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霜天》 1 绍兴十一年。 仲秋,子时,临安,皇宫,御书房。 屋外秋风萧瑟,树影婆娑,映衬着夜空繁星点点,新月如勾,七月流火之下,竟然不闻丝毫蟋蟀虫鸣,而御书房外长长的走廊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个个顶盔帽甲的御林军也是屏声闭气,笔直而立,犹如一座座木雕石俑,更显得整个夜色肃杀森冷。 屋内,宋高宗赵构一脸阴沈的坐在书案之後,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的便是当朝宰相秦桧和新科状元贾似道。 「皇上,微臣已经谨遵圣谕,连发十二道金牌,将那岳飞,岳云,张宪三人召回临安打入天牢,只是微臣愚钝,加之兹事体大,临安城内民意汹汹,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三人为好,也不敢妄揣圣意,僭越定罪,特此奏请皇上圣裁!」 看着赵构一直不说话,秦桧憋了很久,终於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如何处置岳飞这个心里的大难题给说了出来。 赵构见秦桧嘴里说的好听,不敢揣度自己的心思,实则是把这大麻烦抛了出去,狡猾之极,可偏偏自己心里早已谋划好的举措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不由心里更是烦躁,暗忖尔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关键时刻岂容尔等装聋作哑,当下打定主意将这烫手山芋踢回给他,於是微微合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丞相打算如何处置这三人啊?说来与朕听听。」 秦桧为官数十年,当然是懂得赵构言下之意,心知自己倘若继续装傻充楞,必定触犯天威,自找苦吃,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瞬间闪过出门前妻子王氏所说的一番话: 「那岳飞一心只念着直捣黄龙,迎回徽宗钦宗二圣,却不曾为当今皇上设想一下。当初靖康之难,大宋举国受辱,半壁江山沦陷,但是凡事有两面,有失必有得,这莫大国耻却让九皇子康王赵构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如果没有金国掳走徽宗钦宗等等一乾皇室宗亲,凭他区区一个九皇子,哪里可能轮到他成为九五之尊?现今若岳飞救徽宗钦宗二圣回朝,那可是他父皇和皇兄,正牌前任皇帝,於礼於制,当今皇上都得把龙椅大位交回去,自己退位去做那无权无势的康王。 想那天子至尊之位,自古以来就惹得多少人觊觎争夺,就算弑父杀兄也要抢到手,皇上怎麽可能愿意把到手的江山拱手让出?而且就算皇上把江山社稷交回给徽钦二圣,现在的朝廷大员,无论文官武将,都是皇上自己提拔起来的嫡系,那二圣根本毫无根基可言,可以说满朝文武官员没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自然是害怕事有反复,万一宫闱兵变,到时候光杆皇帝岂不是任人宰割?为绝後患,也是绝不可能让当今皇上再回去继续安稳坐他的康王之位,正所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必定除之而後快。 由此来看,岳飞要是直捣黄龙,成功迎回二圣,皇上绝对是最大受害者,要麽拒绝交回皇位为万民所不容,青史之笑柄,被置於不忠不孝之地,要麽交回皇位,而後人为刀俎,己为鱼肉,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因此,在皇上眼里,迎回徽钦二圣简直就是给自己判死罪,而这岳飞还公告天下要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导致大宋军民人心沸腾,群情激昂,皇上有苦难言,心里纵算千万个反对,嘴里哪能说出半个不字?这简直就是把皇上直接放到火炉里烤,真正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心念电闪之间,秦桧打定主意,躬身道:「微臣以为,岳飞以军功自居,傲慢尊大,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理应治大不敬之罪。」为了罗织罪名,秦桧早已搜肠刮肚,却是苦无任何罪证,更不敢说漏了嘴,暴露出皇帝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只得搬出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丞相,依下臣看,此事不妥。」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贾似道突然插了一句嘴。 「不妥?」秦桧心里冷笑一声,你一介腐儒穷酸,苦读数十年,快到知天命的年纪才中了状元,哪里懂得这帝王权谋之道,於是扭头看着贾似道,微微不耐地挖苦道:「状元,你有何良策啊?」 