声回答。 老太太张张嘴,叹道:“老点好,老点靠得住。” 林斐压抑住笑意,认同地嗯嗯几声,“我们两挺好的。” 得到林斐的认同,老太太心里介怀烟消云散,家里早早备好一大桌子饭菜,边吃饭,边听傅施阅温文尔雅的介绍带来的礼物,像是能自动变焦的老花镜,不知打哪儿进口的高级安睡枕,还有颈椎按摩仪,可谓面面俱到,走出门打着灯笼都找不见这样贴心的。 对于傅施阅的演技,林斐很放心,只要愿意演,就是众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男朋友。 “你父母呢?小甜糕见过吗?”老太太好奇地问。 傅施阅望着林斐,轻轻笑起来,“我母亲很早去世了,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在国外休养,小甜糕还没有见过他。” 老太太于心不忍,给他夹菜,“多吃点,你也是个可怜孩子。” 林斐闷着头吃饭,哪敢告诉老太太实情,要是知道傅施阅干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得惊的老太太得背过去。 老太太瞧着傅施阅越看越顺眼,成熟稳重会疼人,和林斐说起话温声细语,正好和调皮捣蛋的林斐互补,日后能好好照顾自家小甜糕。 吃完饭,傅施阅贬起衬衫袖边,没给老太太洗碗机会,干脆利落的收拾碗筷,仿佛自己家似的自如。 这样一对比,敞着大长腿,懒洋洋闲仰在沙发上的林斐像个大老爷,老太太掐着他耳朵,低声训斥,“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 林斐火速站起身,双手捂着耳朵噔噔噔跑上楼,钻到楼顶露台躲清闲,再一次感叹傅施阅的迷惑性太强,要没有火眼金睛,普通人压根看不出真面目。 郊区空气清新,满天星河耀眼璀璨,林斐窝在藤编躺椅里,想起小时候的夏夜,常常睡在露台,数着一颗一颗的星星,盼父母能早日接走自己。 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成为日后职业发展方向。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斐昂起头,看着傅施阅英挺的下颌线,一五一十地  130 道:“想起我的混账爸妈。” 傅施阅单手撑住椅背,另只手指腹揉揉他冰凉鼻尖,“你想见他们么?” “不想。”林斐果断回答,双手撒娇似的抱住他的手腕,“我以前每天坐在门口,盼着他们能回来,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 “后来我和同学吵架,人家吵不过我,气急败坏骂我是野孩子,我妈早在临江市有新家庭了,我不信,一个人去偷摸摸找她,撞见她们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画面特别温馨幸福,幸福的多出一个人就不合适。” 傅施阅大概了解他的过往,但听林斐亲口说出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低声地道:“现在你有我了。” 林斐心中一热,鼻尖蹭着手腕的纹身处,重复他的话道:“你也有我了。” 世界痛吻与我们,我们却报之以歌。 傅施阅品味短短五个字,瞧着林斐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像是要把他剥光似的,林斐让他盯的耳根发热,脖子上的痕迹才褪下去没多久,那股躁动还残留身体里,他抿抿嘴唇,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剑桥的?” “你入学的第一天。”傅施阅目光描绘他动人的眉眼,嗓音微哑,“科锐无人机拍到所有画面会自动上传到云平台,我做了一个人脸分析程序,终于找到你了。” 林斐眨眨眼,乌浓的睫毛乖巧,“你能忍住没来找我?” 傅施阅自嘲地笑笑,“因为视频里你很快乐,你认识新的朋友,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开心过。” 林斐猜到这个答案,心底砰砰乱跳,傅施阅顿一下,低下脸直视他,温热指腹揉弄他柔软湿润嘴唇,一字一字地往下砸,“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多个日夜,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要把你抓回来,把你囚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要看着你哭,让你恐惧我,让你不敢再逃离我,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林斐尖锐小白牙,轻轻咬住衬衫袖口的袖扣,一点都不害怕地看傅施阅,“我才不会哭。” “我只会让你在床上哭。”