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尽处惹浮生》 分卷阅读1 红妆尽处惹浮生 作者:扑通不爱吃葡萄 琴歌(一) “小姐,你又在等姑爷吗?” 等他?等他又要做甚呢?此般我这副凄惨光景,他来,又能如何? 望着绿儿怒其不争却又难掩心疼的双眸,我不由得惨然一笑,痛过之后方才大彻大悟:原来,在所有人眼中,我竟是爱他如此之深,这般的深情,司马霖,你又可曾放在眼中? 初春的寒意随着一阵风,吹进了这方小院,院内的杂草残花,暖日融融之下,淡去我眼角的泪,也淡去了心中的怨与恨,连带着当年的情意、三年来的执迷不悟。 到底是伤了根本,如今我这副残败的身躯,再不是当年惊鸿楼上一曲倾城的相国嫡女,一颦一笑,风采卓然,另整个长安城的儿郎心驰神往。阿爹、阿娘、大哥、小弟…… 当年惊鸿楼上一曲,成就了相国府的鼎盛荣华,成就了一段世人歆羡的天赐良缘,当时我尚且年少,被那人的好皮相迷了眼,也就是一眼,造就了我一生的万劫不复! 不曾深想,那份天赐良缘也不过世人的以为,我自是欢喜,终究,他可是愿意? 于是,后来的后来,三年隐忍不发,直到身居高位,我这才知晓,他说:娶你,不过是迫不得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相国钟元宗私通敌国,查处有证,朕尚感痛心,念及过往功劳,惜上天有好生之德,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收其府邸,男丁发配蛮荒,女眷永世为奴……钦此。” 一夕之间,风云变幻,一句“私通敌国”,毁了阿爹半生的清誉,后来,阿爹郁结而死,阿娘殉情,大哥和小弟也死于流亡途中,尸骨无存。 我问他:“司徒霖,我也是钟家之女,我呢?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那时,听闻这一变故我也有过求情,终究不能融化他眼角的冰棱,漠然的脸庞让我顿悟:即便当日我跪死在那里,也终究不会改变结局。 我终是明白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不过是我钟家功高盖主的罪过,只是,这代价却是我无法承受的。于是,我到底是哀莫大于心死,似嘲讽、也不过是在泥泞里挣扎,我问他:“司徒霖,我也是钟家之女,我呢,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我想,我该感激他的,至少留了我的性命,让我在这个院子里自生自灭、自欺欺人的过活。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一眼,就在人群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却是眼中满满的全是他,这,也算是一种缘。 近来颇喜欢研究佛法,佛家讲缘,一为逆缘,一为良缘,一为孽缘。我与他,终究是一场孽缘,不该有、不该动,于是,我有了,我动了,便在我最美好的时刻,堕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佛说因果报应,而我与他,这笔烂账又该如何算清? 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憎会,这四苦,我又该如何? 我心悦他之际,阿爹曾说过,他是一个掌控欲十足的人,我的性子太过绵软,终究是会受苦的,而且…… 而且什么?阿爹当时话语未全,如今想来,便是这场家破人亡的祸灾吧?家里人素来疼我,为了他的权势野心,本对权势并不热衷的阿爹和大哥却是成为他手中有利的武器,一路披荆斩棘,而代价,却是他一生只有我一位妻子,后宫之中只能有我这一位皇后。 当年我情窦初开,这期间的暗潮汹涌我到底是察觉不来,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阿爹向来远见卓识,司徒霖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师,只要给他机会,所有的障碍便会灰飞烟灭,包括我、包括钟家! 他说:“我曾答应过钟元宗,我只有你一位妻子,这后宫也永远只有你一位皇后。” 思及此,不由得淡然一笑,微微抓紧了身上的披风,对着身后的绿儿喃喃低语:“近来,我总是想起往事,阿爹、阿娘、大哥、小弟,还有当年我待字闺中的趣事儿,那时的钟府……” 绿儿是我从相国府带过来的丫头,我的事,她基本都知晓,这些年来我甜蜜过、痛苦过、期待过,也心死过,这院子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再到如今,终究也不过只有她陪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想来,也算是患难见真情罢了!思及此,心中到底涌起一丝暖意,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也有了那么一丝生气! “绿儿,皇上最近还是在归兰殿就寝吗?” 我亲眼看着绿儿的眼神碎裂夹杂着愤懑与痛苦、不甘,意料中的结果,到也算是奇怪,如今听到,心中倒是越发平静起来,再无一丝涟漪! 想到归兰殿的那位,眼神迷蒙,倏然间便回过神来,掩唇轻笑,想到陈年往事,也不过一段我做了别人替身还间杂着夺取别人真爱的戏码,仔细想来,倒也真算是一场戏了! 左右我的名字中占着一个兰字,而他所思所想之人名字中也有一个兰字,那时,我不过是出现得恰是时候,他也正好需要我相国府的势力,我未嫁、他未娶,再加 分卷阅读2 上我心悦着他,于是,便嫁了他! 最后落了这般凄惨的结局,我以为,我与他的结合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如今,她却成了那恶毒之人?这天下之大,大抵,她碰到的事儿也算是奇异之至了。 归兰殿? 我对我这一生也算是有了结果,静慧师太告诫我说:“跳脱业障,方可无忧亦无怖。” 对此,我不过淡淡一笑,方没有告知她,佛经中也有一句话:“由爱亦生忧,由爱亦生佈。” 这世间,或许真的只有无爱,方可不生烦恼、不长愁丝,跳脱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只是我们深处万丈红尘,忘了尘又能如何?终究逃不了它撒下的罗网,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尽管我深知她二人的纠葛,我在其中不过是□□罢了,对她、对他、甚至是他对付相国府的借口,只是心里也不免惆怅,我到底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此番,终究是无端受了这几多苦楚,看淡一些,静慧师太说过。而我,也这样做了! 微微摇头叹息,终究经历了这几多变故,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大抵也知道了人走茶凉、世情冷暖的寒意,少女怀春般的多情,细细摸索,也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想得太多,终究做不到随性淡然,压抑着涌到喉咙口的瘙痒,轻声道:“绿儿,把我的焦尾琴拿出来吧。” 望着绿儿眼中的惋惜,我心内却是坦然不已,当年新婚之夜他送我的那柄焦尾,早在当年随他征战时遗失,想来这也是天意。传说焦尾琴是夫妻定情的信物,原来,确实是上天也不看好这段错位的姻缘,于是,我家破人亡、幽居在此,郁郁终日。 只是当时年少轻狂,不肯屈服于命运,几经辗转得到了这柄替补的焦尾琴。却是忘了,再怎样相像,也不是原来的那柄、原来的味道,正如我和归兰殿的那位。 轻抚琴身,当年,我对他一眼情深,如今烟消云散,我也走出了那段孽障,苟延残喘于世间,生、老、病、死,这人世间最为难过的八苦我均已挺了过来,大抵,也没什么比这更为可怕了。 “小姐,你想弹奏什么?” 听着绿儿试探的声音,不由得温婉一笑,端坐于蹋前。 弹什么? 几多变故,我身为相国嫡女的风骨犹在,我自以为也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心下思量,一曲广陵散指下绽放,从得意到失意、从骄傲到淡然,从梦里到梦醒,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小姐!” 恍然回神,听着绿儿怒其不争的语气,不禁愣住了,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得绿儿低喃:“小姐,果然,你还是忘不了姑爷吗?” 我知晓这丫头是怕我受伤,怕我像阿爹他们一样,有一天也会离开,到时候,她来不及拉住我,她啊,到底是怕了,怕了那满眼的献血、还有那人的无情 不曾细想,这一曲,便是当年惊鸿楼上我的成名之作,私以为,也是我与他的定情之曲,只是,到底是虚情假意,做不的真的。 一时兴起,倒是忘了当年! 来不及细说当年,也来不及解释,太监奸细的声音响起,稳重的步伐于耳畔生花…… 望着那人,一如当年清冷霸气,果真是有迷惑我的资本。只是,再见这副容貌,到底不能心生涟漪。 不慌不忙的起身、福礼,清浅一笑,他再不是相国嫡女钟浅兰的夫君,而是这大魏朝的皇帝。 “陛下。” 而我以为,我再不是他的妻,那一声臣妾,到底说不出口来。 锐利的视线在我的身上逡巡而我再无牵挂,也不虚与他虚与委蛇。 这世间,不过多了一副躯壳罢了。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皇帝,国仇家恨,我又该如何?我与他,也不过一场家恨罢了,家破人亡,终究难以原谅,只是,我也已经努力说服自己选择淡忘! 眼角瞥见绿儿惊慌不安的深情,我自嘲一笑,两年多不曾踏入这破院子,此番来,又要做甚? 我想,到底我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了…… 琴歌(二) 浅浅,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孩子?呵呵,我敛眉低笑,斜倚在院子里唯一算是名贵的檀香木雕刻的雕花门栏旁,沉郁的檀木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于鼻端生香,将连日来的细雨翻出的泥土腥气也冲淡了不少。 右手轻轻抚摸着腹部,一遍又一遍,惊讶、激动、兴奋、委屈,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块儿,终究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我没有想到,只是一晚,便有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若不是绿儿的父亲原是相国府的府医,绿儿也曾习得他十之有三、五的本事,二十几天的喜脉恐怕也不能轻易发现,而我,也在作践自己的同时,就连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也要失去! 思及此,心下自是一番后怕,转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想象,在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的时候,还有这 分卷阅读3 样一个生命等待着我. 孩子、孩子,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想到了那天他来的场景,本以为不过他的一时兴起,倒不曾想,此番,确是真真错怪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转而便滑落不见,化作强装的漠然。 如今,我又能如何?事情已经成了一个死结,我与他、相国府与这整个天下,而这次,我再没有勇气,为我二人那虚假的感情,一路披荆斩棘。 这般,已然很好 。 —————————— 浅浅,你不恨我了,对吗? 还是冷凝的语气,一如既往。 嘴角挂着一抹疏离的笑意,眼里却是散不开的嘲讽。我心下惊异,我俩之间隔着的已经远远不是夫妻离心的问题,还有我相国府数百无辜人口的性命,而那其中,有着我挚爱的亲人、朋友,想到阿爹、阿娘,再想到我那立志战场杀敌、憨厚护短的大哥、天真烂漫的小弟,梦里不断蔓延的鲜血、冒着寒光的刀刃,以及那天,他给我的最冰冷的话语。 我想,我这一生,可能永远也逃脱不了他为我布下的魔障。 那天,我仍然自欺欺人,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怎么就要杀了我的家人? 但是,我又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满身的伤痕,甚至是散落一地的自尊,我作为相国嫡女的骄傲。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我所有的天真烂漫都被他的一句话催毁。那天,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想要一个答案,哪怕当时他骗我也是一种安慰,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司徒霖,其实,钟浅兰在你的面前,一直都很好欺骗的…… 只是,后来我终是知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大抵,我家破人亡,不过是破坏了他二人命定的姻缘,连带着被他处以极刑的二皇子,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那天,我冲进勤政殿,看到的却是我的夫君,将曾经的二皇嫂搂在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那是我过去两年多来都未曾融化的柔情蜜意,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我、我的家人、相国府、甚至是那二皇子,他也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兰心赐封皇贵妃,赐住归兰殿,择日入住。 ” …… “我娶你,不过迫不得已,要怪,只怪你的父兄太过宠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回忆起往事,总归是不太情愿的,暗自注视着面前墨色龙袍的男人,时光倒是挺优待他的,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余下的尽是天主的霸气与成熟,就像年少时和大哥一起偷喝过的陈年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更有味道。 微微摇头,也不管那人瞬间冷下来的表情,款款道: 司徒霖,你凭什么以为,在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还爱你,甚至压过了过往种种仇恨?杀父之仇、背叛之痛、剜心之辱、走投无路之哀、家破人亡之恨,还不算上其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又怎能不恨你呢?” 是恨,但是,也只是恨了。 我不由得自嘲一笑,也不去看那人的表情,只是觉得好笑,这般人生至苦之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如今,却能以这般平淡的语气叙述出来,大抵,真如静慧师太所说,我也算是大有所成了。 想来也甚是可笑,以前我从不信佛,如今,却要依靠佛来化解心中的执念,不由得涌起阵阵悲哀,其实,心中自是有所思量,往日不信佛,现在,又凭什么希望它的救赎?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变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般心境,经历了千疮百孔后,已然是油尽灯枯、心如死灰,之所以信佛,也不过是害怕了孤独,祈愿为我的家人超度,希冀早登极乐。 \陛下请回吧,这极乐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因为,只要你在,我便会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堪,不敢面对我死去的父兄亲人,不敢一个人入睡,面对那些血腥的噩梦。 你司徒霖,如今,也不过是我的污点:不忠不义、背信弃义。 我在心里大声呼啸着。 浅浅,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听到那人这样说着,语气是如此的迫切。 迫切?那人向来是面瘫脸,这样人性化的情绪,又怎会出现在他身上? 听到他的话,不由自主的,却是顿住了脚步。脸上尽是复杂。我到底是不明白,我俩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结,我的原谅与否,于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想,终此一生,我可能不会再恨他,但到底是不会原谅他的。 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尽数清除,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总归,如今我是不在意的。 我说:“司徒霖,除非你把我的亲人还我,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活生生的亲人,不是那些白骨锦衣,如此,尚还有几分希望。 ” 死去的人又怎会复活?天命如此,到底是强人所难,但这也是我这般言论的目的了。我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结果,司徒霖不是不清楚,只是为何这般不理智? 我与他, 分卷阅读4 终究是有缘无分。也曾无数次幻想,倘若我先于方兰心遇见他,结局是否有所不同?只是我忘了,姻缘天定,天上的月老啊,早在我们还是婴孩儿之时,便将注定在一起的两人心上牵了红线,不论前途多么曲折困难,不论相距万里八千,也不畏惧生离死别,注定在一起的人,终究没有例外。 我之于他,不过一次不起眼的插曲罢了,无论我早方兰心多长时间与他相识、相知、相交甚至是相爱,只要遇见她,于是,我再怎样千辛万苦偷来的姻缘,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劝说自己放下,司徒霖,你又何必再来互相折磨? 半晌,身后没有传来声音,自嘲一笑,将眼角的泪水迎风,直到泪水流过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慢慢的化作泪痕,再消失不见,终是抬脚往内走去,一步一步,我知道,我与他,将再无瓜葛…… ———————————————— 我震惊的回头,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他说:“浅浅,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会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不是白骨锦衣,我会绐你,你想要的亲人。” 思绪渐渐回神,我不由得微冷,紧了紧碧青色的外炮。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那天的事,仍是历历在目。 我不明白,当时,我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同意他的请求? 而且,是怎样的运气?一晚,便有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到底,事情越发混乱起来,这本帐,也越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而我心里的账本,到底。也不能明分楚汉河界了。 思及此,不由得一阵头疼,也罢也罢,总归,我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他的。 “小姐,你怀孕的事真的谁也不告诉吗? 望着绿儿关切的眼神,到底,她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我又怎么忍心将这世上最腌攒的事情讲述于她?只是深处深宫之中,到底又有多少迫不得已? “绿儿,如今我不过一个不得势的皇后,这后宫,早已是方兰心的天下,我与她不熟,但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腹中的孩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赌不起,更不敢赌。” 那……姑爷呢?