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 第一章蛋生 话说千年前,九重山下一座山归属书世仙君,书世仙君在山中有一洞府。这位仙君身而为仙,母亲是西边的女仙,父亲是战神仙君。 书世仙君无癖,隐于山中打发漫长岁月,天庭里的女仙也未能凿开他石心似的情窍。书世仙君七百岁时,他父君麾下的一位年轻仙君送了他一颗奇怪的巴掌大石头。由于天庭上的神仙都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外形最像石头就被定义为一颗石头。 这颗石头表面是米黄色点点和瓷白色大斑,呈透明状而不透底,中间的物质谁也看不清。这颗石头被书世仙君随手塞进上衣内层忘了拿出来,等书世仙君想起来时这颗石头已经被捂的半暖,透出丝缕的生气。 书世仙君就算再云淡风轻也不敢拿这样的未知生命开玩笑,于是他特地拜访太少老君求助。太上老君一捋白,面上依旧慈祥精明,看着石头的眼神不明。 “这是颗蛋,书世仙君且带回去好生养着就是了,原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养。只是切忌,这个孩子本性无定,亦正亦邪,需多加教导才是。”蛋在老君的手上莫名让书世感到它变得放松温和起来。 书世无法,蛋已经是他的,因他才有了生气,他就不可能抛下它不管,于是蛋的窝就变成了书世的衣内一管便是几十年的光景。 真正是蛋生的俞熳在书世怀里破壳,咯叽一声书世的衣领被撑开。书世低头看去,一位全身赤裸净白的小女娃出现在他怀中,小眼眨巴眨巴的睁开,眼中倒映出书世的模样。女娃熟悉书世的气息,不吵不闹,小手好奇的伸张,摸弄书世的衣服。 “本君唤你俞熳可好,不负本君怀揣你数十年。”被书世亲自取了名字的俞熳,张嘴又抿嘴,眼神虽茫然,可视线从未离开过书世,晶亮的眼珠子诚实地反映书世。 俞熳生是人形,不代表她就是。曾经有一只仙兽出现在他们面前引起俞熳的注意,俞熳好奇又艰难的走过去不一会也变成了仙兽的样子,好一阵子她转移了目标才肯换个模样。而她变成一棵树,像真正的树一样扎在那里,书世无可奈何,偶尔靠在并不茁壮的树下抚琴给俞熳听。 书世险以为俞熳就要这样持续几年,没想到一位意外的客人打破了这局面。天庭派来一位女仙登记俞熳的身份,顺便给他下些天庭的通知。 俞熳变的那棵树一晃,书世原以为她又看上新样子准备试一试女仙了,不成想俞熳盯着女性片刻,周身白烟流动,嘭一声变成一位妙龄的容颜倾世的姑娘怒推开女仙。 小姑娘煞红了眼,不会控制法力的她将女仙扼制在半空欲要绞杀。书世抢先一步救下女仙,仓忙之下对女仙诚恳道过歉将女仙送走就去安抚俞熳。 “熳熳,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位女仙,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对的?”书世面无表情地教导她,俞熳气未消,像炸毛的兽。 “书,世,是,我我,的!”她这个形态没能维持下去,变回了小女童的模样。这些年洞府内甚少出现女仙,没想到一出现女仙就叫俞熳失控。 书世没有肯定她的认知,“女仙只是来办事的,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她知道吗?因为这事你可能会被贬去凡间。”好在那位女仙后来没有去告状,俞熳逃过一劫。 他们朝夕相处,在书世的主权问题上俞熳从没妥协过,自她出现起连兽类都妄想亲近书世。有一次书世还逮到要杀死亲近过书世的仙兽的俞熳。渐渐地,书世连仙兽靠近都觉得不自在,被俞熳亲近却以为理所当然。 书世抚琴时,俞熳枕在他膝上;书世饮茶时,俞熳贴在他身后;书世入寝时,俞熳窝在他怀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王母宴会那天。 作者有话:女主属性已定,占有欲超强的病娇偏执狂。叮,您的新出炉女主俞熳已投放! 第二章妾室 俞熳桀骜不驯,怎会是在宴会上安分的性子,不效仿那孙猴闹翻天就该谢天谢地。书世见她不愿去倒松了口气,若她在宴上闹起来,王母可不会包容她。 书世一如既往地坐在不显眼的席位,小心替俞熳装好她爱喝的花酿酒。