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 分卷阅读1 《我愿与君相知》作者:一零九六 文案: 有人问丁念: 读了这么多年书,为了点钱就把自己嫁了,值不值? 丁念合上教案,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钻戒,笑得眉眼飞扬: 当然值啊,有房有车有保险,飞上枝头变凤凰。 同样的问题问傅绍恒, 娶一个女人花这么多钱值不值? 他没答,视线落在旁边的相框上, 合照里,女人穿着婚纱,他背对镜头,背对宾客,低头轻轻吻她。 [拜金矫情女老师] VS [腹黑成功商人] 啰嗦慢热的感情童话—— 娶到你,是我的本事,爱你,是我的心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婚恋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念;傅绍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 立意:成长 鹅掌 丁念找到傅晓晨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月色朦胧,少女趴在江边的栏杆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江风吹散她如墨的长发,拂开雪白的裙摆,裙摆下,两截如玉般的小腿,随着身体的摆动一上一下。 “傅、傅晓晨。”深秋的夜晚,风凉得令人发慌。 少女转过头来:“丁老师。” “你能不能先下来?” “……好。” 在她双脚落地的那刻,丁念松了口气。路灯昏暗,她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女孩渐渐走近,丁念才看见她眼眶通红。 “跟我回学校。”丁念抓住她的手,发觉十分冰凉,于是把身上的黑色风衣脱下来给她,“校服呢?” “扔了。” 丁念沉默,带着她往前走。这个点很难打车,但没办法,下了堤就只能在路口等着。 傅晓晨被风吹得连打了几个喷嚏,看向穿着高领毛衣的丁念,没了外套,她似乎也不好过,双手抱胸一直在原地跺脚。 十分钟后,司机终于抵达,两个人坐进后座,傅晓晨一言不发。 丁念第一时间给学校领导报告消息。 “是,找到了,好的,现在在路上……”熄掉手机,她才发现傅晓晨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于是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怎么了?” “丁老师,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做?”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你不骂我吗?” 她当然想骂,学生逃课离校,她毫无头绪的时候差点抓狂,可眼下显然不是追究的时机:“看在你回我电话的份上,我先不跟你计较。” 傅晓晨看她一眼,神色复杂。 “……又怎么了?” “没什么,”她喃喃,似乎很是失望。 。 周六下午,丁念敲开校长室的门。 校长抬头:“家长还没来?” “约好下午三点,应该快到了。”丁念让身后的傅晓晨先进去坐。一旁的教导主任发话:“你泡几杯茶进来,然后去校门口接一趟。” 丁念说了声好,泡了茶便去校门。不是上下学时间,校门口空荡一片。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家长打个电话,一辆黑色轿车却缓缓驶入眼帘。 驾驶座上的人很快下车。 丁念迎上去:“您好,请问您是傅晓晨的家长?” “不是,”男人笑了笑:“这车可以开进去吗?” 一旁的保安做了回答,“不可以,你把车停好,然后过来登记。” 苏澈点了点头,走到车旁敲了敲后座的窗,几秒后,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边打电话边下了车:“好,那到时候见。” 丁念只好再次确认:“傅先生是吧,我是傅晓晨的班主任,之前我们通过电话。” “你好,傅绍恒。”他伸手与她相握。 “校长他们已经在等了,我带您过去。” “好,麻烦了。”傅绍恒把手机放回口袋,跟上她的脚步。 午后阳光明媚,校园大道两旁堆满了鹅掌楸的落叶。鹅掌楸树干笔直高大,枝桠伸向天空,在地上投下道道疏密错落的影子。 丁念走得靠前,步子也迈得大,偶尔回头看一眼,傅绍恒始终跟她隔着约莫半米的距离。 “丁老师。”他淡漠出声,“晓晨跳江的事是真的吗?” “……” 她不知道她在电话里说错了还是他理解偏差,“我见到她时她在江边待了很久,但情绪还算稳定,所以……应该没打算做傻事。” “那是她主动联系你?” “不是,是她同桌给了我号码,打了几次却一直无人接听,幸好最后她回了过来,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傅绍恒目光深沉:“你们关系很好。” “ 分卷阅读2 应该……不算好。抱歉,虽然我教了她两年,但因为不是班主任,所以平时接触不多。” “理解,老师一般只关心成绩好的学生。” “不是这样。”丁念感觉被冒犯。 “我之前认为贵校老师都很负责。” “……” 丁念没有说话,她挫败地想,尽管她是临时接替班主任的工作,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傅晓晨的情绪变化,的确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傅绍恒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听她黯然开口:“前面就是综合楼了。” 。 众人在校长室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主角出现。 傅绍恒开门见山:“我是傅晓晨堂哥,她父母在国外,目前由我照料。” “好的,丁老师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校长请两人落了座,看向丁念,“人到齐了,你先说下事情经过。” 丁念打开了黑皮笔记本:“今天请家长过来,主要是针对傅晓晨同学的违纪行为商定处理办法。其一,傅晓晨和数学老师蒋成私下接触过多,造成了不良影响,其二,傅晓晨在周三下午私自外出,深夜未归,严重违反了学生管理条例,因此,学校决定对傅晓晨的上述行为进行通报批评,同时请傅晓晨回家反省两周,以示警戒。” 傅绍恒听完:“这是学校集体讨论的结果?” “是。” “那还请我来干什么。” 校长解释:“毕竟情况特殊,学校也要尊重和参考家长的意见。” “可如果我的意见是不接受呢?” 教导主任闻言放下了茶杯:“为什么,丁老师已经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傅绍恒看他一眼:“我想先知道学校给那个蒋成是何处罚。” “哦,我们在出事之后就辞退了他。” “这么说,他已经不是学校的老师了?” “是。” 傅绍恒板起了脸,“晓晨现在还未成年,蒋成和学生谈恋爱,谈到哪一步?我现在要向他追责,学校是否支持?” “从情理上我们自然支持。” “但他已经不是学校的职工。” “对,所以由我们出面会比较困难……当然,请您放心,我们已经求证过,两个人绝对没有那方面的越矩。” “哪方面的越矩?” “……” 傅绍恒却没有任何顾及:“如果没有越矩,那所谓的‘私下接触过多’是指什么。” “傅同学经常在自习时间出入蒋老师的宿舍,两人在放学后也曾一起约会吃饭,蒋老师的妻子更是发现了两人的合照……这些事,傅同学也是承认的。” “那照这么说,她不上自习课也没老师管,放学后和老师吃顿饭就是约会,最后还是因为他家属闹到了学校,你们才有所察觉开始追究?” 校长略微沉吟,努力使语气听上去更加诚恳:“是,学校在管理上的确有疏忽的地方,但关于早恋,我们是明令禁止的,学生恋爱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发现也需要时间,这一点,请您理解。” “那关于逃课离校?” “出事之后,我们立即对当天值班的保安进行了批评警告,同时也加强了在岗教职工的安全教育。您放心,我们今后一定会加强管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他哼了一声:“这您不用跟我表决心,我只是跟您就事论事。” “……” 校长温和的脸色慢慢转青,他还想开口,手机铃声却骤然响起,傅绍恒起身道:“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他一出门,领导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按理来说,女学生爱上已婚男老师,这种近乎荒唐的校园秘辛,绝不可能草草了之,学校的意思很明确,既要严肃处理,又要借此事以儆效尤——但,傅绍恒显然不配合。 丁念在一旁默默叹气,起身给众人倒水,结果到了傅晓晨这里,却对上了她求助的眼神。 她记起来校长室之前,傅晓晨跟她说:“丁老师,学校怎么罚我都认,但蒋老师他没做错任何事。” 这个傻姑娘。什么叫没做错任何事,出轨是背叛家庭,和女学生暧昧是有悖师德,三十出头的男人,头脑发热要犯糊涂,这责任必须自己负。 丁念避开她的视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很快地,傅绍恒接完电话回来,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面前的茶杯。 “傅先生。”还是校长先打破僵局,“傅晓晨同学今年已经高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请您尊重学校的制度,也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已经很配合了。” 教导主任冷了神色:“你这叫配——”话没说完,校长打断他,“那您的意思是?” 他大概是接了个比较重要的电话,所以想要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我的意思是,晓晨违反校规,这错我们认。回家两周,我们也会好好教育,但通报什么的就免了吧。十七八的年纪谈场恋爱不 分卷阅读3 奇怪,只不过她昏头找错了人。至于蒋成——”他面露不屑,“你们辞退他,他换个地方一样做人,但晓晨,不能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他这番话说完,屋子里静了下来。丁念和傅晓晨都忍不住抬头看他。然而很快地,有人捉住了他的漏洞——教导主任冷冷地沉下了嘴角:“那依你的说法,傅晓晨插足别人的家庭,还能在同学面前抬得起头?” 这话一出,傅晓晨顿时脸色铁青。校长严肃地叫了教导主任的全名,提醒他注意措辞。倒是傅绍恒,面沉如水,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如果晓晨一早便知情,我不会替她开脱,如果她被蒙在鼓里,那么,没有人可以谴责她。” 他最后一句说得清楚而强硬,教导主任憋红了脸。 作为市里最好的公立中学,他们何尝愿意通报校丑。校风校纪有了瑕疵,还牵扯上师德问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傅绍恒对领导的无声交流不感兴趣,只是看了眼对面的傅晓晨。这丫头自进来起就没出过声,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不巧的是,他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约会,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于是他失去了耐心,像无数次谈判到关键阶段时,身子后仰,翘起二郎腿,等待对方最后的回复。 丁念看懂了他的身体语言,心想,这人果然是强势而又自信的。她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看他,结果这一次,他也正好看向她的方向。 她迅速地移开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傅绍恒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算了,他什么也不觉得。 他又看了眼时间,出声催促:“校长,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嗯,我明白。” “如果您不能立即做出决定,可以过几天再给我答复。”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今天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校长也随之站了起来。他不想把局面搞僵,但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就在他准备摆出威严来再次劝说之时,傅绍恒却掏出了名片:“我等您电话。” 接过名片,校长有点怔愣:“傅氏集团?您是傅氏……” “是。” “那傅天森先生?” “是我父亲。也是傅晓晨的大伯。” 校长十分意外:“哟……真是失敬了。” 傅绍恒冲他微微颔首:“还请校长行个方便,我先带晓晨回家。” 校长犹疑,看看名片又看看他:“那好吧。” “那处理结果?” “我们会参考您的意见的,具体如何,到时让丁老师通知您。” “多谢。”傅绍恒起身,傅晓晨冲他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去校门口等我吧,我回教室收拾书包。” “不要磨磨蹭蹭。”傅绍恒交代,婉拒了校长的相送。校长只好吩咐丁念替他。 丁念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点懵,似乎错过了某些重要的讯息,但她又不好多问,带着傅绍恒下了楼,重又走回校园大道。 走到一半,傅绍恒忽然问:“丁老师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谁的?” “蒋成。” “不好意思,没有。” “据我所知,你和他一起带两个班,共事了两年。” “那也不代表我和他很熟。您如果需要,刚才可以问校长。” “校长已经勉强让步,再为难他不太合适。更何况联系方式事关隐私,他身份特殊,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告诉我,以后会很难做。” “那您可以问教导主任要。” “丁老师,”傅绍恒停住脚步,“你没有替他保密的职责,而且这对于你来说并不困难。” “我知道,但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对他怎样,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对晓晨做了什么。” “傅先生,你别误会。”她不想惹麻烦上身,“我和蒋成只是普通同事。是,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代表我有权利把它给别人。” “但他做错了事,就必须为此承担后果。” “可是这个后果由谁决定呢?您维护傅晓晨的心情我理解,但也不该双重标准。所谓推己及人,请您理解我的难处。” 她说完,冲他抱歉一笑,傅绍恒却没有任何表情。终于送到校门口,傅绍恒径直走向后座,刚才那位停车的男人却落下了车窗,笑着冲丁念打了声招呼:“老师辛苦。” 丁念尴尬一笑,没做声。 “晓晨这孩子不省心,以后还得麻烦您。”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到时联系。” 她低头看了一眼,苏澈两个字印在正中,像是特意设计过的字体。她冲他点了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梧桐 我们年少轻狂之时,都期待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们希望拥有出众的外貌,出色的才能,希望得到老师和家长的认可,我们讨厌循规蹈矩的生活,像幼时渴望糖果般渴望一切新鲜而充满诱惑的事物。 分卷阅读4 为了实现这些独一无二,我们迫不及待,又时常与他人对着干——可是,当我们过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就会发现,我们的行为在父母眼里不过是叛逆的种子发了芽。亲情使然,他们会原谅我们的幼稚和冲动,却又难以察觉背后的原因——我们敏感,多疑,缺少陪伴和倾诉,无法完全信任别人却又时常冲动。所以,即使明知自己在做不对的事也无法抽身,哪怕知道自己被骗,却还是贪恋被给予的一点温暖。 除却父母和亲友,其他局外人对我们往往冷眼旁观。他们凭着生活经验和已有的价值观对我们横加指责。其实他们何尝没有经历过,却都变得懒于体谅,只把我们反常的表现全部归因于——啊,你们只不过是到了青春期。 “干什么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丁念转身的同时合上笔记本,瞧见方钰灿烂的笑脸。 方钰是六班班主任,丁念是八班,两个人分别执教英语和语文,私下关系很好。 眼下八点过半,办公室里只剩下几个值班的老师,她忽然凑过来问,“哎,蒋成真走了?” “嗯。” 方钰啧了一声:“也是够倒霉的,去年刚评上教坛新秀,正是前途大好之时。” 丁念做了个停的手势:“请收好你的同情心。” “我才不是同情他,就是……有感而发。” 丁念没接话,起身去接热水,方钰则开始鼓捣她桌上的小绿植,那天下午她也在,办公室里的闹剧看得分明,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那叫一个剽悍,边哭便扇了蒋成几个耳光,活了二十来年,她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这样的场面。 “喂,放过它好吗?”接水回来,丁念叫停她不安分的手指,植物嫩茎上已经有了不少掐痕。 “抱歉抱歉。”方钰讷讷收回,视线却落在旁边的名片上,她拿近了一瞧:“傅氏集团……你怎么和傅氏的人打上交道了?” “没有,偶尔得到的。”一转眼,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天,校长让她联系傅绍恒告知结果:同意仅就私自离校提出通报批评,回家反省两周并记入档案,但只要毕业前表现好,记录可以撤销。 丁念说不清什么感觉,通报只字未提早恋,是出于对学生的保护,还是更多考虑了傅家的态度?她还记得给傅绍恒打电话时,对方全程沉默,只在最后说了声好。 架子还真是大呢。 她喝了口水,转头看向方钰,后者正把玩着名片,一字一顿地读出上面的头衔和名字,转而想起了什么:“欸?这个苏澈……我好像认识。” “?” “我男朋友,不,我老公的表哥,就叫这个名字。” “他也在傅氏工作?” “嗯,而且做得挺久的,职位也很高了。”她知道丁念不是本地人,“你该不会不知道傅氏是做什么的吧?” “我查过,汽车玻璃制造商,规模挺大。” “是相当大好吧,不说其他,他们每年光给我们学校的捐款就有这个数。” “捐款?” 方钰见丁念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来得给你普及下校史了。” 她饶有兴致:“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本来是傅氏买下的,谁知他们地基还没打就碰上了我们校址搬迁。市里原本打算把学校搬到城南,但那里未经开发,基础太差,有人就说,跟傅氏谈谈吧,结果人家二话不说就让出了这块地。” “这么好商量?” “岂止,后来学校发现请的设计院不靠谱,傅氏还派人去省里请了专家。” “他热衷于做慈善吗?” “人家是血统纯正的本土企业,操心家乡人民的教育问题不可以?好像傅氏的第一任董事长就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那时我们都不叫一中,叫岚山学堂,要不说人家能把实业做大做强呢,有情怀的企业家就是不一样。” 丁念听了若有所思,资本逐利亘古不变,傅氏这样倾力帮助,真的不计回报?可能真的是自己格局太小理解不了吧,她放弃无谓的猜疑,转而问道:“那我们学校领导不会还要看傅氏的脸色吧。” “那倒不至于,傅氏的掌权人都很低调,帮建学校都不挂名,更别说捐款,连个仪式也没有。人家家族企业,一把手换了两三代,咱们学校校长也换了好几个吧,对接都是底下人的事,一把手的私交不会很密切。” “哦。”她点点头,好像理解了。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权当听故事了是吧?” “是,谢谢你啊。” 方钰笑着打了她一下,环顾四周,见其他老师不太关注这边,便凑近了道,“所以,你们班的傅晓晨,是不是和傅氏集团有关系?” “……” “肯定有,对不对?” 丁念没法辩驳,被她拽了两下胳膊后只好如实相告:“你知道傅天森先生吗?” “知道,傅氏董事长。” “她是他的侄女。” “啊?”这回轮到方 分卷阅读5 钰惊讶了,“那她是含金钥匙出生的小公主啊……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不是说人家低调吗。” “那看来是真低调。” “你别再八卦出去。” “知道知道。” 丁念看了眼时间,准备去班里巡视,手机却响了。 看了眼来显——奇怪,他找她干什么? 。 丁念坐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里,窗外是排列整齐的梧桐。梧桐的叶子已经掉光了,枝桠也被修短,俨然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菜还在继续上,她却没什么胃口,对面的蒋成让她多吃点,语气却很尴尬,见面十五分钟还没切入正题,她开始后悔答应过来赴约。 “蒋老师,我下午还有课,麻烦你有事直接说行吗?” 蒋成倒水的动作一顿:“哦……行。” 旁边有服务员带着顾客经过,在他们的隔壁桌坐下。蒋成觉得其中一人看了这边几眼,却无暇顾及,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藏蓝色的布盒。 布盒的顶部用金线绣出花纹,式样精致而古韵十足。他把它轻轻移到丁念手边:“这个……请帮我转交给晓晨。” “是什么?” “一枚印章。” “有特殊意义吗?” “没有,只是我答应过她,不好失信。” 丁念沉默了会儿:“蒋老师,你这有点难为我。” “我知道,但我实在……” “你应该能理解吧,我不想学生因为恋爱伤神,也不可能打领导的脸,更别说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她确信来这里是个错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丁老师!” 丁念皱眉,因为蒋成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坦白说,在你之前,我找过其他人,但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见我的。”他平复了下情绪,“不怕你笑话,我一度觉得自己是着了魔,那种感觉……没办法控制。但不论如何,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机缘不对,很多努力都成了空谈。” “那你让我转交印章又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可能是心理安慰吧,好像给了她就能稍微好过些。” 丁念对上他忧伤的视线,又看了眼那个精致的布盒。她感到无力:“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 她往外迈了一步,却差点撞到人,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天是周末吗,为什么丁老师不用上课?” 她愕然抬头,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傅先生?” 傅绍恒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眼神在她和蒋成身上打量:“不介绍一下?” “……” 蒋成也意识到来者不善:“请问你是——” “这位是傅晓晨的堂哥,”丁念硬着头皮,十分讨厌这样的巧合,“这是蒋成蒋老师。” “老师?”这回傅绍恒是真笑了,嘲讽的意味让蒋成的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丁念站在两人中间,倍感压迫,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和蒋成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正一筹莫展,一道娇俏的女声突然响起:“绍恒,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 “那要不我们还是去二楼吃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 傅绍恒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先上去。” 那女人还很年轻,不无好奇地打量他们几眼,听话地先走一步。 傅绍恒却盯着蒋成:“我们谈谈。” “现在?” “对,在这。”傅绍恒往里迈了一步,丁念让开,他便在她的位子上坐下。 丁念皱了眉,走向蒋成,她压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蒋成的脸色也愈发差了。 傅绍恒瞧着两人警惕的神情,不禁揶揄道,“只是坐下来说几句话而已,用不着紧张。” “傅先生。” “怎么,丁老师还要旁听?” 她不安地看向蒋成,后者却略微平复了情绪,示意她不必。 于是她捏紧了手包:“不了,你们先聊,”实在反感他的盛气凌人,“您日理万机,二楼还有人等着,我就不打扰了。” “嗯,那就再见。” “再见。”她冲他示意,在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便消失不见。 芳草 傍晚,夕阳像调色盘上的暖色块晕染开来,铺满了整片天空。天光入水,底下江面微波粼粼,上下之间,对岸的茂林远山也披上了一层余晖。 这是市郊的旧别墅区,临江而建,傅家的老宅就坐落在最靠近江边的东南角。 一幢三层高的精致小楼,独拥芳草遍地的宽敞院落,鹅卵小径蜿蜒交错,隔开花甸和供人休憩的凉亭石椅,凉亭旁边挖了方小小的水池,里头养了几条观赏鱼,天气好时,颇能得些锦鳞游泳的乐趣。 傅晓晨 分卷阅读6 搬了张小木凳,在水池边已经坐了大半个小时。她看着池里的红鱼,手指却不安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几天了,无数条消息发过去,一点回音也无。 院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很快地,院门打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在花甸旁边的空地上停住。 傅绍恒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哥。” “干什么呢?” “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看得吃不得。” “你小心爷爷听见。”傅晓晨起身,正巧,傅母张玉英也从屋里出来,笑着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里没什么事就先回了。” 张玉英忍不住问:“今天又和小姚见面了?” “嗯。” “感觉怎么样?” “还行。”因为那段意外的碰面,他让她在二楼等了很久,她虽有不耐,但也没有借题发挥。 傅晓晨疑惑:“什么还行?” “跟你有关系吗?” 傅晓晨抢过他手里的甜品盒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老男人相亲成功有什么好高兴的。” “……” 张玉英笑看两人,欲言又止。傅绍恒过了年就是三十五,兄妹年龄差在这,老男人这仨字也没错。 三人进了屋,傅奶奶正在厨房择菜,瞧着孙子回来,脸上的舒心是藏不住的:“绍恒回来了?” “爷爷呢?” “和你爸在楼上。” 傅家二老都已经过了耄耋之年,但精神还矍铄。前年冬天,傅老爷子生了场大病,挺过来之后,傅天森夫妇便搬回了老宅,陪在老人身边照料。 傅绍恒脱了外套,去客厅坐下。傅晓晨则跟进厨房,打开纸盒:“奶奶,哥又给你买了蜂蜜蛋糕。” “那我去吃蛋糕了?” “嗯,去吧。”张玉英笑起来有着和年龄不符的俏皮,傅奶奶听话地走出去,叫了声绍恒,后者不知何时在落地窗前接起了电话,听见奶奶叫他,转过身来示意轻声,然后微微笑了笑。 傅奶奶识趣地眨了眨眼睛。 厨房里,张玉英让傅晓晨捋起袖子:“帮我把这些豆角处理了。” “……哦。” “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没有,就是觉得爷爷奶奶老古板,不请保姆,什么活都得自己干。” “不是有我吗?怎么,大伯母做饭不好吃?” 傅晓晨摇头:“不,特别好吃,就是……”唉,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最近比较烦躁。 “是想回学校了吧。” “……可能吧。” “想见什么人?” “……没有。” 张玉英叹了口气:“也是,你一个大姑娘,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怎么待得住。当初你哥说让你住过来我就不同意,虽然你在家是一个人,但有阿姨过去照顾,倒也方便自由,不比这里,偏僻冷清,去趟市里还要开半天车。” 傅晓晨讪讪,改口道:“没有,陪陪爷爷奶奶也挺好的,就是太长时间没回来住有点不习惯。至于我哥,他也是为了我好,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容易把事情夸大。” “这倒没错,”张玉英顿了顿,状似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在学校里受了委屈,还是回来好。” 傅晓晨把豆角的细茎扔到垃圾桶里:“您都知道了?” “你哥跟我说了。”这几天她越想越后怕,不免多说几句,“晓晨,谁都有不顺心的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但不论如何,大伯母都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嗯。” “其实你哥跟我提过,你要不喜欢这学校,我们就换一个,不喜欢国内,我们就去国外,之前是我们疏忽,以为只要你在岚城就肯定不会受委屈,但其实你年纪小,你大哥又忙,我们都没能好好陪你。” 傅晓晨摇头:“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犯糊涂。” 张玉英问得小心:“那你和那个老师……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不理我。但我很想他。” 张玉英神色凝重,静静地看她。 “我很蠢,对吗?他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想他。可是,大伯母,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没错,错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犯贱去赖上他,他也不会被辞退。” “晓晨……” “其实我也想过,可能再过几年,他会离婚,而我还喜欢他,那时我们可以毫无阻力地在一起。但我太心急了,只要他们还是夫妻,我就永远是令人不齿的介入者。”傅晓晨看向窗外的暮色,声音有些惆怅:“大伯母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也喜欢他在讲台上分析题目的样子,可是后来有人跟我说,他的衬衫永远那么白净,也许是家里的人帮他洗的,他对题目信手拈来,也许是别人替他打理好一切,他才有时间钻研爱好与课业。而我,没有付出任何东西,却能拥有他 分卷阅读7 的好,就像小偷一样偷走他的热情与体贴……这对他背后的那个爱着他的人,是不是很不公平?” 张玉英惊讶,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些,一时之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你既然明白,又为什么犯傻呢?” “大概是他对我太好了吧,我太自私了。”哪怕一开始抱着侥幸心理,但在得知他有家庭之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大伯母,我是个坏人。” 张玉英顺着她的脊背抚摸,像在安慰:“我们要学会反省。” “可我不能弥补了,对吗?” “……可以这样说。有些伤害是不可愈合的,感情上尤其是。”张玉英语气重了几分,“你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他们没有义务原谅你。但出于私心,我们只在乎你有没有受伤,从这点看,我们也是自私的。” 傅晓晨眼里有泪水打转:“对不起。”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我们。” 她抿紧了唇,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不起……我不会再联系他了。” 话已至此,张玉英也不再说什么,过了会儿,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等着她情绪恢复。 比起一个人承担,倾诉或许更能打开心上的豁口。她一直把傅晓晨当女儿看,身为人母,她又何尝不能体会她的挣扎? 她耐心地等,一边又开始处理蔬菜,半晌,傅晓晨拿袖口擦了擦脸,抬起头来:“大伯母,我帮你。” “好。”张玉英释然地笑了,和她一起谋算今晚的菜色。老人吃饭离不了汤,排骨汤得先炖上,红烧肉太复杂不适合新手,她便把豆角茄子等蔬菜教给这位新学生。 傅晓晨按部就班,很快将所有食材切好,张玉英给她递盘子,偶然间想到什么:“对了,你们班的班主任是不是换了一个?之前那个周老师是离职了吗?” “没有,她怀孕了,开学时就请了产假。” “哦,那现在是临时的。是语文老师?”张玉英说,“我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她,要不请她到家里坐坐?” “算了,”傅晓晨摇头:“她不会来的。” “为什么?” “她很怕麻烦。” “可是她帮了你不少,于情于理,我都要感谢她。”张玉英很快做了决定,“你到时候把老师的手机号给我,我找她聊聊。” 。 那天中午的不欢而散后,丁念不放心地给蒋成发了信息,得到的回复是:“没有,说完几句话他就走了。” 丁念松了口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场风波总算过去。 新的数学老师很快到位,是个四十出头的女老师,前两年一直在带毕业班,经验丰富的同时承受高压,脾气不是一般的大。班里的学生前几天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蒋成离职的原因,这下已经完全被新老师的雷厉风行所威慑,不得不在数学课上紧绷起神经。 丁念对这样的改变是喜闻乐见的,下周就要七校联考,她希望学生尽快适应新老师的节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学习。 相比之下,她作为老师,倒是有些琐事不得不做。 这周周六,学生们离校回家,丁念陪着方钰去到了市中心的婚纱店。 方钰的结婚日期定在一月,因为是奉子成婚,所以原定在高考之后的婚礼不得不提前,只是她的医生未婚夫总是抽不出时间,很多事情都要她一手操办,幸好方钰对此并不在意,相反,她很心疼自己的模范老公。 从婚纱店出来已经将近一点,两个人吃了顿简餐便相互告别。方钰要去一趟未来的公婆家,丁念则拦了辆车直奔城南。 这段时间她坚定了买房的想法。工作七年,在教工宿舍住了四年,她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跟家里提时,父母没立即否定,只是含蓄建议她是否能找个人一起分担,她也认真考虑了下,按照她现在的工资水平,百平以上的房子能把她的腰压折,但位置稍偏的小套或是公寓,她咬咬牙还是能供得起的。 几经辗转,她看中了城南的这个楼盘。她对价格和环境都还满意,唯二的不足,一是离学校远,她还没买车,辗转公交地铁得花四十分钟,二是这个楼盘是现房,前期交易火热,好房子都已经被挑走,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 她权衡了各方面的因素,总结出来还是利大于弊,于是鼓了心火,争取这一趟就给铁板钉上钉。然而天不遂人愿,等到了售楼处,之前联系的何小姐竟然面露为难跟她说:“真是抱歉,您之前看中的那一套已经有了新的买家,对方昨天刚付了定金。” “……” “您是表达了意向,可是我之后打您电话您都没给我确切答复,您知道的,我们楼盘户型比较稀缺,看中的人特别多……”何小姐绽开礼貌的笑容,“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唉,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连连道歉,语气却是轻松的,一笔交易已成,酬金即将落袋,丁念揣着的首付款却一下子没了去处。 “那还有其他的房源吗?” “还有两套,但都是低楼 分卷阅读8 层的边套,您有兴趣吗?” “带我去看看吧。”她压下心里的失落,跟她去了现场。一圈转下来并不满意,珠玉在前,她刚庆幸自己能捡漏,转眼被别人捡走,很难再获得平衡。 何小姐重又把她带回售楼处,许是察觉她兴致不高,给她倒了杯水便忙自己的事去了。丁念也不渴,坐了会儿越发烦躁,起身要走,却被旁边的人叫住:“你是丁念吧?” 丁念转头,见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 男人宽厚地笑了:“不记得我了?我是高鸿渐,高中时候坐你后面的那个。” 高鸿渐? 他又走近了些:“你再不给点反应,可真伤人心了啊。” 他笑语晏晏,丁念出于礼貌,也扯了点笑容,只是她高中读文科,班里男生就那么几个,没有叫高鸿……不对,高一还没文理分班的时候——某个形象突然跃入脑海,她尴尬的嘴角终于鲜活起来:“不会吧……是你呀。” “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那个话很多经常在课堂上插嘴,性子很活泼的体育委员,“你也在岚城?” “我大学的女朋友是岚城人,我毕业时就跟着过来了。”高鸿渐一句带过,“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哪有。”丁念的失落被这偶遇冲淡了,哪怕知道这是明显的客套,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记忆里那个高瘦的少年,肩膀宽阔了,脸蛋方正了,连眉眼也比之前成熟了,俨然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职场精英。 银杏 高鸿渐想起身在何处:“你这是打算买房?” “是想买一套。” “有称心的吗?这楼盘的房子可不多了。” 丁念没有直接回答:“随缘吧,这事也是可遇不可求。” 高鸿渐是什么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没买成:“今天也够巧的,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 “这不好吧……你先忙。” “我有什么忙的,瞎转。”高鸿渐一派和气,再次发出邀请,丁念便不再推脱,跟着他出了售楼部,去了附近的茶餐厅,高鸿渐要了个小包间,点了份简餐:“不怕你笑话,我饿到现在才有饭吃。” “你成了老板,自然忙得很。”刚才出来时,她听见有人这样叫他,高鸿渐也不以为意,只说:“做销售的嘴巴都得甜。我要不是经常来这边,怕也是遇不到你。怎么,现在在岚城安家了?” “还没安成呢。” “你是快结婚了买婚房,还是打算投资?” “不是,我买了自己住。” “自己住?”高鸿渐有点意外:“这么多年就没找个合适的?” “还没到缘分吧,这种事情说不准的。”丁念释然一笑。 “那你现在做什么?” “高中老师。” “教语文?我记得你以前语文特好。” “真难为你还记得。”丁念也喝了口茶,“我在学校宿舍住惯了,总觉得离外面的世界太远。你能想象吧,三点一线相对封闭,接触的人和事也基本没什么变化……以后住出来可能会新鲜点。” “是,都说学校是象牙塔嘛,腻了也正常。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像你这样的都挺单纯。” 丁念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她:“单纯在这里是褒义词吗?” “当然,绝对的褒义。”不知怎么,高鸿渐看她慢慢喝水的样子,心里竟然起了些波澜。 他略微打量她——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风衣,里面是深色的高领,简单的搭配显得干净利落。她肤色白,五官端正,只是脸廓偏圆,脖子有点短,谈不上什么气质,但好在她脸上没有那种世俗的精明,反而透出几分娇憨。 按他的识人经验,这种人没有经过大风大浪,不神秘也不骄矜,所以不怎么能激起异性的好奇心。就个性而言,她不适合做女友或情人,当老婆倒是不错的选择。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才几分钟,怎么就想到这方面了。他下意识地停了筷子,大概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但他也不能否认,这位女同学的突然出现,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 可能是最近太忙没有再尝试新鲜的恋爱,这位离异的单身汉这样安慰自己:人嘛,总是缺什么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丁念并不知道他脑子里拐过了这么多弯。在回想起高一那段短暂的时光后,她对这个高鸿渐有了印象上的改观。原来那些幼稚而张扬的男生总有一天会变成沉稳的男人,而因为个性突出或成绩优秀,他们往往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女同学混得更好。 出于好奇,她也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基金经理。” 丁念对这一行不熟悉:“工作很忙吧。” “可不是,忙得把老婆孩子都丢了。” 丁念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高鸿渐却被她的表情逗笑:“不用大惊小怪,忙起来没 分卷阅读9 时间交流,感情出现问题很正常。当然这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不管多忙,家还是要顾的。” 丁念附和:“是,是。” 高鸿渐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怎么,还在为房子的事担心?方便跟我说下情况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丁念正需要转移话题,便把来龙去脉简要捋了一遍。 高鸿渐听完:“你一定要买这楼盘?” “倒也不是,只是好不容易碰着个各方面都挺合适的,错过了有点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那位何小姐手上没有,不代表已经卖空,现在房子紧俏,她估计觉得你不算优质客户,把好房子许给别人也说不定。”高鸿渐说,“这样吧,我再找人帮你问问,相似价位的也给你留意着,过几天给你答复。” 峰回路转,丁念提振了情绪:“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就是几个电话的事,再说了,我也不保证一定能帮上。” 能帮忙她已经很感激了。丁念兴奋地忽略了他们的同窗情谊是否深厚到了这种地步,连着说了几声谢谢。 高鸿渐的表现则冷静得多,或许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又或是他早已习惯帮助别人,很能理解对方受到恩惠的心情。 这次短暂的见面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而就在第二天,丁念还在犹豫要不要再了解下其他楼盘时,高鸿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高鸿渐不仅给她找到了房子,还托朋友替她申请到了折扣,丁念顿时被幸运砸得眼冒金星——她不是在做梦吧,为什么一次意外的重逢会让接下来的事情如此顺利? 于是她兴致勃勃地奔赴城南的另一个楼盘,高鸿渐已然和朋友在那里等她。 她吸取教训,当下就交了定金。 高鸿渐笑:“不需要再考虑下?” “不用了。”她开始对他有了莫名的信任,“当好运来临时,我还是先把它揣进兜里比较好。” 她的好心情很快被方钰发现,这天下午,高三年级结束最后一门的考试,方钰一装订完试卷就跑去找她:“你最近有点春风得意啊,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丁念微微一笑,想着有喜事是该分享,于是把买房的事情告诉了她,谁知这位准新娘失望地沉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你交男朋友了呢。” “这难道不比交男朋友更高兴?” “还行吧。”方钰拍拍她的肩,“你就没想过买房容易把自己困住?” “……” “Sorry~我不是故意泼你冷水,前些年我也跟你一样追求独立,但是自从遇到我老公后,你知道的……我的想法变了很多。”方钰想到另一个问题,“不过话说回来,毛坯房装修很费功夫的,你打算怎么安排?” “慢慢来吧,反正不急着住,再不济我就等高考完再装修好了。” “也是,现在肯定没心思。”方钰理解地笑了。 两人再聊了几句便各自开始工作。联考结束,学生们暂时解放,老师则要开始紧锣密鼓地阅卷。按照语文组的安排,丁念负责现代文阅读部分,因为周四就要出排名,这两天她必须加班加点。 晚自修时,年级主任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你们班那个傅晓晨……是全科缺考吧?你抽个时间把试卷给她送过去。” 她皱眉:“有这个必要吗?她下周一就回校了。” “这不是还没回吗,她在家两周,落下多少课程和作业,这次是七校联考,试卷题型和难度都按照高考来,把她一个人剩下不合适。” “可她就算做完了也没成绩。”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年级主任心情也不太好,“你尽快给她送过去吧,顺便了解下她在家的情况。” 丁念收声,接过一沓试卷出去。 她想起上周日那个突然的电话,是傅晓晨的大伯母打过来的,问她是否有空去家里坐坐。 一中没有老师家访的传统,加之周日下午便是学生返校的时间,她便婉拒了邀请。那位女士倒很客气,表达了惋惜后把地址发到了她手机,并再次强调如果有机会,烦请她一定要去一趟。 那这算是机会吗?丁念摸不着头脑,这是年级组长的要求,还是校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 于是,这天下午六点,丁念来到了市郊的别墅区。照着门卫的指引,她找到了那个宽敞而精致的院落,铁艺大门紧闭,她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到信箱旁边的门铃。 很快,铁门双双打开,一位穿着黑色棉衣的中年女性朝她走来:“丁老师?真不好意思,这边离学校太远,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不麻烦,您是晓晨伯母吧,”丁念在电话里已说明来意,此时递过文件袋,“这是这次联考的试卷,加上几张随堂测验。” “好,多谢。”张玉英接过,“您进屋坐会儿。” “不了,学校还有事。” 张玉英心想她果然避嫌 分卷阅读10 ,但也不放弃,笑道:“这天这么冷,喝杯热茶就当暖暖身子。” “真不用了。” “丁老师不要老是拒绝人,您再忙,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她如此殷切,丁念推脱不成,只好跟她进去。穿过偌大的院子,里屋的客厅竟还有百坪之多,头顶的水晶灯如玉树垂落,即使挑高数米,也尽显富贵风资。 张玉英给她沏了杯龙井,陪坐在她身旁:“晓晨陪她爷爷奶奶出去了,就只有我守在家里,正巧您说要过来,我就想,诶,咱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 丁念道了谢,猜到用意:“您是要问晓晨在学校里的情况吧。” 张玉英语调诚恳:“是,她父母常年在国外,孩子性格又敏感,原本她做错事,我是该好好说她一顿的,可是……有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丁念理解:“学校也是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现在最主要的是,晓晨能自己想通。” “这我跟她聊过,嘴上说是放下了,我也希望是真的。毕竟对她来说,把心思放回学习才更要紧。”张玉英担忧地问,“只是她成绩向来只能排中等,高三以来更是退步明显,我想问问,像她有可能考上国内的好大学吗?又或者,出国会不会更适合她?” 丁念想了想:“按照之前的排名看,她上二本线是没问题的,如果要争取一本,就要在物理和数学上下功夫。至于出国,难易程度和选择范围的大小还是以成绩说话,两者其实并不冲突。” “那她在其他学科上的优势能弥补短板吗?” “这很难,语文和英语能拉开的分数很有限。” “那现在请老师补课会不会太迟了?” “这说不好,晓晨如果用心学,效果可能会有,但各门学科都有其难易点,学生资质不同,接受程度也不同。”丁念知道自己在说废话,可这本来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事情,“学校的课程已经安排的很紧,真要补课,也最好是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 张玉英明白了:“我到时候问问她的意见。” 丁念也点点头,想着谈话应该结束,却又听张玉英叹了口气:“丁老师,我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您说。” “晓晨回校以后,我想给她办个走读。” “嗯,可以的,只是学校实行封闭性管理,即使要走读,也要求学生参加早晚自习。” “这您放心,我们会按时接送。具体要办什么手续?” “手续倒很简单,家长提出申请,经班主任和年级组长同意就能办通行证,只需要一两天时间。” “好,那我让绍恒抽空去办。”张玉英说,“绍恒就是晓晨他哥哥,你和他见过面吧,我让他和你联系。” “好。” 张玉英又给丁念添茶,提起回校之后,希望她能多关注晓晨,如果她情绪上有什么不对最好能及时联系自己。丁念表示理解,也答应下来,毕竟晓晨即使回校也属于留校察看期,如果再违反校纪,可能就要将处分记入档案。 张玉英听了心情愈发沉重,丁念想的却是话已至此,也无需再留,正打算起身,屋门却从外面打开,原来是傅晓晨带着爷爷奶奶回家来。 看清沙发上的两人,女孩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丁老师?” 丁念冲她点点头。 张玉英也起身,给一同进来的两位老人介绍。傅奶奶一听,有些惊喜,笑着招呼丁念:“老师真是稀客,大老远过来,留下吃饭吧。” “不用了,”丁念惶恐,“您别客气。” “妈,老师还得回学校。” “吃完饭再回,让小张送送。”又吩咐晓晨,“你让张叔别停车了,去超市再买些菜。” 张玉英哭笑不得,这老太太。丁念却再次婉拒:“奶奶,真不用麻烦了。” 傅奶奶十分可惜,又觉自己待客不周,看了眼老伴,傅爷爷倒笑得温和:“你就别为难老师了。” 丁念心里一松,跟张玉英以及二老告别,又不免吩咐晓晨:“今天给你带了几张卷子,做的时候要完全闭卷,掐紧时间,就当在家考试。回校那天把答题卷交给我。” 傅晓晨点了点头。 张玉英于是送丁念出门,走到院子正中,又撞上并肩走来的傅天森父子。丁念无奈,怎么家访一次竟把家长见了个遍。张玉英再次介绍,她打过招呼,又想起方钰的话,这位叱咤商界的傅天森先生看上去约摸六十出头,面容雍和,反倒是身旁那位年轻的眉头紧皱,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傅天森得知丁念要走,记起刚才看见小张开车进车库,便说:“让绍恒送你。” 丁念拒绝:“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 “怎么方便,这里没有公交站,出租车也很少。”傅绍恒莫名插了一嘴。 “没关系。” 傅绍恒看她,她却没看自己,他拿出车钥匙:“老师请吧。” 松柏 他的车 分卷阅读11 是停在院子里的,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丁念没动:“你是回学校?” 丁念不想说是,但有长辈在,自己耽搁时间也不太好,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院门缓缓打开,张玉英瞧着黑色的轿车迅速驶出,等院门关上便跟着丈夫往里走:“丁老师这人过于避嫌了,没有之前那个周老师好打交道。” 傅天森开解她:“你不要老把心思用在搞关系上,老师也只是拿份工资,没义务对我们家孩子过于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张玉英突然想到什么,“呀,那盒冬虫夏草我忘了给了,还有上次绍恒带回来的茶叶。” “……” 傅天森劝她无果,先她一步回了屋。张玉英却还是忍不住给傅绍恒打了电话,傅绍恒和父亲一样兴致寥寥,人都上车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说身后这位也不像会收礼的人。 自打上车,两人俱都沉默。上次见面还是在餐厅,因为蒋成的事并没多做交流,分别时甚至有些不愉快。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对彼此有意见对吗? 还是说,只是他认为的没有意见? 前面是十字路口,他打了转向灯:“丁老师很忙?” 一直在看手机。 “没有。” “难为你特地跑一趟。” “领导交代的任务。”她看了眼窗外,“能在路边停一下吗?” “有事?” “嗯。” “见朋友?” “……” “你似乎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怎么会。”丁念笑笑,只是也没有必须聊的。 “你那天很怕我对蒋成做些什么。” “当时是,”丁念同样记起来:“但转念一想,您是知名人物,又在公共场合,应该不会做得太出格。” “我可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您谦虚。” “怎么,你查过我?” “不敢,”丁念说,“傅氏的名号太响,我怕不经意间得罪了人。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就凭傅氏如此成功,也能推断傅先生是讲道理的人。” 她略带挖苦,傅绍恒有点想笑,他减了速,等着她叫他停车。不出所料,丁念很快说:“前面就是天青路地铁口了,麻烦您了。” “我不怕麻烦,倒是你,怎么这么怕麻烦别人。” “欠人情总是不好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同时也不希望别人欠你人情?” “……可以这么说。” “凡事算得这么清楚,不会很没意思吗?” “还好吧,毕竟不是和所有人都这样。亲疏远近不同,算清楚些,能避免不少麻烦。” 他忽然转过身去:“所以你很怕麻烦我,是因为我们并不亲近。” 丁念笑了笑,没再作答,下车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 在老同学的帮助下,丁念买房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这大概是近段时间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 父母过来岚城参观了她的新房,总体也都满意,只是丁念决策太快,没有请他们做参谋,这让他们心里不太舒服:“你现在做事怎么越来越武断了,好歹在敲定之前让我们过来看看。” “没关系啦,过程又不重要,现在尘埃落定,各家欢喜不更好?” 丁母无奈:“反正你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 “你跟奶奶说了吗?” “说你买房?她记性那么差,说了也很快忘了。”丁母想起关键,“对了,你说那个高中同学帮了你不少忙,有没有感谢过人家?” “当然有,我请他吃了几顿饭。” “就仅仅是吃饭?” “那还要怎样?” “他结婚了吗?” “……”丁念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妈,我不想聊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聊?我知道你现在带高三,时间很紧,但你年纪毕竟不小了,如果身边有合适的,也要抓住机会。” “你这话不矛盾吗?”既然时间紧,又哪有时间去谈恋爱。 “矛盾又怎样,你有时间买房,没时间约会?” “……” “你真强词夺理。”丁念丧气,她妈每次都要在她开心的时候泼冷水。幸好父亲丁安山适时阻止了母女即将到来的争吵:“好了,念念现在不是十几岁,你不要老是管束她。吃完饭我们就回去,别耽误孩子工作。” 母亲便也熄火,一顿饭结束,丁念在停车场就和父母告别:“爸,你路上开慢点,到家给我发消息。” “好,你也是,忙完这阵就回家来。” 丁念点点头,没听见副驾上母亲嘀咕了句死丫头。 送走父母,生活还在继续。联考结束后,接踵而至的是试卷讲评和年级组的分析会。这天下午,丁念做完两个班的成绩趋势图,又整理了语文组长在会上提出的阅卷 分卷阅读12 心得和下阶段的复习侧重点,不知不觉已经五点过半。 她有些吃力地揉了揉脖子,将文件保存到桌面上。 “饿死了,吃饭去。”方钰也从位子上起身。 两人拿了餐卡往外走,方钰抱怨:“我最讨厌周四了,下午四节课上得我嗓子发疼。” “多喝点水,这周把试卷评析完就好了。” “所以不是只有学生讨厌大考,我也讨厌。”两人很快到了教职工餐厅,坐下开吃时,却见校长端着餐盘,笑盈盈地冲她们走来。 方钰叫了声校长,校长冲她点点头,坐到丁念身边:“丁老师,你们班那个蒋子轩,这回七校联考考了第一?” “是。” “他家庭条件怎样?学校组织的冬令营怎么没见他报名。” 丁念心想校长怎么关心起这事了,又不好不答,只说:“应该跟家庭条件没关系,他可能不太喜欢这些。” 校长说:“其实参加活动也无伤大雅,更何况这次是知名高校联盟,机会难得。蒋子轩成绩是好,但作为男生,还是有点太安静了,如果借此机会能锻炼锻炼,认识更多优秀的人,也未尝不是好事。” 丁念皱了眉,男生怎么了?男生就不能安静?她倒是很欣赏这个蒋子轩,平时话少,考试成绩却始终保持第一,可见智力和心理素质都很出众。 校长却自顾自继续:“我们注重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当然也希望向蒋子轩这样的学生能开朗些,不然成了书呆子就可惜了。” 丁念忍不住道:“沉默寡言又不是先天缺陷,或许他性格就是这样,他心思简单,做事专注,这已经很难得了,我们没必要过多干涉。” “这怎么叫干涉,我们作为老师,育人和教书同等重要。人才人才,首先要有健全的性格,才能承托起经世致用之才。”校长苦口婆心,“现在是关键时期,你要对他重视一些,多和他交流,而且参加冬令营和高考并不冲突,表现好甚至是条令人羡慕的捷径,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丁念实在想不通校长哪里来的闲心管这些,参加冬令营难道是去放松吗?只不过是和各地的优秀学生提前竞争罢了。 校长又说:“你找个时间和他谈谈吧,机会摆在眼前,不要轻易浪费。” 丁念很想拒绝,但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对学生关心不够。她犹豫着,一旁的方钰却给她递眼色,似乎是让她不要和校长唱反调。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校长也点到即止,三个人很快结束了晚餐。 。 新的一周来临,傅晓晨在家反省两周后,在周一早晨回了校。丁念收好她交还的卷子,又跟她确认了通校的事,强调说:“宿舍的床位还是给你留着,但走读期间不准迟到早退,也不要忘记校门打卡。” “嗯。” 丁念打量她几眼,在家呆了几天,脸色好了不少,但眉间还是不见明媚。女孩心思深,怕是恢复也没那么快。 傅晓晨回到班里,有不少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并没人多嘴来问东问西,她在班里不算活跃,朋友也少,就连相处最多的同桌也是醉心学习的闷葫芦,自然不会关心她的事情。 一个清净的上午很快过去,午休时苏澈给她发来消息,说下午他要来学校给她办走读申请,她回了句好便熄掉手机。 傅绍恒要去外省出差,前天晚上便在餐桌上交代过。这位堂哥异常忙碌,却为了她搬来老宅住了两周,想来也是对她不放心。 静校铃响,班里渐渐安静,她转头看向旁边,同桌蒋子轩低头在做物理题。 他似乎有做不完的题。 她压低音量:“喂,你能把这两周的复习笔记借我吗?” “哪门?” “全部。” “其他可以,语文不行。” “随便你。” 这位年级第一慷慨地交出了他的所有笔记,傅晓晨翻开,男生字迹清秀工整,赏心悦目:“我真觉得你有强迫症。” 蒋子轩没有理她。 她也无所谓,和他坐了很久的同桌,他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将近一点时,丁念去班里检查纪律,大部分学生已经趴在桌上休息,倒数第二排的一对男女却还挺着腰杆,侧颜专注。 她感到欣慰,也替傅晓晨开心。在窗前站了会儿,发现蒋子轩往这边看了过来,她便点点自己的手表,提醒他注意时间。 男生眉眼清隽,点了点头便继续做题。丁念走回办公室,心想:要是每个学生都能像蒋子轩那样省心就好了。 忍冬 一切重归轨道,丁念又开始了循规蹈矩的生活,六点起床,十一点睡觉,作息几乎跟学生同步。 和所有老师一样,她每天不是在备课就是在批改,而因为她是整个年级唯一坚持让学生写周记的语文老师,所以平时花在批改上的精力就要更多。 有些学生文采斐然,随手记些琐事都能生动有 分卷阅读13 趣,有些则生硬呆板,更有人完全是为了应付,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本周无事可记。 她心知肚明,也不生气,一一批阅后均在末尾写下几句心得。 语文组长不赞同她的做法:“现在是复习阶段,周记最好停掉,写个几百字要花三四十分钟,你还批批改改,压力大又浪费时间。” 可是丁念不觉得浪费,平时复习已经够累了,再加半小时能有什么效果,当然,她也曾在班里强调:“周记不限定字数,不想写的可以提出来。” 不想写的学生不是没有,很快地,有几个学生下课便找到她,其中就有那个一连写了三次“本周无事可记”的男生:“老师,我真写不了。”他在班里语文垫底,一百五的卷子最高考过七十五,作文基本没写过六百字。 丁念也不难为他:“你每天吃饭不是跑最快吗?一窗口的菜都得你先挑,这样吧,你把一周吃了什么记下来,然后评价下菜的味道,就当周记。” 男生皱眉:“老师,你跟我开玩笑吧。” “试行一周,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下周你就不用交了。” 于是第二周,丁念就看见了他交上来的“食谱”。他似乎特别钟爱炸鸡腿,一周吃了三次,评语都是:“表皮炸得绝了。” 她问:“怎么个绝法?” 第三周,男生在她问题下写回答:“炸鸡腿要抢,一楼好过二楼。一楼估计用了面粉鸡蛋,油温掌控得好,表皮金黄外酥里嫩,咬下去还有汁水,我要不是顾及后面的人没得吃,得回回买三个。二楼明显用炸鸡粉,外层香气足但里头偏淡,整体口感不行,可恶的是价格还要贵五毛,简直奸商。” 丁念被他的回答逗笑,批了两个字:“专业。”当天下午就去了学生食堂,结果去得迟,一楼鸡腿早被一抢而空,只好失望而归。 周记分发下去之后,男生又来找她:“老师,我以后还要写吗?” “这由你决定,如果觉得时间够,我建议你继续。” “专写吃的?” “主题随便。” 男生应了,临走时又说:“老师,一楼鸡腿只在周三周四中午有。” 丁念一愣,有种被人戳破的尴尬,便挥挥手让他赶紧出去。原来她在关注学生的同时也成了被关注的对象,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她希望学生能够按时交作业时,他们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呢? 她让他们写周记,一来希望他们借此机会练练字,二来可以了解他们的日常状态,三来是给他们宣泄和交流情感的途径。她自认不是呆板的老师,也努力去尊重学生的个性和意见,可是效果却并不明显。就像那个喜欢吃鸡腿的男生,即使他后来也都按时交了周记,内容不再是单一的食谱,可是她的引导是否过于幼稚和牵强?而对于实在不擅长语文的学生来说,每周一记会不会是更大的负担? 和高鸿渐吃饭时,她提起这件事,高鸿渐安慰她:“你已经给了他们拒绝的自由,我相信那些急于摆脱的学生会来找你的。” “可我担心那些明明不情愿,却不敢提出来的学生。” “那你还要一个个去找他们谈话吗?想想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老师的脚步走,哪里敢提什么意见。” 丁念笑了笑,是啊,学生时代,老师就是权威,可如今换了身份,她更担心自己的权威会对学生造成负面的影响。 “好了,别想太多,我们不可能为其他人的人生负责,凡事尽力就好。”高鸿渐记起她在高中时代的样子,文文静静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要不是坐在自己前面,怕也不会注意到她。眼下,察觉她情绪不高,他略带调侃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难想象你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要知道你以前声音那么小。” “不会吧,我嗓门一直挺大的。”丁念觉得他误会了,“是不是我们之前不太说话的缘故?” 要知道其他老师上课还用扩音器,她却没用过,问后排学生,都说听得见。 “那可能是我记忆出了偏差,不过,你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温柔。” “哦,那你是没听见我骂人。” “你也会骂人?” “偶尔。”丁念说,“风水轮流转,我是真切体会到在讲台上看着学生打瞌睡是什么滋味了。” 高鸿渐点头:“所以啊,学生时代的未解之谜之一,就是为什么听课比上课还累。” 谈及以前,两个人能聊的话题终于多了起来,酒足饭饱后,高鸿渐提出送丁念回学校,丁念顾及他的时间:“不用了,一来一回太麻烦。” “没事,我们难得吃顿饭。再说也送不了几次,等你以后从学校宿舍搬出来,我们见面就方便得多。” 这倒是,丁念知道他家就在附近:“我上次在售楼中心见你,还以为你住在城南。” “那边只是想买来投资而已。现在大城市限购政策紧,我也不打算换地方打拼了,留在岚城挺好。趁着现在还年轻,多置办几套就当给自己买保险了。 分卷阅读14 ”说着,两人已到了停车场,高鸿渐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丁念坐进去,羡慕他的财力,也感慨两人的差距。高鸿渐系好安全带,偏头看她,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她的侧颜十分温柔恬静,这让他决定继续发出邀请:“对了,你下周六有空吗?” “有,怎么了?” “快到年底了,下周剧院有芭蕾舞团演出,是巡演的最后一场。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票,方便一起吗?” 丁念从来没有看过芭蕾舞:“这恐怕不行……我看不太懂。” “这有什么懂不懂,我也是门外汉,就当去凑个热闹。”高鸿渐劝道,“我约了你几次才换来今天这顿饭,你就好人做到底,再答应一次,省得浪费了这两张贵宾票。” 他说得诚恳,丁念也不好再拒绝:“那好吧,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高鸿渐开动车子,“是我得谢谢你,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孤零零了。” 这天晚上,丁念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也还没睡着。 很显然,她的心被高鸿渐的数次邀约打乱了。她按下床头灯坐起身子,试图回想起高一那年她和高鸿渐的交集,可那实在少的可怜。晨跑,上课,考试,吃饭……那是重复的,三点一线的乏味生活,在晦涩的背景里,她甚至找不出值得回忆和纪念的点滴。 她懊恼地想:或许每个女孩都有过青春靓丽的时刻,这让她们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断咂摸那时的美好。可惜的是,她没有。论相貌,她平平无奇,论性格,她几无棱角。她始终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角色,唯一比别人顺利的就是各阶段的各项考试,她在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学到了很多知识,这让如今的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条件,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通过读书来掌握生活的全部技能——比如恋爱。 即将三十岁的女人,没谈过恋爱,是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她以前觉得无所谓,可就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她开始反思自己——她承认自己有了工作以外的困惑,而这种困惑始于和高鸿渐的重逢。 时间在无声地流逝,她再无睡意,下床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此刻的心情: “以前听人说,解决失望和害怕的方式是停止期待,可为什么,对陌生的爱情,我有迟来的期待。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愿意爱我吗?他什么时候出现,他能爱我多久?身边幸福的人那么多,恋爱和婚姻带给他们的幸福,是否也能轮到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五年内,我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而他又愿意娶我,我就答应下来,然后倾尽全力好好爱他。 爱也是一门学问对吧,我还不懂,要好好学,抓紧时间学。当然,如果我没那么幸运,如果那个他永不出现,也没关系。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何况这只是我在头脑发热时许下的卑微愿望,谁也不必在意。” 。 下午六点,苏澈在接机口等到了出差回来的傅绍恒:“老陈他们在湖北谈得不太顺利,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没事,让他不要心急,戴强的厂子撑不过两个月。” “但我听说练恒也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练恒?” “秦愫的新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傅绍恒沉默了会儿:“这倒新奇,你去查下是谁在背后帮她。” “好。” 两个人到了停车场,还是苏澈开车:“先把行李放回公寓还是直接去剧院?” “去剧院干什么?” “姚芊芊今晚不是有演出?她电话可都打到我这儿了。” 哦,姚芊芊。傅绍恒掏出手机开机,果然有很多微信消息。他翻看两眼,然后想起什么,从钱包夹层找出那张折过的演出票:“那就去剧院好了。” 苏澈转了方向盘,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我觉得姚芊芊对你挺上心的。” “嗯。” “那你什么感觉?” “我妈挺喜欢她的。” 苏澈笑了笑:“看来你相亲效率还可以。” 四十分钟后,苏澈送完傅绍恒先走一步,后者则坐在了演出厅的贵宾席上跟人通话。那头的声音温柔而娇俏:“你已经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演出要多久?” “两个小时。” “好。” “你要认真看,待会儿我要考你。” “考什么?” “考你能不能认出我。” “这么简单?我看到外面的海报,你站在当中,明显是主角。” “那可不一定哦,估计你连我什么时候出场都不清楚。”姚芊芊笑了笑,“不说了,马上要开始了,结束后你等我几分钟,我卸完妆去停车场找你。” 傅绍恒嗯了一声,闭眼靠在座位上。接连出差加长途奔波,他本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芊芊如此殷切,他不好中途离场,但也无法控制袭来的困意。 分卷阅读15 绿萝 观众们陆续进场,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右边是两位年轻的女孩,左边则大概是一对情侣,他听见男人数了两个座号,而那位女士的裙摆则不经意间拂到了他的膝盖。 他微微调整了坐姿,把左胳膊从扶手放下。 “真是抱歉,本来想在演出之前和你吃顿饭的,结果路上太堵,差点迟到。”高鸿渐脱下西装外套,显然是刚下班,丁念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没事,反正我也不饿。” 这声音有些熟悉,傅绍恒睁开眼,瞧见女人的侧脸,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突然转了过来,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但谁也没出声。 丁念哑然:他怎么也在这儿? 傅绍恒很快移开目光,看向她身旁的那位男士。像是撞破某人秘密,他了然地挑了挑眉,丁念却觉得他的表情很不礼貌,往后一靠,阻断了他探究的视线。 另一边,高鸿渐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丁念捕捉到他罕见的蹙眉:“怎么了?是工作电话?” “不是。”他随手挂断,但那头又很快打了回来。 “……” 手机再次震动,高鸿渐有点不耐烦起来,但好在他终于起身,“我去外面接。” 然而直到演出开始,他也没再出现。 丁念忍不住,屡屡转身去看入场口,等待间,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她以为是高鸿渐,点开一看却是条短信:“丁老师,在演出过程中左顾右盼是很不文明的行为。” “……” 她看了眼号码备注,略微转头,男人侧脸轮廓分明,神情专注,但抿紧的唇角表明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好吧,大概是影响到他了。 “抱歉。” 他没反应,过了会儿,消息又来:“抱歉倒不必,只是请你转身的幅度小一点。” “……” 丁念理亏,低头理好裙摆,又挪开双脚。 “能专心看演出吗?” “能。” “谢谢。”傅绍恒把手机熄屏。 丁念抿了抿唇,决定把注意力放回舞台。演出已经进行到第二幕:忧郁的王子误入密林深处,邂逅了遭受诅咒的白天鹅少女。她向来是不喜欢看悲伤的爱情故事的,但月光迷蒙,白纱轻盈,男女演员跳得动情而忘我,她也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丁念走出演出厅给高鸿渐打电话,她知道他不是轻易爽约的人,怕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果然。“我现在在医院,怕是赶不过去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丁念担心:“你在医院?是家里人出了事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只是……”他停顿了半晌,像在考虑措辞,“其实,刚才是孩子妈妈的电话,她做饭时不小心烫伤了,我带她看医生。” “……哦。”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谈到他的前妻。 高鸿渐无法判断她的情绪,转问道:“对了,演出怎么样?” “很不错。” “那就好——这么快结束了吗?” “还没有。” “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我?” “有点,”丁念承认,毕竟他离开时的脸色很差。 “谢谢你的担心,”高鸿渐笑道,“这大概是我今天听到最舒心的话了。” 丁念:“那我不妨碍你了,你先忙。” “好。” 挂断电话时,丁念听见那头有个孩子叫了声爸爸。是叫高鸿渐吗?她不确定,但即使不是,她也知道高鸿渐离过婚,所以,前妻和孩子是他们必然绕不过的话题。 好比今晚,他因为前妻受了伤而放弃和她的“约会”,如果他们的关系将从高中同学再进一步,是否意味着她会不断陷入这样的局面?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高鸿渐作为潜在的发展对象。母亲的训诫总是这么潜移默化,她无奈,也无力,原来她和母亲一样现实。 她一边想,一边踱步到剧场外面的长廊。尽头的女厕所已经人满为患,队伍排到外面,她往上走了两层,人少了些,她便靠在栏杆上吹风。 剧院临江而建,右手边是被城市路灯装点的岚江,中间一道水影,深沉静谧,正对面是岚城的金融中心,高耸入云的百米建筑,以王者姿态崛地而起。这些年,岚城发展太快了,她缩在校园一隅,乐天知命,却也因此错过了很多热闹和喧哗的景色。 夜风带来寒意,吹得她双颊冰冷。她不知站了多久,揉了揉脸,重新走回楼下的剧场。 大约休息时间太长,座位上的观众散了很多,丁念数着排号入座,很快找到原先的位置。然而她一坐下,身边的人便立刻惊醒,警惕地瞪了她一眼。 “……”丁念冤枉,“我又吵到你了吗?” 傅绍恒没答,眼神却渐趋缓和。 “你要是很困,不如回家休息,在这里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分卷阅读16 ” “我就眯一会儿。” “好吧。”她把手包放到身前。 傅绍恒揉了揉脖子:“丁老师今天好兴致。” “您不也是?” “还行,如果演出能早点结束,我兴致会更高。” “……”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我以为您不太情愿和我打招呼。” “怎么会。”傅绍恒看向她身旁的空位,“你先生离开很久了。” 先生?丁念不理解他的判断从何而来:“他不是,临时有事去医院了。” “那是男朋友?” “……也不算。” 傅绍恒明白了,打了个哈欠:“我再眯会儿,开始了叫我。” “……” 丁念看着他往后一躺,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实在太累,还是身边多了个相识的人,傅绍恒这一眯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观众已经陆续离场,他下意识地看向丁念,但这位答应叫醒他的人民教师此时正拿着手机发微信。 他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但语气竟然是冲的:“丁老师。” “啊?” “请问现在几点了?” 丁念看了眼时间:“你醒了啊,我本来想叫你的,可是你没反应,我也不好喊得太大声。” 她并没撒谎,她甚至拽过他的手臂,可无奈他睡得太熟,竟一丝察觉也无。她顿了顿,又说:“你手机是不是放在衣服里?刚才一直在震动。” 傅绍恒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来看,两通未接电话来自母亲,一通来自苏澈,一通来自姚芊芊。 他懊恼,拨了个号码出去,那头过了会儿才接起,但很快地,他脸色微变:“你有约?不是让我去停车场等?” “不好意思嘛,我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出,舞团有组织庆功会。” “你现在在哪?” “马上卸完妆。”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姚芊芊撒娇道,“你不要生气嘛,这次是我不好,你能坚持看完我真的很高兴。对了,上次阿姨说她想去看艺术展,有时间我陪她去好不好?” 傅绍恒脸色不太好看,声音却没有起伏:“你们决定就好。” “那我先挂了?他们还在等我。” “嗯。” 傅绍恒等她挂断,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两小时演出,半小时中场休息,到头来人没见着,睡一觉还腰酸背痛,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无谓的消遣。 剧场里已经人影寥寥,他觉得身旁的丁念比她还要奇怪:“你怎么还不走?” “刚散场,人太多。” “还是回学校?” “是。” “走吧,我送你。” 丁念不打算消受他的好意:“不用了傅先生。” 傅绍恒已经站了起来:“你一再拒绝会让人很没面子。” 所以一开始不邀请不就好了吗? 丁念不理解他的逻辑,他却已经站了起来。她抬头,与他由上而下的视线交汇,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但一个心情不佳,一个莫名其妙,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移开。 好吧——丁念放弃,除了强势,他还是个很执拗的人。 执拗到非要让别人占他的便宜。 于是,几分钟后,傅绍恒便带着她排队出门,去到了地下停车场,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车?我把你送到后不就开走了吗?”苏澈奇怪,“你该不会现在还在剧院吧。” “……” 傅绍恒握着手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丁念站在一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有点想笑,又有点尴尬,她只好清了清嗓子:“看来……我们还是原路返回比较好。” 傅绍恒也觉无趣:“抱歉。” “这有什么抱歉的,忘记了很正常,走吧。” 往上的电梯是空的,两人各站一边。 丁念不由得想——他是累糊涂了还是睡糊涂了?原来堂堂傅氏总经理也会犯和自己一样的毛病。 冷不丁的,傅绍恒出声:“你在笑什么?” “……” “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丁念否认,“我只是猜您最近很忙,可能需要好好休息。” “嗯,”傅绍恒忽然点头,“你说得对。” 丁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绍恒还是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她这一笑,他竟也轻松不少。很快,电梯抵达,两人前后出了剧院大门,丁念先道别:“我去最近的公交站。” “那,再见。” “再见。” 傅绍恒看着她快步走远,自己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沿着时代大道走了一段路。 拐过十字路口,傅氏集团的大楼已近在眼前。 早在岚城政府规划新区时, 分卷阅读17 他和父亲便通过各种手段争取到一块地皮。几年过去,这里已成岚城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而傅氏大楼与金融中心隔街相望,高度气势亦不逊色。 他抬头望了一眼,没做他想,直接走了进去。坐电梯直达顶楼,按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过道。放假的夜晚,各人有各人的归处,而对他来说,能躺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安稳睡一觉——也不算太糟糕。 雏菊 第二天一早,傅绍恒回了趟自己的公寓。苏澈昨晚已经送回了他的行李箱,他简单洗漱完,拆开箱子,将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了洗衣机,想了想,又把两件浅色衬衫重新抽出来,泡进卫生间的塑料盆。 肚子已经叫了很久,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蔬果并没有腐败的迹象,却不能激起任何食欲。他认命地去翻上面的橱柜,万幸,还有几桶泡面——可是,泡面还要烧水——早知如此,昨晚就该在飞机上简单吃一顿的。 或许外人很难猜到,这位在岚城商圈赫赫有名的傅总,私下的生活竟然如此无聊乃至“清贫”,但正如很多单身人士一样,他们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工作上,以至于很少有精力来打理人情关系或是照顾自己。 母亲张玉英对此就怨念颇深:“你不要忙着忙着忙成了和尚。” 怎么会呢?傅绍恒靠在深灰色的沙发上,不无自嘲地想,他还没到清心寡欲的年纪。 严格算起来,在这里成为和尚庙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过女人。 有女人的屋子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和自己一样忙碌的女人,也会比他多花些心思。厨房里的餐具,阳台上的花草,卧室的窗帘,甚至是床单被褥都要选和四季应景的颜色。他很佩服她,不论在工作上还是私下里,永远精力充沛,事无巨细。他也很爱她,以为他们终将厮守一生。但可笑的是,相识五年,恋爱两年,最后半年的争吵已经消磨了之前所有的甜蜜,他还记得分开那天,她拉着行李箱,一脸倔强:“我不会再回到这里,哪怕一次。” 他被气昏了头,没有出声,她便毫无留恋地出了门,而他竟然也不觉得这是件难以接受的事,当天晚上还难得睡了个好觉。 可能正如无数次争吵时她给他下的判断:你生意做多了,精明得令人生厌。因此,当两个人终于受够彼此,他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看到当初的温顺和体贴时,他同意了分手。 及时止损,是他惯用的手段。但你要问他后悔吗?当他在醉酒后拨通她的电话时,他是后悔的。但那是深夜的十二点,那头隐约有男人的声音传来,他更后悔自己打了这通电话。 半年后,他收到了她的喜帖,再半年,她的女儿又办了满月酒。她做事向来速战速决,连结婚生子也是如此。 他见过她的丈夫,也见过她的女儿,她的名字也越来越频繁地被媒体提及,难怪连苏澈也说:她离开你之后运气都变好了。 所以,及时止损的,其实是她,对吗? …… 水壶发出长鸣,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起身回到厨房,很快冲好了那桶久候多时的泡面。 泡面的确香,但味道也的确差。 在这个全新却无聊至极的早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厌倦这种独身生活了。 。 张玉英近来心情颇佳。一来,傅晓晨开始走读后,学习的状态明显好转,二来,傅绍恒的桃花运也步入正轨。临睡前,她和傅天森闲扯:“小姚说要陪我去上海看展,当天来回。” “小姚?哪个小姚。” “你什么记性。姚芊芊,上次绍恒带回家的姑娘。” “我那天出去了,没见到。怎么,这次不跟你的老几位一起去?” “我打算推掉。”老姐妹哪有新媳妇重要,“和我们这堆老太太在一块,我怕小姚不自在。” “嗯。” “你说这次回来以后,我们要不要见下她的父母?” “绍恒什么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傅天森皱了眉:“这种事我们不好自作主张。” “我知道,知道。”张玉英噼噼啪啪拍好了脸,就去通知傅绍恒,傅绍恒态度淡淡,“好,你安排吧。” 这一安排,见面就定在了了下周。张玉英严阵以待,要了朋友茶室最好的雅间,又提前准备了几身行头,傅天森多少年没逛过商场,硬是被她逼得走了一下午,到最后累得不想说话,把几个袋子塞给司机小张,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 张玉英这人做事图效率,在她看来,现阶段没有比考察儿媳妇更重要的事。一切就绪后,她便和姚芊芊去了上海。家里的老人听闻进展,晚上特地叫了傅绍恒回家吃饭。傅奶奶一个劲儿地问:“那姑娘我见过,人长得高挑又水灵,这次是真定下了?” 傅绍恒想,定就定吧,回来以后不就要见家长了吗?虽然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多,但就感觉而言,姚芊芊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奶奶笑了,爷爷却忽然插了句:“你和 分卷阅读18 那姑娘认识也没多久吧。” “没多久。” “结婚还是要慎重,你都三十几了,禁不起折腾,人家姑娘却还年轻,你不要耽误了别人名声。” 奶奶脸色微变:“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 傅绍恒却沉默,不知是什么情绪。 “我吃饱了。”傅爷爷突然放下筷子,要去院子里散步,傅奶奶瞪他一眼,嘀嘀咕咕地也起身:“真是老糊涂了,多好的事,平白无故地念什么经。” 饭桌上便只留父子二人。 张玉英不在,这是傅天森煮的第二顿饭,明显比中午要力不从心。 “我看还是找个保姆吧,妈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为家务操劳。” “怎么,你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这不重要。你们不喜欢全职,我就找个钟点工,一天来两趟,做完活就走。” “这里交通不方便,很难做得长久。” “那给她租个房,给全职的工资。” 傅天森不理解他的想法:“何必多此一举,我们现在身体还行,用不着人照顾。” 傅绍恒没答,手上也没动作。 傅天森也没了心情:“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我说得不对,还是懒得搭理我,还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跟自己生气?” 傅绍恒还是沉默。 傅天森拿他没辙:“你这可不像好事将近的样子。” 那好事将近该是什么样子?傅绍恒不明白。结婚说到底就是互相需要,同意结婚就表示从对方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对应的,自己也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姚芊芊出现的时间不早不晚,她对待工作热情,性格开朗,有着二十出头的女孩特有的娇俏,一如当年刚刚入职,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她。 可是,姚芊芊没有她细心,也没有她体谅人。见面几次,几乎都是他在听姚芊芊讲述她的芭蕾练习史,他对此不感兴趣,只佩服她的毅力。能用脚尖跳舞是他几辈子也学不会的本事,她能做到并且以此为生,可见其天赋和努力。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疙瘩?”傅天森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傅绍恒皱眉:“怎么可能。” “那我怎么听说,你让苏澈去查她。” “我查谁?你听谁说?你不查我怎么知道我查她?” 他语气冲,傅绍恒被噎,气氛顿时僵冷。 饭吃不下去了,傅绍恒放下筷子:“我去接晓晨。” “这才几点?” “我去学校门口等。” “不要浪费时间,小张会去。” “让他去接我妈吧,她刚发了信息给我,已经上高铁了。” 既然如此,傅天森也不再多嘴,他忽然很想念张玉英,如果她在场,肯定不会允许不愉快的话题出现在餐桌上。 傅绍恒出了门,傅奶奶正拽着傅爷爷往里走。 “爷爷。” “又不在家里睡?” “我去晓晨学校。” “我也去。” 傅奶奶阻止:“不行。” 傅爷爷却坚持,跟着傅绍恒上了车。 “算起来,上次去学校还是几年前了。”傅爷爷解下了围巾,“也不知道现在环境怎么样。” “环境很好,有山有湖,适合读书。” “适合读书,你当年怎么考不进去?” 旧事重提,傅绍恒笑:“我成绩不好,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 “你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傅爷爷也不护短,在越来越讲究学历的今天,傅绍恒本科肄业的经历实在不太光彩。“我就奇怪了,你爸妈脑子都不笨,怎么你读个书就这么难。” 傅绍恒想了想:“可能……我随奶奶?” “那就对了,她才读到小学五年级。”傅爷爷哈哈大笑,“你像谁不好偏像她。” “像奶奶也挺好。”傅绍恒神情放松,顺带着关上了车窗,“您跟我出来,她在家又得念叨了。” “她啊,就是爱操心。” “其实你要想去学校,随时都可以,这大晚上的不方便,也很难看清什么。” “这不也是临时起意嘛。专程过来太麻烦,被教育局那几个退休老干部知道了又得啰嗦很久,你爸近几年不太关心学校的事,很多人就想从我这边伸手,可我是真老了,有些事情真不想掺和。” 傅绍恒明白:“您放心吧,我会处理。” 傅爷爷嗯了声,转了话头:“公司最近还好吧?” “还好。” “没什么烦心的?” “没。” 祖孙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仿佛又回到三十年前。彼时傅天森夫妇还在傅氏旗下的子公司锻炼,为了业务常常忙得顾头不顾尾,小傅绍恒就待在爷爷奶奶身边。傅奶奶那时还年轻,对这个小孙子极尽呵护,傅爷爷却看不惯这种做派,周末宁愿带着傅绍恒去公司,也不让他在家 分卷阅读19 休息。小傅绍恒常常坐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有人进来就盯着人脸瞧,爷爷跟人开会,他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实在没事就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玩棋。 都说三岁看到老,傅绍恒如今的性子也没什么变化,耐得住,稳得住,心思深藏不露,用以前傅爷爷身边老下属的话说,就是这小子肚子里有活鬼。 也是因为从小在身边带着,祖孙俩的感情很深。哪怕傅绍恒在中学时代就暴露出了学渣的特质,傅爷爷也从未责怪过他,他相信傅绍恒有其过人之处,只不过不是在学堂上,所以当年也只有他支持傅绍恒退学接手傅氏的部分业务。好在傅绍恒很快展现了商业上的天赋。短短两年,就让傅氏在邻省投资的一个模具厂起死回生,始终忧心忡忡的傅天森夫妇也就没了话说。 车子开到学校,几幢教学楼灯火通明。傅绍恒刚熄火,学校保安就迎了上来:“先生,请您把车停到指定位置。” “停好以后能进去吗?” “有急事可以,但现在不是放学时间,您要先去传达室登记,我也要找老师确认。”保安认出了这辆少见的车,略带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傅绍恒无视他的好奇,想了想,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丁念的号码。 甘蓝 丁念决定要把傅绍恒的号码拉黑。是的,拉黑两天也好。他找她永远没有好事,大晚上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闲来无事要来学校散步,然而当她赶到校门口,看见那位面容慈善的老人,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老师,真是抱歉,我心血来潮要进学校,还麻烦您跑一趟。” 丁念意外,看向傅绍恒,后者也在看她:“已经登记过了。” “那就进去吧。”她收回视线,去跟保安打了招呼,便带着人往里走。傅绍恒问她:“我看晚上有不少家长来送东西,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这样登记再登记,交到学生手里要什么时候?” “传达室会分时段把物品单交接给班主任,我们会通知学生来取。”丁念想起当初他在校长室里的指责,“其实学校对人员出入的管理一直很严格。” 察觉到她的情绪,傅绍恒解释:“我只是问一句,没有挑刺的意思。” “哦。” “那我们进来算是破例吗?” “我不知道。”丁念不想理他,转头跟傅爷爷说:“晚自修是九点结束,时间还没到,您可以绕着校园大道逛,累了可以去我办公室休息,我办公室在高三教学楼三楼。”她指着旁边那幢四层高的建筑,“或者,我也可以带您去校长室。” 傅爷爷面色和煦:“谢谢,不用麻烦,我走几步就好。” 丁念点点头:“那我先回班了。” “您忙您的。” 丁念便转身返回,她情绪不是很高,一边是烦这样的琐事,一边是讨厌自己的势利。自从方钰跟她说了傅氏和学校的渊源,她总觉得应该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尽管他们的请求也并不过分,但她不确定如果换作其他家长,她会不会也如此配合。 傅绍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被爷爷打断:“都走远了。” “嗯。” “你和这位丁老师经常联系?” “没有。” 傅爷爷忽然一笑:“我看她对你印象不是太好嘛。” “嗯。”傅绍恒表示无奈,“我带您往湖边逛一圈,逛完就回车上。天冷,冻感冒就不值当了。” 傅爷爷便听话地跟着他,走过鹅掌楸的大道,绕过学生宿舍区,很快来到那方小湖边。夜色迷蒙,湖水在灯光的映衬下黯然深秀,傅爷爷不免想起几十年前,自己拍板让地的那晚,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他裹了件棉布大衣,蹲在施工现场的小土坡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把这块地让出去是他权衡几天才做的决定。这一让,投进去的钱就等于入了水,资金链一断,公司里有一大堆抽他鞭子的人。半包烟吸完,他几乎挠破头皮,心里也憋着股气,按着腿起来时,妻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大晚上发什么神经,有觉不睡跑来这里吹风!” 他回头,被手电筒的灯光晃了眼,于是手脚利落地爬下去,看见妻子焦急而担忧的脸庞。 他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妻子说:“公司的事情我不懂,你也不要问我,我只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吃的亏。” 他问她:“要是我这次摔了爬不起来怎么办?” 她用手电筒砸他的头:“那就爬不起来好了,反正我膝盖也不好,我们俩就在路边拿个破碗讨钱过日子算了。” 傅爷爷还是第一次提起这段往事,他看着眼前这方小小的湖水,一如他微微泛起波澜的内心。“那时候公司规模没这么大,你爸也没接我的班。我习惯了一个人做主,压力也都得我来扛。很奇怪,我当时心里很乱,但被你奶奶吼了几句,我反而冷静下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政府卖了我一个人情,不但特批我们两年的税收减免,也给了我们政策性支持,以至于外围的竞 分卷阅读20 争对手根本打不进岚城,我们的日子也才好过起来。” 傅绍恒听了很久没说话,直到爷爷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开口:“奶奶一直相信并支持您。” “是,她无条件支持我,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内心要比我更强大。这一点,你妈妈和她很像。你妈妈嫁过来之前,是傅氏参股企业的财务,后来和你爸并肩作战,不管怎么奔波,从未喊过一声苦。老话说娶妻当娶贤,她们是傅家最大的功臣。” 傅绍恒若有所思,似乎猜到爷爷接下来要说什么,而爷爷也默契地,冲他露出体谅的笑容:“我知道你会嫌我啰嗦,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人老了总喜欢操心,我是老迂腐,一直认为先成家后立业的顺序是不错的。你现在可能觉得立业没什么了不起,那是因为和其他人相比,你的起点不一样。但也正因为你把太多心思放在事业上,免不了错过很多东西。人们都说女人的重心是家庭,其实男人也是。有了家,你才会觉得自己的奋斗是有意义的。你晚上回到家,看见老婆在等你,孩子在睡觉,这种感觉跟你今天赚了几千几万,谈成几笔生意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傅爷爷说得缓慢,声音却柔和,“绍恒,这些你都没经历过,或者说你曾经差点就能经历,却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放弃,但爷爷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前提是,不要为了得到而得到,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懂吗?” 傅绍恒握住爷爷的手,他的手那么瘦,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也套不住那些流逝的力量和热度,他的心被巨大的恐慌摄住了:“爷爷……” “傻孩子,你以为我是你奶奶,你们瞒得了她,又能瞒我多久?”傅爷爷释然,全然没有应有的悲戚,“人越老越相信命数,你放心,我不怕死,我这辈子能争取的都争取过,没什么遗憾。我之前说希望你成家,希望看到你的下一代,但其实我更希望你自在,如果你为了我而随便找个女孩子结婚,那就成了我的罪过,也对那个女孩子不公平。”他想起那个叫姚芊芊的年轻人,可爱聪明,但和傅绍恒坐在一起时,感觉缺了点什么,“你要答应爷爷,不要拿结婚这件事开玩笑,行吗?” 傅绍恒紧紧挽住爷爷的肩膀,他无法回答。他没想到,爷爷陪自己出来竟是要推心置腹一番。霎那间,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间翻腾起伏,他仿佛又回到懵懂无知的幼年时代,而爷爷再也无法如当初般年轻健康。 然而,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出煽情的话是比让太阳西升东落更为困难的事,傅绍恒久久沉默,直到爷爷轻轻开口:“绍恒,吃药的时间到了。” 他如梦初醒,傅爷爷却不同意回到车上。他去了高三教学楼的三楼,里面坐着几位值班的老师,丁念的座位在靠窗的那间,因为方钰请了假,所以那一片只坐了她一个。 “我来讨杯水喝。”傅爷爷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丁念十分意外,忙起身请他进来,又拿纸杯去饮水机旁接了热水,混一些冷水,送到傅爷爷的手边。傅绍恒沉默地给他数药,神情十分担忧。 傅爷爷服了药:“让您见笑了,身子骨不争气。” 丁念又给他添水:“不会,您多注意身体。” 傅爷爷看了眼时间:“丁老师几点下班?” “十点左右。” “这么晚?” “要等学生们就寝,再检查下纪律就可以了。” “辛苦,住得远吗?” “目前还住在学校宿舍,很方便。” “哦,这样好,还很安全。”傅爷爷把手靠在了那张空着的办公桌上。 傅绍恒站在一旁,听她乖巧应答,不知她是真的不觉厌烦,还是只是保持老师对家长必要的礼貌。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回家,他想立刻打电话给那位刘医生,只是傅爷爷却依旧心情颇好地坐着,甚至和丁念聊起了那次家访的事。 “丁老师。”