望”着绿儿小心翼翼的眼神儿,我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世上,我最不想怀上的是他的孩子,如今命运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那么,就让我自私一些吧,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够顺利逃脱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笼,哪怕是那最脏最臭的掏粪工,也比这皇宫干净清白。 将绿儿遣退下去,靠在床上,望着远方的云、山,心内一片沉重,孕妇的膳食尤其注意,即便我不出去招惹是非,也总有那鼻子灵敏的夜猫几会溴出这其间味道,隐瞒,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想着,心下终究是有了决定,总该是为自己做一些打算了。 琴歌(三) “姐姐,这极乐院内居住一年之久,妹妹着实不忍心啊,不知近来可曾安好?” 望着院内笑靥如花、温柔浅笑的女人,我不由得一阵头痛,左右司徒霖爱的是她,不过是在我这儿留宿了一晚,她便像条疯狗一样嗅着味道跟来,让人郁闷不已、也心慌不已。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晓我怀孕三月多有余的事儿,毕竟,我虽百般注意,终究,这后宫里多的是她的眼线。而我,不过是与司徒霖徒占着夫妻的名分罢了,仅此一事,便值得她花千万个心思来防着我。 按耐住蠢蠢欲动的绿儿,最多几天,我的计划便会成功,如今,我容不得有一丝变故,如此,忍他一忍又能如何? 不慌不忙的起身迎接,轻声细语:“不知皇贵妃来此有何贵干?” 大抵,这是我所想出的失败者该有的姿态,到底,也只是如此了,我是相国嫡女,天生就有傲骨,也有反骨,只是为了那人,我放弃了一切。 而那人,却为了方兰心,毁掉了我的所有。想到往事,不由得一阵气血上涌,腹部传来轻微痛楚,这才让我回过神来,微微定神,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笑意:疏离而冷漠。 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不断在我的腹部逡巡、审视,不甘、怨恨,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歆羡,却像一根紧紧缠绕在我脖子上的细线,只需轻微的力道,我便会粉身碎骨。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直到此时,我终究明白,她来,也不过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 …… 后来,后来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倒在血泊之中,望着那人冰冷的眼神,以及迅速离去的背影,不是早已经学会了放下,如今,等到再次被舍弃之际,埋藏在心底的哀痛,为何这般强烈、绝望至极? 身下是暗红的鲜血,我知道,我终究是失去了他——我的孩儿,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我还没带他逃出宫去,还没教他读书识字,还未等到他见到这世上的第一抹阳光、第一颗晨露、第一 分卷阅读5 朵云彩,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喜悦,就这般,烟消云散…… 无力的笑着,极乐院内除了满地的血腥,以及被吓坏了的绿儿,再无其他人,明明已经快到夏天,我记得,阿爹说过,长安城的夏天,是最热的地方,只是,为何我却是这么冷呢?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已经两天,躺在陈旧的木床上,眼神空洞悲凉,旁边,是不断抽噎的绿儿,手里地上是我吐出来的食物。 我想说,绿儿,我也饿的,只是每当我吃下去,总会想到很多、很多,那些恶心逼得我反胃,于是,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也想说,绿儿啊,你家小姐已经没有力气来安慰你了,你也别哭了,哭起来可真丑。 …… 最后,我想说的是,绿儿,这深宫到底不适合你我,这辈子我遇到了错的人,此生,也就这样了,可你不同,你才绽放出这一生中最美的色彩,我又怎么忍心,将你埋葬在这样冰冷阴暗的地方? 去吧,绿儿,离开了皇宫,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望着将昏迷的绿儿抱在怀里的黑衣青年,我微笑着,嘶哑着声音送上我的祝福。我说:“坤一,好好待她,喜欢了,就不要再放手了。” 坤一站住了步伐,黝黑的眼神望着我,坚定道:“小姐,相国府余下的死士都在等你,小主子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最迟不过半月,我们定会救你出去。那日的事,是坤一无用,如果,如果我们的计划早一点进行……” “坤一” 望着面前不断自责的少年,我微微摇头,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听着,相国府已经不复存在,你们也就不需要生活在黑暗里做我钟家的影子了,散了吧,带着绿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曾经,府医给了我一颗药,可以让我失去记忆三年之久,为的是怕我受情苦的折磨,如今看来,该吃的苦已经吃过,再选择遗忘,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况且……”我到底是打算这辈子牢牢的记住那人的身形,语气、味道,以及感觉,提醒自己下一世,千万不要、千万千万不要再遇见他,即便是遇见,也要远远的避开,不与君识、不与君知、不与君交,也便不会受这无边□□之苦,跳脱这情海孽债。 忽视掉坤一震惊的神情,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坤一,绿儿不会记得这几年的事儿,到时,你只说,我远嫁而去,带她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再不要踏入这长安半步,如果可以,就连这大魏朝,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来……走吧……” 语毕,早已是浑身冷汗,如一条死鱼般直愣愣地躺在那里,鼻子两侧微动,喘着微弱的气息。 “小姐,保重。” 我知道,坤一向来不是愚忠之人,绿儿更是他的牵挂,至于其他人那里,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说,如此,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这冰冷的长安啊,何时,才能温暖起来? 绿儿走了,就在司徒霖来的前一刻,本以为他多少会询问一番,腹中早已准备了多种口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到底不是愚笨之人。 却不曾想,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正当我整理好心情之际,他劈面而来而来的一句怒吼,让我僵立当场:他说:“钟浅兰,你就这么恨我,就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 我不要孩子? 我不要孩子? 方兰心是这样对他说的?那个刽子手,她终究是比我心狠啊。 被子下的双手因为用力早已青筋密布,我却紧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是方兰心告诉你的?” 沉默,我是如此的讨厌这该死的沉默,再次将我推下万丈深渊。 那个女人,亲手将我推倒在地,穿着精致绣鞋的脚放在我的肚子上,直到我的身下布满鲜血,不论我怎样的求她、求她,看到的,却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而我,却是满目沧桑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来了,我本想要反抗,却抵不住方兰心在那人心中的分量,我躺在血泊之中他不闻不问,却是心疼的抱起那假装被吓晕的女人,绝尘而去,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我,任我自生自灭,我想,大抵那时,我是真的心如死灰,再多的爱恋,也在被人这般的践踏之下,灰飞烟灭。 三年前惊鸿楼下那个令我一见倾心的少年郎啊,不过我年少不更事的一场梦,梦醒了,他也就灰飞烟灭了。 想来那女人终究是倒打一耙,无非是来探望我,却发现我故意摔倒的一幕,流出的鲜血将她吓坏了,仅此而已。 但也就是这样拙劣的谎言,让我万劫不复。 我大可以让他看我腹上的脚印淤青,大可以装装可怜,扑向他怀中一阵哭诉,但是,我想,哀莫大于心死,不再有期待,也不再在乎他的看法了。 我说:“司徒霖,如果我说,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你信吗?” 自是看到了那人眼里散不开的狐疑,我想,此刻,我终究是大彻大悟,爱上一个不该爱的 分卷阅读6 人,是我一辈子的悲哀,此生,再无退路! 于是,我笑着对他说:“司徒霖啊,我就是恨你,就是不想要……你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在我的口中僵硬,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语气里的控诉与绝望,到底,他是听不懂的。 他走了,带着怒火,我想,我终究可以安静一会儿,就一会儿…… 孩子,别怕,娘马上就来,阿爹、阿娘、大哥、小弟,你们等等我啊…… 这世间之事伤我如此之深,左右也不过逃不脱情债,只愿来生,忘川河畔,三生石旁,一碗孟婆汤,前尘过往,烟消云散。 一定,一定不要让我想起,我曾经爱的那个人…… ———————————————— 元帝二年春,皇后钟浅兰暴病身亡,葬于皇陵,帝感其贤惠,特追封“显荣”皇后。 元帝三年,皇贵妃方兰心身怀有孕,帝大喜,封其“贤德”皇后。 此后,魏元帝在位四十六年,帝后伉俪情深,万民爱戴。 琴歌(完) 这,是哪儿? 我记得,那人亲手将我推下万丈深渊,埋入漆黑冰冷的墓里,如今,这又是那般? 望着四下不断涌起的烟雾,缥缈虚幻间,免不了的心下茫然。 轻抬脚尖,触碰着将落未落的露珠,沁人的凉席透过裸露的脚趾进入骨髓,但让我感到差异的是,倒让人心旷神怡。 四下顾盼,这薄雾浓烟间岛屿的轮廓若隐若现,头顶鸾凤和鸣,脚下是极盛的鲜花,大抵,都是些不知名的品种,而我脚下,确实一步一步、泛着金光,真真是步步生莲,隐约间还能嗅到淡雅的莲香。 是梦? 为何这般真实? 是真? 那如今我可是过了轮回,前尘往事,不过我的一场梦?如若果是这般,那这一世的我,又是谁? 茫然的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小山,这座岛屿,却是处处泛着光芒,让人不禁心生敬仰。 “锦瑟,这十世轮回,你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猛然间,一道声音侵入到我的脑海。 锦瑟,锦瑟?这个名字为何这般熟悉? 茫然抬头,却是金光刺眼,笼罩在身上却是温暖异常,刹那间,一切归空,所有的情绪皆为虚妄。 佛隐身在那万丈金光中,慈悲的双眼于虚空中放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昆仑有木,其名为桐。昔鸾凤于此筑巢,自上古伊始。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一日,天降异象,北冥倾覆,鲲触桐而化,其血灌之,始生灵经。” “又有千年,凌虚盛宴,鸾凤合奏,取桐为琴,其名焦尾。元君痴爱,日行夜寝,犹是不离。然……” 然?后来?后来啊,那是一场注定的孽缘。 我想着,却是早已泪流满面。和着佛的声音,前尘在脑海中汹涌澎湃…… 后来,这柄焦尾琴在天界修行有成,数年之后化身为一二八少女。凌虚元君虽有所遗憾,却扔为其取名锦瑟,修行指导,自是不假他人。 于是,经年之后,这,也是孽缘的开端。 凌虚教会了锦瑟所有,还包括尘世间的爱情。 终究,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凌虚被贬下凡尘,受尽十世情劫之苦,而锦瑟,则被打回原形,放逐在那蛮荒之地,受尽洪荒吞噬之苦…… 只是啊,谁也没料到,佛,也会来插上一脚。 望着那大片大片的佛光,我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果然啊,大抵,你是早已看清结局,才放任我,在世间随波逐流,直到,大彻大悟…… 六百年前的蛮荒之地,佛给了我希望,于是,我甘愿画地为牢,只为陪他受尽十世情劫之苦。 哪怕,九世我都只能以原形陪伴在他身侧。 第一世,他是亡国的帝王,第一美人是他的皇后,只是终究夫妻离心错付一场相思,而我,不过他常年携带在侧的一柄琴; 第二世,他是仕途得意的少年宰相,呼风唤雨,权倾朝野,却是心心念念,难得一相守之人,红颜枯骨,匆匆结束一生,而我,仍是那柄焦尾; 第三世,他是江湖浪荡的侠客,铁衣寒剑,意气风发,无奈英雄气短,躲过了千军万马,终过不了美人一关,而我,兜兜转转,三世轮回,终究回到了他的手里; …… 九世轮回,九世凄苦,次次动了真心,却是错付了痴情,终究,不得解脱的是我。 于是,无所不能的佛啊,我用万年的青灯古佛,只为换他一场情深不悔。 第十世,我化作了人性,爱上了他、得到了他,为他,我失去了一切。只是,大抵我的眼光向来不是很好:情深不悔的是他,情深不寿的是她,而我,不过一个过客,匆匆的来、再匆匆的去,泛起的点点涟漪,经久的岁月里,偶然想来,也不过平淡的一句: 分卷阅读7 “哦,原来是她啊!” 这场执念,由我开场,却又该如何收场? 细细想来,他是凌虚元君时,也不曾言喜欢过我,更何况历劫之际?刻入骨子的感觉,终究不会欺骗自己。 从来,缠着他的是我,喜爱他的是我,不顾一切的是我,飞蛾扑火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害他的也是我,这场执念,终究不过我一人的单相思。 望着佛慈悲的眼眸,我想,大抵,这世间唯情之一字最难参透,十世轮回之苦,我尚且不能理解其十分之一。 细细想来,不由得惭愧,这世间,无非你爱我、你不爱我;我爱你、我不爱你。自是两厢情愿,同心共结;若是心生执念,于是,自是有贪、有嗔、有痴,于是化作妄念、怨念,勉强结合亦是不易,终成怨偶。而这世间,还有一种结果,就如司徒霖与钟浅兰,算计而起,此间真心,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迷,又有谁能参透? 过往前尘,如云烟、如薄雾,不过昆仑山上的桐木徒生的妄想,哪儿有什么焦尾琴、哪儿有什么锦瑟,又哪儿有什么凌虚元君、司徒霖与钟浅兰? 缓缓的深吐一口浊气,双手合十,轻轻的作了一个揖,自此,焦尾不鸣,锦瑟无心音,这世间剩下的,不过佛陀座下的信徒,自曰无名:从无处来,到无处去;由无到有,由有到无,千帆历尽,自是无名。 “阿弥陀佛。” 后记: “凌虚元君,别来无恙啊。” “佛陀,她,还好吗?”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万年青灯古佛啊,无所不能的佛啊,你说,万年之后,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把我忘了?” “情之所钟,不可言谈;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 “也罢,当初设计十世轮回这场局时,就已经考虑到最后的结果,只等她万年青灯古佛之后,修的佛骨,这世间,便再没有我所顾虑的了。” “锦瑟,你,可要等我,等我,来接你……” 不见临安(完) “婆婆,你在看什么啊?” “我啊,在看一个人。” “人?哪儿呢?这渡口边就你我二人,那些人都在家里过年去了呢,待会儿我也要沽酒回家了,你也快些回去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呢。” “那人啊,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人是你爱的人吗?” “算是,一个……故人。” “婆婆,阿爹说了,心诚则灵,你只要心诚就好了。” “小酒,快回家了!” “诶,娘,我这就来。婆婆,我先走啦,您也快些回家吧。” …… 心诚……则灵? 只是啊,那人大概,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坐在渡口边的小船上,穿着一如当年他送她去边城的模样,只是那时的桃色红颜,如今早已白发苍苍,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等他,只是,那人怕是要让她的一生痴等、转瞬成空。 从最初的心慌焦虑,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再到慢慢渗透的失魂落魄、一点点的绝望难忍,四十七年的等待,早已成为执念与习惯:来时的小船早已变得破旧,岁月苍老了容颜,她这一生,从地老等到天荒,也算活过了一场,只是到底没有结果的。 她的背后,是万家灯火;而前面,却是皑皑白雪,明亮耀眼,却始终没有那人的出现,每次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儿,一会儿,他就出现了,只是啊,不知道多少次告诉自己,换来的都是希望成空。 她想,今年的除夕,大抵,又是如此,既见临安,不见君子,相思成灰。 当年背水一战,她自是知晓他的难处,于是,为了成全他,她跋山涉水,从临安到边城,一住便是七年之久。 那时,他说:“小颜,朝堂之事牵连上你已是万般不愿,索性你我还未结成连理,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一万个不想、也不舍得你受一丁点儿的伤害,所以,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再回到临安……” 那时,她心里总有着期望与侥幸,想着,他到底是有一些成功的胜算的,于是,她答应了他,安分的待在边城,等着他来接她,然后再嫁给他。 那时,她忘了他俩之间的红线,也不过一个承诺:她,也无非是他二人的师父托付给他的责任。 他是她的师兄,她是他的小师妹,仅此而已。 她的计划里是她嫁给他,他的计划里却是坐拥这天下。 年少也曾醉酒狂欢,书就一场轻狂,也曾听过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她想着,前两样他已然拥有,是这姜国最年轻的状元,她也等着他与她的洞房花烛夜。 却忘了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有雄心的男人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世间还有一句话,是众望所归:醒掌天下权,醉卧美 分卷阅读8 人膝。 她一直以为,遇见七王子,是她与他的劫,只是啊,向来她是不幸的,没有度过,于是,造就了她与他的分离。 那年王君猝死,没来得及留下任何遗言,于是,各方势力风起云涌,他是七王子的谋臣,自然也卷入了这场内乱。 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早已是七王子一党的人,自当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是朝不保夕,说是为她着想,于是,送她来到这荒原的边城。 只是啊,他从为问过她的想法。 她啊,只要能与她的文臣哥哥在一起,怎样都行。 她想,他希望她走,那她就走吧。 他承诺会来接她,却忘了他还说过一句话:不管结果,为了她的安全,一旦事情未定,他都不会与她传递任何消息。 她以为不过一场内乱,剩者为王败者为寇,时间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却忘了一个血腥中建立起来的新朝,向来是不安稳的,刺杀、战争不断,一晃,就是七年之久。 她记得,从牧民口中传来“七王子继位王君”的消息时内心是如何喜悦,满满的都沉浸在与他相见的幻想中。 只是啊,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扔没等到他来接她。她慌了,确实是怕他会扔下她,成了这王位之争的牺牲品。于是,她等不及了,一人一马,奔赴临安。 风尘仆仆的赶来,落寞哀伤的离开,大抵,她向来运气不好。 她觉得,她的文臣哥哥怎么就要娶尚书家的小姐了呢?他说过会来接她,说过会与她成亲,说过会让她成为世上最美的新娘的…… 只是啊,临安酒坊内大醉一场,她到底是不能麻醉自己: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新郎,清俊的眉眼、温润的气质,独一无二的‘好容颜,除了她的文臣哥哥,这般绝伦的风姿,这世间,哪个儿郎能优秀如斯? 醉过也醒过,这临安,到底不是她的归处,开心的来,伤心的离开,一人一马,何处安家? 后来? 