天庭众仙不介意,宴会热闹非凡。殊不知这时俞熳已经趁书世离开偷溜出山,去往龙庭。 龙庭类似人类的托儿所,许多小仙的子女与无家童子童女便是在这里生活的。龙庭四面皆是海,一座高楼独立,从龙庭左侧有一座与海面棋平的石桥连接至其他的地方。 这时候若要寻找能和俞熳真正玩到一块儿的也只有懵懂的童子了。童子大多都是本性不坏但容易被带歪,过于天真的同时也足够狭隘残忍。 俞熳在一众小孩中很快混成孩子王,携着一众小弟占据观海楼台。龙庭娱乐项目比在书世的山里还少,她很快便腻味了想返家,于是化作黑龙腾空飞回山里。 她前脚迈进书世院落,后脚陌生的气息便传来了。俞熳条件反射的怒气冲天,脑袋里嘣的一声,理智的线断了。“谁在那里,出来!”俞熳血液在翻涌,斗意在叫嚣。 只见一位娉婷婀娜的女仙不紧不慢的从书房中出来,没有半分私闯主人院落的心虚愧疚。女仙发中有不息的生命微光,俞熳莫名地知道她是王母的人。 “你是谁?还不速速报上名来!”俞熳耐心耗尽,骨子里的领地意识在被这个女仙挑衅,书世多年教导即将毁于一旦。 女仙嫣然一笑,“我是王母派给书世仙君的侧夫人,你今后唤我柳仙即可。”柳仙显然不了解或者故意为之的挑战俞熳的性子。 俞熳凉薄阴戾的咧起嘴角,眼底的红丝炸起。“没人能跟我抢书世。”她一跃腾空,化成当初的女子模样,手握长刀便刺向柳仙。 柳仙险险躲过,无形中被俞熳步步紧逼进了一间空房。此时柳仙满身刀痕,衣衫破裂鲜血淋漓,俞熳致命一剑突停在半米的地方。 意图抢走书世的人怎么能死的这样容易。俞熳抽出柳仙身上的披帛,从前被世人追求的天蚕丝成为刽子手,柳仙被吊起,头伸入套圈中悬挂。 柳仙乃肉身成仙,肉体死亡与真正死亡没有多大区别,修为也要丢失过半。俞熳就这样控制着力度,柳仙面部扭曲,通红了脸和脖颈,几乎没有挣扎的能力。 “熳熳,住手!”书世及时赶到,削断披帛。俞熳用力握住书世的手,拦住他不让他靠近查看柳仙的情况。“你若是再靠近她,今日我便是折了这条命也要让她彻底消失。”她气急,书世阻止她杀了这女仙不算居然还要靠近她。 书世情急之下没有顾虑到俞熳的性子,只想到这女仙是王母派来的,若是弄死了俞熳就完了。他也是宴会结束之后听见侍候的仙人提到这事,王母自个做主给他送来了个女仙,说是给他当侧夫人。这一听书世急坏了,俞熳也在山里,要坏事了。 天庭新旧交替,势力有两大派,老仙和新仙。老仙的主流和凡间的绝大多数男人一般,习惯了姬妾成群,他们的妻子大多也被灌输了这种思想。王母便是其中之一,她一贯喜欢点鸳鸯谱。可书世不是这一派的啊。 “熳熳,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跟我来好不好。我不会靠近她的。我叫童子过来照顾他好吗?”书世安抚她的情绪,牵着她去西边的房间。 书世将她抱在怀里,从俞熳的头顶开始抚摸,平息她的怒气。“熳熳,这个女仙不能送走。以后她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不好,你不要去看她。”现在的熳熳惹不起王母,大不了以后他带着熳熳去其他的地方。 话落,怀中的人浑身僵硬,揪紧了书世的衣服。“休想,你休想,她在一日,我便不会放弃弄死她一日。”你若敢碰她,我连你一起弄死。 第三章恶人 柳仙大度的压下消息未曾向王母告状,她要求书世每日必须去看她一次,书世拒绝了,于是柳仙再退一步要求他一个月得有一个星期有去看她。 洞府的阴霾不散,俞熳的心情日渐恶化,书世都不敢离开生怕一不注意俞熳就会手刃柳仙。他害怕火上浇油引爆俞熳的理智,尽量一进门就站在柳仙院门边,千防万防没防住柳仙的“偶遇”,眼下造成了两人一同赏景的错觉,在俞熳眼里。 离奇的,俞熳这回没有失控,她似要将这一幕记在心里,深深地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书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都空了。柳仙与他有一步距离,柳仙接近的那棵树曾经是俞熳最喜欢待的,书世第一次发现树中间有个凹陷的小洞。 俞熳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不宠不主的,眼下又来个王母赐的侧夫人,是书世仙君唯一一个“女人”。