他粗鲁地打断他们,“没有那么多话好说,你可以继续工作。” “……” “绍恒。” “爷爷,我们回家。” “不是要等晓晨下课?几分钟等不了?” 傅爷爷语气严肃,看看他,又看看丁念,想要说声抱歉,丁念却先他一步露出了理解的微笑。 这人脾气不好,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再坐了会儿,傅爷爷便起身告辞,晚自修结束时,校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傅晓晨瞄到那辆熟悉的车,对堂哥的到来不无意外,更意外的是爷爷也坐在副驾。 路上,傅爷爷慈爱地问起她的学习情况,傅晓晨答得仔细:“语文和英语我是没问题的,就是数学不行,其他几门也就中规中矩,不过蒋子轩那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我不懂的题目他都懂。” “哦?”傅爷爷知道这个年级第一,“他心肠还蛮好的。” “一般般吧。”傅晓晨念及他那张冷脸,跟傅绍恒有的一拼,“脑子是厉害的,但脾气很讨厌。” “有本事的人难免心高气傲,帮你不是他的 分卷阅读21 义务,你不要为难人家。” “怎么会。” 傅爷爷心疼路上来回的时间:“你这样吃得消吗?走读是不是比住校还要累?” “还行,我喜欢走读。家里的床比学校舒服多了。”傅晓晨从包里拿出耳机,“爷爷,我要练听力了,就不跟你聊了哦。” 傅爷爷不敢打扰,欣慰地转过头去。等回了家,傅晓晨自觉上楼洗漱,楼下的几个大人却都还醒着,气氛不无压抑。 看展回来的张玉英脸色不太好:“绍恒,我有话跟你说。” “改天吧,”傅绍恒提不起兴致,“奶奶,时候不早了,您和爷爷早点休息。” 傅奶奶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傅爷爷已经拉着她的手上了楼梯,张玉英做好了解释的准备,谁料傅绍恒竟是这个态度:“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也早点睡,我回公司了。” “这都几点了还回公司?” “没事。”他快步出门,坐回车上就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医生的声音有种安慰人心的力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异常刺耳:“前年那场抢救虽说及时,但术后的恢复多半是靠老爷子硬挺过来的,这段日子我发现老人有轻偏瘫的症状,手脚偶尔不灵活,肢体的敏捷度也下降,不排除二次中风的可能。” 傅绍恒尽量目视前方:“什么时候开始的?” “九月份左右,我过去送药时,他没接稳药盒,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但你奶奶当时说了句手又抖了,我才多问几句。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得厉害,当初我们瞒着他病情,他如今又反过头来让我瞒着你……傅总,我想你要做好……” “不是说可以预防吗?” “是,只是……” “刘医生。”他拐过一个急弯,声音却像是被堵在喉咙里,“我爷爷不能有事。” “我理解,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 傅绍恒的脾气蹭地冒了出来,他脚上加速,几乎一口气到底直接开到了江边的车道上,都这个点了江边竟然还有散步的人,他找了离江岸最近的停车点,等了许久,才从储物抽屉里掏出那包烟。 打火机还在,他点燃一根,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 是姚芊芊。 “绍恒……” “什么事。” “阿姨到家了吗?” “嗯。” “那就好……她有说什么吗?” “什么?” “今天挺抱歉的……我中午才出发去上海,到了展厅却发现票忘带了。晚上陪着阿姨去特色餐厅吃饭,却不知道阿姨对海鲜过敏,害得她没怎么吃好。” “她骗你的。” “?” “她没有对海鲜过敏。”傅绍恒把烟灰抖到窗外,他明白母亲刚才打算跟他说什么了,“芊芊。” 那头有短暂的沉默:“怎么了?” 那股莫名的感觉又翻涌上来,傅绍恒想说没事,或是以后注意点,又或是替母亲道个歉,这实在算不上一次令人满意的见面,但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却是:“要不我们算了吧。” “……”两个人陷入同样的寂静。 半晌,女孩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你是认真的吗?” “……嗯。” “那你相亲时说的话呢?都不作数了吗?” “作数。” “傅绍恒。”她愤然道,“你用这种手段骗过多少年轻女孩子?” “没有。” “就因为我上次演出放了你的鸽子,这次又迟到,你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我没有改变对你的看法。”他把窗户调高,“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需要的是能用心经营家庭的妻子,但照现在看来,你对我和对我母亲的态度都一样。” “可这两次只是意外。” “我觉得不是。” 女孩觉得今晚的他有点陌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如果是,等你心情好一点我们再谈。” 傅绍恒没有回答,他以为她接下来的一句是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显然没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他也就不想和她继续讨论下去:“你父母那边,替我说声抱歉。” “不用了,他们要是知道你这样伤我的心,也不会接受这种道歉。”女孩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对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最后问题。” “你问。” “那天在剧场,你有没有在舞台上认出我?” “……” “所以,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是有疏忽的地方,而你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 这一次,女孩率先切断了电话,傅绍恒愣了两秒,转而感到一阵放松,放倒座椅闭上了眼睛。 烟抽了大半,摁灭,烟味还弥漫在车里。爷爷说的没错,不要拿婚姻开玩笑,因为没有感情基础,他自以为胜 分卷阅读22 券在握,其实浪费的是两个人的时间。 海棠 张玉英很快察觉到了傅绍恒的变化。 对姚芊芊有看法是真,希望他早点结婚也是真。两者比起来,后者更迫切,她甚至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多了那句嘴,即使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她犹豫几天,联系上苏澈。 “绍恒在忙吗?” “他出差了。” “还是为戴强的那个厂?”张玉英听傅天森提起过,“怎么这回这么麻烦。” “主要是有人找麻烦。”苏澈安抚道,“不过这次去应该就能定下来了,您不用担心。” 张玉英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知道他和姚芊芊的事吗?” “知道,他俩怎么了?要结婚了?” “还没,我就随便问问。”张玉英最烦傅绍恒的便是这点,心里有事搁谁都不开口。 苏澈十分好奇,晚上问起傅绍恒,傅绍恒语气平淡:“不合适,讲清楚总比耽误别人好。” “这么突然?你之前不还是……”苏澈的声音顿住,因为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声,那声音很有辨识度,以至于他怔了一怔才问,“你现在和谁在一块?” “秦愫。” 果然。苏澈看了眼时间,十点:“你最好告诉我你刚喝完酒,脑子不清醒。” 傅绍恒的确喝了酒,但还没到不清醒的地步:“戴强叫了她一起吃饭,我们刚从饭店出来。” “那你们下一站要去哪儿?酒店?” 傅绍恒听出他话里的讥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苏澈没好气地说,“下周我表弟结婚,你回不回得来?” “我后天回。”傅绍恒靠在座位上,“你表弟都结婚了,上次见他还是在医院实习。” “都快三十了。”苏澈这下确定他是真的喝多了,“老陈的报告我明天再发你。” 傅绍恒说了好,挂断后继续闭眼休息。旁边的女人笑哼道:“苏澈当了爹后是越来越啰嗦了。” “你的话也越来越多了。” “人和人命不同,我不说话哪里有饭吃。”刚才在酒桌上,她是唯一的拼酒女将,“不过刚才还是多谢你,没你那两句话,我这会儿怕已经在厕所了。” “别太拼,拿命换钱不划算。” “少说风凉话,我是身不由己,嫁的老公又没你有本事。” “那你觉得什么是本事?赚钱?喝酒?还是跟人作对?” 秦愫的脸色变了变。 “你现在做事简直不过脑子。”傅绍恒冷冷地看她一眼,“戴强的厂子为什么烂成这样你心里没数?他在外欠的赌债卖十个厂也抵不完。你要是收购几家小厂,从区域代理做起,熬几年也就过来了,但你现在要博出位,要给我上眼药,那撑死也是你活该。” 他话说得重,秦愫强忍着情绪:“所以你放风出来,只是为了挖坑给我跳。” “我还没闲到这种地步。” “那戴强什么意思,他让我过来,又当面给你难堪,分明是转舵想卖给我。” 傅绍恒勾了勾唇,不知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他打开窗户透气,忽然,秦愫像是明白过来:“你跟他谈的价格……不可能,我找人评估过那几条生产线,至少值三千万。” 傅绍恒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她,那眼神看得她发毛:“你最好先查清戴强明面上的债务规模,再算算你那个公司有多少现金,加上他拖欠工人的工资,这些可不是你靠几杯酒就能喝出来的。”说完,车子正好在酒店门口停下,他开门下车,只留给她一个迅速消失的背影。 。 和秦愫的见面在意料之外,但既然苏澈提过她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相遇也在情理之中。他找人查过那个所谓的练恒,实际控制人是她丈夫,交给她打理很正常,只是这次的决策显然仓促,加上昨晚在酒桌上她表现得比较急躁,不像她的做事风格,傅绍恒猜测,或许是她丈夫那边出了问题。 当然,这只是猜测。这几年他们夫妻二人同心,风头正劲,自是不会将弱点轻易示人,再说了,他们是好是孬,又与他何干? 第二天,傅绍恒在酒店睡到七点才醒。一起出差的几个经理过来敲门,邀他去二楼吃早餐,他拒绝,只问:“和砂厂那边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直接过去就行。” 他点头,关上房门。他这次来望城不只是为了戴强的厂,还有其他打算。望城毕竟是老工业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产业基础不比岚城差,只是之前领导班子不行,这两年新官上任,招商引资重上轨道,就有人把目光引到了傅氏身上。 这与傅绍恒的想法不谋而合。接手傅氏后,他一直想打通上游关卡,岚城和周边的市场已经相当成熟,如果能在望城再铺成完整产业链,傅氏的产品可以辐射到整个华东地区。 戴强的厂子只是下游链条的小小 分卷阅读23 一环。 也正因此,他跟戴强谈的底价是两千万。这价格多少有点趁火打劫,但可以解戴强的燃眉之急。如果不是戴强父亲曾跟了傅天森几年,上个月又亲自去老宅求了傅天森,他压根不想接这个烂摊子。一年十万套的产量,即使秦愫真的打算拦他的路,对他而言也无关痛痒。 为掩人耳目,傅绍恒上午只带了一个项目经理出去考察。回到酒店时还不到五点,想起晚上有个政府官员组的饭局,但他并不打算出席,跟下面的人交代几句就上了楼。 房间门外却有人在等他。 秦愫一身红色的羽绒服甚是鲜艳:“你怎么有那么多地方要跑。”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本事知道他的房号:“等我干什么?” “请你吃饭。” “不用。” “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她朝他走过去,“你嫌弃我是有夫之妇,还是觉得我们没有旧情可讲。” “神经。”他避开她靠近的身体,却被她猛地攥住了手,“你不答应我,我不会让你进这间房。” “你试试。” 她竟然把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你确定要试?” 傅绍恒眼里划过一丝阴翳,他抽回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最好保证你说的不是废话,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打电话给高远成。” 听到最后三个字,秦愫的脸色也冷硬起来。几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酒店二楼的一个小包厢里,秦愫要了壶茶和几份餐点:“你不知道,我快一个月没见到我女儿了。” 她先给他倒了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事情好像永远都做不完。按理说我该主动联系你的,毕竟大家都知道我借过你的东风,开展业务会方便些,但我这人就是别扭,不想在你面前矮一截。” 她看了眼他:“卖厂的事是戴强主动告诉我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跟你接触过。” “那你还要跟我争吗?”昨晚在酒桌上,她可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 秦愫苦笑:“你在车里都把底透给我了,我何必做这个冤大头。”中午戴强又给她打了电话,她回得很直白,只是——“我听说你有意向在望城投资?” “跟你有关系吗?” “我想和你合作。” 傅绍恒唇角上扬,眼神落到一旁的置物柜上,那上面摆了个白色的花瓶,插了一束红玫瑰。 “你不要露出这副表情。我不是在开玩笑。”秦愫正了神色,“远成的父亲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如果没有他牵头,你以为望城的这套班子愿意让你到他们的地盘抢食?” 傅绍恒重新把目光转到她脸上:“所以呢,我是不是该摆桌宴席感谢你们一家?” “你会吗?”秦愫偏头,目露调侃,“大家都是生意人,有钱不赚是傻子,只是钱怎么赚,有多少能进自己口袋,最后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现在来看,傅氏是接到了橄榄枝,可事情没落地之前,谁又能保证没有变数呢?不说其他,如果有关部门在走审批时给你卡上两道,个把月的时间就没了。先机有多重要,这你比我清楚。” 傅绍恒沉默了会儿,手指轻敲桌面,这是他认真考虑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秦愫也静默着,甚至没有去触碰面前的茶水,她在等他的表态。 “你要什么?” “傅氏新厂区的所有混凝土由远成建材提供。” 傅绍恒笑了:“你在做梦?”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等项目落地我还有机会吗?”秦愫很清楚他的作风。 “机会是人创造的。” “我想赌一把。” 傅绍恒喝了口茶:“我不喜欢给人画饼,你如果相信你的赌运,等招标公告出来再试也不迟。” “可是……” “怎么,你们连参与投标的底气也没有?” 秦愫掩饰住失落:“当然有。” “那祝你好运。” “……没有条件可讲?” “我的手没你想的那么长。”傅绍恒不客气地说,“好心奉劝你一句,别老是打着你公公的名义出来办事,他还有一年半载就退了,背后有不少眼睛盯着他。” 他这话让秦愫瞬间涨红了脸,傅绍恒却没什么表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是真的渴了。 秦愫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傅绍恒却有电话打进。 “喂?” “傅先生您好,我是丁念。” “什么事?”他皱眉,除去出事那次,她再没主动联系过他,他下意识的以为晓晨又闯了什么祸。 丁念听出他语气抵触,不免轻声:“我上周五在家长群里发的消息您看到了吗?本学期要补交资料费,一共五百,您看您什么时候……” 原来只是交钱:“我现在给你。” “您可以直接转到群里的支付宝账户,只要备注……” 傅绍恒已经切断,过了几秒,丁念收到了微信添加好友 分卷阅读24 的消息。 傅晓晨站在一旁,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哥他习惯了。” 丁念做了个深呼吸,点了通过,钱很快转进,她接收,忍不住问:“您现在不方便吗?” 没有回答。 “是这样,傅晓晨同学……”打字到一半,他的电话又回过来:“还有什么事?” “学校在学期结束后会组织高三年级的补课,傅晓晨同学拒绝参加,我找您确认一下。” “其他人都参加吗?” “目前为止是的。” “那她为什么不同意。” “她说有自己的学习计划,和年级组的安排有冲突。” “不要听她的,她参加。” “可是……” “我相信老师比她更有经验。”傅绍恒语气不耐,“你也是老教师了,怎么能什么都由着学生来。” 丁念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莫名,沉了声道:“那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考虑她的想法对吧。” “当然不能助长她逃避退缩的想法。” “那好,我明白了。”她说完也直接切断,看向傅晓晨,“你堂哥不同意。” “他凭什么不同意?我的事我不能做主了吗?” 丁念把手机递给她:“那你要不要跟他解释?” 傅晓晨接过,感觉丁念在生气:“丁老师,我哥他是不是凶你了?” “没有。”她压下情绪,“你打吧,我要得到回复才能给你申请。” 傅晓晨犹豫着:“算了,我还是等他心情好点了再跟他说吧。” 丁念被气笑:“怎么,你怕他?他是心情不好就要把火撒到别人身上吗?” “偶尔啦。”傅晓晨递还手机,转身出了办公室,丁念却又叫住她,让她帮忙把蒋子轩叫来。 橡树 很快地,男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丁老师,你找我?” “对。”她把手机放到一旁,“还是冬令营的事。” 校长已经催了她好几次,“明天报名就截止了,你真的不打算参加?” “嗯。” 丁念起身,把方钰的椅子搬过来给他坐,男生身量太高,她总仰着头,不方便交流:“那能跟我说下什么原因吗?是觉得这活动没意思,还是有其他打算?” 男生看了看周围,零星地坐着几个其他班的老师,丁念以为他有所顾忌:“没事的。” 她特地挑了饭点,却还是不能避免有些吃饭快的老师回来休息。蒋子轩看着她,语气试探:“老师,如果我是因为没钱才不去的,你会帮我吗?” 丁念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他没有申请过贫困补助,平时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困窘。她愣了几秒,随即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能让如此简单的理由拦住他的求学路。 “这样啊……怪我怪我,应该早点问你的。”她十分抱歉。 男生却没说话。 她想了会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如果只是因为钱,那我想,我们最好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她脑袋转得飞快:“你等下跟我去一趟教务处,我们把名报了。” 蒋子轩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丁老师。” “不过这样你就不能参加年级组的补课了。哦,对,我也要跟你家长确认下。” “那钱呢?” “钱的事好说。” “怎么说?你来帮我出?” “我会想办法,”丁念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懊恼,要是她足够财大气粗,把这万把块钱出了也不是难事,但她没有当富婆的命,手上存款也没剩多少,所以只能自己出点,再把情况反映到校长那边看看能不能破例:“你不要担心,这是大人要考虑的事,我也会跟你父母说明白。” 她翻开通讯录,很快找到他家长的联系方式,正要拨号,男生却伸手阻止了她:“不用了老师,我骗你的。” “?” “我家有钱。”他收回手,“只是我爸妈离婚了,我习惯凡事自己拿主意。” “那你刚才说……”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信我。”他笑了,是那种带点腼腆,却又让人舒服的笑,“不过,冬令营我是真的不参加,我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更别说是这种短暂而带有目的性的。” “可如果你表现得好,高考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没关系。” “好吧……”丁念消化了他的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蒋子轩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位:“那我先走了。” “嗯。”还没出门,她又叫住了他,“那什么,你现在没有在骗我吧。” 男生摇头:“当然没有。” “所以你确定是因为不想参加,而不是考虑到经济条件?” “是,我确定。” 丁念认真地 分卷阅读25 打量他,并没从他脸上找到戏谑的痕迹。是了,这才说得通。她对他的认知没有出错。只是,她没想到向来沉稳安静的他也会和她开玩笑,看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一样,心思都很难猜。 “老师?” “没事了,你回去自修吧。” “哦,”男生应了,“那你也去吃饭吧,再晚食堂都没菜了。” 啧,还学会关心老师了。丁念心头一暖,说了声好,没注意到男生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神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 。 秦愫等傅绍恒放下手机:“谁的电话?” “晓晨的班主任。” “哦,晓晨今年都高三了吧,你对她班主任这么不客气?” 有吗?傅绍恒想起她干脆的挂线,是谁对谁不客气? 秦愫心知他在自己面前是克制的,但难得见他把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 “吃完了吗?”他忍不住催促。 “点心还没上,这家酒店的蝴蝶酥很有名。” “茶点当不了晚饭。” “那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不用你陪,项目的事也已经说明白了。” “没关系啊,买卖不成,聊聊天也很正常。”她转换情绪,“对了,昨天你说苏澈的表弟要结婚了,新娘是做什么的?也在岚城工作?” 傅绍恒还是那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随便问问,我好像没见过你参加别人婚礼。”她笑了笑,“你也是,一直没找个合适的,家里人肯定很心急吧” 傅绍恒冷冷地看着她。 “爷爷奶奶呢?他们急着要抱重孙吗?” 这话一出,傅绍恒的面色瞬间转冷,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像浪潮般涌进了他的脑海,反观秦愫,只是夹了块糕点入口,细细咀嚼:“爷爷他身体还好吧,出事之后,我还没正式地跟他道歉。” “用不着,他很好。” “那你呢,还怪我吗?” 傅绍恒重又看向那束红玫瑰,怪谁呢?怪她的温柔体贴终究比不过事业心,还是怪她在遇到家庭阻力时单方面选择了放弃? “以前的事不要提了。” 包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原本相爱的男女,分别之后再聚,大概是说不得往事的。 半晌,傅绍恒慢慢开口:“我还是那句话,感情跟工作必须分开。如果你真的想帮高远成,下次换他自己来跟我谈。” 秦愫惊讶,又面露犹疑,不确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傅绍恒自嘲地笑,她还是没变,以前不肯相信他会给她想要的答案,现在也会审度他给的好处背后有没有陷阱。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让人信任吗? 话已说尽,他再没心情和她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然而,在他起身准备穿上外套时,她终于出声:“谢谢。” 他扣好大衣的扣子,出去时带上了包间的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下周就是元旦,街道上挂起了各类彩灯,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了一段,忽然想到了姚芊芊。 自打那通电话之后,他很少想起她,但在这样一个异地而寒冷的夜晚,他竟然体验到了孤独的况味。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女人很少,秦愫算一个,姚芊芊算一个,但很遗憾,他和她们的缘分显然不深。 他翻出手机,给苏澈发了条信息,望城的项目不能拖,这是他和秦愫所共知的事实,唯一的变数,是在于他要投资的体量。 发完明天的会议安排,他的目光停在了列表里那个暗色的头像上。那是一个穿着格子衣服的女孩,拿着调色板在墙上画画。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映亮了她的脸,也映亮墙上一丛丛的兰花。 点开记录,里面只有五百块钱的转账图标。 他想起头像的主人,犹豫了会儿,还是编辑了文字过去:“学校补课时间是?” 没有回复。 他想直接打个电话过去,但手指停在按键上,很快又放弃。 直到转了一圈,回到酒店门口,才收到几个字:“前期补到腊月二十,后期自正月初十开始上课。” 傅绍恒回了个好:“刚才在忙?” “没有。”丁念走出职工餐厅,饱食一顿全身暖洋洋。 “元旦放几天假?” “两天,周五下午放学,周一上午返校。”她补充,“为什么您总是不看群里的通知?” “所有人都看吗?” “对,都看。” 傅绍恒于是去翻那些冗长而无聊的记录:“我必须过滤很多条‘收到’才能找到你的通知。” 这也是丁念十分头疼的问题。自从周文拉她进了家长群,无论她如何强调无需回复,大多数家长还是延续之前的习惯。 “你的强调不太管用。”傅绍恒没有给她面子。 丁念却不想跟他闲扯:“请问您同意傅晓晨不参加补课吗?” 傅绍 分卷阅读26 恒考虑了下,其实他还是希望晓晨能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但如果她坚持自己的想法,那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 “她很有主见,就随她吧。” 这话推翻了他之前的说辞,他想,估计她又要觉得他反复无常了,只好又加上:“或者,你能劝动她吗?” 然而这一次,丁念再没给他回复。 是不是所有家长都认为老师对学生必须有责无旁贷的关注?可就像学生对老师有喜恶,老师对学生也有主观上的偏颇。尽管他们一直强调客观,公平,可是,如何能做到公平呢? 同样的一节四十分钟的课,有人听进一半,有人全程认真,可是后者不一定比前者考得更好。那么,什么才是决定学生成绩的因素?如果老师的作用远没有那么大,那家长为何还要在课余时间争取老师的照顾? “你要这么想,”一起吃饭时,高鸿渐说,“正是因为我们知道孩子本身的天资和努力更重要,而这两者一般都是由先天决定的,我们很难改变,所以才寄希望于外部的力量。” “那如果外部的力量也不足以影响学生呢?” “但至少,家长会自我安慰:‘我已经把我能做的做到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可这种安慰没有意义。” “那什么是意义。你以为凡事都是有求必应吗?我们追求自己想要的已经很难,更别提把希望倾注在下一代。望子成龙是人之常情,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做好了无法成龙的准备,这并不矛盾,愿望和现实并不冲突。” 丁念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比她,总是希望班里的学生越考越好,但当他们的排名往下掉时,她也没觉得这是很难接受的事,只不过,在找不出原因或是发现大家都在努力却效果寥寥时,她会感到无力。 这种无力,大概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出现。求学,求职,求爱,或是老了之后求身体康健。无欲才无求,而求不得舍不得,才会有三千烦恼丝。 高鸿渐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这副陷入思考的专注神情,就好像,她自有一方小小天地,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可能你还没有体验过为人家长的感觉。”高鸿渐说,“当孩子不在身边时,我会不断地去猜想他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而一旦他进了学校,我会下意识夸大老师对他的重要性,因为老师是最有权利和义务去帮我观察和照顾的人。” “所以,你也会和老师保持联系?” “不仅是保持联系,我会很主动,并且带着目的地去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高鸿渐很坦然,“当然了,这种建立有时是沉没成本,如果老师调动,我还要立刻转换对象,这意味着我又有一笔不小的开支。” 丁念不置可否,慢慢搅动面前的咖啡。其实她不喜欢喝咖啡,但她习惯它的香味,高鸿渐发现自己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些,于是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是有家长对你有意见,还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 都没有,她抱歉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当班主任比当老师困难多了。” 高鸿渐也笑:“只要和人打交道,就没容易的。不过,当你适应并有了所谓的人脉圈之后,你会发现还是和人打交道的生活有意思。” 这一点,丁念是相信的,就好比他轻而易举地帮她解决了房子的事,这是同学情,而他能有这样的本事,是因为他的人脉圈。 “对了,我儿子元旦放假,说要带他去海洋公园,你看你有时间吗?” 丁念微讶,抬头看着他。 “我很久没跟他单独出去了,说实话,怕照顾不过来,你是老师,对待孩子应该会有办法。” 可是她教的是高中啊,丁念犹豫着,一时没有答话。 高鸿渐等着她的表态,他习惯抢占先机,也习惯主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丁念抿唇,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改变。 那么,她能接受这种改变吗? “我有同事元旦结婚。” “那我们2号去。”他接得很快。 丁念抵住那把小小的汤匙,对上他直白而坦诚的眼神。 她还没适应,又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半晌,她按下心里泛起的波澜,轻轻说了声好。 山茶 这个元旦注定是忙碌的假期。 方钰的婚宴订在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丁念赶到时已经宾朋满座,她找到自己的桌号,却没有了空位,于是去了离门口最近的那桌。 当然,她还不是最迟的那个,六点二十分时,苏澈和傅绍恒终于出现在了宴会厅外。新郎对这位表哥很是嫌弃,却意外而欣喜地给了傅绍恒一个拥抱:“感谢感谢,傅哥,什么都不说了,主桌的位子给你留着。” “我坐主桌像什么样子。”他笑笑,“我和你哥从厂区过来,迟到了。” “没事,多等会儿应该的。”他向方钰介绍 分卷阅读27 ,方钰甜甜一笑,跟着他叫了两声哥。 傅绍恒应了,说了句百年好合便送上礼金。 服务员带着他们俩走进主厅。苏澈因为工作没有加入表弟的迎亲车队,此前遭到了一众亲戚的排挤,眼下也不愿去听他们的唠叨:“你是随便坐还是去主桌那边?” “随便坐吧。” “那我跟你一块。”苏澈扫视着婚宴现场,很快地,在边缘的那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走过去:“这么巧,丁老师也来参加婚礼?” 丁念正在发微信,一抬头,瞧见打过照面的男人,以及他旁边的——傅绍恒。 “丁老师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 “我姓苏,叫苏澈,我们见过的。”他试图唤醒她的记忆,“这里有人吗?” “我不太清楚。”她也是刚到。 “也没谁比我们更迟了,就坐这儿吧。” 傅绍恒没意见。 很快,宴会厅的灯光黯淡下来。伴随着音乐,一束追光打到门口,新娘挽着父亲的手徐徐走来。 “丁老师是女方的亲友?” “同事。” “哦,对,你也是一中老师。”苏澈找到了她们的联系,主动介绍,“新郎是我表弟,人民医院的医生。” “哦。” “你见过我表弟?” “……没有。” “我表弟可帅了。” ……丁念不知道他怎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音乐渐轻,傅绍恒看了两人一眼,又看向台前。婚礼的流程几乎千篇一律,宣读仪式,交换戒指,新郎对新娘深情表白……气氛温情浪漫之时,苏澈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我结婚时好像没这么无聊。”他吐槽道,“臭小子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这会儿倒能说会道。” 傅绍恒点着手机:“我记得你结婚时话也不少。” “有吗?”他含糊问道,“你和谁聊天?” “没谁。” 得不到答案,他又转向另一边:“哟,丁老师怎么也不专心?” 丁念:“……” “我以为你们女人都会喜欢这种场面。” “是吗?苏先生见过几个女人就敢这样说?” 苏澈一愣,他是个不太能察觉别人恶意的人,依旧习惯性地没话找话:“你今天开车过来?怎么连喜酒都不喝。” “我没有车,而且酒没有果汁好喝。”丁念觉得这对话很无聊,凑巧的是,高鸿渐的电话打了过来,于是她朝苏澈晃了晃手机,起身去外面接听。 等人离开,苏澈玩味地问:“诶,你猜丁老师结婚了没?” “还没。” “我看不像。”他自言自语,“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傅绍恒没接茬,苏澈又问:“对了,你们也见过,为什么不说话?” “没话好说。” “你该问问晓晨的情况,小姑娘青春期难交流,通过老师可能还方便些。” 方便吗?他回想起和丁念几次通话,没感觉哪里方便。 过了会儿,新人过来敬酒。新郎喝了一圈最后才到这,脸上已经泛红:“傅哥,你怎么和我哥坐这儿了?” “这儿挺好。”傅绍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着点喝。” “我还行,就是平时上班喝得少,一下子容易上头。” 苏澈的妻子也带着孩子过来,苏澈喝完,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里。 “酒气熏天的。”妻子林玫很是嫌弃。 “哪里熏天,就喝了两口。” 摄影师眼见着最后一桌,要补几个镜头,新人便配合地喝个交杯。傅绍恒往旁边让,摄影师插空进来找角度,不知被谁搡了一把,一个重心不稳扯到了傅绍恒的右手,傅绍恒杯里的红酒顺着倾斜的角度,瞬间飞溅了出去。 丁念刚接完电话回座,低头看着裙子上的一摊酒渍,错愕地看向始作俑者。傅绍恒也有点愣,握着酒杯一时失言。 摄影师未察,结束拍摄后便跟着新人离开,旁边的宾客尽兴散去,傅绍恒抽了纸巾递给她:“抱歉。” 丁念皱眉,红酒冰凉,慢慢渗进裙摆纹路,触到腿部肌肤。 ——简直心头火起。 她今天穿了件枣红色的毛衣,下面是条米白色的针织裙。紫红色的酒渍像晕开的花朵,对比很是鲜明。 见她转身,傅绍恒放下犯错的酒杯,沉默着跟了上去。 。 洗手间的清水对酒渍向来束手无策,丁念丧气,很快放弃了清洗的念头。她掬水洗了把脸,擦干后决定去跟方钰打声招呼先走一步,她实在没心思穿着脏裙子参加她的婚宴。 出了门,傅绍恒却在长廊上等。 “抱歉,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刚才人多。”丁念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还能遇见他,今天是新 分卷阅读28 年,又是喜宴,她压下不合时宜的负面情绪,“只是不凑巧而已。” 洗手间外有人进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落在她的裙摆上。她不无局促地扯了扯,低头往宴会厅走。 傅绍恒依旧跟着。 宴会现场正在分发伴手礼,丁念回座位上拿了包,看见方钰在主桌那边被人群围着便也不打算过去。傅绍恒一路跟她出门,进了电梯:“你还是回学校?” 丁念往角落里避让。 “怎么不说话?” “……” “我送你。” “不用了。” “我刚才失手是事实。”到了一楼,傅绍恒说,“你等着,我去让人取车。” 几分钟后,酒店的服务员把他的车开了过来,傅绍恒拉开副驾让她上车,丁念很是反感他的强硬态度,终于爆发:“傅先生,请问你是发号施令惯了吗,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我向你赔礼。” “我说了不需要。” “那可不可以先上车?在大门口发脾气总归不太好看。”他还是替她扶着门,说的话却让她脸色更差,几秒僵持,妥协的还是她。傅绍恒绕过去坐回驾驶座,很快驶离,“你现在需要一条新裙子。” “用不着你操心,我能自己解决。” “我可以帮你。” “所以我就一定要接受?” “为什么不。” “我觉得很别扭。” 傅绍恒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眉头紧皱,嘴唇似乎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 莫名地,他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是,他的失手的确是错,可为什么,他连想要弥补也是错? 他决定不再说话,免得再激怒她,然而没过多久,丁念紧张开口:“你刚才喝酒了对吧?” 傅绍恒脚下油门一松,是,喝了两口。 “停车。” 车子很快停到路边,傅绍恒却叫住她:“这里不能停太久,你先帮我开到前面的商场。” 丁念没多想,和他交换了位置,但她很快发现这让自己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傅绍恒无奈地看着她紧握方向盘的手:“虽然限速40,但也没必要慢成这样吧。” “我很少开车。”除了回家开几次,在岚城她的驾照压根没有用武之地,“是要左转了吗?” “先直行,下个路口再转。”傅绍恒后悔喝那两口酒了。 丁念还从来没有开过大车型,现在的路况又不是很好,难免心生紧张。她开得慢,被后头的车子按了下喇叭就想要变道,傅绍恒提醒:“转向灯。”她手上一抖,左变成了右,反应过来又慌忙拨平,傅绍恒认命地关上窗户,微微扶住她的方向盘:“实线了,继续往前开。” “那岂不是还要绕一大圈?”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红灯停,丁念挫败地盯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尾,心情复杂。 到了商场,傅绍恒接过她递过来的钥匙:“走吧,上去买条裙子。” “一定要买对吧?” “只要速战速决,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丁念不想多做解释,她急着逃离婚礼现场,却又被他带到人更多的商场……这叫什么帮忙! 傅绍恒却没想那么多,看了眼标识便直奔三楼。两个人走进一家不知道什么招牌的店,很快有店员迎上来。丁念硬着头皮,挑了一条最不起眼的黑色半身裙,试好出来,把脏裙子交给店员打包。 店员动作熟练:“您看您还需要什么吗?我们的新款已经到了,新年假期有八折优惠。” “不用了,谢谢。”丁念打开手机付钱,店员站到收银台旁边,报出价格:“好的,收您九百八十元。” 好,真好。比那条整整多出了一个零。丁念咬紧牙根,傅绍恒却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将卡递给了店员。 店员比丁念动作更快,接卡刷钱,再熟练地把纸袋交还。 “……” 走出店门,丁念点了微信转账,想提醒他接收,却听他问:“你饿不饿?” “……啊?” “我看附近有很多餐厅,要不去吃点东西?” “你刚才没吃饱吗?” “没有。” “那——走吧。”丁念想着这样也好,请他吃顿饭,从情理上也过得去。 白桦 正是饭点,周围的餐厅门庭若市。傅绍恒找了间人少的直接进去点餐。不一会儿,两份热气腾腾的米线便上了桌,他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小碟子,有些莫名其妙:“这怎么吃?” 丁念没想到他只是找了家大众餐厅,显然这一顿是吃不回九百八的。她郁闷地把袋子放到一旁:“把所有东西放进汤里就好了。” “那这两个蛋?” “也放进去。”丁念动手操作自己那份,“汤上面有层热油,温度很高。” 傅绍恒学着她的动作:“那为 分卷阅读29 什么不全装齐了端出来,搞得这么麻烦。” “因为这是过桥米线。” “什么米线?”菜单上写的只是至尊套餐。 丁念抬头:“你没听说过?” 傅绍恒观察她的神色,想了想:“没有。” 哈,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没听说过过桥米线? “怎么,我必须知道这种奇怪的东西?” “……那倒也不是。” “那请丁老师让我当一回学生。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丁念不确定他是真不懂假不懂,又想他也没欺骗自己的必要,便粗略地说:“这是云南那边流传的小故事,说是有一位妻子每天要给丈夫送饭,偶然间发现鸡汤上的鸡油能锁住温度,便提前把米线等食材烫熟,和鸡汤分开送过去。这样丈夫吃的时候再把食材和汤底混合,就能吃上热腾腾的一顿。而因为妻子送饭途中要经过一道桥,所以为了纪念这位妻子的聪明贤惠,便把这种形式的米线叫过桥米线。” “原来是这样,”傅绍恒听得认真,“那丈夫是做什么的,怎么每天都要人送饭。” “好像是个书生,在岛上读书。” “只是读书,为什么不自己回家吃?” “读书需要专心,又或是妻子体恤。” 傅绍恒已经把所有东西倒进鸡汤里:“那他怎么不体恤妻子?一顿饭吃得这样周折。” “周折?这难道不是智慧和情.趣吗?”为了让丈夫吃一顿热食,妻子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怎么到他嘴里成了吃力不讨好了。 傅绍恒又问:“那书生后来可有考取功名?” 丁念不知道后续:“什么功名?” “他这样勤奋,妻子又十分贤惠,故事不该有个美好结局?” “那也不一定要考取功名才算吧,一日三餐,郎情妾意,就这样平淡相处也没什么不好。” 傅绍恒忽然笑了,这故事掐头去尾实在太理想化。书生不考取功名,成日读书,家庭收入从何而来?没有收入,这样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 丁念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知道他没说出来的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她干脆退了一步:“民间传闻是有不可信的地方,但也不是毫无逻辑,况且美食的发明本来也有很多偶然因素。你不相信没关系,就当我胡说,这只不过是编出来供人闲谈的而已。” “我是不太相信,但也没说这故事完全是编造的。”傅绍恒夹起一片菜叶又放下,“食物需要人的加工,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能满足人的需求就有价值。我只是觉得,把过桥米线做成生意的人很有头脑,这样分开装除了使一份普通米线看起来丰富繁杂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汤底太烫要搁置,菜码混进去却不入味,吃的人感觉一般,做的人却要多刷几个碗,老板为了不赔本,只能把价格抬高,而作为食客,我们又只能被动接受这种无意义的溢价。” 丁念被他说得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怎么,你要做米线生意吗?我们付了钱吃东西就好。” “可这并不好吃。” “那怪谁?这是你自己选的店。” “所以你在怪我?我又不知道‘云南印象’只有米线。”傅绍恒环顾四周,偌大的店铺竟然只有寥寥几桌有客。这个店名取得宽泛,卖的东西又太单一,显然名不副实。 丁念默然,十分后悔自己多嘴。她再不做声,闷头挑起一筷子的米线,嗯,味道实在一般,但因为米线顺滑,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这种所谓的特色小吃一旦开在别处就容易失去当地的味道,没有乡土记忆加成,她这种外地食客很容易感到失望。 她既已沉默,傅绍恒也无意再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你来我往的浪费时间,只会让这碗米线味道更差。 男人吃东西的速度一般都比女人快,傅绍恒吃完等了一会儿,丁念才结束这顿不太可口的晚餐。 结果,两人碗里的汤底不相上下。 丁念擦完嘴巴,调侃道:“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再难吃也不能浪费粮食。” “……哦。”丁念拦住傅绍恒招手的动作,起身去前台结账,结完账,傅绍恒已经在门口等,“看来你还真是怕占人便宜。” 拒绝搭车,拒绝道歉,收下裙子却要连饭钱也算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回到地下停车场,傅绍恒解了车锁:“还要麻烦你送我到万枫公寓。” “金融中心那边?” “对。”他打开车门坐进去。 丁念倍感无力,他习惯了让别人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可是——刚开始是他要道歉对吗?那为什么听话的是她? 算了,丁念知道这顿饭远不及那条裙子的零头,再次打开了驾驶座的门。钱就是人情,她自认现在低人一等。然而,如果她知道十五分钟后她将欠他一个更大的人情,那她可能宁愿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丁念站在海洋公 分卷阅读30 园的门口,认真搜索着与汽车维修相关的信息。车子和人一样有身份之别,有的人割破手指只需要一张创口贴,但有的车蹭掉漆却要厚厚的一沓钱。 她昨晚几乎没睡,脑海里一直回放下车库转弯的那个瞬间。车身太长,她方向盘又打得猛,当左后门和墙壁亲密接触时,摩擦声转瞬即逝,而她踩下刹车的那刻就意识到:完了,肯定碰着了。 傅绍恒也皱起眉头,他解开安全带,朝后看了一眼:“别挡道,先往前开。” 她顺着他的指引停到了车位上,高级公寓的车位宽敞,不知比刚才的商场车位好停多少,但她几乎立刻跳下了车,嘶——她倒抽一口凉气,巨大的刮痕实在明显,就像玻璃器皿上撕不干净的标签纸,混乱糟糕。 “对不起,我刚才转得太快了。”她的解释着急而苍白。 傅绍恒也下了车,试了试左边的两扇门,开合都正常,就是剐蹭和凹陷比较严重。 “看来你还真是不常开车。” 丁念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又说:“我去看看墙怎么样了。” 墙还能怎么样?和车比起来自然好很多,但也不是全无痕迹。丁念靠近了些,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一碰,是车疼些还是墙疼些? “你要看多久?”傅绍恒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她猛地转身,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他沉着脸把她往旁边一拉,“这是个大转弯,有车开下来怎么办,万一还是个跟你一样的技术高手。” 丁念这才感到后怕,跟着他又走回车旁:“那什么,真对不起,维修我会负责的。” “要你负什么责。”他没看她,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丁念听他交代了几句车的情况,又说什么保险,时间,“我明天把车开到公司,这两天放假,你上班了再处理吧。” 他很快挂断,朝丁念伸出手:“钥匙。” “哦,我还没拔下来。”她打开车门,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 傅绍恒接过落锁,又听她说:“你到时候把账单给我吧。” “不用。” 丁念不知道车险能不能全赔,即使可以,她也良心不安:“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应该负责。” 傅绍恒看着她:“你吓糊涂了吧?是你送我,如果我没让你开车,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 “不用可是。”很奇怪,今晚两个人的角色好像发生了对换,傅绍恒走进电梯:“你有没有觉得,一直听别人说‘不用’其实也很难受?” “……” 丁念知道他是在调侃她。可是,这跟她之前的情况不一样,她拒绝只是因为无功不受禄,但今天,“过错在我,赔偿是理所应当的。” “很少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 傅绍恒懒得再解释,电梯门开,他陪她走了几步:“这次就不送你了,门口就有公交站,很好打车。” “哦。”丁念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却不想傅绍恒还站在原地。她叹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推开旋转门,很快消失在傅绍恒的视线里。 回去的路上,丁念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知他开的那辆车价值几何,网上的信息冗杂,她从昨晚筛选到现在,依旧筛选不出可供参考的价格。 她忧心忡忡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高鸿渐出声提醒,她才发现这父子俩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丁念不想把烦恼加诸于人,笑了笑,又看向他身旁的男孩,高鸿渐说:“小斌,叫阿姨。” “阿姨好。”男孩目光探究。 “你好。”丁念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 第一次见面,气氛当然是尴尬的。丁念跟在他们父子后面逛了一大圈,偶尔给他们拍几张照片,逛到鲨鱼馆的时候,男孩忽然说:“阿姨,我跟你拍一张吧。” 她十分意外,但也配合地蹲下。到了饭点,高鸿渐带了他们去吃炸鸡汉堡,她很久没有吃这些东西,但瞧着男孩高兴的样子,不知怎么胃口也好起来。 告别时,高鸿渐对她有些抱歉。他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但儿子在场,他分不出更多精力去照顾她。丁念倒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和小男孩说了拜拜,便直接打车回了学校。 傅绍恒大概是不会把账单发给她的,她懊恼地想,这点修车的钱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可能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更多。 她思来想去,决定给他转六千块钱。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讨厌处理金钱债,更别说是跟一个社会地位和财力都与自己差距悬殊的家长。 春兰 傅绍恒收到那笔转账时正在老宅吃晚饭,坐在旁边的傅晓晨很是眼尖:“你在跟丁老师聊天?” 他熄屏。 “我看到了,丁念。” “所以呢?要跟你汇报?” “你们俩为什么晚 分卷阅读31 上还要聊?” “谁规定晚上不能聊?” 张玉英不明白他们打的哑谜:“怎么了,老师又发什么通知了?明天早上不是就返校了吗?” “吃饭。”傅绍恒终结了话题。 傅晓晨狐疑地看他两眼,碍着爷爷奶奶在也不好多问。等到饭后,她帮着张玉英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我哥怎么今天开这辆车回来?大黑呢?” “送去保养了吧。”张玉英不太清楚。 “他和那个相亲女孩怎么没联系了?” 一提这个张玉英就烦心:“没缘分。” “可她好漂亮。” “是,很漂亮。” 但漂亮不足以决定一段婚姻。 张玉英年轻时也羡慕那些清纯美丽的女孩,后来看得人多了,才明白人身上最可贵的是特质。 外貌是特质,性格、品德也是,这些特质让你给别人留下印象,也被别人的特质吸引。 “那我哥今年还会结婚吗?” “会吧,都快三十五了。” 张玉英察觉到她的情绪,“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不想你哥结婚吗?” “嗯。” “为什么?” “我没办法想象他结婚以后的样子,你知道他这人有多霸道,不论在哪都张牙舞爪的。” 张玉英笑:“哪有。” “真的。而且,你不觉得他太着急了吗?像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张玉英的动作微微一顿,晓晨都能看出来的事,她这个母亲怎么会不清楚呢?可是—— “晓晨,你哥做事有他自己的考虑,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想起之前那几场紧锣密鼓的相亲,哪个不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姑娘,结果一个进家门的都没有。等到姚芊芊出现,她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还是落个一拍两散。 她叹了口气:“其实也怪你大伯父,又不是没精力,却着急退下来。现在倒好,公司有一大堆人指着你哥吃饭,家里又有两对老人等着他照顾,他能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至少结了婚,会有个年纪相当的人陪陪他,会有个小家让他放松放松,而这些东西,都是其他人给不了的。” 傅晓晨陷入思考,照这么说,婚姻也不过是改变生活状态的工具罢了。 “如果,”她突然问,“如果有一天,我哥他后悔了呢?” 就好像蒋成,结了婚之后又遇到了她。 那所谓的婚姻,岂不是十分讽刺? 张玉英洗了手,觉得和她讨论这些是自己的疏忽:“这问题得问你哥,但我想,他不是个轻易做决定的人,也不会轻易后悔。” 。 丁念下课回来,拿了空杯子去接热水,还没回到位置上,门口就有人喊了声报告。 她抬头,是傅晓晨:“进来。” “老师,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条脏裙子的袋子。大概是那晚落在车上了。 她接过,一时间有些尴尬:“哦,谢谢。” “这里面是什么?” “没什么,”她避开她的问题,“还有事吗?” 傅晓晨顿了顿:“家里人同意我不补课了。” “嗯,你大伯母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哥后来也说尊重你的想法,家里意见统一,我可以帮你申请。” 傅晓晨试探着:“你经常和我哥联系吗?” “必要的时候会,怎么了?” “你以后直接跟我大伯母联系吧,我哥他很忙,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再打扰他。” “好。”只要是能做主的家长,联系谁无所谓。 她爽快答应,傅晓晨倒有点摸不准了。早上傅绍恒把袋子交给她的时候,她很不客气地拿出来看,竟然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她问他:“你为什么要送丁老师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是什么东西?”傅绍恒大概觉得她很无礼,“再说这也不是送,是还。” “你和丁老师很熟吗?” “不熟,怎么,你希望我们熟?” “不希望。”她一点都不希望。 办公室里,丁念打开那个纸袋,奇怪的是,那块酒渍已经消失不见。 意识到某种可能,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把纸袋塞进了抽屉的最后一格。 。 “听老王说你把车给蹭了?”苏澈兴冲冲地推开门,“哈,还是熬不过七年之痒,你个负心汉,竟然嫌弃它了。” 傅绍恒不理他的揶揄:“他没跟你说多久能好?” “且等。这会儿还在路上呢,当初劝你换一款你不听,补个漆搞得这么麻烦。”苏澈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老陈那边接洽得差不多了,说资金一周可以到位。” “到时候我过去一趟。” 苏澈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那望城这边?” “尽快吧,你安 分卷阅读32 排下时间,这周先把会开了。” “没问题,项目组的人选我就按之前报批。” “对了,上次工程部的那个刘昕做事还挺细,你让人事去知会一声,如果接受外派把他也加进去。” 苏澈说了声好,又想起件事:“戴强催我后天过去签协议。” “你没空,让赵亮去吧。让他带点现金,事成以后先把工资发了。” “发多少?他欠了得有三个月。” “不到三个月。”傅绍恒沉吟,“都补了吧,给那些在厂里工作两年以上的夫妻,或是家里有孩子的再加个几百,幅度让赵亮自己定,人事部继续跟进,派个能说会道的,煽煽情也可以。” “好,那我明天交代下去。”苏澈心里有了底,“你还不走?” “我再看下新光的合同。” “那我先走了,不然林玫在家又要发飙了。”苏澈无奈,“你说女人生了孩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么好哄,现在说冷脸就冷脸。” “你问我?” “哦,是,问你没用。”苏澈哈哈大笑,“不说了,我真走了。” 办公室里很快恢复安静,傅绍恒从抽屉里拿出半包烟,抽出半根才意识到打火机落在车里,只好又放回。 新光的老总约他周六去邻市打球,打个球要开三小时的车,他很反感这种无意义的消遣,但底下人一笔大单签成,马上拒绝总归太打人脸,只好勉强答应。 他揉了揉脖子,躺倒在椅子上。 回老宅太远,公寓又太冷清,他再坐了会儿,走出办公室时顺手关上了灯。 他所在的楼层只有他和助理的办公区域,以及两个大会议室。助理去年回老家办完喜事就辞了职,他也没再招人。 没人的地方就显得异常空旷。 傅氏大楼一共三十层,傅氏总部占了顶部五层,下到十六是各个子公司,其余的便用于出租。傅氏的员工有专设的电梯,其中一部又特批给高层领导和客户使用。 傅绍恒走进那部空旷的电梯,在二十六层停下,客服部的经理见了他,恭敬地站起身来。他示意他只需做自己的事,却依旧不能阻止他替他泡了杯热茶。 茶叶是公司统一采购的,除去会客厅的特供,不论是员工休息区还是老总办公室,热水激发的香味总是一模一样。 他喝了两口,随手翻看了近一个月的出勤记录,这是人事交过来的副本,签字备注都很齐全。他本来还想了解下最近的离职情况,但瞧见经理严阵以待的神情,心想,晚上出现在这里的确会让人误会。他尽量让经理放松:“我只是随便转转。” 经理讷讷地应着。 再坐了几分钟,他就起身离开。重新走进电梯,这一回,他决定上次天台。 他最近很少上去,毕竟是冬天。天冷,风大,吹得人心思恍惚。前几天公司组织了场小活动,岚城的跨年烟花表演,这里可以作为最佳观景台,活动的照片放上了官网,他想起那些烟花下的笑容,也感到一丝宽慰。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霓虹装点夜色,夜色却隐藏心境。 微信提示响了两声,他叹了口气,点开来看,却不是工作上的消息,而是一笔六千块的转账。 这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他置之不理,钱自动退回,估计她有点恼了,这次还附加了一句:“是不够吗?还差多少?您告诉我,我尽量补全。” 他忽然觉得好笑,如果她知道这六千块钱还不够付来回路费,还会这样催他吗?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很快,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傅先生?” “晚上没在上课吧。” “没有,”她不无意外,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我还以为你很忙。” “我不忙。”他说,“下班了。” “哦,那个——您的车快修好了吗?” “还没有。”傅绍恒看向远方深邃的岚江,“如果我不收你的钱,你是不是会一直转?” “会。”丁念第一次觉得微信的退回功能十分讨厌,有时候留余地反而会徒增烦恼。 “好,那我收下。” “谢谢。” “你会怕吗?” “啊?”那头有风声太大,她一下子没听清。 “我说,你,还敢开车吗?” “当然,”她回得直白,“而且我会吸取教训,以后买辆小车。” 傅绍恒心里笑了一下:“裙子收到了吧。” “收到了,只是——”她觉得这问题有点尴尬,只好改口,“谢谢您还了一条干净的给我。” “只是拿去店里一趟。”又不用他洗。 “这样算起来,那条裙子是我多要了。” “我说过,凡事不要算得太清楚。” “那是因为您是给予的一方。所以没有心理负担。” “占便宜给你添了很多负担?” “……当然。 分卷阅读33 ” “那照你这么说,如果我占你便宜,反倒会让你轻松。” “对。” “你的逻辑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总是夸大别人给你的好处。”他把手放到了冰冷的栏杆上:“六千块够不够你一个月的工资?” “……” “你可能觉得,哦,我已经尽力补偿了,所以良心上过得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如果它不足以还我一辆新车,我根本不在乎它是六百,六千还是六万。你所谓的还人情,是以你的经济条件为底线,不是我的,更何况我已经放弃向你索偿的权利,你却为了所谓的自尊而硬撑,这逻辑难道不奇怪?”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你不在乎,然后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疏忽负责?” “负责的前提是我有诉求,但我不觉得你让我受到了损失。” “那是因为你财大气粗。”她忍不住道。 “所以呢?”傅绍恒反问,“你既然承认我们存在不对等的地方,就不要试图用自己的标准来补偿我。” “好的,我知道了。”丁念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麻烦再宽限一些日子,我会用你的标准来补偿。”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绍恒听出她的抵触,他的周围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人,“我只是觉得,你可不可以稍微变通一点,哪怕只是……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 “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意是可以随便接受的。” “有很多。”傅绍恒说,“比如现在,我的。” “你的好意更像是对我的施舍。” “绝对不是。”傅绍恒无奈,他打电话给她不是和她吵架的,“……算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不用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话音刚落,手机便轻震了下——好吧,傅绍恒想,谁会愿意一直听人跟自己唱反调呢? 倚在半人多高的栏杆上,他抹了把脸,试图驱走寒风带来的冷意,然而很快地,微信又有新消息进来,是新光的老总给他发语音。 大概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太习惯打字,他看着左边一串语音框,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越来越不习惯发文字信息。文字很难有情绪,只有即时的声音交流才能让人感知对方。 就像刚才,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丁念的表情。她会微微皱眉,眼神却警惕,就像以往几次见面那样,每当他说出她不喜欢的话,那张倔强的脸上就会露出不耐烦甚至讨厌他的小表情。 他不禁思索,像她这种人,简单直白到很容易让人猜到她的做事逻辑,可惜她的逻辑太过自我,不论对待事业还是感情,都是十足的顽固派。 他想,他并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给新光老总回完信息,他决定回公寓睡一觉。偶一抬头,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月亮也正巧从云朵里出来。而同一时刻,丁念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也看到了天上的那团亮光。 深灰色的云层原本将月色密密掩盖,然而,渐渐地,风推动云,像撩开帘帐,月亮露出圆润的轮廓,像一块发光的羊脂玉。 她的心也被这温柔的颜色笼罩住了,刚才那点被激起的恼意已烟消云散。 其实傅绍恒并没有羞辱她,她想,至少没有在钱财上为难她这个穷光蛋。可是,有钱人向来比穷光蛋更容易做好人不是吗?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普遍的对等?就连月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更何况人的高低。 火棘 周六下午,傅绍恒去邻市见了新光的老总。 老总年近花甲,精神派头十足,见了傅绍恒,摘下墨镜,陪他在休息室聊天。 傅绍恒几杯茶下肚:“赵总,我开车回去可还得三个小时。” “再等等,人马上到。”赵世诚又替他斟茶,“出远门也不带司机,到底年轻。” “您说笑,我可不年轻了。” “和我这老头子比呢?” “那不敢,您是我的长辈。” 赵世诚客气笑笑,傅绍恒却忍不住又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他可不想擦着黑回去。 正不耐烦,忽听赵世诚喊了声:“雨芹,这儿!”他抬眼,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身材高挑纤瘦。 他收回视线,顿时明白了一半。 “小傅,这是我侄女赵雨芹。”赵世诚给两人介绍,“雨芹,这就是你的偶像,傅绍恒傅总。” “久仰大名。”女孩主动朝他伸手。 “你好。”他和她碰了一下,转头问道,“赵总,这就是您说的大客户?” 赵世诚哈哈两声:“见笑见笑,我侄女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我公司帮忙。我吧,有私心,好不容易约你一次,想让她跟你学习学习。” “跟我学什么?我球可打得不好。” “那就学别的,傅总年轻 分卷阅读34 有为,您稍微提点我几句我就受用不尽了。”赵雨芹提了提帽檐,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脸,“今天我当一回东道主,傅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傅绍恒依旧笑:“客气了,有美女作陪,荣幸之至。” “那——走吧?” “走吧。”傅绍恒看赵世诚一眼,跟着她走了出去。 球场基本在开春以后才对外开放,现在是维护期间,赵世诚破例入场,傅绍恒猜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没想到是要给他介绍这么漂亮的侄女。 赵雨芹的水平显然比他和赵世诚都专业得多,冬天的草地稀薄,她却打得得心应手,几杆下来,胜负已分,傅绍恒坐上转场的球车,丧失了玩下去的兴致。 赵世诚打着圆场:“雨芹这孩子兴趣多,什么都爱玩。” 他配合接话:“爱玩是好事,年轻时不玩,什么时候玩?” “您可别笑话我了,”赵雨芹摘下帽子:“我一个人在国外无聊,瞎学罢了,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常来。” “那怎么好意思。” 赵雨芹笑了:“不必客气,只要您找我,我随时奉陪。” 傅绍恒对上她的视线,唇角也勾起淡笑。同样一个您字,不同的人说出来,感觉也不同。 “再玩会儿还是去喝茶?”赵世诚目光探询。 “我有点饿了。”傅绍恒说,“赵小姐呢?” “叫我雨芹就好。” “哦,雨芹。” “那就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她抬头去看天,阳光已经变成金黄,“难得有个好天气。” 两个人换了衣服,还是进了原来的休息室。赵雨芹带他上了二楼的雅座,隔着玻璃窗,远处景色开阔起伏,视野相当不错。 她轻车熟路地交代服务员,要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对上傅绍恒意味不明的眼神,解释道:“我是这里的常客。” “赵总公司还不够忙?” “公司主要是我叔叔在管,我只负责新能源汽车那块。” “你在国外也学这个?” “是,学成以后就回来了。毕竟国内有政策支持,人们对新能源汽车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进我叔叔的公司,算是专业对口,学以致用。” “你很果断。” “只是对形势做了预判而已。我很看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前景。”她的眼神似乎有魔力,“您呢?” “术业有专攻,玻璃以外的事,我不懂。” “您这是跟我见外。” “实话。”傅绍恒又喝了口茶,他今天喝了太多茶了,“赵总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他应该不会来了。 傅绍恒这回真笑了:“至于吗。” 赵雨芹看着他喝茶的动作,一举一放之间干脆利落,和他打球时给她的感觉一样,不拖泥带水。 “傅总想必已经猜出我叔叔的用意了吧。” “嗯——”他如实作答,“不难。” “那您对我有感觉吗?” “从合作的角度看,我们应该会很投契。其他方面,我暂时还没有想法。” “可我听说您一直在相亲。” “是,一点小事想尽快解决。” “终身大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您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有吗?”傅绍恒温和,“我自己倒没觉得。” “那——方便问一下,您理想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吗?” “你对这感兴趣?” “只是好奇,毕竟,你刚才委婉拒绝了我,我总得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傅绍恒抬眉,不知是因为她的直爽,还是因为自己需要一个聊下去的由头:“很简单,只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五官端正,和我性格相合。” “嗯,听上去的确很简单,那您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吗?在我看来,只要您不要求对方有和您一样的身家,符合条件的人比比皆是。” “那说明我的运气并不好。” “不,这跟运气没关系。”赵雨芹淡淡地说,“工作也好,外貌也好,这些外在条件只是参考因素罢了,您在意的其实只有最后一条。只是两个人相处,如果没有时间积累,怎么能判断彼此性格适不适合?好比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却仅凭几个小时就对我下判断,不会太武断吗?” 傅绍恒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道理又是最说不清的东西。 “赵小姐,不对,雨芹。”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叔叔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今天过来只是赴约,对其他的事并没有心理准备。是,我的确在找合适的对象结婚,但也是有兴趣才会加深了解。你可以说我武断,但如果武断可以节约时间,我并不排斥。” 赵雨芹明白了:“所以说到底,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不,你会是我很好的合作对象。” 赵雨芹陷入了沉默。 来之前,她对这次见面抱有一定的 分卷阅读35 幻想。样貌和事业决定一个成熟男人所具备的外在吸引力。论相貌,傅绍恒不算英俊,只是胜在身高体长,而论事业,很少有人能完整估计他的身家,这一点,他是满分。 她不是不知道赵世诚的考虑,也承认初见的那一眼,自己是心动的。但他眼下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复最开始的热切。 她把碎发撩到耳后,浅浅地抿一口咖啡:“傅总,最后问一个问题。” “请问。” “您接受红颜知己吗?” “怎么说?” “以您的条件,一直单身实在可惜,或许换个头衔,会有更多人来亲近你。” “这我倒没想过。”傅绍恒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够得上知己二字,但他并不期待师出无名的亲密关系,“不过,如果她恰好是我的妻子,那另当别论。” “那好吧,傅总,祝您早日愿望成真。” “多谢。”傅绍恒想,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 丁念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高鸿渐带她去停车场:“本来想带你出来放松放松的,早知道这样,不如让你在家补觉。” “那不会,补觉多奢侈。”丁念并不觉得电影有多难看,只是可能来时期待太高,看完也只觉平平。 高鸿渐替她打开车门:“下次请你看经典的,经过时间检验的总不会出错。” 丁念听出他什么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子上路,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昨天去学校接小斌,他还问起我什么时候再去一次海洋公园,说是上次没玩够。” 丁念想起那天的心不在焉:“是吗?” “嗯,他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高鸿渐像是心情很好,“他很喜欢你。” 丁念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时没做声。 “怎么,你不想去?” “没有,只是……接下来我会很忙。” 临近期末,各种考试接踵而至。高三联考,期末考,放假前还有一次家长会,她必须严阵以待,再像今天这样忙里偷闲,只怕良心上会过不去。 “你把神经绷得太紧了,工作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高鸿渐语气温柔,“你不知道吗,女孩子太敬业,会让男人有压力。” 丁念笑了:“你错了,我一点也不敬业。” “可是我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聊你的工作。” “这正说明我做得一点都不好,那么多困惑和牢骚,只能通过倾诉来排遣。要是我足够有能力,就应该像你这样,在上班时间便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 “那你就没想过,我只是在你面前装成得心应手的样子?” “但你事业很成功,这是事实。” “这不代表什么,先不说比我成功的人多了去了,就连成功这个定义也是因人而异,你觉得我成功,有人觉得我一文不值,你觉得事业对人来说很重要,但有人就会觉得我在外面赚几万块钱,不如陪她看一场电影。”他的声音淡淡,像是陷入某段遥远的回忆,“其实每个人都有想要的生活,但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要就能拥有的。” 丁念转头,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莫名地,她也有些怅然。 她想起某人跟她说的一句话——很少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才会有求而不得,身不由己的烦恼对吗? “抱歉,”高鸿渐说,“我是不是冷场了?” “没有。”丁念接着他刚才的话,“你说得很对。” “那你有想过吗?” “?” “你想要的生活。” “嗯。”她点头,“年纪到了,想法越来越现实,我现在就想工作,攒钱。有了积蓄,我不用担心明天会失业,不用担心生病,不用去做那些我不喜欢做的事。可是——”她自嘲地笑,“从无到有是个漫长的过程,像我这种没本事的人,开源比节流更难,所以只能一点点地省,省得越久,离目标就越近。” “所以你才一直住在学校宿舍?” “是,很可怜吧?” “坚持下来很难。” 高鸿渐也有点感触,“我觉得你是个目标明确并且有恒心的人,至少,通过努力,你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这是你的阶段性目标?” “是,还多亏了你的帮忙。” 高鸿渐收下了她第N次的谢意:“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换份高薪的工作,或者,找一个比你有钱的老公?” “我当然做过这样的梦啊,只是梦醒来,我除了读书和教书,什么都不会。” “你刻意回避了第二个假设。” 丁念低头:“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直到这一刻,高鸿渐才发现她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分卷阅读36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 丁念扯了扯嘴角,转而看向窗外,下一秒,男人却握住了她放在身前的手。她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高鸿渐却加了力气,不让她动弹。 红灯变绿,车子继续往前,两个人却都没再说话。丁念忽然陷入了一团朦胧的迷雾。这种感觉太陌生,男人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那些深埋已久的期待,不安,踌躇,盖过了瞬间的紧张和喜悦。 她放弃挣扎,心跳却一声比一声快。 高鸿渐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将车子开到了学校宿舍门口。 车子稳稳停下,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丁念的心跳得异常快:“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感觉不到吗?” 丁念没说话。 高鸿渐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好。” “哪里好?” “哪、哪里都好。” 高鸿渐笑了,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丁念,你知道我的情况,小斌你也见过了。虽然他被判给了他妈妈,但他始终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以后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去见他,这一点,你会介意吗?” 丁念摇了摇头。 “至于我的工作,一般工作日会很忙,但节假日的休息时间也还能保证,抛开偶尔的应酬,我会花更多时间来陪你,”他坚定地注视着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大话?” 丁念又摇了摇头。 “那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眼神和掌心一样炽热,丁念的脸也开始发烫了:“我,我必须现在回答你吗?” “对,现在回答。” 高鸿渐凑近她,视线落在她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让我知道你的答案,好吗?” 丁念的脑子一片混乱,这明明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晚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一阵铃声划破了车里的旖旎,她回神,连忙别开了头:“对、对不起。” 她紧张的反应让高鸿渐心情更好,他笑着松开了她:“你接。” 她低头在包里翻找,一接听,传来的男声却比她更急:“晓晨放学就离校了吗?” 晓晨?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啧,怎么又是他。 “是,她们十二点就放学了……不可能啊,您打她手机了吗?” “关机了。”电话那头,傅绍恒加了油门,语气凛然,“你去联系学校保安,我要看校门口的监控。” “可是——” “我十分钟后到学校。” 通话挂断,丁念怔愣两秒,心也陡然提了起来。 冬青 傅绍恒大步走进了传达室,丁念和两个保安已经围在电脑前。 “找到没有?” “还没。录像刚调出来。” 傅绍恒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男人:“借过。” 高鸿渐给他让了位置。 学生离校时间集中,往外走得密不透风。丁念让保安快进:“她没有校服,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羽绒服,没绑马尾……但后来绑起来也说不定,身高160以上吧,应该不难找。” 几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天气冷了,在校服外面加了外套的学生也不少。中间停下来确定了几次,都不是。 时间很快转到十二点半。 此时学生差不多已经走完,校门也关了半扇,保安正问着要不要倒回去再看一遍,就见一对学生并肩走了出来。 左边的女孩把鬓发别到耳后,侧脸清秀,显然就是傅晓晨。 画面停止,两个保安松了口气,傅绍恒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丁念问:“大门是几点关的?” “一点。”保安说,“再有人进出就往传达室走。” “我记得没有学生再进来。”另一个补充说。 傅绍恒盯着屏幕:“她旁边是谁?” 丁念眯了眯眼睛,大高个,平头……她略微快进了下,男生的头转了过来,是蒋子轩。 “他们会在一起吗?” “说不定,他们是同桌。”丁念答了一声,低头找出蒋子轩家长的联系方式,然而拨过去,父亲关机,母亲的回答却是:“子轩吗?他不跟我一起住,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是出什么事了吗?” 丁念这才想起蒋子轩跟她说过父母离婚的事:“那您知道他的手机号吗?我直接联系他。” 蒋子轩母亲报了两个号码,一个是他奶奶家的座机,一个是蒋子轩的手机。没等她挂断,傅绍恒已经照着纸上的数字拨了过去,那头响了很久,却一直无人接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傅绍恒忽然问,“你上次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丁念脸色突变:“不可能。” 分卷阅读37 “在哪儿?”傅绍恒想起电话里父亲罕见的严肃,小张的手机打不通,晓晨的手机一直关机,几个大人竟看不好一个孩子!想到最坏的可能,他的脸色愈发差了,“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她去哪儿能呆八个小时?” “这位先生,您先不要激动。”高鸿渐理解他的心情,但不喜欢他的咄咄逼人,“现在重要的是找到人,但她既然已经离校,也就不是学校和老师的责任,您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想想她平时有哪些要好的同学,挨个打电话过去问问。” 傅绍恒语气不善:“您哪位?” “我是丁老师朋友。” “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发表意见。” 他眼神愈发冷峻,显然对他的话十分不满,而另一边,丁念已经接通:“喂?您好,是林婉言妈妈吗?我是丁念……对,我找林婉言……傅晓晨和你在一起吗?……不在啊,情绪不好?” 丁念眼皮跳了跳——怎么又情绪不好? 那个毫无头绪的夜晚太过深刻,丁念不敢胡乱猜想:“要不我们先去江边看看吧,不管怎么样,总比等着要好。” 她看向傅绍恒,后者拿起桌上的钥匙便往外走,高鸿渐担心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找?我开车载你。” “这怎么行,你回家还要很久。” 高鸿渐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拿出来,有一瞬间的迟疑。 “你接电话吧,”丁念不知是安抚他还是给自己吃定心丸,“放心,不会有事的。” 高鸿渐握住了她的手:“那你解决了发消息给我。” “好。”丁念走出去时,傅绍恒的车已经发动,后座落了锁,她敲了两下车窗,情绪难辨的却从前面传来:“我不是你的司机!” 丁念愣了愣,只好坐进副驾。 安全带还没系好,傅绍恒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节日临近,江边的景观灯装点一新,堤坝上的人也比那天晚上要多。 傅绍恒把车停在外围,和丁念沿着堤坝快步寻找。尽管一再拨打傅晓晨的手机,但传来的永远是机械的语音。傅绍恒去邻市一整天,这会儿手机电量也快支撑不住,他近乎恼火,步伐也愈发急躁,甚至冲撞了一对散步的情侣。 丁念费了好大力气才追上他:“哎!你等等!” 傅绍恒停下来,回头看见她焦急的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太多,她估计不在这儿。” “那她会去哪儿?” “你问我我问谁?你不是她家长吗?”丁念也火大,“她父母都在国外,那她一直都住在你家吗?我看她学籍资料上填的是城北的一个小区。” “那是他父母住的地方,空着一年多了。”傅绍恒问,“你上次去找过吗?” “去了,但里面没人。” “对,”傅绍恒确定,“她不会去,她避开都来不及。” 萌生的希望就这样被他浇灭,丁念不甘:“那要不要通知下领导?或者找其他老师帮忙?” “现在是下班时间,谁愿意负这不该负的责任?”他看她不断地去理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想来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他往她旁边移了两步,替她挡了些风,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无头苍蝇般的乱找很难再有效果,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老秦打个电话。 丁念听他说出什么辖区,监控,似乎是要找人帮忙。她不知道对方回的什么,傅绍恒始终面无表情:“十点半,对,再等等,要是还没找到,你再联系他。” 丁念内心也松了口气,是了,他总该比她有办法的。正想着,傅绍恒却低咒了一声,她皱眉看他,他也和她对视:“手机没电了。” “……” “我回车上。” “那我再——” “别找了,再往前都到桥底了。”他往回走了几步,转头看见她还站在原地,他想叫她过来,还没出声,却见她把手机放到了耳边,随即眼神一亮,激动地朝他跑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你确定她已经回家了吗?” “我确定。” “好,好,我马上联系她家长,谢谢你。”她挂断,对傅绍恒说,“是蒋子轩回过来的,他说他和傅晓晨去了区里的图书馆,九点钟刚分开。”她看了眼时间,快九点半了,“傅晓晨要是打车回家,至少要二十分钟吧,坐公交时间就更长,你要不再问下你父母,人回来了没有?” 傅绍恒听她说完这一堆,朝她伸手:“手机。” 她忙递给他。 连通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接电话的是张玉英:“喂?丁老师?” “妈,是我。” “绍恒?”张玉英有点惊讶。 “晓晨回家了吗?” “还没,小张去图书馆接她了,估计路上有点堵,怎么了?” 傅绍恒愣住:“你知道她去图书馆?” “知道,晓晨说这两周有考试,她找了同学一起复习,我今天陪你奶奶出去了 分卷阅读38 一趟,想着反正家里没人做饭就同意了。”张玉英说,“小张也是八点多才把我们送到家,怎么,今天周六,你还没下班?” “我从邻市回来。”他又问,“爸呢?” “他在洗澡,你找他有事?” “没有。”他忽而感到十分疲惫,“他不知道晓晨去图书馆?” “他哪里知道,他最近忙着给你爷爷准备生日的事,记性还不如我,就算提过他也忘了。” 傅绍恒挂断,又拨了个号码出去:“张叔,是我。” “傅总。” “接到晓晨了吗?” “接到了,马上到家。”他把手机递给后座,那头打完哈欠才叫了声哥。 “你手机呢?” “没电了,现在在车上充,怎么了?” 傅绍恒很久都没有过心力交瘁的感觉,然而眼下,他握着手机,很长时间都没出声。 他该怪谁,怪父亲的不明就里,母亲的不知会,还是怪傅晓晨的粗心大意? 巧合,就是这样一环套着一环,让人凭空猜测,无端发怵,小题大做。到最后,你想骂人,这不过是虚惊一场!又不得不庆幸,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情绪来时如火山欲喷,去时如大浪急退,一阵心慌意乱过后,剩下的只是倦怠。 傅绍恒坐回车里给手机充上电,又把暖空调打开,紧闭的车窗隔绝了寒冷,也阻断了周围的喧嚣。 “麻烦你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累。 “没事,人找到就好,你要不要跟你朋友说下?免得他还等着。” “嗯。” 丁念想着这下也没她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 傅绍恒却叫住她:“你饿不饿?” 她摇头。 “这附近有吃的吗?” “?” “我饿。” “哦,”丁念忙打开地图搜索:“离这五公里有个商业广场,应该有很多餐厅。” 傅绍恒扣上了安全带。 丁念开了导航,车子顺着语音转过两个弯,很快出现了几个老小区。傅绍恒看到沿街有家便利店,停了车,又把钱包递给丁念:“帮忙买瓶水。” 丁念不喜欢他指使人的态度,但看他脸色不对,只好接了钱包下车。傅绍恒伸手拿过后座的包,翻出一个白色的药盒,下午他没有答应赵世诚的晚餐邀请,一直饿到现在,刚才神情紧绷没觉得什么,这下疼痛袭来,一阵阵搅得他难受非常。 买完水回来,丁念敲了两下驾驶座的玻璃,车窗降下,却看到傅绍恒扭曲的脸。 她有点慌:“你怎么了?” 傅绍恒只是沉默地接过,就着水服下了药丸。 “你胃疼?” 傅绍恒再次躺回了座椅。缓解需要一段时间,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不想过了几分钟,车外却传来食物的香气,他睁眼,丁念把一杯热汤递过来:“店里只有这个。” 他向来讨厌这种芳香物质胜于营养的东西,和泡面一样,除了及时便捷别无任何好处。 然而恰恰是因为方便,所以能在关键时刻满足人的需要。 “这是关东煮。”丁念想起他是个连过桥米线也没听说过的人,“我也不知道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就喝点汤吧,至少是热的。” 他皱着眉,丁念又解释:“店里挺干净的。” 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人感到温暖,他终究仰头喝了两口。丁念心头稍宽,把塑料袋递进去:“钱包放在里面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两个人视线交汇,傅绍恒这才意识到,她一直站在窗外跟他说话,并没打算上车。 他心情更差:“我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 “那你还急着走?” “很严重吗?”可她又不是医生,“那我送你去医院?” 傅绍恒捂着胃,别过头去不想说话。 “我以前也胃疼过,你揉一揉吧,会好受些。” “……” “我真的要走了……” 傅绍恒恼火:“你到底在急什么?” 丁念想说她急着去赶那趟回学校的末班车,但话到嘴边也觉得这理由十分扯淡。她只是不想和他单独待着,尤其是确认了傅晓晨的失联只是乌龙之后,这让她感觉她陪他玩了一场可笑的游戏。 更别提,她记起欠他的那笔车债,以及昨天晚上的话不投机。 傅绍恒不知道她的沉默代表什么,但她的确没有再陪他的义务。他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走吧。” 丁念如释重负:“那……再见。” 傅绍恒看着那个小跑而去的背影,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几次了,他记起来,有好几次都像现在这样,他留着在原地,而她头也不回地离他远去。 她要去哪儿?是回学校,还是去找刚才那个男人?剧院那次她说她没结婚,今天,他只说是 分卷阅读39 朋友。有什么朋友好到大晚上的还待在一起? 问题太多,他却不是解答的人。喝完那杯汤,他扔掉纸杯又重新坐回车里。打开塑料袋,里头是他的钱包,和一包原味的苏打饼干。 蔷薇 方钰结束婚假那天,也是高三联考阅卷的第一天。新娘子发完喜糖就跑去参加短会,半个小时后,人已经坐进了英语组的阅卷机房。 下午五点,她心情愉快地完成了280份任务,打算叫丁念去外面吃饭。丁念却没她这么好的兴致。语文组的阅卷任务比英语组繁重,她这次被分到古诗文阅读,古诗两个简答,古文一道翻译外加一道分析。阅卷重点不仅仅是关键字词的注释,还有对作品内容和思想主题的把控。 手边的参考答案已经被她用红笔标注了几道痕迹,她必须像学生理解题意一样理解答案切入的角度,从而避免主观上的偏颇。 六点半,方钰和其他老师吃完回来,给她打包了一份鸡蛋炒米线。但机房里不准吃东西,她只能站在走廊上狼吞虎咽。 方钰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路灯:“你改卷的速度也太慢了点吧,胡老师改的作文,两百份老早改完回家了。” “嗯。” “你还剩几份?” “二十八份。” “必须改完再回去?” “拖着进度总不好。” 今天周六,其他学校的老师恐怕也在加班。明天下午就要开联考分析会。等到学生周一回来,等待他们的是新一轮的期末考。总之,大家都不好过。 “希望财务科不要忙坏了才好。”方钰伸了个懒腰,“我下周要去做检查,还指着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补窟窿呢。” “检查很贵吗?” “不便宜。”虽然她老公在人民医院,但从知道怀孕开始,公婆就给她联系了最好的私人医院,“服务是没得说,但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要不是我婆婆补贴,我才舍不得花这么多。” 说到这,她又似真似假地感叹:“有时候想想,像你这样也挺好,独来独往一个,没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事,轻轻松松。” 丁念干笑两声。 “对了,等发了奖金,寒假要不要出去玩?” “算了,我还是回家看下老人吧。” “真孝顺。”方钰不止一次调侃她,“从小到大就是乖孩子。” 丁念默不作声,心里却在叹气。方钰新婚初孕,心情大好,她却哪里还有出游的心思。房子一买,她只怕节衣缩食还不了房贷,更别提她现在还有一笔额外的账款。 她自然知道那辆被她蹭坏的车价值不菲,但没想到不菲到了超乎她想象的地步。那天她听高鸿渐说,他老板曾经开过一辆同品牌的车,但上路第二天就被人撞坏了保险杠,修理要花多少?整三十万。那肇事司机全责,保险公司却不能全赔,前后花了一个多月,他老板实在厌烦,自己花钱运到香港,问那司机收了十万了事。 换个保险杠要花三十万,丁念觉得自己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款车型,虽然掉漆和换保险杠相比还算是小事,但她已经后悔那天晚上大言不惭地说:“我会以你的标准来补偿你……” 所以,他当时,一定是不屑一顾的吧。 大概是她的失落太过明显,高鸿渐也起了疑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遇到麻烦了吗?” “……没有。” “跟我还客套。你是擦了别人的车?严重吗?是对方讹你还是走保险不顺利?” 他问得快,丁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里却涌起了陌生的感动。 高鸿渐语气温软:“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丁念倍感挫败,“我们每次见面,总是我在吐苦水,总是我带着问题来找你——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但又很抱歉,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愿意浪费时间来听我说这些烦心事。” “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再说,这对我来说也并不是浪费时间。” “那你有烦心事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那是因为我正在努力解决。” “很麻烦吗?” “嗯。” “那我可以帮你吗?” “当然。”他笑了,“我现在还在出差,如果等我回来,能和我的女朋友共进晚餐,那么我的烦恼就被解决了。” 丁念转过两个弯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隔着手机,耳根竟然微微发烫。 高鸿渐却不肯让她沉默:“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她考虑良久,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考虑,最后,她点点头:“嗯。” “真好。”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但有些情愫就是在默契的无言中悄然确定。丁念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起他温热的掌心和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既恍惚又兴奋,连烦恼都暂时远离。 至于车钱——反正要放假了,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分卷阅读40 就当没收到好了。 方钰看她吃着吃着就出了神:“诶,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 “没有啦,”她解决完毕,“谢谢你给我跑腿。” “客气客气。” “你还不回家吗?” “回,等我老公来接我。” ?她记得方钰的新家离学校不远,人民医院却在城东,是相反的方向。 方钰被她的表情逗笑:“怎么啦,老公接老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好吧,她不懂这种天经地义,毕竟,等待她的只有电脑里的二十八份试卷而已。 。 财务科的老师做事果然老道,工资在周四晚上准时到账。丁念苦哈哈地看了几眼金额,外加留存的一点备用金,全部转给了那位不催账的债主。 傅绍恒说得没错,到最后,她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补偿罢了,不管六十,六百,还是六千,她所谓的心安,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心安。 而同一时刻,城郊的傅家老宅里,考完试一身轻松的傅晓晨正坐在沙发边缘啃苹果,傅家二老和傅天森夫妇则坐在当中商量老爷子过寿的事。傅绍恒在一旁沉默地听着,那笔转账消息跳出来时,他有几秒的失神,但还是点了收下。 他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放,整个人靠向沙发。 “绍恒,你觉得呢?” “?”他有点恍惚,“什么?” “我和你奶奶打算在市中心订家餐厅,不知道订在谁家。” 傅绍恒想了想:“去千禧吧。” “千禧?” “嗯,今年公司年会也在那儿,他最上面两层重新装修过,地方挺大,这段时间刚开始承接宴席。” 傅奶奶皱眉:“千禧贵得不像话。” “爷爷过寿,难得。” “那我们得请多少人?” “能请多少请多少。”他本就打算大操大办,这下母亲提及,他马上给千禧的蒋总发了信息,那边很快回复,“老爷子办寿,肯定给你腾地方。” 他熄掉手机:“妈,那到时您联系一下,叔伯那边,您和爸的朋友那边,多少凑个二十桌,有的不方便过来,我安排人接应,过夜的话我去楼下把房间订好,省得折腾。” “嗯,这样也好。”张玉英问傅天森,“行吗?” 傅天森看向父亲,傅爷爷说:“我听绍恒的。” 这就算定下了。张玉英如释重负,傅天森又说:“天林也会提前回来,我打算让他回老宅住。” “嗯,是该住家里,他的房子多久没收拾了。” “那我妈回来吗?”一旁的傅晓晨连忙问。 “应该回,”傅天森说,“他们闹归闹,婚还没离成。” 傅晓晨哦了一声,又咬了口苹果。 张玉英不想让孩子不开心,只好扯开话题:“对了绍恒,你这段时间忙不忙,要不趁着过年前,再去认识几个女孩子?” “不用了,我很忙。” “我昨天约人出去喝茶,聊着聊着就多问了几句,老秦家不是有个侄女嘛,今年三十一,在税务局干得不错,说是过完年要调到省里去,这姑娘大概是眼光高,几次恋爱都没谈成。你们年纪差不多,先接触下也没事。” 傅绍恒没答,低头翻着手机。 “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 “一个弹钢琴的男人。”傅晓晨插嘴。 傅绍恒揉她头发:“读书不行,视力倒可以哈。” “这人我认识,一个选秀出身的歌手。” “叫什么。” “你追星?” “我先问的你。” 她撇嘴:“忘了,好像姓梁。” “绍恒,”张玉英不想听他们讨论这些:“我在跟你说正事,要不要帮你约秦小姐见面?” “不见。”他拒绝,决定离傅晓晨那双鹰眼远点,起身去了阳台。 张玉英顿觉气闷,到时候各路亲戚朋友过来,哪个不是拖家带口有儿有女,就他一个形单影只。 她看向阳台那个侧影,一肚子火憋在心里。 而那个让母亲着急的家伙,此时正点开屏幕,缩回刚才的图片。 这是某人朋友圈里的剪影。她应该并不习惯分享生活,几年下来,只有六七条动态。 2013年:四个女孩穿着学士服,在孔子雕像前笑得十分灿烂。配文是:毕业好不好?好。 2014年:照片里是一张浅黄色的书桌,女孩扎着马尾,低头在桌前批改作业,配文是:做作摆拍。 2015年:她拍了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外枝繁叶茂,满是浓郁的绿色——是春天。 2017年:她应该是带了两个毕业班,拍了两张毕业照。 