后来啊,听说他的新娘第二日便遇刺身亡,只是那已经是数月之后了,那时,她已身处烟雨蒙蒙的江南,数月放逐流浪,她想,到底她是栽在了他的手里,这一生都逃不脱谢文臣三字。 还曾记得她快马扬鞭奔赴临安,到得阁老府邸,却被他家门童告知:阁老正在为夫人守灵,年后才能回来。 年后回来,算起来也有一年的时间,他对她的感情就那么深?一年的时间啊,普通人家妻死,丈夫也不过送了头七就完了,更何况他早已位及权臣? 哀莫大于心死,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情根深种,不过一场笑话。 她在戏中痴笑怒骂,他早已戏外策马天涯。 只是,情之一事向来身不由己,这一生太过短暂,短到她拿一生的时间去忘一个人、去等一个人都还太短;这一生又太长,长到她爱一个人太累,前路漫漫没有终点。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于她,这一生太短,只够爱一个人,只是啊,受的情伤多了,这一生也太过于漫长。 这天下之大,何处是她的家? 失魂落魄的走,迷了路,来到了城外偏远的一个小镇,就此安家。 七王子与他,朝堂与天下,她再也不愿提起。 只是啊,一个人久了向来寂寞,也向来心软,想起了以前那人信誓旦旦的承诺,总还心存侥幸,万一他也在找她,有一天,乘着小舟来到她的面前,那时,她又该如何? 三十岁时,她还怨他,想着不要原谅; 四十岁时,她想着他,想得发狂; 五十岁时,她只得一愿,见君一面。 抚摸着脸上斑驳的皱纹,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那些过往太过遥远,久到她以为这不过她年少曾看过的一场折子戏,恰好,主角与她同名…… 她这一生都在做梦:年少时梦见做了他的妻,色衰时梦见他来找到了她,只是啊,都没如愿罢了。 等的时间长了,也分不清是执念、习惯,还是深爱了。 冬日无星无月,小镇上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热闹非凡,她有些恍惚,多少个日子,她一人寂寞天明? 后悔吗? 大抵,是有些的,离开了他,她大可以就在这小镇出嫁,男耕女织,相敬如宾,老时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只是啊,终归,是不甘啊…… 大抵,今年那人也不会找到她,也说不准,从来没有找过,他以为,她可能还在边城,却不知晓她早已回到临安。 这些,也不过她的自以为了,那次之后,她再不愿关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也不知道,就在她住在小镇的第一年冬至,尚书府便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他,便是监斩官。 踉跄起身,缓步而归,今年的临安,可真冷啊…… 绿腰(一) “你就是绿腰,我未过门的妻子?”年轻的少年郎趴在矮小的 分卷阅读9 女儿墙头,嘴里叼着一根极细的河边嫩柳的枝条,轻佻的问着墙下绣花的我。 清秀的脸庞是满满的肆意与洒脱,让人羡慕不已。 于是,我问他:“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像是听到了极为诡异的事情,少年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呐呐道:“你没有出去过?” 出去? “小的时候是有出去过的,但是,久远到我都不记得了啊,外面,一向又是怎样的呢?” “啧” 我听得那人努了努嘴,接着,便向墙下的我递出手来。 微抬双眸,那时的我啊,眼神还是少女时的澄澈,也不知道,就是这场墙头墙下的邂逅,葬送了我一生。 没有过多犹豫,将手中的绣帕放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中,细细想来,他留给我的,最温暖的也不过这场邂逅中温暖的手,再无其他。 阿爹是镇上书塾的先生,也是他的老师。 但阿爹还未辞官以前,曾是前朝的尚书,一朝天子一朝臣,属于阿爹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于时光中苟延残喘的,不过清水镇上的杜老先生一家。只是,阿爹说,他家与我结下这门亲事,也不过是看上阿爹遍布江南的学生,于他家,我父女二人也不过他大哥步入朝堂的垫脚石罢了。 于是,我许了他,一个闻名江南的浪荡子;他配了我,江南小镇上一个落魄的贵族之女。 他是不甘的,我一直都知道。 谁也不知道,起初,我也是不甘的,只是,我向来没有反抗阿爹的勇气。他家需要借助阿爹的关系网,阿爹,又何尝不是在依附于他家?这乱世颠沛流离中,谁也不能保证,今天的朝堂,一夜之后,坐镇的仍是昨天的君主。 总归啊,阿爹也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罢了。 后来啊,从他攀上我的墙头、带我走出去后,我想,我到底是不能再说些什么了。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想,我是醉在了那双修长、带着浓浓热意的手里。 我知道,他一向是不爱我的,只是把我当做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办法摆脱这场枷锁。于他,这场婚姻、还有与他结婚的我,不过一场枷锁。 不是不伤悲,只是伤心过了,也变得执着了,于我,他早已成为执念,融入血液、刻进骨髓。 有好几次他闹出的动静太大,阿爹甚至都放弃了。 经久的岁月里,我仍记得那晚阿爹眼里的悲悯,大概,他是早已算定了结局,只是,爱了便是爱了,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再不能回头。 这世间千事困难万事不易,最难的、也不过输给爱情的女子,再也收不回那颗炽热的心…… 那时,他还没有喜欢的人,我总以为,我有机会,他不爱我,但也没爱上别人,只要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我,哪怕最后只有友情、亲情,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好。 于是,我义无反顾,就这样许了他。两家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从十三岁墙头初见,直到二十岁仍待字闺中,七年的执念相思,我以为,我俩之间注定了结局,总归,嫁给他的是我,娶了我的是他。 尽管,因为我的沉默而促成我俩的婚事惹恼了他,两个多月不曾来见我。 阿爹告诉我,近来他颇喜欢往镇上的酒肆跑,这两个多月来没再回金陵城,却是都住在那座酒肆里。 阿爹还说,他看上了那家酒肆的酒娘,二人日日耳鬓厮磨,怕是早已做了越矩之事。 尚在闺中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知晓外面那些女人的厉害?况且,在我眼中那么完美的他,又怎会看上那般的女子? 对此,我不过淡然一笑,继续绣着我的花,只喜欢嫁给他的那天,我亲手绣出的嫁衣,能让他一眼惊艳。 尽管,我不得他的欢心,也没那个本事,让他初见惊艳。 后来,说的人多了,我的心中也越发慌乱起来,火红的嫁衣上沾染了几多血滴,似红梅绽放,发出冰冷的幽香。 细细想来也不过一阵悲哀,于他,我向来没有什么底气,所依仗的,也不过两个家族的势力。 又隔了数天,他来找我,却是求我,他说:“绿腰,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把你当朋友看待,桃娘是我喜欢的人,你去和先生说,你不要嫁我,先生素来疼你,定会允了你。” 桃娘? 想来这便是那个酒肆里的女子,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不由得苦涩一笑,你只知此刻你对她一番情真意切,那我七年来的苦守与相思,那又该怎样说得清楚? 向来这场戏里只有你我,此般,你又让我如何抉择? 绿腰(完) 我笔下的相思,都被看做无病呻吟,那些属于我的风花雪月,不过赋予说书人…… 终究,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因为,爱情的羁绊里,终究容不得我退缩。 于是,自他走后的第一天:想他,无心绣花;b 分卷阅读10 r   自他走后的第二天,怨他,心中牵挂; …… 自他走后的一个月,我就要嫁了他。 只是,我猜到了过程的曲折,却猜不透结局。 我怀着忐忑与羞涩,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慢慢地,慢慢的踱步踏入花轿,我想着,他坐上高头大马又是何等的灯光?只是,终究我是看不见了。 他说:“绿腰,你不要怨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以为,左右也不过他想要将那酒娘纳入家中,只要他属于了我,即便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又何妨?为了他,我低到了尘埃里,匍匐得很低、很低,只是,他从不曾懂得回头。 有时候我也在想,他到底看上了那酒娘什么?美艳无双,身姿曼妙,亦或者才学……才学?大概,他看重的永远不是这个。 后来,我才明白,无非,也不过一眼的情缘罢了,我与他,都不在三生石之上,这一世,又如何能够寻得圆满? 我告诉他:“我不后悔。” 纵然心上复杂难辨,大婚之日,我的夫君啊,就和我商量着纳妾之事,又如何让我心甘情愿,也不过强颜欢笑罢了。 只是,终归,我是嫁了他的。 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得下心来,借着我俩的洞房花烛夜,带着那酒娘一走了之,而我,在那晚入了他家的姓,写入了祠堂,也是在那晚,我被我的夫君抛弃,成为整个江南的笑柄…… 他说的,竟是这个意思?他怎么狠的下心这样对我?我所求的也不过与他结夫妻之好,我所做的也不过圆一个执念,今夜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女子的贞洁,值多少钱?女子的清誉,又值多少钱? 阿爹说:“小腰……” 叫我,又作得什么呢?无非是我自己求得的苦果,遇上的、不是我的良人,于是,此生,这世上也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罢了。 望着那从新婚之夜第二天一早便送进房来的白绫,我笑了,不死又能如何?总归,我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大抵,从我一开始便死缠烂打想要嫁给他开始,我便注定了是一个笑话。 情窦初开的女子啊,千万、千万要知晓,不要轻易的喜欢上一个人,也不要轻易的付出你的爱情,这世间,最让人向往的是爱情,最让人无奈的,也莫过于它。 这朱门大院我再也出不去,这雕花窗栏困住的是我的自由。 这世间,我爱的人不爱我,连我唯一的亲人也希望我去死,来保留祖上的颜面。其实,说什么祖上,无非,是畏惧世人的流言蜚语罢了! 我也知道,过了今晚,或许就不会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了,这高高的三尺房梁啊,草草的结束了我的一生…… 我跟着牛头马面来到地府,孟婆问我:“孩子,你恨他吗?” 我恍惚了一下,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临死的那一刻,确实是恨的,只是如今阴阳两隔,那一世,也不过上一世的事了,又何苦将这满身怨气带入轮回? “婆婆啊,这世间最难的一件事,除了爱一个人,还有恨一个人啊。” 恨他,于是,我还恋着他、忘不了他,这样,又能代表什么? 大抵,千帆过尽,生死循环之后,我方彻底的理解:所谓情之一事,不过一场循环的劫,谁先付出真心,谁就输得彻底。 我说:“婆婆,你这儿的汤,真能忘掉前尘吗?” “孩子,你要不要,再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一会儿又是多久?” “三日,足矣。” 三天后。 “婆婆,此番,真要作别了,惟愿下次见你之时,还是这般精神矍铄,望您一切安好。”语毕,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跨过了奈何桥,跟着牛头马面 往下一世走去,那三生石上的名字啊,到底,我不再留恋痴狂。 这一路,也便到了尽头。 而我也没看到,自我走后,忘川河面渡来一个少年,匆匆赶来,清秀的面容上满是焦虑与后悔。 后记: “哎,孩子,你来迟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她怎么就……” “她已经等了你三天,人间三年,你的事情总该放下了的,只是啊,一切都是天命。” “她,可曾说了什么?” “不曾。……你,爱她吗?” “爱?” “罢了,罢了,若只是后悔,当初又怎能那般草率,此般,又生死相随又要作何?” “……” “外婆,我想留在冥界。” 我还未来,你怎敢先走?绿腰啊,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决绝,我以为,为了我,你也会想方设法的活着,我也以为,待我平定天下后,终会求得你的原谅,只是,你怎么就不给我机会呢? 三年过去,伤害你的人,都已经被我打压,桃娘啊,根本就没有什么桃娘,不过一名男妓假扮、 分卷阅读11 掩人耳目罢了。 既然你不远等我最后一次,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就让我来等你,做这冥界的鬼差,哪怕,此生,再不能相守相依…… 说书人:哎,说到底也不过一对痴人,那女孩儿啊,早已回天界做她的神仙去了,这一个天,一个地,如何相见? 军人先生与双鱼女(完) ps:这章是来自一个朋友的事情改写而成,取得了她本人的同意的,不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哦,算是代她写的内心独白,希望大家不要吐槽来着(ω) 军人先生与双鱼女 我所有的苦难源头,无非来自一场白日做的梦,关于你、关于我。 听说,双鱼座的女生崇尚浪漫,只是,遇上了木讷的你,我将我的浪漫放的很低、很低,渐渐地,我也和世俗里的女人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你说,我要有做军嫂的准备,不是和一个男人谈恋爱,因为,我的男人大概这一辈子都要以队伍为家,与国家作伴。 那时啊,你肯定不知道,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我的老公,会是一名军人。 其实,你也有做一件浪漫的事,那是我们初识之际,你说,你要将对我的感觉,写成一封信,邮寄到我所读的大学。网恋向来不很靠谱,更何况,我们的异地恋,也着实离得太远,一个在南方温柔,一个于北地坚守,也不知道那时哪儿来的勇气,义无反顾。 本以为你要写的信不过一时兴起,风月里的诡计。 只是,第四天,你便问我地址,那时,我清楚的知晓,那颗心如止水的心啊,怦怦直跳。部队里的男儿,向来顶天立地,我又怎能拿俗世里的那些浪荡子与你相比? 我们的初识,不过一个相亲软件的凑合。你说你不想以后相亲,找一个凑合的人过日子,于是,三言两语间大概就要将你我的一辈子定下,那时,你又可知你也是将婚姻当做儿戏。双鱼座的我,又怎会轻易相许? 如此,我又想到了那封你说早已完成准备寄给我的信,我在怦然心动中等待,也在寒风萧瑟中冷却。只是,大概也是这封至今未曾得见的私信,让我软了心、动了情,一直等着你的再次表白,我想,此生,我也需要放纵一场。 只是啊,我大概再也等不到你直白的表白。偶尔也会想起你第一次表白时发来的黑凤梨,第二次表白时唱的周杰伦的龙卷风,只是我一向醉心于古风,这样的暗示,却是一场啼笑皆非的结局。 你说,你的初恋是幼儿园的一个小女孩儿,我是你告诉的第一个人,就连你的妈妈都不知道。 我问你: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分开的? 说不清是啥滋味,大抵,那时就在意起来。 仍旧记得你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过来,解释道:也不过小时候的糗事,当时她跑过来说喜欢我,问我喜不喜欢她,当时本来就蒙,不由自主的就点头了。再后来,再后来啊,她就成别人的女朋友了,高中时还看到她和她男朋友在食堂吃饭呢。 不得不说,那时,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畅快,只是啊,木头终究是木头,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陪伴罢了,大抵,我也算不得你的初恋。 后来,我终究没再等到你的表白,偶尔发来的暗示性话语却让我陷入彷徨,到底,也不过心动罢了。 双鱼座的女生啊,尤其敏感与谨慎,除非直白的话语,她们啊,最怕的也是误解后的丢脸。 初识,每天你都能中午下午晚上抽出一些时间和我聊天,聊东聊西,许多话题没有营养,尽管多次出现尬聊,但是我想,如此,足矣。毕竟,军校里的你,确实很忙,也很累。 大抵女生都喜欢执着于这样一个问题,我说: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我长得这么接地气。 得到的却是经常听到的答案:只是想找个过日子的人罢了,要漂亮干什么? 只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莫名的可信。 于是,我信了,只是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信错了,还是信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是每天找我,最迟的也是隔上两三天再来聊上几句,只是,回复的时间间隔得长了,话也少了,尬聊的次数,更多了…… 双鱼座的女生素来敏感,到底多的是胡思乱想。 到底,你也是多少在意颜值的,尽管我的才华,向来比我的颜值更加出众,只是啊,如此优秀的你,终究又怎会选择在我的身边停留? 大抵,你是找到了你的另一半,或许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在和我尬聊的时候,更多的是陪伴着另一个人:才华与颜值足以与你并肩的她。 双鱼座的女生素来纯粹,也素来矫情自卑,独自在一个人的角落黯然神伤,不会主动,也不会要一个结果,你想起了她,她会陪你聊天,没有想起,她也不过待在原地,到底,终有一天,她也会如风里的尘埃,去了另一个远方,而她,到底不会等你。 分卷阅读12 我与你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开始,又谈何结束? 想着那些话语间的嘘寒问暖,偶尔也幻想过和你在一起的生活,甚至,也做好了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当军嫂的准备,只是啊,后来的后来,是谁也猜不透的结局。 细细想来,那些守在手机旁边的日子,那些无数个失眠的白天加夜晚,为了你,我都快要不是自己,变成这世间另外的痴人? 此番,我不是你的良缘,你也不是我的命定之人,有缘相识,无缘相守,大抵,说得就是你我。 后来啊,无意间和好友说起这段插曲,却换来她一阵痛骂,如此,我终究知道,大抵,我从来不是你想要的对象,所以,你付给我的,也不过十之一二的真心,却让我深深沦陷、一往情深。 真心喜欢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想与她在一起,看她的笑脸、听她的声音,闲扯那些家长里短,日常琐事,如此,便是一种幸福。 只是啊,到底,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因此,相处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一个视频、一个电话。 其实,你也是免不了俗的。 以前总觉得你不会说话,向来简洁明了,还叫你木头,如今才算真的知晓,哪里是你不会说话,只是啊,这些,也是要看对象的。 到底你也未给过我承诺,再有了她,也不过年轻男女的饮食之事,你情我愿的道理,总归也不过我一人的伤悲,如此,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初恋,就此落寞的结尾。 闲暇时思索着,这一个多月来的网恋,其实,也不过我一人的单相思,错将蜜语当做巧克力,到底一场白日梦,梦醒了,人,也散了…… 亲爱的军人先生啊,祝你,一切安好。 如意馆(一) “世人都说如意,可谁又曾知晓,人生短短不过几十载,少有一帆风顺之时,想要如意,总归是痴梦一场了。” “那先生开设这如意馆,难道不是为了圆所求之人一个如意吗?” “谈什么如意?不过是梦罢了,可惜的是,至今,我都还未曾见过有从那梦境中挣脱出来的人。由此可见,世人所求的如意,到底是虚无缥缈的啊。” “是先生的织梦之术太过高超,大抵是信以为真了吧。” “虚无,你从虚无中来,难道还要回归虚无中去?哪里是我的织梦术高超,这世间,参不透、逃不开的,无非一个情字罢了,你道所求之人是真不清楚那不过我为其编织的一场梦?” “先生恕罪,虚无愚笨,既知一切皆是幻影,那,为何那么多人都不愿意出来呢?” “现实太过残破,所求,也不过一个心安罢了。” “心安?” “好了,有客上门,快出去接客吧。” “是,先生。” …… “先生,我知晓你能赠与世人如意,这才跋山涉水而来,只为求得一个如意罢了,还望先生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来世相报。” 