虽然仆从知道柳仙不被俞熳和书世仙君承认,潜意识里也会把柳仙当成主人。 而书世则想着等俞熳有了定性,再大些便找月老查姻缘,名正言顺,届时再将柳仙送走于情于理王母也不能发落俞熳。其实他现在已经在找月老的行踪,只可惜王母恐怕也插手过这事,把月老引开了。 他万万没想到,俞熳决绝至此。柳仙突发状况,经诊断是中了奇毒要不好了。柳仙若死了事情就棘手了,束手无策的抬头时他与俞熳正对。 腹部绞痛翻涌,书世痛的脸色苍白。俞熳在他身上下了同一种毒,他苦笑。“熳熳,你不信我吗?”他已经无力挺直站立,双膝无力跪在她跟前,俞熳无动于衷的看着。 “不信,你恶心。”俞熳毫不留情,撇开书世想要接触她的手。 “熳熳,柳仙不能杀,杀了她王母不会放过你的。等王母来了,你可千万不要犟,这样下场多少能好些。”迟了,柳仙没用了,王母根本不可能宽恕。 王母来的好快,看在书世的父母面上书世逃过一劫,连毒都被幸运的排出。而柳仙…,王母大发雷霆,要将俞熳变成畜生在人间轮回。俞熳哪肯从她,当场与她斗起来。俞熳不敌,王母借天雷轰炸俞熳,被及时赶到的其他仙人阻止了。 最后王母还是让俞熳被迫轮回,诅咒她生生世世孤苦,与爱人阴阳相隔,被柳仙转世所欺辱。 他的父母求着情搭台阶把书世领回去,书世徒唤奈何,寻求众仙的帮助,日日拜访月老洞府,书世从没觉得时间有这样漫长煎熬过,天上一天人间三年啊!熳熳又会遭遇怎样的磨难。 月老姗姗来迟,听闻书世遭遇颇为同情,替他一查姻缘,可不是俞熳么。一根红线将书世缠的密不透风。 迟了,就迟这么一步啊。书世恨毒,每个日日夜夜思念俞熳不得见时他便恨不得生啖其肉,抽其筋,以泄他心头之痛。恨啊,恨他连陪伴俞熳的能力都没有。王母耳目众多,在天庭横行霸道,书世有心无力。 作者有话:下一章就是短篇的开始,男主背景在天庭没有那么牛逼轰轰,对上王母就一炮灰。 男女主都不成熟,女主太过偏执桀骜。 啦啦啦啦,给自己撒花花,终于可以开始写故事了。 侠女篇01 姜国动乱,边境戎敌匪盗猖獗,城池频频失守。圣人之下皆蝼蚁,一时拥兵,侠盗之行盛起。 栩隐披麻戴孝,秦家世代为将,世代忠君,敌不过圣人枕边温凉的一道风。父亲毅然赴往鸿门宴,觥筹交错间以杯酒释兵权。 秦家向来愚忠,怎料赤胆忠心化作祭剑热血,百两白银作抚恤,追封太子太师。父亲起灵的那天边境传来噩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姜国谁人不知秦家人世代为将,秦家长子秦岳骁勇善战。如今竟传来秦岳秦将军临阵脱逃,途中意外遇刺,而随军的皇子临危受命大败敌军。 呵,公道在人心,人心隔肚皮。大理寺判秦岳通敌卖国,抄家灭族,秦家六十五口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秦家一夜如过街老鼠般狼狈不堪,秦宅火光冲天。 秦家男丁仅剩秦越一位,秦越一死秦家就要败了。于是家里有先见之明的长辈做主让排行中间的栩隐扮作男儿,对外宣传栩隐胎中受伤,天生孱弱,自幼闭于后宅从未出过。 曾经与秦家人并肩作战的将士四处逮捕追杀秦家人,栩隐带着幼妹逃亡,所幸姜国将妇女锁于后院,能认出栩隐的人都死了。栩隐曾经跟着父亲和二哥去过边境,骑过马拉过弓,女子不被允许学习的她都学过。 因为要分心护着幼妹,一不小心就中了几招。栩隐眼前发黑,浑身脱力窒息,粗糙的布料一经湿热液体的浸染变得又厚又硬。幼妹在襁褓中香甜无知的睡着,不知眼下情形如何绝望。 “栩隐,快醒来。”栩隐眼泪淹没在小溪中,听到有人在唤她,她艰难的睁开双眼,她在昏迷前一刻埋了进去只为饮用些溪水叫自己恢复体液。清醒之后心底一空,软弱的一塌糊涂。栩隐绝望的想,不如就溺死在小溪。 女子出行举步维艰,她的胸部如今用布条压着竹片裹着,一身男子打扮,若不细看面部和手部,便只是一个家境不用为温饱发愁的普通百姓而已,一个带着女儿的少年父亲。 栩隐一路向南,窃取了他人的信件藏入这个和平的小镇,栩隐为幼妹安排妥当独自一人踏上旅途。 江南富庶,姜国继秦家人之后连连战败一路割让城池,最后被迫迁都。如今的江南是越国国土,到了这里栩隐便彻底摆脱了。 “大老爷,您行行好。赏小的一点吃的吧,小的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栩隐临窗而坐,一个瘦弱的像猫仔的乞儿小心翼翼地躲避小二的视线向栩隐讨食。 