「丞相,那岳飞军功至伟,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威望极高,若丞相贸然用那区区大不敬之罪来处置岳飞,如何让天下之人信服?到时候要杀岳飞,恐怕全国人民都不会答应。就算罔顾民意杀了岳飞,也是天下哗然,舆情汹涌,到时候可就置皇上於枉杀忠臣的不仁不义之地啊!」 贾似道躬着腰,语气虽然毕恭毕敬,言辞之间却带着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特别是最後一句,彻底断绝了赵构采纳大不敬罪名的心思。 秦桧眼看自己在皇帝面前受窘,一方面担心赵构怪罪自己考虑不周,另一方面也不甘心就这麽失了颜面,心思急转,偷偷看了看仍然一脸阴沈的赵构,脱口道:「那岳飞忤逆犯上,非要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又置皇上於何地?简直就是死不足惜,至於用何罪名来处置他,微臣觉得根本不重要,莫须有即可!」 赵构听到此处,突然用力敲了一下书案,脸色更是不好。 秦桧猛然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吓得一身冷汗淋漓,赶紧跪了下去,正要请罪,贾似道已经抢先发话了。 「下臣觉得,岳飞现在积极整军,意图直捣黄龙,迎回二圣,一血靖康之耻,以致天下百姓群情沸腾,民望极高,若贸然杀之,难免落人话柄,让宵小之辈妄议皇上乐於偏安江南一隅,无心北上收复中原,如此一来,皇上一番戒急用忍的苦心就要被天下人误解,於皇上清誉有损。」 「那怎麽办?照状元的说法,不治他的罪了?」秦桧抢白挖苦道,「状元倒是说个法子出来啊?」 「顺皇上者昌,逆皇上者娼!」贾似道一字一顿地说出十个字。 赵构和秦桧听得一头雾水,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示意贾似道继续说下去。 「凡是忤逆之人,皇上首先要在名声上搞臭他,然後再借民意除之,如此一来,足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贾似道挺直腰板,斩钉截铁地道:「下臣查明,岳飞犯了三条大罪,皆是恶行昭彰,死有余辜。其一,岳飞性好女色,不但嫖宿娼妓,道德败坏,还强奸民妇,淫人妻女。其二,贪污腐败,收贿卖官,致其家财不计其数,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其三,岳飞里通女真,卖国求荣,妄图割据朱仙镇一带,自立为王,分裂大宋。」 秦桧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道:「这些罪名说说是容易,可是哪里去找证据呢?」 「证据?」贾似道微微一笑,「如今市井童谣满城传唱,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丞相大人,堂堂大宋军队,居然成了他岳飞私家军队,岳家军,就是岳家的军队,下臣很想知道,这岳家军到底是听岳飞的,还是听皇上的?「 话音一落,赵构脸色已是铁青,而身前的秦桧也有些愕然,他虽然听到这童谣四处传唱,可的确没有细心去想过这其中有何不妥之处,此时下意识的道:」这岳家军虽然受岳飞直接统辖,但岳飞乃大宋臣子,听命於圣上,相当於岳家军最终也是听皇上的。「 」呵呵。」贾似道有些意外,晒然摇头,而後疑惑道:「丞相大人,难道你认为皇上必须要通过岳飞才能指挥得动岳家军吗?」 秦桧顿时吓得语塞,赶紧摆手摇头,连连否认。 贾似道见赵构似是默许自己的奏禀,於是接着道:「至於其他罪证,下臣以为,先给岳飞定罪,再找证据,到时候自然要多少证据就能找出多少证据。那岳飞生性至孝,疼爱子女,只消将其老母稚子缉拿入狱,当着岳飞的面酷刑折磨,严刑拷打,只要他一日不认罪,就让他老母稚子当着他的面被折磨到生不如死,如此一来,不消半日,不要说区区三条罪状,就算让岳飞多承认十条八条罪状,他也会签字画押的。如此一来,岳飞自证其罪,供状有了,不就可以马上定罪了吗?此外,公堂之上,我们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出几十名人证来当面指证岳飞的这些罪名,难道还有人敢冒着同犯的罪名去核实查对?这下人证也是有了。之後再指派心腹兵马去岳家抄家,万两黄金封箱进,开箱出,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千百年来,民意最是憎恨此等下流无耻,贪财好色的奸臣贪官,到那个时候,下臣可以保证,那岳飞的名声一下就臭大街了。」 「可是,可是,这样行吗?天下百姓会相信吗?」秦桧疑虑重重,还是有些担心。 「供状,人证,物证俱在,可谓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天下人岂可不信?」贾似道信心满满地继续道:「只要朝廷全力开动,铺天盖地的舆论之下,轻轻松松就可以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到时候,就算皇上想不杀岳飞,全国人民也不答应了。」 