微潋眼眸,浓艳的眼妆让人看不清我的思绪,空荡荡的如意馆内,如今却是静得出奇,只余那名叫做槐音的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半响,我方叹了一口气,朱唇轻启,淡淡道:“槐音,你可知,我所拥有的如意,不过一场梦,你可以选择醉生梦死,也可以打破那场镜花水月,天道轮回,过去的已经发生,即便是我,也不能违背和篡改。梦里的你,还是你;只是你能保证,以你的意志改变后再出现在你梦里的东西,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我紧盯着她的双眸,自是将她眼中的挣扎、惶恐和茫然看在眼里,只是啊,明亮的双眸转瞬间便被不甘取代。 她说:“先生,你是化外之人,自是不晓尘世的情爱之事。从八岁到十八岁,他十年寒窗苦读,我自是挑灯绣花、伴其左右,当日他阿娘将他放在我家门口,从此不知踪迹,我的阿爹阿娘收养了他,虽说有开玩笑的意思,说是为我找了一个童养夫,只是啊,娶我,是他提出来的。” “我可有逼他分毫?那时啊,我就真真儿的对他上了心,爹娘去世之后,纵然日子再过贫苦,他说他想读书,于是,我将整个小镇的绣活包揽,从早晨一直到半夜三更,昏黄的灯晕下,他读书识字、吟诗作画,我十指穿梭,挑灯绣花,也不过让他不为生计牵挂。 ” “那后来呢?” 我凤眼高挑,向多嘴的虚无投去警告的一眼。大抵是看多了这样的戏码,这世间,多的是痴男怨女,薄幸儿郎,也大抵是心中有所感触,总归是不想在听下去了。 后面的故事,其实,早已猜到结局,终究是再多的付出后求不得一个圆满,否则,她又怎会到我这儿来求一个如意? 如意、如意,说是如意,那么,到底又是如了谁的意? 缓缓转过身来,本欲圆她一个如意,大抵是憋在心中太久,此番,她倒是将心中所有的情绪爆发了出来,本想打断,终究是做不来那扰人兴致之事,无奈的 分卷阅读13 揉了揉眉心,向角落里的虚无狠瞪了一眼。 而槐音的故事,仍在其口中继续…… “我早在心里便将自己当做他的妻,只等他状元及第,便是我俩的洞房花烛。三年前,他踏上上京的路途,临走前的情深义重宛若发生在昨日。他说:阿音,等我,待我功成名就之日,我必定许你十里红妆。其实,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十里红妆也不及他的眉眼。于是,我等啊等,转眼便是三个春秋,我是知晓的,他早在入京的第一年便中了状元,没能来接我,大抵,是俗事缠身。我虽是乡野女子,倒也明白一些事理。只是啊,总归,一厢情愿的不过我罢了。” 说到此处,槐音拿着瓷杯的手越发颤抖,猩红疲惫的双眼流下了一行清泪,默默抽噎着。 我轻叹了一口气,世间之事千千万万,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可怜世间之人数以万计,或有数人看破生死,却是少有人能勘破情爱。 饮食男女,约摸如此,为情而生,为爱而死,张狂却又刻骨,说到底,也无非红尘陌客,此生这般轰轰烈烈、义无反顾,来生,纵然相逢,又有谁还记得彼此:那一世,你曾是我的爱人! 默念清心咒,双手结印,一抹银光悄然流向槐音的胸间…… “他们都说,让我不要等他,他早已在京中娶了宰相的女儿,官运亨通,早已将我忘记了。只是啊,这般不堪的真相,叫我如何相信?又如何甘心?起初我是不信的,后来,我是不愿信的,只是三年来的杳无音信,由不得我的自欺欺人。我知道,这场梦我做得够久的了。总归是不甘心的,大抵是缺乏让我死心的勇气,毕竟,自我初识他之际,心心念念的,便全是他,再不识得他人。直到在宰相府门前挨的那一巴掌,到底打破了我的痴心梦想。我终是知道,他不再是承诺要娶我的少年,而是娶了宰相女儿的状元,旁边站着的才是他的妻,而我,我又是谁?” 望着眼前眼神倔强的女子,我的心也不由得揪紧了,我知道,我不是为这个女子心疼,只恍惚间记得,我也曾这般卑微,在爱情里低到了尘埃去,总归是不得如意、不得圆满的。 微微摇头,大抵是这些时日接见的人太多,听过的故事太多,碰见的痴人也太多,倒让自己也变得神叨叨的了。想来我一个没心的人,又哪儿来那么多情绪? 缓缓起身,我问她:“槐音,你可真的想好了?” 槐音不过惨淡一笑:“先生,我找了一年才寻得你的住处,到底我也不过一个俗人,即便求不得,终究,还是放不下啊,只是我所爱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离去了,我想要寻得他,也只能去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我,只有他的世界。” 我能看到她眼里的光与希望,想说什么,终究哑然。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如意馆的规矩想来你也知道,欲求如意,以心换之。只要你入了梦,你的心便被我取了,待你想要出梦之时,你便会是无心之人,不识七情六欲,不知情爱如何……” “先生,我既求入梦,又怎想出来?即便是想出来,无心,倒也挺好,如此,便可假装我这一生从来不曾动情,也不曾认识那人,不爱不伤,倒也自在。” “如此,甚好,你且随我来。” 到得如意馆后山的云谷,我以秘法将她的心取出,装在琉璃花做的盏内,挂在梦华树上滋养着。 这里,养着许多人的心脏,其中,还有我的。 纵然千百年过去,只是啊,我一直都知道,如此清楚。 双手结伽,手指翻飞间,云谷内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向我云集,渐渐的有了形状,成丝、成网,再相互交织,半盏茶之后,轻吐一口浊气,缓缓睁眼,不过拳头大小的白色的茧。 这个,便是如意,梦境诞生的地方,一个如意,便是一场新梦。 转身,望着那个一脸憧憬的女子,终究是默念了咒语,将其带入她想要的梦境中去。 而我能给她的如意,也不过如此了,此后或醉生梦死、或破茧成蝶,都与我无关。 步履蹒跚的回到如意馆,迎来的是虚无关切焦急的声音。 淡淡的笑了笑,果然啊,这,也算是天道,缺心的人,就连施展法术的副作用也这般强大,每次织梦后,到底是少不得几天的卧病在床了。 这虚无倒也着实大惊小怪了些,每次都这般咋咋呼呼的,到底,是孩子心性。 扶着他的手,往竹塌上躺去,无奈道:“虚无,我没事。你且下去吧。” 虚无哭哭啼啼道:“先生,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 我哑然无语。 几天后。 “先生,你说槐音怎么样了啊?”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我停下了抚琴,皱眉道:“虚无,你怎么对槐音这么感兴趣?” 虚无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我以为先生你对她感兴趣啊。” “我?” 抽搐着嘴角,想我洛秋水一个女人,且还是无心的女人,能对一个女人有什么兴 分卷阅读14 趣。 将虚无的小脑袋拨开,淡淡道:“虚无,你又在说混话了。出家人不打妄语。” “可我不是出家人啊。” “修道之人,也不可打妄语。” “那先生你也打妄语了,那怎么办?” 我挑眉,饶有兴味道:“何出此言?” “我说了,先生可不能打我。” 按下暴跳的眉头和想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虚无,你且说说,你家先生何曾打过你啊?” “额……这倒没有。”虚无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乐呵呵的傻笑道。 我:…… “先生啊,想你平时只管为人织梦,但是在槐音的事上就多问了她一些,还劝诫她,冷酷无情的你以前从未这样过啊,我以为你对她感兴趣嘛。难道不是吗?” 缓缓起身,拍了拍他的秃头,淡淡道:“推理不错,不过我更希望你把冷酷无情这个词换一下。” 说完,便款款离去,也不管虚无的懊恼和碎碎念,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抚摸着胸口曾经心脏跳动的地方,拧眉思索:这里,曾经有过什么? 罢了罢了,前尘往事,既是已然丢弃,想那么多又作甚?既是不要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如今,我不过如意馆的馆主洛秋水,为人织梦,赠其如意。 如意馆(二) 如意馆(二) “先生,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毫无保留。” 深秋的夜晚向来更深露重,我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会有人求上门来。 总归是不能拒绝的,如意馆的规矩便是如此,只得无奈地让虚无将人带进馆内,不曾想,这人却是不言半语,只是坐在那里,大抵是多年来不曾与人深交,一时倒也寻不得话题交谈。 拢了拢身上的薄纱,到底是旧疾缠身,禁不住这沁人骨髓的寒意。恍神之际,却突然听到了她这番言语。 微微挑眉,心下思量:这人倒也是奇怪得紧,我陪她坐了这般许久,不曾自报家门,一开口,倒是问我这些话语。 只是啊,我的回答终究是要让她失望的了。 将虚无为我披上的狐裘披风裹紧,慵懒的往竹榻上躺去,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无视那人期待的眼神,淡淡道:“世人皆知,如意馆的馆主向来无心,如此,又怎会爱上一个人?” 这世间的情爱之事,着实让人厌烦无比,向来我接手这如意馆多年,前来求如意之人,多是为情所困,此间,又以女子居多。想来,这世间的男儿向来薄情,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但是,不爱你了,这,也是真的。 这人啊,无非,也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女子的爱情向来慢热,也最是长情,一旦上了心,便是一辈子的烙印;男主的爱情也最是热烈,风风火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你时,你便是他心尖的朱砂痣、白月光,不喜欢你时,那啊,便是真的不喜欢了,离开,也不留丝毫余地。 轻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口气,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茫然的看了我一眼,眼眶下的青黑趁着眼内的红血丝,想来这一路奔波而来,趁着心上的上,自是疲倦不堪。半响,方才从皴裂发白的嘴唇里发出低低的声音:“阿裳,我叫,阿裳。” 皱了皱眉,轻抚疼得跳动的太阳穴,心下,没来由的生起几多厌烦,想来,这样的戏码听得多了,也着实是厌倦了。而世人都说如意馆乃化外之地,难得的清净之所,只是啊,这俗世的人来得多了,带来的俗事也多,早已沾染上尘世里的烟火,到底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纵然,我早已是无心之人。 眉心疼得越发厉害,虚无大抵是看出来我的不适,自发的用他白白嫩嫩的小手在我的太阳穴处按揉,倒是减轻了不少痛楚。 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浊气,侧过身子,单手支起撑在额头处,也不管薄纱广袖滑落露出的一截晧腕,在阴冷的夜风里冰冷异常,朱唇轻启,平静道:“所以,阿裳,你要的如意,又是怎样的?” 阿裳缓缓的转动眼眸,最终将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嘶哑着嗓音道:“先生,你,愿意赠我如意?” “如意馆的规矩向来如此,有求必应,你这女子真是可笑,既然能够寻得这里,再者,世间关于如意馆的传言如此之多,难道你竟不知这个规矩不成!” 许是看出我的不适,虚无的心内也焦急万分,还未等我开口,他便烦躁的开口道。用眼神安抚住了焦躁的虚无,我再次开口道:“阿裳,你,可曾想好?” 她轻轻低下了头,睫毛微颤,让人看不清她的思绪。 窗外的风声越发凄厉,偶尔传来几声残蝉的哀鸣,桂花的香味早已淡去不知多少,总归,是让人心下凄凉的景象。 虚无曾无数次埋怨如意馆的秋冬,总说以前的那些馆主法力如此高深,怎么就不能让如意馆一直四季如春?他到底是涉世不深,又是从虚无中来 分卷阅读15 ,心性稚嫩,不懂这世间的因果与轮回。天地初生便分阴阳,四季轮回自是天理,任何违背天理的人,纵然你如何的法力高深、神通广大,总归是逃不过天罚。 其实,四季轮回也没什么不好,困在这如意馆内,一年四季,至少,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风景:或大或小的差别,总归,也算是不同了。 “先生,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阿裳的话让我的思绪回转,却是哑然。 到底,是默许了。 她说:“在辽河以东的一个郡国里,十九年前的元宵节,将军府和尚书府同时生下了两个女孩儿,且都是家中的嫡长女。将军和尚书都认为这是天赐的缘分,早早的便为两人订下了娃娃亲。在那个郡国里啊,女人和女人成亲,是被允许的,自古由来已久,只是直到现在,却是少有的了。到底,这个传统还在,而将军的女儿和尚书的女儿的婚事,大抵,是数百年后的第一场女子与女子的婚事。两家的女儿渐渐地长大了,像她们的父母所期许的那样,感情很好,一起长大,一起玩闹,一起度过很多重要的时刻。而且啊,全郡国的人都在等着她们的长大,等着为她们送上祝福,因为这两个姑娘啊,美貌和才情品行,向来是无可挑剔的。尚书的女儿自小便是知晓二人的婚事,知道将军家的女儿——她的玩伴会是她一生相守之人,于是处处照顾着她,一年又一年的相处与习惯中,等到两个女孩儿终于长大成人之际,等到她们都知道□□之时,尚书家的女儿啊终是知晓,大抵,她是真的爱上了将军家的女儿。她以为将军的女儿也爱着她的,她也以为将军家的女儿知晓二人的父母为她们订下的娃娃亲,毕竟,全郡国的人都知晓这件事。只是啊,到底是命运弄人,她的以为,将一切推向万劫不复。18岁,是女子及其的年龄,家里人往往会举办一个宴席,邀请亲近的人和地位高的人来参加,人越多、地位越高,意味着这个女子的身份越贵重,往后嫁到夫家,总归是不会轻易受到欺负的。她二人的及其礼,大抵,是全郡国最隆重的了。贴花钿、绾长发,尚书家的女儿想啊,终于,她可以永远和将军家的女儿在一起了。宴席上,她紧握着将军女儿的手,激动的听着二人的父亲宣布她二人的娃娃亲事,她想啊,她心心念念的姑娘,终于要成为她的了。” 故事说到这里,阿裳便停下来了,我知道,故事还远远没完,望着她眼里怀念的晶莹,终归是默然不语。 “先生,你说,女人真的能和女人成亲吗?” 听着旁边虚无诧异的声音,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道:“且听着吧!” 话音刚落,阿裳朝我微微一笑,便继续了她的故事。 我知道,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她。 “及其礼终究是一团糟糕,尚书的女儿啊,总归是没有想到,将军的女儿对二人的婚事反应是如此的激烈,她怔怔的望着那被将军的女儿打开的手,白嫩的手背上泛起几缕红痕,传来淡淡的疼意,却是不及心底的痛楚。她不懂,全郡国的人都在等着为她们送上祝福,为什么,将军的女儿会这么抗拒?她那么的喜欢她,自她懂事起,心心念念的便全是她,毫无保留,刻入骨髓。她也以为,十几年的亲密无间,感情甚笃,总归,将军的女儿还是喜欢她的。只是啊,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虚幻,就在及其礼的那天。那时啊,尚书的女儿才知晓,原来,她对将军的女儿是爱,而将军的女儿对她,从来都只是喜欢,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情。该怨谁呢?怨她?不,感情的事向来最是不可捉摸,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从来都强求不来。怨为二人订下娃娃亲的将军与尚书?怨从小就为她灌输二人将来要在一起的父亲?这又怎么能说得来理,从来,一往情深的是她,跌入这段感情里的也是她,愿意付出的,也是她啊!怨谁呢?她,又该怨谁呢?先生,你说,她又该怨谁呢?” 望着一脸苦笑的询问我的阿裳,我将头瞥向窗外,芭蕉肥大的叶子上沾染了数不清的细小的露珠,在月光下发出幽冷的银光,这夜啊,怎么这么清冷、而又漫长? 我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感情的世界里,我向来算是生人。索性,阿裳也并非执着的要我给出一个答案,大抵,只是情之所至罢了。 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将手里的热茶抱得很紧、很紧,嘴角扯出几抹笑意,继续喃喃道:“及其礼之后,尚书的女儿就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待在院子里,不愿出去,外面的人也休想进来。自此啊,将军与尚书的关系,也一日不如一日,这件事也成为了全郡国的人口里的茶话闲谈,久久不曾平息。而造成这一切的将军的女儿,却是一次不曾来见她。后来啊,将军的女儿终究是来见尚书的女儿了,只是,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那天,将军的女儿就站在她的院门外,告诉尚书的女儿,说她喜欢的向来是男人,一个月后,她就要嫁给郡国的世子了。说完便走,再不留恋。将军的女儿终究不知,尚书的女儿就趴在门缝处,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去,终不回头。郡国的世子啊,尚书的女儿自是知晓他的,风流倜傥、温润如玉,毕竟,谁也不曾知晓,那个世子啊,在她十三岁的时候曾经 分卷阅读16 追求过她。她恨,她也不甘,于是,她想要报复。费劲千辛万苦,她终于还是做到了:夺了将军的女儿的未婚夫,代替她加入世子府。她知道,她所仪仗的,也无非世子爱她。她也知道,此事之后,她的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出嫁的前一天,将军的女儿哭着问她,是否她是真的那么恨她,所以要毁了她?恨吗?大抵是吧。这场戏演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又该如何退场?尚书的女儿终究没有算到将军的女儿的决绝,拜天地时,将军的女儿就在喜宴上,自杀身亡,而她,终究是负了世子,决绝离去。” “先生啊,你说,人怎么就只有一颗心呢?一颗心,还能不能再装下另一个人?” 从塌上起身,我问她:“阿裳,你的殇,应该是国殇的殇吧?阿殇、阿殇……” 她清浅一笑,回眸间顾盼生辉,轻声道:“先生,你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 将阿殇的心脏轻轻的挂在梦华树上,驻足良久,到底是不能久留,举步离开。 瞥见阿殇的如意,我终究是长叹一声:此刻,你,究竟做着怎样的梦呢?是有将军的女儿,还是世子?亦或者,你的梦里,谁也没有焕然一新? “先生,你说女子真的能和女子成亲吗?” 淡淡的啜了一口香茗,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大抵,今天是一个好的天气。 “先生?” 瞥了一眼虚无,方平静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抵,是有的吧。只是到底是阴阳混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虚无撇撇嘴道:“不是好事?那阿裳说她们那里以前女子通婚是常有的事啊。” 望着远方的天幕,我低叹了一声:“是啊。”只是,那些女子,向来结局不太美好的。 此番,我却又是迷惑了,爱,是怎样的感觉?总以为爱情里男子向来薄情,却不曾知晓,女子亦是如此。若说不爱,那么,另一个人的真心又该如何安置?感情里,向来,是求不得公平的吗? “先生,起风啦!” “嗯,回去吧……” 如意馆(三)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叹气,早些时候还是初秋,馆外的枫叶也才染上淡淡的红意,半黄半红间,恍然不见一丝萧条,只是,也着实是冷清了一些,那些林间的飞鸟也倦了闹腾,存了安歇。不曾想,一觉醒来,门外便是厚厚的积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交相辉映,惨白一片。 拢了拢身上大红色的披风,将手中的暖手炉抱得更紧,蓦然间想起一首尘世的词,说是\芭蕉不展丁香结\,分明是春愁怅然,再望了望窗外早已被积雪覆盖的、发黄了的芭蕉叶,恍然想起了阿殇来时的那个夜晚,夜雨的冲刷下却是绿的反光,这雪啊,连带着下雪的冬天,着实是让人厌烦得紧。 可惜的是如意馆内素来没有红梅,多的是娇气之物,于是,每年的冬天,往往是最让人埋怨的。 \哎!\ \先生,你既是如此不喜冬天,怎么还要往窗户边上靠呢?也不嫌冷得慌。\ 望着一边将我往软塌方向推去、一边将支起的窗户放下,嘴边却是说个不停的虚无,一阵无语。 