栩隐心软,分了个包子与他。乞儿欣喜若狂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撕开一半的包子塞进脏破的衣内狼吞虎咽。栩隐打量着乞儿的脸,乞儿眉眼依稀可见未来的清秀,脏的像团泥球也能在一众乞丐中突出。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栩隐再分了一个馒头问道。 “小的叫有饭,今年十岁。”乞儿惊喜的手不住发颤,只是不敢抬头与栩隐直视。 “你可愿随我走,当我的奴仆?” “小的愿意的,愿意的,多谢大老爷!” 侠女篇02 转眼数年,百年前的中原霸主姜国不过只剩一座城,因地势之故攻难受易,其环境恶劣孤立,这才卑微的守住不至于灭国。为此,不少皇子公主做质子的做质子送去和亲的和亲,招来无数文人骚客的批判指点。 栩隐暗中造势,在各国拉拢了许多能士,世间从不缺乏所谓忠君爱国人士。姜国帝王昏庸无道,德不配位。置姜国,置姜国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下去,姜国必然国将不国! 一时姜国境内流传姜国皇子在迁都时走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幸得仙人照拂,是位贤能的流言,流言似火愈滚愈烈烧向皇宫里醉生梦死的帝王。 帝王再次下罪己诏以安抚民怒,此时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姜国百年强盛,从前虽说日子也不多好,但远胜如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亲人流离失所的日子。就这样糟糕的情况,那位帝王仍旧挥霍,变本加厉的鱼肉百姓。 两个月的时间,姜国分为两大势力。一为皇党,以宦官宠臣等为首。另一为商人农民组织的以“清君侧”为目标的义团。 皇党坚决拥护帝王的地位,否认那个民间皇子,并数次围剿义团,要求这个团体投降解散。义团则呼吁百姓奋勇反抗,铲除奸佞。 江南城内一小院,几人正策划着新一轮行动。这几人便是义团的首领,真正来自姜国的只有一位罪臣之后李闵,以及“贤能”皇子姜冀。 栩隐在其中并不显眼,她自称来自江南附近的一座纷争之地,前不久得姜冀殿下赏识得以加入。 “李大人,你觉得这次我们该怎么做?”姜冀大剌剌地坐在案后,转着毛笔。 “回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寻求可靠盟友,以支持我们夺得帝位。眼下那位虽失了民心,可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若他有个万一被他人抢占先机,我们便前功尽弃了。”李闵走上前一步回答,姜冀微不可查的皱了眉。 “各位大人无需担忧盟友的问题,如今栩兄已经拉拢了两位邻国势力,足以支撑我们完成计划。”姜冀放出的话成功让旁边站着的几位舒了口气。 “栩兄果真是个能人,这可解了我们的大患。” “是啊是啊,栩兄之才令我们羞愧不已。” 李闵若犹豫不决,问道:“栩兄可说了他开了什么条件?” 姜冀挥了挥手,这个李闵贯会扫兴的。“栩兄人品出众,知交朋友遍天下,自是义气之举。”见他还要打听,不耐的打发他们离开。 几人走后姜冀躺倒在床,心痒痒的幻想日后自己登基,万万人之上的场面。那时再也没人能看不起他,什么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后宫佳丽他都能拥有。 “朕,会是姜国唯一的帝王!” 姜国皇宫。 “陛下,据探子回复,那些人的据点在江南那块呢,咱们的人混不进去。”太监一口一个江南,好似全然忘记江南已经失给了越国。 姜帝一脚踹倒他,怒喝道:“废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居然连江南都混不进去。”太监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跪好,姜国百姓不少逃到周边的国家,让列国不胜其烦。