傅施阅盯着他鲜艳的舌尖看几秒,往他泛粉耳根吹口热气。 林斐别过脸,趁机一口狠狠咬住他的嘴唇,坏得很,学着傅施阅吻他的样子,又舔又吮,明亮眼睛睁得大大的,蕴藏顽劣笑意,“让你欺负我。”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傅施阅捏住林斐两颊, 迫使他噘着嘴唇,另只手掌住他的后脑,反客为主地探进嘴里,由内而外的深吻, 扑面而来的强硬气息弥漫在林斐一呼一吸里, 他顺从仰起头,接受这个猛烈的亲吻。 寂静空气里噼里啪啦水花作响, 听的人面红耳赤。 轻薄的眼镜片打下层水雾, 不知是谁的呼吸,林斐两颊酸痛, 嘴里全是傅施阅的味道,可怜兮兮地靠在躺椅里,“你好色喔, 不给你亲了。” 傅施阅摘下眼镜,没再伸舌头, 而是勾着他姣好的唇线舔一圈,哑着嗓子问,“我色?” 林斐乖乖“嗯”一声, 小声地说:“老色鬼。” 傅施阅就喜欢他这副又坏又娇的样,太能勾人了, 边吻他边道, “我才睡过你几次?算什么色?” “次数不多,但质量高。” 再吻下去要着火了, 林斐摁着躺椅扶手想要站起来, 屁股刚离开座椅, 被压着肩膀坐回去, 傅施阅啄着他的嘴唇, 呼吸温烫洒在林斐鼻尖,低声诱哄,“我们去车里。” 老太太在楼下看电视,车里是最隐蔽安全的地方,非常适合宣/淫,林斐嘴唇全是麻的,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不去,我怕屁股痛。” 傅施阅很馋这块甜糕,瞧着他的眼神直白露骨,像头饿极了的狼,林斐抿着唇角,主动地亲一下脸颊,用作支付利息,“等我们回去。” 林斐前一天坐大半天车,靠在副驾驶迷迷瞪瞪睡一路,第二天一大早醒了,他叼着牙刷泡在洗手间,空气里薄荷味浓郁,还有不知打哪儿飘来的饭菜香气,老太太平时起不来那么早,正想着,面前透亮镜子里,老太太兜着手站在门口,瞧他乱糟糟的后脑勺。 林斐吐出嘴里的泡沫,漱漱口,“你怎么起这么早?” 老太太努努下颚,示意屋外的厨房,“有人比我起的更早。” “哦?他厨艺不错,一会你等着尝尝。”林斐没多想,照着镜子捋捋头发,额侧的发梢不规矩翘起来,他拉开抽屉,翻出发夹抓起一把坠落发丝,全部夹在头顶,露出光滑细腻额头。 老太太欲言又止,“小甜糕,你别总欺负人家。” 林斐心想说反了吧,他嘴都被亲肿了,碰上牙膏细微蜇疼,谁欺负谁还看不出来么? 餐桌上白粥冒着腾腾热气,昨天吃剩的饺子煎的两面金黄,傅施阅衬衫的袖子贬到手肘,露出的手臂肌理流畅有力,很有成熟男人韵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削薄的嘴唇,有一个深色小伤口,看着很明显是咬的,他倒是表现的从善如流,仿佛未曾察觉。 林斐算是明白奶奶说的什么意思,顶着老太太炯炯有神的探究目光,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心里头坏主意一个一个往外冒。 两个人在山清水秀的郊区待了几天,全当做放松休息,临行那天老太太依依不舍,左右拉着两个人的手,将林斐交到傅施阅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傅施阅好好照顾,大有将毛孩子林斐托付给傅施阅的意思,傅施阅耐心十足,认真诚挚地答应。 林斐好些年没有回钱塘市,车停在附中南校门口的大酒店,周围拥挤的街景熟悉陌生,小吃摊的老板高声吆喝,奶茶店门口背着书包的少年们长队如龙,物是人非,恍如隔世,如果不是为见周勉一面,可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在这等你。” 傅施阅伸手从储物箱抽出包烟,捻出一根衔在嘴边,还未来得及点燃,林斐伸手拔过来,干脆折成两半,撂进路旁垃圾桶,一声不吭地走进酒店门厅。 傅施阅哑然失笑,抄起手机,搜索如何戒烟。 林斐来得晚,包厢里附中基础四班同学已经喝过几轮,满桌剩下残羹冷宴,他一进门,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娱乐圈常说红气养人,其实才气也能养人,包厢  131 里坐的满满当当,一眼瞧过来,属他最显眼,眼神清澈干净,又高又瘦,比学生时代更俊,整个人透着浓厚的学术气息。 