这次字数很多:三年缘分未有尽头,愿你们永远青春,正直,永远相信光明。 2018年:图片是一个男人坐在钢琴边的侧影。也 分卷阅读41 就是刚才他点开的那张。 她好像很激动,只配了三颗红心。 她喜欢这个歌手? 最后一则朋友圈,是在去年十一月,她拍了一把小小的钥匙,只有七个字: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知怎么,他从这七个字里感觉到了小小的欣喜和满足。 他记得母亲提起过,她是昌城人,但一毕业就进了岚城一中。可能是性格原因,学校领导对她不太重视,评奖评优的也轮不到她,比起那个年纪差不多,却已经是省级优秀青年教师的周文,她的履历实在算不上光鲜。 他忽然感到索然无味,毕竟,除了例行公事的朋友圈点赞,他很少这样窥探别人的生活轨迹。 再回到客厅,傅天森和爷爷奶奶已经上楼。傅晓晨却在接受张玉英的盘问:“你们老师说你最近情绪不好?” “考前焦虑而已,我成绩那么差,蒋子轩又那么凶,被他骂得我脑袋都要炸了。”马上要放假,她卸下担子,“现在考完了,您看我情绪不是挺好的?” 张玉英不太确定,傅晓晨却安慰她:“放心,我OK啦。” “我当然希望你OK。不过,家长会上,我希望你的成绩更OK。” 傅晓晨佯装哀嚎,躺在沙发上不起来,傅绍恒却有一瞬间的疑惑:“家长会?什么时候?” “周日上午,群里发过通知,不过老师为了强调,又群发了短信。”张玉英把信息翻出来给他看,傅绍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收到,看了眼时间地点,“我没空。” 傅晓晨淡淡:“又没让你去。” “对,你忙你的,我去。”张玉英觉得丁念做事还是很负责的,“结束以后,我还要找老师说说话。” 傅绍恒情绪不明,没发现傅晓晨一直盯着他。过了会儿,他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要走,张玉英知道他明天有早会也不好阻拦,只说:“开车小心点。” 傅绍恒嗯了一声,很快带上门出去。 槭木 学生成绩单,排名表,班级的各项平均分……丁念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默默打着腹稿。这是她接手以来第一次组织家长会,即便告诉自己无需紧张,但从走进办公室开始,手心就沁了一层薄汗。 方钰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大衣,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很好:“开完会去商场逛逛?” “不了,我要去机场接人。” “接你那位老同学?” “嗯。” “加油。”方钰轻声,冲她挤了挤眼睛。 丁念笑笑,今天好像要过一道又一道难关。 八点四十,她去行政处领了矿泉水,和班级成绩单一起,分发到每张课桌上。年级组长路过时,见她在讲台上徘徊:“今天天气挺好,家长应该都能到。” “嗯,目前只有五位家长请假。” “那你担心什么,你们班语文每次都年级段第一,你是功臣,应该喜气洋洋地邀功才对。” “我看上去不高兴吗?” “照照镜子。”年级组长难得调侃她。 丁念揉了揉脸,尽量使表情自然一些。过了九点,已经有家长陆续到场。大部分家长都是面生的,丁念打过招呼,引导他们按照桌上的名贴入座。有几位家长过来跟她聊孩子的成绩,她简单说了孩子情况,紧张的情绪倒是一点点消散。 张玉英一进来,就感受到了期末交流的热烈气氛。她找到了傅晓晨的座位,看向旁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精神男人。 “哟,难得能在这里见到蒋总。” “是您过来啊。”男人笑了,“我还说待会儿约小傅去我那里喝酒呢。” “还喝酒,他小你那么多,肠胃却早就糟蹋坏了。”张玉英看了眼成绩单,“你儿子是真聪明,瞧瞧这连着几个一,多让人省心。” 蒋千禧面露骄傲:“是,这小子也就这点随我。” 张玉英配合两声,往下找傅晓晨的分数,还好,联考班里排名28,期末考25,数学离及格线差点,其他几门倒是过得去。她感到欣慰,自然也知道蒋子轩帮了不少忙,少不得向蒋千禧道谢。蒋千禧也客气,夸了几句晓晨的模样和性格,其实两人心照不宣,从俩孩子分到一个班开始,他们就和之前的班主任周文打过招呼,只不过,他们并不知晓俩孩子关系到底如何。 再谈了会儿,家长会便开始。讲台上的丁念已经打开显示屏,按照流程,一开始是校长和年级组长视频总结高三半学年的工作,她便抽空出去给迟到的家长打电话。 等到领导总结完毕,她走上讲台露出了浅淡的微笑:“各位家长上午好,感谢大家能拨冗参加高三八班的期末家长会。我叫丁念,是八班的语文老师,也是这学期的临时班主任。下面我先对八班这两次考试,尤其是七校联考的情况做下总结。这次联考,一本线划在609分,全班上线人数有33人,其中蒋子轩同学取得了722的高分……” 教室里顿时响起赞叹声,周围的几个家长艳羡地 分卷阅读42 看向蒋千禧。后者对这种赞叹显然习以为常,却又不得不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眼下春风得意的他,却不知自己儿子此时正把他当作假想敌,用力地打着房间里的沙包。 蒋奶奶敲开他卧室的门:“子轩,你同学来找你。” 他转身,看见傅晓晨坐在沙发上。 “今天去图书馆吗?” “放假了,大小姐。” “放假图书馆就关门了吗?” “不关门。”蒋子轩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是不用补课,但我下周还要去学校,我要休息。” “那今天就当最后一次。” “不行。” “我求你。” “少求我。”他看向奶奶,“您不是要去菜市场吗?” “我不去了,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中午带你出去吃饭。”奶奶又招呼傅晓晨,傅晓晨并不渴,但还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她直直地看向蒋子轩,想要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但他显然没有给她机会,很快回了房间。 “晓晨,你是叫晓晨吧?”奶奶慈眉善目的,“你不要理他,他在家里没事情做的。” “嗯,我知道。”傅晓晨也不急了,安静坐在沙发上。果然,十几分钟后,蒋子轩背了书包出来。四目相对,傅晓晨立刻起身,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你的司机呢?” “我爸今天回国,司机去机场接他。” “所以你才逃出来。” “别说我,你也一样。你会和你妈出去吃饭吗?” 蒋子轩眼神冷冷的,快步走到了站台,傅晓晨觉得他的神情似曾相识,站在他旁边:“所以,其实我们谁也不比谁可怜,对吧。” 。 张玉英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丁念得空,她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您太忙哈。” 丁念摇摇头,喝了口水:“没事,您说。” “其实就是补课,晓晨不是不参加嘛,但学校里要是发复习资料或习题卷子,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们一份,您放心,补课费我们会交足。” “可以的,但我还没有拿到资料,恐怕要迟几天。” “这没关系,那你……” “丁老师!”有家长折返,小跑过来问,“您能把我家孩子这学期所有的成绩发我一份吗?” “好,我待会儿发您微信。” “谢谢啊,麻烦了。”家长转身离开,丁念开始整理讲台上的纸张。其实大会早就开完,架不住个别家长要寻根究底,这才拖到现在,她看了眼时间,离高鸿渐航班抵达还有一个半小时,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您待会儿有事?”张玉英察觉到什么。 “对,不好意思,我要去机场。” “接人?” “嗯,您还要问什么吗?” “有啊,”她正愁耽误老师工夫,“刚好我也要去机场,这样吧,我顺道送您过去,在路上聊。” “……方便吗?” “方便得很。这会儿校门口人多,不好打车,你坐我的车再合适不过。”张玉英开始帮她收拾桌面上的矿泉水瓶,丁念忙阻止,自己把开封和未开封的分开,再把空瓶放进班级的回收袋。张玉英看她手脚利落,拿扫把扫了地,又仔细地把门窗锁好,弯腰检查讲台边的电源,不免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一切收拾妥当,丁念抱歉:“害您久等了。” “不会。”张玉英等她带上门,便和她一起走出学校。果然,校门口车流如织,张玉英张望了会儿,小张已经眼尖地把车开过来。 张玉英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晓晨。和出事那段时间比起来,她的状态好了不少,但就怕她情绪起伏。丁念倒没敏感到这种程度,只是当张玉英在车里问起蒋成时,她有点无力:“说实话,我和他再没联系过,听同事说,他和妻子离开了岚城,具体去哪里了我并不清楚。” “这样啊,说实话,我挺想见见这个人的。刚开始那段时间,我好几次撞见晓晨在房间里哭,把我的心揪的呀……” 丁念讪讪:“实在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张玉英叹了口气,倒也没再为难她。两个人聊了一路,不知不觉已到了机场,丁念执意要付钱,被张玉英拦住,后者嘴里不停,只拉着她的胳膊往接机口走。另一边,傅天森远远看见张玉英拉着个年轻女孩往这边来,只问身旁的傅绍恒:“你妈又把谁家的姑娘带过来了?” 傅绍恒抬头,看见一袭黑色棉服的丁念。相比于母亲的富态,绑着马尾的她显得十分素净。 等人走近,他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妈。” “诶,”张玉英意外,“你们比我还先到?” “我们从公司过来,”傅天森也认出了丁念,“丁老师?这么巧。” “……您好。” “你也来接人?同一航班吗 分卷阅读43 ?” “不是。”她看了眼指示牌,却听傅绍恒说,“这是国际到达,国内在旁边的航站楼。” 他发现她压根没看自己,“你很少过来这边?” 丁念没答,张玉英呀了一声:“是我不好,一直拉着你说话。” “不不,没事,谢谢您送我过来。”丁念和张玉英道别,很快小跑着离开。 。 高鸿渐是昨天上午给她发的消息,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半,丁念第一次接机,不知道要等多久,略有期待地站在人堆里守着。然而航班到了半小时,旁边的人换了又换,也没等到人出来。 她打电话过去,有声音但没人接,怎么回事,说好了一起吃饭的,她还提前搜索了附近的餐厅。 高鸿渐一直没回,她不无担心,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只好先去餐厅坐着。 服务员过来问了几次,她先要了份简餐,却不知她要等的人此时已经在市中心的自助餐厅里,前面走着兴高采烈的儿子,身边陪着笑意温柔的前妻。 “小斌知道你要给他过生日,一大早就醒了。” “嗯,我都差点忘了,备忘录提醒才临时改签。” “嘘——不要被他听到,不然他会觉得你不重视他。” “怎么会呢。”长途跋涉,他有点疲乏。 转了一圈,两个人跟着小斌回了座位,罗丽提醒:“你手机响了好久了,不看看是谁找你?” “是吗?”他放下盘子,点开发现是丁念的第N次来电,他忙接听:“哦,我没事,就是航班改了……我明天才回来,不用接……你等很久了吗?……那我到时候再找你……好,拜拜。” “是她吗?”罗丽忽然问,“上次你带小斌去见的那个?” “……嗯。” “你对她也谎话张口就来?” “不然怎么说?说我忘了,放她鸽子却跟你和小斌在一起?” “你还真是诚实,那你以前怎么就舍得骗我,和助理出去开房却跟我说在加班?” “你听谁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 “清者自清,你没做过为什么把助理辞掉。” “不是你说要辞的吗?” “我那是……” “妈妈!你和爸爸又要吵架吗?”小斌大声,“你们吵吧!我不要过生日了!” 两人只好住嘴,高鸿渐压下怒火,尽量使声音听起来缓和:“爸爸只是在跟妈妈讨论事情,声音大了些。” “你不要骗人。” “爸爸不骗人。”高鸿渐看着满脸怀疑的儿子,有些无奈。小斌却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不知道大人在玩什么把戏。 女贞 傅天林知道落地会有人接,却没想到大哥大嫂,连同公事繁忙的侄子全部到齐。傅绍恒帮忙拉过行李,傅天森则和弟弟来了个拥抱:“晓晨今天和同学出去了,晚上回家。” “好,由她去吧,反正她也不想见到我。” “何云呢?” “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傅天林跟着傅天森先走,张玉英等了一会儿也接到了弟媳。何云这几年压根没变过样子,妆容精致完美,说话盛气凌人。她和张玉英打了招呼,又问傅绍恒:“我走的时候你就是单身汉,现在个人问题解决了没?” “还没。” “你不打算结婚了吗?你妈过几年老了,谁给你带孩子?” “我自己带。” “说得容易,你要找个几岁的老婆?年纪小的跟你差了辈分,大的别又生不出来。别以为现在的小姑娘都贪图你的钱,一个只会赚钱的闷葫芦没有人愿意要你的。” 傅绍恒听得头皮发麻:“我在附近订了餐厅,您的嘴还是用来吃东西比较好。” 张玉英皱眉:“绍恒。” 何云却不以为意,哼道:“什么脾气。” 傅绍恒和小张把行李装上车,六个人分坐两辆,很快到了一家中餐厅。他来时订了个包厢,服务员带他们上二楼,还没进去,苏澈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这些天为立项会做足了功课,现在来请示他的时间。傅绍恒靠着走廊的扶手,想了想,决定把和国行行长的见面推掉:“资金的事还是让老陈去谈,我不参加,立项会订在明天下午,两点开始,不准有人缺席。” “好,知道。” 傅绍恒挂断电话,转身时瞧见一楼窗边坐着个熟悉的人影。他凝神盯了她几秒,她好像失魂落魄的,叫了份米饭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 他下楼,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这里的东西是有多难吃?” 丁念受惊,一抬头,竟然又是他。 “傅先生,好巧。” “不巧,我特意来找你。”傅绍恒说,“有时间谈谈吗?” “恐怕没有,您也看到了,我马上就要吃完走了。” “我一来你就要走,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是我得罪您了。”b 分卷阅读44 r   傅绍恒不喜欢她的阴阳怪气,他有名字,至少比‘您’要好听些,“我们谁也没有得罪谁,如果那次意外让你不好过的话,车钱你也给了,我也收了,所以就算一笔勾销了,行吗?” “……嗯。”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避之不及?是我很可怕,还是你很讨厌我?” “我没有对你避之不及,”她只是奇怪为什么会经常碰到,“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对吗?更别说每次见面都让人不愉快。” “我没有觉得不愉快。” “那是你觉得。” 傅绍恒无奈,干脆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和我妈联系得很频繁。” “嗯,她很关心傅晓晨。” “你会有困扰吗?” “?” “你从毕业就开始当老师,一定很讨厌我们这些经常要你办这办那的家长。” 丁念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讨厌你?对我来说,只要在工作范围内,学生和家长的要求都不是打扰,只是我能力有限,有时找不到相处的平衡点,才会想着避嫌。” “家长和老师要避什么嫌?” 丁念停下筷子,想起以前作为学生的自己。不论是升学安排班级,还是排座,亦或是最寻常的校外补课……她很排斥父母和老师有课堂之外的联系,当然也包括各种形式的“送礼”。这种排斥一方面是对老师权威的惧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总觉得用成绩以外的因素得到老师的偏爱,是件令人不耻的事。 所以自从她当了老师,都尽量避免这些。她怕对待学生不公,也怕一些学生像当年的她那样排斥这种成人世界的交际。毕竟待人接物的礼仪一旦和利益挂钩,就可能滋生阴暗。 她突然想要跟他解释清楚:“不怕您笑话,我尽量把精力平均分配到每个学生,但自从当了班主任以后,我不得不去处理课堂外的突发状况。坦白说,我并不擅长处理这些,所以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周到。就好像之前,我已经会下意识地特别关注傅晓晨,而最近因为和您有金钱纠葛,我甚至觉得低您一等,就连考试,我也想多叮嘱她几句,怕她出错,怕她成绩下滑。” “那你完全不必这样想,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都不需要你补偿到晓晨身上。晓晨跟你是师生关系,我不是,我们之间如何,跟她无关。” “这怎么可能呢?您是家长,我和您的接触完全是基于她是我的学生。” “那除了她,我们就不能谈些其他的,像朋友一样,见面,吃饭,聊天?” “……不能。” “原因。”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而您也应该没有空闲到要找一个不相干的人聊天。”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抽出时间。” 丁念忽然有点恼火:“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对我来说不是不相干的人,我喜欢跟你说话。”否则他为什么要从楼下下来坐这张冷板凳,“我知道你对我印象并不好,但这不是绝对的,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太短,你对我有误会也很正常,以后可以慢慢了解。我确定的是,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很放松,哪怕只是听你跟我唱反调,我也可以接受。” “所以,”他审视着她的表情:“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不仅仅是家长和老师的关系。”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丁念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握着水杯的手也缩回了身前。 “你不要怕,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傅绍恒继续道,“由于某些原因,我需要一段健康和稳定的恋情,进而步入婚姻,而目前看来,你是我身边最合适的对象。如果你不接受迅速的恋爱状态,没关系,可以先把我当成你的仰慕者和追求者。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可以对我进行各方面的考量,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不合适,我也不会勉强你。” 丁念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满脸愕然,对上的却是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不像犯病的样子,她想,不是他犯病,就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正懊恼着,手机却响了。她如蒙大赦,母亲的声音却满含埋怨:“念念,你上次说的那个老同学是不是姓高,叫高鸿……?” “高鸿渐,怎么了?”丁念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 “他妈妈是不是县医院的会计?还有他爸,是不是早年下海经商,办了个服装厂?”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他家里的情况。”丁念愈发迷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丁母啊了声:“你小姨父的朋友就在他家的服装厂里当主管,说他们老板就高鸿渐一个儿子,但他儿子结婚时跟家里闹翻了,后来生了小孩,夫妻反而离了婚。” 丁念心里咯噔一下:“这我知道。” “你知道他离过婚还跟他出去吃饭?” “离过婚怎么了?离过婚他也跟我同样的年纪。您什么时候有这种歧视了。” “不是歧视,”丁母情绪难辨,“我之前不了解情况,现在被你小姨父一提 分卷阅读45 ,我心里不太舒服。所以,你是和他有联系,而且是往男女朋友那方面去了?” “……嗯。”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还没确定的事怎么说?” 如果他的行程没有变动,她或许可以和他定下来,也不至于在这里吃一个人的中餐。 傅绍恒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跟她说了什么,但显然让她不太愉快,然而似是考虑到他在场,她很快挂了电话:“妈,我现在不方便,回去以后再跟你细说。” 她平缓了下情绪,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停,又缩到桌下:“不好意思。” “不会。” 之后便陷入沉默。 她一直正襟危坐,保持着端正而又抗拒的姿势。傅绍恒也难得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丁念忽然说:“傅先生,您知道我今天是来接朋友的对吧。” “嗯,你说是北京的朋友。” “他是去北京出差,只是临时改了航班,所以我没接到。” “为什么不提前说?” “大概忙忘了吧。”丁念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男朋友。” 傅绍恒脸色微凝。 “对,就是这样……所以,对于您刚才的话,我很抱歉。” 傅绍恒有点生气,提高音量道:“要是你觉得我刚才唐突了,可以直说,没必要编一个借口来搪塞我。” “我没有编造。” “那他是谁?在哪里工作?你和他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丁念反诘,“就算你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也应该保持对别人的尊重。” 之前要蒋成的号码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旦有人忤逆你的意愿,就要追根究底,这样会不会有失风度。” “原来你对我的印象就只是颐指气使。”傅绍恒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你拒绝了我,还介意我有没有风度?” “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是提醒你最好控制下情绪。胃疼的滋味不好受,火气大再伤肝,要是病症再加一层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这话带着嘲讽,傅绍恒被她刺了刺,竟一时语噎。她记得他胃疼,可他也记得她匆匆逃离的背影。所以,其实他从来没入过她的眼,他的示好反而更令她生厌。 他终于冷了脸:“我身体如何,不劳你关心。” “……那最好。”丁念闷闷地说,“刚才的话,你就当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随便你。”傅绍恒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起身离开。丁念追着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心口竟然堵得慌。 不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吗?怎么翻脸的也是他? 面前的牛肉饭已经冷掉,她没心情再吃,很快叫来服务员结账。 而楼上,张玉英和何云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白杨 两个并不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应该谈些安全话题,而不是试探对方的底线。 丁念细细捋过她和傅绍恒的相处片段,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是她给了他不恰当的暗示,还是她忽略了某些细节? 一连几天,她的头顶好似悬着一把利剑,时刻提醒她要注意言行,以免再引发误会。正懊恼着,高鸿渐给她发来信息,内容和以往并无两样——约她吃饭。大概是上次放她鸽子,他字里行间稍显抱歉,丁念却并不在意。只要有约会,迟来又有什么关系,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算了,不去想他便是。 她没发现自己在找一个解脱的方法,以至于赴约那天,她早早地收拾完毕,甚至提前站在了校门口等。五点过半,高鸿渐准时出现,他一身银灰西装,面带笑意:“好长时间没见,怎么感觉你变漂亮了。” “有吗?”她不好意思。 “当然,你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不想我吗?” “有点想。但你上次机票改签,我猜你工作一定很忙,怕打扰你。” “不会。再忙,接个电话的时间总还有的。” 两个人坐进车里,他很快问:“吃完饭,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来不及吧,我还有晚自习。” “可以让其他老师帮下忙。” “这不太好,而且现在除了值班答疑的任课老师,办公室里怕已经空了。”她语气板正,“再说坐班本来就是班主任的工作。” “看来你当班主任有点上瘾了。” 丁念笑:“习惯了。” “……真不去吗?” “下次吧。”丁念很高兴他能理解,却不知自己压根没理解他的意思。 高鸿渐勉强一笑,心里却难掩失望。数月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有了突破,但很多事情的进度远慢于他的设想。他有时喜欢她的单纯,有时又难免觉得她太过单纯。 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听说这里的海鲜自助五百多一位,丁念连下车的脚步也带着犹豫。 “走 分卷阅读46 吧。”高鸿渐挽了她的肩,她也只好跟上。两人走进电梯,高鸿渐按下26层,门正要合上,却听一声“等等,”丁念便按了开键。 傅天林快步走进,后头跟着不紧不慢的何云。瞧见丁念,何云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不改地站到傅天林那边,把中间的位置留给跟着进来的男人。 “好了,我们已经进电梯了,马上到。” 傅绍恒把手机放回兜里,伸手按了个30。丁念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傅绍恒低头看她,不出所料,她很快地转开了脸。 电梯上升,有人进进出出,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何云探究地看向右边,只见丁念目视前方,始终跟傅绍恒隔着两拳距离——奇怪,他们不认识吗? 到了十楼,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被同伴搀扶进来。那醉汉脚下不稳,踉跄着往他们这边撞了一下,丁念躲开,却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人的鞋面。 傅绍恒缩回脚。 丁念立刻站直,那醉汉笑着道歉:“美女,不好意思啊!你太瘦了!我轻轻碰你你就倒了。” “喂。”高鸿渐阻止了他的调侃。 醉汉的同伴连忙摁住他,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往上的电梯,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摁按钮,多坐了两层才把人拖离。 电梯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何云皱皱眉,突然冲丁念说:“美女,你刚才踩到我们了。” 丁念知道那一下不轻:“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那醉鬼喝蒙了,你一脚踩下来很疼的呀。” “你少说几句。”一旁的傅天林斥道,这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呢,腿得多长才能伸过来?但何云只拿眼神瞧傅绍恒,后者压根没反应。 电梯到了26楼,门开,高鸿渐带人出去,傅绍恒上前摁下关门键,很快把两人的背影隔绝在外。 。 灯光璀璨的宴会厅里,高朋满座,气氛热烈。 傅家二老穿了绛紫的唐装坐在上首,傅天森夫妇早已陪侍左右。傅晓晨坐在张玉英旁边,瞧见三人进来,赌气似的埋头吃饭。 “怎么去那么久?”张玉英嗔怪何云,“你也是,今天什么日子,拖拖拉拉的。” “不怪我,做头发本来就费时间,再说了,谁让傅天林不会开车,要是他能开,也不至于要绍恒来接。”何云叫了声爸妈,又送上礼物,和傅天林坐在了傅晓晨对面。 今天是傅爷爷八十九岁的寿宴,除去傅家的亲戚,傅氏的退休和在职高管,以及和傅氏有来往的各方人士便坐了十余桌,其中大半是在傅天森手上积累下的人脉,除了商界伙伴,岚城政界的人物也携家眷低调出席。 这种私人晚宴,就连傅绍恒也是小辈。他难得不用待客,坐下以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傅晓晨扭头问他:“你给爷爷的礼物呢?” “还在公司。” “没良心。” “你的良心呢?” “爷爷说了,我成绩进步,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呵。” “你呵什么?” “没什么,吃你的饭。” “我吃饱了。”傅晓晨戳着碗里的海参,“刚才你不在,大伯母带着我叫人,你知道绍奇哥又结婚了吗?还有绍云哥,二胎生了个女孩,我刚见了,她还叫我姐姐。” “嗯。” “我感觉怪怪的,我和他们都不熟。” “不熟也要陪着,他们是亲戚,也是客人,来为爷爷祝寿是高兴的事,不许板着脸。” “我没有。” “没有最好。” 傅晓晨见他一直吃那盘鸡肉:“哥。” “?” “大伯母给你准备了很多惊喜,拜托你慢点吃,保持动作优雅。” “……” 就算傅晓晨不提醒,他也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果然,宴席进行到一半,有客人过来敬酒,傅天森兄弟俩陪坐在原位,张玉英和何云已经离席去招呼其他桌:“绍恒,我等会儿有事找你。” 傅晓晨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他只好继续对付那盘鸡肉,即使他并不喜欢辣味的菜肴,但菜单是照着家里人的口味点的,他不必当一个添麻烦的例外。 很快,苏澈一家和刘医生一家也过来贺喜。 苏澈向来嘴甜:“爷爷今天气色很好。” 傅爷爷点头:“你也好,这么多年,公司得亏有你。” “那倒是,这我不谦虚。” 傅爷爷笑着,逗了逗他刚会走的儿子,小家伙也不认生,按照妈妈教的叫了太爷爷,又叫太奶奶,傅奶奶听得笑没了眼,赶紧递上为小辈准备的红包。 一旁的刘医生也过来问候,爷爷有问必答:“劳您费心了。” “会不会累?累了让傅总送您回去休息。” “今天难得,我心情好,不累。” 刘医生看了看他的杯子,傅爷爷顽皮地递过来: 分卷阅读47 “我听话,我才不喝酒。” 于是气氛愈发融洽,傅绍恒放下筷子,示意傅晓晨陪着,自己跟刘医生去了旁边的露台。 刘医生说:“老爷子精神不错,看来日常的调理有效果。” “你上次说的那个国外专家有空了吗?” 刘医生摇头:“还没有。” “还得麻烦您上点心,有消息尽快通知我。” “这当然。” “另外,我想订张轮椅。” “轮椅?可是,依老爷子的性子……” “没事,我会跟他好好谈谈,我就是怕他不知道累,在家里还好,到外面不能走太久。” 刘医生想了想:“也是,您考虑得周到。” 两人碰了碰杯,再出去时,爷爷身边只有几个孩子围着。新光和富德两位老总坐着跟傅天森聊天,傅天林则站在一旁,对面是蒋千禧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傅晓晨有点生气,跑过来跟他告状:“那是蒋子轩的后妈。刚才还有人叫她蒋太太。” 傅绍恒不知她气什么:“她本来就是蒋太太。” “她不是。如果她是,那蒋子轩的妈妈是什么?” “你不要管别人的家事。” “我偏要管。要是以后我爸敢带这么个女人回家,我就拿扫帚给她赶出去。” 傅绍恒听她语气认真,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爸妈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傅晓晨意外他突然的轻声细语,还想再说什么,陪着女宾的张玉英却冲他俩示意:“绍恒。” “你过去吧,大伯母叫你呢。” 傅绍恒头疼,但也只好走过去,跟着母亲的介绍一一问好,除了和张玉英年龄相仿的妇人,还有两三个年轻女孩,面孔都很陌生。 无外乎又是哪家的女儿,谁家的侄女。他意兴阑珊,又不好失礼,按顺序打了招呼。这种认识方式比相亲还要让人难堪,相亲是一对一,眼下他却只是供人玩赏的商品而已。 他不理解母亲的安排,正准备离开,一个拿着红酒杯的女孩却走了过来:“傅总。” 他转头,认出她来:“赵小姐。” “不是说好了叫我名字的吗?” 他只好改口,“雨芹。” “是说呢,这才像话。”两个人碰了下杯,跟过来的妇人却很是疑惑:“怎么,你们俩认识?” “叔叔安排我们打过一次球。” “这可巧了,都没听你们说起过。”赵世诚的妻子惊讶,在其他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下,不由得打量起这位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 难怪丈夫今天特意交代,一定要带雨芹出席。 赵雨芹喝了口红酒:“傅总待会儿有时间吗?” “?” “我要回公司一趟,但外面下雨,我又忍不住贪杯……能麻烦您吗?” “当然。”傅绍恒无所谓,“现在走?”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宴会厅,其他人均有些错愕,张玉英神色不明,看了看何云,何云也是摸不着头脑。 另一边,赵雨芹跟着傅绍恒进了电梯:“傅总这次该怎么谢我?” “免费司机不算谢吗?” “可如果我不帮忙,您浪费的时间可比来回一趟要多。” “你怎么就能肯定是浪费?” “那些女孩,我比您熟。我知道她们不符合您的要求。” “所以你过来替我解围。” “不用客气,毕竟有了您的配合,我也挣了点面子。” “说笑了,”傅绍恒淡淡,带着人下了车库,“你不必借我的东风,日后,我还要仰仗你才能有钱赚。” “是吗?那我可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红枫 自助餐厅里,一男一女坐在靠窗的雅座,玻璃之外,雨幕打湿城市入夜的霓虹,像一幅斑斓的油画。 “看什么?” “没什么。”冬天的夜雨下得突然,丁念转头,高鸿渐把香煎鳕鱼放到她面前,“新鲜出品,尝尝味道如何?” 她试了一点:“很好,谢谢。” “要不要吃虾?” “……我不太喜欢。” “没事,我先给你剥几颗。”他动作熟练,“小斌最喜欢吃这里的蛋挞,待会儿我去给你拿。” “我自己去吧。”让人伺候的感觉很陌生,她也并不适应他的殷勤,“你也赶紧吃,凉了不好。” “我不饿。”高鸿渐继续手上的动作,“刚才电梯里碰到的,是之前去学校找你的学生家长?” “……嗯。” “有事就找你,见了面却连招呼也不打。以后再麻烦你不会尴尬吗?” “那倒不会,”丁念想,毕竟他们已经有过极度尴尬的时刻了,“再说也不太可能再有联系。”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 分卷阅读48 ” “他上次打断了我们的约会。” “哦,”丁念讪讪,“上次是误会,他们家人以为孩子失踪了,但其实孩子已经交代过去处,是大人没有沟通到位。” “那何必急着找你。” 丁念不想提那次前车之鉴,只说:“他们家里大人多,围着一个孩子,操心过头也能理解。” “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比较娇纵。家长太宠,你的工作也难做。按理说,你们班上的富二代应该也有不少。” “是有。”丁念拿叉子叉了块鳕鱼。 高鸿渐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千禧顶层的贵宾厅,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中有着全岚城最好的生源,有钱有势的家长也不在少数,老师如果有意经营,人脉一扩展,无论什么路都会好走很多。 他想适当地“提醒”她几句,手机却响了,他擦干净手,接听,瞬间变了脸色:“什么? “不是你陪他去的吗?爸陪着……爸多大年纪你让他参加游园会?” 丁念咀嚼的动作顿住,直觉猜到对方是谁,但他没说几句就挂断,把手机摔在桌上。 “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喝了口饮料,杯子还没放下,兜里的另一只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起身去接。丁念吃不准发生了什么,却看见桌面上的那只手机亮了一亮,微信消息跳出来,一个纯色头像,两个字的备注让她十分意外。 她连忙转头,握着筷子的手却变得僵硬。 是……她看错了? 高鸿渐过了会儿才回到座位,显然,他平复了下心情:“小斌和他外公去参加游园会,回来的路上剐蹭到了别的车,小斌磕到额头,人也吓坏了。” 竟是出了事故,她回神:“那你要过去吗?” “……要。” “那你快去吧,天气不好,路上要小心。” “好,”高鸿渐也是无奈,“反正账已经结了,你慢慢吃。” 丁念应了声,不安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也帮不上忙。”他低头编辑信息,愣了愣才意识到,“那什么,我是说,他们已经在医院了,有医生在,不用担心。” “嗯。” “不要生气。”高鸿渐忽然握住她的手,像是在替刚才的失言道歉。 “我没生气,”丁念宽慰道,“你赶紧去吧,小斌现在肯定想要爸爸陪着。” “那我晚点再给你电话。” “好。”丁念点头,看着他迅速离开。 。 黑色车子从地下车库驶出,赵雨芹拉下头顶的遮阳板,对着镜子抿了抿唇。 傅绍恒提醒:“安全带。” 她合上板子:“哦。”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车,读书的时候想买,没钱,等我有钱它却停产了。”她环顾四周,前后摸了摸,“这得六七年了吧,你保养得很好,还跟新的一样。” “也不新了,前段时间磕碰了下,刚修好运回来。” “不严重吧,我刚看外观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嗯。” “能借我开几天吗?” “你喜欢?” “相当喜欢。” “那只能说抱歉了。” “……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呢。” 傅绍恒笑了下,没接话。 赵雨芹又问:“你知道我公司在哪儿吗?” “知道,开业那天动静可不小。” 赵雨芹不无自得:“总部搬到市中心是我叔叔的意思,其实我倒觉得在城南那边挺好的,这里太吵,你去过我们楼下的展览中心吗?当初设计师坚持要以白色为主调,我不喜欢,用了藏青,出来的效果也还不错。” “是不错。”傅绍恒在红绿灯前停下,雨水减缓,温柔地洗刷玻璃。赵雨芹还在说,他微微偏头,看向对面的公交站台。 站台的广告牌发出艳丽的光,像一块随意着色的背景板,背景板前挤满了等车的人。 那么多人,他独独看清了她。檐上雨水落成帘,她一手撑伞,一手抓着包,右拐而来的出租车刚好下客,她想上去却被人抢先一步,只好又默默退回。 “……您说对吗?” “啊?”他回神,“什么?” “傅总,在别人说话时开小差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抱歉。” 绿灯亮,直行车辆在雨中缓慢移动。傅绍恒神色凛然,心里却烦躁。隔着马路,那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按理说这个点她应该还在——26楼,如果没记错,那里有家自助餐厅,可是,她今天的确穿了黑色的羽绒服,也的确戴了条红围巾。 雨天的拥堵让城市按下慢放键,再往前缓行一段,阵风携雨呼呼吹落,前玻璃炸开水花又迅速泯灭,像乱弹的琴键。傅绍恒忽然打了转向灯:“你介意在前面掉头吗?” “掉头?” 分卷阅读49 “耽误你两分钟。”他说着,车子已经变道。赵雨芹看不懂他的神情,也没多问,只顺着他的视线方向往外探寻。没过多久,黑车在公交站前停下,短暂地按了下喇叭。 正在叫车软件上排队的丁念被吓了一跳,她抬头,车窗落下,副驾上是个陌生的女孩。 傅绍恒身子前倾,看她:“上车。” “……” “去哪?” “……” 丁念本就心情欠佳,这下无端撞见,表情十分复杂。傅绍恒见她这副反应,心里也是一堵,我送你三个字硬生生憋回,僵持间,后方传来滴滴两声,恰好有公交车进站。 丁念看他一眼,没有犹豫,果断地跟上了坐车的人群。 。 “刚才那位是您朋友?”重新上路,赵雨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你看她像认识我吗?” “不像,但您似乎很在意她。” “你也说了,是似乎。” 赵雨芹笑了:“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您也会有吃瘪的时候。” 傅绍恒苦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但在外人眼里,您的确是无所不能。” “因为我有钱?” “当然,钱代表了现代社会最重要的资源,更何况,您的其他条件也并不差。” “你这样说,我应该感到高兴。” “但其实你只觉得我吵闹。” 傅绍恒看她一眼,再次惊叹她的聪颖。 “很公平不是吗?您拒绝了我,同时也被人拒绝,我们都是被选择的一方。看来,比起生意和工作,最难搞定的是感情。” 傅绍恒想,他和丁念远未到谈感情的地步,他只是被她的匆忙逃离激怒了,但退一万步说,如果他没有操之过急地在机场餐厅跟她说那番话,他们的关系还不至于急转直下。 新光汽车的广告灯牌已近在眼前,赵雨芹忽然问:“傅总,她是那个跟您性格相合的女孩吗?” 傅绍恒沉默,随后说:“我不知道。” “虽然我年纪比您小,但谈过的恋爱一定比您多。我有过很多男朋友,有的高大帅气,思想却浅薄,有的学富五车,却木讷寡言,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但总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对我表示好感的人。” 她顿了顿,转而道,“傅总,您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难追吗?是内心坚定,而又对未来抱有十足希望的人。” 因为坚定,她们能明确判断出身边的人适不适合自己,因为有期待,她们也不会着急,即使在缘分未到时也能保持从容。 “我曾经也试着成为那样的女人,但后来我发现,要做到实在太难了,所以我宁愿屈服于眼前的诱惑,也不愿空下来去度过一个个孤独的夜晚。” “个人选择而已。”傅绍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你不喜欢这样的。” “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傅绍恒绕开话题,“你年纪轻轻,却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很难得。” “那你会因此防备我吗?” “会。如果防备有用的话。” 赵雨芹又笑了。 车子停在新光汽车的门口,赵雨芹和他道别,甚至说了句祝他好运,傅绍恒淡淡点头,很快驱车离开。 好运?他的好运是找到一个适龄的单身女人结婚,而不是被一个陷入恋爱的女人当作洪水猛兽避开。 丁念。 他想,他一定不是非她不可,他只是太久没碰钉子,被她的拒绝挑起了胜负欲而已。 八角 丁念回到学校时,雨已经停了。 暖黄色的路灯光像蒙上一团雾气,地面有浅浅的水坑。丁念提着裤腿,往高三教学楼小跑而去。晚自修已经开始二十分钟,如果没有坐错公交,她就不会如此狼狈,但更狼狈的是,她刚到楼下,就被年级组长抓包。 “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外面吃饭。” “吃饭吃这么久?虽然现在是补课期间,但你也不能散漫。学生几点下课,我们就几点下班,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丁念理亏,球鞋踩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没有反驳。现在这年头,老师不敢骂学生,领导却爱找老师麻烦。好不容易等组长数落完,她先去班里转了一圈,大概是刚被整顿过,一个个都在安分地学习,倒让她有些宽慰。 回到办公室,只有九班的班主任王蔷和另外一个物理老师在。 王蔷看她:“怎么,被老蒋抓到了?” “嗯。” “其他人也走了,你运气没他们好。”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没有应该不应该,你加班,帮别人值班,也没人夸你给你发奖金。”王蔷揉了揉脖子,“努力和运气是两回事。” 她起身去倒热水,丁念则把伞撑到桌旁晾干,又拿餐巾纸 分卷阅读50 擦去鞋面上的污渍,一起身,肚子竟隐隐作痛,这才想起这几天是姨妈期。 去了厕所,果然中奖——唉,今天不该吃那顿海鲜大餐的。当然了,也不该出门不看天气预报,不该忘记在办公室里放一包卫生巾,更不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乱了阵脚。 从小卖部回来,她便伏在座位上批改卷子。个把小时下来,手机一阵震动,她以为是高鸿渐,结果是母亲。 自从知道高鸿渐离过婚以后,母亲便问题不断。她每次含混地答,尽可能把高鸿渐的形象树立得公允一些,但母亲并不买账。 然而今天,母亲反常地松了口:“你要不问下他的意见,如果愿意,过年那几天,请他来家里坐坐。” 她惊觉:“啊?” “啊什么,他跟你一样在岚城工作,不回家过年吗?再说了,我和你爸也想见见他,如果人好,我不反对你们继续交往。” “如果人不好呢?” “那就是你眼光有问题,及时止损,我们也不会吃亏。” 原来恋爱的底线就是不要吃亏。丁念不能理解她的逻辑:“他好不好,你们见一面就有结论吗?” “不保证,但见面很有必要。”母亲说,“如果他答应过来,至少可以证明,他有认真对待你们的关系,说句不好听的,他离异,有孩子就有了退路,但你没有。如果你一直对我诚实,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恋爱,我们想替你把关,难道有错吗?” “没有错。”丁念在这些事情上永远说不过母亲,“好,我会跟他提的,但如果他忙,或者有其他原因不能过来,你也不要因此对他有意见。” “这我不能保证,难道我一定要对他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在母亲看来,自己女儿再大龄,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别人当后妈,但她跟那孩子只见过一面,没理由把他当成未来生活的假想敌。 可是,如果孩子不能,那前妻呢? 丁念忍不住去想她在餐厅里看见的那两个字,是的,老婆,三百度的近视眼还能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小字,她不知是自己撞运还是恍惚看错。 她沉默了会儿,母亲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我还在值班,挂了。” 工作总是冠冕堂皇的结束理由。是啊,世上有谁不忙?和安身立命相比,所有偶然性的情感关系都显得那么脆弱。 这天晚上,她仰躺在自己一米二宽的小床上,静静想着她跟高鸿渐的一次次见面。不能否认,她越来越习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他的绅士、体贴,对她温柔的关怀……可是,为什么她有点难过,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改掉前妻的备注吗?还是他不止一次留下她奔向原先的家庭?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这样的寒夜,让人孤独也让人清醒。她起身开灯,决定给高鸿渐发个信息,点开微信,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却蹦了出来。 。 丁念记得这个纯色头像,一夜辗转,还是选择忽略。谁知过了几天,对方突然打来电话,她皱眉听着那头的自报家门,手上的红笔在试卷上划了一条长线也未可知。 蒋子轩敲门进来:“丁老师?” 她转头,来不及掩饰脸上的仓惶,蒋子轩的表情也变了变:“……老师,我要请假。” “哦。”她接过他手里的请假本,循例问:“中午就放假了,怎么这么着急?” “我外公生病了,我陪我妈回老家,十点半的高铁。” “这样啊……”她在本子上签名,“下次补课也要年后了,你床铺收拾了吗?书本被子都要拿回家。” “嗯,我知道,我拿了书就去宿舍。” 丁念点头:“回去要多久?” “三个多小时。” “路上要小心,现在春运期间,人流量大,财物要保管好。” “嗯。” 蒋子轩郑重点头,转身出去。 回宿舍拿了行李,母亲已经在车里等,瞧见他大包小包,只让司机下车帮他放进后备箱。蒋子轩坐进后座,母亲的眼睛红肿:“我早上八点给你打电话,怎么现在才请假?” “早上有课。”他让司机开车,“直接去高铁站,东西待会儿送到我奶奶那里。” 司机说了声好,又提醒:“蒋总也知道了,他问要不要陪你们一起过去。” “不用了。” “……好的。” 母子俩准时上了高铁,到了饭点,蒋子轩买了两份简餐,母亲接过:“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蒋子轩掏出手机,竟是傅晓晨。他神色不郁地接听,那头惯来不客气:“今天学校放假了吧,还去图书馆吗?” “不去。” “明天呢?” “不去。” “你还想不想要工资了?” “爱给不给。” 他反常的情绪被母亲捕捉到:“是谁?” 分卷阅读51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是不是你同学?那个傅家的小女儿。” “嗯。” “上次你和她去图书馆,你们老师还问过我,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一般。” “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我是说——” “妈,我不喜欢她这样的。” “……哦。” 蒋子轩难得地在母亲面前交代心事,吃完饭,他扔完餐盒再坐回原位,母亲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色。 他没有打扰,闭上眼睛休息。想起某人的叮嘱,把背包背在了胸前。 。 下午四点,学生结束补课陆续离校,丁念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检查了电源门窗,落了锁,心事重重地往校门口走。 那通电话是高鸿渐前妻打过来的,约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对方一再邀约,并保证不会耽搁太久,她便不好再驳她面子。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推门进去,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等,一位穿着粉色大衣的女人却起身跟她打了招呼:“你是丁念吧,我就是罗丽。” “你认识我?” “小斌给我看过你的照片。”罗丽轻描淡写,“上次去海洋馆,他玩得很开心。” 她快速打量丁念,脸不算好看,但胜在干净,身上穿的是看不出牌子的棉服,价格不会超过三位数。 “你比照片上要瘦一点,也年轻一点。坐吧,我给你点了冰美式。” “谢谢,但我不习惯喝咖啡。” “哦,那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偶尔试试也没关系。” “你找我有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罗丽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先好奇我和高鸿渐的关系。” “你们之前如何,好像跟我无关吧。” “是无关,但你既然来了,我们总得开门见山地谈谈。我和他大学毕业就结了婚,以为能白头偕老,却没想到他工作越来越忙,压根没时间管我和小斌,我对他十分失望,所以就选择分开。” “……” “不感兴趣?好吧,我本来以为还能给你些前车之鉴呢。”她勉强笑笑,“要我猜,他跟你在一块的时间倒是挺多的吧,吃饭,看电影,老套是老套些,管用就行。男人不都这样吗?追你的时候恨不得围着你一个人转,追到手之后,又把你当块抹布丢在一边。这叫什么?新鲜感?比起男人的征服欲,我们的感情还真是不值一提。” 她言语冒犯,丁念听得皱眉:“罗小姐,我来见你,是因为你强调有正事。如果你一直缅怀过去或是一味地宣泄情绪,我怕是无法奉陪。” “怎么,你都要和他结婚了,却没有耐心了解他的过去?” 丁念反驳:“谁说我要和他结婚了?” “哦?那这话的意思是,你不会和他结婚喽?”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 罗丽若有所思地看她:“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打算干涉你们俩的计划,只是我作为小斌的妈妈,如果高鸿渐再婚,我必须考虑他妻子和我孩子的关系。虽然小斌的抚养权在我这里,但不代表高鸿渐没有责任,万一他被新生活迷得晕头转向,让小斌缺失了父爱,我会恨自己的无能。” “所以你才要见我?” “是,我必须保证,你的出现不会威胁到高鸿渐和孩子的相处。” “那你是要警告我离高鸿渐远一点,还是规定他在孩子有事时必须随叫随到?” “你会配合吗?” “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父母不想孩子受到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离婚,如果非离不可,就要做好鞭长莫及的准备,不要再拿自己的标准去框定别人。 罗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缓和了语气:“可能你还年轻,不理解做母亲的心情。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我没找过其他人,一来她们和高鸿渐相处时间短,二来,高鸿渐也没让小斌跟她们见面。就是因为高鸿渐对你认真了,所以,我也必须严肃对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丁念算是听懂了她的暗示,首先,高鸿渐有过很多女人,其次,那些女人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再者,她和高鸿渐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丁念忽然觉得十分疲倦。这大概就是她要过的第二道难关——比起说服父母接受二婚的男人,如何面对高鸿渐的过去要棘手得多。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丁念不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丽也渐渐沉默,即使她认为她自己像个宣示主权的正宫,但对面绝不是可以讨伐的小三。 她无奈道:“丁小姐,我明白你的底气从何而来。但你想过没有,除了我和小斌,你们之间还有很多障碍。” “这我知道。”丁念看她,“罗小姐,凭我的感觉,他很重视你们,同样,你出了事也离不开他。这跟我想象中的离婚 分卷阅读52 夫妻很不一样。你说小孩子需要父爱,需要关怀,其实大人又何尝不是,小孩健忘,不会撒谎,大人却经常口是心非,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在一起吗?要是我们真的结婚,放不下的是小孩还是大人?” 这话一出,罗丽有片刻的犹疑。 丁念看着面前的那杯咖啡,回想起某次跟高鸿渐的见面,他给她点的也是一杯美式。 咖啡的香味弥漫在装修精致的小店,沉默间,她的心却在一寸寸变冷。 腊梅 不出所料,高鸿渐很快知道了这次见面,丁念不提,自然有人跟他提,于是,他在电话里欲语还休地道歉,丁念的心却再次重重下坠。 “我们只是朋友,远不至于你所谓的亲密,”那头,高鸿渐从办公椅上站起,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你不是放假了吗,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暂时不要,我想考虑清楚。” “你要考虑什么?” “我不知道,”丁念坐在宿舍窗边,看着外面寥落干枯的乔木枝桠,心里堵得难受,“我好像高估了自己。” 高鸿渐叫她:“丁念……” “你不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吗?我们才见面才几个月,在一起是基于了解,还是冲动居多?我自以为能接受你的全部,可事实上还是难逃计较。” “可是上回你还说要带我回家,仅仅因为罗丽的几句话,就让你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丁念还是说:“我不知道。” 高鸿渐默了默。 随即,他沉声说:“丁念,罗丽那边,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 “她不该来找你。” “你以为我是因为她来找我而生气?” “不然呢?” 丁念心头酸涩:“不是因为这个。” 高鸿渐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她的脾气,但他很快哄道:“别跟我赌气,丁念,你要相信我能处理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丁念不确定,“凡事过犹不及,大概我碰到的好事太多,所以变得患得患失……这样很讨厌。”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不要说永远,丁念想,这个词珍重得让人心疼。她脑海中浮现高鸿渐和罗丽的面孔,再次萌生出退缩的冲动:“难道两个人在一起,不讨厌就够了吗?”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的沉静、专注,做事有自己的坚持,我也喜欢你的样貌,喜欢和你吃饭聊天的感觉,跟你在一起,我很放松。” 又是放松,她想起某人恶作剧的话语,笑容苦涩,她是按摩椅还是洗浴中心的技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因为放松才找上她?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给你放松的感觉呢?当你发现我有很多缺点,发现我的伪装,看到我内心的阴暗面……你也不会后悔吗?” “我不能保证,但人和人的相处本来就是探索的过程。合适,我们在一起,不合适,那就分开,没必要勉强。如果看清彼此还愿意磨合下去,那磨合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你和罗丽是为什么磨合不下去?丁念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硬生生忍住了。 察觉她的犹豫,高鸿渐缓和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吵架。” “我们是在讨论,没有吵架。” “好,只是讨论。” 他习惯性地妥协,丁念却没有顺着他的心意结束话题,她几近严肃:“高鸿渐,如果你真的要和我试一试,请你专心点,我不想我们之间有第三人的存在。而如果你发现我们并不合适,也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所以你也不必有顾虑或掩饰什么。” “丁念。” 她态度强硬,高鸿渐意外之余又有几丝难堪。他默然许久,到最后,只是重复刚才的话:“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她再来打扰你。” 。 丁念不知道高鸿渐对自己的维护是出于什么,但他既然表了态,她也不必再穷追不舍。 腊月二十六这天,她坐车回到了昌城。两百多里的公路隔开了岚城的阴雨,家乡的小县城竟有微弱的阳光。她拖着行李箱换了两趟公交,快天黑时站在了丽梅超市的门口。母亲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你爸呢?怎么没去接你?” “他那时候在城西,过来太远了。” “真是的,明知道你四点到,还接这种单。”母亲放下计算器,“饿了没有?今天店里忙就没做饭。” “不太饿,你吃了吗?” “还没。” “那我先回家放东西,再去王姨那里买两份炒面。” “别,王姨的店上个月就不开了,你去桥头买吧,我要炒米线,让他炒的时候放些干辣椒。” “好。”丁念没多耽搁,拉着箱子回到新城花园二幢的家。马上过年了,不论是母亲的超市,还是父亲的滴滴车,都进入了客流的小高峰,她作为家里唯一放假的闲人,自 分卷阅读53 然得担起后勤保障的工作。 做家务需要的统筹能力并不比写教案简单多少,丁念做了两天的当家人,仅仅是收拾屋子加做饭,已经让她压力颇大。勉强撑到年三十,母亲提前半天关门,父亲送完最后一单客人也在四点前回了家。 “念念,把这只大的给你小姨送过去。”母亲啃着苹果,“她家有客人,这个点也该动手烧晚饭了。” 小姨家就住在隔壁单元,两户人家习惯了互通有无。丁安山年前从乡下老家带回来两只土鸡,现杀处理完成,得给他们送一只。 丁念给鸡套了个塑料袋,很快来到了小姨家门口,敲了两下门,来开门的却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孩子,丁念一愣,表弟吴健适时出现:“姐!” 他挽了女孩的肩膀:“这我女朋友杨晓柔。柔,这我表姐,跟你提过的,在岚城当老师。” “哦,姐姐好。” “你……你好。”丁念这才明白母亲说的客人是谁。她冲女孩笑笑,又把鸡交给吴健,吴健让杨晓柔先拿进去,笑着问道:“诶,我的你见过了,你的呢?” “什么我的?” “装。大姨可早就预告你谈恋爱了。” “消息够灵通的你。” “那当然,你妈我和我妈心连心,我和我妈心连心。”吴健靠着门框一脸调侃,“听说是高中同学?可以啊丁老师,以身作则高风亮节,三好学生带头早恋。” “才不是。” “还狡辩。” “你才狡辩,本来就不是。” “念念!”小姨乐呵呵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站门口说话?进来啊。” “不了小姨,我回家了。” 她生怕小姨会盘问她些什么,相较于表弟的坦率,她的感情实在没有向别人透露的底气。 回家的路上,她心思转了又转,还是忍不住给高鸿渐打了电话,然而传来的女声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好。”对方语气轻松。 “……” 意识到什么,那头顿了顿,“……是你呀。他在厨房,要我叫他过来吗?” “不用了。” “你别误会,小斌爷爷身体不太好,老人嘛,过年想家里人聚一聚,我就带孩子回来了。你稍等。”罗丽喊了声,“高鸿渐!” 丁念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即挂断,但她握着手机,站在小区的空地上,身影笔直。 那头很快传来男人的声音:“喂?” “……” “丁念?”他组织语言,“那什么,我回家过年,小斌和他妈妈也在……你呢?回来了吗?” “嗯。” “这几天比较忙就没联系你,你找我有事?” 本来有的,想问他年后有没有时间,但现在看来不必了:“没有,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吃年夜饭。” “才几点,还早呢。” “是还早。” “嗯。” “……嗯。”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但丁念这次意外地冷静,没等他做出回应,她听见自己说:“高鸿渐,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 顶着冷风回家已是半小时后。客厅里灯火通明,父母在厨房为年夜饭忙碌,她像个局外人般踱来踱去,最后还是进了房间。 有多少人会在新年夜提分手? 她能理解高鸿渐的沉默,却无法理解他的愤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如果是开玩笑,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也不好笑。” 相处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可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丁念拉上房间的窗帘,把万家灯火隔绝在外。 兜里的手机接连震动,她知道不会是高鸿渐,点开来看,是同事群里开始轰炸红包,以及部分学生和家长的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 过了今晚,她就要迈入三十岁,新的一年或许会和过去的二十九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会更加糟糕,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念念?”母亲突然推门进来,“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坐直身体。 “你一回来就不对劲,是不是小姨问你谈恋爱的事,你不高兴了?” “真没有。”她避开母亲的视线,后者却在她对面坐下,“跟妈说说。”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丁念意外母亲竟如此敏锐,她鼻尖一酸:“妈,我这辈子不结婚行不行?” “说什么傻话。” 丁念别过脸去。 “是不是和高鸿渐闹矛盾了。” “没有。” “唉,谈恋爱就是这样的,腻的时候恨不得变成连体婴,生起气来又谁都不想理。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一点,年前我一直催你把人带回家,你不肯,就该是他那边不太方便。” “妈 分卷阅读54 。” “你喜欢他吗?” 丁念抬眼,对上母亲问询的眼神。 “你要是真心喜欢,就不要急。离过婚的男人,牵扯是断不了的,但只要对你好,心在你这,我和你爸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接受。但如果你不喜欢,只是觉得他条件好,或是急匆匆的要找一个男人来应付我们,那你就是真的犯傻。” “妈,我不会犯傻的。” “这可说不准,你一点恋爱经验没有,被人嘴巴哄哄就晕头晕脑了。” “你说得我好像没有成年人的判断能力。” “我只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丁念觉得刚才暴露情绪的行为的确很幼稚,“妈,我三十岁了,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我的考虑只会多不会少。我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出现了,我会争取,如果他一直不出现,我就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果……”她顿了顿,“如果我不小心认错了,那也是我的事,我会好好处理,不会让它变得乱七八糟。” “真的?”母亲狐疑。 “真的。”丁念挤出一个笑容,“不过,妈,你也要允许我犯错误。” 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把脱下来的围裙重新穿上:“嗯,只要你心里有主意,妈不催你。” “念念,红烧鱼好喽!”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丁念抹了把脸起身,母亲先她一步开了门,“这么半天就一条鱼?” “你以为我是你?鱼是压轴菜。”父亲放好盘子,“念念,赶紧尝尝味道怎样。” “好。”丁念带上门,把纷乱的思绪留在了屋子里。除夕夜,没什么比一顿团圆饭更重要。 棕榈 耳边的嘟嘟声响了许久,还是无人接听,傅绍恒转身回屋。 众人已在桌前落座,张玉英埋怨道:“什么电话这么重要,马上开饭了。” 何云调侃:“估计是女朋友。” “是倒好了。我本来还希望过年能添双筷子呢。”她看看何云,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今年难得大团聚,八个人十二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傅爷爷举杯先敬儿媳:“今晚玉英是最大功臣。” “对,大嫂辛苦。”何云也跟着敬,“回来这么些天,里里外外都是你操持,真心感谢。” “跟我还客气。”张玉英和她碰杯,又夹了几块嫩滑的鸡肉给身边的傅奶奶,傅奶奶招呼小辈:“晓晨,吃鸡腿。” 何云看了眼走神的女儿:“晓晨,奶奶跟你说话呢。” “哦,给我哥吧,我减肥。” 何云无语,她这次回来,最大的感触是晓晨和自己疏远了,她看向傅天林,后者只示意她随孩子去,她心口一堵,索性扬声道:“对了,爸,妈,我和天林商量过了,过完年我们就搬回原来的地方住。” 傅奶奶没听清:“搬到哪儿?” “城北的那个小区,天林买的老公寓。破是破了点,但三个人住正好。” 张玉英意外:“什么时候决定的?那国外的生意?” “天林会安排的,大不了他两头飞,我反正没有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就安心陪晓晨高考。” “嗯,这样好。”傅奶奶欣慰,傅爷爷也点头,“你们怎么不早说?” “她决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傅天林无所谓地道。 傅天森和张玉英对视一眼:“陪着是好,但城北是不是离学校太远?” 傅天林:“比老宅近点。城北那边高架建好了,去学校只要四十分钟。” “这样啊。”张玉英灵光一现,“要不,让绍恒在一中附近找个房子吧。” “但现在,学校附近的恐怕都租得差不多了。”傅天森想到现实情况,有所顾虑,傅绍恒却已然应下,“没事,我想办法。” 这话说了,没有人反对,事情就算通过。晚饭结束后,二老回房休息,两个年龄相差十余岁的小小辈坐在客厅,自顾自地刷着手机。 “哥,你说这两个哪个更好看?”傅晓晨凑过来,把屏幕上的图案滑给他看。 傅绍恒看不懂:“什么东西?” “手办。林婉言过生日,我在给她选礼物。” 傅绍恒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就是那个跟你关系挺好的同学?” “咦?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哦,那你知道她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女生吗?” “……” “你也知道她最喜欢的游戏角色是什么?” “……” “还是说——你知道她其实喜欢蒋子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傅绍恒正色:“你们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年纪。” “只是喜欢而已,又没到谈恋爱。”傅晓晨不服,“而且他们就算谈了,也不会像我一样受到处分。” 傅绍恒一愣,警告道:“不要再提那 分卷阅读55 件事。你的脑子要是装不下有用的东西,干脆书也不要读了。” “喂,我又没有不读书!我期末考进步了好不好?” “那就继续保持,其他的事少关心。” “真受不了你。”傅晓晨觉得他比她爸还要老古板,但谁让家里就他这么个平辈的呢?她岔开话题,重新靠向他:“那你选嘛,哪个更好看?” “不知道。”他反而移开了自己的手机。 傅晓晨警觉:“你在跟谁聊天?” “没谁。” “又是丁老师?现在是放假时间,你和她有什么好聊的?” 傅绍恒意欲起身。 “哥!” “干什么?” “你别找她好不好。”傅晓晨想不通,“她就当我一学期的班主任,没有给我开后门的权利,我也不需要你们给我联络这个讨好这个,到时候我成绩上不去,你们人情欠了一大堆,我会很尴尬。” “你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们还有什么必要联系?” 傅绍恒想说当然有必要,但没义务跟她解释,然而见她还是一脸探究,只好掏出手机给她看。 他当然不是跟丁念聊。屏幕上是苏澈组建的总经办同事群,里面都是公司老人,年会上缠着他发红包不算,除夕夜还要敲竹杠。 “还挺阔气。” 傅晓晨看着那一串红包,悬着的心落了地。傅绍恒却莫名烦躁,把电视音量调高,又嫌吵闹,直接关了。 走到阳台开了一条窗缝,这才重新点开手机,新的祝福像浪潮般又涌入一轮,他粗略翻看,部分回复,谁知刚发送完,就有电话打进来:“新年快乐,傅总。” “新年快乐。” “吃过年夜饭了吗?” “还没。” “好晚。”赵雨芹笑得轻快,“我吃完了,刚还躺在沙发上养肥肉呢,一看您回复了,立马一个激灵。” “是吗?” “当然了,我可不是群发,给您的几句都是搜肠刮肚的。” “那就谢谢了。” “是我该谢您。怎么样,过完年会很忙吧?” “嗯。” “我这边也是,我爸妈,叔叔伯伯,不知给我安排了多少相亲,怕是比上班还累。” “那先祝你好运。” “与君共勉吧。”她又笑,“不打扰你吃年夜饭了,拜拜。” 傅绍恒想,果然还是爽朗的女孩更容易相处。 他把窗户开大了些,再吹了会儿冷风,鬼迷心窍地,第三次拨了她的号码。 意料中的,结果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无人接听。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这才放假第一天,他就已经闲出毛病了。 。 高三初十开始补课,学校要求教师提前两天到校,收到年级部的通知时,丁念已经坐在了回岚城的高铁上。 都说在家千日好,但年纪越大,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却越难熬,尤其春节,所有长辈齐聚一堂,聊的都是家长里短,丁念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三字头还没结婚的小辈,自然成了众人集中火力的目标。 大概是因为后悔自己嘴快泄露了消息,如今事情生变,孙丽梅难得没有阻止丁念的提前逃跑,甚至和丁安山一起送她到了高铁站:“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有空,不是节假日也可以回来。” 丁念点头,拖着行李箱走进候车大厅。 一个人回,一个人走,十余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短暂的相聚和分别。没什么好留恋的,她想,她有她的生活,父母有父母的生活,现在还没到谁必须陪着谁的地步。可是——她想到乡下的爷爷奶奶,相比之下,老人却是老得太快了。 她是年初二回的老家,爷爷奶奶前几年搬离了老宅,现在住在大女儿家,也就是她的大姑家。 大姑家建了幢四层高的小楼,外面水泥浇筑的庭院里也种满了花草,一整个上午,她就坐在院子里陪奶奶剥花生。 奶奶总是剥几个就抬头看她:“你谁呀。” 她答:“我是念念呀。” “念念,我家里也有个念念。” “对,奶奶,我就是你家里的念念。” “哦。”老人点头,继续手上动作,没过一会儿又问,“你谁呀。” 对话重复一遍又一遍,丁念心里又暖又涩。暖的是她难得能安安静静陪奶奶坐会儿,涩的是能说的话只有几句。 “念念,别陪着了。”大姑见她坐得久,“去你表姐房间吧,俊俊朗朗都在玩游戏,可热闹了。” 丁念应了两次,却不见起身。过了会儿,小侄子们一窝蜂地跑下楼来,表姐也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 她的奶奶如今是他们的曾奶奶了,老人挥挥皲裂的手:“过来吃花生。” 小家伙们便又围过来,大人们拿着热茶站在一旁叮嘱:“还不谢谢 分卷阅读56 太婆。” “谢谢太婆,太婆好。” 有嘴甜的:“谢谢小姨,小姨也好。” 丁念笑笑,把他们搂在怀里,嬉闹间,奶奶把两粒花生仁塞到她手心:“念念也吃。” 她一愣,随即诶了声,眼角骤然湿润。 “到底是从小带大的啊,丽梅,妈还是最疼念念。”二姑姑吃着瓜子,“要我说,你把安山把妈接到城里住好了。说不定换个环境,病就好得快。” “屁,医生说了,老年痴呆得有人陪着,”大姑接过话,拿围巾擦手,看向妹妹,“安山开车忙,丽梅又开超市,哪里得空,待在我这儿最好,你别出馊主意。” “怎么是馊主意,城里医疗条件不比农村好啊。” “好也没用,这病又不用开刀。” “姐——” “不用商量,安山要是大老板,作为儿子是得他养,但念念还没嫁,手上的钱还有用处,不像我,外孙外孙女都有了,剩下的钱养爹妈还养得起。”大姑瞪她一眼,二姑便悻悻地闭了嘴。其他人见气氛不对,打了几句圆场也带着孩子散开。 丁念看见母亲被大姑拉着去里屋说话,便扶着奶奶:“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吵死了。桂芳最吵。” 桂芳是二姑姑的名字,丁念没接话,带着她出门:“奶奶,你想不想住城里?” “不想,你爷爷不去。” “那如果爷爷去呢?我和你,还有爷爷三个人。” “那可以。”说完她自己笑了。 丁念也笑,扶着她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很快遇到了上坟回来的爷爷和父亲,爷爷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秘密。”她看看奶奶,奶奶也说,“对,秘密。” 车厢里,丁念想起奶奶俏皮的神情,心情略微转好。 老人忘性大,但好在没忘记开心,也算是给她们小辈尽孝的机会,无奈她工作以后只比从前更不自由,陪伴的时间也实在有限。 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时间想了很多。 小时候她在乡下爷爷家长大,考高中考到城里之后,便只有寒暑假才回去。 她有过很多关系好的同桌,如今大部分连名字都回忆不起。 她的求学路上有过很多帮助过她的老师,毕业之后,她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一直以来,她都只能拥有阶段性和相对必要的亲密社交,一旦环境发生变化,她都是最先做出消极反应的一方。 她不免又想起了高鸿渐。 这几天,他不知给她发了多少微信,她却一句没回。这当然不是赌气或耍性子,而是她真的觉得,无所谓了,一个人的行动比语言总要靠谱些,既然他已经做出选择,那她只能成人之美。 回到岚城,方钰在电话里听完她轻描淡写的一句不适合,似乎比她还要生气,“傻兮兮,他们要是还有感情为什么不复婚?” “以后会的吧。有孩子在,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 “这是你自以为,不是事实。”方钰问,“这种优质股被你抛掉,你爸妈就没趁着过年给你介绍?” “目前还没有。这么久都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那——要不我给你介绍吧。”她笑着宽慰。 “别,股票经纪人可不适合你。” “谁说的?每个已婚妇女都有做媒人的潜质,我能开发副业也不错。” “……” “丁念。” “?” “为什么你听上去不像很伤心的样子?” “我应该很伤心吗?” “至少不该这么平静——”方钰顿了顿,估计觉得这么说不合适,转而道,“对了,周文要回来了你知道吧。” “知道。”丁念和她聊过,“她应该是正式开学后上班。” “呵,生个孩子请了大半年的产假,也就是他老公在教育局,轮到我生,我也跟老蒋提,看他批不批。” 丁念笑了笑。 “那今天先到这吧,我婆婆叫我去吃水果了。你长途跋涉好好休息,过两天见面再聊。” “嗯。” 丁念等她挂断,继续收拾行李。十余天没住过的宿舍,开门时还有一股老房子的味道。现在,电话打完,她觉得这座城市还有一个愿意迎接她的人,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侧柏 傅绍恒走进会议室,寒暄和说笑声迅速消退。他落座,跟着进来的苏澈示意行政部的人关门。这是望城项目组的新年第一次会议,也是傅绍恒结束假期后作为董事长参加的第一个公司重要会议,在座的人谁都不敢怠慢。 “快十一点了,尽量不耽误大家吃饭。”傅绍恒看向组长王骁,“先简单说下情况。” “好的。”王骁进傅氏八年多,两年前进入总部的核心部门,如今已是新公司的总经理,“关于此次投资的规模,我们年前和望城的招商办领导 分卷阅读57 已经达成一致,新研究院及工厂厂区的建设将作为望城开发区这两年的重点项目。目前,选址定在开发区北面一号区,占地250亩,总投资11亿元,设计年生产能力是汽车玻璃200万台套及包片总成玻璃800万片。在当地政府的配合下,新公司在年前已经完成工商注册,我们也会争取在六月份前拿到厂房施工许可证。” 傅绍恒嗯了一声:“这块是谁在跟进?” “徐总。” 傅绍恒看向徐聪,徐聪对他点头示意:“签署意向书时已经做过保证,报批时间不会超过五个月。” “好。”傅绍恒又看向王骁,“天线实验项目呢?” “进度符合预期。” “这个是项目重点。规划方案我看过了,没有问题,之前专家在全体会议上提出的具体要求,你要安排人落实。” “是。” “设备和人员方面有困难吗?” “目前没有,专家组和新招的项目组成员磨合较快,研发进程还算顺利。” “专家组分析会什么时候?” 苏澈答:“这周周四。” “我有事出差,李总,”他看向技术部的对接人李吉兵,“你务必替我强调资金预算的事宜,如果有必要,让财务陈总一起出席。” “是。” 过了会儿,行政部的小姑娘起身添水,傅绍恒移开自己杯子:“不用,谢谢。” “好了,赵总,从您这边继续吧。”苏澈点了王骁旁边的项目副总,也是新公司的副总经理赵武臣,赵武臣便翻开文件开始报告。 苏澈退了退椅子,侧耳去问行政部的部长,看一眼那白衣黑裙的小姑娘:“新人?” “嗯,去年下半年招的管培生。” “岚大的?” “嗯。” “安排高材生倒水,真有你的。” 一圈报告完毕,接下来布置一二季度的工作重点,傅绍恒基本以倾听为主,时而发表意见,揪一些细节盘问也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十二点半,杯里的水喝到见底,苏澈会意,宣布会议结束,又跟着他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戴强的厂子过渡得怎么样?” “你放心吧,赵亮做事还是很稳妥的。”苏澈看他弯腰接水,“刚才刘昕说到工程招标,我怎么听到远成建材了?” “他做的评估,你问他。” “我不相信你没有授意。” “我还有空管这些?” “少来。就凭高远成那几把刷子,你不松口,他敢来竞标?” “人有隐藏实力,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算不清他有几斤几两。” “说到底还不是拼爹。哦,不对,这小子运气得很,还能拼老婆。” 傅绍恒喝了口水,坐回座位。 “还坐着干嘛?吃饭去啊。” “不饿。你去吧。” “要不要给你带什么?” 傅绍恒觉得古怪:“怎么了你?” “你不觉得我越来越像你的助理了吗?跟进跟出,嘘寒问暖。”……像什么样子。 苏澈拿起他桌上的摆件,“今天那小姑娘怎么样?岚大高材生,形象佳,做事也挺得体,关键是刚出校门,适合带在身边培养。”苏澈知道他之前那个助理跟了他六年,回老家结婚之后就再没招过,“你可别告诉我,你真打算一直这样撑下去。” “没事,我忙得过来。” “是吗?我怎么听说晓晨他爸妈回来,你当了半个多月的司机?现在连找房子这种事都要你亲自出马,要我说,干脆让人事给你招两个,一个公事一个私人,你也能有时间谈谈恋爱相相亲。” 傅绍恒笑了下:“我妈又找你了?” “聪明。而且,这次是你爸和你妈一起找的我。” “那就招一个吧。”傅绍恒妥协,补充道,“男的,要有经验,可以找猎头公司。” “小姑娘不考虑?” “不考虑。” “也是,省得麻烦。毕竟全公司都知道你单身,哈哈哈。”苏澈完成任务,心情舒畅地走了。 。 人事部对苏总交代的任务不敢怠慢,很快便领了三位在大公司任过职的青年才俊。傅绍恒见了面,选了位二十八岁的已婚本地人,叫人事谈好薪资便开始试用。 张玉英安排的相亲之旅还在继续,算上假期七天,今天这场,是二月份以来的第八次约会。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他翻看菜单,心想要是女主角十分钟内还不出现,他便回公司处理白天没处理完的文件。 “傅哥!” 熟悉的招呼打断他的盘算,抬头,是苏澈的表弟和他的新婚妻子,姓方,叫什么来着? “我是方钰,傅哥,我们婚礼上见过的。” “哦,我记性不太好。你们过来吃饭?” “不然呢?说是推出了新的情侣套餐,我今晚不值班,就陪 分卷阅读58 她过来吃。”表弟笑问,“你约了谁啊?” “朋友。”傅绍恒明白张玉英非要指定这家餐厅的原因了,“人还没到。” “那我陪你等等?” “不用。” “没事,你先去点菜吧,反正又是牛排。”表弟让方钰先走,方钰笑着打他一下,跟着服务员进去了。 傅绍恒觉得这两口子跟苏澈那对挺像的:“怎么,有事跟我说?” “也没事,就是……我老婆怀孕之后话特别多,刚才一路开车过来,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争取时间清净会儿。” “你小子,别跟你哥学。” “哪有,我哥多幼稚,故意惹我嫂子,我是疼我老婆还来不及,但就怕她跟训学生似的训我。” 见傅绍恒笑,表弟愈发愁眉苦脸:“真的,刚才她让我给她同事介绍几个男医生,我就说了句我们科室基本都成家了,她就骂我不上心,不会处理同事关系,除了自己科室一点别的人际交往都没有。” “事实呢?” “事实是我哪有空管这些。我是医生,又不是职业媒人。” 傅绍恒不置可否:“说明她和她同事关系好。” “那倒是,那同事比她大三岁,之前两人一起住过学校宿舍,她认识我了才搬出来,一直跟我说,她出了校门,交的唯一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就是这个。”表弟想到什么,“这人你也应该认识,是晓晨的老师,婚礼那天跟你坐一桌的……是见过吧,我还看到你和她一块走了。” 傅绍恒握着菜单的手一顿,随即应道:“嗯,见过。” “那我没记错,姓丁,丁老师。” 那张许久不曾记起的面孔又悄然浮现,傅绍恒合上菜单。 “我老婆是真心实意,可我实在帮不上忙。要搁前几年,我那帮同学都还单着,我能介绍,现在,我上哪儿找三十来岁的优秀男医生?” 傅绍恒语气不明:“不用找,估计搞错了,她有男朋友。” “谁?丁老师?不会,刚分的,我老婆还调侃她新年得有新气象呢。” 傅绍恒眸色又沉一分。 “对了傅哥,你们公司有没有适合的人?” “目前没有。”傅绍恒应声,身旁却走近一位高挑的眼睛美女,“你好,请问是傅先生吗?” “我是。” 表弟识趣起身:“哦,傅哥,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嗯。” 表弟瞧见那边的方钰已经等得站起身来,忙小跑着过去。这边,傅绍恒将菜单递给美女,“杜小姐是吧,想吃点什么?” 美女推回:“我减肥,晚上不吃。” “那喝点饮料?” “不了,饮料更容易发胖。”美女扶了扶眼镜,“傅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我知道您的情况,您也知道我的,我目前在金融公司工作,年薪二十万上下。虽然跟您的差距很大,但我想提前说明,我不会放弃我的事业,万一结了婚,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支持我出去工作,而不是让我做家庭主妇。” “放心,不会。” “那就好。很高兴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美女看了看四周,“只是——您难道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太嘈杂吗?” “我觉得还行。” “我以为您会约在更高级一点的餐厅。” “你不是不吃晚饭?何况高级餐厅的东西也不一定更好吃。” “但我需要诚意,这里的人均消费不会超过三百。” “钱和诚意成正比吗?” “当然,至少,对您来说是这样。” 傅绍恒有点聊不下去了。他在这里干等半小时等来的却是一个不吃晚饭的人:“抱歉,我饿了。” “您可以点餐,但我只要一杯白开水。” “你的意思是要看着我吃?” “放心,这对我来说不算是诱惑,我已经坚持不吃晚饭很多年了。” “但我不是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起身,“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喂!” 傅绍恒没有停留,他想,他必须要告诉母亲,是时候停止这种可笑的相亲了。 雪松 时隔数周,丁念再一次坐在这家咖啡馆里,心境和之前大不相同。 高鸿渐坐在她对面:“街那边就是教师宿舍?” “不是,这是安置房小区,宿舍要穿过去再过一条街。” “那离学校更近。” “是,我上班只需要走八分钟。” 高鸿渐看着她:“你觉不觉得——我们像回到刚认识那会儿?” 丁念勉强地笑了下。 “说实话,如果你再不出来见我,恐怕我会去学校门口堵你。”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分手不是大不了 分卷阅读59 的事,没必要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对吗?” 丁念想点头,但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你和你父母说我们的事了吗?” “提过一点。” “他们更倾向于接受哪种结果?” “他们尊重我的意见。” “那就好,只要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高鸿渐搅动面前的咖啡,“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分开吗?是因为罗丽?还是小斌?”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并不适合。” “比如?” “你有想过和我结婚吗?” 高鸿渐动作一顿:“你想过?” “想过一点。”在和罗丽见面之后,“我开始思考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我们是以结婚为目的在恋爱吗?” 高鸿渐没有接话。 丁念看他:“我曾经以为婚姻不是必须的,只要我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认真存钱,总有一天能从自己创造的物质财富中获得安全感,可是渐渐地,我发现钱只能带给我一部分的快乐,而因为能力有限,就连这部分快乐,我也很难肆意享受。” “这不是坏事,至少说明你在努力生活。” “可这样很容易累。” “每个人都会累,也都会寻找放松的办法。” “所以,你的方法是什么,是经营一段段关系来获得新鲜感?”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原来不是。我原来以为你对我有一点真心,只不过,我比不过你和你前妻的感情基础,所以,你更在意她多一些,我只能退出。可事实上,你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我们的相处。” “你对认真的定义是什么?” “在意,保持信任和相对的坦诚。” “我从来没有欺骗你,我和罗丽不可能复合。我们所有的联系都是因为小斌。” “但这种联系还将持续下去。” “对,这是责任。” “可你对我没有责任。”她语气平静,“你没有给过我承诺,也就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店里的背景音乐停止循环,切到了另一首歌。 丁念一直听到它播完,转头看向窗外,高鸿渐的车子像一条回归大海的鱼,消失在路的尽头。 “你很想结婚吗?”分开时,高鸿渐这样问她。 她本可以无视他的试探,但末了,还是点头:“是。” 如果她现在还是二十岁,她会告诉自己,这个人很优秀,可以试着等一等。但她今年三十了,她可以摆脱父母的催婚,可以无视旁人的议论,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份确定的看得见结果的感情。 三十五。 她想到之前给自己定的计划,好像完成不了了呢。 走出店外,街上的车声、人声,大小店铺的音乐声在风中杂糅,丁念裹紧围巾,正犹豫是直接回宿舍还是去超市买点东西,对面却传来一声惊呼。 周遭车水马龙,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突兀停在了路中间。 “奶奶!快点!”前面的小女孩大喊,老人却没动静。轿车逼近,丁念快跑到老人身边,正伸手朝车主示意,不想老人突然回神,被喇叭声吓得直往后倒,丁念防备不及,整个人被带着下坠,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 一连串的鸣笛响彻街道,最前面的黑色轿车在斑马线外停住。 后座的张玉英被吓得不轻:“绍恒,下去看看!” 傅绍恒眉头紧锁,下了车,已经有路人围过来。小女孩似哭非哭,死死拽着老人不松手,傅绍恒帮忙把人扶起,再低头,看见丁念疼到扭曲的脸。 “撞到没有?” 丁念摇头。 张玉英和何云也下了车,看清情况:“呀,怎么是丁老师,撞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丁念没力气回答,老人却过来拉丁念,又捶着自己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头,头……” “撞着头了?” 老人冲张玉英摆手,又拉过小女孩。小女孩眼泪汪汪,却不懂她的意思。 后面的小张见情况不对,赶紧打了双闪下车。 “太太,要不要报警?” “没事。”张玉英看看周围,对小张说,“你先开进去,堵在路口不好。” 小张应了,变道驶入小区。 交通逐步恢复正常,张玉英看何云一眼,何云会意,上前道歉,又从钱包里拿了几张百元递给祖孙俩,小女孩一脸懵,老人推拒几番还是收了。等人群散去,张玉英面色不太好看:“绍恒,送丁老师去医院。” “不用了,我就住这附近。” “那也得去检查一下。” 丁念想要推拒,手臂却一直被人握着,傅绍恒耐心有限,不容她再说,直接把她拽到了副驾驶座。 “诶,轻点儿……”张玉英急道,关门声却比她更快, 分卷阅读60 傅绍恒绕到另一边,“你们好了打我电话。” “算了,我们直接坐小张的车回家,你忙你的。”为了方便傅晓晨走读,他们在这里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房,今天下午正准备搬些日用品进去收拾收拾,却不想发生了这么个意外。 傅绍恒上车,瞥一眼旁边:“安全带。” “我说了,真没有必要去。” “那要我帮你扣?” “……” 傅绍恒倾身,丁念想躲,没躲过。 车子驶出居民区,她心有余悸:“你还开这么快?” “放心,我比你惜命。”傅绍恒看了眼表盘,“不是谁都像你这么不怕死。” “我刚才没想闯红灯。” “我也不想撞到人。” “你没有撞到,我摔倒也不是你害的。”她忍住疼,“我要下车。” “这里不让停。” “那就请你开到一个能停的地方放我下去。” “能停的地方只有医院。” “傅绍恒!” “你叫我什么?”他转头看她,“你的礼貌呢?老师可以叫家长全名吗?” 丁念被他堵的一下子没了火。 真是见鬼了,每次碰到他,不是令人尴尬,就是更令人尴尬。 傅绍恒一路上不停有电话进来,他一边开车,一边交代事情,等开到刘医生的私人诊所,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接待人员很快迎上来。 “刘医生开完会了吗?” “开完了,他在诊室等您。” 傅绍恒下了车,绕到副驾:“我到这里见一个国外专家,时间会比较久,见完再送你去看脚。” “不需要,谢谢。”丁念平复心情,还没下车却被傅绍恒按住:“我不想冲你发火,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要么你在车里等我,要么跟我上楼。” “……” 傅绍恒交代旁边的人:“麻烦搬张轮椅。” 。 诊室在四楼。推门进去,刘医生正好起身:“傅总。” “抱歉,我迟到了。” “不要紧。”他看到坐轮椅的丁念,微微愣住,“这是——” “不用管她。”他看向一旁的外国医生,“我们进去聊?” “好。”刘医生忙给二人介绍,又吩咐助手泡茶。助手泡完茶,在丁念手边放了一杯,端进去之后也没再出来。 外间便只剩她一个。 丁念郁闷地打量这个宽敞而明亮的房间。墙边有两个摆满了书籍的大书柜,书柜对面是两张白色的电脑桌,桌边有台她不认识的电子仪器。除此之外便是素色的沙发茶几,以及大大小小的绿植。 比起诊室,这更像是个普通的会客厅。 一扇门隔开了里外,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脚,竟然比刚才还要疼。她当时只顾护住老人的头,却不想她直接整个人坐在了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小腿麻得失去了知觉,幸好现在缓过劲来,其他地方都无大碍,只有脚踝受了蛮力有些红肿。 她拿出手机,搜索脚扭了之后该怎么办,方钰的消息却突然跳出来:“晚上一起吃饭?” 今天周六,唯一不用待在学校的自由日,她却失去了自由:“不了,我还是在家待着比较好。” “别啊,一个人多闷。” “闷点好,至少安全。”她今天要是真的乖乖待在宿舍,就不会有这么慌张而忙乱的下午。 “真不吃?” “不了。” “那你欠我一顿,以后要补。” “好。”丁念聊完,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些医学类的期刊,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有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她犹豫几秒,拿到手边翻看。 。 傅绍恒在里面一聊便聊到了天黑,最后因为专家要赶回国的班机,不得不结束谈话。 “罗森医生刚参加完国际研讨会,此行是受邀来岚医一院神经内科进行学术交流,日程排得很满,到我这里是私人会面,挤不出多少时间。” “已经很感谢了。”傅绍恒冲刘医生示意,又与罗森医生握手。简单道别后,助手送罗森医生回酒店收拾行李,傅刘二人则陪着他们到电梯口,再转身折返。 丁念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的内容,但通过傅绍恒奇差的脸色,她知道眼下最好不要招惹他。 意外地,他先开了口:“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 倒是刘医生眼尖:“是我助手近期发表的论文。他的研究方向是家族性的阿尔兹海默症,怎么,小姐也是学医的,还是家里老人有这方面的问题?” 丁念想起自己奶奶,但又估摸这不是自己求医的场合,只默默地把期刊放回原位。 傅绍恒看她:“走吧,送你去医院。” 她刚要转椅,刘医生却奇怪:“到了我这不让我看?” 分卷阅读61 “她脑子没病,只是伤了脚。” 刘医生打量她几眼,放下茶杯:“把鞋脱了我看看。” 她没反应,傅绍恒又皱眉:“脱鞋不会?” “……” 右脚脚踝处已红肿得十分明显,刘医生握住伤处碰了两下:“疼就出声,不然我怎么知道严不严重?” 他加了点力气,丁念眼眶憋得通红。 “还挺能忍的。”刘医生很快下了判断:“没伤着骨头。” “冰敷过了吗?” “没有。” 刘医生按下内线电话,叫护士拿了冰袋进来,又交代道:“这两天多休息,少站少动,回去先冰敷再热敷,不急着涂药膏,适当按摩对恢复有好处。”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刘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又转身问,“傅总,这边冰敷完,护士会替她做固定,要不您跟我下去吃点简餐?” “我还不饿。” 刘医生看向丁念,丁念忙说:“谢谢,我也不用。” “您忙您的。”傅绍恒知道他二十四小时都有患者排队,“今天打扰太久了,多谢。” “应该的。那我先走一步,待会儿还得去城北一趟。” 傅绍恒与他握手告别,在丁念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他看着护士替她包扎,离开,又看她躬身握着冰袋,隔一会儿就要换只手。 “还疼不疼?” “好点了。”丁念转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六点。”他往后躺,“你有急事?” “……没有。” 傅绍恒看着她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她那绺挂下来的头发理到耳后,也想问她为什么突然不生气了,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闭眼靠向沙发后背。 接连几天的出差,今天回来又开了将近三小时的车,他实在是有点累了。 而一想到爷爷的病,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刘医生说:不排除二次中风的可能。 罗森医生也说:高龄老人一旦复发,出现运动或认知障碍等后遗症的几率会更高,康复也将更加困难。 如果金钱和科技都无法逆转人的衰老,那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很少有无力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像回到了三年前,在病房外,他虔诚地祈祷奇迹的发生,后来,奇迹降临,但没有人告诉他,奇迹是有期限的。 墨竹 车子在城市道路上行驶。丁念本来头歪向窗边,忽然想起她应该关心的重点:“傅先生,刚才看病要多少费用?” “这话你应该刚才就问,现在没付你也走了。” “那我把钱转你。” “我不是医生。” “那能不能给我医生的联系方式。” “不能。” “……” “别小题大做,敷个冰袋而已。”他面色冰冷,似乎懒得理她。 丁念觉得他今晚的心情特别糟糕。从诊室里间出来时是这样,在沙发上浅眠被她叫醒也是。 她沉默了会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招惹到了你,如果是,我向你道歉,如果不是,请你不要把气撒到我身上。” “我还不至于无聊到找你撒气。” “那请你好好说话。” “不好好说话的是你。” “我怎么了?” 傅绍恒想到她的傅先生,想到她的您,想到她开口闭口提的钱,“有礼貌不代表斤斤计较,时刻惦记着划清界限,既显示不出你的教养,又让你变得更难接触。” 她没反应,他又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 “那好,我现在准备吃点东西,你最好先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干净的餐馆。”他落下她那边的车窗,“真要算账,也等我吃饱了再算。” 丁念脸色差到极点。 但——谁让她有求于他呢? 做了片刻思想斗争,她看向窗外,店铺的招牌五光十色,渲染出招揽生意的热情。 “这边有很多烧烤。” “不吃。” “快餐店呢?连锁的。” “……” “那你要吃什么?没人会在居民楼里开西餐厅的。” 傅绍恒不管,只说:“随便。” 丁念狠狠瞪他一眼,无奈又转回窗边,扑进来的冷风冻得她直打哆嗦:“冻死了,我要吃拉面。” 半分钟后,傅绍恒靠边停车。 丁念进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墙上的营业执照和旁边的餐饮安全标识,还好,评级是优,四周的桌椅板凳整洁锃亮,服务员的白帽白衫也清爽卫生:“晚上好,两位吃点什么?” “牛肉面,不要蒜苗。”她转头,“你呢?” “一样。” 傅绍恒落了座,看她扫码付钱,再扶着红漆木桌,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移。 