脚下却是不停,慵懒的往榻上倒去,素手微曲,倒是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呵欠,都说春困冬乏,想来,这冬日也确实是适宜睡觉的好日子。 许是看出了我的倦意,虚无贴心的为我把软塌上的被子展开,脆生脆气的说道:\先生,既是倦了,便小睡上一会儿吧。\ 秀气的再次打了一个呵欠,眼里瞬间涌出几点泪花,迷离朦胧间,却是吩咐道:\你且去泡一壶热茶。\ \先生,这么大的雪,还会有人来吗?\ 淡淡一笑,抚摸着胸口处曾经安放心脏的地方,已经无心,却总是能隐约感到几分痛意,想到梦里的场景,额角倏然冒出了冷汗,那些记忆啊,本以为随着取心也早已忘记,这千百年来都是相安无事,它怎么就又冒出来了呢? 落蘅,这次,你说、我又该如何是好? \先生、先生?你可还好?\ 随意的将额角的汗液抹去,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虚无,你以为,人类如何?\ \人类?\许是不能明白我的意思,虚无疑惑的重复着我的话语。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先生,我看不懂,他们的心思太复杂了,奸诈狡猾者有之、无情无义者有之、慈悲为怀者有之、赤子之心者有之、重情重义者也有之、忘恩负义者更有之,虚无愚笨,确实是看不懂的。\ 望着一脸懊恼模样的虚无,我嘴角含了笑意,拍了拍他的小光脑袋,赞赏道:\虚无,你已经知道得很多了,不需要知道再多的了。只是啊,你不懂,当一个人有了执念,奇迹,总会发生的,即便是神,也无能为力,届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是不可战胜。\ 虚无挠了挠脑袋,喃喃道:\先生,人 分卷阅读17 类……有这么厉害吗?比神还恐怖?\ \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先生你有见过这样的人吗?\ 我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窒息的感觉呼啸而来,窗外的寒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打在床上、门上、雕花房檐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啊,不,我又哪儿来的心呢? 自嘲一笑,当所有的记忆回归,我也到底知晓,为何,我总是这样怕冷,怕下着雪的冬天,也无非因为一个人、因为,那段在雪天里狼狈不堪的结局! 落蘅说,不动、亦不伤,千百年过去,却是如陈酿一般,哪怕不动,纵是一想,也是遍体鳞伤…… 我一直知晓,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却是不愿放弃,直到被伤了也不过逃避,将自己的心脏献祭,融入这污浊的凡尘俗世、随波逐流,只是啊,为何,这般不堪的记忆,又要让我想起? 此时却是万分后悔,如果,如果前夜,我没有那般好强,在梦魇里杀出一条血路,是否,我永远都只是如意馆的馆主——洛秋水? 然,这世间,多的是后悔,也多的是如果,但是啊,却是少有称心如意的,已经发生了,还待如何? 闭紧了双眸,不想去看虚无此刻是何等表情,只是怕自己眼里的戾气吓住了他罢了。冰冷的吐出两个字:\有过。\ 那人啊,如今,这世间神界,确实是少有敌手的啊。 都说时间是治疗情伤的良药,只是,对我,怎么就不管用呢?压下涌到喉咙口的苦涩,朝虚无摆了摆手,无奈道:\那人恐是要到了,天冷寒气重,你且去备一壶热茶,准备几套棉服,会用得着的。\ 虚无也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性子也却是摸了个七七八八,他能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儿,却也知晓,我不愿对他讲的,那也是我存了心的。怀着满腔不满,到底出去做事了。 约摸一刻钟后,虚无扶着一个布衣结褐,冻得奄奄一息的老人进了大厅,讷讷道:\先生,他……\ 我点了点头。 室内烧了地龙,虚无为他换上了棉服,又喂了几口热茶,不一会儿,到底是悠悠转醒,脸色也恢复了几许。 \我是洛秋水。\到这儿来的人,无非是寻我赠其如意。 \先……生?\ \老人家,你可知,这世间之事讲究因果轮回,你所求之事,到底,不过一个虚幻罢了。\ \先生,老朽此番寻得如意馆,也算是一场缘,这尘世如今也不过尔尔,若说先前还未有得决心,既然已是寻得先生,我所求,也终究是要求到底的。\ \那你又可知,我这如意馆的规矩?\ \自是知晓。\ \老人家,我怜你年迈,这般岁数也是一种造化,你可曾知晓,世人都说如意,那也不过场幻境罢了……\ 还未待我说完,他便猛的跪下,梗咽道:\先生,你既是知晓我来此的前因后果与所求之事,那又可能算出我的心?\ 心? 我猛的顿住了,张了张口,到底是说不出什么,他又可曾知晓我的难处,这世间最难算的也不过人心,到底,我也自命清高,终是从千百年前发誓,此生,算天、算地、算命,唯不算心之一字而。 算出来的人心,又真的是本心吗? 当初我也曾推算出那人算是对我有情,于是将其当做一往无前的助力,在爱他的那条路上跌跌撞撞,痛苦不堪,最后,到底是一场笑话,终究孑然一身、惨淡收场。 后来,终是知晓,我所推算出来的,也无非是他愿意、他故意允许的,连最难支配的情字,那人且能控制得如鱼得水,细细想来,也无非从未动情罢了…… 望着还在朝我磕头的老人,终是闭上了双眼,转身离去。 我也算是明了他的决心。 从后山回来,到底是逃不脱的乏力。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望着刚才老人跪过的地方,似乎还有温度,又想到了梦华树上挂的那许多心脏,晶莹剔透,并不渗人,却是让我冷到了骨子里,忍不住将锦被往上扯了许多,直到虚无端来的梦华树的汁液,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舒服了许多。 看我脸色好转,虚无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奇心也涌上了心头,两颗眼珠子沽溜沽溜的转了一圈,到底没忍住,脱口问道:\先生,那位老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他要求什么如意啊?你算到了什么啊?\ 我悌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朝他勾了勾手指,等到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趴在我的脚边,方慢悠悠道:\想知道?\ \嗯。\ \简单,求我啊。\ \先生,你……欺人太甚,哼,不过些许简单的推算之术,我虚无也照样会。\眼见炸毛的虚无已经双手作出结印之术,我的脸立马黑了下来,冷声道:\你敢!\ 被我一吼,虚无立马便耷拉了 分卷阅读18 肩膀,一下瘫倒在我的床边,抱着我的被子,闷声闷气、委委屈屈道:\先生,虚无不敢。\ 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光头,心下却是后悔不已,纵然仍有心惊:此番记忆已经回归,虚无却是忘了前尘过往,也不知道还有那人的存在,记得当时那人赠我虚无之际,曾在虚无身上下了咒法,倘若虚无施展法术,那人立刻便能知晓我的存在。 当初落蘅封了虚无的法术,这千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却是前些日子自己作死,一时闹着玩儿,传了虚无推算之法,到底心惊不已。 \虚无,答应我,若无我的允许,便当忘了你会推算之术一事。\ \即便先生有难也不行?\虚无在我的被子上蹭了蹭,不死心道。 \谁有难都不行。\ \哦。\ 到底见不得他委屈,此番这事也着实因我而起,心下也颇为惭愧,便不由自主的向他说起那老人的事来,那啊,也确实是一件憾事。 \刚才的那个老人家本是大周的镇国将军,膝下三子却是无一人有能力继承其衣钵,本以为这一生也便如此度过,不曾想,大儿子生下了长孙,却是习武的好料子,风骨相貌颇承其祖父,自然让这老将军欢喜不已,自小便将其接到身边照顾,按照接班人的标准锤炼,这边欢欢喜喜,却是没有算到人心。这老将军平日里对其三个儿子颇为不看重,横竖看不顺眼,那三人也算是习惯了,只是如今对一个小毛孩儿这般珍视,到底是难以服众的,恶魔,也随之生根发芽。\ \恶魔?\ \嗯,就是恶魔,由人内心最阴暗的地方生长,由是心魔。待到老将军有所察觉之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嫡长孙到底是死在了他的三个儿子手里,一气之下,老将军的三个儿子也死于他的剑下,待的老将军醒来之时,终究是是已成定局。\ \这……我记得民间有一句话,说道\虎毒不食子\,那个小男孩的父亲怎么狠的下心来?\虚无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道。 我淡淡一笑,道:\在自身利益面前,亲情,又算什么?\人心难测,已然上过一次当,自然,我也不肯再算人心。 \那老人家怎么也舍得下心来呢,为了一个孙子,杀了三个儿子,这怎么算都不划算的啊,你想啊先生,孙子还可以由儿子生,但是儿子嘛,看那老人家的年纪,想来也是生不出来的了哦,不划算啊不划算啊这……\ 听得虚无的嘀咕,我倒也没有回答他的话,那老人家杀了他的儿子未必不悔,只是,原因远远不是因为那个死去的男孩是他的孙子,更多的是,他的三个儿子啊,悔去的是他的希望:关于国、关于家、也关于他自己的理想…… 此番,在我为他编织的如意里,那个老人家,到底又许了什么梦呢? 如意馆(四) 如意馆(四) 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疼的发胀的眉心,想着梦里的场景,心下一阵烦闷。 自从记忆回归,这些日子倒是经常做梦,总归觉着,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这如意馆,难道,就此无缘? 随意披上一件轻纱,赤足踩在翠竹铺就的地板上,推开房门,问着虚无:\她,还跪在那儿?\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虚无趴在才刚长出嫩芽儿的榆钱树上,朝我摇了摇头。 我抿了抿唇,望着庭前幽兰上饱满的水珠,昨夜的一场春雨,让这些被严冬覆盖数月的娇娃变得越发讨喜起来,苍翠欲滴、脉脉含情。 这些花草树木自然是喜春的,眷恋着和煦的春风,也眷恋着甘甜的春雨,只是啊,冬去春来,说不得是乍暖还寒,那女子却只着一套春衫,已是跪在如意馆外四日之久,不吃不喝、不吵不闹,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啊。 右手轻抬,抚摸着头顶榆钱树青黑色的枝干,些许水珠也便顺着指尖,从手背沿着雪白的手腕顺流而下,湿了轻纱薄杉,刺骨的寒意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匆匆将手指抽回,反复抚摸着水珠流过的地方,眼神复杂。 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住在这如意馆许久,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么物种了,非神、亦非人,只是啊,人类的多愁善感和优柔寡断,私以为确是学了个十之八九的。思及此,不由得自嘲一笑,踏上木屐,便带着虚无往如意馆门口走去。 \先生,你终究,还是出来了。\ 望着跪在地上虽一脸苍白、眼神倔强的女子,我到底不明白,这样瘦小的身躯,装下的是怎样的力量! 轻叹了一口气,将腰间的玉佩取下,轻念咒语,地上的女子也便化作一模白烟,渐渐地进了玉佩、不见了。 \先生,她……\一回头,对上的便是虚无惊讶的眼神,眼眸微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大厅走去,缓慢、但又坚定。 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我便知道,她不过一抹残魂,于是,也便 分卷阅读19 不肯帮她,只是啊,望着手中仍旧冒着寒气的玉佩,苦笑不已,今日我这般助她,这之后的痛苦,又有谁来替我承受? 到底是自己选择的路,悔之迟矣…… \先生,你可曾听过坟山?\ 听着玉佩里女子清浅里蕴含着无限悲凉的声音,我顿了顿脚步,眼里有了几丝迷惑,转瞬便是了然,脚步不停的继续走着,答非所问道:\你是鄯旸凉族之人?\ 玉佩里的女子笑了笑,半晌,方才嘶哑着嗓音道:\先生果然博闻,我确是鄯旸凉族之人,名唤阿加。\ \嗯。\眼里流光一闪而过,转瞬便消失不见,继续往前走着,而那名唤阿加的女鬼,也一路无话。 待我将她放出来之际,虚无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坟山是什么山啊?\ 我扫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阿加,想说什么,到底是歇了心思,望着手中早已冷却的热茶,一时陷入了沉思。 阿加淡淡的笑了笑,偏头忘着虚无,说:\小师傅,你可知,鄯旸凉族人什么人最多?\ \我不是和尚。\大抵是被我欺负得狠了,虚无越发在意起别人叫他和尚这回事来,只是眼下,确实容不得他胡闹。 将茶水上面漂浮着的几片茶叶用指甲勾出,轻轻弹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虚无的光脑袋上。待的虚无嘟囔着拿着茶杯退了下去,我这才打量起阿加来,直到她嘴角的笑意再也挂不住,方慢慢的吐出两个字来:\男人。\ 既然不想笑,又何苦勉强自己强颜欢笑? 鄯旸凉族人历来以善战勇猛而为人所知,凡是出鄯旸而面世的凉族人均是高大威猛的男儿郎,向来是沙场上的良将,建功立业者无数,只是,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凉族人确实不多,全是男子,就连后面娶了妻子的凉族人所生也均是男子,久而久之,世人眼里的凉族人也便有了一个特异的功能:所出者必男婴。 这对于重男轻女的社会却是无比狂热的推崇的,只是凉族人向来难以见到女子,而鄯旸凉族人的居住之地却是众说纷纭,难有定论,也有贪心狠毒者妄图严刑逼供,却是低估了凉族人骨子里的倔强狠辣,宁死不屈。久而久之,世人的心思也便歇了,只是凉族人的神秘,也便化作不同版本的话本子,广泛流传开来。 我向来对这些嗤之以鼻,一个种族的人怎会全是男婴,少不了是欺骗世人的手段,只是我从来不出这如意馆,也不主动揽事,尽管嗤之以鼻,到底对我也并无什么影响。 如今看来,恐怕这其间确是存在什么腌臜之事的,自太古以来,天地便有了阴阳之说,世间万物唯尚中庸之道,此又以平衡为始,但凡破了平衡中庸之说,这也便是逆天的存在,只怕,这鄯旸凉族人,还不知大难临头啊。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却,如今我也不过一副残破的身子,自身难保,他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既是自作孽,何来谈判生死的权利? 经历得多了,想到以前那些与天争命的记忆,不由得一阵苦笑,到底是争不过的啊。 思绪回归,望着仍陷在自己情绪里的阿加,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沉声道:\阿加,你这又是何苦?既已脱离尘世苦海,那些,也不过上辈子的事了,且投胎去吧,这般执着,痛苦的,终究是你自己。\ 阿加悠悠回神,迷茫的望着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毁天灭地的绝望,铺面而来,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那一瞬间,我终是明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于是,你也永远体会不到别人的悲哀。 所以,那人从未爱过我,于是,也便不懂,我爱他爱得绝望? 尽管,那已经算是曾经…… 阿加说:\先生,你以为凉族人为什么生下的孩子全是男婴?也是有女婴的啊,只是,那群男人向来自大,也向来心狠,先生,你说,男孩儿和女孩儿,不都是命吗?怎么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呢?\ 我轻叹了一口气,到底,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沉默以对。 索性阿加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回答,已经处于绝望中的人,又哪里有勇气,去奢求一丝一毫的希望,来推翻她早已认定的事实?尽管事实上,我也确实不知怎么回答。 尘世里重男轻女的观念一直都有,只是我没想到,鄯旸凉族的人,对这一观念的推崇,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变态的地步。 \生男庆之,生女弃之。那阴森森的坟山啊,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婴的尸体。先生,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心狠,我辛辛苦苦怪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就被他们像献祭一般,放在一个小木盆里,顺着坟山的河流,就这样送进了野兽的嘴里,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啊!她还那么小,我一眼都还没有见过她,就这样被那该死的观念弃之,我不懂,一个是孩子的爹,那些,更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怎么就容不下她呢?\ \你……\我向来嘴笨,不知怎生才算安慰人,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分卷阅读20 ,终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向知晓世间之事,复杂无比,也算是有猜到这事的阴暗,到底也以为不过是使用秘法转换性别,偷梁换柱,不曾想,这其间竟是如此龌龊,让人作呕不已、也心惊不已,那坟山,想来不知有多少婴灵无辜枉死,这天道如何?这王法如何? 不是不知世间女子地位卑微,也不是不知世人眼中的男子向来高贵,但这般做法,令人发指,天上的那人,你不是一向自诩仁义,怎么,这般恶毒之事,就不见你施法处理? 压抑住满身的颤抖与愤怒,此般,我到底知晓,从这一刻起,帮她,我甘愿至极,她所求的,也无非母女团聚。 \先生,我以为来得及的,就在我的女儿死的第二日我便随她而去,只是啊,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了几十年,也亲眼看着我所谓的丈夫娶妻生子、再有好几个女婴身死,直到最后他也垂垂老矣、骤然离世,他的儿孙也重复着这以往流传的规矩,亲手制造着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不断的从外界带回来女子,再婚配生子、生男庆之,生女弃之,而我,到底也从未找到我的女儿……\ \这世间我走了这般长、这般久,什么爱恨情仇,我想要的也无非我的女儿,先生,我很感谢你,这场如意,我甘之如饴,也谢谢你为我、为我的女儿所做的一切……\ \先生,保重!\ 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阿加最后一刻带着笑意说的话语,一时间百感交集。 \先生!\ \我没事。\无力的朝虚无笑了笑,却牵动了身上的痛楚,一时间龇牙咧嘴,好不难受。知晓虚无在闹脾气,也知晓这次确实冒险,一着不慎,魂飞魄散均有可能,只是,到底是魔怔了。 想着为如意馆定下\欲得如意,以心换之\的落蘅,心下恨得牙痒痒,阿加不过一个鬼魂,哪儿来的心脏换取如意?这该死的落蘅,难道就没有考虑过特殊情况吗? 这次破了如意馆的规矩,不曾想后果如此严重,差一点儿,我这条小命也要丢了,只是啊,总归,我还是做到了,不是吗? 雨后的天空,果然足够的明亮澄澈,伸手触摸着从窗户透过的几缕阳光,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 如意馆(完) 如意馆(完) 望着突然出现在房内的男子,一别多年,本以为心内早已没了任何肖想,不曾想,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些往事啊,说来惭愧,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情爱,无非风花,无非雪月,无非,一场痴女怨女的戏码,恰好的是,我做了那场戏码的主角,倒平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定了定神,苦笑着望着打翻在地上的茶杯,茶水渐渐的于翠竹铺就的地板上凝聚、滑落,顺着缝隙低落在竹板下的千叶草上,草香与茶香交融混合,浓郁的香味让人越发烦躁,然而,我确实是不得不承认的,遇见他,我向来难以冷静,不论是当年的流絮,还是如今的洛秋水。 