现姜国百姓在越国人眼里更是如臭虫般,别说混进去了,靠近江南不被打出来就该感恩戴德了。 “滚。”姜帝怒不可遏。太监如蒙大赦立刻连滚带爬的走了。 侠女篇03 一座小茶棚里,一条通身毛发漆黑唯有四只爪子是棕色的犬张着大嘴紧紧贴着饮茶的客人,眼神专注的盯着她。 茶棚矮小,但空间却挺大,内里坐了不少读书人与商贾,众人都刻意放低了声音听中间的人。 “桃花坞里桃花庵……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老者的眼睛生了翳,麻衣破旧随着坐姿微撇,一把断了七七八八琴弦的古琴如宝般捧于腿上,吊儿郎当地弹唱。 栩隐在角落,心不在焉的安抚小犬,痛快举起碗一口吞了剩下的汤饼。“长风,走。”她牵起狗绳,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长风哼哧哼哧跟上,歌声悠远,一束青云消散在栩隐前行的脚下。 即使远在江南,姜国的局面也尽在栩隐意料之中,不要多久姜国那位就得被踢下去换人,至于他后宫人肯不肯安分守己就不一定了。姜冀心肠可不是菩萨心肠,不把那些个兄弟姐妹明里暗里整个干净是不得安生的。 “叩叩,劳您传达一声,栩隐来访。”栩隐叩门,长风耳朵竖起不吵不闹。 很快,大门从里边打开。“请进。” 院子清静,小池里养了许多金红鲤鱼。过道上栽了数株绿竹,倒衬的这石墙院有了脱俗的意境了。 “栩弟,你来了,来来来快看,这是为兄新得的一柄剑,好不容易从异域那弄来的,你试试?”院子的主人热络的拉栩隐过去,塞给她还未出鞘的剑,长风无声插入两人之间,用身体推开那人。 “恭喜蔚兄喜得医宝,却之不恭。”栩隐暗中用脚碰了碰长风,一把抽出剑身。文蔚赞叹,“栩弟果真身怀浩然正气,不过是这样的动作也格外潇洒。快,用这截竹子试一试锋利度。” 栩隐探出两指,擦拭剑身,耍了一圈剑斩向竹筒。砰的一下,竹筒平整的一分为二。“是把好剑,蔚兄好运气。” 文蔚呵的一笑,“别跟你蔚兄客气,你一向武功高强,在外行走有个利器防身极重要。这把剑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栩隐笑纳,被文蔚兴奋的压着肩膀在书案后坐下,“今天心情好,你坐着,陪蔚兄我下几盘棋。” “新换的棋子?”先前的黑子许多颗都有浅淡的划痕。 “不,只是叫书童去洗了,看起来像新的。” “也是。” 栩隐从不执白子,下棋时也不会沉思太久。和她下棋,文蔚又轻松又紧张,栩隐的下法像极了武将作风。 摆在棋盘边的茶早已泛凉,文蔚的茶盏是满的。他沉凝,棋盘据满黑白子,莫名的黑子的走向杀意弥漫。 “落子无悔?” “落子不悔。” “这一局,你不怕再输了?” “这么多年,我机关算尽。只为成全我自己,心魔如山,步履艰难。我所作所为,仅仅是栩隐一人。皆大欢喜的事情,蔚兄多虑了。” 最后一枚白子落下,“栩弟,你输了。” 文蔚找来小童,拿过一壶烧酒。“饮茶不够痛快,今日就以酒就棋。”烧酒续在一尊小瓷瓶里,盛酒是玉杯。 栩隐酒量极好,文蔚倒不担心她醉酒。她噙酒在唇间,许久在咽下。“再来一局吧,难得遇上对手。”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卧在栩隐怀里,双眼看似散漫,长尾唰啦唰啦的扫动席面。 侠女篇04 义团的军队一路杀进姜国皇城,黑沉的夜里兵戈之声传染了每个在场的人。义团不杀平民百姓,遭殃的是皇党。 夜里门窗都锁死了,皇党仍负隅顽抗,高呼护驾,义团乱臣贼子忤逆犯上。姜帝畏畏缩缩的站在宫墙上,身边站着几位宫妃和姜臣,想来也是被逼迎敌。 姜冀早就换上黄袍,急不可待除去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爹取而代之。碍于名声,装出一副为天下大义灭亲的不得已无奈,身前数匹壮马开路。 宫妃囚在同一个殿内,她们的帝王在殿前,被扒去外服只剩里衣遮羞,瑟瑟发抖着跪在她面前。此刻天光即将大亮,大殿的窗门都是锁死的,栩隐体温冷热各半,视野昏暗不清。 “别杀朕,朕,朕可以写退位书,可以给你们荣华富贵。只要你们放了朕,朕一定会感激你们。”一脸纵欲过度的男人哆哆嗦嗦的跪爬过来摇拽栩隐裤脚。 栩隐面色无澜,无动于衷的看他的自私低劣。