分卷阅读62 后厨出餐很快,牛肉面上桌,汤清面白,热气袅袅。 傅绍恒拿筷子挑面,丁念先用勺喝汤,喝完抬眼,对上某人往下的视线:“看我干嘛?” 谁看你了。丁念腹诽,低头撇开汤面上的油花,傅绍恒的手机却开始响。 真就忙成这样。 丁念从来没有接电话接到顾不上吃饭的经历。她忍不住皱眉,却再次和他视线相触,一心虚,不小心呛到咳嗽。 等到傅绍恒交代完毕,丁念的碗里已经浅了三分之一。 他拿起筷子:“你就没什么要问我?” “问什么?” 她动作一顿,却不知傅绍恒早发觉她的异样——从她在诊所态度的转变,接受他送她回家,以及面对他并不友善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对他避而远之,他就该猜到,她一定是有求于他。 “抓紧,等我吃完了,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 被人戳中心思,丁念有点难堪:“我就想问……刚才那位刘医生是神经内科的专家吗?” “你觉得呢?” “我就是不确定才问你。”她在诊室里只看到茶几上的名片,“你和他好像很熟,像他这种级别的医生,诊疗费有多贵?” “他是脑卒中康复治疗方面的专家,前几年在省城公立医院,你挂得上号就能看,现在有市无价。”他看她瞬间失落的表情,“你要请他?” “没有。”请不起。 “昌城没有好的医生吗?” “当然有,但人难免会有不甘心。” 哪怕医生从专业角度断定这病没得治,但还是会希望有比医术更神奇的事情发生。 傅绍恒想起刘医生的话:“你家里老人身体不好?” “嗯,我奶奶。老年痴呆。”想起过年期间短暂的相聚,她神色恹恹,“她都快不认识我了。” 傅绍恒没有应声,过了会儿才问:“你和她感情很好?” 丁念点头:“我是我奶奶带大的,考上城里的高中后才跟我爸妈住。我大四那年,奶奶去田里干活摔了一跤,进医院治好了腿,脑子却不知怎么越来越糊涂。医生说人老了,身体机能都在下降,老人病很难治本,只能长期吃药。” 傅绍恒:“还需要家人照顾,保持情绪稳定。” “对,所以我大姑就把我爷爷奶奶接到她家住。” “病情有好转吗?” “没有。” 慢性病就是这点折磨人。奶奶除了定期回市里复诊,平时都待在乡下。丁念当时忙于实习,抽空看望,每回去都会给奶奶带吃的,带衣服,带很多连大姑也要骂她浪费钱的保健产品,可是,她带再多都是徒劳,那些每天不间断的药起不了丁点作用,奶奶的记性还是一天差过一天。 有时她会想,奶奶是幸运的,她除此之外一切健康,不用忍受病症带来的生理痛苦,可是,还有什么比遗忘更让人心碎呢? 傅绍恒看着她陷入深思,沉声道:“你奶奶的情况和我家里人不一样,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可行的治疗方案,你我都不是医生,也不可能给出答案。” “……嗯。” “我建议你先带老人来岚城做个检查,我不能保证刘医生有空,但神内的专家也不只他一个。岚大一院的胡医生在老年病这块很擅长,我可以跟他通个气,到时把联系方式给你。” 丁念内心涌出几丝希望,可是—— “我之前带她去一院的记忆门诊看过,结果医生没聊了几分钟就配了药,连片子都没拍。” “你不相信他的判断?” 丁念没说话。 “大医院的医生诊疗经验丰富,很少出现误判。你相信,又觉得几分钟草率得让人不安,所以就需要佐证。” “给自己一点希望不好吗?” “那要是所有医生的答案都一致呢?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自欺欺人,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 “那我就尽量保证结局没有遗憾。” “可你说她都快不认识你了。” “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在她彻底忘记我之前,给她我能给的一切,就像她以前把她的一切给我一样。” 。 两个人吃得勉勉强强,心里又都装着事,从面馆出来后,谁都不想再耽搁。 “我从这边抄小道回去就行,很近。” 傅绍恒却已经开门:“上车。” “开车要绕远路。” “你要比一比吗?一只脚和四个轮子?” 丁念拗不过他,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宿舍的楼下。 说是宿舍,不过是幢六层高的小楼,在周围动辄二十层的居民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矮小。早年间宿舍里老师多,一中请了专门的人员在围墙外值岗登记,这两年,青年教师成家的成家,提拔的提拔,都在外面买了房,新进的老师哪怕是实习生也大都是本地人,除了晚上值班会在这边歇 分卷阅读63 一宿,平时宁愿回家也不愿屈居陋室。 今天周六,值班的大爷早早回家,整幢楼亮灯的统共也就几个房间。 傅绍恒探头看了一眼:“没有电梯?” “嗯。” “那你怎么上去。” “有扶手。”丁念解开安全带,“医生那边还得麻烦你,如果有消息……” “尽快通知你?” “嗯,谢谢。” 傅绍恒忽然笑了一下。 丁念莫名,却听他说:“原来你也不过是假客套,怎么这次不怕占我便宜了?所谓有来有往,要是我真能帮到你,你拿什么还?” “钱。” “钱可以还人情吗?” 不能。丁念想,但她还能拿什么还呢? 她鼓起勇气看着他:“傅先生,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经济能力,可是,这件事真的对我很重要。以你的人脉资源,找到好医生的机会比我多很多,如果我今天没有碰到你,没有跟你去那间私人诊所,我永远也不会跟你提这个请求,但现在,我很想抓住这个机会试一试。” 傅绍恒收起笑容:“如果我没记错,你有一个同事的老公是人民医院的医生,你为什么不找他?” “首先他是骨科医生,我不确定他是否熟悉另外科室的情况,其次,我也不想麻烦我同事,如果她因为我不得不去靠她老公的关系,或者费心请人帮忙,她会欠别人人情。” “她和你关系一般?” “不,我们关系很好,但关系好不代表她有帮我的义务,就算我给她钱她也不会收,而我在其他方面又没有回报她的能力。” “所以你宁愿跟我开这个口,我们不熟,就谈不上谁欠谁的。”傅绍恒把窗户调高,风吹进来实在太冷了,“好心劝你一句,朋友之间不要算得这么清楚,否则很伤人。” “是,你说的对。只是本性难移,我也很讨厌自己的精明。可能我所拥有的东西实在有限,所以百般珍惜的同时也变得吝啬,生怕别人问我要点什么,而我根本给不起。” 傅绍恒沉吟良久:“那你和你男朋友也这样?” “……” “还是说他是例外,你和他在一起并不会陷入自我怀疑?” 丁念想,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傅绍恒审视她,她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某种可能。于是他提高音量:“你是和他分手了吗?” “……” “说话。” 丁念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对上他的眼神,那样坚定,又那样赤.裸,以至于她几乎是逃避般地推门下车,而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意外,答应和高鸿渐见面是,差点被车撞到是,在傅绍恒面前一次又一次失态也是。 难道他有读心术吗? 她心中懊恼,腿脚却不便,进了楼道,只能握着扶手一点一点地往上。 好不容易爬到三楼,身后有人出声:“你住几楼?” 她被吓一跳:“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这里连保安都没有。”傅绍恒面容严肃,“你的警惕性也很差,要是有人尾随你上楼,刚才的距离,他至少可以制服你十次。” “……”丁念听出他的讽刺,“多谢关心,附近治安很好。” “治安好不代表没有隐患。”他跨步到她身边,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几楼?” 丁念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五楼。” 两个人谁也没再出声,有了借力,她可以轻松地跨过一级又一级楼梯,但时间却在寂静的楼道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到了顶层,丁念想抽回手说声谢谢,他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丁念偏头,实在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正要开口,却又听他说:“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为什么要撒谎?”就像高鸿渐说的,“分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时候?” “过年。”想想又不妥当,“还有今天下午。” “分两次?” “今天只是当面说清楚。” 傅绍恒不满:“所以你魂不守舍地闯了红灯,只是因为刚和他见了一面?” “才不是,”丁念辩解,“我是想扶那位老人。” “要你逞能,开车的人又不瞎。” “那你看到我伸手示意了吗?其他司机都避让了,就你减速不及时。” “我能控制得住。” “可这很危险,而且你平时开惯快车,万一反应不过来呢?” “怎么,你还有空关心我?” “谁关心你。” “那你解释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要把我闯红灯和我失恋扯上关系,而我压根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b 分卷阅读64 r   傅绍恒看她微微发红的脸庞:“一提他你就这么激动,你还是很在意他?” “这也跟你没关系。” “谁说的?”他用了点力,把她堵在他和扶手之间,“如果你们没分开,我是没立场发表意见,但现在,这跟我关系很大。” 丁念忍不住瞪他,他却收紧手臂,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你今天脚受了伤,心情也不太好,有些事我先不跟你提,但有一点,我劝你最好打消复合的念头。” 丁念气恼:“我为什么会有复合的念头?” “没有最好。”他微微俯身,“既然你对我坦诚,那我也明白地告诉你,结束这段关系对你而言十分正确,不管我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误会,过了今晚,我都希望你把它们一笔勾销。” 他看进她的眼,那里面有个小小的他:“我知道你并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但我想要从你这里得到很多,至于是什么,你给不给得起—— 不由你说了算。” 水仙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零五,丁念走进办公室,看见了桌位上的保温盒。 “刚才传达室打你电话你不在,我帮你拿的。”方钰调侃,“第四天了啊,广德楼的骨头汤。” 丁念把教科书放下,连上四节讲评课,不及此刻心累。 方钰吃着婆婆送来的爱心午餐:“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吧?” 她当然知道,一个很无聊的家伙。 第一天她就给他发了微信,没回。第二天再发,还是没回,昨天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却很快被挂断,半分钟后发来一句开会。 开会、开会,她想不通,既然忙得不可开交,为什么还要见缝插针地给她添堵。 她实在忍不住,又拨过去。 这回倒意外地接了:“喂?” 她直奔主题,“你看到我发给你的信息了吗?” “没,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我送了汤?” “是。” “我不需要,请你不要再送了。” “理由。” “第一,学校有教工食堂,其次,学校不允许订外卖。再有,我的脚已经好了。” 傅绍恒把签完字的文件递给对面的人,微微转动座椅:“你确定你的脚已经好了?” “是。” “好,那我不送了。” “……”出乎意料的配合,丁念反而有点错愕。 “怎么,如果我不这样说,你是不是又要骂我老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傅绍恒靠向椅背,“他家的汤很有名,我以为你会喜欢。” “抱歉,我一点也不喜欢。” “是不喜欢汤,还是不喜欢送汤的人?” “傅先生。” “好了,不开玩笑。”他收敛神色,“上回说的关于你奶奶的事,我联系了省一院的专家。他排期很满,约的时间比较迟,我把信息发你,你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再回复我。” 丁念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又怎么了?” “没怎么……谢谢。” 傅绍恒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车流如织,织出一张绵密而匆忙的网。他合上窗户,耳边变得安静,静得仿佛能听清她的呼吸。 “真想谢我,一起吃顿饭吧。” “可以,”丁念忙说,“时间地点你定。” “这周有空吗?” “有。”开学联考结束,明天完成阅卷,分析会安排在下周。她至少可以腾出两个空闲的夜晚。 “那就还是周六,晚上七点,千禧酒店。” “好。”想到那幢高耸入云的建筑,丁念轻轻握了握拳头。 。 受恩不比施恩好过,是因为施是善意的结束,而受是回报的开始。 丁念把看病的事先告诉了大姑,当时大姑正在棉纺厂里干活,即使跑到外面也有很多杂音:“去省城?别又花半天赶路就说几句话。你奶奶不是急症,医生不会重视的,来来回回多浪费钱。” 她又把信息转发给父亲,父亲很快回:“约在下个月?可以,我带奶奶去。” “我也去。” “周五,你有空?” “我请假。” “不要耽误工作。” “不会。”她打定主意,却不料母亲过几分钟追问,“你怎么又想起来带奶奶去看病?那个省城的医生,你怎么打听的?好的专家那么难约,你能约到?” “我是托朋友……” “托朋友,朋友不用还人情?不是我说你,你奶奶有我和你爸,有你大姑,要你一个小辈操什么心?你要是孝顺,就应该早早结婚,像你表姐那样时常带着孩子回来,谁见了都高兴。” “妈——” “行行行,你不爱听,我不讨你嫌。”母亲先她一步挂了电话。 其实丁念何尝不理解 分卷阅读65 母亲的心情,可是,她哪里有选择感情的余地呢? 晚上,方钰瞧着她那怏怏的神情:“改卷改傻啦?还有半小时下班了。” “这么快?”她看了眼时间,真是。 周文回来后,她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只要不值班,她可以八点半准时离开办公室。 有点庆幸,也有点不习惯。 方钰捧着保温杯走到她旁边:“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我不一直都这样。” “不,你对我不诚实。” “比如?” “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谁给你订的广德楼。” “你想知道?” “当然,如果是你那位老同学,我恭喜你们重归于好,如果不是,我也趁早放弃给你说媒。” “你还真打算给我相亲啊。”丁念笑笑,回答说,“不是他。” “那是——”方钰露出难以置信而又隐隐兴奋的表情:“又有了?” “也没有。”丁念觉得自己的确遇到了困扰,“我问你两个问题。” “你问。” “如果有一个和你身份地位相差很大的人帮了你忙,你要感谢他,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顿饭?” “当然啊,起码的。” “那为了符合他的身份,是不是最好选在高档餐厅?” “是。” 丁念心中大石落地,所以,他这次算是按照他的标准给了她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方钰摸不着头脑:“……完了?你不该告诉我那个身份地位跟你相差很大的人是谁吗?” “……” “你欠他多大人情,要去哪里吃饭?” “……” “他在追你?” “……” 方钰思忖半天,说了句让她心惊的话:“你和你那位老同学,不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 男女之间就像一场追逐跑,跑道那么长,追的人可以一直追,逃的人也可以一直逃。 若是注定疏离,追的人停了,逃的人也如释重负,若是两相暧昧,逃的人停了,追的人便上前得手。 感情不怕一厢情愿,就怕有来有往。 拜方钰所赐,丁念几乎是以如临大敌的心态熬到了周六。 上次来千禧酒店还是一月份,明明只过去不久,却因为隔了个农历新年,像是成了一段模糊的回忆。 丁念乘电梯向上,来到29层。 和恍若明宫的大堂相比,这一层的装修风格简约而温暖。灯没有全开,只有零星的圆形光影照着银灰地毯铺开的过道,四周也很安静,舒缓的钢琴声像柔软的河流。 服务员终于等来了今晚的主角:“您好,请问是丁小姐吗?” “是。” “请跟我来,傅先生已经到了。” 丁念跟着她拐过走道,视野瞬间豁然。弧形的落地窗外,岚城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而她今天要见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他好像有打不完的电话。 她等他打完,放下手机:“抱歉,我迟到了。” “不是比我迟就算迟到。”他交代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好的。” 傅绍恒走过来,给她移开座椅:“请坐。” 丁念没动。 “我九点还要赶飞机,如果你配合,我们争取早点结束。” “……” 餐厅的暖气开得很足。他走到另一边,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浅色的衬衫。不知是灯光缘故,还是氛围使然,今天的他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 琴声浅浅,服务员上前送餐。他动作熟练地把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小块,然后把它放到丁念面前。 “傅先生。”她阻止。 他却坚持和她对调,“我只是想表现得不那么讨人厌而已。” “你并不讨人厌。” “那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勉强?” 丁念泄气,她越想放松,表情就越古怪:“我以为今天是我做东。” “谁做东都一样。” “不一样,我出不起这里的包场费。” “嫁给我,你就能出得起。” “傅先生。” “不要这样叫我。”他终于纠正她的称呼,“但凡你肯花点时间思考我说的话,就该知道,我今天不是来听你道谢的。” 他替她倒酒:“关于我们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丁念想起那晚的对峙:“我拒绝。” 傅绍恒并不意外:“理由。” “我不可能用一周的时间决定我之后几十年的人生。” “几十年?看来你对婚姻的期望很高。” “不然呢?很少有人像你这么草率。” “草不草率不是由期望值决定的。”傅绍恒也给自己满了半杯,“我的 分卷阅读66 提议也许唐突,但不代表我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婚姻不是我人生中的必需品,无奈眼下我需要一个妻子来提升在社会上的形象,顺便消减来自家庭的阻力。我的父母很传统,也很固执,他们希望我尽快成家,我不想让他们一直为我的事操心。” “但以你的身份地位,结婚不该成为难题。” “很多人都这样说,但他们,包括你,既不知道我忙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我想要怎样的婚姻。” 如果靠身份和地位就能娶到想娶的人,那他何必在她这里栽两次跟头。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你对我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没有不满意,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我?” 傅绍恒答得很认真:“首先,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们日常的交流不会有问题。其次,你是一位好老师,对课业认真,对学生负责,这种踏实和责任感会对我们的婚姻有好处。再者你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感情纠葛,我们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存在而心生嫌隙。” “可我刚刚才……” “那不算。”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状态,“时间很短,我不介意。” 丁念捕捉到他的漏洞:“那这种不介意是相互的吗?你不介意我,是否也意味着我不能介意你的?” 傅绍恒没想到她能品到这一层,但也轻轻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继而,他收敛了神色:“我是谈过一个女朋友。很多年。” “她和你门当户对吗?” “不算。我们认识时,她母亲因为治病掏空了积蓄,她也刚毕业,只领着四千块的工资。” “这会不会是造成你们性格不合的潜在因素?” “你又想说什么?”傅绍恒实在不喜她凡事都扯到经济差距,“你有很重的阶层观念。” 丁念不否认:“是。我相信人生来平等,但掌握更多社会资源的人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也正因此,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铁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丁念只能通过喝汤来转移注意力。傅绍恒趁着间隙,打破沉默:“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对你施压。” 他又强调:“我也不是在跟你谈生意。” “可是我们的确有利益置换,”丁念停下动作,“而且对我完全利好。” “你不想要利好吗?” “我当然想要,但自认没有这样的运气。” “所以,说到底,你是害怕风险。你在担心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你。”他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问不问你都已经听出来了不是吗?” 丁念看了一眼他给她倒的红酒,她这种人,根本看不出眼前这杯和母亲小卖部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她转过来,“你看,只凭这一点,我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习惯隐藏自己,你却直接表露想法,我害怕攻击,你却能轻而易举找到对方的防线。那试问,我在你面前完全透明,我拿什么和你较量,在你假设的那段关系里,我毫无筹码,又怎么能信你不是心血来潮拿我开涮?”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诚意,你要钱?我不能给你吗?还是要先订婚前协议,保证我必须给你多少财产?” “才不是,”丁念被他惹恼,“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是,我是不太懂。”他不懂她为何明明那么在乎钱财,却要拒绝财务自由,也不懂她为何把他架得老高,却一直自贬,刻意拉大他与她的隔阂。 他微微调整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真诚:“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我说了,我要的只是一个已婚身份。” 不是事业上的借力,也不是什么爱情的归宿。 他既不至于无能到要女人替他去赚钱,也不相信所谓的白头偕老。 “和公事相比,我的婚姻必须是简单的,纯粹的,也是在我可控范围内的。” “那你随便找个人就好了,”丁念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偏偏是我?” “要是我能短时间内遇到比你更适合的对象,我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多精力,但问题是,我相了很多次亲,见了很多人,只有你,不想从我这里谋取什么。” 他态度坦然:“不管你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以退为进,到今天,我既然跟你提了结婚,我也就认了。” “哈。”丁念被他气笑,正要回呛却被他抢先,“当然,我现在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 他继续:“我承认,婚姻需要物质基础,所以我拿我的优势来给你打底。至于感情基础,你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多爱你,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少去很多主观因素的牵扯,从而只明确权利和义务。” 他近乎是在跟她谈判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在你人生的前三十年,你要是想找一个条件差不多的人结婚,可能现在孩子都很大了,但你有你要坚持的东西,所以不肯轻易妥协。 我当然不是说你单身不好,但事实如此,你在前半 分卷阅读67 段人生里遇不到的真命天子,在你之后三十年里出现的几率也并不会增加。难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吗?还是说你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我相信你是个理智的人,我也做好了跟你冷静探讨的准备。和我结婚也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我保证是最安全的选择。你不必付出经济代价,反而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比一次收益率稳定的投资,甚至等同于一份保险。而且,哪怕你中途反悔想结束这段婚姻,只要理由正当,我也尽力配合。” 丁念被他击中软肋,一时无言。 他谈判技巧高超,态度诚恳,提的条件又如此诱人,几乎是慢慢地毁掉了她的心理防线。 一场只赢不亏的买卖。 一次把主动权交到她手里的合作。 过完了她平庸而无趣的前三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际遇的无常。 她沉默良久,久到背景音里的钢琴声渐渐隐去,餐盘里的食物彻底变凉,她终于抬头:“你给了我这么多好处,那我要给你什么呢?” 傅绍恒难得柔声:“我说过,我要的很多。” “是忠诚,听话?还是给你自由?” “说对了第一个。除了忠诚,我还要你认真对待我们的婚姻,以及我的家庭。” “这听上去很简单。” “做到很难,”他提醒她,“你刚刚还在怀疑我求婚的初衷。” “那你有规定这段婚姻的期限吗?” “你希望有吗?” 她点头。 傅绍恒说了个数字。 太长了。她转过脸,却听他立马改了一个。 她忍不住求证:“在这期间,只要我理由正当就能结束?” “……是。” 丁念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过的一幅漫画:天上掉下的陨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掉下来的馅饼却喂饱了一条狗。 那么,她呢?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可言语已经快理智一步:“好吧,我同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同意结婚。” 。 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傅绍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打完一场胜仗,姿态放松地靠向椅背。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高楼之下灯光璀璨,餐厅里却只剩他一个。她离开时坚决不要他送,他便由她去。他想,不止是她,他也需要冷静。一周时间做不了的决定,半小时却改变了结局,搁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会后悔吗?他不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是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 张玉英接到傅绍恒的电话时,正在和理财经理聊天,一听他要带女孩回老宅吃饭,既惊讶又疑惑,连咖啡也忘了喝,直接让小张送她回家。 傅天森听完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后天晚上,我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呢,他就挂了。” “再打。” “打过了,转接,估计在开会。” 自从上次傅绍恒叫停她的相亲安排,她就愈发愁儿媳妇的事,“你说——他会不会是被我逼急了故意找人演戏?” “不会,他再烦我们,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傅天森摘下眼镜,“我去跟爸妈提一句,不管怎么样,人要真来了,我们好好招待。” 傅绍恒打完预防针便再没松过口风,出差回来后,他大会小会不断,下周又要去趟望城,唯一的空闲也就是后天,他想,时间应该够了,吃顿饭而已,第一次见面也说不了多少话。 丁念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后天晚上?” “不然你以为要拖多久?”他提前封住她的借口,“如果要值班,可以跟别人调换,不行就请假。” 她语气不明:“怎么什么事情到你这里就变得特别简单。” “本来就不复杂,到时候我来接你。”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挂掉了电话。 这不是个好习惯。傅绍恒想,得跟她提一句,不能在谈正事的时候耍这种脾气。犹豫间,助理敲响玻璃门,他起身出去,却不知另一头,丁念心里正百回千转。 每次都是这样。 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问她有没有时间,做没做准备,只要他决定了,她就得配合。 好笑了,结婚难道不是两个人去民政局领证就行了吗?为此她还庆幸去年买完房忘了把户口本带回家,可是,现在为什么要去见他的家人? 于是,当傅绍恒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时,她的质问如期而至:“我们说好的,尽量低调,不办婚礼,不通知亲友。” 这是那晚在千禧达成的一致。 “别想太多,只是带你回家吃饭。” “可是这样你爸妈就知道了啊。” “他们不该知道吗?怎么,你要跟我玩隐婚?” “所以你也觉得我们在玩了?” 她语气 分卷阅读68 挑衅,傅绍恒不明白她的抵触从何而来:“你在闹什么别扭?” “我只是觉得这没有必要。”丁念说,“那天我们聊得太笼统,我以为结婚最重要的一步不过是得到法律认可,但如果我去见你父母,这就意味着牵扯的不仅仅是我们了,你确定要把问题搞复杂吗?” 傅绍恒总算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想笑,笑不出来:“你要是想领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问题是领完,恐怕这辈子也进不了你家的门了。” 丁念吃惊:“难道你还想——” “我不只想,我还要做,等我忙完了,你要带我去见你爸妈。”他意味深长地看她,“难道你以为我们规定了期限,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熬过这几年,然后离婚再嫁?” 他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丁念被他戳中,一时语噎。 这两天她满心满脑都是那晚的谈话。她时而后悔自己的无知,被他一番话说得头脑发热就掉进了圈套,时而又怀揣期待,期待正如他所说,这是一次收益大于风险的投资,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不惊动父母,最好瞒着所有人,把风险和影响降到最低。 但现在,傅绍恒的话已然打乱了她的小算盘。 “你现在是不是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打开窗户,天色阴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是,我是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他如此直白,她也无需遮掩,“决定是我做的,是我禁不住诱惑点的头,后果就该我来负。领证的事是我想得太儿戏了,对不起。” 她回得冷静,示弱不知是真是假。 傅绍恒没理她,车子还是上了路。 丁念在途中叫停几次,买了些保健品和水果放到后座,傅绍恒没有阻止,只说:“走个形式而已,没必要太夸张。” 丁念再穷,也知道上门不能空着手:“我的钱也买不起好东西,只希望你家里人不要嫌弃地扔出来才好。” 天黑前,两人到了老宅。傅绍恒停好车,从后座拎出她买的水果,她也下去从另一边拎出礼盒,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丁念不察,差点撞上。 “拜托你,不要苦着一张脸。” 丁念努力地扯扯嘴角,效果却奇差。 傅绍恒无奈,带着她进去,张玉英还在厨房忙活,他便让丁念叫了爷爷奶奶,再介绍傅天森。 都是见过的,但见面缘由不同,气氛也不似之前那般自然。 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直到张玉英走出厨房:“呀,丁老师怎么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 很快地,她那张精心打扮的脸上惊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疑惑以及难以置信。 “绍恒?” “先开饭吧。”他没有表态,轻轻握住了丁念的手。 睡莲 六个人坐在圆桌旁,还没有围满一圈。 张玉英面上不显,心里直犯嘀咕。 她本来猜的是赵世诚的侄女,毕竟她和傅绍恒曾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接触,为此她还想多一步,新光汽车是傅氏的大客户,两个人处得来还好,处崩了恐怕会影响合作,这下峰回路转,带回来的不是那位见过一面的赵小姐,而是眼前这个接触多次,虽然有过欣赏但事实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学老师,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十分失望。 倒是傅奶奶,似乎对低眉顺眼的丁念挺感兴趣:“丁老师父母是做什么的?” 丁念握着筷子:“我爸以前是铁路工人,下岗以后开起了出租,我妈是企业里的财务,退休了就在社区里开了家超市。” “哦,那应该很忙吧。” “嗯。” 傅奶奶笑笑,看了眼她旁边的人:“绍恒,我们不知道丁老师喜欢吃什么,你要负责招待。” 傅绍恒应了声,没有动作。 张玉英压下不满的情绪,把拿手菜转到她面前:“丁老师,尝尝鸡汤,炖了一下午。” “哦,谢谢。”丁念局促地给自己舀了一勺,下意识地问奶奶,“您要吗?” “好,我也来一点。” 丁念给她盛了半碗。 “味道正好。”奶奶赞赏地看向儿媳,又问丁念,“会不会做饭?” “……不太会。” “也是,学校有食堂,平时上课也肯定没时间。我和绍恒他妈妈都是后来才开始学的。” 丁念点头。 得亏傅奶奶一直在活络气氛,不然这顿饭根本撑不到结束。饭后,张玉英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就上了楼,傅天森和傅绍恒也不知去了哪,丁念独自面对两位老人,如坐针毡:“爷爷,奶奶,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急。”傅奶奶却阻止,“奶奶年纪大了,话多,啰嗦,没人愿意听,你是好孩子,再陪奶奶聊几句,行吗?” 丁念想说不行,但话到嘴边又忍住, 分卷阅读69 倒是傅爷爷,打量她至今,终于开口:“小丁啊,绍恒口风紧,没跟我们说过你们的事,所以我们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但我和他奶奶对你没有意见,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怕说错话。” “……嗯。” 傅爷爷宽厚地笑:“吃点水果吧,樱桃苹果都洗过了,茶几上有削皮刀,橘子也挺甜。” 丁念一一应了,拿了个橘子在手心,没剥。 傅爷爷也不勉强,转而问起傅晓晨在学校的情况,等她答完,傅奶奶又开始和她聊傅绍恒小时候的趣事,丁念听得恍惚,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陌生,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奶,生病之前也会抓着她的手不放,恨不得把半年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地告诉她,可是生病之后,她变得没有逻辑,一段话颠三倒四的还要不断重复,自己却浑然不知。 丁念心有感触,听得愈发耐心。而当张玉英终于整理好情绪从楼上下来,见到的就是傅奶奶握着丁念的手笑容灿烂的样子。 傅奶奶一笑,傅爷爷的心情就好。 傅爷爷心情好,家里的气氛就变得轻松。 她转头看向丈夫,果然,傅天森再次给她一个心平气和的手势暗示,她只好把刚才在卧室的争论抛在脑后。 过了会儿,傅绍恒接完工作电话,也下了楼。站在楼梯上,他看着被家人围堵着的丁念,一时间想了很多。 母亲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刚才他迟上去一步,她已经在卧室冲父亲开火:“我是想不通,身为老师,私底下怎么可以傍上学生家长?绍恒也是,我帮他前前后后物色了那么多女孩,哪一个不是有钱有貌?他倒好,偏偏找了个条件一般得不能再一般的。”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难得来一趟,你就当她是老师家访不行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老师,公私不分。” 他听见父亲安慰:“你之前还夸她踏实能干,怎么身份一转换,就改变了看法。” “废话,她是个好老师是一回事,要当我儿媳妇是另一回事。” 母亲情绪激动,他推门进去,便听她冲自己大声:“你现在做事越来越不像话,在公司做主做惯了,跟我们也里外不分了是吧。” 他关上门,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我提前通知过,但没想到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对,就是,不然我要怎么办?我必须对她客客气气十分满意吗?” “我不要求你对她十分满意,但你不该给她脸色看。过段时间我会和她结婚,难道我们以后回来,你都是这种态度?” 张玉英简直不敢相信:“你要和她结婚?” “是。” “天哪,”张玉英转向丈夫,傅天森的脸色也不好,“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但结婚必须慎重。” “我很慎重。” 兜里手机作响,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语气严肃:“爸,妈,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她答应嫁给我,要是因为你们让她觉得嫁给我并没那么好,我不保证以后还会带她回来。” 说完,他合上门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立刻下去带丁念离开,但离开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父母表态之前,他所有的偏帮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话已至此,父母不会在楼上待太久,所以他只是回到了卧室接电话。 眼下,公事交代完毕,他站在楼梯上,看着被簇拥着的勉强假笑的丁念,心想,她对他而言无疑是特别的,但如果她无法融入他的家庭,那么,她也可能没那么特别。 。 沉默了一路,车子停在教工宿舍楼下。丁念解开安全带,递还两个锦盒,这是他母亲和奶奶给她的见面礼。 傅绍恒没接,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 “说真话。” “这就是真话。” 她明明是不速之客,他们却对她笑脸相迎,招呼周到,“我很感谢。” 傅绍恒不知她是迟钝还是假装迟钝,但他也不打算深究:“我明天上午去望城,大概一周,这期间如果我妈找你,你可以见,也可以不见,至于我奶奶,她挺喜欢你,你有空的话就陪她出去走走,行程不用你安排,我会交代司机。” “……嗯。” “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好。”这大概就是合作伙伴的交流方式,为表诚意,她也说,“我爸妈那边,我会尽快解释清楚,但我不保证见了面,他们会像你父母对我这样客客气气的……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傅绍恒:“理解。” “那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她,从左手边拿了个银色的盒子,“你买了那么多东西去我家,没道理让你空着手回来。老人的你不收,那就收我的。” “什么?” “打开看看。” “还是算了吧。” 傅绍恒皱眉:“ 分卷阅读70 如果我没记错,你答应嫁给我的主要原因就是我比你有钱,这种看得见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们还没有领证,我没有接受的立场。”她自嘲一笑,“你放心吧,要是我们最后真能结成,我计较的绝不是礼物这么简单。” 。 傅绍恒的预感很准。第二天,张玉英便要约丁念见面,丁念略微思忖,决定推拒,一来百日冲刺以后事情的确多,二来傅绍恒不在,她也不敢独自面对她。 到了周五,她挤了一天假,坐上了去省城的高铁。今天约了省城的专家看病,大姑和父亲陪着奶奶从昌城出发,她要比他们早到一步。 “念念!”等了半小时,大姑搀着奶奶终于出现,她忙迎上去,也冲丁安山叫了声爸。 “你们吃早餐了吗?” “家里吃了再过来的。”大姑打量她,“怎么比拜年的时候瘦了。” “没有啦。”丁念笑笑,扶过奶奶,“我们直接去医院吧,约的十一点,打车应该来得及。” “打车啊。” “嗯,如果堵车再换地铁。” 大姑便不再说什么。 去的路上,丁念接到了陌生来电。 对方自称姓李,说是傅总提前交代过的,会在医院门口等他们。 大姑听她一口一个好的,顿时疑惑:“谁啊。” “朋友,”丁念解释说,“这个专家就是他介绍的。” “是吗?在大城市里就是不一样啊,认识的人多。”大姑笑笑,“我早就说过数你最有出息,像你表姐,嫁了个机修工,住在镇上,跟我们这些农村人有什么区别。” 丁念不知如何回答,在大姑看来,她比表姐优秀,但在她妈看来,自己不如表姐安稳。走神间,奶奶忽然扯了扯她的手:“桂芬,江,江。” 桂芬是大姑的名字,大姑配合:“对,江。”又冲丁念说,“你奶奶太久没出门了。” 丁念心头一阵酸涩。 一院的国际诊疗中心就在江的对岸。抵达门口,果然有人在等候。丁念和那位李先生做了确认,向父亲大姑简单介绍了下,便坐进了他的车。 和普通院区相比,这里环境崭新,车停了全满,人流量却不多。一行人上了五楼,丁念问父亲拿了奶奶的身份证和医保卡,让他们坐着等,自己跟着李先生办完必要的手续。 十点五十,奶奶坐进了赵医生的诊疗室。 问诊,记录,拍片,等待,听诊。相似的流程,因为无需排队和争分夺秒,变得顺畅而有条不紊。李先生一路陪同,只在聊病情的时候退到门外,到了最后,医生开完处方,又帮忙拿了单子去领药。 “说来说去,就是治不好了。”看完出来,大姑心情低落,贴着老人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老人抬了抬手,嘴里含糊,“好,好。” 丁念跟在后面,心头大石越压越沉。医生态度随和,下的结论却冷硬。即使她未曾遭遇过,也知道丧失生活自理能力意味着什么,而所谓的药物和非药物综合治疗,科学和随机的因素各占多少,也不过靠天说话。 “丁小姐。”李先生打断她的神游,“时候不早了,先带老人家吃点东西吧。” “哦,是。”她没来过这边,“医院里有对外的食堂吗?” “还是不要吃食堂,我在附近订了餐厅,口味比较清淡,老人应该会喜欢。” 丁念惊讶他的周到,想要推却,他却笑笑:“傅总亲自吩咐,这点地主之谊是必须尽的。” 他说得自然,丁念却心虚,看向父亲,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无奈,她只好说:“爸,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吧。” “你决定就好。”他转向那位李先生,“麻烦了。” “应该的,您客气。” 萱草 李先生带他们用完午餐,又把他们送到了高铁站。回程路上,大姑坐在丁念旁边:“这次看病花了多少钱?你奶奶农村医保,不知道能报百分之几。” “还好,没有很贵。” “医生还说要来复诊,这么麻烦,经常来怎么吃得消哦。” “没关系,我带奶奶来。一个月一次总要的。” “傻孩子,你奶奶有你爸,有我,要你来?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奶奶前世不修,得了这么个病,我们做儿女的得受着,你年纪轻轻,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大姑站起来看看前边,老人已经睡着了,她又坐回位置,“听你妈说,你在岚城买房了?” “嗯,就几十平。” “再小也是落脚的地方。你争气,在外面过得好。人啊,总归是用脑子干活才吃香,我在厂里日班夜班连着上,一个月才赚六七千,还得倒贴你姐。” “大姑,我和我姐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蠢得死,找不到有钱的老公还要娘家看顾,你可别跟她学。” 丁念再不敢出声。 。 抵达昌城将近 分卷阅读71 四点,母亲的电话打过数次,以为他们至少要晚上回,不想如此顺利。 丁念心里装着事,也陪着回了家,但明天周六,她要值班半天,所以要坐晚上的高铁回去,孙丽梅劝不动,只对丁桂芬说:“姐,那你和妈今晚住我这儿吧,念念房间空着。” “不了,我们直接回去,城乡公交就四块钱,妈还免费。”大姑一再坚持,到最后,丁安山开车送,孙丽梅也关了店门,一起回了趟乡下。 丁念把药盒放进房间,又交代爷爷时间和用量,爷爷年纪大,记性却好过奶奶不知多少倍。出了屋,大姑父又要留他们吃饭,孙丽梅当然不吃。 返程时,孙丽梅坐在副驾问丈夫:“这回花了多少?” “念念付的。” “念念?” “一千多。” “医生的说法还是一样吧,这种病又不是做手术能治好的。”她瞄了眼车外,天都黑了,“以后就别折腾了,我和你爸还好,你大姑怕是又要被厂里扣一天工资。” “妈。” “怎么了?” 丁念如鲠在喉。 “嫌我说话不好听是吧,我考虑的是现实问题,毕竟你手头也不宽裕。” “好了。”丁安山叫停,“念念,一定要回去吗?明天早上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 母亲转头看她:“那你怎么不在岚城下车,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话要说。但此时此刻,她压根不想提那件困扰她数天的事。 八点四十,她坐上了回岚城的高铁。在密闭的车厢里,她想起了那位李先生。傅绍恒帮她帮得十分彻底,她却觉得一下子欠了他两份人情。 窗外漆黑一片,她忽然很想听听傅绍恒的声音。 他那么慷慨、冷静,神通广大,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是羡慕他的——不仅羡慕他的能力和财力,也羡慕他有一个长幼有序而平等温暖的家——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没有烦恼,还是因为家和万事兴,对的人组建家庭,才能把日子过红火? 她不知道她和傅绍恒能否组建一个对的家庭,但她知道,如果她一直纠结于自己高攀而无法给他平等的回馈,那么,她飞上枝头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 傅绍恒回到酒店已经九点。 项目落地,招商办主任催了他好几次,这次终于约成一顿晚宴。除了望城的一把手没有出席,其余大大小小各部门领导坐了大半桌。宾主尽欢,王骁和赵武臣还要陪着去打麻将,他牌技不好,借口推脱,和苏澈先走一步。 助理小王过来敲门:“傅总,需要醒酒茶吗?” “不用。” “那苏总那边——” 苏澈估计忙着跟老婆儿子视频,傅绍恒想起他在酒桌上的油嘴滑舌:“他就喝了两杯,醉不了。” “好的。” 傅绍恒看他微微发红的脸庞:“你今天辛苦,早点休息。” “应该的,工作嘛。”小王笑,“傅总,我明天想请半天假。” “有事?” “我老婆也正好来望城出差,她们周六自由活动,我想陪她逛逛。” 傅绍恒想反正明天只是要去园区一趟,他可以自己开车:“可以。” 小王心情大好,说了两声谢谢。傅绍恒等他离开,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再醒来已是半小时后。他洗了把脸,打算去找苏澈,一出门,看见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边打电话边找房号,很快地,小王的房间门打开,那女人欣喜地叫了声老公,和他扑了个满怀。 小王忙把人扶好:“……傅总,您出去啊,这我老婆。” 傅绍恒尴尬,点点头,也不去找苏澈了,直接坐电梯下楼。 星级酒店,临江而建,楼后的绿道旁有几个垂钓台。夜深了,只有零星的住客在散步。傅绍恒找了最远的垂钓台坐下,迎面的江风吹醒了他的酒意。 母亲竟然还没睡,电话打进:“绍恒,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 她话里有话:“见你女朋友一面是真难。” “我女朋友?丁念?” “不然还有谁,你还有其他女朋友?” “没有。”他想起中午李玉生给他打的电话,“她今天比较忙。” “是吗?我还以为你怕我找她,故意让她躲着我呢。” “怎么会。” “上次来我们家,我不是给了她一对金耳环吗?想想还是不合适,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见。” 傅绍恒想,她压根没收,哪里会有意见。 这几天张玉英也慢慢冷静下来,说实话,她并不觉得丁念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只是事发突然,她本能排斥。眼下,她解释说:“你爸说得对,既然你认准了这,我应该好好了解再发表意见,你回来以后再带她来家一趟吧。” “没事,她不会介意 分卷阅读72 的。” “那也不行,我上次给姚芊芊都是一副金手镯,耳环实在拿不出手。” 傅绍恒想了想:“好吧。” 挂断母亲的,他又打给丁念。几天没联系了,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奶奶的病情如何?” “医生下的结论和以前差不多,但配的药有差别,希望会有效果。” “你现在在哪?” “地铁上。” “这么晚才回?” “陪奶奶回了趟昌城。”她看着地铁上闪烁的指示灯,“傅绍恒。” “嗯?” “你下周应该不出差吧。” “嗯。” “要不……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你父母同意了?” “没有。” 他沉声:“我说过,我不是骗婚。” “我知道,但我也可以做我自己的主,对吗?”她心头微微激荡,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我现在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多认真。” 跟父母开口实在是件需要勇气的事:“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我爸妈找你麻烦……当然了,如果你家里有意见,让你难做,那就当我没说。” “丁念。” “不行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能是怕你反悔吧。” 她抬头看着跳跃的站点指示灯,好像回到高考填志愿那天,她顶着全省排名三百五十一的分数,偷偷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师范。 努力三年,当然不是不想去更好的学校,但她那时只会考试,一度迷茫,站在人生岔路口,更想要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他起身,“21号,周四,我来学校接你。” 。 作家曾说:“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不论男女,精神上常不免发生变化。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事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快乐的人,便生恨恶。” 丁念坐在车里,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这其中,一部分在期待天真和快乐,一部分是曾经有过天真和快乐,那她呢?她已摆脱独身,但既无恨恶,也未觉得一切变得更好。 傅绍恒接完电话,看她拿着红本子出神已久:“怎么了?” “原来登记这么简单。” 公共服务项目能有多复杂。他看眼时间,“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之前你这样说我就随你便,现在我们是夫妻,我送你难道不应该?” 丁念觉得夫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魔幻:“那——之前我拒绝你可以理解为保持距离,现在拒绝,是不想你来回折腾,这样也不行?” “我以为接送是义务。” “对部分人是这样,但在我这里不是。”丁念想起那个雨夜,在公交站台上,她见过他接送别的女孩,“而且,就算我们结了婚,你也是自由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丁念笑笑,“我们谈点正事吧。” 傅绍恒看她把结婚证和户口本放进包里,听她开口:“我目前还做不到像你这样坦然,所以我会先瞒着我爸妈,但你放心,不会拖很久。至于你这边,有要我配合的地方也尽管说。” 傅绍恒知道他妈找她找得频繁,心想眼下说开也好:“你也放心,今天领证,我和我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他们虽然不赞成,但是是针对我的先斩后奏,不是针对你。” “那你爸妈呢?他们也不见得对我满意。” 终于说实话了,傅绍恒记起她上回的假装,也不戳破,只说:“他们的意见是参考,我对你满意就好。” 丁念又笑:“哦。” “笑什么?” “不知道,你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 “也别急着开心。”傅绍恒打算交代清楚,“我妈表面上客套随和,但个性比较强,我基本每周要回老宅一趟,你和我一起,就免不了和她多接触。我家四个老人,我忙的时候你要帮着照应,大事小事都要操心。另外,我们俩现在也是一个家,我对你,你对我,都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暂时先当新房,住不住随你,但你起码得知道在哪,也得搬些东西进去,让它有个家的样子。” 丁念认真听完,点了点头,这样她心里就有数了:“其他还有吗?” “暂时没了,你呢?有没有要我配合的?” 丁念摇头:“我只有要拜托你的。” “拜托我?” “嗯。”丁念正色道,“我去年在城南买了套房,本来打算下半年再装修,但现在想提前,可是手上的钱不太够,要问你借点。” 这倒出人意料,傅绍恒微微蹙眉,想起之前在她朋友圈里翻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 分卷阅读73 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估计就是买了房子。 他打开手机:“借多少?” “十万。” “十万够装修?” 丁念其实并无概念,但前两天找过装修公司,提了精简环保的要求,对方报了个大概数字,她在他这里把预算提高了点,以备不时之需:“应该够了。” 傅绍恒本来打算直接转账,想了想,从钱包里拿了张卡递给她:“密码是654321。” “里面有多少?” “自己看。”他很久没动过了,但应该只多不少。他忍不住问:“你自己装?” 她也想,但没时间:“我会找专业的公司。” 傅绍恒便没说什么。 丁念达到目的,很快和他道别。刚结婚就伸手要钱,她知道自己是不讨喜的,但不讨喜的人也会走大运,半小时后,她看着ATM机屏上的数字,心脏砰砰地跳。 木樨 方钰觉得丁念最近很忙,周末不约,屡次请假,午休和晚休都不见人影,别说她,就连周文也察觉到了反常。 “诶,丁念是不是有情况了?” “没跟我说呀。”方钰想起上次的汤,心里好奇,好不容易抓着她空闲,忙凑到她座位边,“上午老蒋找你说什么了?” “技能比赛的结果不是出来了吗,我那天不在,他把奖状给我。”丁念见她还不吃饭,“你的爱心午餐呢?” “还没到。” “那你饿不饿,我这儿有面包。” “不饿。”方钰问,“你最近……是和那个谁在一起了吗?” 丁念一愣,等明白她意思,嗯了一声。 “真的?” “真的。”她笑笑,木已成舟,没必要瞒着方钰,但是对其他人——“你要替我保密。” “当然。”方钰惊讶她的干脆,“快说说,他是岚城人吗?做什么工作?上次你还扭扭捏捏的,看来比你那老同学更招你喜欢?” 丁念认真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嗯,他是岚城人,做生意的,我和他认识也快半年了,近期才确定的关系。” “难怪呢,我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往外跑,这才像谈恋爱的样子。” “你就别取笑我了。”她哪里是在谈恋爱,房子装修的事简直把她搞得一团糟。 这两天她又跑市场又咨询,连值班空隙都在网上找信息。年级组长见她整天风风火火,在办公室不免多问几句,她只好如实相告,他大概知道她挑的都是休息时间,请假也没耽误上课,便没什么不满,倒是丁念自己心里惭愧,面露窘迫。 不过,好在一切都忙完了,托傅绍恒的福,她在选择装修公司时不用计较钱,而只要质量和服务,由此,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除了做必要的对接之外,可以专心备战高考。 方钰接到传达室的电话时,她的手机也响了。她知道屡次拒绝只会让她对自己印象更差,所以眼下,她看着张玉英的来显,心想,横竖也忙完了,实在不行就答应了吧。 然而这次出声的是傅奶奶:“念念啊,这周来家里吃饭吧。” “奶奶。” “奶奶知道你忙,周六总行吧,让绍恒来接你,奶奶在家里找个人说话都难。” 老人似埋怨似撒娇,张玉英在一旁听得又气又醋,这老太太,怎么还哄上了。 很快地,奶奶笑呵呵:“答应了答应了。” “哼,看来还是您面子大。”张玉英用干布擦了下电话机,“妈,我就不明白了,您和爸怎么对她那么称心?” “绍恒称心,我们就称心。” “您就纵容他吧,这样下去他以后更乱来。” “怎么是乱来,念念那孩子挺好的。” “我没说她不好,就是……”她如实说,“我就是有点不甘心,你说她漂亮吧,一般般,你说她能干吧,为人师表差不到哪儿去,但这么多年没见她评奖评优,肯定在某些方面有欠缺。而且,妈,你不觉得吗?这人心硬,我约她那么多次,她一次没答应,这以后我和她相处不了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笑:“你呀,就是喜欢想太多。她和绍恒过日子,又不是和我们过日子,是,人是挺普通的,但踏实、勤奋、勤俭持家不比其他来得重要?你说她心硬,我倒觉得她只是耳根子硬,有主见,心却是软的。” “您呀,已经被绍恒收买了,专替她说好话。” “哪有。”老太太拍拍儿媳的手,“不瞒你说,我本来也想绍恒找个更好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真正带回家来的有几个?他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而且玉英,你没发现丁念这孩子,挺像一个人的吗?” 张玉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像谁?” “秦丫头。” 张玉英微微张大了嘴。 “这还是绍恒他爷爷说的,说丁念有股执拗的劲儿。” “那倒是,她之前不还是一个劲儿地怕跟我们扯上关系吗?”也正因此,张 分卷阅读74 玉英不太相信她转性,而是怕她有所图谋,“不过——要我看,她和秦丫头还是不一样的。” “那肯定。”傅奶奶想起老伴的话,“其实当初要不是闹了那么一出,绍恒和秦丫头的孩子恐怕都很大了。说实在的,秦丫头有错,我们也有错。她那么年轻,能干,在傅氏给她个高位坐坐,分她点股份又有什么关系……” “妈,别说了。”张玉英皱眉,“她野心太大,我不可能让她进我们家的。” “可女孩子有点野心也正常。” “是正常,但要看什么样的野心。”她也是一路陪傅天森摸爬滚打上来的,知道女孩子安身立命总会遇到困难,但不管怎样,都不能拿感情和孩子当上位工具,“妈,您忘了吗?就是她跑到爸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爸才会发病住院。” “我没忘,可是,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傅奶奶谈起往事,微微伤感,“她和绍恒也是没缘分。所以玉英,有些事有过一次就够了。跟谁好,不跟谁好,绍恒心里有数,我们不掺和,行吗?” “我也没想掺和……唉,看绍恒态度吧,他要是真的非她不可,我还能逼着他娶别人?” “那不会,他娶不了别人了。”老太太找到时机,终于把话说出口,“他俩啊,已经登记了,这回来,你就能喝到媳妇茶了。” “什么?”张玉英瞪大眼睛。 “你答应我的啊,不许掺和。” “妈——”她气道,“你就偏心,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我!” “我这不是记性不好嘛,现在才想起来……”见她委屈了,傅奶奶忙搂过她胳膊,“好好好,是妈不对,妈不该帮绍恒瞒着你。” 张玉英被当头敲了一棒,这才意识到傅绍恒那天的话不是开玩笑,无奈在老人面前不好发作,憋到了晚上,她在房里和傅天森好一通发泄:“你儿子一到关键时刻就跟我作对,我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是,要他回来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傅天森劝道:“那肯定是公司有事。” “又拿工作当借口。”她看他气定神闲的样,“你倒是一点不急哈。” 傅天森放下报纸:“急什么?他几岁的人了,孰轻孰重不知道?你也是,人规规矩矩的上家里来还嫌弃。我知道你想让绍恒娶七仙女,可仙女下了凡你这婆婆也不好当。” 张玉英赌气:“我才不要他娶仙女。我就奇怪,怎么你们都这么容易接受?” “因为结婚是好事。爸妈眼奔着九十了,让他们再见一代人比什么都强。” “那也不能儿戏吧。” “不儿戏了,你儿子为了讨好人家,把千禧的半层都包了。” 张玉英吃惊,又听他说:“前两天我去打球,碰见蒋千禧,他莫名其妙恭喜我,说很快就要喝喜酒了,我还纳闷呢,现在看来,绍恒对那个丁老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张玉英忙问:“蒋千禧怎么知道的?” “他自营的西餐厅被人包场,不得他签字?而且我估计跟上回爸过寿一样,绍恒是直接找的他。”要不然也不会笃定地跟他贺喜。 张玉英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痴坐半天,不免想起之前和何云在机场看到的那一幕,难道绍恒真的早对人家有了心思? 睡觉前,她忍不住趴在丈夫耳边说:“横竖你们都瞒着我,那就别怪我试她一试。” 傅天森皱眉:“爸妈面前,你可别乱来。” “放心吧,我有分寸,”难道她还逼他们离?不过——她提醒他:“到时候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站我这头。” “好,站你这头。”傅天森安了心,摸摸她的脸,“快睡吧,不然什么精华什么霜又白涂了。” 。 傅绍恒派出的说客效率很高,奶奶告诉他大局已定后,周六下午,他直接去了校门口接人。 丁念千叮万嘱让他停远些,他却觉得反正学生已经离校也不堵车,就还是停在最醒目的位置。远远看见她走来,他落下车窗,她也看见了他,小跑几步上了车:“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压根不在乎我说的话。” “我下次记得。”他轻描淡写,“怎么这么晚?” “年级组要我准备晨读资料。” 高考临近,除了巩固基础知识,拼积累拼广度也是文科类考试拿分的关键。 自从语文组长勒令停止周记任务后,丁念就着手给学生准备精选过的作文素材用以诵读。大概是这两次七班八班语文成绩亮眼,年级组在总结会上听了她的经验分享,打算把这一举措推行到每个班,而整理的重任自然落到她身上。 以前她只需负责两个班,如今面向整个年级,文本选择要信达雅,事例要真实准确易于记忆,压力无形中扩大很多倍。 傅绍恒看她脸色不佳:“很难办?” “还好,工作而已。” “工作上的事我听不懂吗?” “听得懂,但……”她不解,“你也帮不上忙呀。” 分卷阅读75 “所以你连说都不愿说?” “不是,”她讨好地笑,“我是觉得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毕竟你还有很多要紧的事,对吧。” 傅绍恒嘴角下沉:“什么是要紧的事?” “你自己的工作,或者其他需要你费神的。” “需要我费神的是怎么让你开开心心去我家,而不是愁眉苦脸像上刑场。” 丁念收敛笑容:“我哪有?” 傅绍恒替她扳下副驾顶部的挡板:“自己照照。” 她瞄了一眼,合上:“我没有不开心,我的表情本来就僵硬。” 傅绍恒呵了声。 “你呵什么?” “没人跟你说过吗?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是吗?那真可惜。”她恹恹,“我那么多心思,一张脸恐怕写不完。” “……” “干嘛?”丁念发现他在看自己,“我哪里说错了?” “没错。” “那你开车看路,别看我。” “看你犯法?” “不犯法,但现在电子探头那么多,你最好规范驾驶,也不要拿安全开玩笑。” 傅绍恒:“你还真会操心。” 她也学他:“操心犯法?” “不犯法。”他减速,“但现在红灯,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身,眼神直白而坦荡。丁念躲开,故意看向窗外,耳根却渐渐发热。 等到前面刹车灯次第熄灭,她转回,他却不知何时凑近,四目相对,她一下子撞进他深邃而暗含笑意的眼里,吓得往后一缩。 傅绍恒调侃:“你就这么怕我?” “谁怕你了。”她脸热,忍不住推他一把,“都绿灯了,赶紧看路。” 傅绍恒笑,没再逗她,很快跟上了前车。 含笑 快到老宅时,丁念想起了关键问题:“对了,我现在去你家,傅晓晨会在吗?” “不会,她跟她妈妈搬出去了,就在学校附近。” “那——她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吧。” “不知道。”他想起那丫头的抵触情绪,“一切等她考完再说。” 丁念松口气。 傅绍恒觉得她的紧张没有必要:“又不是第一次,吃完我们就回来。” “可是我堂而皇之去吃现成的,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然呢,去餐厅?我爷爷腿脚不方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妈妈一个人操办太累。” “累肯定累。但她坚持不请保姆,谁也没办法。”他以为她考虑自己,“放心,不用你帮忙。” 丁念却说:“我帮忙也是应该的,只是怕帮倒忙。这样吧,要是我们非去不可,以后尽量早点,哪怕打打下手,她也能轻松些。” 傅绍恒意外她能说这话,转念一想,认识以来,她始终是理智和有分寸的:“看样子,你已经进入角色了。” “还在尝试。”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妈那关,可能没那么好过。” “我知道,所以我先尽量不让她讨厌我。”她想起自己花掉他的那些钱,不知道是赚钱还他难,还是扮演一个懂事的儿媳更难。 。 到了老宅,天色已晚,张玉英照旧做了一桌子菜,态度却比前一次更冷淡。席间傅天森问起新园区的事,傅绍恒免不了多说几句,张玉英见儿子注意力被转移,便找了个机会问丁念:“今天的菜还合不合口味?” 丁念只答:“很好吃。” “我倒是觉得汤淡了。妈,你觉得呢?” 老太太眼观鼻鼻观心:“有点,就一点。” “剩下的还在厨房灶上,我去加点盐。”张玉英看向丁念:“你跟我来。” 丁念起身跟进,张玉英关上移门,自顾自说:“绍恒他爸和他爷爷都有高血压,吃不得咸,也不喜欢喝汤,他奶奶却口重,牙齿掉了,就指着热汤下饭。” “……嗯。” “绍恒小时候爱吃鱼,常卡着喉咙,大了却不喜欢,红烧啊清蒸啊碰都不碰,我平时给他熬点鱼汤,他倒还愿意喝几口。你会熬鱼汤吗?” “……不会。” 张玉英往汤里加了点盐,重新开火加热:“不会就要学,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了解怎么过日子,谁去迁就谁?我本来以为你是懂礼数的,谁知道背着我们领完证了也不主动交代,倒是一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丁念理亏,不敢做声。 张玉英瞄了眼移门:“其实你也心虚的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不敢见我。”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想你说实话,你们俩是真心实意要结婚的吗?” “是。” “那是他非你不可,还是你非他不嫁?” 丁念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拢:“他当然不是 分卷阅读76 非我不可。” “那就是你先动的心思?” “……” “他没追你吗?” “……” 张玉英知道傅绍恒绝不是被动的性子,眼下见她一副乖顺本分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是个细致的人,对你印象也不错,要是你们提前告知,我不会反对你们谈恋爱,可是你们呢?不声不响地结了婚,让我这个做妈妈的怎么想?现在你们证也领了,我不承认也得承认,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不管绍恒在外面多么风光,他对家庭都有责任,你嫁给他,有我们几个老人在,你们的担子并不轻松。” 丁念听出她的意思,也不避讳:“这些他都和我说了,我也仔细想过。照顾老人是我们的义务,工作以外的时间,我们会尽量规划好。他经常出差,我的休息天数则相对固定,如果您愿意见到我,我会时常过来,大忙帮不上,帮您做些家务,陪老人说说话总是力所能及的。” 她这话说得诚恳,确实像提前考虑过,倒是打了张玉英一个措手不及。张玉英打量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不耐或是伪装,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活到六十出头,她识人无数,眼下不禁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她先入为主,小人之心了? 灶台上的砂锅冒出蒸汽,她也不急着要答案了:“算了,先回去吃饭吧,帮我拿个空碗。” “好。”丁念洗了手,打开橱柜。不得不承认,傅绍恒让她放低姿态是对的。 。 傅绍恒不止一次地看向厨房的移门,终于忍不住起身,结果下一秒,门打开,丁念捧了鸡汤走出来。 傅天森看向慢一步的妻子,意料之外地,她只说:“给我也盛一碗。” “好。”丁念先给奶奶,再给张玉英。还没放下汤勺,却见傅爷爷冲她笑了笑:“我也想尝尝。” 丁念忙接过,又想起张玉英的话:“这份对您来说可能咸了,给您盛原来的吧。” “好,我都行。” 张玉英不免又多看她一眼。 。 明明是和上次一样的晚餐,吃下来的感觉却不同。饭后,傅绍恒推着爷爷去院子里转了几圈,再回来,丁念和母亲已经收拾好厨房。 “妈,你们是再看会儿电视还是回屋?”张玉英问。 “再看会儿。” “行,那我先去给绍恒房间加床被子。” 傅绍恒:“不用了,我今晚不睡这。” “为什么不睡?” 他看丁念,丁念也看他,正要解释,又听母亲说:“没这个道理,明天周末,又不用上班,以前能睡,今天怎么不能睡?” “妈。” “别说了,明天还有事商量,你们俩糊里糊涂的,我和亲家连面也没见过,说出去要叫人笑话。还有婚礼,什么时候办,怎么办,都得一步步商量着来。” 这下丁念也坐不住了,她起身,被张玉英抢先:“对了,你跟我上来吧,带你看看房间,睡衣呀洗漱用品呀也都准备好了,要是缺东西以后再补。” “……” 。 浴室里热气氤氲,丁念站在花洒下,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当然知道张玉英对她并不满意,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到底没有为难她,她该感到庆幸。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由不得她控制。嘴上表态争取好感容易,但真要融入傅家的生活少不了妥协,就好比刚才,她很想让傅绍恒开口,但其实她自己也可以开口,到最后,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这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张玉英和她母亲一样,在家里操持最多,也拥有最大的话语权,而她目前还没有挑战权威的资格。 磨磨蹭蹭地洗了好久,终于出去,傅绍恒已经坐在卧室的沙发上。 她穿着陌生的睡衣,第一次在他面前披头散发,十分不适应:“吹风机在哪?” 他错开目光:“洗漱台下面的抽屉。” “哦,有洗衣服和晾晒的地方吗?” “一楼有洗衣房。” “那我吹完头发再下去。”她转身带上门,浴室里很快传出呜呜的风声。傅绍恒点了支烟,反应过来又摁灭,只继续坐着。 在老人的配合下,事情进展很顺利。唯独母亲,她对他们的让步肯定会通过其他方式弥补,比如对丁念的指使,对他的施压,以及干预他们的婚礼。 就在他上楼前,她问他要了丁念父母的联系方式,他当然给不出,而照丁念的态度,他不仅今晚给不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可能也给不出,至于两家见面、商定细节……可以预见,棘手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不知道是他先受不了,还是丁念先疲于应付。 。 吹完头发,丁念绑了个松松的马尾。一出门,傅绍恒竟然还在。 也是,这是他的房间,他不在这应该在哪儿? “……你要洗吗?” “我先带你下去。”他起身,丁念反应过来,赶紧 分卷阅读77 跟上。洗衣房里有烘干机,他教她怎么用,教完却不见她动作:“还不会?” “会了,你不用管我。” 丁念等他走了才开始收拾衣服。第一次上人家里,她不好意思用洗衣机,手洗完拧干,才放入杀菌的烘干机,屏幕上显示要等三十分钟,她打了个哈欠,打算烘干再上去。谁知结束后回到房间,傅绍恒还没睡。 她看着两床被子,他坐在床上看她:“不困?” “还好。”她收拾好衣物,“我能用下你电脑吗?” “000。”他报了密码,随即躺下,关掉了床一侧的灯。 丁念心知他们之间有很多合法的义务,而今晚傅绍恒肯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是她还是很纠结,甚至说服不了自己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打开台式电脑,从包里找出U盘插上。不管是不是躲避,正事还是要干的。时间紧迫,她整理完素材还要交给其他老师校对,必须认真对待。 傅绍恒听着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早春的夜里还有点凉,她倒真的耐得住。 丁念做着做着就上了心,十二点了还精神十足。意识到有点渴,她起身倒水,却见傅绍恒翻了个身。 “……你还没睡?” 他哼声:“还没完?” “是不是吵到你了?”她后知后觉,“抱歉,我不打字了。” 傅绍恒把被子拉高,没有反应。 丁念连水也忘了倒,蹑手蹑脚地关了大灯,坐回电脑前。屏幕上的亮光在黑夜里刺激眼睛,她不无懊恼,看了几页便趴在了桌上。谁知一趴便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有人碰了她胳膊,她立马惊醒:“……干嘛?” 他还能干嘛:“回床上睡。” “我还不困。”她硬撑,躲开他的碰触。傅绍恒压下火气,重新上床,用被子盖住头。 丁念也知自己矫情,可是——法律上亲密无间的关系,现实中却是半个陌生人,她想调整心态也需要时间。 傅绍恒浅眠了会儿,终是不安稳地醒来。再一看,人已经趴在那儿睡熟了。 他心情不爽,但还是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听她含糊地嗯了声,只好放轻动作,走到床边慢慢放下,再帮她把被子盖好。 水杉 张玉英每天按时六点起床,不是像傅天森那样去周边绿道锻炼,而是继续投身厨房。 退休之后,她对以前不屑一顾的家务有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做饭。将食材变成佳肴并不比出一张报表更简单,但带来的成就感足以弥补她生活的某种空缺。 圈内的好友笑她干练半辈子,到头来还是被灶台困住,可是围着灶台有什么不好?比起美容买包拍古董,她更愿意花点时间钻研厨艺,调养家人的身体。 “什么都不用加吗?” “应该不用了。”丁念好久没做过,但鸡蛋、面粉和水的比例还记得。张玉英看着她有模有样地倒油,摊饼,像是在家里干过活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丁念只担心:“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闻着很香。” 葱花、鸡蛋和油脂的化学反应,最家常也最张扬。 张玉英本来估摸着家里有客人,叫溪香居送点包子点心,结果昨天晚上忘打电话预订,自己在厨房里倒犯了难。 好在丁念起得早,主动提起帮忙,也不知怎么,这忙帮着帮着,锅铲倒移给了她。 傅天森从外面回来时,二老也正好起床。一看丁念在干活,都有些难为情。傅奶奶昨天晚上就想提醒张玉英,眼下又不好当面让儿媳难堪,张玉英倒是一脸坦然:“时间刚刚好,吃早饭吧。” 。 傅绍恒一下楼便听见闲谈声,看了眼时间,不过八点,众人已经坐在客厅。 “还有点粥给你留着,够不够?不够给你煮点饺子。” “这什么?” “念念做的饼,奶奶吃不下了,剩下半个。” 念念? 傅绍恒觉得母亲被奶奶洗脑了。他看了眼沙发上的某人,打开冰箱拿了瓶奶。 “大清早的喝什么冰的。” “我不饿。” “活该你胃疼。”张玉英哼一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傅绍恒走过去,坐到丁念身边,明显感觉她挺了挺背。 “什么时候走?” 她没应,奶奶却问:“要去哪儿?” “我下午回公司,先带她去公寓那边。” “那不在家吃午饭了?” “嗯。” 奶奶不无惋惜,拉着人又说了几句话。傅绍恒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的话要说,听得心浮气躁,终于忍不住:“丁念。” “那奶奶,我们就先走了。” 见她起身,奶奶忙叫了声玉英,意外地,张玉英没有阻拦,临走时将一个纸袋塞到丁念手中:“有空就回来,什么都不用带,家里都有。” 分卷阅读78 “嗯。”她点头,还想说什么,傅绍恒却踩下油门,很快驶出了院子。 。 丁念原以为他只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没想到在家人面前他也会冷口冷面。这倒怪了,她偷偷打量他一眼,不想他正好看过来,于是赶紧移开,握着纸袋没再出声。 傅绍恒一路从郊区开到市中心,停进公寓车库。他在这里买了上下两套,自己住在28层。带人上去,他沉默地帮她输入指纹,又替她拿了拖鞋,丁念换好,跟上去问:“你怎么了?” 傅绍恒坐到沙发上:“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她会不提和你爸妈见面的事,也不提婚礼?”他发现自己小看她了,“原来你还有跟人谈判的本事。” 丁念想,论谈判,她肯定是不及他的。可是她也不是毫无跟人打交道的经验:“我只是跟她说,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我会很忙,没时间考虑其他,而傅晓晨也不应该被我们的事分心,所以一切等六月以后再说。” “她答应你了?” “没有,但也没说不行。” “那见面呢?” “我爸妈最近没空。” “你在撒谎。” “没有撒谎,我妈只有开店才有收入,我爸也是每天要出车。” “我是指,你根本没跟你爸妈提。” “我会提的。” 傅绍恒抬眼:“你知道见面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这是她见他家长之前就预料到的事,所以才觉得他麻烦,“我不仅要让他们接受我在短时间里结了婚,还要告诉他们我嫁到了一个十分富贵的家庭,让他们不得不顶着压力来攀亲。” “你要是一直抱着这种心态,我们很难继续下去。” 丁念却说:“不会的,我只是在你面前这样。” 傅绍恒想了想:“也是,你在我爸妈面前很会伏低做小。”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想表现得讨人喜欢一点。”丁念坦白,心里却叹气,“我擅长的东西不多,想象力也不够,你妈妈可能喜欢谈展览、珠宝、或是旅行?你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和她有共同语言。你说我迎合也好,讨好也罢,至少在家务上,我还能参与一点,如果她接受我帮忙,起码表明她不排斥和我接触,难道你不希望我们的关系缓和吗?” 他当然希望她们关系缓和,但他也见不得她鞍前马后的样子:“我让你放低姿态,不是让你委屈自己。” “我没有委屈。如果是你妈妈要求我去做,我会不服气,但现在是我主动跟她示好,只要有效果,我都可以。” 傅绍恒看着她,她似乎在和他交流之外好好思考和谋划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的确帮他解决了部分烦恼,所以,她也是有认真对待他们的相处,并在努力解决问题? 可是……算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古怪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是拖。第二是保持现状。我端正态度,也配合你定期回去,让他们觉得你结了婚和不结婚并没有不同,或许就会觉得,多了一个我也没什么不同。” 她说完,也不期待他的反应:“好了,你要问的问完了,心情可以好点了吗?接下来是不是该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然后告诉我,我该搬些什么进来。” 。 丁念在他公寓里待了两个小时,几乎都在整理他的书房。他书房大,整面墙都是书柜,但一半的格子里放的是绿植和摆件,其余的也只是寥寥搁几本。 真是浪费,她摸摸那套《资治通鉴》,竟然连塑封都没开,她不知该说他装模作样,还是该感激他为实体出版业捐了款。 “你还要磨蹭多久?” 丁念回头,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钟点工会定期打扫,不需要你操心。” “我没操心,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儿有没有宝贝。” “谁会把宝贝放书房?” “那放哪儿?” “卧室。”他不耐烦,“过来。” 丁念放下书,跟着他进了主卧,她刚才来过这儿,看了两眼就出去了。整个房间是冷色调的,朝南的窗户却很大,今天天气好,阳光晒到了浅色的被褥上,铺了层淡淡的金光。 傅绍恒打开最后一间衣橱,里面放了个保险箱。他边开边交代:“房产证和理财合同都放在这儿,还有些金器,手表,有时候送人用得上,现金不多,还有十万左右,你要有贵重的东西也可以放进来。” “嗯。”丁念看见最上面的结婚证,别开目光,又想起张玉英给她的那个纸袋,“你等等。” 她跑回客厅,把东西拿进来,袋子里是个小方盒,握着沉甸甸的。 傅绍恒故意问:“是什么?” 她打开,是块无暇的玉。 她把它放进保险箱。 傅绍恒自嘲,是他想多了。他关上保险箱门 分卷阅读79 :“我教你怎么用。” “哦。” 他离得近,丁念下意识地往外缩,却被他握住了右手,她微微挣脱,却又被他攥住。 傅绍恒想起她昨晚的逃避,低头:“我是不是不能碰你?” “不是,”她身子绷紧,“……我只是还没习惯。” “多久能习惯。”傅绍恒扳过她肩膀,把她堵在自己和衣柜之间,“我要具体期限,你不能只给我画饼,不让我充饥。” “……你很想吗?” “没道理不想。” 丁念转转眼珠:“想也之后再说。毕竟我们连婚检也没做。” 傅绍恒瞬间被她气笑:“你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 “我确定自己没有,”他真是服了她,“有没有什么是你没有考虑到的?是不是从答应我开始,你就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 “想多一点不好吗?” “好,但你想得越多,做得越多,我能为你做的就越少。” 就像她想办法讨得了他家人的喜欢,他就不需要再为此伤脑筋。 “可能习惯了吧,你也说了,我害怕风险,难免会提前做预判。” “那照你的意思,你已经预判过我们的婚后生活?” 当然。丁念想,但她不承认,只说:“这个有点难度。” 傅绍恒知道她短时间内还有顾虑,劝慰道:“难度是有,但办法也很多。我不管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做决定,但那是以前,以后,我们凡事商量着办,你不必把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揽上身,我们立场一样,你要适应我的存在,而不是想着怎么把我推开。” 丁念抬头,他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她只能看清他眉眼的轮廓:“好的,我知道了。” “真知道假知道?” “当然是真的,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而且你愿意替我排忧解难,我求之不得。” 傅绍恒观察她的神色,不像是说反话,于是他松开她。 教完了保险箱的操作,他又看她。 “干嘛?”丁念摸自己的脸,“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 “中午想吃什么?” 她往旁边挪了挪:“我还不饿。” “那先去趟超市,买点你要用的东西。” 丁念想起他说他母亲偶尔会来这边:“我只答应搬些东西过来,没打算住这儿。” “那就请你陪我去趟超市,买点我要用的东西——可以吗?” “这样可以。”她笑了下,帮他关上衣柜的门。 泡桐 傅绍恒说的超市开车五分钟就到,丁念目的明确地拿了厨房用品,清洁用具,再给自己挑了点洗漱用的:“你还有没有要买的?没有我去结账。” “吃的呢?” 她想起那个空荡得只有饮品和鸡蛋的冰箱,“你爱吃什么。” 傅绍恒跟在她身后:“都行,不吃辣椒。” 这容易,茄类瓜类大土豆,便宜又耐贮存。称完重,她又说:“我现在去买肉,你去拿点水果,买完我们就结账。” “好。”他也问,“你喜欢吃什么?” “橘子。” 两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他拿了袋沉甸甸的“橘子”,丁念看一眼,对应上标牌:“你买的是39块一斤的吗?” “嗯。” “但那里有12块一斤的”水果价格不同,待遇也不同,一个被放在精装货架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在摊在旁边无遮无挡方便人挑选。 “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可你这也不是橘子。” 他把袋子放进购物车:“现在不是橘子上市的季节。” “好吧。”丁念看着大袋枇杷,没再多说。 结完账回到停车场,丁念先把买的日用品归置好,再把冰箱里外收拾齐整。她刚拿了沙发上的包,傅绍恒正巧从书房出来:“还有东西没买?” “不是,我有点事就先走了,下午学生返校,我办完直接回去上班。” 傅绍恒:“你有什么事?” “我去新房看看装修。” “我陪你。” “不用。” “你看看现在几点?不能吃完午饭再过去?” “我刚才吃得太多了,一点也不饿,现在过去也正好赶上他们休息。”她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对了,你早上就喝了点牛奶吧,肯定饿了,你胃不好,空腹不能碰冰的……” “用你提醒。”他黑着脸说。 “我提醒是义务,毕竟总不可能占着名头,却一点事情不做。关心是最起码的。” “少来这套,你要走,买了东西谁吃?” “慢慢吃,现在天还没热,不容易坏。”她说完转身,还没出门却被他扯住了胳膊,“明天晚上我有空,一起 分卷阅读80 吃饭。” “……明天我值班。” “你是要我现在打电话问晓晨,还是找你们年级主任拿排班表?” “……不至于吧。” 傅绍恒坚持:“就明天。这周晓晨回老宅,我至少半个月不会再找你。” 丁念这才应了。傅绍恒放她离开,听见微波炉叮了声,走进厨房拿三明治。 。 自从付完20%的定金后,丁念就没来过这边。这才几天,房子已经变了样。砂浆泥桶,大小板刷,还有长短不一的PVC管被塑料薄膜盖在一旁。装修工人们都已经吃完饭,正在休息聊天,见了她,负责对接的包工头冲她打了声招呼:“过来了?” 她点点头:“嗯,来看看。” “放心吧,肯定给你好好弄。” “嗯。”她笑了下。 离开客厅,她先去卧室,再到洗手间,包工头跟过来:“现在在做水电,反正都按姚工的图纸来,他价格高,设计的东西好,我们拿了钱也尽心干,这样大家才合作愉快,对吗?” “对。”丁念看了眼时间,“姚工快来了吗?” “快了吧,其实就是在客厅多安两个插座,我们直接改了就行,你都全包了,还专程过来一趟。” “反正我今天有空。”她观察半天也没观察个所以然,但不来看看实在有些不放心。跟着他出去,几个工人还在吸烟,吸完了就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 过了会儿,那位姚工风尘仆仆地赶到。他朝丁念笑笑,又跟她详细解释了哪些地方要改,为什么要改,丁念不懂,但隐约觉得他说的后一种方案更合理。其实当初设计稿出来的时候她就没怎么明白,只觉得既然他们是专业的,她付了钱就能拥有质量保障,眼下,她听完表示同意后:“其他地方还有改动吗?” “应该没了。” “应该?” “丁小姐,装修是很复杂的。”见她一脸懵懂,他也心累,“您看您有没有能说得上话的男性朋友?我跟他沟通可能会方便些。” 丁念皱眉:“这种事还分男女吗?” “不分男女,但……希望您能理解哈,我之前也接到过很多单子,明明装修顺顺利利的,验房的时候就变成这里错那里错。一般来说,买家具什么的都听女主人,这前期水电啊,木工啊,可能还是男主人懂些。” 丁念明白他的意思,是嫌她无知,又怕她后期挑毛病,可她也怕他们偷工减料,拿她当傻子糊弄。她想了想:“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我老公比较忙,装修的事我能做主,我们按照合同操作就行。” 姚工诶了两声便不再谈。 回去之后,她思忖许久,还是把装修的事情给父亲说了。丁安山愣了愣,随即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装修要费大心思,你一个人顾得过来?” “我找了装修公司,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当然不放心。”丁安山说,“过几天我来看看。” “嗯。” “……念念。” “怎么了?” “你妈上回说你买房把这几年的积蓄都掏空了,哪里来的装修钱?” “……就几万。” “几万不是钱?你工资也没有涨很多吧。” “没有。”丁念犹豫了会儿,试探道,“我最近认识了个朋友,问他借的。” “借的?” “嗯。”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她喂了两声,却是母亲拿过了手机:“什么叫你又认识了个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你爸说你还跟他借钱了?” 丁念叹气,父亲真是扭头就打小报告:“是,男朋友。” “你谈恋爱了?” “是,又谈了。” 母亲默了会儿:“谈恋爱最好不要先谈钱,你问他借,借多少,怎么还?别到时候因为一点钱闹得不愉快。” “不会,我既然敢问他借,就还得起。” “不是还不还得起的问题。”孙丽梅觉得不对劲,“你说老实话,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问同事借,问我们借,我都理解,可你和高鸿渐才分开多久,哪来的新男朋友,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我被人骗不应该我借钱给他吗?”丁念觉得母亲的担忧毫无道理,“妈,我这次很认真,难道结了婚我们还要分得那么清楚?” “那倒不用,可是——你等等,”这下换孙丽梅懵了,“结婚?” “对。前几年我单着的时候,你不是安慰我让我相信缘分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她压下心中的忐忑,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堂对质:“妈,你不期待我结婚吗?” “我当然期待,我巴不得你明天就能嫁人生子,前提是你好好的不要脑子发昏。” 丁念略微心安:“不会的,这次我很肯定,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带他来见你们。” 孙丽梅迟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过了会儿,父亲重新 分卷阅读81 接过:“念念,你说的男朋友,是不是那天带我们去医院的人……提到的什么总?” “……是,他姓傅,傅总。” 丁安山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丁念绕回原点:“爸,下周六你过来一趟好吗?” “好。”他应完就挂了。 。 丁念隐约觉得父亲情绪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她没有头绪。 和母亲相比,她和父亲要生疏得多。母亲掌管她的成绩、喜好、大大小小的心事,即使不完全准确,也能了解大概,但父亲不一样。 印象里,父亲从未严厉责骂过她,但他们却不因此更亲近。 大部分时间,她是接送她的司机,是固定家务的承担者,是她和母亲争吵时的调解员,而和前两项相比,他这个调解员并不称职,一旦她和母亲闹矛盾,他总是先安抚两人的情绪,随即毫不犹豫地站在母亲那边。久而久之,父亲不再是她的盟友,而她也从责怪父亲的偏心,变成羡慕母亲能拥有这样的偏爱。 如果不出意外,下周六父亲过来时也会带上母亲,那——要不要让他们见见傅绍恒? 还是算了,丁念想,傅绍恒说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会很忙,那她也不必中途干预他。要是母亲问起,她便只说他们相处得很好,至于哪里好,父亲都知道是傅总了,有钱这点,肯定是瞒不了了。 。 周一下午,丁念没有排课,五点半就可以离校。方钰和王蔷今天值班,见她还在整理文档:“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最后一点收尾,她把文稿抄送到其他语文老师的邮箱。 “珍惜机会啊,下周开始主科老师就得全天候了。”方钰盖上餐盒,环顾四周,“诶,周文呢?她今天不是也值班?” “请假了,她女儿发烧。”王蔷说。 “那她还来不来?” “来的吧,组里考虑到她情况特殊,但一周一次总要在的,不然七八两个班的物理题目问谁?我上次都听老曹他们跟老蒋反映了。” 丁念正关电脑,手机响了。 “喂?” “我临时有事,就不过来接你了,你回公寓随便做点,不想做买点也行。” 丁念巴不得他不来,立马应了:“好。” 方钰听她语气轻松,笑着问:“谁啊,那个本地人?” 前有老同学,现有本地人,丁念佩服她的取名功力:“嗯。” 方钰小声:“约会?” “算吧。”她也笑,只是有点无奈。整理好东西出了办公室,方钰不由得感叹:“还是恋爱滋润人啊。” “恋爱?”王蔷耳朵尖,“丁念谈恋爱了?” “是啊。”方钰话一出口便察失言,“……不是。” “到底是还不是?你还瞒着我。”王蔷笑,“怪不得呢,我前天回学校拿东西,看见有人来接她,要是男朋友,那条件也该挺好的。” “你看见她男朋友了?” “没。”有学生敲门,是王蔷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她让他把作业拿走,“我只看到车子挺好的。” “什么车?” “带翅膀的。” 方钰不解,还想追问,碍着学生在场,只好把话憋回了肚子。 桃树 买下戴强的厂子以后,傅绍恒派了底下的人去管理,自己也无暇关注。今天戴强带他父亲过来答谢,顺带交了上个月的销售数据,他本不喜欢这种破例的做法,碍于老人在也没多说,接待完便让小王安排了食宿。 把人送走,财务老陈见他还在,又进来聊起银行授信的事。他给了意见,确认了约谈时间,一看墙上的钟表,已然快到七点。 “那傅总,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走吧,我也下班了。”他关了电脑,拿起椅子上的外套。 回到公寓是十五分钟后,开了门,不是以往的漆黑一片,客厅灯光明亮,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 丁念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站在他浅灰色的厨房里,意外地和谐。 傅绍恒换好鞋,把两箱香柑放到一边,走过去问:“快好了吗?” 她转头哦了声:“马上。” 他看着桌上的一荤一素:“我以为你会点外卖。” “外卖是救急,今天时间充裕,冰箱里菜也很多。”丁念盛出茄子,傅绍恒已经洗手拿碗。他是真饿了,难得热菜热饭,简简单单,乐得做个饭来张口的庸人。 丁念解下围裙:“味道怎么样?” “还行。” 她略微心安,也坐下一起吃。 傅绍恒第一次领教她的手艺,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评价,只问:“你今天过来要多久?” “四十分钟左右。” “有东西搬过来吗?” “几件衣服,我放衣柜里了。” “嗯。” “你的事忙完了吗?” 分卷阅读82 “差不多。” 一顿饭解决得沉默而迅速。吃完后,傅绍恒开了电视,坐到沙发上。他时不时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人,仿佛回到几年前。不同的是,那人做到一半会气呼呼地过来骂他,问他怎么一副大爷的样子只吃不做,而眼下,她却默默收拾妥当,毫无指责他的意思。 他看她看得久了,手里的香柑只剥了一半。 “丁念。” “啊?” 他想问她在磨蹭什么,但话一出口成了:“要出去走走吗?” “算了吧,”她完工,擦干手走过来,“我想问你件事。” 她从包里拿出他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表情有些不安:“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傅绍恒也是给了她以后才开始关注银行扣款的短信:“两百多?” “两百八十七万。”丁念记得她那天的心惊,“七万的零头我取出来用了,卡还给你。” “你拿着也一样。” “不一样,我没有理财渠道,放着吃利息不划算。” 傅绍恒没接。年后发的年终奖和股东分红,他已经交给理财经理,这些不过是他积累下来的工资。见她微微皱眉,他解释说:“你装修花不完,剩下的当闲钱用,日常的开销可以从里面扣。” “可我的开销每月最多也就两千。” “所以你没有社交。” “……” 他拔掉香柑上的叶子:“我跟你说认真的,以前你只需管你自己,之后要管的是几个家里的开销。尤其我妈这边。她买东西不算讲究,可要是有朋友在场,她就爱面子。你如果有空陪她逛街最好就帮她付。她做次头发好几千,帮我爸随便买套衣服也要一两万,你那点工资能撑几次?” “那她肯定知道我用的是你的钱,不会对我印象更差吗?”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你不用我的钱,是想让别人来用?” “……那倒也不是。” 这就对了。 傅绍恒把剥好的香柑递给她:“开春了,就只买的到这种晚熟品种,尝尝看甜不甜。” 丁念一愣,心尖上好似划过一道细微的电流,不自觉地看他。 “怎么了?” 她没答,接过掰两瓣到嘴里,汁水清爽甘甜:“傅绍恒。” “?” “你是因为我给你做了顿饭,所以才这样?” “这样是哪样?” “对我好。” “那是因为你对我也不错。”他觉得她太容易满足了点,“你不是很喜欢算账吗?做饭累还是剥橘子累,这种账算不过来?” 丁念想,不是的,不是比较这两者哪个更累,而是她发现她的话也被他记在了心上。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傅绍恒没听清:“什么?” 她换了问法:“我是说,如果我试着对你好,你也会试着对我好吗?” “不用试,只要你不再一味拒绝我……”他在心里说,我会对你很好。 他话说一半,丁念好奇地看他,却没等到下半句。算了,她想,他不至于是个不识好赖的人,于是,她吃完香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个白色的纸盒。傅绍恒看着她打开纸盒,拿出里面的鲜奶蛋糕,再插上一根小小的蜡烛:“有打火机吗?” 他怔了怔,从兜里摸出来给她。她点燃,又去关了客厅的大灯,只剩下几盏微弱的壁灯。微光烛火中,她侧颜恬静:“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所以买得很小,就当走走形式,尝个味道吧。” 她说完,转头看他,盈盈双目盛满了温柔:“生日快乐。” 傅绍恒再次怔住。 。 丁念等了几秒,还是几十秒?身边人毫无反应,她重新开灯,轻轻吹灭了蜡烛。 她在买的路上就在担忧,他会说她幼稚,还是无聊?他收到的祝福那么多,难道还会少她一个?可是转念一想,他坚持今天要一起吃饭,肯定也想要一个放松和不为公事所累的夜晚,所以她在来的路上绕道去了岚城最贵的甜品店,没有预订,她排完队就在成品里挑了最贵的一款。本以为哪怕他不吃,笑容总是有的,可是眼下他一点反馈也不给她,她不知该失望还是释然。 她默默地拔下那根燃过的蜡烛,听见他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登记的时候看到的。” “你记性这么好?” “当老师要记的东西多,再差也锻炼出来了。” 傅绍恒看着她,好像看得越久,就越能窥见她真实的想法。 他记起爷爷对她的评价:通情达理,奶奶也说她会是个知冷知热的人。现在看来,老人眼光实准,她太通情达理,太知冷知热,以至于他一头栽进她所有的小心思,竟不想出来。 然而他的沉默却让丁念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看着那蛋糕吃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双手搭在沙发垫上,局促地使 分卷阅读83 不上力气。 