林斐礼貌笑笑,拎张椅子,坐到喝的醉眼朦胧的周勉身旁,轻轻拍拍周勉肩膀,“还认识我么?” 周勉没怎么变,染一头拉风蓝毛,打背后看像百事可乐代言人,目光怔怔停在林斐脸上,缓缓聚焦,“林斐。” “认出来了?”林斐扑哧笑出声,拎着茶壶倒杯茶,递给他,“解解酒。” 周勉喝完茶,打量他一遍,也笑了,“不提名字,真认不出来你。” 每一个见到林斐的人都这样说,他早已习惯这种另类夸赞,熟络地道,“你怎么想起给我发信息?” “我大三想去临江实习,你们航天基地还招人么?”周勉笑着问。 林斐笑意渐渐消失,静静地望着他。 周勉不笑了,轻轻叹口气,实话实说,“我看到科锐的斐波那契系列,你和我舅……傅施阅重新在一起了?” “对。”林斐爽快回答,压低声音,单刀直入问:“你恨他么?” 周勉摇摇头,自嘲地说:“托他的福,我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只是没想到我妈在富太太圈子里浸淫几年,耳濡目染以为自个也是富太太,敢去学人投资生意,赔了个底朝天,得亏他拉一把,不然我大学都没钱读。” “因祸得福吧。”周勉神色放松,瞧着林斐的眼神自信起来,“我都想不到我能考上X大,这种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很踏实。” 林斐替他觉得高兴,两个好朋友许多年不见,一点不生分,自然而然地聊起彼此过往生活,周勉丝毫不嫉妒,同样也为他漂亮的人生履历高兴,听到林斐在航天基地做的星轨测绘工作,甚至自豪起来。 他两这头聊的热火朝天,那头几个漂亮的女生眼神一直往这边飘,帅哥谁不喜欢,原本处在暴风眼的几位男同学不高兴了,原本凭借申请到国外XX大学,昔日学渣翻身成学霸,吸引一波昔日同窗眼球,引得大家钦佩不已,林斐一进门,注意力全被他一个人抓走了。 读书时,基础四班的男生都不太喜欢林斐,别人玩的不亦乐乎,他整天看书写试卷,回回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先锋一班的班主任抛橄榄枝都不肯接,后来还去了国际学校,听说还在NASA实习过,学校论坛里人送外号附中男神,今天来了同学会,打完招呼只和周勉聊天,谁都没搭理。 一个男同学看不惯他,笑嘻嘻地挑事,“林斐,这么久没见你,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你考上哪个大学?” 林斐挑起眉毛,如实回答,“TOP 3。” 一般提到top1,和top2,非清华既北大,top3不一定,没有一个大众公认答案,但算得上出类拔萃了,男同学啧啧几声,阴阳怪气地道:“你去国际学校怎么没出国读书?” 周勉忍不住说,“top3是剑桥。” 以全世界为单位的top3。 “卧槽!剑桥!” “我们附中第一个读剑桥的吧?” …… 男同学顿时脸上挂不住,举杯朝林斐示意,“敬我们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喝一杯。” 林斐隔空碰杯,尝一点酒,朝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男同学居心不轨,“你读剑桥,应该拿到绿卡了吧?以后留在国外做科研,福利待遇肯定很好,真是可惜了,我们培养那么久的人才……” 在场的人不是傻子,全听出来弦外之音,讨论剑桥大学的声音渐渐熄灭,一双双眼睛静悄悄地望着林斐。 林斐耸耸肩,淡道:“我在临江科研所工作,你的疑虑不存在。” “科研所?”男同学尴尬地笑起来,缓解气氛,“你们搞科研的容易单身,你可要好好发展同学。” “他有男朋友。”周勉打断,瞄眼林斐似笑非笑的侧脸,没好气地朝着男同学道,“科锐的傅施阅。” “……” 什么叫人生赢家啊!? 大家瞧着林斐的眼神发绿光,事业爱情全是顶配,完完全全降维打击,顿时和林斐热络起来,一跃成为同学会的中心点。 林斐和周勉互换微信,约定好以后有空一起聚聚,随便找个借口避开搭讪的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化成日后同学口口相传的传说。 路边停车场夕阳西下,金辉色光芒明亮夺目,林斐立在车窗边,傅施阅坐在驾驶座,没戴眼镜,闭着眼睛养神。 林斐轻手轻脚拉开副驾驶车门,弯腰坐进去,细微的响动令傅施阅蓦然睁开眼,见到是他后目光放松,低头捏着鼻梁,“怎么样?” “比来比去,很无聊。”林斐系上安全带,一五一十地说,“还是和你在一起有意思。” 