“你如今已不是姜国皇上了,你可知?” “朕,我…我知道的。没关系,我不介意。”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她,话里都带了喜意。 “你的那些个儿子,死的死废的废,你知道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我也很遗憾。”男人眼底有一瞬疼痛,很快就想开。 栩隐挑着他去见宫妃,“你让她们喝下摆在她们面前的鸩酒,她们死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她就在大殿的门口,看着这个男人踉跄爬起越靠近宫妃越气昂,去哄骗那些枕边人饮下致命的毒药。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或许是人命消亡是点燃过往的岁月的缘故。男人兴奋的跑过来,仰望栩隐:“您叫我办的事我都办好了。您看?” 回答他的是两人之间发出的利器穿透肉体的声音,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头。栩隐错过了他的表情变换,拔出剑身。 为什么,栩隐知道他在问。 “秦家人做事,一向干净。你认为,若是秦家人做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布局。”不过是一个长相优越,有生之年命好过的乞丐。 帝王若非天生愚痴,心计城府都非常人能敌。男人当下领会了栩隐的意思,眼底抱着的侥幸灰飞烟灭。 “秦家人做事干净利落,绝不会剑指帝王。”男人体质虚弱,眼神暗藏锐利。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不愿意看见死人的眼神于是卷着条布盖着他半身,栩隐像是用木筷分肉,用剑刺入男人的喉咙扭转。 姜国人称秦家女子飞扬跋扈,皆是妒妇,丧门星。 他们只会茶余饭后奚落小姨善妒,生生用板子将相公偷养的外室已经大了的肚子给生生打瘪,血肉模糊的人也废了。小姨的相公被她用铁链吊起,脚蹬着铁链抬起才不会被尖刃刺伤而死。最后小姨被族里逼迫自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没有人知道小姨的过去,也没有人在乎。同样是为情所许拜天地缔结姻缘。小姨需要付出几乎生命的代价生下孩子,言行举止都要一再小心谨慎。她的相公轻松如旧,一身轻快逍遥自在,不需要包揽承担半点责任重担,找外室不贞的理由一箩筐。 小姨做错了什么呢,大概如她一般,身为女人拥有了作为人应有的想法吧。 秦家族谱不列女子,满身荣耀降不到秦家女身上,战时秦家巾帼,战后秦家女流。大难临头,连累秦家时,好一句有难同。 史书会记载姜国的宠妃如何迷惑帝王,祸国殃民,罪大恶极,这位姜帝却能让人认真反省剖析功与过,自欺欺人以为这个出不得宫的宠妃一手翻云覆雨。 连她自己都险要忘记,其实秦家的先祖全靠母亲与妻子栽培,死在战场上的秦家女儿已经不少了。而身披大半秦家女荣耀的秦家男转身将好妹妹好女儿送入吃人深宫,好一个忠君爱国。 侠女篇05 “不负栩郎所托,小娘子一切安好。”轻薄的竹片上寥寥数语,更显冬日凉薄。 书案上的帖子似雪降的堆积如山,栩隐收紧嘴角,夹起一摞丢进火炉中,当即火星子炸开。 身为幕后大功臣,栩隐在姜国又是孤臣一位倒不至于功高震主引来杀身之祸。只是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除了过去的秦家人,谁会一门心思的忠君保国不图谋权益。栩隐这番做派分明是想明哲保身看他们争斗坐收渔利。 可惜他们绞尽脑汁的想见栩隐都未能得逞,殊知栩隐就在姜国皇宫内,姜冀等人几乎地毯式搜索都没见栩隐半根毛。 登基大典过后李闵被封中书令,其余的则为三公一师。旨意叫那些做着春秋大梦的功臣措手不及,回家后立刻筹划起来。 薄纱轻掩后,姜冀身上仅披一件极薄的外套,两侧宫女用扇不断给他扇风祛热。姜冀眼神涣散,难以自控地摇晃起头,后撑着身子任由他妃子在身上起伏吟哦。 “陛下~妾儿做的好不好啊?”妃子环着姜冀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问道。 