半晌,傅绍恒开口:“不尝尝?” 她疑惑地看他。 他拿刀切了几下,分出一块给她。 丁念犹豫着,接了:“……你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我刚吃得太饱了,实在吃不下了。”他往沙发上一躺,像要给她看凸起的肚子,但她却没有注意,只低着头:“你想要这种生活吗?” “嗯?”他坐直,“什么生活?” “就是琐碎的、微不足道的,除了柴米油盐以外就没有其他名堂的……我能给你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些。” 傅绍恒不答反问:“那什么叫名堂?” “意义,价值。” “那是你上课上到口干舌燥更有意义,还是我开会开到腰酸背痛更有价值?”他觉得他现在比她更像一个老师,目露调侃,“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丁念:“……我谈没谈过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所以想不通。 两个人在一起,是时时刻刻想黏着,生怕有别的事打扰,怎么到了她这,反要揪出什么名堂意义来:“你做有意义的事不就是为了浪费到无意义的事上?” 丁念想起那句老话,可这不像他的做事风格:“你也会认为无益之事可遣有涯之生?” “什么生不生的,听不懂。”傅绍恒心情好,又拿了个香柑剥,他不喜欢吃,但喜欢闻果皮被撕开的味道。 “……”丁念耐着性子,“我是说,你的性格里也有随缘的部分吗?还是你其实并不指望我能帮你多少忙。” 他想,他娶她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随缘了:“我期待的就是你像今天这样帮我的忙。” 他希望公司是公司,家是家,工作回来看到她在,他就高兴。至于她说的琐碎的,微不足道的,这些事她做也行,不做也行,但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在乎她累不累,在乎她开不开心,当然,如果她能在乎他一点,那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开心。 他一大堆想法想得乱七八糟,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打断她的怔忡,用剥好的果肉换下她手里的蛋糕:“不想吃就给我吧。” 他很少吃蛋糕,挖了两口没尝出所以然,看看纸盒上的商标,记起什么,从钱包夹子里抽了张粉色的卡给她:“公司发的生日慰问,你拿着吧。” 丁念接过一看,是她去的那家甜品店的礼品卡。 “老板生日也有吗?” “老板有的员工不一定有,员工有的老板一定要有。” “……” 丁念不无懊恼,原来她的心血来潮在他面前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她本想拒绝,但看他一脸认真地对付那块小小的蛋糕,竟担心她说不要会破坏气氛……她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他今天生日,他好声好气,她就愿意收受他的好处了吗? 她隐隐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松动了,有点怕,也有点……不知所措。 她几番纠结,到底没把不字说出口,把两张卡放到一边。 傅绍恒解决完蛋糕,把卡往她包缝里一扔:“真的坐不住了,出去走走。” 丁念看了眼时间,是还早:“那我先把东西收了。” “我去洗把脸。”他也说。 然而她刚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手机却响了。 方钰的声音有些急:“丁念,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回学校?” “能回,怎么了?” “周文不在,你们班蒋子轩和九班的人打架,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打架?” “对,”方钰压着嗓子,“好像打得挺严重的,老蒋和王蔷都被叫去了。” 丁念难以置信,蒋子轩?怎么可能呢? 傅绍恒走出来:“什么事?” “学生打架。”她神色紧绷,“我先回学校了。” “我送你。” “这个点太堵了。”她穿好外套,想到他之前说的,不想他误会,“这是我的工作,我去解决,不是把你推开。” “我知道。”傅绍恒只说,“我陪你下去。” 苍耳 路上方钰说王蔷还没回办公室,丁念到校后就直接去了综合楼。敲门进去,四个学生站在墙边,年级组长和王蔷坐在对面椅子上,脸上都有些犯愁。 丁念气还没喘匀,细看学生,蒋子轩额头破了皮,唐近东鼻子流了血,用餐巾纸塞着。另外两个看上去面熟,胖胖的男生是王蔷班里的数学课代表,鼻子和嘴巴都有淤青,最后一个人高马大,伤势最轻,是九班的体育特长生。 视线相触时,那特长生微微别过了头,课代表躲闪了两下也不敢看她。蒋子轩一脸不服,仿佛有劲还没使出来,只有唐近东,鼻子艰难地哼了口气:“丁老师。” “为什么打架?” “那孙子欠揍。” 那特长生一下子就火了:“你骂谁孙子呢?” “谁搭腔我骂谁。” 分卷阅读84 “我靠!”他抡起拳头就要往下砸,教导主任和王蔷迅速起身,还没制止就听丁念喝了声唐近东,随即看向那特长生,“好好说话。” “……我没法好好说。” “为什么?” “因为他理亏。”唐近东不屑。 一室安静,教导主任喝了口茶,看看学生又看看丁念,面容严肃:“丁老师,你上下班有豪车接送?” “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有还是没有?这关乎这件事的性质。”他敲敲桌面,又指了指墙,“这两个学生背后说你的闲话,你班里的替你出气,不就成现在这样了?” 丁念惊诧,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 校园就像一潭密闭的湖水,稍有点风吹草动,荡开的波纹撞到边界又迅速回弹,总要反反复复把整片湖面漾出褶皱为止。 丁念理解学生的八卦心理,因为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需要调剂。对同学,他们关心谁买了新杂志,谁和谁关系好,对老师,他们讨论谁化妆了,谁买车了,话题不在大小,只要能让他们暂时逃离功课的束缚,侃一侃就过去了。但她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掉进湖中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溅起的水花还打湿了别人的鞋面。 她情绪复杂地看向九班那两个学生,印象里和她并无交集:“你们是说了我的闲话吗?” 两个人看向别处,没有作声。 丁念又问蒋子轩和唐近东:“谁先动的手?” “我。”唐近东双手交叉在背后,昂首挺胸,“他嘴里不干净,造谣。” “我造个屁的谣,我亲眼看见的。”那特长生反驳,“而且又不是只有我看见,王老师也看见了,还有我们周六一起训练的几个人都看见了。” “你看见就能背后说老师吗?你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传来传去,想过会对老师造成困扰吗?”年级组长也被他的态度激着了,“你要是火气还这么大,我现在就叫你家长来,你爸妈不在岚城,你爷爷奶奶那么大岁数,你好意思让他们为你担心?” 那男生一下子瘪了,顶了顶腮帮子,往后靠到了墙上。 “你们三个也是,都给我摆正态度。校规就是校规,打完架认了错,做了检讨,我让你们留校察看,要是再梗着脖子一副老子有理的样,到时候别让你爸妈来求我。” 他说完,也没看学生,只幽幽地扫了丁念一眼。丁念知他是要让她表态,可是她怎么表态?又不是她让他们打的架,她的私生活为什么要和学生解释? 她看向教导主任,主任也一脸不耐,无声谴责她成了闹剧的由头。 她思索半天,压下那些恼火和不满,对那两个学生说:“我不知道你们传了什么,但来接我的是我家里人,我不希望他成为你们的谈资。如果你们只是好奇和八卦,那一切到此为止,如果你们是对我有意见而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那我想,这件事还没那么容易解决。” “没有,老师,我们就是好奇而已。”那课代表领悟得快,“对不起。” 丁念没再说话,教导主任又敲了下桌子:“你呢?” 那特长生也站直了:“我瞎猜的,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算了,”他侧了侧身子,“丁老师,我对你没有意见。” 丁念往后退了两步,年级组长走上前来:“唐近东。” 唐近东更加面无表情:“都这样了我还道歉?这不承认了他们就是造谣吗?他把丁老师说成什么你们刚才不是也听见了吗?” “那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是我怎么了,我见义勇为我有罪啊。”他看丁念,“丁老师你不要这么好脾气,他可不止造你的谣,我们年级哪个老师没被他说过,谁和谁牵手早恋也是他传出来的,成天跟个八卦社社长似的,我不收拾他也迟早有人收拾他。” 他这话说完,几个老师都看向那特长生,他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气焰到底低了:“他诽谤,他就是篮球打不过我找我出气来了。” “呵。”唐近东笑哼一声,懒得理他,只叫了那课代表的名字,“我没想打你,你自己凑上来的,误伤了啊。” “没关系没关系。”课代表忙说,“是我们错了。” 特长生:“谁错了?” 课代表其实也气他闹得这么大:“我们,就是我们错了。” 下课铃响,办公室里总算不再剑拔弩张,教导主任本来也想大事化小,便叫四个人握手言和,唐近东和那特长生不情不愿地碰了碰就算了事,至于那课代表和蒋子轩,也不是主要矛盾,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到最后,教导主任给的处理是通报批评和班内检讨,又交代王蔷和丁念及时和家长反映情况,加强班级管理。 走出综合楼,丁念把唐近东和蒋子轩带到校医院。 值班的是个年纪稍长的男医生,正想下班呢,见了血,先给唐近东处理,又递了两 分卷阅读85 个创口贴给蒋子轩。 蒋子轩安静地坐着,拿着创口贴把玩,也没动作。 丁念放下包,洗了手走过去:“给我。” 他把创口贴给她。 她看见他微红的手背:“都肿成这样了。” “还好。” “你也会打架。”她低头撕开创口贴,“读书是为了明理,到头来你们还是用暴力解决问题。” 蒋子轩没说话,丁念握了他的手腕,问那医生:“这样要不要紧?” 医生看了眼:“没破皮就没事,拿药油擦擦吧。” 丁念轻轻按了两下他红肿的指关节:“疼不疼?” “不疼。” “打的时候呢?被你打的人也不疼吗?” “他活该。”蒋子轩看她,“他当时说得很难听,我还嫌自己不够用力。” 丁念不知道他说得有多难听,也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子也会如此八卦。她把药油倒在他手背:“这下恐怕字都写不了了。” 那边,唐近东拔掉餐巾纸,洗完鼻子上的血迹:“老师,我手也疼。” 丁念又给他揉搓:“检讨书什么时候给我?” “还真写啊?”唐近东嬉皮笑脸的,“老师,我可是帮你出气。” “八百字,少一个字我不收。” “我手伤了,写不了。” “那你口述,叫人帮你写。” 唐近东哀嚎:“啊,我写不了,要不你还是让我写每天吃了什么吧,写完一周食堂我给你一千字。” “还贫!”丁念气得重重按了下他的骨节,他却跟不知道疼似的,“老师,你说的家里人是你老公吗?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啊,喜糖都没分,周老师结婚生孩子都给我们发了巧克力呢。” “你想吃巧克力?” “还行吧,最近作业那么多,吃点甜的放松放松。” 丁念拧紧药油盖:“那昨天晚上的作文训练,立意是学会面对生活中的不如意,你的题目完全可以改成‘让生活多一点甜’,而不是‘跟烦恼说拜拜’。” “……”唐近东吃瘪,“老师,我真不喜欢写作文。” “知道了,再坚持几十天吧,考完了选个喜欢的专业,你日子会好过些。”她心情不好,既想安慰他,又怕他懈怠,“我不是让你不学语文啊,你理科成绩顶天了,语文多一分你就多一分可能上更好的学校,才有选择权,懂吗?” “懂,我懂。”他点头。 丁念洗完手,又问:“除了脸和手还有没有哪里伤到?腰啊脚啊,让医生看看。” 唐近东摇头:“没了,我还是出厂原装。” 蒋子轩也说:“没了。” 。 丁念跟着医生去登记,两个男生先走出校医院,路边的鹅掌楸已经长出了嫩叶,影子在灯光下轻微颤动。树影旁,两个纤细的身影等了好一会儿。 “哟,班花。”唐近东兴奋地打招呼,“我给你发消息你还真来了?” 林婉言脸唰地红了,怯怯地看向蒋子轩:“你……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唐近东抢话,“他更没事了,他可是我们班的保护动物,我能让他有事吗?” “少来了你,我都看见了,人一个勾拳你把你打趴下了。”那是第二节自习课下课,傅晓晨刚到打水的地方就看见了这幕,“他一校队的你跟他打能占到便宜吗?” “那你怎么不说他耍阴招呢,他勾我腿你没看见?”说到这,唐近东拍了拍蒋子轩的肩,“得亏那一下你帮我挡了,那货跟女人似的竟然用指甲抠。” “嗯。”蒋子轩双手插兜,“他是欠揍。” 傅晓晨又问:“你们为什么打架?” 唐近东:“要你管。” “九班的人说你们是为林婉言打,真的假的?” “晓晨……”林婉言拽了拽她的袖子。 “那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为你,你信吗?” “切。” “切什么切。”唐近东哼声,又说,“班花,你可别跟那小子好,跟他好还不如跟我好……”他怒目,“傅晓晨,你吐什么?” “恶心。” 林婉言制止了男生的辩白,还是问蒋子轩:“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唉,死不了的。”傅晓晨扯过她,“明天聊不是更好,我通校,你可不通,待会儿熄灯你就进不去了。” 林婉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离开。 丁念出来见两人还站在原地,皱眉道:“九点四十五了。” “哦,马上回。”唐近东撒腿就跑,被丁念叫住,“等等,这个拿回去。” 是瓶药油。 “不用了,真没伤着。” “拿着。” “好吧,谢谢老师。”他跑了几步,又回头叫蒋子轩,蒋子轩没应,陪 分卷阅读86 着丁念走:“他们俩本来就是对头,打球的时候也经常动手,只是没被抓到过而已。” 丁念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缘由:“但不管怎么样,动手都是不理智的,要引以为戒。” “嗯。”男生点头,“至于那个,我不会说出去的。” 哪个? 丁念愣了两秒,明白过来,却又听他说了声晚安。 再抬眼,少年的身影如松如柏,已迅速融进迷蒙的夜色里。 迎春 谣言就像一阵风,丁念没见着它怎么刮,头顶却沾了一层灰。 年级组长在早会上通报了打架的事,重申学生纪律的管理,散了会,他拍了拍丁念:“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一个独立的隔间,丁念把笔记本交给方钰带回,很快跟了过去。 “你等下有课,我也不浪费时间。”他放下手上的东西,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最近经常有人接送?” 丁念一愣:“没有,偶尔几次。” “那学生怎么会撞见。” “我不知道。” 组长意有所指:“他们这个年龄段,对人际关系是相当敏感,好奇的有,憋着使坏的也有,不闹出大花样,也就满足下他们的八卦心,但牵扯到你身上,是不是也得找找自己的原因?” 丁念不明白:“学校有规定我下班不能坐车吗?” “哪有这种规定,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本地人,又住在学校宿舍,不至于车接车送,昨天你说是家里人来接,我当着学生的面也没多问,是你亲戚?还是……” “组长,这是我的私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单独问你。我们也一起带了两届了,你平时都很低调,哪里来的这么高调的家里人?” 丁念沉默,她本来以为这事到昨晚就结束了,看来并没有。她不想让傅绍恒来接是一回事,但要把学生滋事归咎到他来接,那她反倒不服了:“组长,我没有做错什么,学生传出风言风语是对我的伤害,我不追究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我反思?” “谁让你反思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重重地放下茶杯,“实话告诉你,不只学生,其他人也讨论你,同在一个办公室,你就没察觉到什么?我们学校开好车上班的不是没有,但你单身,又是个女老师,在校门外上上下下都是奔驰宾利,也不怪有人嚼舌根。” 丁念听完十分抵触:“那请你告诉我是谁在嚼舌根,为什么你要找我说这些而不是找他们?我单身久了就不能交朋友,不能恋爱结婚吗?” “你当然可以恋爱结婚,但不能让这些影响到你的工作。为人师表,教学水平要过硬,生活上也得行端坐正。来接你的如果是你的男朋友或是老公,我绝对不多说一句,如果不是,”他严肃看她,“你必须交代清楚事情的经过。” 丁念一口气闷在胸前:“对不起,我没有经过可以交代。” “丁念。” “你也相信那些学生的话吗?” “我说了,不只是学生。”组长别开目光,也知自己的话的确有些不妥,“人言可畏,我也是担心你的名誉受到影响,毕竟人判断事情总会带着自身的偏见。” “可我以为学校是最应该消除偏见的地方。”她不免感到失望和委屈,一部分是对自己,一部分是对学校,“我的工作是教学,和教学无关的事,我不想解释。” 组长慢慢冷了脸色:“你怎么还是听不懂?” “我听得懂。” “那要你回应一句就这么难?”组长既气愤又无奈,合作多少年了,还是这副生不生熟不熟的样子,“我看你呀,再干十年也不会开窍。” 他一仰头,把杯里的茶喝到只剩茶叶末。 僵持了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份总务处抄送的文件,“好,你不说,我也拿你没办法。我不管你的私事,公事还是要和你提。今年下半年学校扩招,教工宿舍要腾出来整修改造,老师要在暑假前搬出去。” 他把文件递给她:“我们年级包括你就三个老师住,那两个新老师可以申请每个月两千块的住房补贴,你就不用了。上回你说你买房装修,横竖也在岚城安了家,至于家里谁来接你……我最后啰嗦一句,还是要注意影响。” 说完,他也不顾她的反应:“你在通知单上签个字,六月底搬完就行。” 丁念接过那份文件,翻看两下便把字签了。回到三楼的办公室,正好上课铃响,其他老师收拾课件出门,她也拿了教材和备课笔记准备去教室。 方钰发现她不对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她按下情绪,边往外走边放松表情,到了班门口,她对着走廊外侧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快步上了讲台。 。 中午休息,唐近东跑到蒋子轩座位上:“江湖救急,我还有五百字实在憋不出来了。” 傅晓晨哂笑:“活该。” “晓晨,”林婉言转过来 分卷阅读87 ,“不要幸灾乐祸。” “为什么不要,我之前被通报批评的时候他说我什么来着?”她合上摘记本,“对了,你要小心了,我们三个都被记了过,你可不能再犯错。” 林婉言脸微微红了:“我能犯什么错呀。” 傅晓晨看看她,又看看旁边那座冰山:“诶,你们昨天到底为什么打架?” 唐:“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货说丁……” “你管得太多了。”蒋子轩打断,看向傅晓晨,“下午第一节数学,你卷子写完了吗?” “……还没有。” “那还不写?” 傅晓晨丧气地把笔一摔,林婉言默默地转过了头。 唐近东挠挠脑袋,“我刚要跟你说什么来着?” “检讨书。”蒋子轩冷冷的,从抽屉里拿了两张纸给他:“有你的一份。” “我靠,神速啊。”唐近东惊喜,“你什么时候写的?” “英语早读。” “牛批,我这就去抄。”静校铃响,他乐呵呵地回了座位,蒋子轩把桌面上的课本整理好,转头一看,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巧从窗外经过。 傅晓晨也看见了:“你爸。” “啧。” “好,我闭嘴。”她低头,声音闷闷的,“你就知足吧,不管怎么样,你爸妈还是关心你的。” 。 家长提前赶到,丁念叫人去通知蒋子轩,自己先带着家长进了小会议室。按理来说这不是她的活,但周文女儿烧得厉害,赶不回来,只能拜托她先接待。 丁念倒了两杯水,把事情经过讲完,蒋子轩敲门走进。 蒋千禧看了眼他脑门:“哟,破相了都。” 他走过去,蒋子轩却皱眉避开,走到母亲身旁“妈。” 蒋母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拍了拍他的校服袖子:“怎么跟人动手了?” 蒋子轩没出声,蒋千禧又说:“男孩子动动手有什么的,只要不伤筋动骨,就当练练拳头。” “蒋千禧。” “怎么了,我说错了?” 女人脸上露出一抹愠色,丁念记起这二位关系,忙岔开话题,交代了学校的处理办法,蒋千禧听完:“这记入档案吗?对高考升学有没有影响?” “没有,这件事情双方都有错,所幸没有闹大。上午对方家长已经来过了,表示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和医药费。” “哦,那没事,医药费我们也不要。”他顺手拿出烟盒,刚要点,被前妻一声喝,只能讪讪地收好。 丁念又说了几句,都是蒋千禧在配合,末了,他反倒转过头来劝她:“行了,丁老师不用太紧张,临近高考压力大,行为有点出格也能理解,当然了,该管的我们也一定管,我回家就把他奶奶家的沙包给卸了。” 丁念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幸好他有电话进来,说声抱歉就走了出去。蒋子轩母亲脸色愈发难看,安静了会儿,才低声问丁念:“丁老师,子轩不是冲动的人,他动手肯定有原因。您刚才说对方是九班的,他怎么会跟外班的人起矛盾?是因为别人找他麻烦,还是平日里早就看不对眼?” “……不是的。” “那……是因为女孩子?” “也不是,”丁念想起教导主任的话,满心愧疚,“抱歉,是因为……” “不关任何人的事。”蒋子轩说,“妈,我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而已。” “那你要是一直看他不顺眼怎么办?你还没有毕业。” “马上就毕业了,我该考几分考几分。” 蒋母看向他的眼神忧心不已,但到最后,也只是轻声叹气:“丁老师,这孩子脾气倔,我拿他没办法,在学校,还得您多操心。” 丁念自责,忙说:“应该的。” 送家长送到教学楼下,蒋子轩比丁念先一步上楼。站在高处,他回头看她:“老师?” 她佯装镇定,跟上去:“刚才——谢谢你啊。” “不客气。”他想说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但只是提醒,“你有电话进来。” 丁念看了眼手机,还真是。她边下楼边接,那头声音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在开会。”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再打了。” “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本来昨晚就该回你的,但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我很晚才睡。” “好吧,那下次我肯定及时回复,免得你担心。”丁念轻轻舒了口气:“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傅绍恒靠在老板椅上,“我等下要去参加新光汽车的发布会。” “哦。”她跳下教学楼前的台阶,正午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洒落,“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我从昨晚开始一直就心情很好。” 她笑。 “你呢?” “我也是,虽然上午有一点点不开 分卷阅读88 心,但好在还是顺利的事比较多。” “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发现无论是了解别人,还是让别人了解我,都比想象中的要难。” “谁也没有必须了解谁的义务。” “对。所以既然我没有选择和他们好好交流,就不能奢求他们了解我。” 她踩着路旁树叶的碎影,回想这十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她本来很生气的,气那些无关的人随意猜测和讨论她的私生活,也气领导不分青红皂白的公事公办,可是,现在风波过去,她慢慢冷静下来,也开始反思自己。 她当然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固执且嘴拙,神经迟钝,和同事的关系也没想象得那么好……以她的能力和个性,要是在社会上打拼,情况肯定要比现在糟糕得多,学校的工作环境替她挡住了很多社交难题,也助长了她的惰性和侥幸心理。 傅绍恒听她久久沉默:“你确定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确定。我……只是在思考怎么去改正我的缺点。” “你还有缺点?” 她又笑:“当然。” “说来听听。” 她听见那头有人叫他:“……你还是先忙吧。” “我不忙。”他想了想,“要不我晚上来接你,你值完班,我十点多到,半小时就能回公寓。” 丁念心头一暖,又有点涩:“今天不行。” 傅绍恒也不勉强,他只是想见她,但不想成为她的困扰。 “那我先挂了。” “好。” 傅绍恒挂断,冲小王示意,小王转身带人进来。 赵雨芹一袭白裙性感惹眼:“傅总,我亲自上门邀请,算给您面子了吧。” “多谢。” “那,结束后能邀请您喝下午茶吗?” “应该可以,不过,如果只有我们两个,我得先请示我的太太。” “太太?” 傅绍恒穿上西装外套,冲她笑了笑。 枸橘 发布会一点半开始,三点就接近尾声。赵雨芹亲自担任新车推介官,话术气场不比专业的主持人逊色。傅绍恒坐在合作方贵宾席的第一排,赵世诚陪在他右边:“雨芹这孩子学东西学得快,帮了我不少忙。” “是,她很优秀,您也教导得好。” “哪里,我给她的只是平台,她能做多少成绩全靠她自己。” 傅绍恒想起他在邻市建的研发中心:“看来再过不久,我要问她讨讨经验。” 赵世诚笑,再说了两句,散场音乐便响起。各路媒体端着□□短炮涌上台前,闪光灯下,赵雨芹笑容完美,应付自如。 赵世诚接到助手示意,邀请到场的贵宾去内厅用茶,傅绍恒本来想跟赵世诚说先走,却被他抢先一步:“傅总,给个面子。” 他只好跟过去,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过了会儿,赵雨芹笑着过来:“怎么样?在这里喝茶总不要跟您太太报备吧。” 他笑:“茶不错。” “那——等您喝完,我陪您去试驾。” “为什么不现在去?” “我都行。” “那走吧。”他起身,看了眼小王,小王自觉跟上。赵雨芹笑容一僵,掩盖住内心泛起的失落,问助理拿了外套披好。 傅绍恒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赵雨芹陪着他,像个专业的销售人员,从配置到外饰,各项数据介绍得头头是道。傅绍恒听得心不在焉,等她停了才说:“看来你对我的玻璃不是很满意。” “怎么会,只是在专家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她知道他供给她的玻璃是市场上同价位中档次最好的,“说到这,我还得感谢您。” 傅绍恒轻描淡写:“不用谢我,价格不是我定的,只要你卖得好,不让我亏本,我的工厂随时待命。” “那您觉得我能卖得好吗?” “如果你底下的经销商都有你这样的口才,相信数据会很不错。” “又拐弯抹角,我只想听听你对这车的评价。” “我不懂车,给不出专业意见。” “那要是让您买,您会买吗?” 傅绍恒笑:“我应该不在你的用户画像里。而且,我开不惯小车。” “好吧。”她娇俏地扬了扬眉,“那我送一台给您太太总没问题吧……她会开车吗?” “会,但开得不好。”他婉拒她的好意,“送就不必了,我可以买,不过得先问问她要不要。” 赵雨芹似真似假地感慨:“果然,男人结了婚就会变得无聊。” “也许是吧,”傅绍恒语气淡淡,“所以你要尽量避免和已婚男人待在一起。” 赵雨芹脸色微变:“傅总。” 傅绍恒在出发的路标前稳稳停下:“小王,你把车开过来。” “好。”小王推门离开。 赵雨芹沉吟许久,忍不住解释:“您不 分卷阅读89 要信外面的那些传言,这个社会对女人总是有更大的恶意。” 傅绍恒照例没什么表情:“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自己知道,就更该权衡利弊。” “我发誓,我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所以我现在还坐在这里跟你聊。”他看她,“从朋友角度,我不干涉你的做事方法,但从合作角度,我不希望我的客户有任何自损名誉的行为。” 赵雨芹脸色微微泛红,她也看他,言语带着情绪:“你现在站在高位,自然可以对我指指点点,但你不知道女人在商场上要经受多大的压力,有多少身不由己。” “每个行业都有身不由己,你受不了,可以退出,你够强,就能制定行业的规则。” “可是强的都是男人。我一腔热血创业,到头来还是要靠我的叔叔,我去相亲,也要努力去接触比我条件更好的男方。” “那是因为你默认他们比你拥有更多的资源,而你选择了性别给你带来的捷径。”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在他的公司里,在酒桌上,在各种商业活动中,他见了太多这样的人,她们漂亮,聪明,却都有着和年龄不符的野心,“你当我多管闲事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劝你一句,要想做成事情,就擦亮眼睛去选择合作对象,而不是把寻找踏板的心思写在脸上。做生意吃了亏还能从头再来,做人吃了亏,就不是掉几滴眼泪这么简单。” 他这话说得直白,赵雨芹领悟的同时也不免有点臊。她回想自己跟他的几番接触,沉默许久,再开口已是心情复杂:“我叔叔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立场不同而已。”傅绍恒想,她要是能猜透他跟她说这些的用意,那他今天下午就没有白来。 。 丁念感觉很久没有和方钰一起吃饭了,今天难得她婆婆没有送便当,两个人就约着去了食堂。 刚打完饭坐下,王蔷就坐了过来。 她冲丁念笑笑,有点不自然地说:“关于学生的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们耳朵那么灵,连办公室里的闲话都听。” 丁念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王蔷观察她的脸色:“不管怎么说,是我班里的学生乱讲话,我该给你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 “可我怕你心里有疙瘩。”王蔷看看方钰,尽量换了副轻松的语气,“丁念,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有话憋不住,我是好奇,但绝对没有恶意。老蒋跟我说,你有新房在装修,那合着是双喜临门,你搬家,结婚,总要摆酒的吧,可不要因为我说错几句话就不请我。” “怎么会。” “那说好了啊,一定得请。”王蔷松口气,“我本来也想买在城南,可为了孩子读书,只能在市区挤着。”她试着绕到其他话题,丁念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倒是方钰,吃得越来越慢,等人离开便直接放下了筷子。 “丁念。” “?” “王蔷都跟我们说了。”方钰想不通,“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要瞒?” “我没有瞒你。” “是,你没有瞒我谈恋爱,但你瞒着我你结婚了呀。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可她笃定你说那是你家里人,你在岚城又没有亲戚,我能不多想吗?” “所以我想瞒不是没瞒住?” “那我从她嘴里听到和从你嘴里听到能一样吗?”方钰气道,“你总是这样,在你眼里谁都是外人,谁都不配和你分享秘密。” 丁念被她的话刺得心里一疼:“我没有拿你当外人。” “才怪。”方钰罕见地冷了脸,拿了餐盘起身。 。 方钰的生气持续了好几天,丁念冷静下来想找她聊聊,每回要开口却总被她故意避开。到了周六,她发给她那家她想去却没去成的餐厅,她却只回了个我老公调休,就拿着包下了班。 丁念本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方钰的态度分明是因为她做错了。她在办公室里待到只剩她一个,直到母亲打电话来说快下高速了,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走到校门口,却见前面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傅晓晨看见了她:“丁老师。” “怎么这么晚?” “我等我哥来接我。” “……哦。” “你回宿舍吗?”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住宿舍:“没有,我去城南。” “好吧,”她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母亲朝这边走来。何云怕阳光怕得厉害,春日也要撑着小阳伞:“你为什么不先回家,还要我到学校门口等?” “这里更方便。”傅晓晨不理她,看着丁念快步走远,不知怎么,觉得她的背影既慌乱又孤独。 。 丁念在小区门口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丁安山的车。 父母是第二次过来,但并不比上次更兴奋。丁念带着他们去到房子里,两个工人正在干活,包工头听清来意,态度很好地带着丁安山解释一番。丁 分卷阅读90 安山细细听着,对大致线路有了了解,走到卧室,看见床头只有一边的插座线,不免疑惑。 “这是次卧,主卧还是两边的。” “不管主次,插座多几个没关系,用的时候就知道方便了。” 包工头看看他,又看看丁念,丁念说:“麻烦吗?不麻烦的话就按照我爸的意思吧。” “好吧。”他点了点头,转身去干活。 孙丽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跟丁念一样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在阳台那边站着吹了会儿风:“上回来没仔细看,这周边都是工地,还要吃几年的灰。” “妈。” “你男朋友呢?今天要不要见一见,他忙到周六都没空?” “他是挺忙的,这样吧,今天天气好,我们待会儿去江边逛逛,逛完了去吃火锅。” “我不吃,见不到人,我要早点回家。” “那就走一段,爸一直开车也累。” “昌城又不是没有江,岚城的稀奇些?” “不稀奇,只是你和爸难得来一趟,我尽尽地主之谊。” 孙丽梅忍不住:“你是哪里人?要你尽地主之谊?” 丁安山走过来就听见这么句话,不免皱眉:“你今天怎么回事?来的路上就一肚子气,还没发完?” 孙丽梅瞪他一眼,碍着外人在场也没顶嘴。 难得一点五比一,丁安山顺着丁念的安排去了江边。逛到三点多,三人又去了附近的商场。丁念给父母各买了两身衣服,又给爷爷奶奶选了外套,孙丽梅拦了几回拦不住,坐回车上,脸色愈发难看。 自从丁安山跟她说了那天看病受到的礼遇,还有那个什么傅总,她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担忧。丁念的性格脾气她是了解的,没机会认识有钱人,如今急着要和对方谈婚论嫁,却一点人影见不着,不免往坏的方面想。她见识有限,哪里会相信女儿有麻雀变凤凰的好运,只猜她做了别人的小三又惊又怕憋在心里不敢说,这下见她转了性子买东西大手大脚,更添忧虑:“家里什么没有,要跑到这里来浪费钱?” “怎么是浪费,我工作这么多年,很少给你们买东西。” “不用你买,我和你爸还有积蓄。” “积蓄是积蓄,心意是心意。” “你现在发达了?” “没有,我只能做做发达的梦。” “这种梦也不能做,我和你爸没少你吃没少你喝,你反倒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丁念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刚刚花了多少?” “就七千多。” “多少?”孙丽梅心疼得理智也没有了:“还就七千多,你真是傍上大款了?” 丁念错愕,丁安山怒斥:“说什么呢你!” 孙丽梅恨铁不成钢:“你还凶我,她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她以前买件棉袄八百多就心疼死,现在却要带我们进专卖店,哪里来的虚荣心?她找那个高鸿渐我就有苦说不出,怕她看中他的钱就连后妈也愿意当,如今你说的傅总,门路更广,条件更好,怎么会无缘无故看上她,指不定家里有儿有女的还要来招惹……” 孙丽梅说到一半转过身,剩下的话却被震惊取代:“念念……” 丁念眼泛泪花,这些天的委屈、不安伴随着母亲的念叨像洪水般倾泻而出。 原来连她的妈妈,也会这么想。 丁安山也慌了:“念念。” 丁念觉得自己十分悲哀,又十分可笑,她想哭,却有个声音叫她不要哭。她想笑,眼泪却积满了啪嗒啪嗒往下掉。 油菜 在丁安山的印象里,丁念上一次哭还是高三暑假。傻丫头高考超常发挥没哭,改了志愿跟她妈吵架没哭,学车卡在科目三,考完被教练送回家,却哭得鼻子都红了。 她妈妈说她哭点奇怪,又不是不能再考,她抿抿唇,躲到房间里半天不出来。他担心,敲了几次门没开,到了晚上,她却自己出来拿碗吃饭,安静平和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只是亲戚朋友,连他自己也觉得,她的女儿聪明、听话,让人省心,可是人怎么会从小就懂事呢?她的那些不省心都去哪儿了呢?丁安山看着对面的丁念,她早已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她脸上那股掩藏情绪的倔强,还在提醒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念念。” “爸。”她把菜单递给他,“蔬菜我点好了,你看看想要什么锅底。” 丁安山欲言又止,点了两个,把菜单交给服务员。菜上得很快,三个人吃得很沉默。父女俩嗜辣,孙丽梅喜欢清淡。丁安山放菜习惯性地两边各一半,孙丽梅吃不了那么多,清汤里总是剩着,就又夹到丁念碗里。 “妈,我吃不下了。” “就这么点,喂兔子都喂不饱。”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想说点什么补救,喉咙却艰涩得仿佛吞了刺。到了最后,还是丁念自己忍住,拿了纸 分卷阅读91 巾擦干眼泪,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找个地方吃饭吧。”她和丁安山才如释重负。 女儿整理好情绪,当妈的自然也要摆正态度:“念念,妈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时糊涂才往最坏的可能想。” “我知道,妈,对不起。” “是妈要说对不起。你肯定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对吗?” 丁念没答,把土豆夹到碗里,用筷子戳了一个洞:“妈,我想跟你说件事。” 孙丽梅忙不迭:“你说。” “那你要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好。” “爸也是。” 孙丽梅看看丁安山,丁安山嗯了声。 丁念犹豫了会儿,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了那本结婚证。 。 丁念设想过很多次和父母坦白的场景,但结局总逃不开不欢而散。她今天来时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尽量顺他们的心意,让他们开心,但事实上,她幼稚的、无谓的讨好,在母亲的暴怒面前只会更加不堪。 火锅店里人声嘈杂,掩盖了母亲的愤然离席。丁念知道,她把事情彻底搞砸了,她追出去拦住父亲的车。 “爸,今天太晚了,别回去了,我给你们订酒店。” “谁要你订酒店?”副驾上的母亲截断了她的话,“丁安山!” 丁安山神情凝重,从换挡杆旁拿了眼镜盒握在手里。 “对不起,爸。”她看向母亲,“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解释什么,领证前为什么不解释?”孙丽梅转过头去不理她。 丁安山拿出眼镜,沉默至今,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结、结的婚?” “爸。” “我们很对不起你吗?你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吗?” “不是……” “那你就这么不在乎我们的感受?” 他看着她,觉得她简直不像她的女儿了:“我们回家,你也早点回去。” “爸。” 没有人给她反应,她看着车窗上升,看着车混入如梭的车流,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 “小姐。”店里的服务员追出来,“您还没结账。” “哦,对不起。”她想拿手机,没带出来,只好跟着她重新进去。饭桌上,她的结婚证还静静地摊着,她收好,失魂落魄的,“对不起,我还没吃完。” “好的。”服务员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不用了……哦,不,我要点酒。” “好的,请问要什么酒?。” “随便吧。”丁念摁下桌边的开关,看着沸腾的热汤渐渐平息,情绪却在一点点决堤。 。 傅绍恒坐在车里,偶尔抬头看向五楼,照旧是漆黑一片。 今天小叔从国外回来,晓晨一家三口重聚,老宅很热闹。热闹之余,他却意外地想念那个和她单独相处的夜晚,所以,他从老宅来到她楼下。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忘了她住在哪个房间。打她电话也不接,现在这个点,她会去哪儿,还是已经睡了?他本来不想等了,但他明天要去国外,一周时间恐怕听听她的声音也要算时差……再等等吧。他拿了保温杯喝了口水,自嘲地笑了笑。 值班的大爷过来补考勤,瞧见围墙边的车很是眼生,过来打量:“等人?” 傅绍恒把车窗落到底:“嗯,等人。” “等谁?这里住的人可不多。” “丁念,认识吗?” “丁老师啊。”大爷警惕,“你是她谁?找她干什么?” “您哪位?” “看门的。” 傅绍恒了然,答了句,又从车里拿了包烟。大爷推托,只拿了一根,满是狐疑:“没听说她结婚啊。” “刚结。” “那可正巧,这儿正要清理整修呢,老师们都得搬出去。”他笑了笑,“丁老师是会打算的,时间一点不耽误。” 傅绍恒听见这里不免多问了几句,大爷讲完,半根烟也抽完,接到家里人催他回家的电话。 他去岗亭补了考勤,又过来吩咐他不能随便上楼:“你真是他老公?” “我还骗您。” “那挺好,挺好。” “我们平时不常见面,我只知道她住这儿,不知道她住五零几?” “五零三。”大爷看了眼路口,“哟,人这不来了吗?” 。 丁念远远地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抬头见是值班的大爷,冲她挥了挥手就走开了。 几点了?他还没下班吗?她去摸兜里的手机,空的,想起自己还有腕表:快十点了。 不知道爸妈到家了没有。三小时高速的话——应该还早。父亲不会用蓝牙,开车不能接电话,那就晚点再打,至于母亲……她都被她气死了,肯定不会接的。 她低头 分卷阅读92 ,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仿佛回到小时候跟爷爷去竹林里挖笋。雨后的田埂泥泞不堪,她穿着奶奶买的粉色雨靴,走几步就沾满了泥,时常要爷爷等一等。爷爷本来要抱她,她不让抱,因为鞋子脏怕沾了他的衣服,爷爷笑得没了脾气,只好慢悠悠地走在她前头,还会顺手摘下路边的野油菜花给她把玩。她一手拿着花,一手扛着小锄头,边走边说我是爷爷的小尾巴。 想到这些,她的心又暖暖的。还是小时候好,有人喜欢她,有人在乎她,现在,爷爷耳朵不好,奶奶记性太差,她想给她们打个电话都只能让大姑帮忙转达。 算了,还是不要麻烦大姑的好。 她再走了几步,终于快到大门口。围墙边停了辆熟悉的车,车里坐了个熟悉的人。 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路过。”他说,“从哪里回来?” “城南,我带我爸妈去看房子。” “看到现在?” “不是,我们还去了江边,又去了商场买东西。”她凑近了,手搭在车窗上,乖乖的,像两只猫爪,“我妈妈心疼钱,我不心疼,我刚发了年终奖,三万块,要用好久才用得完。” 傅绍恒听了想笑,碰了碰她的手,她却躲开,他只好握拳放在她旁边。 路边灯光迷蒙,她的影子盖住了他的脸:“傅绍恒。” “怎么了?” “我说话算数,我今天告诉我爸妈,我跟你结婚了。” 傅绍恒一怔:“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被我气走了。”她笑,又有点想哭,“我都没说我为什么跟你结婚呢,我妈就走了,她总是这样的,她总以为她一生气,我爸就会顺着她,那么我也就要顺着她……我今天已经很顺着她了,可是她还是对我不满意。她是妈妈,为什么不是她让着我,体谅我呢?……还有我爸,我爸也不好,他都不听我解释,我妈生气他就慌了,他每次都站在她那边。” 傅绍恒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 “那上车,还是送你上楼?” “我不,我想站着,我刚才坐了好久。” “丁念。” 她没反应,自顾自地道:“傅绍恒,你说,为什么我结婚他们要生气呢?我都不能做自己的主吗?我又没让他们结。” “……” “我不告诉你你都不知道。”她看着他,微微皱眉:“我最近让很多人生气了。我的学生,我的领导,还有我爸妈……他们生气都是因为我不告诉他们我结婚了……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你见过谁中了彩票要上街敲锣打鼓说自己中奖的吗?” “……那倒没有。” “对嘛,就是没有。”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我虽然中了奖,可我奖都没领,干嘛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却领不了这个奖,那怎么办?” “不会的。”傅绍恒顺着她的话说,“怎么会领不了呢?我们不是有结婚证吗?” “对,结婚证。”她想起什么,打开自己的包,“就是这个,你不是有个保险箱吗?放进去好不好?” “好。”傅绍恒凑过去在她唇上碰了下,“我放进去。” “放进去就安全了吗?” “是。” 她把红本子塞给他,想了想又还是攥在自己手里,“不好,还是放在我这最安全。” “你这里安全?” “安全的。有大爷值班。” 她忽然站直身体,抬头看着对面这幢低矮的建筑,想起年级主任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在这里从二十三岁住到三十岁,七年的时间,学校一份文件说搬她就要搬了,不管她怎么精心布置,在里面存了多少书籍和心事,别人借给她的房子永远也成不了她的家。 她看着五零三那扇紧闭的房门,以及四楼、三楼、二楼零星的灯光……心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其实她早就该搬走的,她又不是没钱,她只是没有朋友而已,她以为住在宿舍会有待在集体的感觉,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谁有义务替她分担孤独? 傅绍恒开门下车:“丁念。” “嗯?” “你喝醉了。” “好像有点。”她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哭多了,“我还有点渴。” “那你上车,我给你去买。” “谢谢。” 傅绍恒替她打开副驾的门,扶她坐好又帮她扣上安全带。路口就有家便利店,他过去买了两瓶,再回来,只见她双手捧着他的保温杯,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在吹。 “有点烫。” 他把水递过去。 她把保温杯放正,拧开矿泉水瓶盖,再小心翼翼地把矿泉水倒进保温杯,倒了三分之一,倒不下了,又把矿泉水瓶盖盖好,再认真地喝杯子里的水。 傅绍恒坐在一旁,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 过了会儿,她喝完了,再把矿 分卷阅读93 泉水里的水倒进空的保温杯,盖好放回原位。 傅绍恒关上窗户,车里变得十分安静。他熄掉灯光,路灯投进树影,交织在他腿上,他点开手机,调低亮度,屏幕只发出微弱的光。 不一会儿,丁念低着头,慢慢开口:“我很久都没有在晚上坐过我爸的车了。我今天才知道他的眼睛差到了要戴眼镜开车的地步。其实……过年的时候他跟我提过的,他说好奇怪,怎么会近视又老花,还有轻微散光,我听到了,也提醒他去配副眼镜,可我没有带他去眼镜店……你说,他每天开那么多路,是不是好多好多晚上都在眯着眼开车?” 她转过来,傅绍恒也转过去,看清她眼里快要溢出的内疚:“我还说他们不好,其实最不好的是我。我没有认真地去了解他们,什么事情都瞒着,他们又哪里有机会跟我交流呢?我怕他们反对,就一拖再拖,还要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不是我不够坦诚,是因为我们相处时间太少——我太自以为是了,如果我的女儿从来都不肯跟我表达真实想法,我说不定做得比他们还差。” 她想起他的话:“你之前也说过我很难相处,对吗?可原来我不仅是跟你,跟其他人,就连跟我的父母都相处不了……我都三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改掉这些毛病。” “能的,只要你想改。”傅绍恒不知道她今天晚上经历了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话让他心疼,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不是说我也有很多毛病吗,要不我们一起改?” “你也改?那你会帮我吗?” “当然,你也要帮我。” 她被他的温柔感动,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点都不凶?” “你都喝醉了,我再凶,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只有一点点醉。” “所以我不对你凶。”他亲她的唇,“你要是很醉很醉,我就又要凶你。” “我不会喝的。”她说,“你明天陪我回家好吗?我想跟我爸妈说清楚,我不想让他们生气。” “好。”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啄她的唇,她想躲,他却倾身过来将她深深吻住。 她今天太反常了,如此脆弱,天真,又小心翼翼,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今晚没来找她,她这些话要跟谁说?是哭一场解决,还是憋在心里,一觉醒来再变成她坚硬的外壳? 他本来有很多话要告诉她,可是现在,他只想好好亲吻她,安慰她,把她的无措和颤抖都拥在怀里。 丁念的泪水愈发多了,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脸,带走了那些湿润。 她的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不小心碰倒了保温杯,她偏头想去扶正,他却扣住她,愈发深入,安静的空间里,他的温度和力量是那样不容忽视,丁念无暇顾及其他,只顺着本能,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 昙花 丁念坐在床上,看着浅灰的墙,白色的灯,还有拉了三分之一的窗帘,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哪儿。 傅绍恒敲门进来:“醒了?” “我怎么会在你家?” “谁家?”他从衣柜里拿了衬衫,“不是要去见你爸妈吗?这里上高速更近。而且我昨晚问过你的,你同意了。” 好吧。丁念记得她的失态,却记不起全部细节,左右看了下,拿了手机,看到昨天十一点左右父母有打给她过,还有父亲给他的微信:到家了,不要担心。 她心里一软,打字回复。 傅绍恒坐到她对面:“你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哭醒好几次。” “……是吗?” “眼睛疼不疼?” “不疼。”她回完,时间显示才五点多,她看他穿戴整齐,“你还要上班吗?” “不上。”傅绍恒说,“我本来是上午的飞机,要去国外看一批机器,但晚上的机票买不到,只能改到三点。为了不误机,我们最好早点去你家。” “哦。”她感到抱歉,“来回要很久。” “所以幸好你醒了。”他也看了眼时间,“你洗漱完就下去吃早餐,要是困就在车上睡。” “我不困。”她握着手机,“谢谢。” “不用你谢。”他见她又恢复那副自持的鬼样子,“看来你还是喝点酒更可爱。” “我才不可爱。” 傅绍恒笑,低头靠近却被她避开:“怎么,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 “那你躲什么?” 她声音闷闷的:“其实我还是没说到做到,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他们找你麻烦的,但现在还是要你替我去解释。” “所以结婚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从一开始就想岔了对吗?” “你应该接受现实。昨天你跟我说要改变的,你都忘了?” “没忘。” “那就好。你是只要喝了酒就会那么多话吗?” “可能吧。我不太喝酒,” 分卷阅读94 她既没有需要喝酒的社交场合,又不会给自己留下在外喝醉的隐患,“方钰订婚的时候我倒喝醉过,她说我话多得像老太婆,不过她也醉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傅绍恒笑:“是真的。” “……”丁念赧颜,又记起和方钰的冷战,心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她解释,横竖是她做错了,那么,她总该主动去恢复关系。 “好了,我起床了。”她掀开被子,尽管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很多不愉快,但好在,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两个人出了公寓,小王已经在停车场等。 “傅总。” “麻烦你了。” “应该的。”小王把他的行李放进后座,“要是我们九点的飞机,我这会儿也该起床了。” “去的时候我开,回来再换你。” “好的。”小王关上车门,看到了他身边的丁念,“傅太太好。” “……”丁念愣住。 傅绍恒语气淡淡:“她和你差不多大,叫她名字就好。丁念。” “好吧。”小王不好意思,改了口,又给她开了副驾的门,再自己坐到后座。 丁念扣上安全带,原来他身边的人做事也这么妥帖。 。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傅绍恒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时还不到十点,丁念看着路边熟悉的绿化,围墙里熟悉的建筑,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傅绍恒交代小王:“你在车里等,或者去附近逛逛,十一点半我们准时出发。” “好的。” 他把公文包递给丁念,又从后座拿了两个礼盒。丁念带着他往里走,想起什么,回头,远远看见母亲的小店卷帘门关着。丽梅超市的招牌两旁还有喜庆的红灯笼,是父亲过年挂上去的。 身旁,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结伴买菜回来,树荫下,一辆辆车安静地停着,今天天气真好,好到一切都那么和谐平静,那么不真实。 到了二幢的家,她想拿出钥匙,犹豫着,还是敲了敲门。 孙丽梅很快出现。 “妈。” 孙丽梅拉长了脸,抬头看向她身边的男人,傅绍恒冲她点了点头。 。 茶几上的红茶沸腾了一遍又一遍,丁安山沉默着,用开水反复浇烫杯具,直到对面的人出声提醒,才像是终于记起了泡茶的步骤,替他斟了一杯。 丁安山放下手上的壶,抬头。 傅绍恒坐正:“我姓傅,傅绍恒。” “是,是,瞧我这记性。”丁安山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念念说你要来,时间太赶,我和她妈妈来不及收拾,屋子里有点乱。” “不会。” “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十月份。” “她没跟我们提起过。” “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来拜访。” “念念说你是做生意的?” “是,开了几家玻璃厂。” “哦,家里老人身体都还好吧。” “还好。” “……哦,好,那就好。” 这种场合,丁安山也毫无经验。他想从他的话里找出让女儿决定嫁给他的蛛丝马迹,但他问不到点,他的答案也令他失望。 他问不下去了。 孙丽梅的气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消,在厨房听了许久,实在受不了丁安山的局促,何况有些话自是女人来讲要方便些。所以她拿了果盘过去,单刀直入:“你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和她爸爸不会欢迎你。” 傅绍恒淡淡:“理解。”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来挨骂吗?还是觉得你来了,态度做足,我们就能接受你?” 她语气冲,卧室的门打开,丁念为难:“妈。” “你出来干什么?” “你别生气,好好说不行吗?” “我现在不是在好好说?”她瞪她,又看向丁安山,丁安山却没有配合,只道,“你去超市拿点茶叶吧。” “喂!我是……” “拿点绿茶。”他又转身,“念念,你也去。” 孙丽梅带着丁念出了屋,丁念一步三回头,气得孙丽梅直拽她:“你担心什么?”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谁欺负谁?你长这么大见过我和你爸欺负谁?” “那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了?没动手就不错了。”孙丽梅反感,若那男人和气些,懂礼些,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也不是不行,可是他从进门就没叫过一声叔叔阿姨,更别提和丁安山说话时惜字如金,语气疏离,显然是个高高在上的,和她理想的女婿形象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你要是聪明,就把前因后果跟我说清楚,该结结,该离离,横竖现在闪婚闪离的人也不少,好过以后产生矛盾你哭都来不及。” “那我们回去说。” “不回去, 分卷阅读95 你要是想维护他,等他走了之后随你便,现在可别回去打你爸的脸。” 。 丁念跟母亲在超市里待了半小时,卖掉两包烟,也把和傅绍恒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她刚才在车里打了腹稿,可面对母亲,还是说得磕磕碰碰的,孙丽梅听了,和她昨晚猜的差不离,但还是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如此冲动。 她压下那些不客观的情绪,打算和她好好谈谈:“为什么突然急着结婚?” “……就是一个念头。” “总有理由吧,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觉得孤独了,有时候想找人说说话,想谈谈恋爱,这都很正常。我是不能了解你全部的想法,但你要至少要让我相信你是理智的,而不是把结果摊在我面前,就因为我是你妈,就要我无条件接受。” “是,所以妈,对不起。” 她也冷静下来:“我跟你说实话,虽然今天第一次见,但我在店里看了那么多人来来去去,我觉得,他不是个好相处的。”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那你见过他的父母吗?” “见过了。” “他们是怎样的人?” 丁念想了想,说:“他家庭条件很好,父母奋斗多年,如今是很有名望的商人。他父亲话不多,母亲却很爱笑,那天她带我参观房子和院子,聊起很多有意思的事。” 丁念想起她们对她的态度,虽然不是很满意,但面子上总过得去,不像今天她父母对他那样。 她有点失落,也觉得对不起傅绍恒,“妈,他们拥有我们无法企及的财富,但不代表高人一等,他们坐下来吃晚饭时,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家庭。” “他们接受你了?” “不算很排斥。” “那不说他爸妈,就说你和他呢?我和你爸奋斗十辈子也不及他的一半,你们的收入,见识,朋友圈子,有没有一点能让你挺直了腰板说话?” 她声量又往上提,她可以接受女儿眼光高,接受她享受单身生活,甚至可以接受她再迟几年结婚,但她绝不支持她为了完成任务般随便找个人,“念念,婚姻的基础是相互爱慕和理解,如果你对他一见钟情,或者一见如故,我不会阻止你,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你和他才见过几次面,除了知道他的社会身份之外和他没有任何交集,你确定这样的人是你喜欢的吗?” “可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人才去嫁,难道就不能因为我那一瞬间想结婚,而他正好出现,我就可以答应他吗?” “你这像三十几岁的人说的话吗?你不用为你的决定负责?” “我当然会负责,我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婚前的财产,婚后的相处模式,对彼此的要求和对家庭的责任,很多问题我们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我需要一个能尊重我的伴侣,我相信他是。” “可婚姻不是尊重就能进行下去的。”孙丽梅不理解她的想法:“你要知道,你不是在投资做生意,你要面对的是一个人啊,他是你的丈夫,是你的爱人,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会陪你度过很多重要的时刻。你现在算盘打得再好,考虑得再全面,也不代表他会一步不落地按照你规定的路线走,而这中间的摩擦和调整,你拿什么来适应呢?拿金钱,理智?不行啊,你都不喜欢他,怎么熬得过去呢?” 不会很难熬的。丁念想起他说的期限,想说他们可能还到不了那些相互扶持和携手克服的阶段,但她当然不能把这些告诉母亲。她沉吟:“妈,你可能没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或许,我或许曾经在学校里,在刚工作的时候对一两个人有过好感,但那些都很短暂,而因为离现在太远,我都快忘了喜欢是什么感觉。当然了,也从来没人喜欢过我。” “谁说的,高鸿渐不是……” “他不是。”丁念很勉强地笑笑,“我有时候看到同学分享他们的恋爱,看到同事结婚,也会想,是不是我真的那么差,真的就没有人愿意来接近我吗?可是我实在不是主动的性格,而且还不敢尝试,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妈,所有人都知道在规定的时间做规定的事,读书,恋爱,结婚,我也希望我能跟大多数人一样顺利,可是,读书尚且要天赋,恋爱不用吗?天生没有社交能力的人该怎么办呢?是只能接受事实,孤独终老,还是努力去迎合?” “念念……” “妈,我知道他并没有很喜欢我,可是这么多年,只有他对我表示好感,愿意娶我,也愿意给我空间和机会,那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我也想看看我有没有爱人的能力,有没有被爱的资格,这样也不行吗?” 丁母听得心里难受:“那你不是在拿你的生活做赌注?” “所以我才选择他,他那么优秀,强大,我在他面前变得很小很小,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看不见我,那么,如果我赌输了,是不是也没有任何可失去?” 孙丽梅说不出话了,她不知道她的女儿会变得如此自卑和胆怯,她感到心痛,是不是她没有教会她怎么去感知爱? “念念,妈妈希望你 分卷阅读96 是幸福的。” “我会的,妈,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 就算真的是场赌注,那么,就因为他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好,她也愿意和他赌下去。 杏树 孙丽梅一离开,屋子里就安静了许多。丁安山摸了摸膝盖:“吃点水果?” “谢谢,不用。” 他只好站起来走了两步,重新坐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该问你什么。” 傅绍恒默然,又听他说:“按道理,我们不该今天才见这一面。” “……是。” “那你呢,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和她妈妈的态度?” “想过,不会很乐意。” “没有父母会乐意女儿偷偷摸摸嫁人的。” “……是。” “那是你要瞒,还是念念主张要瞒?” “是我。” “她倒听你的话。”丁安山对他不满,也对丁念不满,“她昨天拿出结婚证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这是她做出来的事。但回到家,想想这些年,她虽然一直都很听话,但在关键问题上又的确会自以为是,叛逆得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傅绍恒低头:“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那你和她结婚也没考虑周全?” “那倒不会。” 丁安山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没看出来周全在哪。” 傅绍恒顿了顿,拿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被他拒绝,只好又放回原位。沉默中,他拿过一旁的公文包打开,抽出文件递给丁安山。 丁安山接了,很快沉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炫耀你多有钱?” “不是。”傅绍恒说,“我只是想证明我认真地考虑过,而就目前来看,我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什么生活?” 傅绍恒想了想:“有一定物质基础的、稳定的生活。” “所以你觉得有钱就够了。” “是,钱很重要。”毕竟他跟她前期的接触都是因为金钱上的纠葛,而这让他占据了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但是,我不认为钱和婚姻能画上等号。” 傅绍恒抽了张纸巾,虚虚地握着,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手心里冒出来的湿意:“来之前,我做好了很多准备,但没有想到您给了我最大的体面,所以,我先得谢谢您。” 丁安山没有收受他的谢意:“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我只是想确认你和她是不是头脑发热,如果是,我们谈谈清楚,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 傅绍恒说:“我确认不是。” “那你们……” “隐瞒是我们不对,我们搅乱了事情的顺序,所以让大家都不开心,但事情的对错,不应该只由发生的顺序决定。”他看着丁安山,想叫一声叔叔,知道不对,想叫其他的,又开不了口,他现在竟然有点庆幸丁念被支走,这样,他才能顺利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他固执地,再次给丁安山倒了杯茶:“不瞒您说,我和她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家里逼得紧,但更多是因为她这个人。她很好,比我见过的相处过的很多人都要好。” 他声音浅浅,在公司里,他很少轻声说话,所以大多时候,他的声量都是让人不舒服的,但现在,他努力克制,把昨晚躺在床上思考的话说了一遍:“我和丁念认识是在去年,我堂妹在学校出了点事,她身为老师帮忙处理,很尽心,也很周到。后来我们因为一些巧合,接触多了,就对彼此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她起先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说错了,做错了,或是占我的便宜。我当时以为她是家教良好,所以道德感很强,但后来,我发现她几乎对所有人都充满防备,而这会让所有试图接近她的人感到挫败……这一点,她很不讨人喜欢。” 丁安山听得皱眉,傅绍恒却没有察觉,他想起她那些拒绝,那些算账,那些头也不回便离开的背影,但,他也记得她在他面前偶尔的放松,焦急,在那些暴露情绪的意外里,他慢慢靠近她生性里藏着的善良和温柔。 “如果您要问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说实话,我不知怎么回答。”他想起她昨晚的失态,“但我知道,她很在意您和她妈妈的看法,我想,两个人来面对总比让她一个人要好些。” “那你们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吗?如果昨天我们没有去岚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说?” 傅绍恒把纸巾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我不知道。” 。 屋子里一时只有煮水的声音。丁安山看着旁边的透明的沸腾的茶壶,第一次,他在跟陌生的年轻男人谈论他的女儿。 他喝了点茶,又觉得无味。过了很久很久,才组织好措辞:“她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管过她。所以,她好像长大得特别快。她不会跟我谈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从她妈妈嘴里听听她过得好不好。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我想不通她为何在婚姻上如此草率。或者,这恰好说明我远没有自己所认为 分卷阅读97 的那样了解她。” 傅绍恒安静地听着,他知道丁安山在试图和他说一些很重要的事。他在傅天森面前也很少这样,但面前这个是他名义上的岳父。 岳父。傅绍恒觉得神奇,也只能愈发耐心。 丁安山陷入了回忆:“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是上了高中才搬到城里跟我们一起住,但恰好是那几年,我下了岗,家里的开销都由她妈妈担着,她妈妈压力大,我状态也差,有时候喝醉了还吵得很厉害……我经常想,可能就是因为我,让她害怕了,让她觉得没钱的日子很难过,所以她才高考改了志愿。她在大学期间,没问家里要过钱,毕了业,也不听我们的呆在昌城,而是直接考去岚城当老师……她心里对我是有怨的,如果我足够有能力,能给她优渥的生活,她也不至于会是现在这种性格。” 他似乎只有通过反思自己,才有可能找出她如此冲动的理由。他看着傅绍恒:“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同情她,而是想让你知道,她的家庭和你的家庭是完全不同的,我不知道你们结婚的初衷,但如果你们连以后的差异和矛盾都没想过,那么,我建议你们重新考虑。” 傅绍恒却说:“我不会重新考虑。” 丁安山叹气:“你不用回答得这么快。你跟你家里人说过没有?他们什么意见?” “我爷爷奶奶很喜欢丁念。我爸和我妈也能接受。” “意思就是不太满意。”他不明白,“你现在这个年纪,家里人不可能不着急,你的那个圈子里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找了她呢?”他当然不是觉得丁念不配,而是——“作为过来人,我们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相信你父母也一样。现实点说,念念如果找个条件差不多的,我们可能不会是这个反应,但如今,我难免怀疑你的动机,也难免担心她上当受骗。” “理解。”傅绍恒还是这两个字,但他又补充,“您放心,我不会骗她,也没有理由骗她。” “这没有说服力。” 他只好诚恳解释:“由于家庭和工作性质,我身边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人。我们物质条件好,所以生活压力没那么大,凡事直来直往,更注重自己的感受,但丁念和我不一样,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很努力地去变成一个正确的人,虽然有时会不得其法,但好在,她不是去讨好所有人,而是有自己的原则和防线。在防线外,她保持距离,在防线里,她却愿意倾尽所有。我不知道结婚能不能打破她对我的防线,如果能……我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丁安山好像有点听明白了,但他又不能确定:“那如果你打不破呢?” 傅绍恒默了默:“我没想过。” 。 孙丽梅和丁念在店里待到无话可说,决定回家。她从架子上拿了两盒绿茶递给丁念,丁念出去,她摸出钥匙,从外面拉下卷闸门。 丁念犹豫:“妈。” “行了,放心吧,刚才不赶,现在还怎么还意思赶?” 她松口气:“那你对他客气点。” 孙丽梅心想还用你教,丁念却挽上了她的手臂,然而两人刚走到二幢楼下,就撞见了丁安山和傅绍恒。 “怎么了这是?要走?” 丁安山解释:“人要赶飞机。” 孙丽梅听了脸又拉长:“上门一趟连饭也不吃?” 傅绍恒:“抱歉,我下次再来。” 孙丽梅看了眼丁念,丁念把绿茶还给她,看向傅绍恒:“那我送你吧。” 。 走到小区门口,小王的车已经停在对面。丁念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父母,忙把他拉到公示栏旁边:“我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那你们说什么了,他有问你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没有。”他看着她,想起她在他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原来,他教她放低姿态去讨长辈喜欢,自己去做却是如此困难,“我表现得没有你好。” “……”丁念一听就后悔了,“我刚才就该陪你坐在客厅,哪里都不去的。”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和我妈说明白了,我爸很快也会明白,他平时很通情达理,今天可能……太突然了,都怪我,我但凡早一天通知也不至于这样。” “没有怎么样,我们谈了很多,你爸很好,是我应对得不好。”他低头,看清她眼里的担忧,“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竟然要他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她觉得对他不住,想说对不起,话没出口却被他揽进怀里。 “傅绍恒。” “?” “如果我爸有不尊重你的地方,我替他道歉。” “没有,我说了,他对我很好。” “那你不要不开心。” “嗯。” 丁念觉得奇怪,明明她也见过他的家长,怎么到了这会儿她才有了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感觉,“你也不要对我爸有不好的印象。” 她抬头看着他 分卷阅读98 ,他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又往下碰了她的嘴唇:“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丁念愣了愣,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 她微微挣脱:“好了……你走吧,” “嗯。”傅绍恒又碰了碰她的脸,随即大步走向对面。丁念目送他离开,一转身,只看到公示栏里的通知,不由暗自庆幸。而不远处,孙丽梅看不到人,只以为两人还没分开,气得跟丁安山抱怨:“你看你女儿,明明是她不懂事,这会儿倒成苦命鸳鸯了。” 丁安山没出声,收回视线:“你上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 丁安山给孙丽梅看的东西就是傅绍恒留下的文件,以及那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茶几上放着的文件是资产证明,包里的是房产证和各类理财合同,丁安山把几份报告递给她:“退休几年了,你还能看明白吗?” “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不就是财务报告吗?”孙丽梅戴上老花镜,翻了两页便惊得张大了嘴。她看丁安山,丁安山也看她。 孙丽梅摘下老花镜,半天才缓过来:“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 “嗯。” “念念知道吗?” “你待会儿问问她。” 孙丽梅做了三十年的会计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把东西理好,等丁念上了楼又拿给她看。除了近三年的财务报告,丁念认出其余的是他保险箱里的东西,点了点头:“他给我看过。” “你倒是一点不惊讶。” “……他本来就很有钱。” “那你有没有用他的?” “用了。装修的钱就是问他借的。” 不等孙丽梅开口,她就保证:“我会还的。” 孙丽梅又看丁安山,丁安山问:“你下午回去吗?” “三点半的高铁,我订好票了。” “那你把这些带回去。放好,别弄丢了。” 丁念点头应了,把公文包先放进自己房间,犹豫许久,终究忍不住打给他:“傅绍恒,你为什么要……” “丁念。”他好像明白她要问他什么,“你不在意的东西,你父母可能会在意。而且,既然决定把话说开,那就什么都不必再隐瞒。” “可这是你的隐私。” “是,但对你,对你的家人,也可以不是。”他的声音贴在她耳畔,“我只是想让他们放心,不管我拥有多少东西,我有的,我都愿意给你。” 蒲苇 丁念以前读《孔雀东南飞》,曾深深地被罗兰芝和焦仲卿的爱情打动过。那一句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把爱描写得那么细致具体,又那么理想浪漫,可是,故事的结尾,蒲苇入水,磐石撞树,生离终究成了死别。她看得眼泪汪汪,缓过神来又觉得虚无缥缈——这样的作品,从父母意志凌驾于儿女意志的封建年代流传至今,是因为爱情本身富有生命力,还是文人笔墨功夫更深?如果爱能让人连生死都不顾,那要爱到何种程度,才能对所有的磨难都甘之如饴?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迸发的炽热的感情,所以只能一次次地从书里去体悟。可是体悟越多,就越迷茫,越觉得遥不可及。在她有限的社交圈子里,她发现不止是她,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琐碎的,矛盾的,但你要说爱可有可无吗?当然不是,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即使占比很少,也足以治愈一切负面情绪。 所以,她渐渐明白,那些能被誉为经典的文学作品,都是凝练了最纯粹和浓烈的情感。她作为老师,要运用各种手段,引导学生产生与作品的共鸣,才能让他们感受文学的魅力。而作为读者、看官,她能以很小的成本去体验作品中的悲欢离合,却要学会抽离,断不能将其那些抽象的,理想化的情感态度作为处理现实问题的经验——毕竟,从来没有哪本书里会有傅绍恒这样的人物,也没有哪本书能告诉她,当一个富豪愿意把他拥有的一切给一个穷鬼,那个穷鬼是该掐着大腿醒来,还是该傻乎乎地当真。 丁念把那本《玉台新咏》重新放回书架,思绪却没有变得更清明。 她忽然有点理解了那些私定终身的男女。他们也许并不是一开始就情比金坚,但因为双方父母的阻挠,他们更需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同甘共苦的感觉便更加强烈。 就像她和傅绍恒,他们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不得不共同去面对彼此的父母,他们配合、照应,像默契的盟友。但事实上,他的结婚证上可以是王念李念吴念,但好巧不巧,现在只有丁念,而她的父母比他的更难说服,所以,他只能接受事实,动用更具震撼力的手段。 可是……如果说他是因为入戏才说出那样的话。那她呢?她那瞬间加速的心跳,与他的拥抱和亲吻,她分不清,她是被他带入戏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封闭的牢笼中逃脱。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疑惑,走出去却见张玉英正在换鞋。 张玉英瞧见鞋柜里多了两双淡蓝色的小码拖鞋,只拿了旁边那双自己的,抬头看见丁念 分卷阅读99 ,倒没有多少意外:“原来你在啊。” 丁念过来是放东西。按照他的交代,她把所有重要的私人文件和财产合同重新锁进保险箱,然后把公事上的文件连同公文包放进书房。随意一瞥,便看见靠墙的那几格放了些诗歌集。他这里的书不多,但大部分不像是他会看的。她不知道他买来干什么,又或许,不是他自己买,而是别人买的。 张玉英换好鞋:“绍恒不是出差了吗,我过来看看。” “哦。” “你是要走?” “我回学校。”她拿起沙发上的包。 “哦,对,晓晨也回去了。”张玉英有点抱歉,“她这周在老宅,就没叫你回家吃饭。” “……没关系的。” “有水吗?我有点渴了。” 丁念又放下包,拿出冰箱里的矿泉水。张玉英说:“我不喝冷的,热一热吧。” 丁念去拿厨房里的烧水壶。 张玉英跟过去:“住过来还习惯吗?” 丁念想起傅绍恒说的不隐瞒,只说:“还习惯,我平时晚了住在学校,有空的话就过来。” “嗯,有时间相处就好。” 张玉英本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要收拾的,尤其是钟点工不负责的卧室,但见着丁念在这她也就没进去。她不由得打量厨房,好像添置了些东西,归纳得倒也整齐:“绍恒这回去哪?去多久?” “好像是说去美国看机器,大概要一周。” “我们家在美国也有工厂,你知道吗?” “……他还没跟我说。” “不急,以后可以慢慢聊。”张玉英看着她,想起傅绍恒昨晚的心不在焉,看来结了婚是不太一样,有地方去了,有人要见了,就不怎么喜欢和他们这些老人在一块了。 她趁着等水的间隙,缓声说:“绍恒的性子吧,跟他爸爸还不一样。他爸爸做事张弛有度,工作久了会给自己放放假,他不会。他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实在累了,洗个澡睡完觉,恢复精神了又开始紧着自己。年纪轻时我也由着他,但现在三十好几了,不像小伙子那样经得起折腾,我说了他嫌我烦,也不会听。” 丁念嗯了声,把矿泉水加到温热,给她倒了半杯。张玉英接过,忍不住提醒:“我这个当妈的,有些事做多了吃力不讨好,但还是想拜托你,两个人离得远,他不打给你,你也可以打给他,让他知道连轴转也该注意休息,你的话比我的话总有用些。” 丁念忙说:“好,我会提醒他的。” 张玉英觉得自己没必要多待了:“那反正没事,我也走了。” “哦。” “我去公司转转,让小张送你吧。” “不用了,这里去学校挺方便的。” “那以后也不能天天挤地铁。”张玉英问,“你有驾照吗?到时候买辆车开开,来去也方便。” 两个人出门走进电梯,张玉英又说:“你不要多心,我也就是绍恒出差去了才会过来照看下水电门窗,今后你在,我不会经常过来。” 丁念:“没关系的。” “我知道没关系,只是以前我是多操这份心,现在,你们俩有商有量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空的时候就回老宅,反正有我,你们就安安心心做客人。” “那我安不了心,您也累。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帮您吧。” 张玉英当然不嫌弃她帮忙,只是嫌弃她嘴笨,见了这么几次,没听她像模像样地叫过自己,刚才一对眼,生怕她一句晓晨伯母就飞过来。 丁念却不知道她有这些心思,只陪着她到了停车场,又礼貌道别。张玉英心里不舒服,想着改口茶还没喝过,是不好提,只说:“你怎么总是您您您,都不知道叫我的。” 丁念愣愣的,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哦,那……我先叫您阿姨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的。”张玉英宽慰了些,这才吩咐小张开车。 。 丁念照着张玉英的吩咐,偶尔给傅绍恒发条信息。他很少回,有时她早上发了,第二天晚上才回一个嗯,问他晚饭吃了吗,他回一句还好。 丁念压下隐隐的失落,告诉自己这才正常。不用在父母面前演戏,这算是她的多余义务劳动,循例问到周五也就结束了。相比之下,她和方钰的关系倒有了实质性的缓和,方钰婆婆每天还是送午餐,她前两次主动去传达室给她拿,被她反驳说她又不是给你送的,第三次再去,她也跟来了:“你都不急着去食堂的吗?好菜都被别人挑完了。” 丁念站在原地,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我随便吃吃就行了。” “吃的也能随便。”方钰哼了声,“我的终极人生理想就是吃遍所有美食却永远吃不胖。” 丁念忙说:“你一点也不胖。” “骗人。” “哪里骗了,胖的是你孩子又不是你。” 方钰又哼了声,到底挽了她的胳膊,走了几步:“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你的 分卷阅读100 。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你告诉我是跟我关系好,不告诉我是你的自由,我当初不是也没第一时间和你分享?你都没怪我。” 丁念说:“我也不对,我也不像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总算把症结说开,回来的路上,方钰一手挽着她,一手拎着饭盒,远远瞧见学生们从食堂吃完出来。有的往教学楼走,有的往操场走,有的结伴去小卖部。方钰看着那些穿着校服的青春身影,忽然说:“你看,那是不是你们班的傅晓晨和蒋子轩?” 丁念看过去:“是。” “怎么往图书馆走?” “蒋子轩要帮她辅导数学,待会儿静校了不方便,图书馆人少,能出点声吧。” “那也不行,这不破例了吗?” “跟周文说过的。”她巡班问起的时候周文交代过。 “周文也是好笑了,那是不是每对想讨论的学生都能离开教室?”方钰说,“肯定是家长打过招呼了,她这样,班里的其他学生能服气吗?” 丁念没怎么明白她的意思,又听她嘀咕:“难怪王蔷去老蒋面前提了,最后阶段,人心浮动,男女学生是不能经常待在一块。” 丁念有点不高兴:“他们就是正常的交往,傅晓晨的成绩进步得很明显。” “我没说不正常,就是……唉,你不是班主任,不敏感。”她只好岔开话题,“对了,下周的毅行你参加吗?” “当然。” “我是不能参加了。十公里山路,我可吃不消。” “那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我发现你对这种事特别感兴趣,每天上午跑□□比学生还积极。” 丁念笑,陪着她回了办公室,才拿了饭卡去食堂。 。 傅绍恒洗完澡出来,送来的餐点已经凉了。他简单吃完,去书桌那边收拾文件。 会议纪要看了三分之二,他折了页脚摊到一边。小王翻译好的说明书今晚起码要翻完。明天上午,他要去智能车间查验开工情况,再跟着采购组去当地的机器厂实地考察。他坐回转椅,想到那条半死不活的研发线就头疼,要是这帮人能跟国内那些专家一样拿完钱干好事,他不至于等了半年多还要来给美国的企业送冤枉钱。 门铃响了两声,他去开门,苏澈黑着张脸站在门口。 “又怎么了?” “你猜我下午看见谁了?” “老维那帮人?” “秦愫。”苏澈跟进来,“还有她女儿。” “我让你住工厂附近你不听,跑到这里来触霉头。”他坐到沙发上,把腿架在茶几上,“哪里还没家星级酒店。” 傅绍恒踢掉他的脚:“她怎么听到的风声?” “估计是老维那帮人透给她的。她那小厂房刚起地基呢,哪里来的胃口买机器。”苏澈想到什么,“她的练恒不会被老维收掉了吧?” “不知道。”谁有空关心这个。 傅绍恒坐回座位,翻开中英对照的说明资料,苏澈打了个哈欠,门铃却又响了,他去开门,来人一身酒气,双脸绯红,看见是他,明显一愣:“你在啊。” “怎么了你,喝成这样?” “别提了。”秦愫蹲下去跟孩子说,“思秦,这是苏叔叔,你在叔叔这里待会儿,妈妈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快?” “就是你把动画片看完,妈妈就回来了。” 苏澈皱眉:“秦愫,我跟你不熟吧。” “熟不熟的就帮我一次,行吧,她一个人待着我实在不放心。这儿我也就认识你。” “也就认识我?你敲的是我的门吗?”苏澈说,“这都几点了?你助理呢?你怎么想的带孩子来工作?” “我带她来旅游。” “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你不懂。”秦愫神色一黯,交代完就小跑着离开,苏澈没叫住,只好带着孩子进去。 小女孩怯生生的,动也不敢动。苏澈低声骂了句,又收住情绪:“你看什么动画片?叔叔给你找。” 她不说话,抱着毛绒玩具只呆呆地站着。 苏澈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国内还是早上,他妈开了视频,那头儿子很乖地叫了声爸爸,他赶紧笑了,坐到沙发上和儿子聊天。 傅绍恒被他吵得烦躁,合上文件,刚拿了手机就看见沙发旁边多了个小女孩。小女孩也看见了他,眨眨眼,又转过头,看着沙发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苏叔叔——奇怪了,不是要给我找动画片吗? 杜鹃 苏澈跟孩子打完电话,看向旁边的女孩:“你叫思秦?” 小女孩沉默。 “你跟你妈妈出来旅游?” 她还是看着他。 苏澈打开电视,随便按了几下,也找不到放动画片的台,心里又把秦愫骂了几遍。 算起来,秦愫在公司的那几年,他还是她顶头上司,但 分卷阅读101 自从她跟傅绍恒谈了恋爱,就没再把他放在眼里过。 他看着她一步步从普通职员做到经理级别,又看着她和傅绍恒闹掰,离开傅氏,转眼就嫁给了高远成。他虽然觉得这其中有古怪,但也不至于去八卦到去问傅绍恒。倒是他妻子林玫,是大秦愫两届的同专业师姐,两人关系从学校一直延伸到校外,所以他偶尔和秦愫也有交集,但一来他知道她和傅绍恒的过往,二来她又是傅氏潜在的竞争对手,所以不论是私人生活还是生意场上,他和她的交情都有些尴尬。 然而眼下,她把孩子托付给她,异国他乡的,他也没有不照看的理由:“要不要坐过来?” “……” “你爸爸呢?” 小女孩摇头,又点头:“我妈妈去找他了。” “去哪里找?” “不知道。” 苏澈等了十来分钟,人还是没回来,他问林玫要了秦愫的号码,打了两遍没人接。 他想起她浑身的酒气,起身跟傅绍恒说:“我出去看看吧,这么晚了,别再出点什么事。” “嗯。” 苏澈很快离开,傅绍恒拿了瓶水,走到沙发那边。 算起来,他也是见过这孩子的,但时间隔得太久,如今谁也不记得谁。 他在她面前蹲下:“渴不渴?” 小女孩摇头,抱紧了玩偶。 他不勉强:“站着累不累?坐会儿。” 小女孩看了眼电视。 “你想看什么?”他把遥控器递到她手里。那么小的手,根本握不牢,傅绍恒抽出,放到茶几上,她自己走过去乱摁一通,又想到什么:“苏叔叔呢?” “他去找你妈妈了。”他坐到沙发上,点开手机,各种未读消息让他越发头疼。他关掉,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拨了丁念的号码,很久都没人接。 直到苏澈的电话打进:“打通了,她送高远成去机场了。” “嗯。” “那我就直接回房睡了啊。”明天他要去汽车客户那边拜访,又得忙一天。 秦愫再次摁响门铃已经将近十二点。她头发微乱,双眼微红,见到傅绍恒来开门,竟有几秒的愣怔。 “思秦呢?” 傅绍恒进去,她跟上,孩子在沙发上睡了,身上盖了件黑色的外套。 她松了口气,心头却是一酸,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怎么了你?”傅绍恒见她反常,不免多问一句。 “和高远成吵架了。” “跑到美国来吵?” “他追过来的。”秦愫抽了张纸,在沙发上坐下,“老维他们这两年不是做显示器玻璃做够了嘛,就想来你地盘上找点门路,他们没经验,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了我。我其实不想跟他们干,但高远成说可以试试,我也就来了。” 傅绍恒打了个哈欠。 “女儿是他带过来的,说想见我。”她擦了擦眼角,把纸巾揉成一团,“我真是受够了,要我做事就逼着我各地跑,他妈带孩子带累了就要把人塞给我。我是她老婆还是他买的机器?”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高远成的刺激,秦愫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想起这些年,自己替他做了多少事,他却连买套房都要参考他妈的意见:“有时想想真是心寒,我像男人一样在外打拼,他却吃着他爸年轻时候的老本,他那个建材厂,没有我会有今天的规模吗?传出去却都是他的名声。你说,我当初怎么就——” 她声音滞住,看过去,身后早就没了人。 傅绍恒给母亲打完电话,再出来,秦愫依旧还坐在那儿。 “我要回去了。” “不送。” 她起身去抱女儿,脚下却一软,差点栽倒在沙发上。再站起来,看着坐在桌边的傅绍恒:“你就不能帮帮我?” 傅绍恒没动,她又去抱,抱到门口,傅绍恒给她开门,只一瞬间,她手上像没了力气,整个人往下坠,傅绍恒眼疾手快地接过孩子,压着声音:“秦愫!” “我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她就是故意的,但她也是真的坚持不动了,“你的房间号是老维告诉我的,你的人盯着他,他的人也盯着你。我本来以为抱团能有安全感,他也以为我在你这里能说上几句话,但他不知道,你是一点旧情都不讲。” 傅绍恒越过她,抱着孩子往右边走。秦愫跟上,刷了卡开门,看着他把孩子轻轻放到床上,心里愈发难受。 傅绍恒拿了外套,给孩子盖上被子便要出门,秦愫抹了把脸,拦住他去握门把的手:“听林玫说,你结婚了。” 他避开。 “你结婚了吗?” “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但我结婚的时候给你发了请柬,对吗?你也来了,为什么我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她看着他,“她是怎样的人?她对你很好吗?” “……” “但凡我那时候退一步,你也不会让我走的对吧。我就不会 分卷阅读102 像现在这么累了。”她眼里有了泪水,“你拥有那么多,任何给予都变得那么容易,其实你给远成建材机会,我该谢谢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练恒来跟你作对……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有本事,离开傅氏,我好像什么都……” “够了。”傅绍恒打断她,他没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我现在只想睡觉。” 她顿住了,泪水也凝在眼眶里。 她一定是醉了,醉在他面前,竟连尊严也忘了,可是如果放下尊严能有更好的生活,她为什么不去做呢? “绍恒,我……” “秦愫。”傅绍恒声音低沉,但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冷硬,“你现在过得不顺心,所以想起过去的好,但过去其实不好的更多,你却选择忽视。” “没有不好,不好的我都忘了。” “随便你。但选择是自己做的,你也要往前看。生意上,你能做多大是你的本事,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至于私事,你也知道我结婚了,我不想提,也请你不要再提。” 该说的说完了,他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 丁念下了课,回到办公室时被周文提醒:“你手机响了很多次。” “哦。”她点开,三通傅绍恒的,一通母亲的,还有一通是张玉英的。 她看了眼时间,美国那边正是深夜,便先回了母亲,再回张玉英。 “绍恒说他周五下午回来,我给你们熬鱼汤送过去吧。” “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让小张送到公寓。”母子连心,张玉英听出他那头的情绪不对,挂了电话就想着抚慰预备好,但如今,她要慢慢把这种抚慰权转移到别人手里。丁念想起周五下午到晚上是随堂小考,语文监考四点结束,也就含糊地应了。 。 结束了行程,傅绍恒一行准点下了飞机。公司派人接走了部门领导和随访的专家,林玫接走了苏澈,小王的家在城南,傅绍恒让他开到家附近,自己再开车上桥,很晚才到了公寓。 开了门,却不是意料中的漆黑一片。 他看了眼旁边的女鞋,拉着行李进去,在书房里找到丁念。 她就坐在靠窗的那张书桌,一手托腮,神情平静而专注。 他敲敲门,她转头,合上书本:“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妈妈知道你今天回来,让司机给你送鱼汤。” 傅绍恒却说:“我不喜欢喝鱼汤。” “啊?”丁念奇怪,跟他到卧室,看他收拾行李,忙说,“我来吧。” “不用,我饿了,只有鱼汤吗?” “不是,我还做了点。”她跑出去,“我去加热。” 傅绍恒把要洗的东西扔进洗衣机,把外套装进袋子里明天送去干洗,再出去,她已经把菜热好了,甚至给他盛了碗米饭。 他坐下开吃。 吃到一半,他看她,她说:“我吃过了。” 吃完,丁念问:“明天要去你家吗?” “明天去你家吧。” “……”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都默了默。 丁念说:“我跟我爸妈通过电话了,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就不用过去,再说离得远,路上来回奔波你也累。” 傅绍恒:“那我家也不去了,奶奶有打电话给你吗?” “打过一次。” “那就算了。” “那这周……就没安排了?” “你还想要什么安排?” “没有。”原来,不用去彼此的家里完成任务,他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丁念起身收拾碗筷,想说什么,他却已经离开。莫名地,她心里不太舒服,好像被刻意冷落了,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难道就因为他们有过亲密的时刻,他就得时刻保持入戏的状态? 傅绍恒洗了很久的澡,仿佛洗得越久,出差的烦心事就能洗得越干净。但是,其实当他看见她在的时候,那些烦心事已经比在飞机上轻了很多。这让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晚,原来,回来能见到想见的人,的确最舒坦也最窝心。 然而当他换好衣服出去,人却不见了。 书房没有,卫生间没有,阳台也没有。他站在客厅,心情瞬间变得糟糕,刚要打电话,门却从外面被打开。 丁念拎着两个塑料袋,有点尴尬:“我刚才只买了菜,忘了买其他的。” 她打开冰箱,把即食的餐点和牛奶放进冷藏区,又把速冻食品塞进冷冻室。傅绍恒看着她忙忙碌碌的:“你能搬过来住吗?” 丁念塞完最后一包:“我不是已经搬过来了?” “我是说一起住,上下班都在这里。”刚才他多怕她又偷偷走了。 “……不方便。” “那以后宿舍不能住了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 “你先告诉我 分卷阅读103 怎么办。” “我有房子啊,暑假就能装好。” “那更远。” 丁念更觉得他今天晚上怪怪的了,但和刚才一声不响比起来,她更愿意和他说说话。她没发觉她的心情变好了点:“……再说吧。” “那今天晚上睡这。”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累了,不想送你。” “谁要你送。” 傅绍恒看着她,笑了。 “你笑什么?” “你买东西不要我付钱,回去又不要我送,还是想着跟我撇清关系是吗?”他低头,很容易就捕捉到她的唇,她的唇那么软,那么让他思念,却总是说不出他想听的话,“你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晚樱 丁念发现他总是喜欢搞突然袭击,几句话说完嘴就碰上来了,她被碰了几次,经验还没攒够,总躲不开。眼下,两个人的距离这样近,他身上有洗漱后的清新味道,可是他的话却让她有点委屈:“我没有关心你吗?我给你发信息,你懒得理我,我问你几点的飞机你也不回。好不容易等到你了吧,你却又臭着一张脸。” 傅绍恒不平:“我哪有?” “你当然没有,你自己又看不见。” “……我刚笑了。” 丁念推开他,笑比不笑更难看。 傅绍恒只好去翻消息,点开置顶的那个灰扑扑的头像,新消息提示已经没有了,但记录的确停在她的白框。 他握拳顶了顶眉心,她却已经转身,把超市的塑料袋套进厨房的垃圾桶,他想,如果她因为他没回信息而特地等到现在,那的确等了很久,她也会想他吗?可她见了他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激动……也是,她的脾气向来比他好得多。 他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有时候消息一块进来,我回了别人的就以为也回了你的。” “嗯。” “要是有急事,你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她低头揉搓双手,再冲洗擦干。 “别生气。” “我没生气。” 傅绍恒观察她的表情:“一定要我道歉才行?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丁念说,“你也不用道歉,我不也没回你电话吗?” “不能这样比,我的错,我认。” “那我的错呢?” “你没错,就算你有了,也是我认。” “你还真有原则。”丁念哭笑不得,话是好话,但怎么弄得她像是无理取闹的。她正儿八经地说,“我真没怪你,谁都有联系不上的时候,见不到人,就会多心,细节就会被放大。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珍惜面对面的机会,保持正常和自然的相处,只有我们相互了解和体谅,关系才会稳固,不至于说几天不见面就又生疏了,对吗?” “对,”他点头,“我没有和你生疏。” “那证明我们的努力是有效果的。”丁念抛开自己那些细碎的失落和猜疑,“你这次出差是不是不顺利?” “不算很顺利,但好在大问题解决了。” 她想起张玉英的话:“你在美国也有工厂吗?” “有,16年的项目,去年才开始盈利。” “规模很大?” “比岚城的要大,跟望城的新厂区差不多。”他难得听她提及这些,“你有兴趣,我下次带你去。” 丁念觉得他的脑子里肯定装满了跟她不一样的东西,否则怎么管得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人,赚得了那么多钱?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所有关系变淡的原因,要么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要么是一个问得小心,一个答得敷衍。那么,维持关系的要义,就是坦诚而认真的交流。 