落蘅向来看得明白,早早的为我批下了命运,总归一句话的道理,终究,遇见他,是我惊慌失措的开始,也注定了我万劫不复的结局。 掩饰性的将染血的手掌紧握成拳,负手站于窗畔,压抑着颤抖的身躯,平静道:\想来元君自是知晓,如意馆向来不属于六界管辖之内,这是上古以来便立下的约,此番,不知元君来此,有何指教?\ \倒是无意来此。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清澈的男声于身后响起,如山间幽谷的清泉,携带着落花碧草,从岩石的缝隙中潺潺流出,再碰撞着水中的小石,发出叮咚的脆响,干净明亮,而又带着山林幽谷的醇厚,这世上好听的声音不知多少,而我,唯独对他的声音,听之不忘,念念成瘾。 豁然转身,望着对面身着青衣的男子,苍白一笑:\元君倒是说笑了。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如牛毛,而我却是自小住在这如意馆内,秋水福薄,从未见过元君,到底算不得元君的故人。\ 此话一出,恍然间见得那人握着玉笛的手紧了紧,定睛一看,却是白皙如常,潇洒依旧。自嘲一笑,多年前便已知晓,那人眼中除了道便再无其他,他也曾说过,我之于他,同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之于他,无甚区别,更何况啊,那冷冰冰的神界,有着世间少有的繁华珍宝,唯独少了世间的情爱与欲望。 想来我这一生,本无意成仙,生来却是仙胎的天命;他一生汲汲修道,终究成了这世间之王、天地共主。自当年凤栖山初识他的第一眼,我便知晓,终有一天,他会心想事成,却忘记了,从根本上便南辕北辙的两人,即便没有神界的条条框框限制,最后又怎会相守在一起? 况且,一厢情愿的从来都是我,百般抗拒的,向来都是他,我与他的帐啊,想来,也不过我一人造成。 我也知晓忘记他太难、也太慢,也着实怕了那刺骨的疼痛,索性便将爱他的那颗心丢了,此后,无心无情,自在一身, 分卷阅读21 他是神界的清越元君,我是方外之地如意馆的洛秋水,此后千般万种,天上地下,遥遥无期。 只是啊,为何,空荡荡的胸口仍然疼得发紧?自从再见他。 浅笑着对上那人看不清情绪的墨瞳,余光中却见那人嘴唇启合,吐出一句话来:\阿絮,虚无,是我赠与你的,除了你,他不会再认其他人为主。\ 听到这里,我也不过微微一笑,移动脚步,款款走向桌边,随意坐下,手中拿着一个竹杯把玩,淡淡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了,大抵是投缘的缘故,且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元君的法术嘛,焉知这尘世有一句俗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或许就那么不凑巧,恰好有那么一人破了元君的法术,让秋水捡了便宜。至于元君口中的阿絮,秋水,确是不知的。\ 半晌,方听得那人长叹了一口气,哑声道:\阿絮,你就非要与我,生分了吗?\ 随意的拂了拂宽大的衣袖,自嘲一笑:\元君慎言,秋水自问初识元君,不过几句话的交情,谈何生分二字?\ \也罢,你,你好生休息,改日,清越再来叨扰。\ 望着那人略显萧瑟的背影,我的喉间越发苦涩,褐色的眸子沉了沉,朗声道:\元君留步。\ 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晶亮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如意馆与六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神界政务颇多,元君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听得那人乱了呼吸,抬腿便要走,我却是不管不顾了,冷凝了嗓音,决绝道:\元君,姻缘石上从来没有神界众□□字,洛秋水不过被取了心的女子,自问不识情爱滋味,失去的终究难以弥补,秋水的如意,元君,恐是承受不起。\ 耳边传来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陪他那么多年,未曾见过他发火的样子,此番,倒是如愿了。 他说:\如你,所愿。\那人临去的话语似乎仍萦绕于耳畔,复杂难辨。 良久,我才缓缓睁开眼来,脸颊早已挂了两行清泪,而那人早已离去多时,望着散落于地上的玉笛碎片,以及其间散见的几滴鲜血,终究叹了口气。 他说,如我所愿,我又有什么愿呢?细细想来,倒是我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的身边,此番,追来又是作甚? 落蘅也算是知晓一些□□,总归是让她说到了一些。于他,曾经爱得太深,也被伤得太狠,于是,面对着以前无数次梦寐以求的希望,也便失了斗志,只剩下忐忑与怀疑。 不是不爱,只是啊,这世间的事太多,变化得也太快,早已失了爱人的勇气。 \虚无,此后,封馆了吧。\ 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不如意的人也太多,我,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况且,我连我自己,都不知从何酒起,又谈何救人?所谓如意,也不过一场骗局罢了…… \那先生,我们去哪儿啊?\ 听着虚无直接的话语,我清浅一笑,心中微暖,索性,不论何时,陪在我身边的,从来都是虚无,不管对错,不问缘由。 一阵风吹来,漾起清清浅浅的桃花花瓣,绯色云华间,我轻声道:\地府。\ 这天地间,唯一能让我避开那人的地方,大抵,也只有地府了。 而我违背了与如意馆立下的约,打破了天地法则,弃馆而去,毁了梦华树,少不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且这世间自有平衡,缺了心,纵然是神,也难以存活于这世间。 昔有传说,忘川河畔,彼岸花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里,便是我最后的归宿。 此后,这世间,再无如意馆,再无,如意馆的馆主,洛秋水。 \先生,那里便是忘川?\ \嗯。\ \那我们就去那里吗?\ \非也。我们啊,要去的,是这地府,最黑暗的地方,传说忘川河底是万鬼的地盘,就连神的灵与肉,也可摧毁,怕吗?\ \先生,虚无自是要与你在一起的。\ \嗯……\ 情书(完) 说起苏锦,沈源的记忆大概要从很远很远的那个冬天说起了…… 那年,长安正下冬天的第一场雪。初雪往往是温和的,洋洋洒洒的在空中飞舞,风杂着雪,吹白了半个长安城。 虽是时隔多年,苏锦依然记得那飘散在刺骨寒风中红梅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缓解了不少连日来车马劳顿的疲惫。也正是在那年,江南苏家举家搬迁到了长安。彼时,苏沈两家正是世交。 沈源大抵生性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一看到小姑娘因寒冷而冻得红彤彤的脸颊,便心生喜意,忍不住偷偷地用手去捏。许是手劲儿过大,将小姑娘弄疼了的缘故,苏锦苦着一张小脸,毫不留情的将那双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胖爪给挥了下去。到底是抵不上沈源的厚脸皮的,二人便在“你捏,我打”的循环中度过。苏锦秉着阿娘的教诲 分卷阅读22 ,想着自家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沈家却是京都的世家大族,万不可与其为恶,也便耐着性子“受”着这沈家公子的骚扰。沈源到底是欢喜惨了小姑娘气急却无能为力的模样,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不曾想,这一幕恰好被苏锦的父亲苏墨看到,误以为二人感情颇好,再加上两家世交的缘故,心下顿时有了思量,便在长安城门之外与沈源的父亲为二人定下了娃娃亲。沈家的两老到底是欢喜的。一来是世交的情分摆在那儿,二来则是因为江南苏家是有名的儒学大家,教过的弟子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朝堂上的许多高官都出自苏门。而此次苏家更是奉召进京,一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只是苏锦的娘亲却是有些担忧的,总觉得苏锦尚小,草草的定下婚事,尚不知这未来姑爷人品如何,只得来苏墨乐呵的一句:“无妨,且放宽心便是。” 且不说两家大人如何,这边,沈源却是如何都不安分的了。在他看来,以后他的娘子必是这名满京都的第一美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比他还高一丢丢的、肉嘟嘟的小丫头。身高,这也着实是沈源最为不满的地方。如此想着,心中的不忿也越发浓烈起来,连带着对苏锦,也便成了莫名其妙的挑剔。 苏沈两府一墙相隔,这天,沈源顺着墙头的一棵腊梅树,三两下便爬到了苏府,一溜烟儿到了苏锦的闺房,二话不说,拉起苏锦便往外走。彼时沈源的想法极其简单,成亲是需要新郎和新娘的,如今他将新娘子拐跑,成亲之际不见新娘,这婚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却不知二人的行为在当时算来却有“私奔”的嫌疑。沈源的打算是将苏锦牵出去藏着,直到成亲的那天。 却不想自己也迷了路,带着苏锦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乱转。 两家大人找到二人的时候,彼时苏锦正枕在沈源的腿上睡得香甜,沈源则靠在破庙的廊柱上嘟囔着什么。自然,沈源是少不了沈父的一顿打骂的。 此后,沈源却是觉着苏锦这小姑娘除了身高不尽人意之外是真的蛮好,知晓他迷路了也没有刻意嘲笑,半夜冷的时候还主动将自己送上门来为他取暖,如此深想,只觉得自己以前是如何的小肚鸡肠,那么即便是和苏锦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一想,完全误解了的沈大公子便迫不及待的往苏家跑去。 彼时苏锦正在后院念诗,听了沈源的话,一愣,却是眼眶一热道:“可我阿娘说,你大抵是个不靠谱的。” 八年时间一晃而过,幼时的少年早已长成名满京都的翩翩公子,却是花名在外。八岁那年,沈源翻墙进入苏家,见着苏锦的第一句话便是:“阿锦,我好像喜欢上了李侍郎家的千金了。”换来的却是苏锦的一阵沉默。 如此,每过一段时间,沈源的口中总会出现一个姑娘。直到苏锦十三岁的那天,沈源照例翻墙而来,不曾想摔倒在了苏府的墙下,等到苏锦慌忙跑过去时,却只得来少年一句楞楞的话语:“阿锦,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次是真的,从没有过的感觉。” 一抬头,便是柳尚书家的千金在对面的阁楼中燃香煮茶,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望着眼前少年眼中的痴迷,苏锦再次无言,转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源如愿取得美人芳心,终日风花雪月,听曲赏花,彼时,苏锦却是学着贵女该有的礼仪与规矩,在长安的一众小姐中脱颖而出。按部就班,转眼便是成亲之日,只需两家互换了庚帖,即日便可喜结良缘。 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前朝暗流汹涌,一朝风云变幻。苏家因进谏而得罪了帝王,落得个“流放北荒,无召不得入京”的下场。苏墨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终究是没能挺过来。如此,八年前名满京都的江南苏家,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些为苏家求情的以前苏门的学生,不是杀头便是被贬,一时间再无人多言。朝堂上的个个均是人精,帝王的这番作态还有什么不明?无非是苏家树大招风,引起了帝王的猜忌与不满,所谓的进谏不当不过一个幌子。 那天,正值深冬,苏锦与阿娘站在沈府外求一个庇护,却换来沈母的冷漠与疏离,而沈父,从始至终不曾露面。这场婚事,到底是做不得数的。苏锦却是睁着一双大眼,殷切的望着沈源。 被那双大眼望着,沈源觉得,或许自己的一句话,便能换来眼前少女的一生无憾。蠕动着嘴唇,此刻却是被母亲紧紧握住了手腕,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几乎要刺到肉里,终究无言。苏锦离开的那天,沈源正在长安有名的茶馆与柳小姐谈笑风生。 一别,便是三年。往常觉着新鲜的东西,没了苏锦之后,沈源想着却是越发平常起来,就连昔日捧在心尖尖儿上的柳小姐,也越发提不起兴趣。某日在后院中舞剑,身边侍墨的童儿不知从何处翻来了昔日为苏锦作的画,嘟囔了一句:“这画中的小姐怎生与柳小姐如此相似!”一语,却让沈源瞬间呆愣在了原地。数不清的情绪汹涌而来,此刻,沈源骤然惊觉,离了苏锦,他忍受的是如此刻骨的相思。 那夜,沈源快马加鞭奔赴北荒,心中想着只是见她一面也好。 昼夜兼程,抵达北荒的一个 分卷阅读23 小镇,名字却是极美,人称堂华。彼时正值二月十二花朝节,镇上的姑娘小伙子均佩着香囊、手执花神灯,在街上穿梭。沈源却是定定的望着花神庙前那个素衣白裳的女子,眼前的热闹却是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所有的目光均放在了摊前各异的花神灯上。似是忽有所感,女子微微抬起了头,目光撞上,只见得女子嘴角嗫嚅,似在说着什么。沈源却是见得分明,女子口中所说的,分明是“源哥哥”三字。三年不曾是她的源哥哥,此时的一声,却让沈源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心下一动,便来到了女子面前。 “源哥哥,你果真还是来了!”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苏锦三年的不确定与释怀,化作如释重负的轻叹。让沈源心中一酸,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源离去的那天,苏锦没有去送行,只是抱着沈源对她的承诺,等在北荒,等在这个埋葬着她的阿娘的小镇。 沈源说:“阿锦,等我,我定会回来寻你。”不曾想,这一等,又是两个年头。 回到长安,沈源便不顾沈母的反对,毅然从戎,彼时恰逢匈奴冒犯边境,皇上便亲令他挂帅出征。这一仗,却是耗了两年有余。眼看战事即将结束,不曾想最后关头沈源中了匈奴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撤兵到了北荒。许是天命,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苏锦,藏身在了北荒的一座石洞中。军中无帅,这历来是兵家大忌,只是如今匈奴追杀他正严,让他徒留苏锦一人面对未知风险,且不说她没有丝毫武功,到底也是不行的。一边,是二十几万大军的性命,一边,是苏锦的安危,难以抉择。苏锦向来舍不得沈源为难,只低笑着宽慰道:“源哥哥,你且放心去吧,阿锦等你回来。”咬紧了牙关,终究,沈源选择了离开,只留下一句话:“阿锦,等我,我定会回来寻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锦却是笑了,这话,莫名相识…… 源哥哥,阿锦,向来舍不得你为难啊! 那天,沈源强势回归,杀得匈奴片甲不留,匆匆递交了降书,两国签订百年交好之约,军营上下大宴三天。而也正是在那天,苏锦穿上沈源的戎装,拖着沉重的步伐引开追杀的匈奴兵,让沈源毫不费力的回到军营,主持大局。一天、两天,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脸颊早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无力,但身后的刀子却是毫不留情的向她刺来……苏锦想,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沈源大胜的消息早已传入她的耳中,此刻,她是真的累了,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为什么胜利了也没来寻她? 匈奴特有的弯刀在苏锦眼前闪过白色的流光,刺得眼生疼,却是再没有力气躲避,闭紧了眼眸。许是快要死了的缘故,只觉得这一生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那些记得的忘记的,全在脑海中浮现开来。不知为何,却是突然想到了以往沈源每写一首情书便翻墙寻她来做评判,告知他好与不好的时刻。每每看着那些风花雪月的句子,脸上不禁热上几分,心下,却是有些怅然,到底这许多情书中,从来没有一封是为她而写。 刀进入身体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匈奴兵的咒骂声中,缓缓倒在了地上,满目疮痍,心下更是悲凉几分,没来由的哀叹:源哥哥,这辈子,阿锦,终究是等不到你为我而写的情书了,只为……阿锦而写…… 苏锦想,她这一生到底是没有白活,有了心爱的人,还差点与他成了亲;她这一生又总算是白活了,家破人亡,所爱的却终究没有爱上她,每一次的倾心等待与信任,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与离开。她这一生,都与那名叫做沈源的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来的却是遍体鳞伤。想来,年少时不知事,她便被他家给定下了;初识情滋味时,方才清醒,她早已打上了“沈源”的烙印,自此,心心念念的,全是那名叫做“沈源”的少年,连带着他给的伤痛,一并承担。 恍然间,苏锦仿佛看到了心中的少年,远远地朝她走来,却是释然一笑:“源哥哥,你,到底是没有心的,只是因为我爱着你,所以,你便如此待我吗?当年父亲屈死,阿娘病逝,我自是知晓你家难处,也大抵懂得世态炎凉,只恨我不曾有什么大的成就,却是从未恨你;堂华镇上你的失约,两年不曾闻你音讯,我到底也是没有恨你的,只是想着,长安终究也是一个是非之地,许是有什么其他的事牵绊了你的脚步、拖住了你的行程罢了……” 说到此,苏锦顿了顿,身上早已没有痛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仿佛被一个人抱了起来,渐渐地,眼前的面容与心中的人重合,望着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焦虑与悔恨,那人的嘴巴却是一张一合不知在说着什么。苏锦想,这大抵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越发觉得不争气,想着自己临死都还念着那人,心中却是明白,沈源此刻仍在那数百里之外的军营,宴请三军。不知为何,苏锦却是想起了十三年前初到长安所见到的梅花,大抵,这满身的鲜血与那傲骨的寒梅会是一个颜色,十三年前,若是可以选择,苏锦想,她这一生都不愿遇见那个名叫沈源的少年! 望着眼前满目悲凉的少年,苏锦却是笑了,她说:“源哥哥,阿锦,终究是恨你的啊!”想着临死前听到的匈奴兵的对话,不禁是怨惨 分卷阅读24 了那个人。 “我不怨你为了你的前程再次将我抛弃,毕竟二十多万大军的性命担在你的肩上,而阿锦,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子。只是,你万不该在答应了我之后还要娶那匈公主。你爱过的人太多,我不过其中一个,往前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心里想着,只要源哥哥的心里有我便好,于是,我习惯了站在原地等你回头。只是源哥哥大抵忘记了,阿锦也有心的,你千不该、万不该用我的性命去换你的良缘。源哥哥,终究,你是我爱不起的人,索性今生我也不会太让你为难,若有来世,阿锦对着三生石许愿,来世,万不可再与你相见,纵是有缘,我亦拿我的姻缘为契,惟愿生生世世与你错过,永不相遇!” 平生不会相思,最是相思,这一生,苏锦想,她总归都是在单相思的,如今,用她的命换来这场解脱,怕是再不欠任何情了,也终究是足矣…… 沈源难以想象,有一天苏锦也会对他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语,然后闭上了双眼,徒留他一人,辛苦的活在这满目疮痍的人间。他不禁有些绝望,建立军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快的法子将苏锦名正言顺的接回长安;未能来得及接她却是因为他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待他来寻她之际,却听到了如此绝望的话语;至于那个匈奴公主,却是皇上答应了的,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知晓。如今他兵权在手,自是引得帝王忌惮,只有与外藩结亲,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夺了他的兵权。