傅施阅嘴角隐隐扬起,温柔地问,“你想去哪儿?” 林斐拿起挡风玻璃下的眼镜,架到他英挺的鼻梁上,“回你家。” 傅施阅单手控住方向盘,不慌不忙地倒车出库,林斐瞪着一双小鹿眼,望着车顶,顺从的乖乖崽的模样。 直到汽车驶入车流密集的道路,傅施阅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路,脖颈处微微一冷,林斐粗暴扯开他两颗扣子,凉飕飕的手摸着凸起喉结,傅施阅抽神睨他一眼,林斐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好好开你的车。” 傅施阅收回目光,林斐报复行为越演越烈,顺着滚动的喉结一直摸到紧实的胸口,发出猫似哼哼唧唧,“傅叔叔,我们来玩个游戏。” 傅施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斐露出清透笑容,“看看你能忍多久。” 肚子里的坏水憋了几天,一股脑全倒出来,林斐一颗一颗慢悠悠把他衬衫的扣子全解开,眼睛里的光闪烁,“哇,你健身效果真不错。” 傅施阅觉得似有羽毛在心口撩拨,压抑涌动的心潮,低声问他,“你是不是欠?” 林斐笑而不答,得寸进尺,伸手去解西装裤的拉链,“我要看看腹肌。” 傅施阅一把摁住他的手,目视前方,巍峨不动,“这里别乱动。” “我要看嘛。”林斐指尖蹭蹭他温热宽厚手心,另只手加入战场,傅施阅把着方向盘力不能及,林斐如愿以偿的看到腹肌,好奇地摸来摸去,天真又  132 蔫坏,“傅叔叔,你这里真有劲。” 傅施阅微眯起眼睛,神色冷淡平静,“是吗?” 林斐真诚地点点头,眨眨眼,“我还想看看其他地方。” 市区的交通要塞,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鸣笛声声不断,周围喧哗吵闹,林斐动作不止,傅施阅蓦然拧着眉,轻声吐出一个字,“痛。” 林斐弄来弄去,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傅施阅任由他上下捯饬,路上默然无语,全身的肌理紧绷,像一头伏击的凶猛猎豹,随着车子一圈一圈转上盘山公路,倒入别墅车库,四下寂静无人,林斐得意洋洋的笑容褪去,两手替他整理好衣裳,完璧归赵,故作镇定地赞叹,“你好能忍。” 为此付出的代价显而易见,刚进门林斐整个人被狠狠压到门板上,傅施阅脱去人性,不知疲倦用力地吻他,没过多久,林斐脑子里的思绪烟消云散,就在这个地方站着,里里外外被造作一通。 再次躺进纯黑色床单,他白净的皮肉泛着诱人的粉,仰着脖子,泛红眼眶里的晶莹眼泪滚落,像是橱窗里精细的展示品一样脆弱,断断续续地说,“你身上有烟味,好难闻。” 傅施阅低头瞧他可怜样,“明天开始戒烟。” 林斐双手圈住他脖子,鼻子里软塌塌哼哼,”还要戒酒。” 傅施阅专心投入动作,凑到他敏感耳边问,“还有什么要求?嗯?” 林斐翻过身,跨在他身上,揪住松松垮垮的领带,“约法三章。” “什么?”傅施阅扶住他削薄的腰身,指腹摩挲后腰纹身,洗耳恭听的模样。 “绝对服从。” “绝对信赖。” “绝对忠诚。” 林斐一气呵成,凑近看着他,湿润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忘了,还有绝对温柔。” 傅施阅稍怔,低声发笑,“好,我答应你。” “你刚违反了绝对温柔。”林斐趁机小声提醒他。 傅施阅眉骨微挑,碰碰柔软可口耳垂,“宝贝,我只会这一种做法,你多担待,不然……你教教我?” …… 疾风骤雨的深沉夜晚,十年一遇的一场大雨,狂乱的风吹的行人歪歪斜斜,横七竖八的车辆堵在大桥上,世界朦朦胧胧如同沙画瓶里的场景。 一把陈旧的伞骤然出现在头顶,挡住噼里啪啦砸下冰凉雨点,傅施阅毫无情绪侧过脸。 忽明忽暗路灯下,少年漆黑瞳孔透着澄清的琥珀色,雪白的皮肤冻的冷无血色,却泛着健康的润泽感。 撞上他凶戾冷漠的眼睛,少年抿住嘴唇,轻声关切,“你冷不冷呀?” “你长那么帅,一定很多人爱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少年吃力举着伞,念念有词。 傅施阅凝视他,雨花浸透少年单薄的T恤衫,显得身形单薄清瘦,像手掌里的漂亮蝴蝶,用力就能置他于死地,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人。” 少年怔愣,随即笑起来,湿漉漉睫毛弯曲成美妙弧度,“我爱你啊!”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