她想象不出他在国外经历了怎样的工作日,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过得并不轻松。 她又在重复他对她做过的事了,她总是慢他一步,但这种跟上他步伐的感觉也并不赖:“虽然我百分之九十九帮不上你工作上的忙,但如果有让你烦心的,排解不了的,你都可以告诉我,我至少能替你分担下情绪。在外面,你要制定也要遵守很多很多的规矩,但在这里,你不用。” “嗯。”傅绍恒记起她之前说的:“我听出来了,你在慢慢改掉你的毛病。” “是,我要学会说话,学会和人好好相处,当然要从你先开始。” 傅绍恒喜欢她的当然,但——“我们什么时候不能好好说话了?” “很久之前……但主要是我的原因。”她见他打了哈欠,知道他是真的累狠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你呢?” “我还不困。”她最近不到十一点睡不着。 “那不开玩笑,今晚住这儿。” “……好吧。” 傅绍恒走向卧室,走了几步又回来:“记住,不准待客厅,也不准去书房,吹风机在卫生间抽屉里,洗完了就出来。” “… 分卷阅读104 …” “怎么没反应?”他觉得她这副思考怎么反驳他的样子很有趣,“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给你看我的体检报告。” “……” 丁念伸手推他,却被他反手握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不要躲,你越躲,我就越想和你发生什么。” 。 丁念被他那句话搅得心猿意马,在浴室里纠结半天才换了睡衣出来。 她心里有预感是一回事,被他挑明又是另一回事。两米多宽的大床,他睡了一半,留了一半,她看他侧身面向窗户那边,蹑手蹑脚地抓了角被子,屁.股刚碰到床,他就坐了起来。 “……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没睡?” “你吹了二十分钟的风,又进进出出的,我怎么睡得着?” 丁念摸摸干燥的发尾:“……我以为那门隔音很好。” 是很好。只是某人心不静而已。 他掀开被子下床:“我去倒杯水喝,你要吗?” “不要。” 出去再回来,丁念已经进了被窝。人站着倒是不矮,躺下去却缩成小小的一团。他走过去:“你确定你要睡外面吗?” “嗯。” 他便还是走到另一边。 丁念听着他关灯,窸窸窣窣地躺进来,等到没了动静,她露出脑袋透气,谁知她刚呼吸两口,他就又动了动。 “傅、傅绍恒。” “嗯?” 她毫无困意,只能没话找话:“你经常去国外出差吗?” “偶尔。” “那你英语是不是很好?” “有翻译。” “……” 她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你不爱喝鱼汤,怎么不跟你妈妈说?” “说过了,她不听。” “那……你喜欢吃什么?” “肉。” “猪肉、牛肉,还是鸡肉?”她双手搭在被子上,警觉他的反应,“我不太会做荤菜,但我可以去学。” “……” “对了,如果你……” 他忽然贴了上来,脸停在离她一拳的上方:“问够了没有?” “……” 丁念怔怔地、迷茫地看着他,竟能从窗外漏进来的光线里看清他的轮廓。那或许不是他的轮廓,只是她脑海中的剪影,但不等她回答,这个剪影便压了下来。黑暗中,他准确箍住她的腰身,嘴唇贴上她的眼睛、鼻子,摸索了会儿,很快顶开了她的牙.关。 丁念想挣扎,却使不上力,想出声,嘴却被他堵住。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战.栗,也让她不安,到最后,一吻结束,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心跳明显地加了速,她听见他问:“要不要喝点酒?” 她迟疑半天:“不要。” 于是,他轻轻笑了声,雨点般的吻又落在她身上。先轻后重,先慢后急,她甚至没有察觉睡衣何时被他推高,直到他的手滑入她睡衣的下摆,从腰间往上,渐渐摸到她的胸.口。他的手指轻轻碰到了她从未没人碰触过的柔软,她忍不住颤了下,他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她身上太热了,热得她出了汗,也带走了她清明的意识。 这才春天啊,她混沌地想,春天的晚上怎么会流汗呢?她吸一口气,更用力的抚摸却接踵而至。纠缠中,他叫他:“丁念。” “……嗯。” “别紧张。”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她已经听不清,甚至不想去听他在说什么了,她只知道嗯,他说一句,她嗯一声,她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这种听话让她感到羞.耻,然而他如此强势、主动,她毫无反抗之力。 恍惚间,头顶的灯被打开。轻柔的灯光让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抽离。她不知道她的脸红过了春天的桃李,只安静地看着他伸手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个小盒。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并不熟悉,她别过眼去,等他结束,关灯,重新靠近自己。 她的声音像慵懒的小猫:“为什么这里会有……” 他清浅地笑,俯身吻住她:“你以为去超市只是去买三明治的吗?……” 深深浅浅,呼吸声像海底的暗流,男人的手虚扶在她头顶,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愈发渴.求地探.索。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很多未知,她内心慌乱,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他沉默、专注,温柔得不像她认识的他,可是,为什么她有点想哭,是害怕、期待,还是其他任何她未经历过的情绪? 傅绍恒动作停住:“丁念……” “对不起。”她嗓音潮潮的,软软的,轻轻的。傅绍恒伏在她身上,喘着气,“没关系的,对吗?这件事是可以做的。” “我知道……”她哭得愈发厉害了,伸手拥住了他。傅绍恒坐起,将她搂进怀里,又用被子裹住了彼此。他艰难地,耐心抚摸她的背,一片静寂中,他听见她的抽泣,不自禁地啄吻她的碎发、耳.垂,而后是汗.湿的颈 分卷阅读105 .肩。 丁念窝在他怀里,觉得很多东西都在慢慢变化,她感受着他的温度,明明是熟悉的,她却依旧要说服自己。 爱情是可以说服的吗? 他们之间有爱情吗? 如果没有,仅仅是因为一纸婚书,他们就能成为世间亲密的人吗? 她平复太久,傅绍恒也等了太久,他无声地望进她的眼里,想得到一个许可,一个答案,但她什么也没有给他。 他感到无奈,甚至是挫败,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她的唇却忽然贴了上来。她用他生涩的,笨拙的,可能是刚刚学会的技巧,一点点勾起他压抑的心动,很快,他听见她说:“没关系,我可以的……” 热情重新被点燃,傅绍恒抹掉她的泪意,再次将她深深吻住。 夜深了,丁念无暇去想是什么让她在那一刻下了决心。她随势而动,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陌生的疼痛,内心却涌起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喜悦。 。 傅绍恒醒来已经九点过半。他下意识地去搂身边的人,搂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她贴在他耳边说要去上班。 原来那不是梦。 他又看了眼身下的床单,从浅灰变成了深灰,原来,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也不是梦。 折腾半宿,重新洗了澡,再出去却发现她在换床单。如果他不阻止,她可能要把被套也换掉。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精力,但现在,身上的确是干爽舒服的。 他下床,拉开窗帘,上午的阳光难得干净得没有灰尘。昨晚的记忆又断断续续地涌入,他想起最后的最后,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搬过来住。 她答了句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答,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他洗漱完,去厨房看了眼,冰箱里有牛奶、三明治,还有新买的蔬菜,左边则装了满满的一屉速冻饺子和馒头。 他拿了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又拿了她上次买的奶锅,将牛奶倒进去加热。他很少能在周六的早晨享用一份像样的早餐,而有了她,他终于可以不再纠结因为早上吃什么而故意睡到中午。 他点开手机,界面上是她八点半给他发的信息:“冰箱里有三明治和牛奶,要热热再吃。你要吃咸的,还有水饺,不要嫌麻烦,煮完也就几分钟。” 他的心被她的话嘱咐得暖洋洋的,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打算回复,却又收到一条新的。 “我中午十二点半下班,如果你有空就过来接我吧,我想搬点东西去你家。你来,不要停在校门口,直接去宿舍楼下等我,如果你不来,也请你告诉我一声。” 他立刻打字回复。 。 下课铃响,学生们来到走廊上活动。丁念改完一叠试卷,也出去透了透气。 春天到了,校园里的花树都开了。她从三楼看下去,教学楼前的几株晚樱开得正好。阳光下,硕大的花团颜色浓艳,宛若粉色的烟云。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她点开,跳出一个对话框。 “等我。” 她忍不住笑了。看着几个学生从树下经过,暖风吹落了枝头的缤纷。 栾树 丁念回到宿舍,远远地便看见那辆熟悉的大黑车,走近了却见驾驶座空着,来接她的人正坐在岗亭外跟大爷聊天。 他穿了件深棕色的外套,坐在低矮的竹凳上,姿态很是放松,瞧见了她,他起身,一旁大爷也冲她打招呼:“哟,丁老师下班了?” “嗯。” “吃过了吗?” “还没。您呢?” “我吃了再过来的。”大爷看看傅绍恒,又看看她,“怎么今天就搬了啊,不再住段时间?” “我东西太多,怕一次搬不完。”她笑了下,交代清楚便走进狭窄的楼道,傅绍恒则跟在她身后。 到了五楼,她拿钥匙开门:“我应该叫你迟点来的,我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他去关门,却被她拦住,只好先站在门边。略微打量了眼,她这里总共十来平米,一张床一组桌椅一个衣柜就是基本的家具。最醒目的是床对面的书柜,浅黄色的木质落地柜简单常见,但上面堆的书,可能是她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 丁念从床底下挪出一个空的塑料箱,把书架最底层的十几本书叠好放入:“你能帮我先把这些搬下去吗?” 傅绍恒脱掉外套放她床上:“多拿点。” “书很重的,这里又都是楼梯。” 傅绍恒还是说:“没事。” 丁念只好照做,瞧他几乎毫不费力地将那箱子拎起,倒有点意外。傅绍恒上下几趟,搬完了她书架上的两层半,再上来,她却已经转去收拾衣柜:“剩下的不动了?” “剩下的我要搬到新房子去。”她早早地在书房里规划了一整面墙,傅绍恒听了,“你房子装好不空置一段时间?万一工期延长怎么办?还是全放公寓,要搬从公寓搬。” 丁念觉得也有道理:“可这有很多。” 分卷阅读106 “不是有我吗?” “你吃得消吗?” “不要拿你跟我比。”傅绍恒催促,“快点收拾,完了我们去吃饭。” 丁念便不再耽搁,三百多本书,两个人一起上下十多趟,大爷还在二楼候着帮了不少忙。车的后备箱有其他杂物,放不下,就又移了点去后座,加上丁念的衣服行李,竟然塞得满满当当。 丁念在桌上留了一排常用的辅导书和字典,再看一眼那空荡荡的只留下半层的书架,一时有些淡淡的感伤,仿佛这些年的记忆也被打包带走,而她再也不能把它们带回原来的地方。 傅绍恒见她在桌前发呆,走过去:“还有吗?” “没了,床铺我先不动,毕竟还要住。” “嗯。” 她打开左边的抽屉,里面有两个黑皮笔记本,两张CD,还有一个电话机大小的纸盒。 “这是什么?” 丁念打开,里面有游戏机、扑克牌、卡牌、还有很多颜色形状不一的纸条,以及最下面的半包香烟。 “都是学生的东西,我没收的。” 傅绍恒拿了那游戏机,背面贴着张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贴纸,上面小字写了“樊恒。”同样,卡牌盒上也有名字,甚至是纸条,也被她折叠好,用铅笔做了小小的标注。 “有没有晓晨的?” “没有,她上语文课还是很认真的。” “那——有人在你课上抽烟?” “应该不是在课上吧。”她有点忘了,翻出那包香烟,傅绍恒看到侧面的名字,眉毛一皱。 “好学生也不学好。”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学生?” “每回考年级第一,还不是好学生?” “年级第一只能说明他是成绩很好。当然了,他的其他方面也并不差。” 傅绍恒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忽而冒出一句:“老师总会更关注好学生。” 丁念放好那包烟,合上盖子:“虽然我不否认有这样的现象存在,但大多数老师还是能做到一视同仁的。” 傅绍恒记得她说过:“人很难把精力平均分配。” “对,所以我时常不够关心那些成绩中游的学生。” 她用纸巾轻轻擦拭那两张CD的外壳,奇怪,放在抽屉里很久不动竟也会积灰。如果说教学是一项工作,成绩是工作成果,那么,她当然希望所有学生都考高分,也当然会偏爱那些能带给她正向反馈,让她有成就感的学生。可是,教学不应该只是一份工作对吗?它是发现和挖掘学生潜力的长久的过程。 “我会欣赏好学生,也会关注差学生,但对于大多数的成绩稳定的学生,我却没有精力一一找他们谈话,我和他们的交流的确是欠缺的。” “但谈话并不一定有效果。” “对,所以我只能通过上好每节课来让他们打好基础。竞争从来都是横向的,学生的竞争也是老师的竞争,我不想因为我,让他们连和别人竞争的底气都薄弱几分。” 傅绍恒知道她班里的成绩并不差:“你已经够好了。” 丁念却说:“不,还远远不够。那些省城的、其他省的中学,他们的学生上好学校的机会比我们的要多很多。” “这是教育资源分配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可我不能寄希望于国家啊。哪里有真正的教育公平?就算我们这里有了优质的教育资源,也总有更贫困更落后的地方享受不到。我能力有限,只能着眼当下,三年了,我就教了两个班九十几个学生,我肯定要让他们多考一分是一分。” 傅绍恒淡然:“分数不能决定一切。” “是,但至少,它现在能决定他们能上什么学校。” “上什么学校很重要吗?” “对部分人来说不重要,对大部分人来说,很重要。” 傅绍恒半天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现实?” “现实没错,你是在对学生负责任。”傅绍恒说,“我只是在想我自己,我从小成绩不好,但从来没有过低人一等的感觉,我爷爷很早就告诉我,不读书还有另外的出路,我也的确找到了,所以现在过得并不比别人差。”他顿了顿,低头看她,“我连大学都没毕业,但我公司总部的员工全是高材生,你说,我是该感谢当年老师对我的放弃,还是该反驳你刚才的那套不彻底的唯分数论?” 丁念想了想,重新把那两张CD放好:“所以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有多少和你同样年纪的孩子,他们也读不好书,也考不上大学,但他们家里没有钱,只能靠自己打拼,结果拼得满头大汗也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 傅绍恒并不否认:“是,人的差距是从出生就存在的,我拥有的身份、地位、财富,大部分来源于我的家庭。”可是——“我没有沾沾自喜,我也没有躺在金山银山上胡吃海喝,我的工作强度甚至比别人更大。” “我知道。”丁念叹口气,他还是有这种 分卷阅读107 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可是,她也知道他的确很辛苦。 如果她没有进入他的生活,可能会觉得有钱人的世界很轻松,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可是当她和他接触多了,才发现再有钱的人也不能拥有绝对的自由,“我没有说你不劳而获,我只是觉得,对于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来说,只有参加一场场的考试,才能获取竞争优势。你就当我在为自己的职业价值做辩护好了。” “那你告诉我,谁是普通人,谁是不普通人?”他不喜欢她总是要把他和她割裂开,“人能做成多少事情,一看天赋,二看努力。我能得到多少,是我利用既有条件去争取的,你不能因为我得到的多,而认为我有义务去帮那些既没有天赋又不肯努力的人。” “我知道。”她比谁都知道权利和义务的关系,所以才会有那些斤斤计较,但她眼下并不想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跟他继续讨论,“好了,我们先不说了,行吗?” “你在意吗?”他忽然问。 “在意什么?” “你会在意我的学历不高吗?” “怎么会,我也才本科。” “我连本科都不是。”他神色认真,“你会觉得我们的沟通有问题吗?” “当然不会。”她摇头。 傅绍恒心里一松,脸上却不露分毫。他看着那两张CD,转移话题:“你喜欢他?” “他的歌很好听。” “他叫什么?” “Bruce Liang” “喜欢为什么不多买点?” “他只有两张专辑。”她指着那张黑白的,“这是他的首专,我花了两千多才从别人手里买到的。” “首专?” “就是首张专辑。”丁念笑,“你是不是从来不听歌的?” “我只听司歌。” “司歌是什么?” “就是公司的歌,出了司歌,还有厂歌,你要不要听?” 丁念笑的厉害:“我才不要。” 傅绍恒也笑:“收拾好了吗?好了我们去吃饭。” “嗯,走吧。”她拿了那两本黑皮笔记本。 “就这?盒子里的‘纪念物’呢?” “这些我等他们考完再还给他们。” “有些人可能都忘了。” “是啊,但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偶尔的调皮、偶尔的离经叛道,还有人帮他们记着,说不定再过几年,他们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趣。” 傅绍恒替她关上抽屉:“我当年怎么就没遇到你这种老师。” “现在遇到很迟吗?” “也不迟,就是早点遇到,当年语文也就不会考39分了。” 丁念一愣,握着本子:“你考多少?” “39。” 她憋着笑,憋得特别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门边,门却被傅绍恒关上。 “你笑什么?” 她强装淡定:“……我没笑啊。” “你刚还说不在意学历。” “我没在意,我只是想,你39分上了个什么大学呢……”她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却隐没在了她的唇边。 杨柳 两个人在路上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回到公寓已经三点多。高级公寓的物业服务周到,用纸箱和推车帮他们把东西都送上了楼。丁念在书房好一通收拾,只把部分书放上了他的书架。房子大就是好,空间充足得让人有一点点填满的欲.望。整理好出来,傅绍恒正在客厅打电话,她听见什么研发中心,整车,也听不懂,就又去卧室挂衣服。 正挂了一半,张玉英的邀请不期而至。丁念今天疲乏,又记起原先的承诺,只好答应明天过去。张玉英应了,交代说自己安排时间,不用太赶。丁念想,或许以后的每周她都要面临类似的谈话,一个人独处的机会则变得异常珍贵。她要跟傅绍恒约定一些生活习惯吗?还是先试着过过等到发现矛盾再及时调整? 她又难免想起自己的父母。当她在努力地融入新的生活,他们在干什么呢?她有点后悔昨晚回绝傅绍恒的提议了,他家在这边,她随时都有被传唤的可能,而她回家却要他的配合,她不应该浪费一次他主动的机会。 到了晚上,两个人都不饿,她便简单做了点面。傅绍恒在吃的方面的确好糊弄,清汤加点青菜和鸡蛋也能吃得精光。他的工作还没解决,吃完了就进书房继续,丁念便自己下楼转了转。 和学校附近的居民区不同,这周边全是写字楼,楼里的灯光即使在周六的晚上也成排亮着。在繁华现代的都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埋头苦干的人,但生活的玄学所在,就是同等的付出不一定能分享同等的幸运。就好像她从蜗居一角,顺利搬入价值不菲的高楼,并不是因为她比那些人能干,而仅仅是因为遇见并抓住了机会。 她低头走着,人行道上有脚步匆忙的都市白领,非机动车道上,骑着电动车的外卖骑手飞速穿行,车流人海中,她像误入的迷路者,知道从 分卷阅读108 哪里来,却不知能到哪里去。 快要走到傅氏大楼时,傅绍恒的电话追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 “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马上回。”她不再耽搁,回去却发现他还在书房。 她走进去,他关掉电脑界面:“我要不是出去倒水,都不知道你走了。” “我没走远,只是熟悉下环境。” “熟悉得怎么样?” “还行吧。”如果他不催她,她可能要走到剧院那边。 她把明天回老宅的安排跟他说了,他没什么反应:“早点去就早点回来,你以后要是不想去可以直接跟我说。” 丁念嗯了声:“那我先回房休息了,你继续忙吧。” “好。” 丁念带上书房的门,想起他刚才说的要来找她,可是,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她没有多问,洗完澡上床还不到九点,就点开手机看《百家讲坛》。看得困意袭来,钻进被窝睡去。迷迷糊糊中,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嗯……” “还难不难受?”她听见他问。 她摇头,却拦住他往下探索的手,“有点累。” 他没有继续,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我们买个跑步机放阳台好不好?” “你要锻炼?” “我不喜欢。”他说,“你在家待不住。” “没有,我只是……我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 “我知道,我不急。”他吻她的额头,“我们再买台电脑放书房。” “……嗯。” “其他你想买的,想扔的,都随便你,不要觉得这是我的地方你就得听我的。你有你的房子,我也有其他的,但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家,家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懂。”丁念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 傅晓晨走出图书馆,天已经黑透了。八点半闭馆,她总是八点十五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蒋子轩背了一边的包带,跟在她身后,不防她突然转身:“诶,我先把账给你结了吧。” “嗯。” “一次三百,总共一千五。”她打开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随便。” 他走向公交站台,她转完账追上去:“你现在还是住你奶奶家吗?” “嗯。” “不知不觉,你竟然赚了我这么多钱。” 蒋子轩皱眉:“我赚你钱没给你补课?” “那你又不是给我一个人补,林婉言、方洁不都找过你,你为什么只收我钱?” “我给他们那叫讲题,给你叫一对一。”他目视前方,似乎也不关心车来不来,“我要是按题收费,你更得亏死。” “……那我还得感谢你按小时收费咯?” “呵。” 傅晓晨恨死了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只有教她的时候是正常的:“那我高考考不好,你能把钱退给我吗?” 他似笑非笑:“你没病吧?” “……财迷。” 蒋子轩坐到站台的长凳上,懒洋洋地点着手机:“你不是很有钱吗?而且,刚开始也是你找上我的,有偿劳动不犯法。” “那你家不是也很有钱?为什么还要出来劳动?” “那不是我的。” 傅晓晨知道他的担忧,可是,在她看来,情况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你放心吧,就算你后妈有了小孩,你爸也不会只管他不管你的。” “那也不是我后妈。” “那她是谁?” “傅晓晨,我请你说话的时候先想想自己。” “我想了啊,我才和你不一样,我爸上次回来过,他说他在国外的那个女人只是他助理,他不会娶她的。” “那真可惜,他也这么说过。” “蒋子轩!”她怒目。 他没反应,把手机放好起身,车来了。 自从傅晓晨搬去学校附近,来往图书馆就方便得多。两个人上了车,蒋子轩刷卡找了空位坐,傅晓晨摸零钱耽误了几秒,就只能站在他旁边握住扶手:“诶,我要坐十一站,你只要坐七站,你是不是该让座给我?” “老弱病残孕,你占哪项?” “……”傅晓晨真想把背包扔他头上,“我真搞不懂了,林婉言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你搞不懂的事多了。”他不为所动,“但凡用用脑子,也不会每次都栽死在圆锥曲线上。” “可我其他的不是能做对很多?” “很多是多少?一百分就满足了?”他轻蔑,“死穴破不了,高分就是做梦,” 傅晓晨气急,“那你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教得不好呢?” “那你这话应该之前说,现在钱到手了,我也就懒得反思了。” 傅晓晨觉得他简直像个狡 分卷阅读109 猾冷血的资本家:“你可真是够了。” 公交车一站一站地停靠,车上的乘客上上下下,总数却只增不减。傅晓晨过了很久还是没能等到位置,期间接到何云的电话,只说还有几站马上就到。她看着某位闭目养神的仁兄:“你都不告诉你奶奶几点回家的吗?” “她知道。” “……”她又问,“那下周五的毅行你参不参加?” “嗯。” “唐近东不是说你体力不行吗?每天跑操都气喘吁吁的。” “他说什么你都信?” “那我是听你气喘吁吁的呀。”傅晓晨说,“这次还是10公里。” “又不用跑。” “那你不怕走不动吗?”她想到什么,“我们是上午拍完毕业照再出发,走完也要中午了,难得周五放学,我们就不来图书馆了吧?” “嗯。” “周六呢?周六来不来?” “不来。” “哦,对,那天是唐近东生日,你礼物准备好了吗?” “没。” “你可真抠,上次林婉言生日你就什么都没送,现在你有钱了,为什么还不……” “闭嘴吧你。”蒋子轩听得烦躁,起身把她按到自己的座位上,黑着张脸往后挤了好一段路。 傅晓晨目的达成,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心满意足地把包放在了身前。 。 拍毕业照的这天,春风和煦,阳光露一点藏一点,温度很是适宜。 按照年级组的安排,十二个班上午八点半便在中央大道两侧集合。学生们统一穿着白色的校服,背着双肩包。老师则带了红色的薄外套。方钰抱怨:“这衣服也不知道是谁采购的,尺码又小又难看,我肚子大,穿起来更可笑。” “消消气。”丁念帮她把衣服甩平整:“这是毅行方便找人的,你不去就不用穿。” “那也难看,总务处的老师审美不行。” 丁念笑,又聊了两句,看见周文冲她招手,便走到七班和八班的方阵旁边。 有学生在问:“周老师,待会儿集体拍完,我们能自由拍照的吧。” “能,但时间不多,九点半要准时出发。” “那来得及,我们后面还有四个班呢,我昨天特地叫我爸把相机送来了。”男生兴致很高,扬声道,“诶,待会儿找我拍照啊,我免费拍,免费打印。” 他招呼得大方,也马上有人应和,气氛一时热闹得很。丁念看着这些熟悉的稚气未脱而又初具成人模样的的脸庞,仿佛回到三年前,也是这样温和舒服的日子,她陪着带的第一届毕业班拍完了照。转眼间,她带的第二届也马上要扬帆远航了。 然而,这种时刻有人心怀期待,也有人兴致缺缺。 傅晓晨站在女生队尾,似乎并不开心。林婉言搂着她的肩:“不要紧的,大不了我也不穿,我跟你站一块。” “不行。那更醒目了。” 周文也安慰:“没事的,拍的是远景,看不出来。” “不是看不看得出来,是我没有,就是没有。” 丁念看了眼傅晓晨,她今天穿了白色的外套,但臂膀上没有两条黑线,胸前也没有校徽。难免的,她想起那个深秋的晚上,那个丢掉校服的少女,丢掉了那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 她想了想,很快走去了七班的队尾。 “好!八班的同学开始排位置啊。”摄影师大手一挥,助手马上按照身高让学生走到指定的位置。女生快拍完时,周文突然拿了件校服:“快,傅晓晨,拿去套一下。” 傅晓晨一愣,说了声谢谢,立刻把身上的换下握在手里。林婉言替她开心:“对嘛,找拍完的同学借下就好了。”傅晓晨也微微笑了,往旁边看去,借给她衣服的女孩正披着红色的外套,那人她认识,是七班的语文课代表。 “好,大家准备了啊,校长和班主任坐中间,对——老师准备——所有同学——茄子!” …… “好——再来一张——” …… 画面定格,镜头前的众人笑得灿烂。或许所有的分别都需要一个特定的仪式,仪式过后是短暂的休憩,也是兵荒马乱的加速奔跑,但不管他们将奔向何方,此时此刻,三年的时光凝聚成了无声的底片,底片里的他们,都如此青春,如此美好。 榆树 望城的项目破土动工那天,傅天森陪着傅绍恒去了现场。 傅天森很久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靠在后座有些意兴阑珊,傅绍恒坐在旁边不太说话,倒是苏澈,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心意聊。 “叔,阿姨是在家陪着老人吗?也是路远,不然可以带她出来兜兜风。” “是,看这天气倒不错。”傅天森说,“不过她今天没空,陪着晓晨她妈妈去岚山寺了,过几天高考,她们要讨个好彩头。” “哦,那是。晓晨成绩提高了吧。” 分卷阅读110 “比以前好了不少。” “这丫头是聪明的,心思放对了肯定就没问题。”苏澈笑道,“那您待会儿急着回去吗?老人可没人看顾。” “不急,你阿姨找了个保姆。我待会儿也要去见几个老朋友。” “保姆?”傅绍恒放下手机,“什么时候请的?” “就前两天。”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傅天森看了他一眼:“丁念这几回过来总要上手帮忙,她懂事,你妈不能不懂事。何况你结了婚,到时见亲家,操办婚礼,你妈肯定顾不过来。现在先请一个适应适应,等你们有了孩子还要请月嫂,家里的琐事能放就放。” 傅绍恒听了没说话,苏澈看看他,又看看傅天森:“早该这样了,叔,您和阿姨身体好,应该清闲享福。我妈之前也爱操心,现在成天围着孩子转,我想着忙完这阵休了假,让他们得空去国外玩一圈。” 傅天森听了点头:“嗯,这样安排好,你是孝顺的。” 苏澈笑:“哪里,我还算不上。” 又聊了两句,傅绍恒问:“保姆做事还行吗?” “还行,是你妈的朋友介绍的。他们要去国外带孙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才把人让给我们。” 傅绍恒嗯了声,转向窗外,远远地看见厂区主会场飘扬的红灯笼。看了眼时间,问苏澈:“人到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他这才放松地合上了眼。 。 和所有奠基仪式一样,场地的主色调是喜庆的红色,布置简洁大方,又不失隆重。车一停,负责人忙迎上来送上刻有傅氏LOGO的红色胸针,王骁和赵武臣等人也过来接待,并一一和傅天森握手。 傅天森对这套班子并不熟悉:“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王骁应了,又看傅绍恒,见他点头,他便让赵武臣直接带着傅天森去贵宾区落座,那里有应邀而来的傅氏老高管,想必会有话聊,自己则带着傅绍恒和苏澈去会见望城市委的代表以及开发区的领导人。 “小傅。”刚走到前排,高秦川便起身,主动与他握手。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你从岚城过来自然费时间,我早到才是应该的。”高秦川微笑,“日子挑得不错,风和日丽的,开局就顺心顺意。” “借您吉言。”傅绍恒微微躬身,“多亏有您的支持,我们才有在望城开局的机会。” “机会是我给的,事情是你做的。”高秦川目露欣赏,“先祝你开工大吉,日后大展宏图。” “多谢。”傅绍恒送他回座,又见过他的陪同人员。高远成离了几米远,看着那边的热切寒暄:“他还是站得比我高。” “你非要跟他比什么,你现在很怂吗?”秦愫皱眉,“你爸说的也是场面话,心要是不向着你,怎么会替你争取。” “那我是该谢谢你,还是谢我爸?” “谁也不用你谢。”秦愫恨他不中用,又不想吵架,“这么大的项目,我们能分一杯羹,以后开展业务就会顺利得多。” “我知道。” “你知道就笑一笑,大好的日子不要苦着张脸。” “怎么,是他大好的日子,还是你和我大好的日子?” “懒得理你。”秦愫憋火,傅绍恒一行却朝他们走近,她只好调整心态,露出饱满的笑容。傅绍恒淡淡地和她握手,倒和高远成多聊了几句。在场的人都知道高远成的身份,见他不怎么配合,看向傅绍恒,他却面色不变,甚至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礼仪小姐跟在后面,按顺序邀请客人入座,秦愫挽了高远成的手臂:“走吧。” 高远成甩开她,自己坐到了高秦川的后面几排。 。 傅绍恒忙着和各路人马打招呼,一圈下来,吉时已到。主持人介绍完领导来宾,便是董事长上台致辞。 掌声雷动中,一辆白色轿车驶进主会场,赵雨芹下车签到,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抬眼看去,他一身黑色西装,胸前一抹嫣红,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气场沉稳自信。 他说了什么,她安静地听,又不错眼地盯着他。他的致辞简洁有力,结束后便潇洒下台,一对比,接下来的书记致辞便显得冗长而难熬。傅绍恒早知这位领导的做事风格,刻意预留了时间,等到市委领导宣布培土仪式开始,正好是十点零八分,礼炮齐鸣,礼花齐放,机械工程车隆隆作响,奠基仪式在高。潮中顺利开始,也在高.潮中圆满结束。 赵雨芹坐在原位,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招待各位重要领导,环顾他的周围,又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只有寥寥数位穿着得体的女人隐现其间,但要不就陪着男人站在外围,要不聊了几句就又逡巡不前。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两口,踩着高跟,回到了不远处的车里。 傅绍恒送完高秦川等人,剩下的就交给王骁和赵武臣。 傅天森早早地坐进了车里,不一会儿,苏澈过来问 分卷阅读111 :“叔,我们准备回岚城,您什么打算?” “小张先带我去吃饭,然后我去找朋友打球,你不用操心。” “诶,那好。”苏澈应了,傅天森却看着傅绍恒坐进了一辆白色的轿车,“那人是谁?” 苏澈回头看了一眼:“新光老总的侄女吧。”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但最近她来公司找过傅绍恒一两次,他送她下楼时见过她的车。 “新光现在是她掌权吗?怎么没见着赵世诚?” “邀请函发了,但赵董今天有事。” “那也应该让他侄女上座。” “他侄女只负责他的新能源汽车板块,在集团里没实质性话语权的。而且新光副总已经来了。” 傅天森退休有段时间了,对情况不熟悉就没再多问,只是见傅绍恒还不出来,难免不满:“有什么事非急着现在谈?” “估计是为了研发中心。” “研发中心?” 苏澈对着傅天森也没有不好交代的,便把傅绍恒的打算说了一遍,傅天森沉默半晌:“我千叮万嘱他不要把手伸到不熟悉的领域,这才几年,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怎么会,决议是公司开会通过的。” “通不通过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傅天森冷然,“你们也是,全都由着他。” 苏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傅天森心情不好,碍着他在也不好摆脸色,只吩咐小张开车:“你最近辛苦,有空来家里坐坐。” “好。”苏澈目送他离开,自己坐进了小王的车。再一看那头,奇怪,这人怎么还不出来? 傅绍恒对赵雨芹的到来并不意外:“等很久了?” “还行,不过,是我太着急了。”赵雨芹把瓶里的水喝完,“我明天要出差,所以想着先见你一面。” “嗯。”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但我有条件。” “你说。” “你只能是资金入股,比例不能变,入股时间也只有两年。新光有成熟的团队,我不希望你的人对我的人指手画脚,你也不能谋求控制权。” “你放心,我只参股百分之十。” “可谁知道你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你的手段这么高,想要的都能要到手,我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引狼入室?” “你有担心是好的,但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们也不必合作。” 赵雨芹不喜欢他的傲慢:“你知道我不缺你的钱。” “但你缺别人的认可。”傅绍恒看着她,“你要是两年之内能把电池做出来,我保证你能得到更多。到时候别说你叔叔,谁都得抬头看你。” “那如果我做不出来呢?” “就算我投资失败。” “听上去我一点都不亏。可是——你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要帮我?” 傅绍恒发现她没有认真看过他给她的条款,这让他质疑她的专业性:“我不是在帮你。加上我的百分之十,你可以拥有决策自由,到时候不管你叔叔什么意见,等电池出来,我要免费使用你的专利两年。” 赵雨芹一怔,随即冷笑:“那我为什么要研发成功,给自己找对手吗?我白白用你两年钱不好吗?” 傅绍恒无所谓:“随便你,谈不拢就算。” 他开门要走,却被她拦住:“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还会找别人?” “当然,又不是你一家在做新能源汽车。” “那你为什么找到我?” “因为你聪明。当然,我现在不确定你是不是像我想象得那么聪明。” 赵雨芹默了默:“可你不是专注做玻璃的吗?为什么又会对汽车感兴趣。” “我对所有能赚钱的东西都感兴趣。” “那你对我呢?是不是我能让你赚钱,你就会对我感兴趣?” “我在跟你谈生意。” “谈生意跟谈感情又不矛盾。你上次轻描淡写,几句就戳破我的心思,一来是要我不抱幻想,二来,不也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利益?那你何必拐弯抹角,你跟我谈感情,我的人,我可能拥有的专利,甚至我的公司,不就都是你的了?”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公司。” “那你要什么,拿我的项目做试验吗?还是你以为我蠢到给你做踏板?”她双脚上下一勾,脱掉高跟鞋,“傅总,我真的好奇怪,为什么我查了这么些天,也没查到你到底娶了谁……” 鸢尾 傅绍恒觉得上她的车是自己的失误,至少,她的花招比他想的要多。他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开了窗缝:“你跟人谈判都是这副鬼样子吗?” “也不是,但这里都是沙土地,我买的新鞋都被刮花了。” “那也请你注意社交礼仪。” “……”赵雨芹坐直身子,“您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点。” 傅绍恒不理她的假模假样:“还能不能好好说话?”b 分卷阅读112 r   “能——”她理理头发,“当然能。” “你刚才提的条件我可以答应,这是最后的让步。我不只你一个选择,你当然也可以另找别人,至于他们是要你的人,还是你的公司,你尽管去试。” 赵雨芹没有立即表态,过了会儿,她端正态度:“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可以。” “那,站在合作者的角度,我想问你……你是不是从来没输过?” “目前没有。”傅绍恒泰然,“只要你配合,我也可以带你赢。” 。 苏澈看着傅绍恒胜券在握地下了车,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果然,他一进来就塞给自己一张名片:“让投资部的人去和领越的吴总联系。” 领越就是赵雨芹打造的主品牌,苏澈接过:“她答应了?” “差不多。” “还挺好说话的嘛。” “但她做不了主,最后还是要上报给赵世诚。”他吩咐小王开车,“这个吴总我们也要争取。” 苏澈应了,把名片拍给投资部的人,飞快打字:“对了,我刚才跟你爸提了一嘴,他的态度不像会支持。” “随便吧。”傅绍恒看着窗外的红色渐渐后退,不久之后,这里将崛起一片崭新的园区,“今天奠基可以让人造下势,领越的事没成之前,消息得捂严实。” “这我知道。”苏澈打了个哈欠,“我只是不太明白,上门求投资的不是没有,你怎么找了她呢?” “她想要的东西多。” “钱吗?谁不想要钱?” “她还想要地位。”傅绍恒说,“越想证明自己的人越好控制,她的眼界和决策力都还可以,投资项目不如投资人。” 苏澈笑:“你这些话跟她说了吗?她要真这么能干,为什么不自立门户?赵世诚让她在束缚里施展拳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她的保护,她那么年轻漂亮,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 傅绍恒不想讨论她,只是说:“赵世诚在研发中心花了很多心思,他儿子不管事,他迟早要把培养重心放在赵雨芹身上,他现在是在试她的本事。” “可别人还在观望呢,你已经下手了。”苏澈不得不佩服,“要是你现在单身,我还以为你想跟新光联姻呢。”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过,要我说,你把她带出来也只能带一段,她要是练得出百毒不侵的本事,你就收了个宝,给傅氏上了道保险,要是练不出,人还对你动了心,你反而多出一桩风流债。” 傅绍恒习惯了他的嘚啵嘚:“放心吧,她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但没那么豁得出去。” “你还是不了解女人。”苏澈摇头:“女人感情用事起来,哪里还有道理可讲。” 傅绍恒笑一声:“你这话跟林玫说过吗?” “……”苏澈想反驳,却见他把手机送到耳边,等了半天,没说一句话就又放下。 “打给谁?” “丁念。” “怎么,和美女单独聊了几句,就急着跟老婆请罪了?” “……”傅绍恒踢了他靠椅一脚,苏澈笑,转头看小王,“也是可怜,刚新婚,人就不理他了。” 。 丁念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今天是奶奶的复诊日,她走不开,是父母去乡下接了人再去的省城。丁念听母亲说他们已经在回程的高铁上,忙问:“怎么这么快?还顺利吗?” “顺利,你爸和你去了两次,这都第三次了,熟门熟路的。”孙丽梅本来不乐意去,但怕丈夫那边的姐妹说闲话,只好关了店门陪同。她虽然顾及女儿情绪,但还是免不了心疼钱,“医生和你奶奶聊了很久的天,她又不知道回应,到头来医生就只是嘱咐我们要多陪护,多交流。还是老几套。我看啊,下个月就算了。” “妈。” “怎么,你还不死心?我真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人老了有老了的过法,我们尽力就好了,回天乏术的事那么多,还能件件都遂你的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念揉揉脖子,抬头看向高处的树叶,“我是想,等我放了暑假,我房子也装好了,我就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住,我来陪护。” 孙丽梅听了,态度不明:“随便你吧,要是他们愿意,我不拦你,要是他们不愿意,你也拉不动。” “……嗯。” “你还在上班吧。” “中午休息,你们饭吃了吗?” “吃了,你真是……问了奶奶还要问我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老老少少,你的心还操得完?”孙丽梅不无心疼,知道她管顾别人顾惯了,可谁来管顾她呢?“不说了,你赶紧去休息,这段时间压力大,照顾好自己。” “嗯。” 丁念等她挂了,发现有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他竟然立马接了。 “奶奶去复诊了吗?” “去了。”难为他记得,甚至昨晚还特意打过来提 分卷阅读113 醒她,“一点半就能到家。” “那就好。” 想起他的安排,她也问,“开工仪式结束了?” “结束了,很顺利。我现在回岚城。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算了,我不过去了。” “今天可是周五。” “是,但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傅绍恒笑:“那明天总能见面吧。” “能。” 自从年级组要求全天候待命,她去市中心的次数并没有增多。她忙,他更忙,两个人偶尔通次电话,时间不长,倒像是给彼此的慰藉。 再走了一圈消食,回到办公室却听方钰和王蔷在讨论基金。 周文听了:“什么基金,也推荐推荐我呗。” 王蔷:“你老公不是炒股专家吗?你还问我?” “一码归一码,他手里钱多,搏得出水花,我手里钱少,求点收益率而已。” 三个人便兴致勃勃地聊起来,不一会儿,方钰退出,走到丁念这边悄声问:“前段时间推荐给你的买了没?” “买了。” “买了就好,”方钰得意,“这几天大涨,我眼光不错吧。” “是吗?我看看。” “……你怎么都不关心的?” “我怕跌。”她笑笑,点开当初买基金的软件。 都说艺高人胆大,她现在是钱多人胆大。傅绍恒给她的两百多万她没处放,上回听方钰和王蔷在办公室讨论才有了这个念头。方钰暗地里问她哪里还有闲钱,她没敢说,只说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存款,方钰又说你之前那个老同学不是基金经理吗?可以找他请教请教,她愣了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高鸿渐,可她又哪里好意思再去联系他。 眼下她点进去一看,不过几周,方钰推荐的几支涨涨跌跌,竟也有了可观的收益。她往里面投了十万,平均百分之十就是一万……她惊呆了,如果她当时投了一百万,那是不是现在就是十万?那她不但可以还上欠傅绍恒的七万装修钱,还能补一补他那辆车的天价修理费,而如果她当时投了两百万……原来只要有相当规模的本金,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换来她一年的工资——所以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差距之大可以显见。 方钰看出她的愣怔:“怎么样,是不是涨得还不错?” “嗯。”反观她自己挑的,三千块放了半年多,还是绿油油的。看来赚钱也的确要法门,她不必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可以相信摸到法门的朋友。 “我都赎回了吧。” “别呀,这才到哪?还有上涨的空间。” “我觉得够了。”她的本意就是赚点收益来还借他的钱,现在无心插柳,小打小闹有了万八千的收入,便打算落袋为安。或许趁着暑假她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理财,可是,她之前的那些暑假又去干什么了呢?丁念很快发现这个问题想不得,越想就越觉得自己错失了很大一笔财富,贪心是天生的,也是刺激出来的。她没有理财头脑,但始终相信祸福相依,只怕当她真的努力想以此实现财务自由时,反而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周文和王蔷正聊得欢,群里的通知也下来了。 “从今晚开始,学生九点下课,九点半就寝,取消早读。务必保证休息时间充足。除班主任外,其余任课老师不要求同步。老师要稳定学生,也要调节自己,不能把紧张情绪传染给学生。请诸位保持正常步调,平稳迎接高考。” “呀,总算可以提前下班了。”方钰求之不得,“最后一周是有福利哈。” 周文也说:“是啊,能睡个安稳觉了。” 丁念查阅下周的天气预报,从周三开始,晴转多云转阴,气温适宜,风速适宜。既然天公作美,那么,其他的一切,也定会顺利进行。 静校铃响,办公室里也恢复办公。她揉揉眼睛,重新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档。下午她要给两个班上最后一堂语文课,要给他们读最后一首诗。这首诗是她高三那年她的语文老师送给他们全班的,她希望,她的学生们也能带着她的祝福,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玫瑰 高考结束了,很多人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高二的学生搬入了高三的教学楼,毕业的学生可以尽情享受悠长的假期,但对于连轴转的高三教师来说,生活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异常清晰,生活却突然变得漫长而无聊。 很快地,教师群里有人开始感慨,有人催着集体旅游,也有人像打完仗光荣负伤似的,把去医院打点滴的照片发到群里。丁念昏睡一个大觉,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翻看着99+的聊天记录,不免被同事们难得的插科打诨逗笑。 她打了个哈欠,下床穿鞋,倒水时经过书房,见傅绍恒坐在电脑前,却没碰鼠标,略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 她走进去,他抬眼,脸上神情松弛了些:“醒了?” 丁念不好意思:“我睡太久了。” “反正放假,想睡就睡。”他冲她 分卷阅读114 伸手,她靠近,他握住她的手摩挲,“好点没有?” “嗯。” 昨晚她身上烫得跟被火烤一样:“要是还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没事。”丁念看他微蹙的眉,“我忙完还能歇一阵,你好像永远也忙不完的样子。” “以前我喜欢忙。” “现在呢?” “偶尔想休息休息。”他问,“什么时候去你家?” “……过几天吧。” “几天是多少天?”张玉英催了他不只一次,但怎么能说,他的岳父岳母还没有打心眼里接受他,“上次拿过去的酒你爸还喜欢吗?” 丁念想起母亲电话里说的,什么洋酒,一股怪味,给你小姨夫喝了:“嗯,喜欢,但你不要再送了。” “那我送茶,你爸爱喝绿茶。”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不然怎么投其所好?” 丁念笑,转头见他的水杯剩了点茶叶底:“你还要坐多久?我给你倒杯白开水吧,别再睡不着。” “不渴。”傅绍恒没让她倒,但也没起身回房的意思。 丁念明白过来:“是不是有事很难解决?” “没有。”他否认。 他并不希望她操心他工作上的事,但丁念坚持:“我们约定过的。” 傅绍恒没有出声,继续摸她的手。她的手软绵绵的,又有弹性,让他想起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和他显然是不同的,她的内心和她的身体,都要比他柔软得多。 他抬头和她对视,她眼神恳切,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陷在她的柔软里了。于是,他把傅天森给他打的电话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傅天森做玻璃做了几十年,始终坚持一体化战略,对他的试水很不以为然。如果说傅氏在汽车玻璃行业是一棵无法撼动的大树,那么,在没有技术积累的汽车行业,傅氏的进军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博弈。不要贪,是傅天森对他的屡次警告,可是,明知有利可图,他为什么不贪?眼下傅氏行稳致远,可若不思变,万一遇到瓶颈,他连调转航向的机会都没有。他这几年有意放权给投资部,鼓励他们寻找新的投资热点。去年上马的两个项目,他不相信傅天森不知情,但他那时的态度并不像现在这么强硬。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丁念认真听他说完,忍不住伸手抚平他重新聚拢的眉心:“不能心平气和地谈吗?” 不能。傅绍恒面露不快:“不知道是他老了说不通,还是我语气不好惹了他,才故意跟我吵架。” 丁念想起她和傅天森为数不多的接触,直觉他应该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估计是你语气不好的缘故。” “……”傅绍恒被她揶揄,难得没有反驳。赚钱本来就是扯皮,跟家里人扯最是没劲,“所以,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单就交流过程而言,你是要心平气和一些。但你要问我你工作上的决策,我觉得你没错。” 傅绍恒意外:“怎么说?” 丁念笑:“你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做了,所以格外需要别人的认同吗?连我都意见你都要听。” “不是有句话叫兼听则明?你这么知书达理,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丁念奇怪,他这张嘴明明能说出好话的,怎么还会跟父亲闹得不愉快。她想了想,说:“居安思危永远都是对的。你作为决策者,要预见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的事,肯定综合了各方面的因素。”她想起方钰当初给她普及的知识,“傅氏当年崛起,也是吃了地方政策红利,现在红利转移到其他产业,你逐利而往,这很正常。” “你都懂的道理,为什么我爸不懂?” “因为你父亲或许有其他的考虑。比如,他担心你急功近利,行差踏错,又或许,他现在没有身居其位,考虑更多的不是利益,而是风险。” 傅绍恒解释:“我投的金额不大,就算失败了,也不会让公司伤筋动骨。”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收益不会太可观?” “近期来看,没有收益。” “那你肯定看中了这个项目的其他优势,比如团队、人、或者是它日后的发展潜力。但这些都是要经过时间检验的,你父亲会不会就是因为觉得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所以反对?” “他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是,但你也不能否认,如果存在不确定的因素,你在这个项目上花费的心思将会更多。”丁念觉得他的话前后矛盾了,“如果你真的看中了这个项目的发展前景,那你不应该只投金额很少的钱,而如果你已经做好了投资失败的准备,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投呢?” 她话音浅浅,却让人警醒:“所以,你只是想用金额很少的钱去赌一赌,赌赢了,你能赚到远超本金的收益,赌输了你也能接着玩下一场。可是——赌是投机,投机跟投资是不同的,对吗?如果你因为赌而分了心,影响了你在做其他决策时的判断和心态,那对于公司来说,是不是得不偿失? 分卷阅读115 ” 傅绍恒微怔,全然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而她的话也仿佛掀开了他避之不谈的隐秘的心事。若他追求的是稳健的盈利,不必冒着风险去找赵雨芹,若他想利用赵雨芹,那他除了那两千万的资金,还将付出什么代价? 他发现他实在太小看她了,“你怎么连这些都懂?” “我不懂,我只是站在和你不一样的角度在看这件事。你激进,我保守,你在局中,我在局外,所以我的意见很笼统,没有参考价值。” “怎么会。”傅绍恒说,“你很冷静,很理智。” “理智是因为怀疑。”她比他多的是门外汉的生疏感和不相信,“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但我相信有人能用一百块吃到两百块的午餐,可是,如果你用一百块,请我去吃一万块的午餐,那我还是不敢吃。”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无聊地去捏他的指关节。她知道她的胆子小,遇到他之后才慢慢变大,那他呢,他遇到她之后,是不是也在发生改变呢? “丁念。” 她收回思绪:“怎么了?” 他没说话,重新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然后用嘴唇轻轻磨蹭她的下巴。丁念怕痒,要躲,被他稳稳按住:“你既然怕我不理智,为什么起先又觉得我没错?” “因为你在做生意上比我懂得多,我考虑到的,你一定也能考虑到,就算你没有,你公司里的员工也会做很多的风险评估,专业的人给专业的意见,不需我多嘴。可是你刚才心情不好,我才陪你说说话。” 她低头,看进他深邃而复杂的眼里,“如果你现在心情好了点,那我再告诉你一句话。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文学家提出的观点,叫‘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他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天象的变化不必畏惧,祖宗的规矩不一定效法,人们的议论也不必担心。”她耐心地道,“你说得对,我是怕你不理智,但我的害怕和质疑是源于对你这个行业的陌生,不是源于你。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去做,那请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发挥你的能力,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明白吗?” “明白。”他点头,“你在鼓励我。” “是。”她微笑,她当然是在鼓励他,“我自己不爱折腾,就特别欣赏愿意折腾的人,觉得他们特别聪明,特别有活力,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了,折腾出水花总是不容易的,所以我希望你顺利,希望你清醒、决策正确,也提前祝你成功。” 傅绍恒抬头,看清她眼里的笑意,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温情。她太好了,好得让他自惭形秽,又满心欢喜。他忍不住去吻她,她躲开:“不要了,传染给你就不好了,别害得你也不舒服。” “要传染早传染了,我不亲你才不舒服。”他拥紧她,很快动了情,想着愈发深入,却被她推开,“……等等,我有点渴。” “……” 她拿起水杯,说了那么多话,差点忘记她刚才是出来倒水喝的:“几天不上课,竟然跑到你这里过嘴瘾来了。” 傅绍恒盯着她的嘴唇,等她喝完,重新深入,细致地碾过一寸又一寸。丁念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听见他问:“那过完嘴瘾,我们再过过别的瘾?” 她没有说话,身体却很快腾空。她抱紧他的脖子,心想,幸亏自己睡醒了。然而,个把小时后,傅绍恒看着身下“眼皮打架”的人:“从下午睡到晚上,还没睡醒?” “……” 她不理他,转过背:“你去洗吧,我换床单。” “这次我换。”他没戳穿,只继续啃.咬她的颈.肩,声音伏在她的耳畔,“一次一换太麻烦了……再来?” 丁念双眼紧闭,只作没听到,而当他的吻从后颈转到耳根,她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 “傅绍恒……” “嗯?” 夜深了,她好像有很多话要问,但情丝缱.绻,她又什么都舍不得问了。 楝树 第二天上午,傅绍恒去公司上班,丁念则在家收拾行李。这是她放假的第四天,身子舒坦了很多,打算回家一趟。 刚到十一点,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傅绍恒回来拿东西,开了门,却是张玉英。 “绍恒说你生病了,好点没有?” “已经好了。”她意外,忙请她进来。何云跟在后面,也神态自若地换了鞋,“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她看丁念,“我们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 丁念没印象,又听张玉英说:“这是晓晨妈妈。” “哦,您好。” “你好。”何云笑着,想起那次在电梯里的偶遇,“原来绍恒就是娶了你呀,你和我们家还真有缘分。” “……”丁念不知道怎么接,笑了笑,去厨房煮水。 张玉英把她带到客厅坐下:“我让你来是见见人,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哪有,我只是好奇嘛,我一直以为绍恒单着是因为眼光高,没想到 分卷阅读116 他挑老婆的标准这么特别。” “哪里特别?” “特别朴实。”何云大笑,“你猜他俩谁追谁?” 张玉英啧了声,身为长辈,她还真是没一点正形。 丁念给两人倒了热水,张玉英说:“晓晨和同学去北京玩了,过两天才回来。我想着,你们也是该见见面了。” “……嗯。” “还有就是关于你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有空?他们过来,或者我们过去都行。” 丁念把自己要回去的事情说了,张玉英挺满意:“那就好。算起来也是我们不周到,其实早该见的,现在你忙完了,婚礼等事宜都得提上日程。” “……” 何云看看张玉英,又看看偶尔应声的丁念,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很紧张?” “还好。” “放心吧,你和绍恒领了证就是真正的夫妻,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绍恒他妈妈盼媳妇盼多少年了,这回总算是美梦成真,我听说老人们也挺喜欢你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丁念听了愈发无措,只能以笑应对,张玉英倒没接茬,只问:“我们要去公司转转,你要一起吗?” “不了。”丁念说。 “你去过公司吗?” “还没有。” 何云好奇:“就几步路而已,他都不带你去?” 张玉英顿了顿:“你也才放假,估计是不得空。何况他在办公室的时间比在火车飞机上还少呢,他不在,也没什么好转的。” “……嗯。” “行了。”张玉英要提的都提了,起身要走,“这里有你操持,应该什么都不缺,我就带了点水果。你回完家,再去老宅住几天,安安心心的,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丁念应了,要出门送,却被张玉英拦住,便只把人送到电梯口。 两个人到了车库,坐进小张的车,何云笑道:“大嫂,这人是不是太闷了点?” “是有点,但闷有闷的好处。” “那也不能我们不说话,她就不出声吧,到时候你把人带出去,万一被说上不了台面,你也由着她去?” “有我在,谁敢说她?” “……”何云被堵,“你倒是很满意哈。” 张玉英当然不是十分满意,但她的儿媳妇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她是老师,嘴皮子肯定是不差的,就是在我们面前放不开而已。” “那她什么时候能放开呢?” 张玉英奇怪:“你怎么回事?对她有意见?” “我哪有意见,我就是觉得吧……”她想不通,“其实除去你跟我说的机场那次,我跟她还见过一回,就是爸过寿那天,她那时还谈着朋友呢,跟绍恒也不太对付,没想到现在……唉,世事难料啊。” 这下张玉英倒意外了:“什么朋友?” “男朋友吧。”何云心直口快,“我瞧着那人还挺护着她,绍恒对她倒爱答不理的,怎么到头来她反而嫁给绍恒了呢?” 张玉英脸色顿时多云转阴,何云察觉:“诶,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多心。” “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多心吗?”她攥紧了手包,“我得好好问问绍恒。” 张玉英很快抵达傅氏大楼,乘着专属电梯上了顶层,在办公室门口,她被小王拦住:“不好意思,傅总现在有客人,得麻烦您等会儿。” “好,大概还要多久?” “客人九点半到的,应该快了。” 张玉英便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等了十来分钟,门从里面打开,投资部的经理扶着门把,苏澈和新光的吴总在先,傅绍恒和赵雨芹在后,边聊边往外走。 “小王,餐厅订好没有?” “订好了。” “那你和赵经理先陪着吴总过去。” “好的。”小王忙招待客人,苏澈见了张玉英,叫了声阿姨,“您今天有空过来?” “路过,你们要去吃饭?” “嗯。”苏澈见吴总一行进了电梯,“绍恒没空,我可不得陪着吗?” “我可还没走呢,您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赵雨芹调侃,“要不我还是下去吃食堂好了,省得您破费。” “哪里哪里,跟美女吃饭是我的荣幸。”苏澈笑,给张玉英介绍,“阿姨,这是新光领越的赵雨芹赵总。” “我们见过的。”张玉英记得她,冲她笑了笑,赵雨芹态度自然,“阿姨记性真好。” “请吧,赵总。”苏澈上前带路,赵雨芹和张玉英打完招呼,又冲何云笑着示意,翩翩跟上。走到电梯口,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陪她出来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张玉英和何云进了办公室,关上门:“你现在是在跟新光谈新的业务?” “刚开始。” “是不是你爸提的那个……” “妈。”他不想谈,“你要不要喝水?” “我不喝,我刚从念念那里 分卷阅读117 过来。” “嗯。” “你怎么不去吃饭?” “我回家吃。”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你找我有事?” “没事。”张玉英这才意识到他要回哪个家,“你这几天……中午都回去啊。” “嗯,怎么了?” 张玉英和何云对视一眼,刚才憋着要问的也问不出来了。 两个人没待多久,何云的小姐妹就打电话过来催了。傅绍恒心想请了保姆,母亲到底轻松了些,把她们送下楼,回到公寓,丁念已经炒好了两个菜。他洗手盛饭:“我妈刚才来过了?” “嗯。” “她问你什么没有?” “没有。幸亏我不像前两天那样躺在床上,不然真是丢人。” “有什么丢人的,饿了就吃,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干活。”他见她放在鞋柜旁边的行李箱,知道她是三点的高铁,“真的不让我陪你去?” “不了,我先去打头阵,差不多了你再过来。不然,你真的想看我爸妈的冷脸吗?” “那你要回去几天?” “一礼拜。” “太久了。” “你都答应了。” “昨天的话能作数吗?” “怎么不作数?” “那我说再来,你为什么又临时反悔?” “……”丁念盛菜的手一顿,她最近经常被他的不正经弄得脸红,“请你不要在白天提床上的事,吃完饭你就可以上班了傅总。” 傅绍恒笑:“你叫我什么?” “……”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丁老师?” “随便,爱叫什么叫什么。”丁念摘下围裙,洗了手,转身却被他搂住,“那说点不随便的,早点回来。” “我还要去乡下。”她实事求是,“你放心吧,22号晚上出成绩,老师要提前回校,我不会耽误的。” “谁要跟你聊工作。”傅绍恒说,“你回乡下,要跟你爷爷奶奶交代我的事,晓晨这边就我去提。不许藏着掖着,不许拖延,这是我们各自的任务。” 丁念不免担心:“她要是不接受怎么办?” “不可能不接受。” 丁念真佩服他的自信:“你能控制所有人吗?” “不能,我也不想控制所有人。是你说的,结婚是我们俩的事,所以,只要我们俩好好过,其他都不是问题。”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没问题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婚礼。” “你想要办吗?” “我办不办都行。但我答应过你不办。”他摸准她的心思,“你还是没改主意。” “嗯,我还是不想办。”丁念说,“你没发现吗?事情已经和我们当初约定的大不一样了。现在不仅我们的父母知道,我们身边还有很多人都知道……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如果办了婚礼,就意味着我们又将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财力……当然了,也不是说办了婚礼就非得如何如何,但我还是觉得……”她语无伦次的,自己也说不清了。 傅绍恒不无失望地看着她,哪怕他们有过世上最亲密的交流,他好像还是没能走进她的内心深处:“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丁念看清了他的失望,心头倏地钝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接受了他进入她的生活,也拥有了他一次次的宽容和等待,那她为什么就不敢主动融入他的生活?还是说,她其实只想融入他,却不敢融入他的家庭?可他和他的家庭是能被剥离的吗? 傅绍恒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好了,不要去做预设。一切等他们见了面再做打算。” “嗯。”丁念不无挫败,“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了。” “为什么?” “因为恋爱需要对两个人有信心,而结婚,要对彼此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都要有信心。”她轻轻叫他的名字,“好可惜,我们太着急,所以把顺序弄反了。” 木槿 傅晓晨去了北京一趟,回来就让何云把全部东西搬回了老宅。何云本想住回城北,奈何女儿不依,她自己一个人也嫌冷清,便也陪着过来。 吃完晚饭,傅晓晨兴致勃勃地跟爷爷奶奶说起旅行中的趣闻。她手机里存满了照片,一张张翻给他们看,傅奶奶笑眯眯的:“不是去了四个人?怎么照片里就你们两个女孩子。” “男孩子帮我们拍啊。”傅晓晨找到一张唐近东的,“喏,基本上都是他的杰作。” 唐近东只一个背影,看上去高高大大的,傅奶奶指着他旁边半个戴帽子的侧影:“这是蒋子轩吧?” “您还知道他?” “当然知道,你大伯母说他帮了你不少忙,要不,我们请他到家里吃顿饭?” 傅晓晨想了想:“等成绩出来再说吧,他不一定有时间。”听唐近东八卦,这人接了好几个暑假 分卷阅读118 辅导的活,两百块一小时,连轴转上两个多月,啧,真是笔巨款。 何云端了果盘坐到沙发边上:“晓晨,把毕业照拿给奶奶看看。” “哦。”差点忘了。傅晓晨跑进房间,再出来,拿了大小合照,指着集体照最上面一排:“这是唐近东,这是蒋子轩。” 奶奶笑:“嗯,长得方方正正的,帅气。” “那他呢?” “也很帅,就是小伙子怎么笑也不笑的。” “他就这样,冰山脸。” “酷酷的。”傅奶奶把大合照递给老伴,开始翻那几张小合照,照片里,男生女生穿着校服,对着镜头表情搞怪,“诶,这张笑了。” “是吗?”傅晓晨好奇,那天樊恒帮他们拍,唐近东拉了好久才把某人拉过来。她凑过去一看,嘿,还真是,和他们一帮挤眉弄眼的相比,他站在最旁边,低着头,表情很寡淡,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的。 傅奶奶扶了扶老花镜,发现了惊喜:“这是念念吧。” “念念?”傅晓晨看一眼穿着红外套的周文,和她旁边的丁念,纠正道,“奶奶,这是丁老师。” “我知道,丁老师就是念念,念念就是你的丁老师嘛。” “爷爷,你看奶奶——” 傅爷爷却笑:“你奶奶说得对。” 她疑惑:“怎么就对了?” 张玉英走过来:“晓晨,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跟你说,丁老师跟你哥结婚了,她现在不仅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大嫂。” “……” 傅晓晨怔住了:“大伯母,你跟我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可开的。” “可……怎么可能?丁老师怎么会嫁给我哥?”她看向爷爷奶奶,又看向自己母亲,“妈!” “大吼大叫的干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也一直瞒着我?”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不都跟你在一块吗?”何云知道女儿脾气,可不敢招惹。 傅晓晨看着张玉英,“大伯母,你说的是真的吗?” 何云朝张玉英使眼色,张玉英却无暇顾及,傅晓晨的抵触超乎了她的想象:“你不喜欢丁老师变成你的嫂子吗?” “当然不喜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了,“他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三月份。” “所以你们瞒了我三个月。”那些细碎的隐秘的猜想好像一股脑儿地冒出来了,她情绪激动,“我就知道我哥和她有猫腻!” “晓晨。”傅爷爷打断,“说话注意分寸。” “我已经很注意了爷爷。”她不敢相信,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大伯母,之前是你一直在跟丁老师联系,我妈回来以后我也没怎么麻烦她,为什么我哥会跟她接触多到结婚?” 何云皱眉:“晓晨,大人的事用不着你插嘴。” “我才不想插嘴,我哥要娶谁随他的便,就是不能娶丁老师。”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适合!他根本不知道丁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他只会赚钱,只会用手段,他就是看她好欺负才找上她!” “说什么呢你!难道你比他更了解丁老师?” “对!我就是比他了解!我和她认识三年,他们才认识多久?教我的老师都知道我家里有钱,就她不知道。我犯了错,其他老师背地里讨论我,就她从来没提过。我知道她的脾气,知道她的为人和做事方法,我哥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第一次见面就给她下马威,也就不会一次次麻烦她还觉得理所应当!” “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何云意外她反应如此之大,“你是她学生,了解她也只能了解一部分,她下了课是什么样子,平时的生活怎么样,你都不清楚,难道她不能和你哥接触多了就喜欢上了?” “不可能!她和我哥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义愤填膺,“我不清楚她的私生活,我哥的我还不清楚吗?我哥敢告诉她他这两年相了多少次亲吗?他敢告诉她他只不过是受够了相亲,才随便找了个条件不如他的人结婚吗?” “傅晓晨!” 傅晓晨的脸涨得通红,胸膛因为激动而轻轻起伏。没错,她之前那些猜测都被证实了,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也让她感到幻灭。 屋子里一时静得让人压抑,就连刚下楼的傅天森也蹙紧了眉。傅晓晨宣泄完,一回头顿时怔住,傅绍恒面色冷若冰霜,不知在玄关处站了多久。 。 丁念去了乡下的大姑家,在院门外等了半天才等到爷爷来开门。 “你大姑去棉纺厂上班了,大姑父去工地上做工,我耳朵聋,听不太见。” 丁念忙说没关系的,走进去,奶奶坐在屋子里发呆,爷爷本来要去田里,眼下只好把竹篾做的篮子放一边:“今天也是凑巧,你姐没回来,家里就我和你奶奶 分卷阅读119 ,你也没人说话。” “不会。”丁念反倒十分庆幸,把来之前准备的话给爷爷提了,爷爷听了没什么反应,“你爸跟我说了。想过你要嫁人,没想到嫁得这么快。”他陪着坐下,“你爸妈对他好像不太满意。” “嗯,也可能不是对他,是对我们的做法不满意。” “谁能满意得了?”爷爷语气责怪,“你现在要是十来岁,做错了事打你都不为过,但你大了,打骂对你没用,打起来也丢人。” 丁念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说不得了?” “没有。”丁念摇头,“您说得对。” “我说得出什么像样的话。是你爸妈,担心你在人家里受委屈,在我面前都吞吞吐吐的。”爷爷说,“我刚开始也气得很,觉得你变了,不懂事了,但歇下来想想,你是我带大的,脾气要变也不会往反了变。小时候带你去亲戚家玩,人给你花生你总不要,等我和你奶奶接了,再给你,你就小心着剥了吃了……你这个人呀,就是面子重,想要的不敢开口,总是苦着自己,但还好,脑子是清明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别人给了核桃还是糖,就算我塞到你嘴里,你也是要吐出来。” “爷爷……”丁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爷爷却宽慰地道,“行了,你今天自己到我这儿来说,我就当你知道轻重了。你爸妈那边想不通,也正常,你得给他们时间。” “您……不怪我吗?” “怪过了就算了。人是你自己选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我八十多了哪里懂你们的心思。” 爷爷拿过那个透明的玻璃杯,四分之一全是茶叶,人老了,容易犯困,常坐着坐着就合上了眼,不喝浓茶提不起精神。他见丁念还是那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样,心里又酸又暖,“念念,我和你奶奶都是农民,以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是有些道理,我还得说你听听。种地的人靠天的脸色吃饭,但哪怕风调雨顺,丰年也有不好的收成。一根苗要长成粮食,得有老天给的光和水,也得你勤奋地去除草施肥。过日子也一样。那人你愿意嫁,总不是别人逼你,你能和他在一块,是老天给的缘分,你得珍惜,至于之后能不能过好,要靠你们自己。” “嗯。”丁念点头,“我明白的爷爷。” “明白就好,那你就不要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您要被我气着。” “我又不是你奶奶。”爷爷看向老伴,“她要是能像我这样大气点,少管些,也不至于老了得这么个病。” 丁念看看奶奶,奶奶也看她,她想到什么:“爷爷,过段时间,我带您和奶奶去城里住吧。” “城里?不去。” “就住两个月,我放假。” “不行,别说两个月,两周,两天我也不去。” “爷爷——” “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刚才怎么说的,让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你没听见是吗?” “那我的日子里也有你们呀。” “总有一天会没有我们的。”爷爷说,“你过得好,过得踏实,我们就安心。其他的,你自以为是对我们好,其实不一定。到了城里,我见不着土见不着水塘,别再憋出病来。” “那奶奶呢?” “你要方便,带她去医院就去,平常时候,她还是呆在我身边好。” 丁念不知道怎么说了。 爷爷看她犹豫,也不想继续谈下去:“你奶奶最近心情不错,我刚想着带她出去透透气呢。你在这里吃饭吗?我们去摘菜。” “吃。”丁念忙说,“我来做。” “日头大,你戴个草帽。”爷爷拍了拍奶奶,奶奶也起身。三个人出了门,爷爷在前,奶奶在中,丁念跟在最后。奶奶时不时地回头看她,又伸手,丁念便让她牵着,很快到了不远的菜地。菜地不大,只有几畦,但被爷爷收拾得齐整而充满生机,丝瓜豆角卷心菜,春夏之交的蔬菜应有尽有,长势喜人。 “你不是最爱吃茄子吗?家里种的茄子皮薄,易熟,摘多些带回去吃。” “好。” “我昨天还看到围栏那里生了两个冬瓜呢,等留大了,让你爸开车过来带走。” “好。”丁念应着,把摘的豆角递给奶奶,奶奶小心接过,再一根根码进竹篮里。正忙活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妈?” “你还在你大姑家吗?” “嗯。” “他来了,现在在店里等着呢。是你自己回来,还是让他来找你?” 丁念愣了两秒才听懂母亲说的他是谁:“哦,我回来吧。” “大概几点?” “吃完饭?” “……算了,我还是让他来找你吧。你爸在外面出车,我才懒得伺候。”孙丽梅看一眼柜台上的几盒茶叶,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黑面神,心里不是滋味,谁家女婿上门不是恭恭敬敬温和有礼,偏偏她家,两回来没一回是讨喜的。 黄荆 分卷阅读120 53 “诶。”孙丽梅叫了他一声。 傅绍恒转头,确定是在叫他,走进去。 孙丽梅想问他急不急,还没出声,只见丁安山拿着水杯走进店里。 “今天怎么这么早?” “恰好有单子拉到附近,我回来上趟厕所。”他没看见旁边的人,被妻子示意才转头,认出是他,“……来了?” “嗯。” 丁安山听了孙丽梅的话,说那我带他过去,走进里间,柜台边便又剩两个人。 “她爷爷家离得不远,开车也就半个小时。” “嗯。” “你是吃了再去还是怎么?” “不用了,我不饿。” 孙丽梅把他的茶叶移到一边:“那你去外边站着吧,我要摆烟盒了。” “……” 傅绍恒只好又出去,等了会儿,丁安山走出来:“我在前头,你跟着我?” “好。” 他往旁边走,丁安山却看了眼那辆招摇的大车,咳嗽两声:“算了,坐我的车吧,乡下路窄,别再蹭着。” 傅绍恒把钥匙放回兜里,跟着他走到马路对面。丁安山的手刚碰到驾驶座的门,就听他说:“那什么,还是我来开吧。” 。 丁念接完母亲的第二个电话,把父亲和傅绍恒过来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听了沉默,动身回家,装了满满一袋子茄子豆角:“饭我自己会做,你去村口等着吧。” “爷爷。” “听话。”爷爷低头跟老伴说了句什么,奶奶对丁念挥挥手,“有空再来。” 丁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也不好坚持。她知道爷爷的心思,这里是大姑家,主人不在不好见客,二来,他刚从地里回来,大概也不想穿着沾土沾灰的衣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站在村口的公交站台,很快等到了父亲的车,车窗落下,却是那张熟悉的冷酷的脸。 几天不见,她直觉他心情很糟:“你怎么了?” 傅绍恒看着她,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话,但眼下,他只是说:“爷爷病了,跟我回家。” 。 刘医生昨晚赶来了一趟,上午又来,老宅里的气氛很是沉闷。唯一轻松的要数傅爷爷,他坐在床上,冲刘医生笑了笑:“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刘医生量完血压,冲候在一旁的傅天森夫妇示意,后者终于松气。 傅天森送刘医生出门,张玉英拿了水杯倒水,傅奶奶则坐在了老伴对面,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叫你别动气别动气,躺在床上睡到半夜都会血压高,又惹麻烦了不是?” 傅爷爷拍拍她的手,瞧了眼门口:“晓晨?” 傅晓晨满脸愧疚,被何云推了一把才慢吞吞地走进去。傅爷爷慈爱宽解:“吓坏了吧。” 她摇头。 “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眼睛都肿了。” “爷爷,对不起……” “没事,是爷爷自己不争气。” “不是的,是我不好。” “爸,”何云也跟着进来,“晓晨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是我们没教育好。”她转向张玉英,“大嫂,昨晚的事实在抱歉,也替我跟绍恒说声对不起。” “哪里的话,一家人有什么对不起的。”张玉英放下水杯,把椅子移到傅晓晨旁边,带着何云从外面带上了门。 傅晓晨眼泪又要下来了:“爷爷……” “别哭。”爷爷忙说,“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一哭,我就该难受了。” 她忙抽了纸擦:“好,那我不哭。” “这才乖。”傅爷爷想到她昨晚的那一通话,看来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你哥呢?怎么半天都不见人?” “大伯母说……他去接丁老师了。” “嗯。”傅爷爷无奈,“估计他也被我吓着了。” “爷爷。” “怎么了?” “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她情绪低落,“我哥一定被我气死了。” “不会的,他很疼你。”傅爷爷慢慢正了神色,“但你有些话的确说重了。” 傅晓晨半天不出声,只把水递给爷爷喝。过了会儿,倒是傅奶奶开口:“晓晨,你哥的脾气你也清楚,他是凶,但对你是没得说。要不是怕你不同意,怕影响你考试,这大好的喜事还至于瞒到现在?” 傅奶奶罕见地严肃,傅晓晨讷讷,不敢接话。 “你哥的婚事,别说你,就连你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好多嘴。你哥在意你的感受,但不代表你可以左右他的决定。他是娶老婆,不是给家里娶儿媳妇孙媳妇,也不是给你娶嫂子,他俩怎么过,谁配不上谁,都由不得我们来说,这一点,你一定要记清楚。” “奶奶……” 傅奶奶看着她,百感交集:“你爸妈的话你不听,你大伯母也舍不得怪你,那就让我来跟你交代,你一个女孩 分卷阅读121 子,可以泼辣,调皮,但不要任性妄为到伤害别人,这次你爷爷缓过来了,事情就翻篇了,你年纪轻,气性大是必然的,但以后要是发脾气,最好不要对着家里人,更不要在我和你爷爷面前发,明白了没有?” “啧。”傅爷爷不满老伴的一本正经,“晓晨还是孩子,至于大惊小怪的吗?” “爷爷,至于。”傅晓晨郑重,“奶奶,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傅奶奶顺了顺她的马尾,“你去问问保姆阿姨什么时候开饭,你爷爷不出去吃了,做好了你帮忙拿进来。” “好。”晓晨点头,一出去,正好看见傅绍恒带着丁念进门换鞋。 她走过去:“哥。” “嗯。” “爷爷醒了,医生也来过了,说没大碍了。” “嗯。” 她回头看向张玉英,她也在看她。客厅里,何云和傅天森也关注着这边。 傅晓晨声音低低的:“哥,对不起。” “行了,不怪你。” 她又看丁念:“……丁老师。” 丁念应了声,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傅绍恒没反应,只紧紧牵了她的手,穿过客厅,径直走进了爷爷奶奶的房间。 。 傅晓晨心里憋不住事,很快把事情告诉了林婉言,林婉言比她还要震惊,但也比她更快接受了事实。这天下午,两个人约在甜品店见面,林婉言察觉到她无法提振的情绪:“别这样了,大人们不会怪你的。” “可我实在过分了。”她低头,也是不解,“那些话就跟在我喉咙里排队似的,我一张嘴,它们就自己滚出来了。” “那你是真的觉得你哥配不上丁老师?” “怎么会?我哥很好的。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丁老师,也惊讶丁老师竟然会答应我哥。” “嗯……你好像肯定是你哥追的丁老师。” “不然呢?” 林婉言沉默。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觉得是丁老师主动……看中我哥的钱吧。” “可能我有偏见吧。”林婉言说,“一般这种故事,在外人看来都是拜金女抓住机会飞上枝头,毕竟他们经济实力相差太大。” 傅晓晨意外她会有这样的说辞,自己却想起之前傅绍恒送丁念的礼物,以及她让丁念不要联系她哥时她那无所谓甚至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会的,丁老师不是这种人。”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猜测。”林婉言想了想,“打个比方,晓晨,你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家里条件好才跟你做朋友的吗?” “当然不是!” “你说不是,是因为你了解我,我们说丁老师不是,是因为我们了解她,可是,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就会觉得是。”她想起那些不知怎么就传到她耳朵里的流言,“而且,就拿我们来说,其实我没有你那么肯定——你会替我买很贵的手办,会带我来很好的甜品店,甚至去北京,也是你帮我付了全部的钱……很多时候,我也会犯迷糊,我是喜欢和你交朋友呢,还是喜欢和你交朋友能得到好处,用你的钱去享受不一样的生活。” “怎么会呢?我们都好了三年了,连架都没吵过。” “是啊,三年了。”她安安静静地搅拌眼前的果汁:“可是晓晨,不论什么关系,处于弱势的一方都会承受更大的压力。我的压力可以被我们的友情纾解,那丁老师嫁给你哥,免不了被别人说闲话,如果她不是趋炎附势,没有想要你哥的钱,那她靠什么来缓解压力呢?” “你是说他们也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复杂的。如果你哥真是用钱和其他手段娶到了丁老师,那么,你也要想,为什么你哥愿意把钱和手段用在她身上,而不是用在其他任何更漂亮,更有地位的人身上。” 傅晓晨细细品味她说的话,觉得她简直不像是跟自己同龄的人了:“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有道理吧。”女孩也笑。和傅晓晨相比,她的性格更细腻,也更平和,或许这就是他们能当这么久朋友的原因吧。她看着傅晓晨,似乎正在努力地把她最后的疑虑打消,“晓晨,其实你不必如此排斥的,相反,你应该觉得这很美妙。你哥因为你结识了丁老师,现在也拥有了他们自己的生活,你喜欢的两个人因为你有了共同的交集,而与你联系得更紧密,这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傅晓晨觉得自己被她说服了:“算了,他们结都结了,我不接受又有什么用呢?”她吃了口蛋糕,心情总算松快了些,“倒是你,你不去当老师真的可惜了。” “我也希望我估分不准。”林婉言挫败,“要是我能考上北师大该多好啊。” “你肯定能的。”傅晓晨给她打气,“结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到时候你去北师大,唐近东去北理工,蒋子轩去清华。反正我们一轮都逛过来了,我到时候一一找你们蹭饭。” 林婉言笑笑,但因为听到某 分卷阅读122 人的名字,笑容不免黯淡几分。 “怎么了?” 林婉言喝了口果汁,踟蹰地道:“昨天晚上,我和蒋子轩表白了。” 傅晓晨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哪里有然后,当然被拒绝了。” “不是吧……他怎么拒绝的你?” “他说大学毕业以前不想谈恋爱。” “这什么烂借口?我去问他。” “你别去,他都用这种烂借口了,再去问,不是更打我的脸吗?”少女的心事显露在脸上,有不甘,也有释然,“晓晨,你说,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听说啊。你不问问唐近东?” “问了,他说好像有,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有?” “他说蒋子轩在攒钱买礼物。” “那没有呢?” “他不知道他要送谁。” “……”傅晓晨把杯子里的果汁喝完,“他就是不想骗你,又怕你告白成功。放心吧,我去帮你问。” 林婉言眼睛一亮,又掩饰地低下了头。 傅晓晨心里叹气,看来世上的事,真的只有旁观者清。 。 丁安山那天听到了傅绍恒爷爷生病的事,便把消息转告给了孙丽梅。他的意思是不知情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该问候一声。孙丽梅不太情愿,但到底问丁念要了张玉英的号码,一联系,张玉英态度和善,表明老人身体无恙,但双方是该当面见见,孙丽梅也不好故作矜持,顺势答应。 傅绍恒这两天下了班便去老宅,但只吃晚饭,并不过夜。丁念陪着,见他疲倦,就自告奋勇地开车。她车技不好,速度又慢,傅绍恒也不提,闭着眼睛坐在副驾很是安静。 这天晚上,还是她开车,并入高架后,傅绍恒开了点窗透气:“你爸妈明天过来,我去接。” “不用,我把地址告诉我爸了。” “这样不好,还是我过去。”他坚持,“你陪我一起,我们早点到。” “……好吧,我再跟他们确定下。” “晓晨这两天有找你吗?” “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好。” 丁念心里打鼓。她原以为傅晓晨会为难自己,事实上却没有。这让她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傅家上下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和以往有所不同,她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当自己太敏感:“最近成绩快出了,她好像挺紧张。” “你不紧张?” “我也紧张。” 他转头看她。她这两天话特别少,特别安静,在老宅陪着爷爷奶奶,一陪就是一整天。他又问:“是等成绩紧张,还是等你父母过来更紧张?” “都有。” “我也有点。” 她笑:“你也有吗?” “有。” 车子又驶了一段路,傅绍恒渐渐把情绪收束完毕。他跟刘医生谈过,跟爷爷奶奶谈过,跟父母也简单地交流过,但和她,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 时间像车流一样快速地流淌,高架桥上的路灯投进团团朦胧的光雾。他想起母亲的话:“丁念。” “?” “要是我爸妈坚持,你爸妈也同意,我们就办一场婚礼,行吗?” 木棉 丁念听他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点了点刹车。 傅绍恒察觉:“还是不愿意?”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疲倦地勾了勾嘴角,“我爸妈很想办,我爷爷奶奶也支持。如果办了能让他们开心,我可以接受。” “所以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你的意见是不知道,这算意见吗?” “……” 傅绍恒尝试跟她讲道理:“你在犹豫,无非就是怕两点,你一怕办得太隆重,你家出不起这个钱。二怕办了婚礼会成为话题中心,让人说三道四。但这些其实不必担心。钱的事好说,我们可以办得低调点。你要是坚持出,随便出多少,我爸妈对外都会说两家各半。至于亲戚,不管他们要讨论什么,讨论多久,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你觉得我只是担心这些?” “还有其他的?”傅绍恒说,“我以为这是最主要的两个问题。” 他略略坐直身体:“你还担心什么?” “很多。” “比如?” “没有比如,就是很多。”这几天他因为爷爷的身体,心情不好她能理解,所以也尽量不招惹他,但他这副心里已经有计划而只等着她点头的傲慢态度又出来了,“你今天晚上喝了点酒,我不想跟你谈。” “我很清醒。” “那也过几天吧。” “明天你爸妈过来,拖下去还来得及?”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提?要是明天我爸妈答应 分卷阅读123 ,我就一定要答应吗?” 她声量提高,傅绍恒看着她握紧方向盘的手,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抵触。 如果他不主动,她会跟他提? 当然不会。 他重新靠向座椅,闭上眼睛。 其实他对婚礼也无所谓,这种仪式除了繁琐和铺张,就是对着部分熟人和一大群陌生人假笑,比各种场合的嘉宾发言还要无聊,加上他私心也不太想带她抛头露面,自然更不热衷。 他有很多圈子,认识很多人,但只有回到家关起门来和她过两个人的日子,才让他感到放松。他要让门里的她只属于他,就不能给其他人对她指手画脚的机会。可是,他的想法是他的,家里人的想法却都跟他反着,母亲说事到如今,肯定要给她家里一个交代,奶奶也说是该热闹热闹,就连爷爷也同意让大家见见,结婚是好事,可以低调,但不能藏着掖着,否则落人口实。 他缓和了语气,陈述一个事实:“所以你也知道你爸妈会答应。可是,即使我们所有人都答应,你也不乐意。” “对。” 车里重又恢复安静。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他虽然在饭桌上陪父亲喝了点酒,但一点也没醉。等到车子停在地库,丁念解开安全带,他握住她的手:“你说过我们要好好交流的,所以,我们谈好再上去。” 他很直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丁念想了想,对上他的视线:“婚礼在你这里,只是个证明仪式对吗?” “对,证明我们结婚的仪式。” “可是,它证明不了我们过得好不好。” “我们过得如何不需要向别人证明。”傅绍恒试图说服她,“你不要给简单的问题加上太多主观的因素,婚庆都形成产业链了,我们只是购买一项服务,完成一项流程。除了必要的开销,我们还能让父母满意、认同我们的婚姻,有什么不好呢?” 他诚恳地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医生说我爷爷年纪大了,别说手术,药物治疗的效果也不尽如人意。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尽可能地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高兴,你就当配合我一次,行吗?” 丁念当然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面对事实,她和他一样感到无力和忧伤。可是,她真的要用婚礼来配合吗?婚礼对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证明仪式。她答应结婚、答应融入他的家庭、答应和他试着相处,都是现实的,基于平等互利的妥协,影响的只是她和她身边的部分人。可是婚礼不一样,它是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的最大的底气。尽管她刻意地不去思考那晚在西餐厅的话,但此时此刻,它们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们这段婚姻是有期限的啊,难道期限到了,她要让婚纱、戒指、诺言以及宾客的祝福都变成天大的笑话? 婚礼于她,是心中保留的一点理想的浪漫的对爱情的感觉,即使她还没有得到,也可以告诉自己以后还有可能,那——现在她连这点希冀都要失去了吗? 傅绍恒不知道她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但他实在期待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内心是急迫的,渴求的,可是常年的克制让他永远不会把情绪显山露水。 他只能艰难地压下那些熟悉的悸动——他在刻意避免去深究它们从何而来,但它们似乎比那天晚上他向她求婚时还要多。 丁念沉默了很久,她真的在很用力地思考一些事情,可是依旧没有结果。她回握他的手,轻声问:“那你和我结婚,也是因为完成老人的心愿吗?” “某种程度上,是。当然了,也不只……” “好的。那我同意。” “真的?”她突然改变主意,他却问得傻气。反应过来,自己先笑了,他都不会多问一句,只习惯性地维护“战果”,“那,不许反悔。” “不反悔。”她见他笑,那些密密的失落也一哄而散,“你说的对,这只是个仪式罢了。不过,我还是要看我父母的态度,这次我不想再让他们生气。” “好。” 她默默挣开他的手,止住那些翻滚的心潮:“还有,我这次配合你,你也要配合我。” “你说。” “你要改变对我爸妈的态度。”不管是第一次上门,还是第二次来接她,母亲对他都有微词,“你不需要对他们恭恭敬敬的,但千万不要露出那副凶脸,这会让他们很难受。” “我以为我没有。” “那你明天注意好吗?你自己看不到,我会提醒你。” “好。” 他答应得爽快,她却心里没底,试探地问:“你有没有在乎他们对你的看法?哪怕一点?” 傅绍恒微怔:“我当然在乎。” 他怎么会不在乎呢? “那就好。”丁念轻轻拥住了他。 如果他在乎他们的看法,那么,是不是也有一点在乎她呢? 如果他不在乎她,那她不会对他妥协,但如果他在乎,那她愿意一次、再一次。 傅绍恒也轻轻回拥着她,温存的静谧中 分卷阅读124 ,丁念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窝在他怀里,悄声问:“你记得这样一句话吗?” “什么?”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不记得。” “高中课本里有的。” “那我肯定忘了。” “……”丁念想笑,又有点想哭。埋在他胸前不说话了。 。 自从傅绍恒上次噼里啪啦甩了数叠文件过来,孙丽梅闭着眼睛想也知道那是个怎样富贵的人家。抛开对傅绍恒的印象不谈,这回第一次和他父母见面,她自知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失了脸面。 这天下午,她带着丁安山去附近最贵的理发店剪了个头,也把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烫染得顺滑许多。回到家翻箱倒柜,翻出上回丁念带他们在岚城买的衣服,虽然不是特别贵的高档货,但质地做工比他们平时穿的几十几百总要像样得多。男人的衣服搭配简单,怎么穿都不太会出错,她决定让丁安山穿那件棕色的薄外套,显得年轻一些,无奈轮到自己却迟迟决定不了,只好让妹妹孙丽英提供建议。最后选了件宽松的花色衬衫盖住她腰间的赘肉,再配一条显瘦的黑色长裤,在镜子里转了转,嗯,倒还算得体。 知道丁念和傅绍恒要过来接,她一大早又跑去了妹妹家让她帮着往脸上抹粉。孙丽英边给她抹边笑:“姐,你至于嘛。” “怎么不至于,你见吴健丈母娘的时候不也好几天没睡?” “是是是,说别人容易,摊到自己身上都难。”孙丽英叹气,“我家吴健本来还想今年结婚呢,但她丈母娘非要求买了房再结。他俩又异地,吴健只能迁就着把工作调到岚城,再在岚城买房。” “买就买吧,你们不给他存着老婆本嘛。” “老婆本也不够,她家要三室两厅的房,首付就得百来万。自己又不掏,我和他爸哪有这么多钱。”她诉苦,“这就是生儿子的麻烦,你有福气,念念嫁得好,几辈子不用愁。” 孙丽梅一听不乐意了:“念念怎么了,嫁不嫁得好她都没指望着婆家给她什么。” “怎么可能,你都说了她婆家特别有钱,还能少得了她的好处?念念是有主意的,年轻时努力工作,有了本钱再嫁人,三十怎么了,又不比二十出头嫁得差。” “你这叫什么话,要是她三十岁没嫁出去,你是不是又要说她难将就,白白浪费了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唉,姐,你别多心,我就是被吴健丈母娘气着了,儿子结婚,我整个家底都得赔出去。”孙丽英说,“我这也是给你打气嘛,你嫁女儿,你吃亏,尽管提要求,他家条件好,不信他不答应。” 孙丽梅来时好声好气,回去时憋了一肚子火。什么叫她嫁女儿她吃亏。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她把话跟丁安山复述一遍,气得去卫生间把脸重新洗干净:“丽英真是算计得好,难道她娶媳妇就是买人家的女儿?” 丁安山安抚她:“立场不同,她是遇上难题了,才找你发泄几句。” “我才不要听她的发泄。”孙丽梅气道,“我们今天过去不要提钱的事,免得让人看不起。” “我知道,我们是去给念念撑腰。”丁安山看她,“还是这样好,刚才你一回来脸白得吓我一跳。” 