沈源不懂,他无非是想要与苏锦在一起罢了,最后却是这般结局?抱着怀中早已没了温度的苏锦,沈源突的吐出了鲜血…… 史载,匈奴之战大胜后,大将军沈源却是不知所踪,沈家多方派人寻找终究未果,沈母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沈父亦是双鬓皆白,一时间偌大的沈府却是衰败下来,萧条至极。幸帝上垂怜,感其功德,赐沈源以一等护国公之位,世代沿袭。 野史有记,堂华镇的一座茅屋中惊现两具相拥在一起的尸体,均是戎装加身,因时日太久,尸身早已腐烂,有好事者言那二人却是失踪已久的一等护国公沈源与他的情人,也有人怀疑事情的真相,但当事人早已失踪,却是众说纷纭。 某日,一落魄书生来此,却见两具白骨之下是一张满是锈色的纸,细细辨来,却是一封情书。书后言:……阿锦,我这一生从未与人写过情书,那些你看的,不过是侍墨的童儿在画本子上摘抄而来。想来,与你的这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情书。如此,便也应了你的话,今生,我却是只为你写情书,往事已经如此,再多的也别无所求,从此,惟愿的也不过一场执念,而我,只想幽居在你的梦里…… 暗恋日记(完) 吕筝喜欢佟鹜,喜欢了六个盛夏,那是她的整个中学时代。只是,她将她的喜欢隐藏,化作一个个跳跃的文宇,封锁在泛黄的心事里。 吕筝喜欢佟鹜,没有一个人知道;佟鹜喜欢祝相思,听有人都知晓。 多年后,很多人曾经问过吕筝同样的问题:既然那么喜欢,为何六年里从让他知道?对此,吕筝不过淡然一笑,摩挲着手下泛黄的纸张,眼里是漾不开清浅明亮:“喜欢他,向来是她一个人的事,如此,又何必一定要他知道呢?” 喜欢佟鹜这件事,吕筝也不知道从何开始。只是在知晓自已的心意之 际,他的心上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祝相思,是她心事里除他外出现次数最多的石宇。 2005年九月一日星期天雨 我的记忆向来不是很好,但却在报石回家后,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带有釉金色的小锁,那刻,我有如此强烈的冲动,将你的槿群刻画在笔下:寸头,浓眉,略微狭长的叹眼,鼻子并不十分英挺,瘦高的个子,十分阳光、十分俊朗,却是刻在了我的心上。哦,还有雨中你递过来的格子伞,以及视线中赴雨而去的背影。 吕筝无数次庆幸,幸,她将佟鹜记.在了心里。至少再见,分到一个班里,她还记得他,纵然他的身旁旱已有了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为什么庆幸,到底是难以解答。 而那把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送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吕筝从未提起,而仆鹜,完全忘记了九月一日那个雨天,他曾送给一名个子矮小的女生一把伞。 不知何时起,吕筝变得喜欢关注径鹜:课上的打盹、答问时的自信、谈笑里的风生、篮球下的身影,以及那个被他喜欢着的女生,她有一个好口斤的名字:相思,祝相思。 2006年三月六日星期四睛 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戴眼镜一 2006年三月七日星期五睛 原来,你也只是装作斯文罢了,今日趁着来得早,偷偷拿了你的眼镜 翻看,竟然没有镜片。 2006年十一月九日星期一 雨 听她们说,你好像和祝相思吵架了,所以,就连你喜的物理,也打不起精神来? …… 2008年五月28日星期三晴 初中三年,我好像 分卷阅读25 明白了一件事,大抵,我是看上你了。于是,我终究明白,我对你所有的关注,都源自于一场情窦初开的暗恋。只是,也讠午世间 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我爱着你,你爱着她。 大抵,你是真的爱惨了她。 今目曾偷听到两年前的八卦,如此,倒也解了我的疑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副只被你戴了两天的无镜片眼镜?我倒是不曾忘记,原来,你不过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便义无反顾,弄来一副眼镜。 她说:她希望看到你戴眼镜的样子。 想到马上就要分别,倒是不舍起来,如果,你离开了我的视野,那么,佘 下的时光中,又有哪个男孩丿L让我去心动,又义无反顾? 吕筝想,大抵,爱情的世界里终究少有圆满,这世间,最为难解的也不过□□,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 与怨女。她所求,也并非圆满,哪怕是看着他,馒慢的彳主前,牵着祝相思的手。 再次与佟鹜高中三年同班前,吕筝所遗憾的,也不过是过去的三年里,她从未与佟鹜说过一句话。只是,吕筝向来胆小惯了,后悔过去,也不愿改 变将来,后来的三年里,她仍然没有和他多说半句。 佟鹜再次与吕筝一个班,高中三年,带着祝相思。只是,不过一年而已。 没有人知道,吕筝义无反顾的读了向来成绩拿不出的理科,只为佟鹜 的选择。高二那年分科,吕筝选择了迎难而上,而祝相思——在吕筝看来,那个名字唯美、人也乖巧的女孩,到底是临阵退缩,带着佟鹜的怒火与悲伤。 2009年十一月十一星期日多云 今日的天气不好,昨夜的一场大雨,将窗外的嫩叶染上了新绿,这样一个 秋天,也只有四季青如此了,风中摇曳。猛然想到,亻主校已是一年有余, 不喜的强迫自已喜,不习惯的早已习惯,只是,喜欢你这件事,不曾动摇分毫,反而在再次相后,愈发顽固。那么,今天的天气是好,还是不好呢? 201 0年2月1 2星期曰睛 今天是花朝节,恰好,是我的生日。 前几日听说,祝相思的生日今年也提前到今天了,你们一起去了KTV,带着你的或者她的朋友,为她唱歌,说着甜言言语,然后送上精心准备的禮物,我在想,五年之期将至,你们之间,怎么还是这么要好? 七年之痒未到,就在2010年的下半年,佟鹜与祝相思,一个择理,一个选文,吕筝记得,祝相思离开的那天,阳光剌眼,但初秋的凉意却是刻入骨髓,早早的便穿上了毛衣。而佟鹜就站在楼上,望着祝相思离开的背影,半晌沉吟。 自此,佟鹜与祝相思的爱情故事,终究划上句号,带着遗憾与缺陷,一时 间,让人唏嘘不已。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相思,吕筝到底不明白,那么相爱的两人,最终,不过因为分科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就从此陌路? 或许,爱情的世界里,向来容不下第三人,所以,这样的结局,也不过他二人的故事。 吕筝知道,他大抵还爱着她,祝相思亦是如此。只是,分开已成定局。 而她,就这样凭着吊车尾的成绩,留在了佟鹜的身边,尽管,他从不知道。 后来,佟鹜疑惑:那时,我恢复了单身,你怎么从来不曾告诉我一切?关 于你和我。 吕筝却只徵徵一笑,避而不谈。 大抵,她便是一个傻子吧。没有人知道,她也曾动摇,只是,最终在笔记本上化作一段话。 2010耳十二月二十目星期三晴 喜欢了你五年时间,但我知道,你喜欢她的时间或讠午更长,相思相思,她 留给你的,到底是我也许永远也给不 了的相思。 2011年2月1 2日星期二晴 今天,我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一张卡片,短短的四个宇, 不过一句生日快乐,但却让我甘之如饴。我心里明白,大抵,不过是你想起了彳主事、想起了她。绦究,这是五年多来你给我的第二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收着,与当年的那柄伞,放在一起。 201 1年3月1日星期六阴 高考在即,原谅我,为了能够更好的配得上你,也为了自已,幔慢的将注意力收回一丢丢,投身到题海里。 201 1年3月29目星期二晴 到底,控制不亻主自已,佟鹜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你呢? 201 1年五月25目星期三晴 六年的时间抟瞬即逝,我喜欢你,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近来,突然上了大海,倒是想去沿海一带 求学.时间所剩无几,我终究想要自私一回,在爱你这场迷宫里,摸索了快六年的时间,大抵没有大成,但小的顿悟倒是颇丰。也感谢你,无意 分卷阅读26 间留给我的暗恋,让我,在奋斗这条路上,越发勇彳主直前。尽管,那时的心情,只为配得上我眼里那么好的你。 201 1年6月1 1目星期四雨 高考已然结束,平平稳稳,无甚起 伏,心中颇为安宁。想着那所靠海的 大学,想着这接近六年的暗恋,猛然想到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虽然老套,到底是苻合一个暗恋者的忄长惘。 如今,倒是越发清明起来,想来,我不过喜欢你而已,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可以选择让你知晓,也可 继续隐瞒;而你,也同样可以选择接受、亦或者视而不见。 其实,爱情这亻牛事儿,也算是一场赌博,有人是赢家,也有人輸得傾家荡产,在后来的日子里,悲欢离合,也不过化作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或许不是如比,亻旦是,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喜欢、还是爱?大抵,就连我自己都迷糊了吧,也许,在多年里成为习惯, 再在经年中烟消云散。 终究,也不过想告诉你:佟鹜,在你喜欢祝相思的时候,就在你看不到的角 落里,有一个名叫吕筝的女孩,用她的一整个青春去爱你。 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临出发去学校的那天,吕筝鼓起勇气,将赋于她六年来的□□的本子邮寄到了佟鹜的家里,自此,一个向南,一个彳主北,佟鹜再也不曾见过吕筝,而吕筝,却是不想再让那人遇见。 一段接近六年的暗恋,又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忘记?当再次遇见那人时,吕筝想,她真的是完蛋了。 “吕筝——” 隔着几株冬青树,在銹迹斑斑的老门前,吕筝恍然听见,那人叫着她的名字。在寂静的冬月里,格外清晰。 “你,还是单身吧? ” “唔,大概……” “三年不见,你的笔记本,还留在我那儿,不要了吗?” “……嗯” “那,我呢?我,你还要不要?” “唔,你的相思呢?” “呵呵,佟鹜,早已对吕筝相思两年零四个月,又二十七天,如此,可好?” 思归(完) 思归(完) “阿光,你可知,这一去千里,战事不休,归来,得待何时?” “阿姐,男儿志在四方,想我好端端一个男儿郎,难道真要和那些嘴里满是之乎者也的老头子腐儒打交道?爹娘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吗?” “懂什么?我不过一深闺内院的小小女子,这国家干我何事、战争干我何事、天下,又干我何事?我只是不愿,不愿你也……” “阿姐,信我,我一定能大胜归来,到时候,带着姐夫一起,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团圆。” “……阿光,你,决定了?当真不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姐,保重。” 此地一别,相见,有期、还是无期? 到底,她是难以知道的了。 保重? 又叫她如何保重? 这天下数千万人,怎么就非要他们去不可呢?一个是她的丈夫,新婚之夜便策马离去,距今已是三载有余,那晚,月华如水,星辰闪烁,她在他的身后相随,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一程又一程,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送了多少程,只是啊,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时光之里山南水北,她与他之间,到底是人潮似海。 如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又因为同样的理由,她送走了唯一的弟弟,此去,当真是生死难料,什么皇权富贵家国天下?她所想要的,也不过得一人相守,亲人永聚罢了。 失魂落魄的起轿回城,自此,这偌大的临安城内,她当真是举目无亲。 她不敢想象,若是阿弟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又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而他也出了事,到时,她又何去何从? 这世间红尘纷攘,多的是杂乱无章,剪不断、理还乱,终究是无从下手,徒生忧愁。 春去秋来、雁南雁北,长短亭外的风烟暮柳,她不知遇见了多少次,那远去的人啊,到底不懂得留守之人的伤悲,一路北去,从此杳无踪迹,说什么鸿雁传书、家书万金,到底是男子的薄情。 这临安城内的景致啊,到底是乏味至极,赏花扑蝶、吟诗作画,若无人作伴、无人应和,这般美景,又与何人诉说? 一晃十年过去,那说归的人啊,迟迟未归,她想,他们怎么就还不回来呢?家里的画早已生了几多蛀虫,她着实有些害怕,倘若再过几年,她啊,怕是记不清他们的模样如何。 “夫人,今年还去城外的长短亭吗?” 听着小丫鬟的话语,她不由得恍惚了神情,从美人榻上懒懒起身,将纤纤玉指轻轻搭在小丫鬟的手臂上,缓缓的站了起来,轻声 分卷阅读27 询问道:“你可还曾记得老爷和舅老爷的模样?” 小丫鬟愣了一会儿,方才惶恐道:“回夫人的话,婢子前年才入得将军府,那时将军与舅老爷早已出征多年,婢子福薄,不曾识得二位老爷。” 她不由得重重的叹息,这么些年过去了,府上的人早已换了好几波,留下来的,又有几人如她这般每日念着想着也怨着? 无人欣赏,到底是倦了梳妆,素颜清面,此去,又是一场熟悉。 “走吧……”这长短亭的路走了不下千遍,看到的离开的人回来的人也有许多,情人依依惜别、朋友互道珍重,只是啊,这人海茫茫来来往往的人中,从来,没有我相等的人,寂寞的来、寂寞的去,循环往复,她想,到底,她看错了他们的冷心。 这世间的男儿啊,到底不懂女人家的忧愁与寂寞。 她的夫,从她嫁给他到如今已是十三载有余,却是只匆匆一撇,虚度流年,空闺寂寞;她的弟弟,从小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为了他的国家天下,弃了她,到了战场厮杀。 他们都向她承诺待他们大胜归来,只是这仗啊,打得也委实太久了些,她这一等,便是十年多的时间,从豆蔻到归妇,从年少到成熟,只是啊,到底,他们还是没能回来。 她怕啊,来年,长短亭外也不会有他、还有他,仍留她踏着满地的落叶西风,憔悴了残颜,黯然伤神。 有时候她也会胡思乱想,到底,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后来啊,她又想,她爱的那两人那么看重承诺,只等战争一停,他们便会高头大马,大胜归来,于是,她就等着吧。 如此,一年又一年过去,府上的人又换了好多个好几波,昔年她曾送他们离开的长短亭啊,这些年里又有过好几次将士出征的队伍,只是啊,那些出去的人呢?怎么就不见回来呢? 这一等,她至死都没想到,就耗尽了她的一生,直到她死,那两个承诺她一定会回来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临安城内歌舞不断,只是啊,那些出去的人,何时,才会回来?十年、二十年?她等了六十年的时间,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该归来的人归来…… 第 17 章 (序章) 那时,幕笙曾经问过华乔:“此生,若是你没有遇见莫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彼时,华乔但笑不语,望着帝都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浮云,许久才怅然一叹:“幕笙,这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后悔,最缺的,却是如果了。此生,我到底是遇上了他,还深爱着他。” 幕笙不懂华乔那笑容的含义,只是在想,莫风伤她如此之深,她到底是个长情的人,却也不过如此了。直到华乔了无生息的瘫倒在那个人的怀里,幕笙这才明白,华乔对莫风的爱,却是拿她的生命作为赌注。也是在那时,幕笙大彻大悟:这天下少了谁都行,唯独华乔,在他的心尖上划下了一刀又一刀,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正文 美人殇(一) 幕笙想,这场繁华,大抵是他们故事的起点,只是这场故事中,到底无关幕笙。 那年,华乔心心念念于帝都的繁华,到底是无法忘怀,诱拐了幕笙策马离开。三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待到达帝都时,早已是筋疲力竭,幕笙想:这大抵是他此生所做过的最为疯狂的事了。尚且思索待回到碧水山庄后如何向华伯伯交代,只听得身旁少女银铃一般的声音:“阿笙,这帝都的繁华到底是太原无法比拟的了。”似感叹,但更多的却是心满意足。幕笙想:如此,倒也罢了,届时自是他去承担了这责罚便是,到底是疼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啊。 帝都的繁华与太原的清雅幽密不同,这里多的是勾栏瓦舍、酒肆赌坊,处处尽显一个朝代鼎盛时的纸醉金迷。只一天过后,华乔便失了兴致,心下怅然:想来,这帝都也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不由得想起了太原的茶坊棋馆、碧水蓝天,也越发的思念起了碧水山庄内的一切。华乔想:这大抵便是阿笙诗中常念叨的乡思了!竟也生出几分作诗的兴致来,望着头上的明月,眼下不知何时倒是远离了那些喧嚣与明亮,来到了这般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由得感叹道:“此处,倒是一个作诗的好地方啊。”随即,黑暗中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华乔蹙眉,心下思量:这人竟是好生无礼,私下里偷听别人说话也便作罢,却是这般无所顾忌。顿时无甚好感。欲转身离去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男子清浅温润的声音:“姑娘,刚才之事实属误会,可否劳烦姑娘替我给一等护国公府带个口信,让侍卫来此处接我?” “你,受伤了?” 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眼前的华乔,男子愣了一下,半晌才无奈一笑:“倒是让姑娘看笑话了。”华乔想:这人倒也算是一条汉子,受了重伤又身中剧毒还能在这儿与她这般闲聊,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径直蹲下身去,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待得一切结束,华乔早已是满头大汗,秀眉微蹩,叮嘱道:“眼下并非治疗的好时机,看你也身处富贵之 分卷阅读28 家,刚才我已经为你处理好了伤口,只是你身中剧毒,我不曾有药在身,这帝都我也不熟,你且引路,我扶你去那劳什子护国公府去便是,你也莫要与我推辞。” 却只换得那男子温润一笑,索性,他到底是同意了的。 一路磕磕绊绊,终究是平安到达。那时,华乔才知道,这无礼的男子却是名满帝都的一等护国公莫炔的独子莫风。多年以后,华乔想,那时,她早该明白,这人到底是她不该肖想的。只是当时年少轻狂,总以为一切只要忍耐,坚持,默默地守护,总有一天,那人总会停下脚步,回眸转身。她料到了许多,却到底是低估了这人骨子里的薄凉。 彼时幕笙回了太原,说是生意上的事,只肖半月便可接她回家。这帝都到底是提不起她半点兴趣。推辞不过莫老夫人的一番热情,终究,华乔还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在莫府住了下来,等着幕笙接她回家。然而,她到底是错估了人心。 华乔想,到底是何时起,她便允了莫风住进她的心里,从此念念不忘,痴心一场?是初识他时的温润与坚毅,是数日相处来的谈吐不凡、进退有度,亦或是莫老夫人的暗中撮合,自己的默默应允?罢了罢了,她这十五年来都不曾识得情滋味,没想到第一次动情,却是对一个相处不过数天的男子倾了心,大抵,这便是命运!待得回到碧水山庄,指不定得挨阿爹的一顿打骂,如此,若那个人是莫风的话,她也便是认了。 只是,华乔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错判了故事的过程与结尾,她所乐见其成的事,对别人而言,倒是一种负担。 那天,华乔不顾幕笙的劝阻与阿爹的威逼,义无反顾的嫁进了莫家。十里红妆铺地,凤冠霞帔加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华乔想,大抵,她是爱惨了莫风的。