姜冀听见了,嘟哝片刻才组成了一句话,“听,好,爱妃极好。” 妃子在他身后歪着头朝宫女使眼色,宫女会意随即起身。姜冀毫无察觉就被推到在地。宫女面不改色用绳圈紧捆死了他的性器,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栩隐在宫内偏僻的一处会见一名男孩,比姜冀年纪要小,青涩的面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野心。如果不是栩隐早早就控制了皇城恐怕谁也想不到宗室里的人胆子居然如此大,浑水摸鱼把这他给送进来了。 姜冀一废,这位可是最宝贵不过了。 “拿着这块玉牌和手书,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说罢便抛下他鬼魅似的不见踪影。夜里皇宫又变了天,不得安宁。 栩隐翻身上马,踏过溪流山林,长风嗷叫着跳起来亲近她。山亭下文蔚为她转身,眼角微微一弯。“栩弟,为兄久等了。”山亭没有座椅也是为难这个贵公子了。 “蔚兄好巧,想来老天爷也不愿意让我不告而别。”栩隐笑得坦然,去意已决。 “家中来信,今年越国新发现了一件好物。栩弟不如迟些走随我去越国转一圈,越国好山好水定不会辜负栩弟。”说到最后,文蔚语气已经带了外泄的情绪。 栩隐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文蔚抵不住她灼灼目光。“落子无悔,蔚兄。”落子无悔,她在心里重复,声音轻柔。 文蔚喉结滚动,眉头一颤。装作不经意转过身,却是红了眼角。 “恕我不义,不能亲自去给他们赔不是,保重。”栩隐背影潇洒,骑马在林间穿梭,伴着疾风毫不留恋过去。 长风很乖巧,栩隐是看着她顽皮缓慢的成长一点点一点点懂事。 湖畔的芦苇荡轻姿荡漾,吹起一片片斑斓涟漪。栩隐就在其中,长风紧着眉头趴在她腿上,灵性如她感受到了栩隐的情绪。 “长风记得要聪明一些,没有什么比自由与生命更重要的了。” 附近乡民的孩子在芦苇荡外圈投石子,溅起的水花又落回湖中。 侠女篇06(番外,买不买不影响阅读。be) “良行引爆全省的隐藏的炸弹,在一片火光中消失。乞儿按照约定将良行的骨灰埋葬在她要求的青山上,她再也不会被打扰了。”这是小说的最后一段话。 良行是这本小说最大的幕后反派,前期只有伏笔出现,后期碾压主角等一群正义人士,是罕见的没有把柄弱点的反派。可以说如果结局良行不是厌世值恰好达到满点,就不仅仅是炸一省这种规模了,主角肯定也要全军覆没。 由于这本小说存在的空间是男女平等的世界,良行这个外形优越的反社会女魔头自然会被人迷恋追捧。 而徐清他自己,拜倒在良行魅力裙下的其中之一。也许是平时太过替良行的人生感到惋惜心疼所以才会在死亡的瞬间被拉进这个世界。 这个良行存在的世界。 和他一起穿来的还有那本小说,根据小说后期描述,现在的良行还是个小孩,不满十岁。徐清心潮澎湃,良行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能够去拯救他的女神改变那些悲剧。 身为反派,一般的童年经历都不会太愉快。良行就是一般中的一份子,她的童年都在母亲和父亲的矛盾争执和母亲的暴力阴影里。 自尊心本就极强的她一生中所有的阴影都源自于她的母亲和不负责任的父亲,后来的悲剧制造者和她的母亲脱不了干系。徐清身为良行的死忠,自然对她的母亲深恶痛绝。 现在的良行只有七岁,悲剧还没开始。徐清换了一身行头,搬到良行现居地——她母亲家。小说里,正式的暴力是从良行七岁的生日结束起,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了,良行生日在十二月初。 徐清成为了良行的邻居,只要他打开客厅的窗就能看见良行的房间,其实算不上是一间房。 七岁的良行脸上还有着天真烂漫,大早上的趴在木桌上正好对着窗在把玩一个空的线轴。浑身肉嘟嘟的,脸型是带着婴儿肥的苹果脸,几乎看不出未来厌世的冷漠阴沉。 徐清的心脏一抽,回想起书中描写的良行后期的样子。失意的人生中唯一在意的亲人去世了,她自杀自残都试过了,身体上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疤痕。