孙丽梅照了照镜子,算了,就这样吧,别到时候真成了猪鼻子里插大葱。 两个人在家里等到九点,丁念和傅绍恒就过来了。丁安山拎了两箱牛奶,孙丽梅则拿了两袋新鲜水果,对傅绍恒说:“你爷爷血压高,我也不知道什么补品该吃,什么不该吃。樱桃是早上刚买的,小摊贩自己家种的,很新鲜。” “……谢谢。”傅绍恒忙接过,打开后备箱,里面已经放了几箱东西,孙丽梅看向丁念,丁念低声说,“我本来想着你要是空手,我就把这些拿过去。东西是他买的。” “要你劳心,这点礼数我们都不懂?”孙丽梅佯怒,丁念忙赔笑,给他们开了车门。 傅绍恒开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上了高速后更是顶着上限开。孙丽梅见他一边开还一边打电话,紧张得不敢往座椅靠背躺,实在累了:“小傅,你就不能开慢点?” “……” “丁念。” “诶,”丁念转头,指指他耳朵,“妈,他在听人说话。” “……我还以为不打了呢,”孙丽梅无奈,看向丁安山,丁安山倒比她放松很多,差点要睡过去。 “还老司机呢,坐别人的车就犯困。”孙丽梅嘀咕两句,见女儿跟他压了压手,车速竟也慢慢放下来。过了会儿,丁念把手边的保温杯打开,给旁边的人递过去,他喝了两口又递回。丁念合好盖子,“妈,您也休息会儿吧,到了我叫您。” “嗯。”孙丽梅应声,不知怎么,心头酸涩,又带点暖意。等到了岚城界,她把丁安山叫醒,两个人面面相觑直到了城郊的别墅区。 张玉英和何云自从接到傅绍恒的电话,就站在院门外等候,看到 分卷阅读125 那辆熟悉的车驶入眼帘,心中大石落下的同时,竟也多出几丝紧张。 栀子 众人进了屋,傅爷爷和傅奶奶已经在客厅等着。傅天森和丁安山握了手,邀他入座,张玉英和何云则陪在孙丽梅旁边。保姆阿姨洗了水果端过来,这边已经聊开。傅爷爷有些不好意思:“人老了,总有这里那里出问题,还麻烦你们过来一趟。”他看两个小的,“绍恒和念念关心我,时常过来陪着。” 丁安山说:“陪您是应该的。您得注意身体,念念她爷爷血压也高,常年吃药,还去田里干活,劝他吧他不听,反倒说干活累了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 “是,他说得有道理,我就是没种田的本事,只能在院子里摆弄摆弄花草。”傅爷爷笑,“念念她爷爷应该比我小几岁吧。” “今年八十五了。” “哦,那是比我小,我九十了。” 两边都主动找话题聊天,气氛还算融洽,过了会儿,小张订完餐回来接人,傅天森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也该吃饭了,我们去餐厅吧。” 他在附近的庭院式餐厅订了个大雅间,两位老人坐在上首,丁念坐在奶奶身边,傅绍恒则坐在丁念身边。丁念低声问他:“晓晨呢?” “去同学家了。”他贴近,“别多想,这种场合她一个孩子也不好参与,不是对你有意见。” “嗯。我不多想。” “我今天表现还好吗?” “好。”她笑,“脸色不错。” 两个人讲起悄悄话,没发现众人都在看他们,等到讲完了,大家又默契地把视线错开。菜上了桌,张玉英开门见山地谈起婚礼的事宜:“我找人算过了,七八两个月都有好日子,我的意思是抓紧时间办,亲家您说呢?” 孙丽梅没想到他们家也信这些,只说:“我们倒不急。” “不急?这事怎么能不急呢?” 孙丽梅知道她误会了,直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七八两个月太热了,没有人顶着大太阳办婚礼的,除非是有了,在显怀前急匆匆地办完,否则惹人说闲话。” 张玉英的确没想到这茬:“是吗?还有这说法。”两位母亲看向丁念,丁念给奶奶布菜的动作一顿,忙摇头。 孙丽梅松口气,张玉英又说:“那就国庆?今年中秋国庆是同一天,很难得。” “那这天办婚礼的人肯定很多。” “没关系,我们提前订酒席,订得到的。”张玉英想着太晚了,但好在有八天的假期,亲戚朋友都有时间,适合大操大办,“咱们两边的规矩应该差不多,中午在女方摆一次,晚上到男方摆一次,您要不嫌弃,您那边的酒席我来帮忙订。或者两家一起摆在晚上,更加热闹。不瞒您说,我可早就期待他们办婚礼的那天了。” 张玉英考虑周到,又这样高兴,孙丽梅自然不好说不,只道:“还是按规矩来,我们那边自己安排。” 她们聊得越来越具体,谈到聘礼,孙丽梅表态一分都不要。张玉英说这会让他们家失了礼数,孙丽梅则说我和他爸早就想过,不管她嫁到谁家都是不要礼金的。眼见着气氛不对,傅天森忙示意妻子不要再谈。到最后,家长们才想起婚礼的主角,孙丽梅看了眼女儿:“念念,你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我听您的。” 张玉英也问:“绍恒你呢?” “我听她的。” “……”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不到,张玉英提出带孙丽梅去其他地方逛逛。孙丽梅知道对方是刻意放下身段,自然不能故作清高,也就打消直接回去的念头。 江心公园里,孙丽梅和张玉英挽着手走在最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丁安山跟丁念走在一块,傅绍恒则跟在最后。丁念问父亲:“爸,你们来之前知道要商量婚礼吗?” “当然,我们见面,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谈?”他奇怪,“怎么了?” “没怎么。”所以这真的是件特别理所应当的事,她的确把它想复杂了。 逛了一圈,孙丽梅提出要走,张玉英也不好多留,让傅绍恒送人回去。孙丽梅推拒:“他来回开了半天的车,别再受累了,念念帮我们订高铁,也很方便。” 张玉英听了心里很是舒服,嘴上更加客气,一来二去,孙丽梅只让傅绍恒送他们到高铁站。分别时,孙丽梅把丁念拉到一边:“你之前说得没错,他家里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今天给了我和你爸最大的体面。你要记住,只要你和他好好过,我和你爸在哪里都安心,要是哪天你过不下去了,也不要怕,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家,知道吗?” “……知道。”丁念隐隐感觉到母亲的忧心,自己也有些伤感。 “好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她点头,孙丽梅便过去跟张玉英打招呼。等到她和丈夫走进候车厅,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三个人,心里发堵:“真是的,明明她工作在岚城,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怎么这回,倒像是把她扔在这儿似的。” 分卷阅读126 “别这样,念念算嫁得近的。我们可以经常过来。” 孙丽梅点点头,回程的路上却一言不发。 。 21号这天,高三八班在千禧酒店办了毕业聚餐。 地方说是说周文联系的,但事实上是蒋千禧一开始就提出赞助,最终由周文点的头。和其他班相比,他们班的确坐了末班车,但因为很多人已经经历过毕业旅行,坐下来倒有很多话可以聊。傅晓晨和蒋子轩坐在一块:“我们班班费才两千多,你这儿五桌,标准又高,你爸还真的挺大气。” 蒋子轩不说话,看向主桌,任课老师和几个班委都坐在那儿。 “诶,丁老师真的嫁给你哥了?”唐近东压着嗓子问。 “是啊,怎么了?你不服?” “我不服什么呀。”唐近东笑,“有人不服才是。” “谁不服?” “算了,跟你解释不清楚。” 丁念吃了个半饱,宴会厅里的气氛渐入高.潮。刚成年的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学着用酒来表示谢意。这不,菜还没上完,平时闹腾的几个就过来敬酒。周文等人笑着配合,丁念却不会喝。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差得可以,不敢多碰,看着其他老师被敬得脸色发红,想着自己得清醒着照顾场面。 傅晓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发吗?” “现在?” “可以发了,不然到时候就有人走了。”傅晓晨叫了林婉言和唐近东,蒋子轩也跟着过来。丁念意外,傅晓晨却说:“我哥跟我交代过了。” 丁念心里一暖,她来之前准备了两箱喜糖,这下有人帮忙,从隔间里搬出来分发得很是迅速。学生们知道她结婚,十分惊喜,祝福声此起彼伏,唐近东嚷嚷着:“老师,我替你保守秘密,我要多拿几包!” 丁念自然给他,他抓得两手都是,忽然大叫一声,张开双手抱住了她:“啊!丁老师,保佑我明天语文能有一百分吧!” 众人大笑,几个调皮的又去抱数学,抱英语,各科抱了个遍。丁念看着他们,不无感慨,过了明天晚上,他们就将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好在他们有过极尽欢乐的时光。不管他们考得如何,不管最终要去哪里度过他们的四年,她都希望,和分数相比,他们记住更多的是同学情。 默然间,手机响了,她走到外面走廊接。 关上门,隔开一室喧闹,走廊上很安静。 傅绍恒的声音很清晰:“你们几点结束?” “六点多吧。” “我还在公司,迟点来接你和晓晨。她喝酒了吗?” “喝了点,但不多。” “她主动跟你说话了?” “嗯。”丁念惭愧,“其实该主动的是我。” “都一样。”他拿过桌上的喜糖,剥了一颗送进嘴里。这盒是他送她过去时从纸箱里偷偷拿的。虽然她的说法是这是最后的相聚,其他老师之前都给,她不给显得不合适,但她愿意跟学生们分享,也让他很开心,更何况挑糖果时她还问了他喜欢什么味道。他哪里喜欢吃糖,但他们的第一份喜糖,他自然什么味道都喜欢:“他们有没有祝你新婚快乐?” “当然有了。” “被人祝福的感觉并不差,对吗?” “嗯。” 傅绍恒笑,再说了几句,听见有人敲门只好挂断。丁念转身,瞧见蒋子轩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他拿了个暗红色的礼盒:“这个给你。” “给我的?” “嗯,就当,新婚礼物?其实早该送的。” “谢谢。”丁念笑,却没有接,蒋子轩说,“不贵的。” “不贵也不能收。里面肯定不是一张贺卡,对吗?” “是块手表。”蒋子轩也笑,“收下吧,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你礼物。真的不贵,就几十块钱,就当……留个纪念吧。” 丁念听他语气恳切,心想难为他有这份心思,几十块钱应该还能接受:“那……谢谢。” “不客气。”少年刚才也喝了两口酒,微弱的灯光下,眼中有情绪流淌:“我……能抱抱你吗?” “当然。”离别在即,丁念珍惜每一份情谊,她张开双臂和他相拥,想抽离时却被他紧紧抱住。 察觉到他的反常:“……蒋子轩?” 他沉默,只安静地抱着她, 半晌,他声音低缓:“我再也不是你的学生了。” “怎么会,”丁念连忙宽慰,“我永远是你的老师。” 蒋子轩笑,笑得苦涩,又笑得释然。良久,他松开她:“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 不过,也好在,你什么都不懂。 。 蒋子轩回到宴会厅,音乐还在起伏,周围还很热闹,他们这桌却只剩了对面三四个同学,其余的都去了主桌。 傅晓晨坐在他的座位上。 他过去拿包,傅晓晨没让 分卷阅读127 :“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唐近东说你攒钱是为了给喜欢的人送礼物。”她瞪着他,“我刚才看见你送丁老师了。” “跟你有关系吗?” “有。” 蒋子轩去扯包带,她还是没让:“你喜欢丁老师。” “喜欢,怎么了?” “你不能喜欢她。”她觉得他疯了,“她是老师!” “你不也喜欢老师?”他冷冷的,“哦,不对,你喜欢的那个,不配当老师。” “蒋子轩!” “是你先提的,我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 傅晓晨怒气霎时隐退:“我的伤疤早就好了。”从他百日冲刺那天还给她发信息说要见面的时候,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才会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 蒋子轩在她身旁坐下:“那他也昏了头吗?” “他就是从我这里找刺激而已。”她恨恨地,又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的?” 蒋子轩冷哼一声。那段时间,她一有空就跑去办公室问数学问题,有时候晚自习下课了,她还赖在那里不走,“有次很晚了,我回教室拿作业,你从办公室出来,我看见他拉你手了。” 他看她:“傅晓晨,你有时候真的蠢得跟猪一样。” “那我是猪,你是什么?”她是犯傻,但由不得他来指责,“你不也是喜欢上了老师?” “不要拿她跟那个人相提并论,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从江边那晚之后,丁念一次次地跟她讲道理,纾解她的心结,她就知道,她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傅晓晨看着蒋子轩,柔声道:“她和他真的不能比。她是很好的老师,也很善良,很有原则。是她告诉我,我看到他的好只是他呈现给我的一面,他在其他人面前,在家里,可能远没有对我那样耐心。我用青春的样貌和对他的崇拜换取了他的好,却没有付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就像小偷一样偷走他的热情与体贴,这对他背后的那个爱着他的人,的确很不公平。” 蒋子轩收回视线,想起那天她找他问傅晓晨的号码,是那样焦急、担忧:“你得感谢她。” “我当然感谢她。我以后感谢她的机会有很多。”她像在警告,“倒是你,不要再动歪心思,毕竟她已经嫁给我哥了。” “可我认识她比你哥要早。” “那又怎么样呢?你能跟她在一起吗?” “我从来没想跟她在一起。”他说。 “可你喜欢她。” “世界上有很多种喜欢。”蒋子轩面无表情,“我只想她好好的。” “少来了。”傅晓晨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我一直以为你的冷漠是天生的,但现在看来,你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情绪罢了。”她凑近他,想从他脸上找到跟以前的她同病相怜的落寞,但什么也没找到,“说实话就这么难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心碎的感觉?” 芙蕖 蒋子轩看她那副八卦而探究的神情,短暂地哼笑了声,右手伸过去抽出书包。 “喂。”傅晓晨没拦住,听到一声再见,就见他起身离席。 有还是没有,重要吗? 心碎是暂时的,孤独是长久的。 他懂的,可比她多得多。 。 蒋子轩推门出去,没想到会在走廊上撞见下来问候的蒋千禧。如果他身边没有别人,他或许会停一停,但他带着那个年轻却让他愤怒的女人,他就没有了好脸色。 “你见到我就跟见到瘟神似的,我上辈子欠你了?”蒋千禧习惯了他的冷口冷面,拦住他的去路,“叫人不会?” “不会。” “你奶奶说你找了几份兼职,何必呢?学杂费又不用你交。” “我自己交。” “交个屁,我每月给你妈那么多钱,她开销那么少,可都替你攒着呢。”蒋千禧看他那破书包,“你不想当我儿子,可别人都知道我就你这么个儿子,省吃俭用也别丢我的脸。” 蒋子轩没应,径自走进电梯。 最近的公交站离酒店五百多米,工作日的晚上,等车的人竟然很少。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掏出兜里那半包烟。这是丁念开席前还给他的,不止他,还有樊恒的游戏机,何伟的MP4,唐近东的漫画书,以及很多人的纸条。时间隔得太久,他都快忘了他还有东西留在她那,但她很小心地保管着,就像他保管着三年的语文摘记、周记,以及那瓶从唐近东手里抢来的药油。 他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感觉陌生而奇怪,思绪却飘回三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高一正式开学的第一周,周五,其他人放学回家,他作为倒垃圾的值日生留到了最后。教学楼前的公告栏里贴出了摸底考试的排名,他从考进来时的第二名跌到三百名开外,要是告诉奶奶,奶奶再告诉母亲,那么不是她俩头疼,就是她们念叨得他头疼 分卷阅读128 。 他心情烦躁,坐到绿化带的水泥台阶上,从包里掏出烟。 抽烟是暑假里学会的。父母边折腾边忍耐终于在七月离了婚,一个为了庆祝他考上一中忙着请客,一个因为不甘和失望成天以泪洗面。他躲到奶奶家,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想起蒋千禧每回吵完架就死命抽烟,便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盒。 烟味很难闻,他一抽就呛,但呛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松弛感就让他欲罢不能。两个多月,竟也养出了一点瘾。 放学的教学楼外既空旷又安静,他背对大路,刚吸了两口,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谁允许你在这里抽烟的?” 他抬头,认出是语文老师。可是刚开学几天,谁记得谁啊。 “我就抽一根。” “半根也不行。”她把烟从他手里抽走,自己倒被烫了下,烟掉到地上,她踩灭,又弯腰把它捡进路边的垃圾桶,“还有没有?” “没有。” 她不相信,盯了他一会儿:“把打火机给我。” 他从兜里掏出来给她。 便利店买的塑料外壳打火机,一块钱一个。 他被当场抓包,有难堪,也有不服,低着头沉默。 她突然蹲下观察他的表情:“胆子大到在路边抽烟,说你两句还委屈了?” “没有。” “还嘴硬。是不是考试没考好?” “……” “放宽心,以后考试还很多呢。”她竟然在他旁边坐下,“刚上高中难免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和人,再加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心里有落差,产生排斥都很正常。” “……老师,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不要对我说教。” “哦,不是上课时间就不能管你了。老师是食堂的饭菜吗,就管饱几个小时?” “……”他转头,对上她微怒的面容,“你现在才多大,想过吸烟对身体的影响吗?要是上了瘾,意志不坚定戒都戒不掉。” 他转回来,右手却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旁边的草丛,她很快发现:“把你的手放好。” 他只好停了,双手上下摩擦。她抽了张纸巾给他:“习惯真是可怕,我习惯说教,你习惯不听人说教,那好,我也不白费力气。你行为举止不合规范,我马上叫周老师请家长。”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却听他问:“你知道要请谁的家长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蒋子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名字才有恃无恐?” 他愣住,抬头看她。 “怎么,你数学能考满分,语文就一百出头,连带着对我也有意见是吧。” “不是。” 他只是以为他的退步会变成老师和同学间的笑话,而他的举动并不值得被人在意。 他起身:“老师,不要请家长,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可以,但你不许再抽。” “嗯。” 她语气缓和了些:“我不知道你是性格使然,还是最近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如果愿意,可以跟我说,如果不愿意,也请你不要采取百害而无一利的方式。你的高中生活才刚开始,要向前看,不要让坏习惯延续下去,知道吗?” ……又来了。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次偶遇,从另一个裤兜掏出剩下的烟递给她。 他的手伸在半空,没人接,再看对面的人,她竟轻轻地笑了:“你不诚实。” 九月的夕阳裹着夏天的燥热,斜斜地照在不远处的树上,路上,像一幅浓淡切割的背景。背景前,她穿着藏青色短袖,白皙的脸上有细密的汗意。那一瞬间,他觉得她笑得很好看。 “我会改的。” “能改最好,下不为例。”她接过,点点头,“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 他嗯了声,看着她慢慢走进夕阳里,随后又转头:“你回家要多久?” “……坐公交就半小时。” “嗯,路上注意安全。” …… 那么久远的记忆,如今想来却连细节都清清楚楚。是他回忆了太多遍,还是因为那是他们屈指可数的单独交集?三年间,她上过的课,改过的作业,从来不只他的一份。那些批语,评价,围绕成绩的喜悦和敦促,给他也只是几十分之一。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对他有习以为常的对学生的关切,不管是说教、表扬,还是冬令营的谈心,她教会他尊重、宽容和平等——这些都是相互的,他懂,并珍重,那就够了。 傅晓晨看着他坐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这里没有回你奶奶家的公交,你不知道吗?” 蒋子轩抬头,对她的出现很是意外。 “不是你说再见的吗?” 现在就再见了啊。 她没有坐,盯着他手里的烟盒,“你还有这癖好。” “早戒了。”他放进书包,“你没人接?” “有,我哥会过来。”她转身回酒店,“你赶 分卷阅读129 紧去前面的公交站坐车吧。” 。 傅绍恒的车在门口停稳,要接的人很快朝他走来。 傅晓晨自觉坐到后座,听他问旁边的人:“手里拿的什么?” “学生送的礼物。” “吃饭还有礼物收。男学生女学生?” “男学生。” 傅绍恒忍不住看了一眼,傅晓晨也探身上前,包装盒上有醒目的英文标识:“哦,应该是只手表,就几千块钱。” “手表?” “几千?” 丁念愣住了,不是几十吗?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我去还给他。” 她说完立马下车,傅晓晨看着她的背影:“哥,你不觉得丁老师很容易被骗吗?” “……” “你当初不会也是把她骗到手的吧。” 傅绍恒看她:“刚给我道完歉,就又爬到我头上来了,啊?” 傅晓晨笑:“好奇罢了。” 。 过了会儿,丁念垂头丧气地回来。也是走进去才想起宴席已经散了,她送完周文她们就一直在大堂等待。 傅绍恒看她微醺的脸,知道她多少也喝了点。他开车,又听她转过去问:“晓晨,你知道蒋子轩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她故意,“蒋子轩送给你的?” “嗯。” “你就收下吧。”傅晓晨无所谓地说,“他可有钱了。” 。 傅绍恒把傅晓晨送回老宅,再开车回公寓。丁念还是闷闷不乐,认为自己的做法特别不合适:“后天有志愿填报讲座,他应该会回学校,我把这个给他。” “收了再还,搁谁都会觉得别扭。” “可是这有几千块。他一个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要是问父母要,那影响有多坏。” 傅绍恒想了想:“那个蒋子轩不是成绩很好吗,等他确定考上好大学了,你可以还给他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作为祝贺,这样,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哦。”果然,在人情往来上面,他是比她有经验。 他看着她手里的暗红:“不拆开看看?” “不了。” “万一是晓晨骗你呢?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丁念觉得他的笑另有深意,但到底拿到茶几上拆开。的确是只手表,但还有张卡片。 傅绍恒拿起来一看,眸色沉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 那卡片上有几行清瘦而有力的字迹: 我就要离开你 就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在那里我会淡泊 透明健康如初 我会好好读书 对生活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 如果阳光很好我会展露微笑 会对自己说 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 除了美丽我什么都不知道 。 傅绍恒眉心深锁,这是什么?情诗? 他越想越不对劲,转头却见她笑得一脸宽慰。 他不满:“现在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什么什么?” “你确定这是送给你而不是送给其他女同学?” “不会啊,他说是给我的。”丁念心情突然畅快很多,笑着拿了那块表打量。粉色的金属表带泛着浅浅的光,细碎的水钻铺满了表圈。她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手表,一时半会儿移不开眼睛。 “你不打算解释?”傅绍恒还在计较那张卡片,看清文字时,她那一瞬间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丁念心里暖洋洋的:“你不觉得这诗很美吗?” “……不觉得。” “那是你不懂。”她把手表放回礼盒,“这是余心焦的《最后的抒情》。我前几天给他们读过,也是我以前的高中老师读给我们的。” 她至今还对十几年前的感觉记忆犹新,那个严肃的古板的男人在临别时露出那份深藏着的温柔,用饱满的语调送给他们浪漫的情感体验。“这只是诗的开头,后面层层递进更动人。你要是去读,也会感受到那种热情的、把心都交出去的不顾一切。那天我读完,班里有几个女孩眼眶都红了。” “是吗?”他凑近,“那你读给我听。” “我才不。你没听我刚才说的诗的题目吗,我们又不是最后,情境不适合。”她封好盒子,从他手里把卡片抽回塞进纸袋。傅绍恒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好像有很多讲究,但他都不懂。 “你刚说题目,最后的什么?” 丁念补充完最后两个字,拿着盒子走进书房,把它放进书桌的第一个抽屉。这书桌和电脑是新买的,东西还不多,抽屉里装着这些年来学生送她的教师节礼物,以及毕业学生寄给她的明信片。 傅绍恒站在门口,瞧她郑重其事地摆弄几番,意识到自己还没送 分卷阅读130 过她任何值得她珍惜的东西。 “不戴上看看吗?” 刚才明明那么开心。 “不戴,我要好好保存。”自己说过的话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这让她觉得对学生的付出是值得的,就像……共鸣,神奇的让人暖心的共鸣。 傅绍恒走近她:“你的学生都这么喜欢你?” “我当然希望他们都能喜欢我,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讨厌我而讨厌语文了。” 傅绍恒笑,在这种事情上,她真的太简单,也太迟钝。或许,正因为她的毫无经验,才让处心积虑的他有机可乘。 丁念见他没有回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当初你碰到的不是我,我也没有让你迅速做决定,又或者,是另外的人比我主动,明确表达他想跟你结婚,你会答应吗?” 丁念考虑良久:“可能……会吧。” “会?” “会啊。”她笑,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别说结婚,有人追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傅绍恒脸色变化精彩,赌气道:“那你就从来没想过,没人追你是因为你太笨,发现不了他们的意图?” “那我发现不了的意图还是意图吗?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收拾完准备出去,却被他拽回拥入怀中。傅绍恒感到恐慌,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的笨,庆幸他的冲动和直接:“真可惜,不管有没有人追你,你现在都没得选了。” “……” 这不是废话吗?丁念推他,推不动,他的吻却落了下来。她一时不察,被他趁虚而入:“你这个人真的很霸道……” “你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霸道啊……”她被动承受,脸却红成一片。傅绍恒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吻得愈发用力,她头脑发昏,只能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这天晚上,丁念睡得早,傅绍恒在书房搜索起她刚才提到的诗。看了会儿,又记起什么,换了衣服下去车库。副驾前的储物抽屉里,还放着他昨天问晓晨要的全册语文书。 扶桑 一中这次的成绩破了历史记录,校门口第二天就挂上了报喜的横幅。 有些数据不能对外公开,对内,校领导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本科上线率达到92%,一本上线率达到68%,高分段中,有七位学生提前接到了清北招生办的电话,八班的蒋子轩更是拿了全省理科第三。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傅晓晨在群里发牢骚,“你们都能去北京了,就我一个孤零零的。” 唐近东语文考了一百零八,喜气洋洋:“不要灰心嘛,寒暑假长得很,再说了,你可以来北京找我玩。” “谁要找你玩。” “那就找班花,班花的成绩应该能上北师大的哦。” 林婉言发了个苦恼的表情:“第一志愿肯定要冲一冲,希望能上吧。” 高分有高分的苦恼,低分有低分的权衡。相比于他们妥妥的重本,傅晓晨的分数要么去够偏远省份的211,要么在省内选个普本院校,她自己对成绩不太满意,家里人却十分惊喜,当初她在一本线下徘徊,如今选择余地还挺多,不用出国不怕落榜,在省内安安分分地过个四年谁心里都踏实。 傅天林知道了成绩忙赶回来,建议她去读工商管理,何云则说师范蛮好,张玉英不发表意见,问傅晓晨,傅晓晨说想读法律,众人都不反对。 傅绍恒知道她最后报了个财经大学的法律专业,很是不解,问丁念,丁念说:“虽然听上去牛头不对马嘴,但其实它的法学院是当初的省大分出去的,师资力量和学科基础都很好,只是近几年财经院校报考大热,金融和财会类的分数越涨越高,它的风头被掩盖掉了。” 她说这话时没看他,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傅绍恒不由得凑近了些,看她面前翻着历年的报录数据:“听上去你很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了解是必须的,不然怎么给学生填报志愿的信息。” “晓晨也问你了?” “嗯,我之前跟她聊了几句。” “你很有做班主任的潜质。” “是吗?可我今天接了几个电话就诚惶诚恐了,不知道周文怎么应对得了更多。”她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老宅那边不需要我。不过,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 丁念笑,转过去:“我跟你妈妈请过假了。” 他也笑,忽略她的称呼:“晚上吃什么?” “面?” “我不要素的。” “可是冰箱快空了。” “那就出去吃,回来再去趟超市。” “好。”丁念揉了揉眼睛,起身换衣服。她今天一天都在家,穿着十分随意。换好出门,傅绍恒带她去了附近的中餐馆,环境和味道都很不错。苏澈中午常带着部门的人外出改善伙食,方圆几公里没有他不知道的好店。傅绍恒是第一次过来尝试,体验的确还行 分卷阅读131 ,但和公司食堂相比,他更爱后者的出餐速度。 “那你前段时间中午还特意回来,不更浪费时间?” “那不会,你和你做的菜,都不在比较范围内。” 丁念又笑,在他面前,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聊了几句,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丁念看着他拿起,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不由得感叹他连周末也不能完全放松,但她不知道,让他皱眉的不是公事,而是某位工作上的伙伴发来的私人消息。傅绍恒回得简短,心情却差了些。去超市的路上,他交代说:“我接下来会比较忙,就不回来吃饭了,你晚上也早点睡,不用等我。” “嗯。”丁念点头,“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 傅绍恒心头一软,在车里亲了她半晌,丁念脸上羞红,甜蜜的感觉却如温酒般渗透进每一寸肌肤。最后,两个人默契地草草结束采购,回到家缱.绻几番又嫌夜晚太过短暂,丁念不禁想,这难道就是恋爱吗?恋爱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吗?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傅绍恒的忙碌就打消了她那些旖旎的念头。他的交代果然没错,他不止中午不回,晚上也越来越晚。他们白天偶尔联系,遇上周末出差,她便一个人回老宅。和他相比,她的生活不至于忙成陀螺,但也并不无聊——方钰晋升为新手妈妈,她要去探望;新房子的装修接近尾声,她要开始准备家具;后两轮的志愿投档并未结束,她除了偶尔接到学生的问询,也会接到家长或是周文的邀请。第一批录取通知书陆续到达,大大小小的谢师宴也应时举办,她找理由婉拒一次,没理由婉拒第二次,索性一开始就态度坚决,无论哪场都不参加。 周文由此对她意见颇多,张玉英也打算给傅晓晨摆酒,拜托她联系任课老师时听到了几句抱怨:“语文丁老师我就不去叫了,她性子古怪,不会来的。” 张玉英哦了声,心里却不痛快,又不好直接去说丁念,只问傅晓晨。傅晓晨说:“她是这样的啊,之前唐近东的语文成绩提高,把他妈妈高兴坏了,给丁老师送了两千块的购物卡,她压根没要。” “不收礼是好的,但谢师宴不同,她不为学生感到高兴吗?” “她当然高兴。但高兴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她了。” 张玉英听她这么说,不免感到意外,傅晓晨却想起昨天丁念让她转交给蒋子轩的礼物。这位理科探花的父亲在千禧大张旗鼓地请客,探花其人却在兼职结束后去吃路边的小馄饨。馄饨摊上,她递过纸盒,里面是支名牌钢笔,还有个两千块的红包。 “她很为你高兴的。”她解释说,“她应该……只是怕你花太多钱。” “我知道。”他没有拒绝,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落寞,“这是她会做的事情。” 那一刻,傅晓晨也觉得丁念的做法有些伤人,但她也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他,又或者,他压根不需要他的安慰。 陪他吃完馄饨,她在回家的路上又觉得,其实丁念做得没错,如果没可能,留什么念想呢?她反倒开始好奇他哥的本事了——他是怎么把她娶到手的?丁老师总不能跟她哥也算得一清二楚吧…… 她这边想不通,另一边,张玉英却开始思考怎么提点丁念。她对她的人品自然是信任的,但就为人处事方面,实在古板平直存在问题。这天,她和何云商量了,邀约丁念去逛街,打算让她从外到里接触她们的圈子,丁念第一次受邀,自是不敢不答应。 天气渐热,张玉英要订几件像样的裙子,便带着丁念去了她们常去的服装工作室。一进门,便有专员过来接待:“傅太太,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张玉英打过招呼,“陈设计师呢?” “已经在等您。” “好的。”张玉英笑了笑,跟着她往休息室走,还没走到,长廊里便迎面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女面容精致,身旁的年轻女人扬着一头波浪卷,抱着小女孩,神情却不太愉快。 那妇人也见着了她们:“玉英?” 张玉英一愣,随即露出微笑:“怎么这么巧?你回岚城了?” “前几天回的,这不,想着做几套衣服穿,谁知小愫压根没预约,害我空跑一趟。”她说完,冲何云点了点头,又看向张玉英身旁的丁念,“这是……?” “儿媳妇。” “是吗?”她惊讶,下意识看向秦愫,又看看丁念,语气不明,“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 “事还没办呢,国庆婚礼,我肯定上门送请柬。” 妇人笑:“这才像话。”她不由得又打量丁念,一件浅蓝色衬衫,亚麻色长裤,穿着平底鞋也腰背挺直,打扮简单,气质倒是干净的,“这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您再见多识广,一家家的还能都见过呀。”何云笑,“绍恒自己谈的,可没让家里操心。” “那可真是好福气。”妇人笑,张玉英也陪着,跟丁念说,“这是望城市长的太太,你刘阿姨。” 丁念便叫 分卷阅读132 了声:“刘阿姨。” 妇人点点头,不免艳羡:“这孩子,一看就是文静听话的。”她冲张玉英嗔笑,“你可真是命好。儿子本事大,儿媳妇又乖顺,到时候孙子孙女围着你叫奶奶,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你不是比我早高兴几年?” “高兴是高兴,但无奈我儿子脾气差,听老婆的话倒听得很。公司在望城,却要我搬到岚城来帮带孩子。这下好了,买件衣服都得两头跑。” 秦愫听得脸色越发差劲,张玉英见状,只好解围:“谁说的,这不是遇着我了吗?我今天可预约了两小时,你要不嫌弃,跟我一块去让陈设计师参谋参谋?” “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多正常啊。”她上前挽了她的手,又让店员带路。没走几步,就听秦愫出声:“妈——” 陈芬皱眉:“你要是不想等,就带着思秦回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看向张玉英,张玉英却没看她。她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表现,“我和思秦当然得陪您。” 一行人进了里间,陈设计师让助手给张玉英和陈芬量了尺寸,又拿了样衣给她们试。何云明白张玉英的用意,自然不去占时间,只陪着丁念坐在一旁。秦愫抱着女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告诉自己要控制,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丁念。 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不化妆,皮肤倒是好的,但五官也太普通了些。何云刚才说张玉英没操心,那就是家里没背景,那——傅绍恒看上她什么了?难怪不肯让她抛头露面,原来不是家有珠玉,而是无奈遮羞。 她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嘲笑,落在何云眼里十分不适。她转头看丁念,她倒是神色自若,又不无好奇地打量屋里的一切,全然没有注意到对她并不友善的窥探。 她想到什么,伏到丁念耳边提醒了几句,丁念为难:“……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她不是吗?” 丁念没回答,过了会儿,听见张玉英叫她,她走进去,见她已经换了件墨绿色的旗袍,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却一时挂不上:“来,帮我个忙。” 丁念接过,很顺利地把金属扣扣好。再出去,正巧对上那个年轻女人的视线。她疑惑,对方却很快避开,起身对那市长太太说:“妈,这身不适合您,再换个款式吧。” “是吗?”陈芬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不太甘心,恰好此时张玉英也出来,她看看何云,只问丁念,丁念想起何云的提醒,连忙露了点笑:“妈,我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是吧。”张玉英诶了声,瞬间笑开,“我也觉得。” 凌霄 张玉英比陈芬速度更快,选定了颜色样式便在一旁给她参谋,结束时又客气地送人上车。目送着车辆驶远,张玉英跟丁念解释:“绍恒在望城的项目能尽快落地,她丈夫帮了不少忙,以后见着人要客气些。” “……嗯。” “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出来,你最好用心记一记。我们家业大,少不了人情往来。有些生意是男人在酒桌上谈的,我们可以不去掺和,但他们做决定也会受枕头风的影响,这就要看我们和各位太太的关系打理得如何。我不是让你去讨别人的喜欢,但至少,你不能让人觉得你是难接近的,到时一传十,十传百,有些圈子你就进不去了,明白吗?” 丁念压力倍增:“……明白。” 张玉英点到即止,回到车上:“那我们是直接去婚庆公司,还是先吃点东西?” “我随便。”何云说,丁念却不明所以,“婚庆公司?” 张玉英笑:“是啊,办婚礼不得提前准备?公司我联系好了,今天先简单见个面,过两天再去给你订婚纱。你跟绍恒也说一声,让他把时间腾出来去订几套衣服,其他什么请柬啊酒席场地啊我都会安排,关键是你们的结婚照,我的意思是九月份拍,那时不会太热,初秋的外景也好看。” 何云听了暗自偷笑,敢情大嫂真的已经万事俱备,丁念却有点懵:“可是阿姨……” “你叫我什么?” “……妈。” “诶,这才对嘛,既然改了哪有改回去的道理。”她让小张开车,“那就直接去庆安路吧。” 整个下午,丁念都处于一种忙碌而混沌状态。从婚庆公司出来,三人又去了商场,张玉英给家里人买了几件日常装,丁念也给傅绍恒拿了两件衬衫,张玉英发现她连尺寸都不知道,难免不满:“他哪里穿得进这么小的衣服。这段时间他这么忙,你有没有去公司看过他?” “……还没有。” “他不让你去?” “不是,”她坦白,“是我没想到要去。” 何云好奇:“那——他晚上回不回来的?” “回的。” “你们总不会几天没见了吧。” 丁念沉默。她有时睡得早,意识模糊中隐约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但第二天醒来往往只有她自己。她只能从运转的洗衣机和卫生 分卷阅读133 间微湿的台面推断出他的去留。 “真是,怎么就忙成这样。”张玉英忧心,“过几天我熬点汤,你给他送过去吧。都成家了,真要累垮了不但自己受罪,也让别人看笑话。” 丁念本来过惯了单身生活,家里有他没他,她都有事情要做,被张玉英一说,她也发现自己对傅绍恒的关心还远远不够,于是小心应下,又低眉顺眼地陪着他们回了老宅。等她走后,何云笑着调侃:“大嫂,你今天是要立婆婆威吗?看把她吓得。” “哪有。”她不好意思,“你夸张了啊。” “是,我夸张了,不过她倒是真听话。我跟她说在外人面前要和你表现得亲密一些,才能让你长脸,怎么样,配合得还不错吧。” 张玉英想起她叫的那几声妈:“原来是你的主意,我说她怎么开窍了呢。” “晚开窍比不开窍要好,你看秦愫连装都懒得装,难怪陈芬对她不满意。” “她那是在我们面前,在其他地方还是很吃得开的。陈芬对她再不满,毕竟也是一家人。上车的时候还跟我说呢,秦愫又有了,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何云不服:“她那是显摆。” “当然是显摆。”张玉英无奈,又提醒,“对了,碰见她的事不要跟家里人提,绍恒和念念面前更要注意。” “我又不傻。”何云上楼,“我去看看晓晨,这丫头学车学一天了,不知道有没有累着。” 。 傅绍恒从会上下来,收到一条消息。 “我今天见着你老婆了。” ……什么东西。 他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躺倒在皮质沙发上。苏澈敲门走进,见他闭着眼:“诶,至于嘛,跟总务部开会也能开成这样。” “老孙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两百个文件柜到现在也买不下来。老陈的凭证放在储藏间积灰,有点事就派人去翻,跟在垃圾场找矿泉水瓶子似的。” 苏澈哈哈大笑:“就为这点事?老孙动作慢你又不是不知道。” “动作慢也不能耽误工作,我让他底下的小吴去办了。”他依旧闭着眼,“你找我干什么?” “要钱。”他装模作样,“傅总,我的差旅费报销,您是不是忘点了?” 傅绍恒只好又拿过手机,在系统里输了个电子签名,正要继续睡,有电话进来:“喂?” “……没时间。” “对,忙得很。”他语气硬得像钉子一点点被捶进墙里,“今天周一,你难道没有其他的事要做?” 苏澈等他结束:“赵雨芹吧。” “投资部跟她谈得不顺利?” “顺利。但原来赵世诚也想招人入股,但他属意老维他们,没想到赵雨芹已经跟你签了,为此,叔侄俩闹得不太愉快。” “不愉快也没办法,白纸黑字,除非他准备好了违约金。” 苏澈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出?” 傅绍恒没出声,苏澈又说:“老维那个人花花肠子多,听说要赵世诚给说法,赵世诚肯定要给赵雨芹施压。她毕竟是个女孩,保不齐会吃亏。” “赵世诚还能为外人跟她置气?”傅绍恒神色不佳,“他们俩怎么联系上的,一个电池项目,老维搅什么浑水。” “谁知道呢?”苏澈觉得自己也是多操心,反正下周要去她的研发中心考察,见面再聊情况会明朗些,“你抓紧睡吧,待会儿客人来了,我让小王进来叫你。” 。 傅绍恒陪客人吃饭陪到九点,回到家,丁念已经洗漱完坐在床上。 丁念放下手里的书,走近他时闻见了他隐约的酒气:“又是应酬?” “嗯。”他换下衬衫,“我先去洗澡。” 丁念从衣柜里拿了睡衣给他,知道他怕热,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他洗澡快,简单吹了头发就躺到床上,丁念摸摸他的发茬:“还有点湿。” “不湿。” “会头疼的。” 傅绍恒躺着不肯起,丁念要下床给他拿吹风机,他这才回到卫生间呜呜了几分钟。再出来,他伸手抽走她手里的书:“看书就看不够?” “……还给我。” “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啊?”丁念对上他视线,笑了,“你今天喝醉了吧。” 都开始说胡话了。 傅绍恒把书放到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也坐起来,手臂一伸就将她圈在了怀里:“你仔细看看,到底哪个好看。” “当然你好看。”他今天难得回来得早,她摸摸他的眉心,“你还要忙多久?” “不知道。你陪我妈逛街了?” “嗯,刷了你的卡。我用完去银行看了余额,竟然比你之前给我的还要多。你又打钱进来了?” “不是我打的,是工资。几个月了,你第一次关心它。” 丁念一愣,心想幸亏她拉了交易明细。她从他怀里挣脱:“我之后会关心的。 分卷阅读134 ” “嗯。”他也拉她睡下,良久,他说“要是不喜欢出门,我去跟我妈提。” “不会。我觉得你妈妈很厉害,她教了我很多。” “但有些东西你不需要学。她以前是跟我爸一块打拼,他们圈子重叠,能打配合,但那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不是我和你的。” “那我岂不是一点忙也帮不了你?” “不用你帮。”他笑,丁念却有点失落。她当然知道她对于他的事业是无足轻重的,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滋味却并不好受。傅绍恒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提起婚礼的事:“等办完了,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休息几天,你想去哪?” “我都行。” “不能都行。” “你喜欢海岛吗?” “不喜欢,太热。” “那去山里避暑?” “可以。”他长臂一捞,把她重新捞进怀里,这几天她睡得早,他抱不了,睡得格外不安宁。丁念怕他手酸,他却不以为意,怕他嫌热,他却说她身上哪哪儿都软,哪哪儿都冰冰凉凉,于是就固执地保持着这种姿势。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傅绍恒先一步睡熟了。丁念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睡颜,不无心疼,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他额前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按灭了房间里的灯。 。 张玉英的汤在周三送到,丁念拎着保温桶,第一次走进傅氏大楼。 大堂的前台问她有无预约,又要登记她的身份信息,她什么证件也没带,正犹豫要不要给傅绍恒打个电话,就见苏澈和一行人从大门口走进。 苏澈很快看见了她:“哟,丁老师?” 他看了眼她手里的保温桶:“过来找人?” “……嗯。” “我带你上去吧。”苏澈笑,冲其他人示意,带着她进了傅绍恒的专属电梯,上到二十楼,去傅氏前台那里拿了张名片递给她:“以后你要过来就打这个号码,会有人下来接你。大堂前台经常换,不一定记得你是谁。” “哦,谢谢。”她接过。心想,她应该不会经常过来。 “你们十一办婚礼?” “……嗯。” “保密工作不要做得太好哦。” “……”丁念不知怎么回,干干地笑了下。 苏澈把人带到顶层,小王立马起身接待。他是知道丁念身份的,要倒茶,被她婉拒,他为难地看向苏澈:“苏总,傅总现在有客人。” “谁啊。” “赵小姐。” “哦。”苏澈不解,她怎么来了,“进去多久?” “十分钟左右。您要进去吗?” “我不进,你给他打电话,说老婆驾到赶紧出来迎接。” “……”小王知道苏澈和傅绍恒的关系好,轮到自己是没胆调侃的。等苏澈走了,他拨了两次内线,没有回应,丁念却不急,“没事,我等会儿吧。” 她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站到窗边。他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周围很安静,不知怎么,她竟然有点紧张——傅绍恒会欢迎她出现在他的工作场合吗? “好了傅总,不用送了。”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套装裙的年轻女孩从门里出来,对着男人笑,“下周再见。” “再见。”傅绍恒点头,看见站在旁边的丁念,微微一愣。 赵雨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位是……” “我太太。”傅绍恒脸上的惊讶变成惊喜,等着她朝自己走近:“怎么过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发你信息了,你没回。我以为你在开会。” “刚开完,没看手机。”他握了她的手,介绍赵雨芹,“这是新光的赵雨芹赵小姐。” “傅太太好。” “……你好。”丁念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赵雨芹也快速打量她,却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小王,送赵小姐下楼。”傅绍恒吩咐完,就带着丁念进了办公室,赵雨芹走了几步回头,门还没关,那傅太太却也转身看了她一眼。她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走进电梯,心情却不免灰暗下去。 丁念闻到傅绍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挣脱他的手:“妈给你熬的汤还在外面呢。” “什么汤要你特地跑一趟?” “我还没打开。”她往外走,傅绍恒也跟过来,“那就别在办公室里喝了,到时再有味道。” 他带着她走进他专用的吸烟室,里头有一套皮质沙发,一方小茶几,窗子很大,没拉窗帘,阳光潇潇洒洒地晒进来,看上去干净整洁。 打开保温桶,是他不喜欢的鱼汤。 丁念也意外,见他不太高兴,递勺子的动作一顿。 傅绍恒接过勺子,很沉默地喝起来。汤的味道很淡,但热度还在,他动作快速,喝汤的声音却小,丁念只听得到勺柄和桶壁偶尔的触碰,忍不住侧身看他,却不料他也正好 分卷阅读135 转过来,两人视线交汇。 “想喝?” “……不,不想。” “那也喝一点,”他知道母亲下了十足十的功夫,但他此时此刻宁愿要一瓶五百毫升的矿泉水,“就当帮我的忙。” 丁念摇头:“不能浪费她的心意。” 傅绍恒笑,不由得庆幸母亲没有放鱼肉,不然他真的打算把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倒进垃圾桶:“好了,任务完成了。”他如释重负,抽了张纸巾擦嘴。 丁念盖好盖子起身,他也起身:“以后不用特意送了,我回家吃也一样。” “嗯。” “今天晚上没有应酬,我会早点回去。” “……好。”她拿了空桶准备离开,傅绍恒跟上,走到门口,她忽然说:“你就这样出去?” “?” 她沉默两秒,抬手将他折进去的衬衫领口翻平整:“你要是不喜欢汤,我可以不送,你妈妈那边,我也可以去帮你说清楚。” “算了,她也不是天天要我喝。” “这么容易将就?” “不然呢,你都说是心意了,我怎么能辜负。” “可是胃口好将就,那人呢?如果你不喜欢,还要天天见呢?” “什么人?” “没什么。”她笑笑,却没勇气说下去了。她没有让他送,进了电梯,心想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这样,她就不会记得他的话,不会记得他的喜好,也不会记起那位赵小姐,就是去年那个雨夜,坐在他副驾驶座上的女孩。 紫薇 傅绍恒去邻市那天,丁念回了趟昌城。孙丽梅见她一个人:“小傅呢?” 丁念把他的行程报了,孙丽梅感慨:“都说越大的老板越空闲,他倒好,忙得脚不沾地,老婆回娘家也不管。” “管的管的,过几天他会来接我的。” “几天?”孙丽梅顿时警惕,“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那你在家呆这么久。” 丁念解释:“今年培训时间短,集体旅游也推到了开学前,我现在一个人无聊,回家陪陪你跟爸不好吗?而且你不是说过我想回就能回?” “你当然能回,但……”孙丽梅打量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算了,等人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丁念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了大姑家。她给大姑和爷爷看了自己新房完工的照片,爷爷戴着老花镜,心情是好的,但听她又旧事重提,还是拒绝:“我和你奶奶哪里都不去。” “我知道,现在天气这么热,也没地方好逛,等凉快点了,就当带你们去岚城旅游,大姑也去,好吗?” “我也去?”大姑意外,但也开心,“好,迁新居总要热闹热闹的。” 中午吃完饭,丁念跟大姑提起奶奶复诊的事,她态度照旧:“算了,你刚也说天气热,一来一回别再中暑。以后也别折腾了。” 她连连摆手,丁念也不好忤逆,想起自己有医生的联系方式和奶奶的处方,就说要是药快吃完了,她就去征求医生意见,再买了带过来。大姑点头说这样行。 临走时,丁念塞给大姑几千块钱,大姑一愣,随即气道:“你爸说你嫁了个有钱人,你就用钱来压我们是吧,以前带东西就算了,吃的用的也不浪费,现在你拿大姑当什么人了?” “当然是最亲最亲的人。”丁念不料她反应如此之大,忙说,“大姑,你从我小时候就照顾我,陪我的时间比我妈都多,前几年你心疼我省吃俭用,什么都不收,现在我条件好了一点,回报你不应该吗?我知道厂里倒班工资更高,但你年纪大了,还是只上白班吧,我这也没多少钱,算贴补给你的加班费,这样也不行?” 大姑被她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嘴上数落,内里却窝心得很,只觉有个疲惫的重负被卸下。她沉吟许久,捏着那个信封:“那……这不是你老公的钱吧?” “不是。” “不是就好,他的钱再多,是你和他的,不是我们的。你姐倒贴婆家,虽然气我,但她在那个家过得好,我苦点也心甘。你比你姐聪明得多,心思也细得多。心细的人活得累,你别只想着照顾这个照顾那个,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丁念抱了抱大姑,“我过得很好。” “嗯,你以后还会更好。”大姑眼角有些湿,孝顺的孩子有福气,她家的念念,后面的福气还有很多。 。 丁念从乡下回来,又在昌城呆了四五天,和寒假一样,她包揽了家务,尤其对做菜兴致颇高。孙丽梅连着吃了几顿红烧肉:“做上瘾了?不知道最近肉涨价了?” “那味道有没有好一点?” “没你爸做得好。”孙丽梅知道她向丁安山讨教过,故意打击。丁安山却十分给面子,“别听你妈的,已经深得我真传,就是注意糖不要放得太多,提鲜可以,太多就腻。” “好。”丁念笑了,“谢谢爸。” 分卷阅读136 孙丽梅很容易就猜到她的心思,气得晚上在被窝里嘀咕:“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说女儿都是给别人生的了,你看她那副费心讨好的样子。” 丁安山笑:“她讨好谁?她不是先讨好我和你吗?” “才怪,她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拽词了。”丁安山其实也吃味,但妻子如此,他不好添油加醋,“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念念对他用心,说明他对念念好。你别多想,等人来接了你再看看,说不定他们的确相处得不错。” 孙丽梅听完觉得有道理,只劝自己安心等女婿上门。可是到了日子,傅绍恒并没有出现。丁念中午收到他的信息,说事情耽搁到了晚上,她便让他以工作为主,自己坐了高铁回去。谁知转完地铁,从口子出来,外面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没带伞,一路小跑着回到公寓,淋了个半湿。 再热的天,雨也是冷的,更别提今天是她经期第一天。她没有痛经的毛病,有时无可避免地受了凉也只是隐隐作疼。然而今天,她起先不以为意,没想到去完超市回来疼痛加剧,即使冲了热水澡也无法改善,百般无奈,只能喝了热茶躺进被窝。 傅绍恒七点到家,推门走进卧室,床上的被子隆起一长条。他走过去,只能看见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有点慌乱:“你怎么了?” 丁念躺太久,快要睡着,此刻清醒过来:“……没怎么,只是困。” “你脸色很差。” “睡一觉就没事了。”她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吃过饭了吗?” “还没。”他本来以为回来能吃上,但看来得另做打算,“你呢?饿不饿?” “不饿。” 傅绍恒拨开被她拉高的被子,她脸颊发白,眉头皱得很紧。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到底哪里不舒服?” “……” “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和刚才相比,痛楚缓解不少。丁念小声解释,“我姨妈来了。” “姨妈?在哪?” “……” “姨妈就是生理期,月经。”她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 “哦。”傅绍恒有点尴尬,“你以前也这样?” “没有,我以前从来没疼过。” “那……我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我再躺会儿。” 傅绍恒想起什么:“不是有缓解疼痛的药?” 丁念不清楚,也没买过,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睁开眼,看见他在床头柜里翻找。 “家里没有,我去趟药店。” 丁念来不及阻止,看着他匆忙出去的背影,不禁觉得好笑:真是,家里怎么会有止疼药呢?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她又慢慢地笑不出来了。 。 傅绍恒很快从药店折返,他不知道哪种管用,听了店员推荐便要了最贵的那盒。他跑上跑下,房间里又没开空调,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丁念不无恍惚: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也的确在担心她,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会有酸溜溜的感觉? “我不要。”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药片,“我要喝水。” 傅绍恒放下药盒和手机,拿了水杯去外面接。接好进来把水放在床头,又找了衣服去浴室洗漱。洗漱完,他发现房间里的温度降了些,丁念也已经坐起身:“你去吃饭吧,我好点了。” “真的?” “嗯。”她点头,“你有电话进来。” 傅绍恒拿毛巾擦头,看到同一个号码的几个未接,边回拨边从外面带上了门。 丁念安静地坐着,等他回来:“是谁的电话?” “工作上的。” “我看到了。” 赵雨芹。 她说:“是个女孩的名字。” “嗯。她是新光汽车底下一个新公司的总经理,上回在公司,你们见过。” 丁念将这个名字和那个女孩的面容重叠:“她很年轻。” “二十几岁,是挺能干。这几天我就是去她在邻市的研发中心。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的那个项目吗?就是跟她合作。” “所以你一直都跟她在一起。” “是。我、苏澈,还有公司投资部的几个主管。” 丁念不说话了。 傅绍恒坐到床边,把水递给她。丁念没喝,任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滋长:“她刚才找你找得很急,是很要紧的事吗?” “不是,她只是想了解傅氏的天线实验项目。” “……那你之后还要接待她。” “接待是肯定的,但不会让她了解。这是傅氏在望城的重点项目,我未来能赚多少钱,很大一部分要看它的运转效果,里面的设备、人员,都是商业机密,不能让外人摸透。” “那你投资她的项目,不也是参与她的机密吗?她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 分卷阅读137 会?” “因为她恰好需要我的帮助。” “听上去像是乘人之危。” “这叫商机。”他这次和赵世诚的谈话,比预想的要顺利,“赚钱的运气不是每天都有的。” “所以你每天这么忙,就是要抢在别人前面。” “对。” “我不懂。我好像没有抢过。” “所以你很从容。” “不,是因为我很没用。”她看他,“相比之下,你和你认识的人都很有用。” “有用没用更像是我们商人的判断标准,你是老师,也要用这么现实的字眼评价人吗?” 丁念被他的“我们商人”戳了一下,是啊,她什么时候能和他混为一谈呢?傅绍恒见她反应不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丁念此刻十分痛恨自己的保护机制,好似又陷入了排外的死循环。她表情寡淡,傅绍恒也没了继续跟她探讨的兴致:“还疼不疼?” “……” “我去煮点面。”吃了几天餐厅,他实在讨厌油水,“还是你更适合喝粥?” “我不饿。” “那我先不管你了。我快饿死了。”他说完便去了厨房。冰箱里的食材满满当当,但他懒得做,打开柜子,竟然只剩一桶泡面。难怪苏澈调侃他结了婚跟没结婚压根没区别。这样看来,除了他以前回家没期待,如今回家有期待却也难免落空之外,的确没区别。 他烧上水,去客厅等水开。他看手机看得专心,没注意丁念出来开了火。青菜鸡蛋,放一点榨菜提鲜,还有熟食区买的现切牛肉,铺了满满一层,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等他终于饿得转头,丁念已经将面摆好。他走过去,心头滋味复杂。她今天很怪,怪得让他捉摸不透,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是他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没来接你,你妈妈对我不满意了?” “没有。” “别忙活了,我只要垫下肚子。” “我已经忙活完了。”她也不喜欢闹别扭的自己,“刚才太疼,忘了饿,现在好了,才发现肚子空空。” “那一起吃。” “嗯。”她从橱柜里拿出餐具,“我下午就上床睡了,没看到你的信息。” “没关系。” 她又说:“这周我没回老宅,你妈妈交代我的我也忘了跟你提。婚庆公司她已经定了,拍结婚照的时间大致在九月初,如果和你的工作安排有冲突,最好提前说。” 她把餐具递给他,又去捧自己那碗:“我奶奶最近状态还不错,我大姑说不复诊,我也答应了。我给她六千块钱,才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她却高兴得快哭了。” “丁念。” “对了,我的那套房子装修也结束了,交房时我仔细看过,应该没有问题,我想去逛逛家具城,如果你有空……算了,我还是先在网上了解一下价格。”她在桌边坐下,傅绍恒也跟着坐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很忙。”她想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结果失败了,“我们都忙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跟你差距很大,但我也在通过工作创造价值,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可是现在只有你在忙,我却闲下来,我才发现,我离你的生活真的很遥远。” 傅绍恒没听出她的意思:“怎么会,你在放假,这是老师的福利。何况你之前都累病了,现在放松是应该的。” “可你没有放松,你永远在往前冲,而我停在原地,我们的步调是不一致的。” “那是因为我们走的路不同。”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为各种项目奔波,谈的是百万千万的生意,而我只会去记你妈妈说了什么,我妈妈说了什么,为几千几万块钱伤脑筋。” 傅绍恒皱眉:“我们之前也是这样的,哪怕我们都忙,工作也没交集,不是吗?” “所以你要维持现状,还是希望做出改变?” 傅绍恒说:“我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我难道回家也要跟你谈工作?” “但我对你离开家以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相信我,你不会对那些事情感兴趣的。” “那人呢?你也保证我不会对她们感兴趣?” “什么人?”他隐隐觉出不对劲,“你对谁感兴趣?” “没有谁,”最可怕的就在这里,她竟然叫不出除了苏澈之外的任何一个名字,“你从来没有想过让我进入的圈子,而你的生活大部分都被圈子占据,我对你来说是无足轻重的。” 傅绍恒发现今晚的她很反常:“是你喝酒了还是我喝酒了,为什么你说的话我一句听不懂,什么无足轻重,我们是夫妻,夫妻对于彼此是无足轻重的吗?” “那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你有一件在乎吗?” 傅绍恒心想他一定是饿昏头了,否则为什么她说的那些一句都想不起来,什么结婚照、奶奶,六千块钱?他没应,拿起筷子吃了两口,丁 分卷阅读138 念却气得转身就走。他连忙拉住她:“又怎么了?能不能先让我把面吃完?” 她挣开,他起身:“好了好了,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 “你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 “我不想你生气可以吗?我想让你好好说话可以吗?”他也来了点火,“我好不容易让那些要跟我作对的人吃了瘪,高高兴兴地回家来,你却肚子疼,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哪里做错了你不能直接告诉我?” “你不是觉得你没错吗?” “是,但如果你说我有,那我先认错,可以吗?” “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的人吗?” “……”傅绍恒头疼,“你不是一直很理智的吗?为什么今天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因为我发现我们的交流有问题。分开这么多天,你的合作伙伴可以打连环电话,而我们只能发信息。你关心你的手机甚过关心我,你为了工作甚至可以忽略我的感受。” 傅绍恒冤枉,想解释,却见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傅绍恒,我知道你累,我也不想跟你吵架,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我可以自己做,有些事,我想和你一起做。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傅绍恒板着脸,思索许久:“你的意思是,你生气是因为……” “才不是!”话音未落,只听他闷哼一声,是丁念狠狠踩了他一脚。 连翘 丁念想把今晚的失态归咎于内分泌水平,但一想到傅绍恒那张吃瘪的脸,她竟然感到痛快,只好承认她是在发泄。 发泄的后果是冲动打败理智。她饿着肚子折回房间,到了半夜只能被迫醒来。和几个小时前一样,另一边床还是空的,这让她的疼痛好像转移了地方,心上钝疼得如同铁锈被一点点刮开。她辗转反侧,起身出去,外面黑暗一片,只有书房漏出一道明亮的光缝。她犹豫着推开门,傅绍恒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温度那么低,他就套了件短袖。电脑关着,桌前敞着本书,刚翻到正文页,右下角却有了两道折痕,不知是上次做的印记,还是这回又加上的休止符。 丁念看了眼文题,把书合上,封面中央有鎏金字印:《王安石全集》。这让她心中一动,刚刚还坚硬如铁的一角,蓦地软了下来。 她叫醒他,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 “回去睡。在这会着凉。” “不会。”他回神,看了眼手表,又看她,“你怎么醒了?” “我饿了,找点东西吃。” “我去做。”他答应着,快步走到厨房,丁念跟过去,见他笨拙地开火,烧水,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差点掉到地上,实在忍不下去:“行了,我来吧。” “我来。”他刚才把两碗面都吃完了,肚子撑,脑袋也有点懵。丁念阻止他的动作,“真的算了,我吃饺子。” 傅绍恒便从速冻柜里拿了一袋素馅的。水开下锅,很快煮好,丁念也顺从地坐下解决。二十五岁以后她就戒掉了吃夜宵的习惯,傅绍恒煮得多,她吃不下,剩下的半盘便放回冰箱。等她收拾好回房洗漱,某人已经躺在床上,她走到另一边,刚睡下就听他问:“不生气了?” “谁说的。” “你刚才来找我。” “路过而已。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书房待一夜?” “没有,我想等你睡了再回来,结果看了几页书就困了。” “你看的是目录。” “所以更无趣。”他打哈欠,“全是古文,字又小,看得我眼花。” “那你应该找个拼音注释版的,再加彩色插页。” 傅绍恒听出她的揶揄:“你尽管笑吧,反正我看不进去。家里空有一个老师,也不教书,只知道让我自学。” “……”丁念关灯,“又没人要你学。” “是没人要我学,可是我不学,你在气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想起她给他的一脚,她脸上的失望和愤怒让他感到挫败,而他想了很久才想出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我承认,我陪你的时间太少,没有和你一起去处理具体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这也是你从《王安石全集》上学到的?” “我没那么本事。”他闭着眼,语气松松垮垮的,“我看你都把它翻厚了,可我看了只想睡觉。你喜欢的东西,我接触不了,这种感觉很难受,将心比心,当你试图去了解我而被我拒绝,你也一定很不舒服。” 这回换丁念不作声了。 “我不是个好学生,丁念。我习惯了发号施令,很少去猜别人的心思。如果说刚开始那几年我没坐到这个位置,我还会用心去经营关系,但现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几乎可以用金钱置换,那么,我就懒得动脑,而只会用利益去绑定人和事,至于虚心请教,静心学习……坦白说,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他叹口气,往她这边靠,却没碰到她,“这些天,你独自面对我的父母,独自回家,独自 分卷阅读139 管理你的房子,而我什么都没有参与,甚至,我连听你分享的耐心都没有……你说得对,我是忽略了你的感受。那,我从现在开始改,还来不来得及?” 丁念鼻子发酸:“你现在是对我让步?” “我在向你道歉。” “就因为我们吵了一架,你就突然开窍了?” “我只是思考了我们为什么会吵架,现在在寻求补救的办法。” “你害怕吵架。” “我不怕,我怕吵了不和好。”他默然,随即紧紧拥住她,“以后我会尽量避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但你也要答应我,我们可以吵,但绝不能过夜。” “如果我做不到呢?我不知道我们下次会因为什么吵,如果是无法调和的矛盾,那怎么办?” “不可能,只要你有话直说,任何矛盾都可以解决。不管你是要维持现状,还是要做出改变,我都会配合。”他贴近,从背后拥住她,“这周周末,我们去你的新房,到时候你要给我一把钥匙,看完房子我们再去家具城,不去老宅,一天的时间够我们逛了。” 他说完,丁念没有立刻回应。他等着等着,自己先沉沉睡去,而丁念,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傅绍恒说到做到,这周周末果然陪她去了家具城。丁念按理应该开心,但真到了地方,兴致却渐渐淡下来,她很冷静地挑了套湖蓝色的沙发,再选了两张床,几套桌椅,两个多小时就全部搞定。刷卡时,她用了傅绍恒的那张,第二天,服务点将家具配送上门,她又花了一天时间打理,环顾四周,竟真的看出了点家的味道。 想当初她甚是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梦想成真,她却隐约有些惆怅:一段新生活的开始总预示着旧生活的结束,而她似乎并没有必然要丧失的东西,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方钰听了直言道:“你当初是把它作为在岚城扎根的标志,如今你有了一个更稳定的家,对它的热情程度自然减淡。人嘛,总是喜新厌旧,正常正常。” 上回她生产,丁念送上了傅绍恒交代的大红包。方钰惊诧,问了老公又向她确认,才得知她嫁的是那位傅哥。她从惊呆到艳羡、嫉妒,再到慢慢接受、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两人并没有因此生分。这下听到她的采购:“你买家具是准备出租?” “没有啊。” “自己住?不会吧,”她有点想笑,转而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你老公能同意?” 丁念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但她放在书房里的那几箱书,她没再动,他也没问过。起先搬来就只拿这儿当中转站,自然没有不转出去的道理。 这天晚上,傅绍恒五点半就到了家。他走进书房,丁念正开着Excel,她看一眼电脑,又低头在黑皮本上记着什么,见他进来又下意识地合上:“怎么这么早,不是说有应酬?” “餐厅是订好了,但客户临时说有个更重要的约会,就推了我这边。” 原来他也会被放鸽子。她安慰他:“没事,我给你做好吃的。” “荤的?” “红烧肉,我拜过师的。” 傅绍恒笑,陪她出去。那晚聊开以后,他的确有意识地增加和她相处的时间,也渐渐发现她开始忙一些看上去不必要的东西。偶尔问起,她说在学穿搭和理财,他以为这是母亲的主意,去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母亲听了倒很高兴:“念念是个明事理,知礼数的。” 他不太理解母亲高兴的点在哪里,但丁念这两天心情不错,他便也没去她面前发表意见。 “诶,这个可不能这样切。”她给他手里的半个西红柿翻了个身,“这样汁水就不会流得到处都是了。” 这是她第三次叫他打下手,傅绍恒心里没有不乐意,落实在行动上却显得不那么灵敏。他知道她只交给他最简单的活,目的就是让他参与,无奈他的参与感和参与效果都不好,只能期待每一道菜的出品不会受他的影响。 丁念见他干完活就靠着冰箱刷手机,看过去,他又放下:“我还能做什么?” “没了,好了我叫你。” 她越这样说,他越不肯走。丁念发现这样一来他总是误解她的真实用意:“你叫我有话直说的,我没有在说反话。” 傅绍恒还是坚持:“我陪你。” 丁念暗自懊悔,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执行力。可是,这种刻意的配合能支撑多久呢?她想不出答案,也放弃去想,她常年在外,每次回昌城的家都难免有几天过渡期,更何况是和傅绍恒的相处,她姑且把它看成是磨合,如果磨合能有效果那再好不过,如果磨合不了,她至少也不会后悔。 在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时,试着走比停在原地要好。 饭后,傅绍恒给了她两张节目录制门票,她接过一看,是新光汽车赞助的音乐节目,本期的嘉宾有她喜欢的那个梁姓歌手。 “你怎么会有这个?” “托人要的。”他打量她,“你不喜欢?” 分卷阅读140 “喜欢。” “录制现场在省城电视台,到时候我陪你去。”他还是没能在她脸上找到一丝高兴的样子,“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我是很开心,我没有见过他真人。”她看着那两张票,“我等着他开演唱会,即使我知道肯定抢不到,但还是很期待。” 可是,他突如其来,轻而易举地缩短了她和期待的距离,这让她觉得很不现实。 傅绍恒没有再说,转身去书房工作。丁念却在客厅里发了好久的呆。她应该对傅绍恒的改变满意的,他记得她的喜好,对她上心,表明他在乎她,可是她又怕这在乎是他出于对她的妥协和只是完成任务似的责任。奇怪了,她一次次对他妥协,她不觉得吃亏,他稍微对她好点,她反而患得患失受宠若惊了。 她把两张票翻过来,翻过去,看到新光汽车的LOGO,到底没压住冒出来的念头,去书房问他:“你刚才说这是你托人要的,是问那位赵小姐要的吗?” “赵小姐?”他顿了顿,“赵雨芹?” “……嗯。” “当然不是,怎么突然提起她?” “我以为你跟她很熟。”她勉强笑了笑,庆幸自己的第六感并不准确,“我很好奇你是问谁要到的门票,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如果你为了让我高兴,而动用你和那个年轻女孩的关系,那我一点都不高兴。” 傅绍恒盯着她,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很镇定,但又像在努力掩盖什么,这让他觉得很有趣,而他的心情,也因为她的话,在这样一个夏日的晚上慢慢明朗起来。 “我保证没有。”他笃定地说,“我不会让你不高兴。” 碧桃 丁念去省城的那天,群里刚巧发了集体旅游的通知。今年推迟太久,不少老师已经丧失了期待,为此,年级组特意准备了两个方案,愿意参加的及时报名,不参加的则可以申领一笔旅游补贴。丁念权衡再三,选择了后者,方钰私信问她:“熬三年换一次出省游,我休产假去不了也就算了,你不是想看海想很久了吗?不去亏不亏?” “不亏,我忙完这阵,拿着补贴自己去也行。” “你忙什么?……哦,婚礼。你要自己操心?我结婚的时候我婆婆可踊跃了,全部都是她安排,我乐得清闲。”方钰笑了几下,猜到另种可能,“我知道了——你不去是因为怕晒黑对不对?要是白不回来,穿婚纱就不好看了。难怪我看群里也没几个女老师报名,这时候去海边,两天就能晒脱一层皮。” 丁念本没有想到这层,这下听了更觉有理。她第一次去试婚纱时,有两件勒出她胳膊下的肉,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张玉英忙摆手说不要,她却有点难堪,意识到自己是该减减肥了。这下看来不止减肥,还要做美白,可她多少个夏天只靠阳伞就糊里糊涂地过来了,今年她东跑西跑,短时间内肯定白不回冬天,只能告诉自己接下来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傅绍恒看她刚才打字打得专心,这会儿又不知在想什么:“怎么发起呆了?” “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黑了?” “没有吧。”他粗粗瞥她一眼,“黑点也没事。” “黑了不好看。” “你怕有人拍你?我们只是去当观众,电视台的镜头不会对着我们的。” 丁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想说不是,他却接起电话。她这回很认真地想从他的通话内容里找出她可以理解的工作信息,无奈都是破碎和模糊的。她这种门外汉无法理出其中的逻辑,甚至连人名还是公司名也分不清。今天不是休息日,他却因为私事出来陪她,这让她多少有些自责。 两个人抵达目的地,几番周折后终于在观众席上落座。第二排的中间位置,视野和距离都无可挑剔,但因为观众多,座位窄,整个场地显得有些拥挤。傅绍恒从一进来就不太高兴,既要签保密协议,又要上交手机,那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能干什么?他人高马大,又穿着笔挺的浅色衬衫,无论在排队时还是落座后,都引得不少人侧目。他习惯成为各种商务活动的主角,但被一众年轻女孩包围却是前所未有。他撞上许多好奇的目光,躲不开,只好转向身旁的丁念,她却全然没有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人多的地方,冷气开得再足也凉快不了。他解开两粒纽扣,又把袖子往上捋了捋,这下丁念终于察觉,帮他把挽上去的部分扯扯平整:“很热是不是?” “嗯。” “坚持一下吧。”她冲他抱歉笑笑。 她这一笑,他再烦躁,也不好表现出来,思绪却慢慢飘回去年他和她在剧院碰面的那次。那时她还看他不顺眼,但现在,她却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们真的很少两个人并排坐在公共场合,他甚至没有陪她看过一场电影或是正式演出……这样想着,身边的各种杂声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他不由得往她这边靠了靠。 丁念专心听着现场的工作人员交代流程和注意事项,期待却一层低过一层。她从来没参加过节目的录制,这 分卷阅读141 才知道原来观众的很多反应都是设计好的,他们甚至要提前配合做几个集体哈哈大笑和鼓掌欢呼的镜头。她不由得转向傅绍恒,他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可是让她现在回去怎么能够甘心?幸好工作人员拍的都是远景,一两位无动于衷并无大碍,丁念告诉自己,横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用这种事麻烦他。 很快地,常驻主持开场,嘉宾上台,节目流程按照台本步步推进,然而,她满心期待的那位歌手却迟迟不见踪影。在灯光音效的配合下,台上做游戏的嘉宾笑料迭出,观众席上气氛欢乐,她忍不住问旁边的小女孩:“这期没有他吗?” “有的,但他是惊喜嘉宾,最后才出现。” “他会唱歌的吧。” “应该会,但我们看不到。嘉宾表演不需要观众互动,是单独录好再剪进正片的。”小女孩笑笑,“姐姐,你也追星啊。” 丁念不好意思,说了声是,环顾四周,几乎都是拿着同一个名字灯牌的年轻粉丝。她不无失落,又有些懊悔,转头看向傅绍恒,他一个大男人长手长脚,缩在位子上甚是突兀,而周遭如此热闹,他竟然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她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傅绍恒。” “嗯。”他睁眼,“我没睡。我只是在休息。” “我们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他瞬间坐直,“我真的没睡。”他看向台上,没能找到那个人,是了,他只记得她朋友圈里的那个侧影,他在知道他是Bruce Liang时就该去网上查查他到底长什么样,而不是只去听她的那两张CD,“等他出来了你叫我。”他握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开小差。” 丁念只摇头:“是我搞错了,他不是主场嘉宾。” “?” “我不喜欢等待,何况等待的结果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她抬头,声音似在安抚,似在撒娇,“傅绍恒,我们回家,好吗?” 。 两个人在中场休息时离了场,跟工作人员确认后要回了手机。返程时,丁念主动提出开车,傅绍恒则可以专心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宜。无奈路途遥远,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傅绍恒换好鞋,去书房看文件,再出来丁念正在拆包装盒:“我今天不想做饭,这家餐厅是你上次带我去过的,送过来还热着。味道应该挺好。” “嗯。”傅绍恒洗手,过来帮忙,“我吃完回公司一趟,有几份文件要签字。” “紧急吗?要不要现在去。” “不急,他们还在陪客户。”他看她,“今天的事……”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丁念把筷子递给他,“跟你没关系,我是真的不想看下去了,台上的人我都不认识,耽误你时间,是我该跟你说抱歉。” “我不想听你的抱歉。” “对,我也不想。”丁念觉得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自从上次我冲你发了火,你就一直在努力陪我。我很开心,真的,这说明你在乎我的感受,愿意为我做出改变。可是我不能因为要你陪我而影响你的工作。这不正常,我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不至于。”傅绍恒说,“和你在一块和在公司不同,我很享受。” “但你总共就那么点时间,难免顾此失彼。我们应该让彼此更轻松,而不是成为负担。就像我今天开车累了,我就不开火,我不必为了迁就你而麻烦我自己,而以后,你要是公司有更要紧的事,就不用腾出空当来满足我。” “我安排得过来。”他想起高中教室里墙上的标语,“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 “但你这块海绵是干的,就算不是,也已经挤得很严重了,要是挤坏了,我可舍不得。” 傅绍恒有些动容,眼前的人,有一副很好很好的心肠。 “我不是赞成你全心扑到工作上,暑假还没结束,我依旧希望你能分点时间给我,至于分多少,你自己掌握,但不要以透支自己为代价。钱不赚就没了,我在这又不会跑。” “不对,你生我气就会跑。” “那你就不要让我生气。你要看得见我为你做了什么。”她摸摸他的衣领,这是她给他新买的衬衫,她已经记住他的尺寸,惯穿的品牌,还有离家最近的干洗店,“我给你做饭,收拾屋子,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是我愿意做,不是我应该做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得。等我上了班,这些活我可能完不成,你心里不要有落差。” “当然不会,”他怎么会这样想呢?“其实这些你也完全不必做,我们可以——” “不,不要请保姆。我目前还需要这些琐事来找到我们这份婚姻的真实感。”她看着他,生活的细节让人充实,也让她还记得她的出身和根基,“你知道吗?你妈妈给我订了一套二十万的婚纱,就一件,还不包括其他礼服,我当时惊得话都不会说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穿上这么贵的婚纱,而我一想到这些钱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我就很难受。”她顿了顿 分卷阅读142 ,轻声道,“傅绍恒,我知道二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会用很多的钱,不会在经济上给你压力,那么,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是不是就可以歇一歇?” 傅绍恒心里似乎有千百道浪潮在无声激荡,他看着她,眼眶竟微微发热,第一次,他想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强大,去贴近她那颗玲珑而脆弱的心:“你值得两百万,两千万的婚纱。如果你愿意,我都买得起。”他看进她湿润的眼里,“丁念,我答应你,等忙完这阵,我一定会歇一歇。我一定好好地,全心全意地跟陪你看书、旅行、谈恋爱,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我无所事事。” “我保证不会。”她感动,笑成一朵花,“而且你最好要保佑我下次一定要抢到他演唱会的票。” “我保佑你?我怎么保佑?”傅绍恒也笑,想了想,“我陪你一起抢,再陪你一起看。” “好。”丁念心里豁然,在他唇上啄了一记。她不要他勉为其难,不要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要他们委屈自己去讨对方的欢心,她可以给他时间,等他安排,只要最后,他能说到做到。 。 为了那件二十万的婚纱,丁念买了体重秤,在跑步机上的时间从四十分钟变成了一个半小时,她也开始控制饮食,有时晚上饿了,她就安慰自己就一个多月,穿完婚纱会吃回来的,这样想着,锻炼似乎也不那么苦了。 转眼间到了八月末,她完成了最后一次线上培训,就要着手准备开学。这天,张玉英打电话来,说设计师已经将她的婚纱改好。于是她又跟着她去了工作室,试衣时的确比上回合身不少,但她还是期待更瘦一点的效果。设计师听了表示理解,笑说尺寸可以微调,张玉英却不赞成她减,姑娘家有点肉更有福相。丁念嘴上应着,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张玉英也不急着劝,候在一旁,看着设计师的助手给她戴上头纱,瞬间就让她有了新娘的感觉。她拉开布帘,想叫何云,正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却是傅绍恒。 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衬衫,姿态放松地低头玩着手机,听见声响,他抬眼,看见一抹纯白的倩影。 丁念选的是套式样简单的抹胸婚纱,裙撑不大,裙摆也不长,但纱上的星星和花朵繁复错落,甚是精致。亘古不变的马尾变成了盘发,洁白的头纱柔柔地坠着,清亮的灯光下,她妆容浅淡,如同挺水而立的白荷。 她捏着裙摆,不知所措地冲他笑了一下。 张玉英走下去:“你怎么过来了?” “中午休息。”他回神,起身时,苏澈和何云也走过来,旁边的服务员将黑色西装递给他。他穿好,走上台去,站在丁念身旁。 张玉英忙拿出手机:“对对对,快站好,我拍照给爷爷奶奶看。” 傅绍恒伸出手臂,丁念挽上,她侧头,他正好低头,画面中,新娘轻轻笑了:“你的袖扣上也有星星诶。” “嗯。”母亲早已给他看过婚纱的照片,他先前抽空过来订礼服时,一眼就选中了这款,原因无他,就为这两颗和她裙摆上相似的星钻。 他也笑:“你说巧不巧。” 铁桦 新学期即将来临,各项工作都紧锣密鼓地开始。丁念打开群里的文件,几次确认发现自己的名字的确出现在了班主任那栏,忍不住给年级组长打了电话。 他们这届新高一的老师班子略有调整,但年级组长还是老蒋。丁念表明自己意思后,组长说:“你也就刚工作时轮值过一学期的班主任吧,这些年你的工作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不愿意当?你看不上班主任多出来的几百块钱,评奖评优评职称也不考虑吗?” 丁念没有立刻表态,把事情告诉给了傅绍恒,他在电话里说:“这种事怎么还有强制的,你不想当就不当。” “也不是不想。”她只是不能准确判断自己的能力,“班主任的职责太多,压力太大,万一我做得不好,岂不是会麻烦别人?” “那万一你做得很好呢?”他一听就明白了那位组长的意思,“你要相信你领导的判断,他们的决策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比你自己的意见要客观。你语文教得好,成绩是摆在明面上的,当班主任是为了更好地锻炼你,你不要因为不自信而错失机会。” 丁念想,他看问题的角度果然跟她不一样,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而他却鼓励她去尝试。傅绍恒察觉到她的踌躇:“从外人的角度,能当班主任的老师一要教得好,二要管得好,这两方面我相信你都能做到,但作为丈夫,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你要拒绝,就尽早跟领导说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丁念被他这番话说得暖洋洋的,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确有点耽于一成不变的工作了,何况要是能坚持三年,班主任的确有笔可观的额外补贴,于是决定答应。孙丽梅知道后没有发表意见,张玉英却不免和傅天森念叨:“当班主任会更忙吧,以后要是有孩子了,担子不是更重?” 傅天森觉得她杞人忧天:“那也不会忙到连孩子也顾及不了。” 分卷阅读143 张玉英是巴不得事情一桩桩的都顺顺利利,最好不要出半点差错:“她和绍恒年纪都不小了,再过个两三年当父母,晚上起夜都吃不消,就算请了月嫂也不放心,不还得我去带?” 傅天森佩服她的畅想能力:“等有了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两口子的事让他们商量,你不要多嘴。” “那他们商量,不都是绍恒听她的?” 傅天森笑:“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们家就这个传统。”张玉英以前觉得傅天森对她如何如何都是应该的,轮到自己儿子对其他女人,滋味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她在丈夫这里得不到应和,只好去傅绍恒那边嘀咕。傅绍恒没想到母亲跑到公司就是为了说这些:“她工作上有调整,我配合就是了,她能做出成绩来也是好事。” “那你们的见面时间不更少?” “不重要。”他想起她说的,如果工作能带给她踏实感和成就感,那么她也许就会少计较甚至忽略她跟他的差距。他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张玉英见他视线不离电脑:“哪里有新婚夫妻过成这样的。” “妈。” “行了,我不多说,你得心里有数。你爷爷奶奶等着抱重孙呢,你对着电脑是哄不了他们开心的。” “嗯。” 张玉英知道他不愿意听,只好岔开话题:“晓晨快开学了,你小婶就在老宅常住,婚礼的事我们俩会操心,你和念念忙你们的,就不用管了。” “好。” “我请柬已经发出一部分,千禧那边也打过招呼,你爸本来打算要包两层,我倒觉得不必太铺张,五十桌就差不多了,不然她父母那边看到差距太大,恐怕心里也不舒服。” “嗯。”傅绍恒其实只想请最亲近的亲戚朋友,但家里人意见统一,都说越隆重越好,他便也遂了他们的心愿。横竖这辈子就结一次,借着婚礼让她大大方方地成为他家的人,总比日后一个个再去介绍要合适。张玉英再说了几句,问他:“念念是不是不常来这边?” “没必要来,人多眼杂,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那公司的高管总要认识吧。” “婚礼上会见到的。”傅绍恒送她出门,回办公室时接到了林玫的电话,林玫是一家珠宝公司的设计师,他之前托她帮忙预订了两款钻戒,她这下说戒指已经送到,问他是自己过去拿还是明天让苏澈给他带过来。傅绍恒看了眼手表,松松脖颈:“放着吧,我过几天来取。” 。 高一新生九月初开始军训,丁念作为班主任就算正式上岗。面对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她不仅要对工作任务严阵以待,也要将自己全副武装。 周文和张玉英在谢师宴后就没再有过联系,但她已经得到了丁念嫁进傅家的消息。如今,她是九班班主任,丁念是十班,两个人站在操场旁边,免不了谈些闲话。她见丁念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热吗?” “热,但出出汗也是好的。” 总比被晒黑强。 周文笑:“是得好好保护着,女人这辈子就美这一次。对了,请柬什么时候发?” 丁念记起张玉英的提醒:“二十号左右吧。” “那我得去,年级部的人你是全请吗?” “不太好吧,有几个新老师都不熟。”丁念想起刚入职时最怕凑份子钱,手头紧,收到了邀请又不好不去。她怕他们破费,“我把喜糖分一分倒是应该的。” “你倒是大气。”周文看着远处的方阵,“方钰还没销假,听她说,你请她当伴娘?” “……嗯。”也是无奈。傅绍恒那边有几个年轻的表弟,她朋友少,以前的同学也都结了婚,联系不多也不复当初的热络,不好开这个口。孙丽梅帮着仔细算了算家里的小辈,只联系成功了远房的一个表妹,再加上吴健的未婚妻晓柔,还差两个伴娘。 她思来想去,方钰虽然结了婚,但年纪比自己小,跟她提了她倒很乐意。至于最后一个名额,傅绍恒提到傅晓晨,她怕尴尬,也怕她不答应,结果傅绍恒当晚就给她打了电话,小丫头竟然欢呼:“当然行了!伴娘不是有红包拿的吗?”傅绍恒被逗笑,她心中也大石落地。 只有在商量和谋划这些细节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和她的婚礼是真切地慢慢到来了。等到军训结束,就是拍婚纱照的日子,张玉英请了岚城最好的婚纱摄影师,丁念内心期望那天天气好一点,有阳光,但不要太热,不论外景还是室内,都能顺利而圆满结束。 。 周四晚上,晚自修上到第二节,丁念给傅绍恒发信息:“今天你来接我吗?” 他过了五分钟回:“老地方。” 他说的老地方就是她的宿舍门口,那已经不是她的宿舍,外墙被粉刷一新,房间改造后搬进了新生,值班的大爷也换成了穿着制服的保安。 九点四十,她准时抵达。他的车也停在了新画好的停车位上。 她打 分卷阅读144 开车门坐进去:“等很久了吗?” 他没反应。 “?”她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臂,“开车吧,很晚了。” 傅绍恒这才回神,看了眼手里的烟,夹着有一会儿了,但竟然忘了点。他把烟塞回纸盒,启动车子,丁念扣好安全带,在看见副驾前那张沾着口红的纸巾时,笑容渐渐僵住。 “傅绍恒。” “?” “你不是从公司过来的吗?” “嗯。” “这是什么?” “?”他顺着她看去,眉心一皱,伸手把垃圾攥了,靠边停车,丁念看着他开门下去,把东西扔进垃圾桶,这才意识到车里有明显的香水味。 她等他重新坐好:“是女客户不小心落下的?” “不是。”他想起那个女人哭泣的脸,他跟她的确不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说来烦躁,他今天去林玫那里取戒指,正好撞上秦愫。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女人正低声交谈什么,看他进去又默契地止住。 他忽然懊悔,早知就该让苏澈帮他带过来。果然,他拿了东西要走,秦愫却提出要搭他的车。这一搭,他绕了点路,听她哭了一阵,得知了一个她的秘密,简直得不偿失。 丁念很快意识到他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她没再出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却无可避免地,开始在车里找寻另外的痕迹。她甚至开始对比,这味道和她那次在他公司闻到的并不是同一种,明明是香的,但她却有点……犯恶心。 车里开着空调,她开了条窗缝,通不了风,只好忍住。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公寓,那股恶心却再也压不住,她立即跑去了卫生间。 傅绍恒听见水声传来,忙跟进去:“你怎么了?” “不知道。”她漱口,尽管也没呕出任何东西,“你没有闻到车里的味道吗?” “什么味道。” “香水味。”她不无生气,“看来你很适应这种味道。” 傅绍恒不明:“香水不都是香的?你不喜欢?” “不喜欢。”她走出去,拿了换洗衣服洗澡,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渐渐压下她的不适,而等她冲完澡出去,某人竟还坐在客厅,她那股火气又冒头了,“你怎么还不洗?” “马上。”傅绍恒盯着手机,那上面有她刚发给他的信息,“谢谢。” 谢谢?他想打字,又不知回复什么。犹豫间,眼前却多了一道阴影,丁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今天很奇怪。” 他熄屏:“有吗?” “你不觉得你需要跟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的座位上会有女人用过的东西。” “你说那几张纸巾?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落下的。”他听她质问的语气,有点犯难,“至于香水,我没注意。” “那她是谁?” “……” “不能说?” “能,但今天很晚了。”他起身,“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先不聊了。” 丁念固执地站着,没有挪步。 “一定要现在说?” 丁念看着他。 傅绍恒只好把经过复述一遍,丁念惴惴不安地听完,听他强调:“我只是送她回家而已。” “可她是你前女友,还在你车上哭了。”丁念忽略心中瞬间的慌乱,这应该是他们第二次谈及他的前任,和第一次相比,这回她不是过去式,而是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她的脑袋忽然有种被硬物砸到的感觉,有些事她不提,不去想,不代表它从来没有发生。 她假装镇定,“她为什么哭?” 傅绍恒脸色一黯,想到秦愫说的吵架,流产,想到她那几秒完全溃败的情绪和重新整饬好的妆容。不知怎么,他不想把这些告诉丁念:“那是她的私事。” “所以我没资格知道。” “不是这个意思。” 丁念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转身回屋。 傅绍恒意外她的平静,竟不自觉松了口气。他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书房,把戒指放进书桌抽屉,上了锁。 丁念想想憋不住,刚折返,到门口就看见他低头沉默的样子。如果她不知道前因后果,那她会知道这是他再正常不过的思考状态,可是眼下,她只觉得他是在失魂落魄。 真是讽刺,他不坦白,她生气,他实话实说,她却更别扭。 “傅绍恒。” “?” 她看着他:“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在你面前哭,你会告诉我吗?” “……” “不会是不是?哪怕我实话实说,我想知道你和她的过去,想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 牡丹 丁念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他们曾约定吵架不能过夜,但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只有否认和冷漠,这架根本吵不起来。 她不禁想,他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就能忍 分卷阅读145 心看她一点点在他面前失控,像一个可怜的乞丐一样乞讨他的解释和回应? 每一个害怕失去的人,都是在害怕自己得不到相似或更好的东西,可是,她得到过什么呢? 如果她不曾得到,又谈何失去。 