偶然想起幕笙曾在她耳边念过的酸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许,这便是她对莫风的所有感情。耳边源源不断的是众人的艳羡与祝福,拜堂之礼上,华乔隔着红盖头,紧紧地握住那双白皙有力的手,眼底蕴满了笑意。时隔多年,华乔终究是怅然一场,当初究竟是她太过蠢笨,还是太过爱惨了那个人,亦或者是自欺欺人,竟是忽略了那双手竟是力道大的险些捏碎了她的腕骨,冰冷一片。彼时,听出她话里的茫然,幕笙却是一针见血:当初你既是爱惨了那个人,纵然明白了又如何?终究,你是舍不得放开的。 华乔觉得,幕笙到底是最懂她的,只是他的这份心意相通,往往戳到了她的心窝子里去,将她藏在深处的暗伤一层层的揭开,暴露于人前! 屋内红烛耀眼,一片喜意,唯一让华乔感到不满的便是屁股被床上的大枣花生等硌得生疼,只是送她进房的喜娘说这是一份好寓意,代表着“早生贵子”。尽管她在太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般规矩,到底寓意是好的,也便默认了。想到以后会有一个、两个甚至是更多像她或者是像莫风的小包子,被她抱在怀里,软糯的叫她“阿娘”,叫莫风“阿爹”,脸颊不禁染上了几分薄霞。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进莫风的房间,只是,却是她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踏进这里,这般想着,华乔到底是掩不住内心的甜蜜与安宁,还有微微的一点紧张、半丝羞怯。大抵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从天刚破晓直到明月高悬,只听得门外锣鼓喧天,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她,则更像是被遗忘的人,被安置在一个角落,等着别人发觉。这又让华乔感到一丝不耐,只是想着推门而入的那人是莫风,也便慢慢的静下心来。 听着蜡油滴落在桌上、地上,溅起点点余音,与屋外的热闹相别,自成一方天地,心也慢慢地沉淀下来,只等着以最好的姿态与妆容,来面对那推门而入的人。这般想着,华乔觉得,这大抵是她有史以来最听话的一次,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同一个地方,忍饥挨饿,半分不敢移动。心下思量,觉得成亲以后定要让莫风好好地补偿自己。只是命运到底没能眷顾华乔,一切不过她的自以为是。先爱的人注定卑微,也注定了伤痕累累。 他说:“华乔,我以为你真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只是没想到你也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拆散别人姻缘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被迫仰头,头上的凤冠珠帘早已被他的大力扫落在地上,紧紧的握住桌腿,以此来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只是抬眼望去的,终究还是那双阴冷的眸子,让人脊背发凉。华乔不禁觉得委屈:她哪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拆散了哪家的姻缘?这些字分开她都理解,只是合在一起,便又怎么都不理解了。她想说:“莫风,你捏的我好疼……”她觉得她的下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只是尚未开口,她便被他眼里的厌恶与仇恨给生生的刺痛了。那人早已离去,只留给了华乔一个冷酷的背影,以及夜深冰冷的孤寂,想着他离开前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如此,华乔终于明白,能让素日温和待人的莫大公子化身修罗,大抵,他真的是爱惨了那个女人,只是他要如何才能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不爱她,想着他既是答应了与她的婚事,便是有些喜欢她的。这中间,到底是他误会了,还是她做错了? 想着他 分卷阅读29 离开前说的话,华乔的心再次一阵刺痛,瘫软着身子,眼角一片悲凉…… 他说:“华乔,我既是与你成婚,便希望你说到做到,放过烟儿,别让我真的恨你。这场婚事你我心知肚明,我自是不会碰你,你所想要的,也无非这个名分,既是给了你,只要你安分一些,我断是会说到做到,其他的,你却是休想……” 美人殇(二) 自那夜之后,华乔便再未见过莫风。豪门内是非多,更何况还是权势倾天的莫将军的府邸?她这莫大少奶奶不受宠的消息如疾风般在整个帝都传播开来,受尽了奚落与嘲笑,纵然凭莫家的地位不敢当面说些什么,但指不定背后会被人传成什么样。 转眼嫁入莫家已是半年有余,却是一次都不曾见过莫风。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心狠,自第一眼见他身受重伤还能与自己谈笑风生之际便知道了,这样的人,对自己都如此狠心,更遑论别人?终究,奈何他白日里如何的温润如玉、纯良无害,骨子里的东西到底是改变不了的。只是,当这份心狠用在自己身上时,华乔觉得,是如此的心如刀绞。莫老夫人纵然偏袒她,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劝慰着她且放宽心些,总会等到莫风回心转意的一天。华乔只能一笑而过,到底她是爱他的,想着只要她忍一忍,坚持坚持,就在原地等他,总有一天他会转身回眸,万一感动到了他呢?只是后来的结果到底是悲伤的,彼时华乔才明白,她哪里会有机会感动到他?她所感动的,也只有她自己罢了! 再次见到莫风,是他带着他心尖尖儿上的人回莫府的时候。待华乔匆匆赶到大堂之时,看到的便是他与柳烟跪在地上的场景。华乔觉得,前世她定是没有给足菩萨香火钱,要不今生她的运气怎会这般,差到了极点?想着他刚才沉稳却饱含爱意的誓言,莫名的,华乔有些想笑,但是眼前早已一片朦胧。他说,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只是柳烟,只有柳烟才配为他生孩子,否则,他宁愿让莫家断子绝孙。屋内一片混乱,隐隐夹着那女子柔弱却恰到好处的抽泣声,顶着周围下人同情的眼神,心下怅然,想着:莫风,大概,你这次是真的伤到我了。颤抖着在侍女颦儿的搀扶下走进大堂,终究,她舍不得他为难,想着他既是如此喜欢那女子,她到底是要为他着想的,无非多一人与她唠嗑,再多也不过如此。却不想这不过自己的一场自取其辱罢了。 “烟儿是风尘女子,那华乔的身份又比之好得到哪里去?想她一人在外流浪,倒是不知是否如她表面那般忠贞。” 一句话,不带丝毫感情,顿时让华乔脸色苍白。她无非是为他莫家着想,隐去她碧水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免去帝王的猜忌与迫害,如今,倒是成了他为他心上人仗义执言的利器?终究,她一败涂地。柳烟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却得他倾心守护;她不过是想帮他而已,却被践踏至此?大抵,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这世间,属□□最为难解。 最终,莫老夫人也未曾同意柳烟进入莫家,莫风到底是随她而去。 华乔以为,大抵又是一个半年,也许更久,方才能再见莫风,不 美人殇(三) 终归是不欢而散。 日子就这般悠然的过了四天,华乔再不愿去柳烟的院子,只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中,闲时赏花鼓琴,忙时也不过就着颦儿的唠叨,做些绣品,日子倒也还算惬意,只是莫风到底是再没来过。说不清是释怀亦或者失落,那日他的不分青红皂白,虽是恼他至极,不愿见他,心中到底还是存有一丝期盼的。 颦儿自是说她装腔作势,然而,她只知她心意,却是不识她的苦涩。这世间最让人无奈的,也无非一个情字,唯此而已。 有时候华乔不禁问自己,他既是不爱她,那她又留在这儿做什么?终究是改变不了结局。这一生要说她最为悲哀的,也无非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她与他之间,时间久了,也说不出来谁对谁错,终究不过一场执念,要怨,也不过是怨自己没能长成他喜欢的模样,没能在柳烟之前更早的遇见他,也没能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再多的怨也不过一句缘,只是她终究与他无缘。 爱上了,也便错过了,慢慢地,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她又还能坚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耗尽她的一生?终究无解。 只是老天似乎已经帮她做出了抉择,她的坚持,也不过短短的六天…… 望着面前想要剥去她的脸皮的男子,长身玉立,还是初识他时那身纯白锦袍,单手负于背后,脸上再没有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润,脸色铁青,眼神晦暗不明,遮住了门外的阳光,让这处本就偏僻的小院越发阴冷冰凉。 他终究是不信她的。 美人殇本就无药可解,可笑他竟听信柳烟一人之词,硬要让她剥下自己的脸去救他心爱的人。他可知,这世间的女子又有谁不爱惜容貌?而她如今依然还喜欢着他,也无非是仰仗着这身皮相罢了,他是得多狠心,才将她的真心弃如敝履? “烟儿的脸已经不能等了 分卷阅读30 ,你,放心,只要你舍去这副皮相,莫府少奶奶的位置永远便是你的,我定会与你好生过日子。” 好生过日子? 想着这一年来的坚持,从初识到情根深种,再到痴心错付、过往成伤,华乔笑了,直直的望着门前逆光而站的男子,轻声问道:“莫风,今日,你便非要我这副皮囊不可?尽管柳烟的脸可能没有毁容,尽管我可能是被冤枉的,尽管,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一人的谋划?” 终究,她还是失望了。一句话,就已经宣告了她的死刑。 “我,不敢赌。” 华乔觉得,她真的是累了,以前或许还盼着他的温柔与情意,终究,她输给了自己。再不想去深思他眼底的复杂情绪,也不想对他、对自己甚至是对这份感情抱有期待与幻想。大抵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应了佛经上的一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就没有开始过,又谈何得失与怅然?在帝都的这一年时光,终究不过一场虚妄,一场谈不上情绪的幽梦罢了! 如此,华乔大彻大悟,望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爱了一年多的男子,嫣然一笑道:“莫风,你断可不必如此,我们谁也不曾欠过谁,对你和柳烟,我自认问心无愧,她也休想夺去我的容貌,这莫府少奶奶的位置,我想,我大抵是真的不合适,一切,不过一场错误,现在也总归是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望着眼前这个浅笑的女子,素衣白裳,发间最多的也不过一只碧簪束发,犹记初识她时仍不失女子的娇俏,何时起,竟是变得这般清冷?与柳烟的美不同,华乔的美是内敛的、含蓄的,更在她本身的气质上,有别于柳烟的温婉与张扬。想着她刚才恨不得与他划清一切关系的话,莫风心底一阵阵的不舒服,想着她即将离开,那股子不快越发明显起来,冷凝着眉眼,沉声道:“我许诺过你,我在,你便永远是这莫府的少奶奶。” 华乔哑然,半晌才道:“莫风,这不是承诺,无非,我给你的枷锁罢了。我给了你自由,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一句话,莫风的眸子越发沉了几分,冷得像是能碎出冰渣子来,负于背后的手亦紧握成拳,险些捏碎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冷声道:“你以为,你真的能走出去吗?” 一句话,将华乔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凝固在了嘴角,望着突然出现的御医,以及那个只留下一句“动手”便转身离去的人,终究,只来得及凄声道:“莫风,别逼我恨你。” 莫风顿了顿,还是选择了离开。 耳边传来的,有下人的窃窃私语声,颦儿的哭闹声,莫将军与老夫人的怒骂鞭打声,华乔躺在床上,望着御医手中的银针一根一根的往自己脸上扎来,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一片惨淡:她到底是斗不过他,否则,又怎会在字句之间就中了他的算计?若非他的迷烟,她怎会这般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莫风,终究,你亲手断送了我对你的爱,今生我唯一做的,也不过恨你。” 再怎么不愿,如今,她也不过是一个无盐之人,躺在床上,仰人鼻息。柳烟的脸好了,尽管华乔明白,她的脸从未毁容。只是莫风如今却是来她的院子越发频繁,有时候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下人中都在传,少奶奶如今这算是苦尽甘来了,莫将军和老夫人倒是乐见其成,颦儿被她给打发了出去,寻老夫人为她找了一个好人家,这一生,大抵该是现世安稳了。 对于莫风,华乔觉得,她这一生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也便是值得了,起初尚且是怨恨他的,久了,也便倦怠了,爱一个人太累,恨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终究,他也不过是夺了她的容颜罢了,索性自他之后,她也没打算另嫁。只是,想通了是一回事儿,原谅与否,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对于莫风,华乔想,从此,到底是无爱无恨,相忘于江湖。 依旧抚琴,依旧作画,依旧在那个如今空无一人的院落中赏花赋诗,没人知道,她早已托颦儿替她向幕笙传信,今夜,便是她离开的日子。 见到她这番凄惨模样,幕笙眼底晦暗难明,一言不发便向主院奔去,索性华乔劝阻的及时,才没能酿成轩然大波。她自是理解幕笙的愤怒与心疼,只是这疼也终究过去了,日后,也不过陌路,不过如此罢了。 抚摸着满是纱布的脸颊,华乔唇角微掀,软语道:“阿笙,不疼。” 许是恼她没心没肺,幕笙一言不发,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如今,你打算如何?” 如何吗?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微敛眸子,低声道:“阿笙,我想你,也想阿爹了,我想回家。” 听得她这般言语,幕笙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温声道:“走吧,小乔,我们回家。” 美人殇(完) 她就这样走了,如此地干脆利落,没带走莫府的一砖一瓦,就像她悄无声息的走进他的世界,如今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望着眼前空寂的院子,莫风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不过一场梦,等他醒来,她依然站在窗前她 分卷阅读31 最爱的那个位置,鼓琴赏花,吟诗作画,偶尔也会浅笑嫣然,只是,这一切终究不过他的妄想,两天的失望与心痛,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不留一丝余地。不是没想过寻找,只是茫茫人海,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细细想来,于她,他真的是一无所知,找,又谈何容易? 华乔,念着这个名字,心下怅然,莫风觉得,他约莫终究是弄丢了她。 想着那个多年前便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女子,只觉得这几日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冷落了她,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这一生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子,柳烟,到底是再不能辜负的了。 他不知道他是用多大的勇气吩咐下人封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只是想着,此刻他的心便揪成一团,喉咙发紧,莫名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缓慢的往柳烟的院子走去。 已经到了门外,却是莫名的尴尬得紧,终究迈不开最后一步,心下怅然,待举步离开之际,屋内却是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隐约间听到了华乔的名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狠瞪着瘫倒在地上的柳烟,莫风每问出一句,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紧缩,心痛难耐:“当初的绑架事件,是你的亲手安排?” “落水事件,又是你的计谋?” “美人殇和那两个御医,甚至是华乔,华乔的脸和你的脸,全部都是你的阴谋?” 一切的一切终究水落石出,可笑他自诩聪明,到最后,竟是看不透这小小的后院之事,想着华乔被施针时那戳心窝子的话语,一句“恨他”,一场决绝的离开,将他最后的一点理智压倒,喉咙发紧,生生的吐出一口鲜血,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莫老夫人告诉他柳烟已被她打发到了庄子里去,对此,他到底是无话可说。 该走的人已经走了,不该走的人,到底也是选择了离开。这偌大的将军府第,莫风想,怎么就如此冷清了呢? 本以为柳烟才是他的一生所爱,华乔,不过是凑巧救了他一命罢了,于是,他选择了将她拒之千里之外,而他守着柳烟,为了那个女子,甘愿画地为牢。 想着她离去时决绝的话语,娇艳的樱唇吐出冰冷的字眼,莫风不由得惨然一笑,这一生,大概,他都会记得那名女子,浮尘里无数次摸爬滚打、兜兜转转,最终等到事情无法挽回,蓦然回首,他才发现:原来,他到底是深爱着她。 俗世里不知深浅、不识初心,本以为的爱恋,到头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魑魅魍魉;而曾经对那个人深信不疑的憎恨,到头来,不过自己懦弱、愚笨的彰显,平生怅惘。 莫风想,大抵,这是最后一次,他踏入这个院子。 三月已过,转眼便是隆冬,院子里的花草早已化作大片的枯黄,也许会在某个谁也不知晓的夜晚,随着泥沙、随着寒风,化作地底的一抔泥土,消失不见。正如离去的华乔,走得洒脱,终究是存了不复相见的心思。思及此,莫风不由得吃吃一笑,大抵,这也算是最好的解脱。 想要尽快找到华乔,却又害怕看到他憎恶的眼神,余生,他到底是栽了,栽在了那个名叫华乔的女子身上。只是,她到底是决绝离去,带着他赋予的伤痕,狼狈不堪。 寒风一茬接一茬的打在身上,莫风负手立于门外,眸色幽深,宽大的手掌紧握成拳,半晌,方才放下,只是洁白的雪上顷刻间便盛开几朵红梅,点点晕染,承载了无数心酸。 莫一望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世门贵女心中的如玉男子,到底,也不过深陷□□中的普通男子罢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想来,就像是一场梦,少奶奶一走,这梦啊,也便醒了,终究不愿自家主子落得这般下场,索性,他也颇为欣赏少奶奶那般女子,只是如今,少奶奶想来到底是难得原谅主子的,这两人再在一起,到底,是好,还是坏? 思量再三,终究还是轻声道:“主子,去找少奶奶吧。” 莫风恍然回神,望着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如兄如友的下属,怆然一笑,掩不住的无奈与苦涩:“找?这天下之大,华乔却是只有一个的,找,怎么,找啊……” 语气里的彷徨像极了不知事的孩子,到底是让莫一哀痛不已,再想到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子,咬了咬牙,沉声道:“主子,少奶奶,还在等你,等你接她回家。” 莫风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眼里光亮明明灭灭,终究化作一片讳莫如深,定了定心神,眼神扫过这院子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方才转身,迈着步子,向莫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