常年的负面情绪致使她越来越羸弱,到死给世界留下的印记也只有沉重的人命。 良行现在不在母国,这点叫徐清好办很多。他会在第一时间报警并且收集好证据。他的身份是一位记者兼作家,穿来的时候他融合了记忆,一位纯情青年。 良行的胶卷堆了一纸箱,他必须要让警方相信他拍到良行的家暴视频是无意之举。 夜幕降临,良行家大厅的灯全亮了。徐清透过望远镜观察里面的情况,随时准备出手。良行的母亲才刚回家,小轿车停在楼下,她的母亲看起来很愉快。 她出现在良行面前,良行很乖,只是在折腾那些破纸箱当做玩具,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她的母亲看到这场景像是受到了顶撞一般抓起良行就走到墙边,抱起她的头撞像墙壁。她行为癫狂,好像抓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发泄的工具。 徐清赶忙跑到良行家,即使就在楼下也能听见那女人的怒骂:“我是不是叫你早点睡觉了,你又不听,生你下来就是作孽啊你不如去死好了。” 徐清敲响他们的家门,很快门就开了,是一个男人,男人后面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椅子上但不是良行的妈妈,他们是良行的舅舅和舅妈。良行的妈妈早在开门的时候放开良行,一脸热情平和的笑迎接他。 “这么晚了,有事吗?”她现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正在虐待女儿的人。 “我刚刚听见这里有人吵架和孩子的哭声,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他话刚落就被女人看似周全的借口搪塞过去。 门合上的前一秒,徐清和良行对视了。良行还在抽噎着不自觉地揉着或许已经肿包的后脑,眼角挂着泪珠,眼中是茫然和恐惧,以及一丝羞辱。 女人的暴行因为他的阻止收敛了一段时间,徐清不是每次都能发现并且阻止到,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良行的哭声了。 一天下午,徐清正在摆弄相机。对面的窗门开了,不是良行房间的小窗,是大厅的窗。女人的神情对于徐清来说无比丑恶,她把良行抱上窗台,良行惊惧地抓着窗框,因为女人正在推搡她,险些将她推出窗户。 徐清头皮发麻,血液在那一瞬间逆流而上。报警电话几乎是瞬间拨了过去,他的相机刚好拍下来女人犯罪的过程。 他撞开良行的家门,将才被良行舅舅从窗户拉回的良行揽进怀里。 “你们这是谋杀!她可是你的孩子,你是多狠毒才会这样对一个孩子下毒手!良行,你跟我走,哥哥养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母。”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抱着良行的双手都在发抖。 警察来得还算快,因为他特地说明了谋杀和儿童。出乎意料的,良行挣扎了一会儿就与警察坦白了女人对她的暴行在徐清的帮助下。 谁敢相信,一个母亲意图谋杀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女儿做不出数学题。徐清被气疯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良行根本没有正式接受过这些教育母国和这里的教育不同步,而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教过良行! 一屋子的人都没能逃过,舅舅和舅妈倒是轻一些。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却不行,她的丈夫目睹全程却从来袖手旁观,甚至煽风点火。 经过他的种种周旋,良行变成了他的被监护人。一时沉浸在终于可以改变良行悲催人生和近距离接触女神的巨大喜悦中的徐清没能看见良行在他身后的戒备和冷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