落寞的情绪在心间一点点蔓延,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刚才的对峙上,也不要管他回不回房,睡在哪儿,会不会着凉。明天还要上班,她实在不必为无关紧要的事失眠。 。 和高三不同,高一年级是周五下午放学。放学后,丁念直接坐地铁去了城南。没人住的新房也会落灰,她花了两个小时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铺完床已经快要十点,没有人给她发消息,打电话,明明在自己的家,她却像是被众人默契地遗弃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 囫囵睡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张玉英联系她:“绍恒这周忙,你周六应该休息吧,回家吃顿饭,顺便给他送点甜汤。” 她这么说,丁念便知道傅绍恒没有如实相告,那她也无法推脱。她不免又感到一丝悲凉,他在说自己忙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把她也加进去?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她配合他,配合他的家人,似乎越来越理所应当。 胡思乱想虽多,下午两点,丁念还是拎着保温桶到了傅氏大楼。今天周六,楼里依然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她并不想看见傅绍恒,只去前台问能不能代为转交,前台确认了她要给傅氏董事长送甜汤,让她登记信息,又不免好奇地打量她。丁念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正要落笔,却听小姑娘诶了声:“那不就是傅总吗?” 丁念动作一顿,转头,一群穿着衬衫西裤和套装裙的男男女女正从那部专属电梯里走出来。傅绍恒个子高,在人群当中很是显眼,他略微低头,陪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边走边聊,态度恭敬,另一边的女伴始终和他保持着几拳距离,但那老人指了指他们俩,她便凑到傅绍恒耳边,像是说了了句什么,两个人一块,轻轻地笑了。 丁念只觉心头僵滞,呼吸不畅,他们边走边交谈,旁若无人,仿佛组成了一个她无法进入的世界。她握紧保温桶,失神半晌,直到前台的小姑娘叫她:“小姐,请问您还要继续登记吗?” “……哦,要。”她重新转到台前,写了两划发现不出字迹,呆愣了会儿,才意识到笔帽没摘。 。 天黑了,傅绍恒坐在办公室里,桌边放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桶。 赵世诚今天亲自拜访,他当然得用心接待。喝了茶,吃了晚饭,送人上车已经七点过半。他回到傅氏,见到这保温桶,旁边还有张打印好的提示条,丁念两个字让他兴奋了好一会儿。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两天他们的确在冷战,这比吵架更令人难受。他以为这汤是她缓和的信号,可是他电话给她,一连几个都被转接,兴奋又难免落空: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苏澈敲门进来:“林玫催我了,回家了啊。” “嗯。” “你怎么了?” “?” “哦,丁老师送饭过来了?”他看一眼那保温桶,“真是贤惠。” “……”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苏澈一哂:“丁老师果然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不会无理取闹。” 这话别扭得很,傅绍恒皱眉:“你担心什么?” “担心她因为秦愫和你吵架呗。”林玫前天晚上跟他嘀咕许久,说傅绍恒真不是个好东西,到她那儿拿结婚戒指,转眼却送前女友回家。他听了事情经过,反驳说那你怎么不拦着。林玫又说拦什么,我车送去保养了,大晚上的男人送一送女人很正常。 他被她前后颠倒的话弄得糊里糊涂,替兄弟叫屈:既然很正常,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合着他不送是不绅士,送了就是纠缠不清脚踏两只船了?林玫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撒娇说对啊对啊,我就是胡搅蛮缠怎么了,你们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敢说你跟我结婚以后就没想过你的前几任? 苏澈深知她倒打一耙的功力,自然不跟她打嘴仗,背地里却不免为傅绍恒担心,他和秦愫闹得不愉快,但越不愉快也许印象就越深。如今物是人非,他是希望傅绍恒跟丁念好好过日子的:“那什么,你跟秦愫……真没什么吧?” “我跟她能有什么?” “没有就好。”苏澈点头,又感慨,“她最近日子不顺,也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傅绍恒意外:“你知道?” “你说她流产?知道,林玫跟我说的,我还和她一起去看了。高远成和他妈都不太高兴,我坐不住,林玫陪了她半天。” 傅绍恒久久沉默,想点烟,拿出来又捏折成一半,扔到垃圾桶里:“林玫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废话,两口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他摆摆手,“下周去视察工厂,你继续加油,我回家抱儿子去了。” 。 傅绍恒拎着保温桶回到家,灯是亮的,这让 分卷阅读146 他心头一喜。可当他看见鞋柜旁边放着的几个纸箱子,他的心又陡然提了起来。果然,走到书房,丁念正背对着他,站在椅子上收拾架子上的书。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片刻的恍惚: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你在干什么?”他出声,自己先吓了一跳。 丁念也下意识地抖了下,转过来瞧见是他,又转回:“我把我的书收拾好,搬到自己那边。” “为什么要搬?” “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东西,没道理一直挤在你这边,反而让我那里空着。” 什么他这里她那里,他走过去,伸出手:“下来,不要搬了。” 她没理他,自顾自地收拾着,“这是我的东西,你没有权利左右它应该在哪儿。” “你的东西?你把它们搬走,那你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我也搬,我也不要住你这里了。” “你这叫什么话?” “就这么八个字你听不懂吗?”她低头,眼神刺人,“如果你现在有空,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两个箱子搬到门口,我叫了车,到时候有人会上楼帮忙。” 傅绍恒也冷了脸,不顾她的抵触,将她从椅子上抱下:“为什么突然要走?理由。” “没有理由。” “丁念。” “为什么要理由?这是我的私事,没有义务跟你解释。” “我们是夫妻。” “夫妻?”她好像听到了可笑的话,“你不能这么双标。我没有权利进入你的生活,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傅绍恒被她罕见的冷酷弄得有点无措:“如果你是因为前天晚上,我可以解释……” “不需要了。”丁念说,“随便你送谁回家,随便她在你车上笑还是哭,都跟我没关系。” “可你明明在怪我。” “对,我怪你,我怪你在那一瞬间选择保护她而隐瞒我,但我现在更多的是怪我没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开始她就对他不抱幻想,那么情况就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我以为我在这段婚姻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所以很努力地适应,学习,但你似乎只需要一个听话的、配合度高的盟友,而不是一个认不清自己位置,还妄图对你管手管脚的人。” “你当然可以管我,我不是在听你的话吗?你还说不会嫌我学得慢。”他被她这番话吓到了,“你到底怎么了?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还是我又哪里做错了?” “没有,都没有。”丁念摇头,“我只是发现我们离我们当初的设想越来越远。如果结婚之前是你一直在主动,那这段时间我主动也就扯平了。可能我的主动没有你那么明显,但请你相信,我真的尽力了。” 傅绍恒的心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抽了几下,他以为今天只要他端正态度跟她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可是显然有些因素脱离了他的控制:“什么叫扯平了?谁和谁扯平?你之前还在教我怎么跟你相处,怎么转眼就要跟我算账。如果你是因为我又回来晚了,那对不起,真的,我今天本可以早点回来,我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我在想我们的一些事情。” “那你想通了吗?”丁念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跟他剖白,“我今天看到你和赵雨芹了。你和她在一块的感觉……很好,很舒服。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在我面前那么放松、那么如鱼得水的样子。” “又是赵雨芹,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我的客户。” “对,跟她没关系,是我有问题。”她尽量用冷静自制的语调,“我这样说你不要不高兴。我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有一个前妻,我和他分手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没有处理好他和她前妻的关系。这种面对挑战的感觉很难受。而你,不只有前女友,还有赵雨芹,可能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或者以后会冒出来的其他女孩。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要我像这两天装作什么都不好奇,不在意,我想我做不到,你要我警告你离他们远一点,或者到她们面前宣示主权,我也做不到。” 她声音微微颤抖:“我原以为我们的差距体现在财富、家庭背景、能力或者其他更抽象的东西,可是没想到最先击溃我的是你和异性的关系。这太搞笑了对吗?我们在乎的事物根本不在同一层次,我们从头到脚就是不一样的人。” 傅绍恒被他这番话戳得全身冰冷,他几乎失声,只是木然地站着,由着她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她忙进忙出,慢慢把书房里的一切整理好,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是我的记账本。有些地方不清楚我会把明细文件发给你。装修和家具的钱,我凑了个整数算是欠你十万,之前撞坏了你的车,你说不要我赔,我想了想还是不好,你不说具体数额,我也就估计是十万,这样我欠你的钱就总共是二十万。” 傅绍恒漠然地看着她,觉得她离自己是如此遥远。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拿了一百万去尝试理财。还好我运气不错,这几个月赚了九万左 分卷阅读147 右,加上我的年终奖,还有工资、各种奖金、补贴,满打满算有十四万。剩下的六万块,我会慢慢还。” 他听见自己问:“如果还不上呢?” “应该还得上。你给我们规定的婚姻时间不是两年吗?我会努力攒钱,实在不够,我再问我爸妈要,虽然丢人,但至少让他们骂我总比在你面前失信要好。”她有些坚持不住了,单手扶着门框,“衣柜我已经整理过了,你可以去检查一下,挂着的都是用你的钱买的。”张玉英跟她说穿着上要用点心,不要上不了台面,她就准备了这些,但都没来得及穿。 傅绍恒的声音沙哑,隐忍不发:“你这段时间就一直在算这些?” “是,人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是吗?”说实话她还得感谢他,不然,真要陷进去了,真要欠他越来越多不知还会闹出多少笑话。 她转身欲走,傅绍恒陡然回神,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那你是不是算漏了什么?” “还有什么?” 这段时间你吃我的用我的要不要平均分一分?你给我家买的东西,我要不要还,我给你爸妈的要不要折算?还有你陪我的时间,陪我家人演戏的时间,我要给你多少演出费?难道你跟我聊天跟我吃饭跟我□□的时候也都在算这些吗?” 丁念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瞪着他,双脸通红,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一把扣进怀里,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她能感觉到他的狂乱的心跳:“丁念,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 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任何异响,丁念强忍住泪意,叫他的名字:“我本来拿你当我改变生活的跳板,后来,渐渐贪心地想要把你当成我的丈夫,但现在……” 她哽咽,挤出一个灰败的笑容,“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 “傅绍恒,即使我们的婚姻没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但事到如今,我不想变得讨人厌,我也不想让你讨厌我。” 她推开他,看他的眼睛,那里盛满了陌生的光亮。 黄枝 张玉英接到丁念的电话时正在给傅奶奶剪指甲,听清那头的“请假”,她心中有些不快,但只能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如果她对丁念这个儿媳起先还有点不满,那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打心眼里认可了她。她在丁念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懂事、自立,带一点倔强,虽然在事业上无法与另一半匹敌,但都愿意守好自己的本分,为这个家做贡献。 不同的是,她跟傅天森毕竟有过共同奋斗的岁月,他们先是心意相通,再是逐渐默契,而丁念嫁进来时傅绍恒已经事业有成,两个人在一起,迅速直白却并不火热。她作为母亲,原本担心儿子过于草率以致后悔,而如今身为婆婆,她更怕丁念性子过于温顺,受了委屈总是自己憋着。 前些日子看着两人出双入对还好,这下一个不回一个请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晚上和傅天森商量许久,先去质问儿子:“你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了?” “没有。”傅绍恒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语气很差。 “念念说她这周不过来了,你呢?你也不回?” “回。” 张玉英心头略松:“那你再去给奶奶买些糕点吧,上次念念买过来的就很好,不甜,芝麻和花生却香,爷爷也难得地吃了几块。” “……嗯。” “对了,你们婚纱照拍了吗?得赶紧,选图修图都很费时间,再拖下去婚礼上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策划想写故事也写不出。” “……” 张玉英停顿了会儿:“念念在吗?我跟她说几句。” “不在。” “今天不是周四?” “她不在。”傅绍恒头有些疼,“我明天要去工厂,先挂了。” 尽管他不愿面对,但事实是,丁念搬离这里已经将近一周,这期间,除去他单方面的示好,他们的联系几乎为零。 傅绍恒合上她的黑皮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笔笔收支。她的字是清爽好看的,可是和那些数字连在一起,刺得他眼角生疼。他合上,纸张中间有略微突兀的一块,那里夹着他给她的工资卡——她做事周密至此,怎肯多占他一分一毫。 他情绪低落,艰难地压下心中浮起的恐慌,等到十点,拨号过去,依旧是冰冷机械的语音。于是,只好又给她发信息:“我明天八点去岚城的工厂视察,要整整一天,五点左右从城西回来,要不要顺道去接你。” 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 丁念收到傅绍恒的信息时刚下地铁。这几天他时不时地就给自己打电话发信息。电话她不想接,信息发了却不能不看。她上课不带手机,有时两节课下来竟有连着的五六条。大到今天去哪,开什么会,小到早上喝了两杯热牛奶,吃了个三明治……她既觉得好笑,又不无难过——这当然是他的补救和示好,但偏偏来得太迟了些。她 分卷阅读148 既不知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他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是因为她的“揭竿起义”而如梦初醒,还是只是因为固有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想要重回正轨? 她掏出钥匙开门,过久的通勤时间消耗了她的体力,她郁闷地想,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 到了周五,丁念接到吴健的电话,说是在岚城的工作正式落实了,请她吃饭庆祝,顺便带她见下未婚妻晓柔。 找晓柔当伴娘的事,母亲跟她提过多遍,但她和这位准弟媳只见过一次,实在有些生疏。吴健倒是兴致满满:“姐,这下我们在岚城也能有个伴了,你的新家我还没去过呢,乔迁也不摆酒,我去替你热闹热闹。” 丁念这段时间的阴霾被他的热情一扫而空,横竖亲情在关键时刻能给人温暖,三人便约好了先到她家参观新房,再一起去吃火锅。 吴健和晓柔拎着水果和牛奶上门时,小王的车正在高架桥上飞驰。傅绍恒坐在后座,听母亲继续讲话:“你阿姨他们白天刚通知我,说是这周末过来送礼金,我想着让他们多住几天,念念明天没空,周日总有吧,到时候你和她一起回家,见见亲戚。” 傅绍恒揉着眉心,没有立即答应。 “怎么了,还是不能回?你们俩像话吗?” “怎么就不像话了。” “是你抽不开身还是她不愿意,绍恒,你不能跟她开这个口,我去跟她提,你由着她也得有个限度。” “我没有由着她,”反倒是他,本能地抗拒这些琐碎的事情,“妈,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没说她不好,你觉得我哪里亏待她了?” “没有。”傅绍恒嘴比心思更快,“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玉英忍耐半晌,终于问出口:“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绍恒。” “真没有,她只是忙,我也忙。忙完了我就去找她。” 。 丁念的房子在城南一个很普通的新小区。傅绍恒只来过这边两次。 第一次,他陪她过来看房,听她眉飞色舞地规划这里放什么,那里放什么,第二次是上周六,他跟着搬货的司机陪她过来,却被她拦在屋门口,不让他走进半寸。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凭着记忆找到了三幢的1502,敲了几下没反应,拿出钥匙开门。 丁念对传统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好感,有时带着故意落后的固执,就像他当时建议她买个密码锁,但她依旧选了老式的防盗锁芯,然后给了他一把钥匙。 她说她喜欢用钥匙开锁的感觉。 开锁能有什么感觉,他不懂,但一想到她只给了他一把,还有母亲一把,那种被重视的感觉却异常清晰。他开门进去,庆幸灯是亮的,可他很快发现沙发上坐了个年轻男人。他正在玩手机,听见声响,抬头和他对视,气氛有一瞬间的僵凝。 傅绍恒盯着他:“你哪位?” “我?”年轻男人顿了顿,随即想到什么,站起,“哦,你是……是姐夫吧?” 这称呼有点陌生,又迅速将诡异气氛消灭于无形。傅绍恒正要开口,里间又出来两个人,丁念穿了条浅蓝色的衬衫裙,看见他时脸上的笑容逃逸般消失,她身边的年轻女孩不无奇怪,看看男人,又看看丁念,没有出声。 “姐,”吴健伸了个懒腰,“姐夫来了。” 敢情这就是母亲跟他说的大富豪啊,光看外表也看不出多有钱,像是心情不太好,反正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挂的。 丁念换鞋:“嗯,我们先去吃饭。” “姐夫一起?” “不一起。”丁念说,拿了架子上的钥匙,“走吧。” 这下吴健倒好奇了,但见气氛不对,到底不敢不听表姐的话,和傅绍恒说了声再见便拉着未婚妻出门。 。 傅绍恒坐在客厅,第一次细细打量她的屋子。这里的摆设很简单,明明是他们一起挑的家具,他却丝毫没有印象。和他那间暗沉的公寓相比,这里的色调温暖,线条也柔和许多,像它的主人,给他熟悉的,被包裹的安全感。 他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时钟,五分、十分、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而难熬。他也没吃饭,但他不打算吃任何,饥饿让人保持清醒,他需要清醒。 一个多小时后,门从外面打开。他原以为她会一个人回来,但他想错了。 “呀,姐夫,你还在啊。” “嗯。” “姐,你都不介绍我们认识的吗?” “刚才不是认识了?”丁念说,“傅绍恒,吴健。” “……” “……” 傅绍恒起身,闻到两位年轻人身上的火锅味道,他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向丁念:“给我十分钟行吗?”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想跟你说说话。”他语调中带了丝恳求的意味,丁念没有看他,两个小的 分卷阅读149 却自觉开了电视,“没事,你们谈,我们俩休息会儿。” 丁念把他带到书房,打开窗子通风。和他的书房比起来,这里除了整面墙的书柜,只能容得下一套桌椅,丁念拿手机开始计时:“好了,说吧。” 傅绍恒和她面对面站着:“她进公司的那年,我刚调到总部。她是苏澈手下的新员工,因为一起出了几次差,我们就认识了。我们认识五年,第三年开始恋爱,谈了两年就分了手。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和她断得很干净,但因为她现在的丈夫是望城市长的儿子,我在望城又有项目,所以不得不维护和她丈夫的关系,外加她去年开设了家新公司,是傅氏的竞争对手,虽然体量小,但她背后有人支持,我得提防。至于她那天在我车上哭,是因为她遭遇了不顺心的事,她家庭矛盾比较多,找不到出口可以宣泄,正好撞见我,难免有些失控。”他低头,像在等她的反应,“请你相信,我和她全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念默不作声,而后看一眼手机,嗯了声:“好,我知道了。” 傅绍恒站得离她近了些:“关于赵雨芹,她是傅氏大客户新光汽车老总的侄女,目前她的新公司也在傅氏的子公司采购汽车玻璃。我和她的交集主要在电池研发的项目,最近她获得了她叔叔的信任,我们的合作也步入了正轨,之后我和她不会再直接交涉,手下的人会继续跟进。” “嗯。”她反应平平,想到什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见过她?在我们结婚之前。” “你们见过?”傅绍恒意外,“什么时候。” “你不记得了,可能她也不记得了。”她无所谓,略过这个话题,“你要说的说完了吗?” 傅绍恒探究地观察她的脸色:“说完了,你还生气吗?” “我不生气了。” 傅绍恒心头一宽:“这些事我没有打算瞒你,我只是觉得它们无关紧要,所以不跟你提。” “是,但只是你觉得无关紧要,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所以我很抱歉。” 丁念扯扯嘴角:“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没有其他事……” “有。”傅绍恒忙说,但一时竟忘了怎么说才能让她跟她回去,迟疑间,母亲的话跃入脑海,给了他一个相当合适的理由,“那你周末能陪我回老宅吗?我有亲戚过来。” 果然。 丁念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她苦笑:“所以你今天好声好气地在这里等我,跟我解释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周末陪你回去。傅绍恒,你做事的目的性会不会太强了一点?” “……”傅绍恒立马意识到她误会了:“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哪怕我们一周没联系了,你在乎的也只是物尽其用而已。那你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地亲自过来,相比于那些日常的啰嗦的废话,你发条信息直接交代任务不是更有效率。”她气哄哄地按停计时器,把手机放进兜里,“好了,现在时间到了,请你出去。” 苏铁 吴健和晓柔正搂在一块看综艺,搂着搂着就要亲上,忽听里面传来摔门声,吓得从沙发上坐直。回头一看,表姐罕见地拉长了脸,姐夫跟在后头一语不发。 看样子是吵起来了。 吴健识时务:“那什么,姐,我们先回去了,你2号结婚,我带她1号到家,保证不耽误你事。” 丁念没应,整理了情绪:“路上开车小心。” “知道,新买的车,能不小心吗?你刚才火锅压根没吃几口,下次请你吃清淡的。” “好,你请我请都一样。”丁念送他们出门,连带着把某人也请出去。傅绍恒跟在他们后头一块进了电梯,吴健下意识地把晓柔搂在怀里,两个人一高一矮,贴着也不嫌热。到了一楼,傅绍恒冲吴健点了点头便走出去,晓柔不由得感叹:“你姐夫看上去好凶哦。” “是吧,我也第一次见。”两个人下到负一停车场,吴健说,“难怪我妈一直念叨我姐会受委屈呢,这么一比,我的脾气是不是很好?” “是很好,可你和你姐夫比钱呢?” “你是跟钱过日子还是跟我过日子?” “跟你跟你。”晓柔搂住他亲了一口,“人不对,钱再多有什么用,我们靠自己奋斗也能丰衣足食,就像现在我们有了车,以后也肯定会有房的。” 小两口嘻嘻哈哈地坐进了新车,另一边,跟钱过日子的某人却走了半天才走到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面馆。 丁念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吴健他们忘了东西,一开门,却是傅绍恒拎着餐盒:“面和小馄饨,你吃什么?” “我不吃。” “那我吃,借你的桌子用用。” “我家没有桌子。”地方小,厨房那边只有一个四十厘米宽的吧台,傅绍恒伸脚挤进去,他还是习惯和她单独待着,“不是火锅没吃饱?” “饱了。” “不要嘴硬。你最近瘦了很多。”他拉她到对面坐下,打开餐盒,“这边没几家店,你这些天 分卷阅读150 是怎么过来的?” “我吃食堂。”丁念闻见炒面的油味,在火锅店的那种不适又翻上来了,她最近的鼻子实在敏感得厉害。她起身倒水,傅绍恒看她一眼,低头开吃,丁念瞧见他微微汗湿的后背,想起他给她发的短信,他应该是又忙了一天,还要来她这里折腾。 这样一想,她心的一角又慢慢软塌下来。 傅绍恒吃到一半,馄饨已经泡浮囊了。他心里郁闷,正懊恼着,丁念去厨房柜子里拿了勺子和筷子。她以前只不吃蒜,如今连小葱的味也闻不得,中午一道葱烧鱼基本全倒了。 她一点点把小葱撇开,傅绍恒放下筷子:“我来。” “不用。”她拒绝,全部弄完再慢慢舀。榨菜粒紫菜汤,加一点味精香油,味道不咸不淡。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等到吃完,傅绍恒又把餐具收拾了。丁念见他坐在吧台前:“时候不早了,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陪我一起。” “我会过去的。”她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你也不用来接我,这里去老宅有公交。” 傅绍恒看她:“我是说回家。” “这里就是我家。” “不是,两个人住才是。你不回去,那我搬过来。” “随便你。”丁念呛道,他却起身出门,丁念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喂!” “改主意了吗?” 丁念无语,这人总是这样,总是要她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我是不是只能任由你摆布?” “我没有摆布你,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过。我打你电话你不接,发你信息也不回,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找回一个人生活的感觉。” “一个人很好?” “一般,但至少比和你吵架要好。”她厌恶矛盾,排斥矛盾,而不去解决,矛盾一直在那。她看着他,问出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傅绍恒,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 “你并不快乐,对吧。我也是,我好像越来越容易累了。一点小事,一句话都有可能让我心情糟糕。我的情绪被你牵制,而你会越来越厌烦我的情绪,”她感到无力,“你想要的是一段简单的婚姻,我却在把事情搞复杂,就现在来看,你还是之前的你,而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傅绍恒想脱口一句那你是谁,但他预计这会让她更生气,只好闭嘴。 丁念抽了张纸巾抿去他额前的汗,她这里没有装中央空调,他恐怕是待不住的。他们吵过、冷战过,现在只能试试更理智的办法。她让她的声音平静下来:“要不,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谈条件吧。就像你刚开始说的,我在进行一次投资。那么,我要求有一定的收益率。我给你什么,你就要还我什么,这样一笔笔算好,我们就会很轻松。” 傅绍恒这下听明白了,他撇开横亘在心间的那丝刺痛:“那你现在要跟我算什么?” “时间。”丁念想了想,“你家的亲戚我会见,我也可以在老宅待一天,但这一天你要还给我,我不想拍婚纱照。” “可以。” 真是爽快。丁念释然,又听他问:“那婚礼呢?婚礼还办吗?” “办,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事。” 她的声音和他一样低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刚结婚那会儿——原来陷入和抽离,都只是眨眼间的事。 。 傅绍恒周末过来接丁念回了老宅,丁念一一见过张玉英娘家的亲戚,跟着傅绍恒改口,也收到了他们的礼金。傅绍恒的几个表弟是这次的伴郎,客气地叫她大嫂,她笑着应了,又陪爷爷奶奶说了会儿话,吃完饭,由着傅绍恒把她送回了城南。 张玉英一见两人回来,本以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但听到傅绍恒说不拍婚纱照,差点在姐妹和小辈面前就冷了脸。第二天,她去责问傅绍恒,傅绍恒只说他不想拍,不关丁念的事。张玉英没辙,只能把上回在婚纱店试衣的几张发给婚庆公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边的负责人赔了几次笑脸,拼拼剪剪最终也只成一段。 傅绍恒还是每天给丁念发信息,丁念也偶尔回几句,这是她的义务,她告诉自己,就算决定回到原点也不该失去礼貌。 日子一天天如水流过,转眼间到了九月底。中秋撞上国庆,当初两家商量后,找人算了八字时辰,决定不占节日时间,一致定在2号。这是下半年最合他俩的吉利成婚日。 孙丽梅这边已经准备完毕,1号上午等到了回家的女儿。和女儿一起回家的还有同事方钰。 晚上,方钰睡在丁念房间里,和老公女儿打完视频:“另外几位伴娘呢?明天过来吗?” “嗯。”丁念说,“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方钰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定在她的脸上,“你很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这几天丁念心头仿佛笼罩着一团厚厚的雾气。方钰宽慰说:“没关系的,虽然你明天肯定会哭成泪人,但只要想想后天就回门,其 分卷阅读151 实就是一晚上的事。” “嗯。”丁念顺着她的话,在心底重复,真的没必要看得太重,不过一场仪式。可是那团雾气始终挥之不去,直到午夜,她依旧毫无睡意,把傅绍恒这些天发给她的信息翻来覆去地看,眼眶却渐渐湿润。 怔忡间,一条新消息进来。 “睡了吗?” 是傅绍恒。 “还没有。”她回复,却不自觉地坐起身。很快地,那头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篇课文。 丁念很快认出那是《氓》。 “我找到了,丁念。我早就找到了。” “我只是忙忘了。” 石榴 早上六点,化妆师已经全部到位。丁念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涂上脂粉,一点点变成陌生的样子,心里的茫然一层漾过一层。 整个团队都是张玉英请的,孙丽梅虽有份参与,到底不是做主的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丁念从三十岁的女人蜕变成了三十岁的新娘,傅晓晨换上了伴娘服,笑盈盈地陪在旁边:“丁老师,你今天真的好漂亮。” 丁念知道她从学校赶回:“辛苦你了。” “哪里,本来就放假,林婉言和蒋子轩他们也回来了。”她问,“你收到我们的明信片了吗?补教师节的礼物。” “收到了。”丁念感激,“谢谢你们。” 傅晓晨笑,又看方钰:“方老师,你穿这衣服也好看。” “是吧,不过还是比不过你们小姑娘。”房间里聊得正欢,不一会儿,小姨一家,大姑二姑一家,还有爷爷奶奶都到了。丁念穿着中式礼服,忙让老人坐到床上,奶奶笑呵呵的,盯着丁念看:“呀!今天谁结婚呀。” “这老太太。”大姑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念念结婚。” “哦。”奶奶点头,看向老伴,爷爷也高兴,穿了新衣服,眉毛胡子都像是刮整过。在房间里站了会儿,爷爷和大小姑父就出去,剩下女眷们等着。很快地,外面有人喊:“新郎到了,新郎到了!” 傅晓晨兴奋地从床上蹦起,卧室门却立刻被关上。傅绍恒在屋外见过岳父岳母,拿着捧花站在了丁念房门前。 他穿了件接亲的礼服,神情意外得凝重。后面跟着西装革履的四位伴郎,和他一样,身高体长,模样出挑,让人顿时觉得空间逼仄不少。 苏澈作为在场唯一的经验人士,一声令下,伴郎们便开始闯门。年轻的大男孩使尽浑身解数,红包塞了一大堆,房门依旧只开半条缝,屋里屋外互相角力,闹闹腾腾地也没个结果,苏澈在一旁笑了会儿,又不无担心地看向傅绍恒,果然,他已经有些不耐烦,握着的捧花也险些朝了地。他想上前提醒,却见傅绍恒抬手敲门:“丁念。” 众人还在闹,里面无人应,他加大力道,拳头落在木门上,咚咚咚三声:“丁念!” 他喊得又响又急,里面的婆婆妈妈们却不怕他,丁念的表姐是个泼辣的性子:“你怎么回事?讨老婆还这么凶?” 傅绍恒皱眉走到最前面:“让我进去。” “就不让。”表姐气盛,说完又免不了看一眼里面,伴郎们趁她手上松劲,找准时机,用力一推便把傅绍恒推进半个身子,几个伴娘大叫,傅晓晨也在乐,苏澈忙喊:“晓晨!你是哪头的?” 傅晓晨这才打起配合,从挎包里拿了满满一手红撒到房间里,伴郎们也来势汹汹,再塞进一片翻飞的红包雨,里应外合下,眼疾手快的人发现里头不是二十五十,张张都是粉红大钞,立马一声欢呼惹得大家哄抢,混乱间,木门再无阻挡之力,乌泱泱的迎亲队伍顿时挤满了屋子。 丁念方才听他敲门便预料他脸色不会太好,这下见着,才知自己到底是高估了他的脾气。几天不见,他的模样竟有些陌生,丁念下意识地转向奶奶,奶奶还在问:“今天谁结婚呀?” 姑姑忙提醒:“妈,你起来。” 老太太不起身,丁念也不肯让奶奶走,这一幕落在娘家人眼里,自然有人出气:“新郎官,看见没,你急哄哄地闯进来,新娘都被你吓着了。” 苏澈只好调节气氛:“哪有哪有,大家都高兴得很,接下来还有什么难关,我们一道道过就是了。” 有人立刻接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说的。”苏澈是过来人,早知这一天得可劲折腾,又见傅绍恒从进来便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全然不管周遭,心想,待会儿可有你受的了。 谁知傅绍恒根本不吃这一套,让他找鞋他不找,让他做俯卧撑也懒得搭理,让他宣读什么丈夫爱的宣言,他更是把纸张一折塞在手心,直接问丁念:“可以走了没有?” 房间里的笑闹气氛顿时被他的黑脸驱赶得一干二净,苏澈嘴角抽动,扭头一看,不好,老丈人正站在门口,不由得提醒傅绍恒再怎么样也做做样子,眼见着女方亲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傅绍恒却忽然在床边蹲下,抬头看着丁念,声音带着祈求:“我不想玩这些游戏,可以走了没有?” 分卷阅读152 丁念问:“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还要吃酒席,送嫁。” “直接走不行?” 丁念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却听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可以去酒店了。” 。 摄影师一路跟随,拍了新郎抱起新娘,下楼,坐进去酒店的车。孙丽梅要面子,请了满满二十桌,但女方摆酒不比男方,一不能误吉时,二是没有其他仪式,坐下来吃顿饭发了糖就算结束。丁念参加过很多场婚礼,轮到自己不过也是最传统的这一遭,她肚子是饿的,心思是乱的,坐在傅绍恒身边只吃了两个馒头。下午一点半,婚车准时从酒店出发,上车时,奶奶紧紧攥着丁念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傅绍恒便说:“奶奶也坐进来。” “不行不行,没这个规矩。”大姑忙劝老太太,“妈,听话,让念念先走。” 丁安山夫妇也过来:“妈——” 老太太始终不放手:“念念乖,不哭——” 丁念本来没想哭,这么一声,她竟有点忍不住,傅绍恒连忙下车请老人,叫晓晨坐下一辆。司机等老人家坐稳,往后座递了纸巾,傅绍恒接过递给丁念,丁念抽了两张,先给奶奶擦,奶奶却扯下一张,习惯性地要撕成两半,丁念握着老人的手止不住地抖:“奶奶,不用省着……” 老人像是听懂了,没挣扎,嘴里却还是嘀咕着那句:念念不哭。 副驾的摄影师看得动容,又觉得这镜头可以拍,拍多了却不妥,过了会儿便转过身去,从前面递来两瓶水:“傅总。” 傅绍恒接过,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丁小姐……” 傅绍恒接过另一瓶,冲他摇了摇头。 。 张玉英和何云把老宅装扮得喜气洋洋,一众亲戚也都翘首以盼。四点半,十几辆婚车在院外一字排开,新人扶着老太太先从后座下来。张玉英见了,忙和傅天森迎上去,老太太进屋便乖了,安安静静地陪着丁念不再出声。 新娘进家,有简单的流程。丁念和傅绍恒给老人敬了茶,又给父母敬改口茶。张玉英笑得心满意足,递上红包,傅天森也难得露了喜色,丁念起身时没站稳,被傅绍恒一把扶住,他重重地握了她的手,担忧地看她,丁念被自己的失态弄得脸红,想挣开没挣脱,傅绍恒带着她上楼,进了房间,隔开屋外的人声:“丁念……” “哥!”傅晓晨却突然推门进来,“你手机响了!” 傅绍恒摸了摸口袋,礼服上只有繁复的花纹。他欲言又止,走出去,拉住傅晓晨:“陪你嫂子说说话。” “你自己不说?不是还没去酒店吗?” 傅绍恒拿过手机,自嘲他这一刻的胆怯。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喜悦似乎都是别人的。尽管她那么努力地伪装,可事实上……手机的响声停了,他没有回拨,再转身,丁念提着裙摆出了房门。 。 晚宴是婚礼的重头戏。婚礼现场的布置对得起岚城第一婚庆公司的名声,也对得起张玉英花的金钱和时间。 丁念看着满场的花海,宛如置身梦境,她已经换上了那件婚纱,效果比试穿时还要好,方钰和晓柔连连赞叹,傅晓晨忙着拍照,发送,对方却一直没回。 “念念。” 丁念回头,是后脚抵达的父母。父亲穿了套西装,母亲也换了紫红色的旗袍:“你奶奶没添麻烦吧。” “没有,”丁念说,“大姑来了吗?” “来了,去陪你奶奶了。”孙丽梅看着女儿,眼眶有些热,没嫁之前经常盼着她能找个合适的人,如今真要见证她离开家成为别人的老婆,儿媳,心头却有千般不舍。 “他对你好吗?”孙丽梅忽然问。 丁念犹豫,点头:“当然了。” 孙丽梅叹一口气,看向丁安山,今天的接亲,他们明明是主角,在傅绍恒眼里却是局外人,如果没有那两声爸妈,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人。 休息室的房门被敲响,苏澈探头:“丁老师,叔叔阿姨,该上场了。” 。 傅绍恒看着丁念伴随着追光朝他款款走来,手心不由汗湿。她今天美得光芒四射,让他心动、沦陷,几百人的宴会厅,她仿佛是他唯一的焦点。 音乐声渐缓,丁安山牵着她停在他面前,在司仪的话语声中,把丁念的手轻轻交给他。丁念的心骤然紧缩,再转头,父亲已经走下台,融入暗处的阴影。傅绍恒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慌,站在原地,等着傅晓晨送上戒指。 那是两枚朴素的戒指,一如初见时她朴素的面容。可是在灯光下,它们有晶莹的亮泽。他将它们慢慢推上她的无名指,像戴上有他专属印记的锁扣,她也给他戴,推到一半却滞住,傅绍恒自己往里用力一送,随即与她十指相扣。 司仪笑着:“现在,请我们的新娘准备好,接受新郎的甜蜜之吻吧。” 话音刚落,全场欢呼鹊起,丁念想,这就是不彩排的后果,惊吓一个接 分卷阅读153 一个地来,她低头,等着傅绍恒拒绝,然而和上午不同,这回傅绍恒只是淡淡看她,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气氛被鼓噪得更加热烈,丁念没动,傅绍恒却逼近。他面对她,背对全场宾客,与她唇齿相依。丁念脑袋嗡一声,本能地避开,傅绍恒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再次贴近她那因受惊而微张的嘴唇。 掌声雷动中,丁念泪盈于睫。傅绍恒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愧疚地,深情地低低叫她的名字:“不要后悔嫁给我,丁念。我会让你幸福。不要哭,求你……我求你相信我。” 月季 孙丽梅看着台上两个紧密相拥的身影,心底的怀疑在慢慢消失。 张玉英拍完照片,眉眼含笑,等着新人下台,抢在孙丽梅前头去给丁念拎了裙摆。孙丽梅本来对攀上这个亲家还有些疙瘩,可自从见面以来,她对婚礼的热情程度跟自己不相上下,外加两人都是财务出身,做事风格也有些相像,交涉起来倒没什么分歧。 这下,她看着张玉英笑盈盈地扶着丁念走到主桌,她这个亲生母亲倒没了用处,不由得看向丈夫。丁安山想保持一贯的温和,脸上却是罕见的严肃。傅天森主动给他添酒,他抿了抿杯沿,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再抬眼,女儿凳子还没坐热,就在小姑娘的簇拥下去了休息室。 越大的排场越磨人,他这辈子没参加过几次大场面,刚才在数百人的见证下将女儿送到女婿身边,紧张得差点走成同手同脚。同样是父亲,傅天森颇有主家风范,对他以及娘家来的人都招呼得客气周到,而他配合半晌,只记挂自己的女儿。他问孙丽梅:“念念这半天吃过东西没有?” “应该吃过了。”他们是后面赶到的,没有坐迎亲的车。 “那中午收到的礼金……” “我知道,结束以后会给她的。” 丁安山嗯了声,打算让妻子拿点吃食,却见傅绍恒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餐盒,脱了外套,朝休息室那边跑了过去。 主会场的音乐还在流淌,宴席进入上菜高峰,新人却要见缝插针地去换敬酒服。从早到晚,丁念按照既定的流程一步步走,觉得自己当了一天木偶人,只有刚才,在台上听他低声讲出那些话时,沉寂的心才活络几分——他说不要后悔嫁给他,她怎么会后悔呢?她只是怕他后悔,而她无法承担后果而已。 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帮忙脱下婚纱,给她换上一字肩的小礼裙。没有了头纱,发型也要略微变换。造型师,化妆师齐上阵,几位伴娘只好在旁边干等。没过多久,休息间的门被敲响,晓柔走过去问:“谁啊?”,傅晓晨忙说:“我哥,我哥。” 傅绍恒大步跨进,化妆师叫了声傅先生。 “辛苦。”傅绍恒走过去,“先停一停,我们吃点东西。” “时间很紧……” “尽量不耽误时间。”傅绍恒应道,打开餐盒,里面是素馅的饺子。她中午就吃了点主食,母亲订的又是海鲜宴,当初他看着价格就点了头,估计现在没多少她能吃的。丁念早就饿过头了,这下也不推拒,接过筷子,埋头吃了六七个,抬头瞧见后面站了一排人:“我不要了。” “再吃点,出去就要开始敬酒了。” 丁念摇头:“真吃不下了。” 傅绍恒接过餐盒,把剩下的解决,吃得太急,拿过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半瓶。 “你先出去吧。”丁念被他盯得不舒服,房间里又只他一个男的。傅绍恒看了手表,没应,直等到大功告成才跟她一块出门。 他原本该穿和她相配的酒红色西装,真到了大厅,他嫌热,索性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衫。敬酒的顺序是由远至近,刚开始几桌还好,宾客都不熟,打过照面喝一两杯就过去了。越靠近主台,关系越好,公司的下属,往来的客户,结交的朋友,热情的人也越来越多。傅绍恒来者不拒,只要对方举起酒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仰头一杯一杯地喝下肚。 丁念有新娘的特权,不用喝,被傅绍恒带着认识各种经理各位老总,她听着一声声傅总,一声声弟妹,一句句喜庆的吉利话,自己仿佛先醉了。她的心像被擀面杖一遍遍地擀过来擀过去,脸上不自觉写满了担忧,和他对视,他却目露安抚。丁念恼火那杯里的酒怎么喝也喝不完,想叫傅晓晨偷偷换了,晓晨却为难,伴郎手里还有好些呢,丁念看着酒意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容,又急又恼,好不容易趁着发喜糖的间隙凑到他耳边:“别人敬酒不都是用白开水替的吗?你怎么是白酒,喝倒了怎么办?” “不会。”他却摇头,“肯定不会。” 到了最后几桌,熟识的亲戚几乎要跟他玩车轮战。丁念看得心惊,劝了两句反被客人笑闹,傅绍恒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言语上轻松地把玩笑挡回去,行动上却喝得越发痛快。 丁念拿他没办法,只好尽力撑住他的身体,撑到送客,他脸上的红色已经深得让她心慌。散场时,张玉英没想到他会喝成这样,忧心道:“怎么也不拦着点?” “我拦了……” “怎么拦?大喜的日子总 分卷阅读154 不能扫兴吧。”孙丽梅一过来就听到这话,自然不开心。刚才她又不是没看见,别人劝是别人劝,傅绍恒全盘喝是自己傻。张玉英心疼惯了,本就没其他意思,这下知道失言,忙说:“亲家母你别误会,我不是怪念念,我是担心绍恒喝醉了,到时候不也难为她照顾吗?” “老公喝醉了,她照顾是应该的,问题是老公心里得有数,要是喝不了这么多,死要面子活受罪算什么?” 丁安山想制止,却听傅绍恒说:“我有数,妈,我没醉。” “没醉就好。”孙丽梅把手提包交给丁念,“这都是你们的东西,不能放在我这儿过夜,明天也不用着急,睡饱了休息好了再回门。” “嗯。”傅绍恒应了,“谢谢妈。” 孙丽梅心想这人喝了点酒,嘴倒不别扭了,又听丁念问:“爷爷奶奶呢?” 她刚才一时没照应过来。 “跟你大姑走了。”孙丽梅见她瞬间紧张的神色,“有车送的。” “那你跟爸回去小心。” “我们也不自己开。”孙丽梅看了眼傅绍恒,跟丁安山去傅家二老那边打过招呼,离开了酒店。 。 小张开车,伴郎们把傅绍恒抬到公寓就道别离开,丁念知道傅晓晨回了老宅,方钰和老公一起走了,就给晓柔和另外一个表妹打了电话,确认他们正在回去的路上,略微安心。走进房间,傅绍恒面色酡红地躺在床上,她心中一闷,去外面接了水,正打算去卫生间拿热毛巾,就见他几个箭步冲进卫生间,随之而来的便是呕吐声,她赶紧放下水跟进去,刚到门口,人已经吐得天昏地暗。 她强忍住不适:“你怎么样?” 傅绍恒没力气回答,冲完水,强撑着身子掬水漱口。丁念上前扶住,擦擦他的嘴角,他神智略微清明了些,走出去从床头抽屉找出几粒药,吃完重新躺倒在床上。 丁念打开窗户透气,实在闻不惯,就先去了厨房煮水,没过一会儿,又听见他呕吐声音,再进去,人坐在床边,额前发湿正往下滴水。 她去里面拿了干毛巾甩给他。傅绍恒接过,听到她质问:“这种时候逞什么能?你胃不好不知道吗?饿着肚子还喝这么多?” “不多。”傅绍恒吐完就舒服了,想站起,没成功,把干毛巾捏在手里,“他们在祝福我们。哪有不要祝福的道理。” “那你全收了,又吐了,祝福去哪儿了?” “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心,“全在这儿。” 丁念哼一声,不理他,却被他拽住手腕:“陪我聊会儿。” “你个醉鬼,我才不和你聊。” “就聊一会儿。”他用了点力,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开心?” “是我不开心吗?全程冷脸的不是你?” “我哪有?” “……”丁念气道,“你全都有!” “那……对不起。”他像是在努力回忆白天的一切,但脑袋空空,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把玩,“我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所以你要惩罚我。” 他声音很低:“不只是婚礼,其他方面我也很差劲,我让你失望了。” 丁念想抽出手,却被他攥得很紧。正巧此时,手机响了,丁念看见张玉英的来显,接起应了两句说还好。是还好,这人吐完要比刚才要清醒一些,洗完澡就可以睡了。说完挂断,却见他不知何时把一颗大得跟假的似的钻戒套进了她右手的无名指。 “喂……” “嘘。”他让她噤声,也阻止她的反抗,“我看到你放在保险柜里的结婚证了。加上我的,两本。你是我老婆,我给你买戒指,你就要戴。” “已经有了。” “不嫌多。以后还会有。”他轻轻抚摸她的手指,“不要去过一个人的生活。那样我们都不好过。你那天说的什么可说不可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故事我看了,不好,是个悲剧。你前段时间还看书,什么世家,那也不好,里面的人都闲着没事干,自作自受。你怎么会喜欢看悲剧呢?还记得那么清楚。那都是别人的事,是别人写的,我们过的不是书里的日子,你是你,我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丁念说,“你喝醉了。” “没有。”他否认,“我这两天才想明白你的话,你说我一直是我,是,我没有变过。我还是一样忙,一样强势,一样地想从你身上得到很多。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要改很多毛病,但现在一个毛病都没改。所以,不只是你,你的爸妈,亲戚,他们都不喜欢我。” “那你会在意别人的喜欢吗?”丁念想起他的冷脸,那种近似暴力的排斥,“但凡你有一点在意,你也不会让他们下不来台。” “我没有想让谁下不来台。我只是生气。” “你还生气?”丁念提声,“你生谁的气?” “我的。”他说,“我气我选了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办婚礼,气我婚礼前夕还在跟你闹矛 分卷阅读155 盾,拉不下脸跟你道歉。” “……那你能看到自己生气的脸吗?别人不会误会吗?”丁念相信他没有骗她,可是事实上他把糟糕情绪传递给了所有人,“我们闹得不愉快是我们的事,可他们是无辜的,就算你心情再差,也最起码给长辈一点面子,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傅绍恒沉默,随即道:“我懂。” “你懂今天还这样。” “我控制不了。” “才怪,如果我爸妈家财万贯,如果我是你事业上得力的帮手,如果我们地位平等或是略胜你一筹,你压根不敢这样对我们。” 傅绍恒意外:“你是觉得我看不起你们?” “事实就是这样。” “不,事实不是这样。”傅绍恒认真看她,“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和你的家人,你很好,他们也一样,反倒是你,一直在提醒我们的差距。” “因为差距也是事实。” “但被你刻意放大了。”他想起她那本笔记本,“你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一笔笔流水账,这很伤人,难道你还完我们就一刀两断了?那你明天还完,我们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两年的期限是你说的,我当然要在期限内跟你算清楚。” 傅绍恒叹气:“我说两年,是因为你说五年太长了,我只顾着合你的心意,没有打算真的只跟你过两年。何况就连期限也是你先问我要的,你当时那么担心,我只想让你尽快同意。但现在,我们还和当初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婚姻需要物质基础,你的优势还是那么明显,至于感情基础,你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多爱你,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少去很多主观因素的牵……”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傅绍恒忽然凑近,“所以你记得我的话。” “我又不是你,我当然记得。” “那你应该也记得,我说我想从你这里得到很多。”他也回忆起从前,回忆起那个昏暗的楼梯间,“是,你很有契约精神,你说到做到,给我体贴和关怀,给我新鲜和温暖的生活,可为什么,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对你一点都不公平。” “不公平我也认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不可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你真的喝醉了。” “我没有。工作和酒量,是我完全能控制的。”他知道在工作中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知道怎么投其所好,获得更大利益,他不能控制的,是情绪和她。在亲近的人面前发脾气是件很失败的事——她给了他轻松和自由,却让他有恃无恐。他诚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明天我去跟你爸妈道歉。真的,我也可以对你所有的亲戚道歉,或者,我们再重新办一场婚礼?……” “……”丁念无语,“你钱多得没处花了?” 傅绍恒被她一骂,自己先笑了,那笑意很浅,却很真:“你知道的,我只有钱,我也只会赚钱,我愿意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可你不要,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丁念想了想,摘下那枚钻戒塞回他手心:“很简单,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心里有我,也有我的家人。” “好。”他点头,仿佛瞬间被暖流包围,“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我对爸妈会对你一样好。好还不够,我会爱你,一直爱你,比我的公司,工厂,所有的存款加起来都要爱你。你要算账,就请你一分一厘都跟我算清楚,只要你不怕麻烦,算一辈子我都乐意。” 橘花 傅绍恒初中毕业那年,被爷爷叫到傅氏的老厂区打工。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在生产线上干了两周,累得腰酸背痛。爷爷问他读书好还是干活好,他说干活。 成绩出来,他偏科严重,只上了岚城三中。傅奶奶找关系求老师多照顾他,他知道后心中不爽,赌气逃学,被从外地赶回来的傅天森一顿暴揍,张玉英急得嘴角冒泡,他却不以为然,每到周末,他就和以前一样跑去爷爷的办公室,那里的人不会问他考了几分,想上什么大学,只会说他又长高了,像样了,再过几年就可以接班了。 他从来没有排斥过接家里的班。他喜欢工厂,里面有很多车床、很多人,热火朝天的感觉胜过上课的死气沉沉。他喜欢陪着爷爷开会,看各种研究报告,爷爷很早就告诉他赚钱的办法:一是产品比别人好,二是学会跟人打交道。前一个靠技术和资金,后一个靠酒量和真心。他之前很反感所谓的酒桌文化,直到他大学肄业,开始接手傅氏的部分业务,才知道要提升交际的数量和质量,最需要的就是打开话题的契机。 那两年,他在傅氏投资的一个模具厂当销售经理,带着十余人的团队,把销售额从两千万提到了六千万。之后,他去砂厂、化工厂历练,再去下游企业见识考察,27岁才调到了傅氏总部。大小领导虽然知道他是傅氏未来的接班人,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本来还有诸多揣测,而当他在会上一开口,这些揣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曾跟底层员工称兄道弟,也曾对 分卷阅读156 竞争对手拳脚相向。32岁接手傅氏,他渐渐远离了那些热情和冲动的奋斗岁月,变得成熟、沉静,长袖善舞。他穿梭于各种场合,记住每张有利可谋的面容,光鲜亮丽的场面话说多了,看见相应的人就表现出相应的脸色和态度,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晓晨十几岁的时候就嫌弃他看人下菜碟,他当然是,不然怎么对付那些牛鬼蛇神?而当他下了班,放了假,回到家里只想放松,无需看人下菜碟的他露出的却是疲倦和懈怠的一面。 他贪恋这种卸下伪装的感觉,就像喝完酒以后能够含一口浓茶,他习惯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袒露情绪,这样他就不至于被全年无休的工作逼疯和压垮——可是,为什么他要把游刃有余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把左支右绌的自己交给家里呢?这样对亲近的人公平吗? 他以前没想过,或者说是避开了这个问题。父母退下来之后几乎对他有求必应,爷爷奶奶自不必说,年纪大了能顾好自己就千恩万谢。他成为家里唯一的在职人员,也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外加亲情加持,没有人指摘他的脾气。可是抛开这个家,他还有一个小家。那个小家里曾经有个和他差不多性格的人,他们忙碌一天,回到家里都需要宣泄,于是没有人愿意妥协,所以矛盾不断升级,而如今,那个她与他性格相反,他刚,她柔,她替他裹住全部的坏脾气,他却把这种付出变得理所应当,甚至把她,以及她的家人都当成了软柿子。 他心里生出几丝恐慌。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在某个节点触碰到了她和他家人的底线,那么,他所希冀的生活是否又将变成一场空?而如果他伤害了爱人,那他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好形象又有什么意义? 丁念把全部的现金红包清点记录完毕,走到卧室,看见傅绍恒手里还拿着刚才她递给他的领带,正坐在床边发呆。 “喂。”她提醒他,“你怎么了?” 他回神,将那些杂念埋在心底:“我这样穿行吗?” “行,只要你不怕热。” “你不是说我穿西装好看?” “那是春天,很久之前了。”她走过去,他站起,她把领带在他胸前比了比,“要不算了,不要外套,还是自然点好。” 傅绍恒听她的,把袖口往上卷了一截,突然冲她笑了下:“这样行吗?” “?” “我说,”他重新勾了勾嘴角,“这样有没有显得开心一些。” “……”丁念觉得好笑,把领带塞回他手里,“你自己看看吧。” 傅绍恒便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笑有些诡异,像是手艺人捏的面塑。他又扯大了些,好嘛,更难看。他不禁想起公司办公室那帮人拍的照片,放上官网前送给他过目时,里面他和客人的神色的确比现在自然。 他抹了把脸,再出去,丁念换上了一条藏蓝色的长裙。她好像特别喜欢蓝色,深深浅浅的蓝也特别衬她的皮肤。他凑近她,和昨天的浓妆艳抹相比,卸了妆的她十分素净,像什么?哦,出水芙蓉。 他问:“那我只穿这件行不行?” “行。”她退开半步,拿了桌上的手机,“八点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他陪她出门,到了车上,丁念说,“我来开吧。” “我来。” “昨天晚上你醒了几次,现在头不疼吗?” “不疼。” 她坐到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那什么……” “我记得。”他保证,“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 三个小时的车程,丁念到家时父亲正在做饭。不大的厨房里,父亲穿着围裙站在灶边,母亲帮忙打下手,端了盘刚出锅的红烧肉出来:“呀,你们到了?” 傅绍恒放下酒和茶叶:“妈。” 孙丽梅顿了下:“嗯,坐吧,饭还没好。” “那我们先去小姨家一趟。”丁念说。 “去小姨家干什么?” “小姨父不是喜欢喝洋酒吗?我们又带了两瓶,给他送过去。” “也行,吴健他们也在。你们去了就回来,不要在她家吃饭。” “知道。”丁念应了,拎了东西去到隔壁单元,不到十五分钟就回来了。昨天家里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兵荒马乱,过了一晚,那些气球、装饰彩带却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丁念本以为家里会有亲戚在,没想到只有父母,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傅,你自己喝点茶。” “好。”傅绍恒坐到沙发上,开始冲洗茶具,丁安山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手上动作,丁念只好陪着他:“这很复杂的,你会不会?” “会。” 丁念半信半疑,又见他步骤和父亲操作的并无二致,心想他经常在外自是烟酒茶样样通,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正要拿了茶几上的橘子吃,母亲却叫她:“念念,陪我去店里拿瓶酱油。” “哦。”她起身,走在半路才意识到拿瓶酱油怎么还要两个人,母亲却挽了她手臂, 分卷阅读157 “你们昨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没有吵架?” “没有。” “真的?” “我还骗你,真没有。”她奇怪,孙丽梅上前打开店门,她拿了酱油要走,却被她拦住,“不用管,家里有。让你爸和他单独待着吧。” 原来如此。“……你就这么讨厌他?” “我讨不讨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好不好。”孙丽梅说,“昨天给你的礼金都收好了吧。” “嗯,但怎么还有一张卡?” “那卡是我和你爸的……不,不是我和你爸的。”她找她出来就是要说这个,“小傅给我们送钱,这事你知道吗?” “?”丁念意外,“送钱?” “看来他还真没告诉你。”孙丽梅想起他几次三番过来,没有一趟空手的。大到山参补品,小到水果牛奶,最早的时候就给了这张卡,她和丁安山坚决不要,第二次他就拿了一信封现金,过来也不提前说,往柜台上一拍就急匆匆地走人,“我被他这副架势吓怕了,跟你爸说起,你爸就跟他挑明。这人真是个倔的,送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店里人多眼杂哪有他这么办事的,后面就只好答应他打钱。” “他为什么要打给你们?” “他说他爸妈不干活很多年了,在家休息身体倒好,让我们也不用早出晚归这么辛苦,特别是你爸,过几年就六十了,开车不安全。”孙丽梅想起什么,“哦,那后面还放着张按摩椅呢,上回来跟你爸研究半天,装好了,你爸试了试还真挺舒服……” “妈,”丁念被这突然的信息弄得脑子乱糟糟的,“这些你怎么不跟我说?” “是他不让我说。他说你知道了,不是叫他拿回去,就是变着法地更孝顺他的父母。他孝敬我们是应该的,不要把事情搞复杂,我一想也对,你不就是这个性子吗?” “那你和爸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着呀。” “你这话说的,我们哪里受着了,”孙丽梅来了气,“这钱给你存好还给你们了,按摩椅我也拿塑料纸盖好放着,那些水果我们倒吃了,贵一点的其他礼盒可都在柜台底下叠得整整齐齐,我又不知道价格,卖给别人都怕卖亏了。” “……”丁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去里面看了眼,真有台豪华的按摩椅,不禁急道,“他让你瞒你就瞒,你怎么又这么听他的话了?” “废话,他那副冷口冷面的样子,送过来我们不要,难道要和他吵起来?他让我们瞒,我们告诉你,你和他吵起来又要怪谁?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你要是和他好好的,这些钱我都给你们攒着,东西用也就用了。要是你们不好,我就把东西还给他,我本来昨天想发火的,他是来讨债还是来娶亲?可你爸说他本来就是这副鬼样子,怕是准备几天累了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我这才算了。也是晚上看见你们又亲又抱的我才放心,所以今天等你回来,我特地找你问问清楚。” 丁念被母亲一大番话说得冷静下来,又听她问:“那你现在给我句准话,你跟他到底打不打算一起过日子,要的话我不多事,不要的话,饭也不要吃,东西都让他拿走,婚礼办了就办了,礼金到时候别人办事我们还回去就行。” 丁念心里百转千回,硬是没出声。孙丽梅跟她对视,扬声道:“舍不得和他散是不是?” “……” 孙丽梅又想笑又生气。从她回来学做菜她就知道了,死丫头上了心,哪里有往后撤的道理:“那你也该好好教教他,怎么对我们客气些。” “我会跟他说的。我昨晚就跟他提过了。” “真的?” “真的。”丁念忙说,“你不觉得他今天比昨天好一点了吗?” “没有。”孙丽梅故意道,瞧见她急忙解释的样子,又说,“行了,我也不是找他的茬。他有心是有心,但黑着一张脸总不是好习惯。要是生性如此,我不怪他,要是故意发脾气,那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是的,妈,他发脾气不是冲你们。” “管他冲谁。你跟他说,昨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这样,我要骂他。他要真在乎你,我的话他不敢不听。” 丁念只好赔笑:“他不会的,你的话他肯定听。” 孙丽梅哼一声,见她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心上酸酸的,但好过之前的担心。她换了副语气,脸上也平和了些:“念念,你也别怪妈不提醒你,两个人过日子,不仅要真情,还要有智慧。我们母女尚且要吵架,你和他从陌生人到夫妻,如果不用心经营,光靠缘分怎么走得远呢?男人在家里,是要老婆管教的。你也知道你爸之前脾气没这么好,我和他经常吵,但吵完了我得跟他掏心窝子。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你想让他懂你,主动跟你说些你爱听的,很难。你累了就说累,不要说天气不好,指桑骂槐,弯弯绕绕的他不一定明白。你要他去洗个碗,扫个地,发了话,他会去帮你做就行。两个人搭伙是过日子,要让自己舒服,不是玩猜谜语游戏,知道吗?” 分卷阅读158 丁念点头:“知道。” “那他愿意替你分担家里的琐事吗?” “愿意的。”尽管她没让他干过什么活,但她相信,只要她说他肯定愿意。 孙丽梅这才安了心,又交代说:“对了,还有,你不要总是苦着自己,要学会撒娇,发发脾气,让他知道你不是非他不可,这叫调剂,打是亲骂是爱,你不打不骂,让别的女人来总太吃亏。他长得不赖,又能赚钱,外面想他的女人不会少,但你不要怕,不管你们是如何开始,现在领了证办了婚礼,他的合法配偶就你一个,有权利叫他老公的也就你一个,只要你认真过日子,日子会安稳的,懂吗?” “懂。” 孙丽梅又交代了些长的短的,恨不得把几十年的婚姻经验都教给她,无奈聊着聊着,丁安山来催,只好带着女儿回去。一进门,两个男人竟然低头背着手站在锅灶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视察什么工作。 “好了没有?” 丁安山转头:“好了好了,红烧鲫鱼马上出锅。” 丁念进去拿碗筷,被腥气激得又一阵恶心,想呕又呕不出来,孙丽梅和丁安山不明所以,傅绍恒却跟到卫生间门外,等她出来,先剥了个橘子给她。 早橘皮青,香气却足,丁念闻了闻,好过一点,把橘子吃了。一顿饭结束得简单迅速,吃完两个人又要去乡下看望爷爷奶奶。折腾一天,回去的路上丁念想开车,傅绍恒不肯,只让她闭眼休息。 到了晚上,丁念没提回城南,傅绍恒洗完也早早上床:“明天我带你去岚城的工厂看看。” 这么久了,她一次也没去过。 “好。” “有亲戚和部分客人给了礼金,没来参加婚礼,我们得回礼,这两天还有得忙。” “嗯。” “我妈把礼金算好了,她会交给你,以后的人情往来我们一起管。”傅绍恒关了床头灯,拥她入怀,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早睡过了,丁念倒是还很清醒,她跟他提了母亲白天跟她说的事,“如果我妈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多久?” “不知道。” “你从什么时候给他们钱的?” “……忘了。” “是最近,还是早在我第一次带你回家之后?” “真的忘了。”他插科打诨,“我说过我会再去的,但你忙,我就一个人去。”他亲她的额头,“不要生气,也不要还给我。” 丁念想起他们的冷战,想起她在筹备这场婚礼的零参与,想起那些他一天天发给她而被她刻意忽略的短信,心中不无愧疚——其实,她做的也并不比他多多少。 “傅绍恒。” “?” “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部台湾的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很爱男主角,爱到大家都知道,但男主角性格冷傲,对她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这让女主角很痛苦。我是观众,我当然知道男主角很爱她,但他总是不说,不表达,行为上也远没有对方那么主动——那么,你说,看不见的爱,是爱吗?” 傅绍恒想了想:“对爱的人来说,是,对被爱的人……” “不是。”丁念轻轻拥住他,“对被爱的人来说,她都感觉不到,怎么会知道爱的存在呢?” “丁念。” “傅绍恒,我三十岁才遇到你,遇到你之前,我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也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好,可现在,我想试试爱一个人和被爱是什么感觉。”她抬头,亲吻他的嘴唇,“你说你爱我,就请你给我确切的爱,我不要你背着我做很多事,我要你对我坦诚、坚定,那么我一定会回报你。” 百合 因为放假,傅绍恒带丁念去工厂时,只有三分之二的生产线开工。值班经理前段时间刚接待完上面的视察,眼下见傅绍恒又来,不由得一惊,赶紧打电话给工厂老总,老总昨天参加完婚宴,眼下正在陪孩子度假的路上,跟傅绍恒确认了才知他只是带着太太来转转,忙不迭松了口气。 两个人去车间转了一圈,十点左右回到了综合办公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傅绍恒开窗,丁念去沙发上落座,问起为什么工人没有全部休息,他说当然不能,订单摆在这里,每天的产量都要精准计算,轮休已经是迫不得已。丁念又问加班有补贴吗?傅绍恒说有,但没有三倍那么夸张。见她不出声,傅绍恒给她倒水:“怎么,又生气了,觉得我是黑心资本家?” 丁念想说是,但也知不论哪个行业都不可能完全按照法律规定的来:“你也不怕被人举报。” “举报我?”傅绍恒也给自己倒了杯,“不会的。先不说他举报很难成功,就算成了,我停工完不成订单,赔钱赔多了就要裁员。你说他们是愿意领着比平时高的薪水加班,还是不加班被我辞退?” “你这是强盗逻辑,榨干别人的剩余价值你还有理了。” “别这么说,强盗是抢,我是买。” 和其他工厂相比,傅氏的福利还算可以,几十年下来没出现过用工荒,离职率也 分卷阅读159 不高。傅绍恒起身到窗边,看着底下的大车进进出出:“你关心他们,怎么不想想你加班的时候有没有算工资?八小时工作制,不管校领导还是班主任都是朝九晚五?” “可我放假时间长,能好好休息。” “那教育局规定学校不能补课,一中不也是阳奉阴违?” 丁念说不过他,傅绍恒重又走回来:“规定是死的,需求是活的。他们努力工作,我给他们相应的报酬,你说剥削我不否认,但我也能保证他们多劳多得。这边老厂区还有不少工人,我们在美国投产的厂,在望城开建的新园区,以后都要铺全自动生产线。到时候没有就业岗位,你是不是还要替找不到工作的人担心?” “那我再担心也没有本事解决。”丁念承认自己是空口说白话,“我只是觉得和他们相比,我的工作很轻松。” “那你要看薪酬表吗?一线工人的工资可不一定比你低。” “……好吧。”她和他们都是打工的,他们跟眼前这位是完全不同的立场,“人和人的际遇真的差别很大。” “是大,但我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争取。”他摸摸她郁闷的眉毛,“你怎么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可以?” “可以,”他喜欢她的善良,佩服她的共情能力,“但……我不希望你自寻烦恼。” “那不会,我也就想想,过会儿就忘了。”她要是有兼济天下的愿望和执行力,也不会求安稳去当清贫的教书匠,“你呢,你有什么烦恼?” “我没有,如果无利可图,我才不会麻烦自己去理解别人,我是黑心的资本家。” “……”丁念推他,被他一把握住,“所以,得劳烦你时常提醒我做一个合法合理的好人。” “我才做不到。”丁念默了默,知道他的热情远非她能比,“你就这么喜欢赚钱?” “嗯,喜欢。”他看她,“没钱我也娶不到你。” “可你娶了一个爱钱但没本事赚,反倒嫌你赚钱太狠的人。” “随便。我目标单一,你却考虑很多,我喜欢不停往前,你却知足常乐。我们在一起会很平衡。” 这结论不成立,丁念笑:“差异这么多,难道不是会吵架?” “吵着吵着就好了。你没听说过吗?夫妻间绑着一条绳,每吵一次架,绳就短一截,两个人的心就更贴近一些。” “没听说过。”丁念不知他哪里看来的,笑着和他对视,“我只听说苏格拉底娶了位悍妇做妻子,他告诫世人说务必要结婚,因为娶个好女人,你会很快乐,娶个坏女人,你会成为哲学家。” 她想起他刚才的话:“我怎么听着你有点想往哲学家转型的意思。” “我才不想。哲学家哪有做生意的人有钱。”他笑,看向墙上的企业荣誉奖牌,“但务必要结婚是对的,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快乐。” 。 两个人逛完工厂回来,张玉英已经把要回礼的宾客名单理好,她把收来的礼金交给丁念,又让他们带着喜糖和伴手礼盒回公寓。小夫妻依次上门,回礼的同时又认识了不少亲戚朋友,丁念知道他在一点一点让她融入他的生活,也不排斥,毕竟和对方再生疏,也只需躲在他身后微笑叫人就好。 孙丽梅知道后,埋怨他们怎么也不知道回娘家的礼,丁念自知疏忽,跟傅绍恒提了,他却早已备好了东西:“我本来想先回完我这边,既然妈催了,就先回昌城。”于是又忙一天。 丁念从来没有过过如此匆忙和冗杂的国庆长假,到了6号,张玉英知道他们要去望城,也要跟着,她偷偷问傅绍恒:“你确定要带念念去?” “嗯。” “她不介意?” “我会跟她说清楚。” 张玉英担忧地看他一眼,这种雷区哪里还有主动踩的,想说要不我跟你爸去代表下算了,傅绍恒却坚持。结婚的是他们,收祝福的也是他们。望城的项目没经过父亲的手,即使有私交也是母亲出面好些,三个人去足够了。 这天晚上,丁念在卫生间呆了很久才出来,她神情恍惚地坐到床上,傅绍恒刚巧打完电话。他把薄被往她那边移了移:“我们明天要去望城的高市长家,他太太生病了,妈和高太太是朋友,她陪我们回礼,顺便探望病人。” “嗯。” “至于他家里……” 丁念回神,很快猜到他停顿的原因:“你担心你的前女友是吧。” “我担心她干什么。”他说,“家里长辈生病,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如果在,我们意思到了就好,你有气也回来再冲我发,好吗?” “……”丁念拿过床头柜上的书,“你都跟我提前报备了,我为什么还会生气?” “我怕你又多想。” “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保证不生气。” “你问。” “你和她为什么分手?” “最大的原因是性格不合。”傅绍恒不想拆开 分卷阅读160 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但她要听,他只好简单概括。他和她一直忙着工作,相处时间很少,有段时间没联系,一见面就大吵。吵完他又去出差,她便找到他爷爷说不想再忙下去了,希望给她换个清闲又高薪的岗位,爷爷说傅氏不能开这种人情调动的先例,她就说如果她怀孕,那就要得到傅氏的股份,爷爷还没发话,母亲已经发怒说不可能。她心生抵触,临走时说有了孩子就去打掉…… 这些都是母亲转述给他的,但后面发生的一切既像意外,又像必然,爷爷大病初愈,他去质问她,她说她就是故意气他家里人,就是要试探他们对她的态度……他心里凉透,和她就再没了可能。 丁念听他说完这些,想了想:“所以你家里人都知道你和她的那段往事。” “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是很想得到你的承诺,需要从你这里得到安全感,才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傅绍恒看她:“但她的极端伤害了我的家人,而且是故意的。” 丁念不说话了。她想起在工作室里见到的那个年轻女人,如果当初嫁给他的是她,那么现在……停,打住,丁念告诉自己,不要自寻烦恼。 傅绍恒见她怔忡,揽过她的肩膀:“第一个问题结束了吗?” “嗯,第二个。”丁念抛开杂绪,“她住在这里过吗?” “这里?”傅绍恒一愣,“当然没有。” “那你们……” “我和她之前住27楼,几年前我就住上来了。”傅绍恒真的怀疑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跟他不一样的东西,“现在下面还空置着,你要介意,我过几天挂到中介上卖掉。” ……真是简单。丁念忽略心中的松动,强行挽尊:“那你当初买两套干什么?” “一套自住,一套投资。不是很正常吗?”他说完,抽掉她手里的书,“别看了,后天就上班了。” “后天上班跟看书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但我接下来想做的事跟你有关系。”他将她的书放好,吻住了她的唇。 多少天了,想她想了多久就忙了多久,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说完当然就得做点什么。他试图让她放松,努力半天却进展寥寥,他想继续,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丁念?”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 他翻下身去,躺倒在她旁边,丁念把被子拉过头顶,想要逃避某些情绪,可是没等她平复下来,傅绍恒却一把揽过她的身子,他的脸太近,她与他呼吸相接,目光也碰撞在了一块。 “……怎么了?” 丁念摇头:“不行。” 他以为她害羞:“……为什么?” 他忍不住又开始尝试,丁念却愈发抗拒:“真的不行……” 他焦躁地望进她的眼,想要寻求合理的解释,丁念满脸通红,搂住他的肩,轻轻说了句什么,傅绍恒痴痴愣住,只觉耳朵嗡嗡几声,眼前似有无数烟火绽放。 紫藤 陈芬热情地接待了来访的客人:“你们办这么大的喜事,按理我是肯定要到场的,无奈我这身子不争气,两个小的也不懂事,害你们要跑一趟。” “没事,横竖绍恒开车,我眯会儿就到了。”张玉英见她气色不好,“你要不要上楼休息,我们坐会儿就走。” “别呀,我得陪着你,”她看看旁边,笑着打量,“瞧我这脑子,是……念念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您。”丁念忙说。 陈芬看看她,又看看张玉英:“还是你命好,不像我。” “这话说的,你有钱有权,老公对你百依百顺,还有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当然有,可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她想谈谈秦愫流产的事,但当着新嫁娘的面似乎有些不妥。张玉英明白她的顾虑,看了眼丁念,丁念意会,“妈,你们聊,我去院子里转转。” 等人走开,陈芬不由得又称赞几句,提起自家的,微微皱了皱眉:“你说她那个性子怎么就不会变一变,明知道自己有身孕还熬夜加班,孩子没了,没见她流一滴眼泪,倒把我气得躺在床上……玉英,不瞒你说,我当初真该跟你一样坚决反对……” “你可别这样说,日子好好的,这样想心里就不太平。”张玉英见她这副样子,不免有所感触,当初秦愫嫁进高家,陈芬知道她和傅绍恒有过一段,心里本就有疙瘩,后来生完孩子好了些,这两年怕是想孙子想过了头又多了口角。她宽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知道我折腾多少年了才有儿媳妇。”她把傅绍恒结婚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陈芬惊讶,“绍恒比我家远成深思熟虑多了,怎么也会……” “谁说不是呢?我之前可是担心得要命,现在见他俩有点夫妻的样子了,才觉得稳当了些。” 陈芬说:“这就是缘分。” “是,缘分真的算不准,所以你得放宽心,也让小辈们好好养身体,你和孙子的缘分也会来的。”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傅绍恒和高 分卷阅读161 秦川就从楼上下来了。不止张玉英疑惑,陈芬也起身:“怎么了,今天不多聊几句?” “小傅待会儿还有事。”高秦川笑,傅绍恒环顾四周,瞧见院子里那个打电话的身影,“妈,我们先走吧。” 张玉英说好,陈芬便也不再多留,说等她病养好了再聊个痛快。四人走出屋外,叫上丁念道别,正要离开,一辆黑车却缓缓驶进院子。司机从车上下来开门,又去后备箱拿行李,高远成抱着高思秦下车,后面跟着面容略微憔悴的秦愫。 张玉英和陈芬对视一眼,其余人倒神色自若。傅绍恒主动伸手,高远成也和他握了握,让女儿叫叔叔。高思秦很听话,叫了叔叔,又叫阿姨,傅绍恒笑了笑,简单招呼几句就驱车离开。 秦愫回头看了一眼,抱过女儿:“妈,我和远成商量了,这段时间回来住。” “那公司怎么办?” “有人会管的,反正近,远成来回跑。” 高思秦跳下去抱陈芬:“奶奶。” 陈芬诶了声,弯下腰,被高秦川先一步将孙女抱起:“走,跟爷爷上楼看书。”陈芬也陪着进去。 门外剩下两个人,高远成出声:“看够了没有?” “够了。”秦愫淡淡,“也不是第一次见。” “那进屋。”他牵了她的手,秦愫由他攥着,走了几步,黯然说,“我们会再有孩子的,对吧。” 高远成嗯了声:“一定会有的。” 。 傅绍恒开车,张玉英和丁念坐在后座。张玉英问:“你们今天没什么话聊?” 本来也没话。傅绍恒想,项目落了地,高远成的位置明年也换人了,他借的东风已经刮完,接下来是他要把人情还到高远成的头上。 张玉英见他不说话,车又开得飞快:“你急着要去哪儿?” “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 傅绍恒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丁念:“没什么。” 张玉英觉得这两人有事瞒着她,心里直打鼓:“你们谁生病了?是你胃病又犯了还是念念……” “不是,妈。”丁念忙解释,“我就是去做个检查。” “检查?才十月份就体检吗?这个点也没法做空腹……”张玉英狐疑,顿了几秒,忽然像明白过来似的,面露惊喜:“你是不是……” “妈。”傅绍恒打断。 “哦,哦,我知道,我先不说。”她看向丁念,她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她兴奋地拍了下手掌,“这有什么害羞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 丁念第一次跟丈夫和婆婆去医院检查,出结果时,自己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个。回老宅的路上,傅绍恒只知道傻笑,张玉英也忙着报告好消息,真到了家,爷爷奶奶满脸笑容候在门口,进了屋又忙让她入座,傅奶奶笑呵呵地攥住她的手:“怎么样,最近有没有难受的反应,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丁念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奶奶……还不到两个月。” “都快两个月了?”老太太哦一声,也不知兴奋点在哪儿,笑开了花,他看一眼老伴,傅爷爷转头吩咐,“绍恒,你要好好照顾念念。” 傅绍恒正在剥橘子,突然被点名:“啊?” “啊什么,让你好好照顾念念。”傅天森也笑。 “哦。”傅绍恒把剥好的橘肉递给她,丁念接过先递给奶奶,奶奶拒绝,“橘子上火,我不吃,”想了想又接过,“念念也不吃。” “奶奶,她喜欢。” “喜欢啊……那就吃一个,不要多。” 丁念被大家盯着,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十分不自在,幸亏张玉英过来解围:“念念,来,跟我上楼。” 她忙把橘子吃了,起身却听奶奶说:“小心小心,慢着点。” “妈——您这也太小心了。”张玉英啼笑皆非,自己却免不了在丁念上楼梯时提醒一句,丁念尴尬得差点扭到脚,余光瞥见傅绍恒慌了神站起,见她没事又重新坐下,不免臊得脸都红了。 张玉英上了楼,去屋里拿了整套的金器和玉器:“这些是早就备好的,本来婚礼那天打算给你,绍恒说不要给,被你爸妈知道心里会不舒服。我当时就想,怎么会不舒服呢?你戴着或是卖了,都由你做主,这是我们的心意。” “妈……不用。” “不要客气。别人家娶媳妇买车买房,我们一点没给,这些就当新婚礼物。”张玉英塞到她手里,知道她心思细,“你别误会,不是因为你有了身孕才给你的,是真的在你结婚前就买好的。” 丁念一时不知怎么推拒,张玉英又说只当帮她保管。她便想着到时放到保险箱里就行了。张玉英不给她拒绝时间,岔开话题:“对了,婚礼录像成片了吗?” 丁念惭愧:“……我不太清楚。” “那我去问绍恒。”她当时就说让婚庆公司负责,不用费心,偏偏儿子计较,非要自己请,“他请了个业余的摄影师, 分卷阅读162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哦。” “是苏澈表弟的朋友,”张玉英说,“他表弟的老婆不是给你当伴娘吗?你和她关系好,有没有看过她的结婚录像带?她结婚也是那个朋友拍的。” 丁念一愣,想起方钰的婚礼,随即道:“看过片段,好像还不错。” “不错就好,到时候你们的好了,拿来放给爷爷奶奶看。” “好。”丁念点头。 张玉英帮她拿着东西下楼,激动得给去国外找傅天林的何云报喜,又遵循老规矩,让她暂时保密。何云自然答应,倒是她,挂断以后忙着盘算:“念念,你要跟你爸妈说一声,找个时间,我们要见见。爷爷奶奶那边我们也要去拜访……肚子大起来很快的,我得准备宝宝的日用品,之后要请月嫂……对了念念,你工作归工作,不能太累,还有,绍恒你得安排好时间……” “玉英,”傅天森笑着叫停,“你先冷静冷静。” “我可冷静不下来。”张玉英真的开心,跟丁念又说了很多话。傅绍恒去外面接了几个公事电话,再进来就要带丁念走,一听母亲要让他们回来住,没答应,只说过段时间再考虑。 回公寓的路上,傅绍恒问她:“会不会觉得烦?” “不会。”她只是有点不适应,“没想到我也会有让大家这么高兴的一天。” “自从我娶了你,他们一直很高兴。”傅绍恒笑,他今天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你也不要勉强,烦了就跟我说。我去跟他们提。” “不会,没有勉强,”原来被祝福的婚姻是这样的,丁念心里被暖意填满,“今天是惊喜,过段时间就好了。” 傅绍恒嗯了声,每开一段路都忍不住侧头看她几眼,很快被发现。 “……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能。”他问她,“你现在什么感觉?” “挺开心的。”她说,“你呢?” “我现在只想睡觉。” “?” “睡完醒来,再看看这是不是梦。” “……” 。 惊喜的降临给假期做了个完美的收尾,但工作还在继续。丁念觉得自己得保持平常心,除了气味和饮食上注意点,也就延续和原来一样的作息和习惯。 傅绍恒照例忙,但不管忙多晚都会回家,他原本想给丁念买辆车,再请一个司机,丁念觉得没必要,等显怀了体力跟不上了再打算也不迟。 两个人开始共同期待周末,至少有一天是能安安静静待在一块的,丁念喜欢逛超市,傅绍恒就陪着她,丁念喜欢看书,傅绍恒就陪着她在书房办公,有次两个人都想放松,丁念就找出那部台湾偶像剧重温,她看着看着就想起十几岁的自己,而身边的某人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过了两周,丁念的嗅觉又回复到了原先的钝感,不恶心了,也不想吐了,跟母亲分享时,母亲说她是幸运的,她怀她的时候连着吐了五个多月也不见好。与此同时,她又担心女儿接下来会受苦。丁念倒不担心苦,她担心胖,张玉英深耕厨房的经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变着法地给她补充营养,丁念知道她研究了很多孕期食谱,也都不辜负她的心意,但她胃口似乎比之前更小,吃饱了剩下的就给傅绍恒。 这天周六,张玉英又让小张送汤来,她打开盖子看了眼,决定给在公司加班的傅绍恒送去。 她还是不常来这,给傅绍恒打了电话,他没过多久就下来接,这周事情多,小王也在加班,傅绍恒没带她去小隔间,就在办公室喝了。 傅绍恒打开盖:“怎么还有这么多?” “我没喝。” “这是鸡汤。” “但是是乌鸡。”她怕,也不喜欢。 傅绍恒三下五除二地就喝完了,说让她等会儿,三点半左右就可以回家。丁念坐在沙发上等,时而翻翻旁边的商业杂志,瞧见其中一本是关于傅氏投资领越电池项目的报道,其中有对他和赵雨芹的采访内容。版面上,赵雨芹一身白色西装清爽干练,旁边的车企LOGO醒目,却没有任何关于傅氏的照片,傅绍恒走过来,就看她对着杂志发呆:“怎么了?” “你呢?” “我?”他拿过杂志看了眼,“我不喜欢拍照,”从小到大,除了证件照,没有一张对着镜头的摆拍是像样的,“何况这是她邀约媒体做的宣传,我是配角,不能抢人风头。” 丁念记起采访里的内容:“你有信心一定能研发成功?” “场面话而已。”他是下了注,但没下重注。成功说明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失败了就吃一堑长一智。丁念听了他这五个字,“嗯,你是做惯了场面人的。” “……又编排我。” “没有,你在特定的场合的确很会做人,但有些不需要你说场面话的地方,你是不屑一顾的。” “……” “我看到结婚录像带了。”她说,“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看看。” “很差劲 分卷阅读163 ?” “不差劲。剪得很好。就是……算了,等你看了再说吧。”她合上杂志,拿好保温桶,“那我先走了。” “我也结束了。一起。” 两个人走出办公室,小王也正在吃点心。傅绍恒跟他确认了下周一的工作就让他早些下班。丁念听他要跟苏澈去领越,进了电梯不免多问一句,傅绍恒解释:“我不去,他和苏澈,还有投资部的经理。” “哦。”她想起自己对他的要求,不允许工作中的暧昧,更不允许他利用暧昧去谋求利益,正想说话,他手机响了,是出国考察一个多月的赵雨芹打电话来,对错过他的婚礼表示歉意,傅绍恒说没关系,赵世诚和夫人都到场了,感谢他们周到的礼数。赵雨芹笑了笑,没再纠结,只说有机会一起吃饭,傅绍恒坦然说好。 挂断电话,傅绍恒听见丁念肚子叫:“饿了?” “没有啊,我中午吃得很饱。” “这会儿都三点半了。”傅绍恒按下2楼,她对自己比对他要糙很多,“我带你去食堂吃点。” 除去专门服务于大厦员工的封闭快餐区,食堂的部分美食档口是对外开放的。今天周六,有不少公司员工加班,外加傅氏二十四小时轮值的客服部,这个点也有不少顾客。 丁念要了份小馄饨,等候的间隙,她问:“你常来这边吃饭?” “嗯,工作日我提早下来,这里不用排队。”傅绍恒说,“你放心,整个餐厅是傅氏自营,厨师和小店的经营者都是雇佣的员工,食材的新鲜度和卫生的把控还是有保障的。” 他这么说,丁念当然相信。没过多久,小馄饨上来,傅绍恒也给自己要了碗。他本来不觉得这种东西好吃,灌了一肚子汤也没几块肉,但丁念喜欢,他吃多了也喜欢上了清清淡淡的咸鲜味。吃完出去,丁念看到旁边有几家过桥米线,穿着统一服装的员工正在忙碌,忽然想起之前某个混乱的晚上:“这些特色窗口是新开的吗?” “不是,很早。” 他牵着她往外走,她忽然说:“你个骗子。” “?” 傅绍恒不明所以,回头看醒目的招牌,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笑道:“对,我是骗子。” 胡杨 傅天森夫妇到了丁念的父母家,说了会儿话,便去拜访爷爷奶奶。小张开一辆,傅绍恒开一辆,丁念看着车尾:“张叔认识路吗,要不要我们开前面?” “不用,他认识。” “认识?” “嗯,他来过。”傅绍恒看了眼她的包,“药都带齐了?” “齐了。”丁念提前打预防针,“我奶奶记性不好,不认人,交流会不顺畅。爷爷则很固执,他耳朵不好,说话声音就大,但绝不是生气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紧张,我爸妈也不是不了解情况。” “那就好,虽然我爸也跟着来了,但爷爷脾气倔,不一定会答应去家里吃饭。” “嗯,他不去是他的决定,我们来是我们的诚意。”傅绍恒拐进村里,再开一段路,不远处的傅天森夫妇和丁安山已经拎着礼盒下车。丁念小跑过去,大姑正好来开门。今天天气晴朗,院子里摆好了茶桌,桌上也放了瓜果点心。 丁安山给两家做了介绍,相互见过面,傅绍恒就跟着爷爷去了田里,大姑拦不住,只能招呼大家喝茶。坐了半小时,爷爷回来了,挑了筐新鲜的番薯萝卜让丁安山带回去。傅绍恒也摘了几把蔬菜,看见丁念正在给奶奶剥花生,老人接了也不吃,一粒粒又摆好放回她手边。 丁念的猜测没有错,爷爷果然不肯跟他们回城里吃饭。念念之前答应过带爷爷去城里玩,打算下周或下下周回来接,爷爷听了冷脸:“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我们,我才不要去城里,你要孝顺,就好好听话,让我和你奶奶当太公太婆。” 他这话说得不容拒绝,丁念只好应了。临走时,爷爷除了给菜,又给他们一篮土鸡蛋和两只土鸡,说是给念念养身子,不够再回来拿。回去的路上,丁念始终沉默,傅绍恒也没有多问,直到到了小区楼下,他停好车,发现她憋得鼻子微红,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爷爷奶奶对我真的很好。” “嗯,能感觉到。” “从小到大,他们都把我放在心上。比起我表姐,他们花在我身上的时间更多,可我工作到现在,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没有。”她声音湿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时间慢一点。” “我们没办法改变时间,丁念。”他解了安全带,探身向她,“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你要抓紧时间把你有的一切都给他们,就像他们当初把一切都给你一样。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需要的。” “可我不知道能给他们……” “你能给的。爷爷说了,他想要你好好过日子,想要我们带着孩子叫他们太公太婆。”他抽了张纸巾拭去她眼角的泪,“你还说爷爷固执,你是他带大的,我觉得你比他更固执。老人有自己 分卷阅读164 的生活习惯,你为了回报,非要去打破,这不是在勉强他们吗?” “那有没有不勉强的办法?” “目前没找到。但我答应你,我有空就陪你回来。”他和她有一样的无奈,“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以后我们的负担会很重,你不怕,所以我们结婚,现在还有了孩子,那我告诉你,不管将来发生任何幸运或不幸的事,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你能不能稍微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真的。”她拿过他手里的纸巾,“我哭不是因为伤心,能被这么多人深刻地爱着,我是觉得很幸福。” “嗯,你还会更幸福。” “你也是。” “当然,”傅绍恒轻轻吻她,“我的幸福都是拜你所赐。” 。 两人在车里调整好情绪,上了楼,孙丽梅已经做了一大桌菜:“好久没下厨了,不知道味道如何,你们就将就吃吧。” “看着就很好,你辛苦。”张玉英上手帮忙,去厨房里拿了碗筷。七人围坐一圈,妈妈们聊得热络,话题离不开丁念,爸爸们则在讨论闲事。张鑫在傅家开了几十年车,也是傅天森的朋友,丁安山对他也很客气。只有傅绍恒,专心吃完饭,第一个放下筷子,已经开始低头刷起手机。 张玉英聊得兴致盎然,问两个小的:“对了,你们俩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行。” “男孩。” “……” 听到后者,孙丽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提问的张玉英也有点不知所措,看向傅绍恒,他原先还在放大手机文件里的数据,很快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抬眼见众人都盯着他,竟下意识地像做错了事般,局促地放下了手机。 孙丽梅追问:“那要是念念生了个女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被问懵了,“女儿就女儿。” “……” “他的意思是女儿也很好。我们家里人都喜欢女孩,多招人疼。”张玉英忙打圆场,“孙子孙女都是宝贝,我还指望他们生得越多越好呢。” 她这话说完,傅绍恒不见有反应,孙丽梅心中不快:“宝贝就好,但生得越多,妈妈就越受苦。” 张玉英不说话了,愤愤地瞪了眼傅绍恒,男人们也都停下交谈。傅绍恒自知失言,求助似的看向丁念,却见她低头专注剥虾。在丈母娘的审视下,他的眼神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拿了好几只虾放进盘里剥。 。 因着这段小插曲,丁念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孙丽梅果然对他在饭桌上的答案耿耿于怀:“他爸妈都不重男轻女,他倒好,非要男孩,还女儿就女儿。” 丁念笑:“妈,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你也是心大,这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难道他一定要喜欢女儿?喜欢儿子是错的吗?”丁念安抚,“重男轻女和重女轻男都不应该,何况他只是表达下态度,等孩子生出来了,不会有差别的。”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我对他的信心是一点点建立的,目前来看他还没有让我失望。”丁念关上窗户,出去瞧了眼书房,人还在那儿坐着,“妈,明天要上班,我就先不跟你聊了。” “嗯。” 她走进书房,他茶杯里的水已经见底:“要不要再倒一杯?” “不了,准备睡了。是妈的电话,她又骂我了?” “没有,”丁念发现他在她父母面前和平时很不一样,嘴巴很笨,很容易坏事,“你为什么更喜欢男孩?” “没有更喜欢。”他就猜到是白天的事,“我妈问的是希望生男生女,我希望先生男孩。” “为什么?” “男孩好管。而且,我想提前退休了。” “……”丁念不忿,“为什么男孩好管,你是通过以身试法得出来的结论吗?而且你现在距离退休还有几十年,就想把担子给别人了。” 傅绍恒笑:“这只是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也不由我说了算。” “那要是生了女儿,你就不退休了?” “那当然,儿子的钱可以自己去赚,我的钱都得给女儿留着。” “那女儿也太无能了些。” “才不会。”他笑,摸摸她的肚子,有点显怀了。时间过得真快,明年,就会有个小不点叫他爸爸了。 。 时光荏苒,丁念已经很久没有打开日记本,今天是跨年夜,傅绍恒还在加班,她闲来无事,想记录写什么却毫无头绪,从书架上抽出本摘记,那是她从学生时代就积累下来的知识与记忆。 这本是高中期间的吧,纸张有些泛黄。 随手一翻,扉页上记着短短的文字:竟是那首传颂千古的《上邪》。 十几岁的少女,从文字中感受到了那么炽烈而张扬的爱,只是心动,便将它誊录。而如今,时过境迁,再看这首小小的诗,每一个字,仿佛都有了 分卷阅读165 更深刻的力量。 她动笔,思绪和情感仿佛泉水般汩汩流出: “作家曾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我很幸运,在一个并不算美好的节点,赶上了一个十分美好的人。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愿意爱我。他在我有能力抵御风险,有底气回报时出现,并许诺给我更多。 他和我一样有很多的不完美。但他听得懂好坏,能接受意见,也愿意为我改变,那么,我就不会让他的许诺成为单向的付出。我也会许诺给他稳定的生活、真诚的体谅,倾尽全力好好爱他。 我的愿望似乎在慢慢实现,我知道其中有上天的眷顾,也感激自己的努力。我相信爱情比婚姻更纯粹,但婚姻比爱更丰富,也能容纳更多的可能性。” 。 傅绍恒敲门进来,见她在桌前写着什么:“又在算账?” “没有。”她合上本子,“你赶紧洗澡休息吧。” “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傅绍恒带着她来到了傅氏大楼的楼顶,十二月底的风,又大又冷,傅绍恒解开大衣,将她裹在怀里。 脚下建筑耸立,不远处的岚江深邃幽静,傅绍恒说:“今晚有三场烟花表演,八点的已经过了,你熬不得夜,我们就看一场十点的。”他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你喜欢看烟花?” “不喜欢,难得。”他看着远方,他曾经无数次一个人屹立于此,俯瞰半座城市的繁华,如今,他能拥心爱之人入怀。两个人安静地等着,直到满天烟火绽开。 万千绚烂中,丁念转身,笑着看进他的眼里:“新的一年,我祝你无病无灾,诸事顺遂。” “那我祝你日进斗金,儿女双全。” “……这是祝你还是祝我?” “都一样,我的就是你的,”他伸手理她的发,“而你以后都是我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