「好一个全国人民也不答应了。」秦桧听得兴起,忍不住拍手叫绝。 赵构一直阴沈着的脸色终於缓和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吩咐道:「既然二位卿家已经想出了这万全之策,那就事不宜迟,尽快处理吧。此外,颁朕圣旨,诏告天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男女,皆有北伐中原,直捣黄龙,迎回二圣之决心,不可有片刻之懈怠。」 绍兴十一年九月。 岳飞,岳云,张宪三人在临安以贪腐卖国罪名被公开游街示众,数十万百姓夹道斥骂,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还未至刑场,三人已被愤怒的百姓群起围攻,活生生地被当街打死,数万人抢夺其骨肉回去喂狗,直至屍骨无存。 绍兴十一年十月。 十万临安百姓公开请愿诛杀岳飞九族,文武百官也联名上书请求严惩奸臣余党,高宗连拒三次之後终於听从民意,下旨诛杀岳飞九族合计八百余人,岳飞长女岳银屏虽才及笄之龄,却个性刚烈,於家中投井自尽,因井深数丈,一众抄家军士打捞不得,便推土埋井上报,其余人等一概押入死牢待斩。 行刑前夜,岳飞八岁幼女岳银珊被人从天牢救走,九门提督率军封城,逐门逐户搜索十日而不得,朝廷乃发布皇榜,捉拿逆臣岳飞之女岳银珊及其余党,有报讯者赏银万两。虽然天下人闻风而动,想要捉人领赏,那岳银珊却似泥牛入海,了无踪影。 绍兴十二年。 秦桧暴病而逝,贾似道继任宰相,宋高宗追赐忠勇伯,厚葬於西湖畔灵隐寺,哀荣备至。数十万临安百姓自发捐钱,建造岳飞,岳云,张宪三人白铁铸像,跪於秦桧墓前。有诗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何辜铸佞臣? 绍兴十三年。 蒙古兴,铁木真统一漠北後驾崩,忽必烈继承汗位。 绍兴十五年。 蒙古进攻金国,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金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看就要亡国,皇族完颜氏集结所有剩余兵马,退守关外黄龙府,仗着地处偏僻及苦寒严冬死守不出,蒙古久攻不下,眼见北寒之地大军粮草补给困难,乃调转兵马南侵大宋,也是势不可挡,席卷江北。 绍兴十六年。 蒙古大举南侵,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眼看就要逼近南宋在长江以北最後的重镇-襄阳,汉江水军统制刘整一边整顿军务备战,一边在脖子上挂了一块大木牌於襄阳闹市筹款御敌,木牌上书:大宋水军统制刘整,忠君爱国,宁死不降,变卖所有家产筹措军费抗敌,他日身死,望诸位乡亲帮忙料理身後事。襄阳城内无不为之动容,忠义之人倾囊捐资,募银约十万两,然後刘整率二千亲卫冒死出城迎敌,不料他却将十万两白银径直献与忽必烈当作乞降保命的礼金,三日後刘整再度返回襄阳,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蒙古水军统制,率军参与围攻襄阳。在蒙古大军重重包围之下,襄阳知府吕文焕率部坚守竞达五年之久,直至绍兴二十一年... 2 “都虞侯,奴家已经二天没有吃东西了。”暮楚馆的头牌红倌人凝蕊眼泪汪汪地死命拉着刚刚从门前经过的牧仲陵,一双白嫩细腻的纤纤玉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任是牧仲陵用力挣扎了两下也没有挣脱。 凝蕊原本如花似玉的容颜,由於这段时间的三餐不继,显得颇为清瘦,加上楚楚可怜的低声哀求,真是梨花带雨,海棠含泪,纵然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变为绕指柔,牧仲陵看在眼里,男人固有的怜香惜玉本能顿时迸出,哪里还硬的下心肠强行推开她不顾而去,不过咬牙低头望了一眼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包裹,用力吞了一大口口水,一时间腹内嗡嗡作响,不由有些踌躇起来。 作为被蒙古大军层层包围的大宋襄阳府禁军都虞侯,牧仲陵已经一个月没有吃饱过了,手里提的正是刚刚分配给自己的今日口粮。 襄阳城沿汉江而建,一面城墙临江,其他三面城墙高逾十丈,辅以三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易守难攻,是大宋在长江以北最牢固,也是最後的防御重镇。 蒙古大军击溃金国之後,残余的金国军队退守关外黄龙府,仗着地处偏僻以及漫长酷寒的严冬,坚壁清野,拼死支撑,蒙古大军久攻不下,也是困於粮草补给艰难,伤亡惨重,眼看金国已受重创,绝无反击之力,於是兵锋一转,挥师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大宋军队节节败退,最後退到襄阳闭关死守,长江以北尽皆沦陷,而後蒙古大军将襄阳团团包围,好似铁桶一般,数年之内不断狂攻,襄阳守军拼死抵抗,竟然奇蹟般地坚守了五年之久,不过,蒙古虽然没有攻破襄阳城,却成功地阻断了所有陆路支援襄阳的道路,把长江以北中原大地牢牢据为己有。 开战伊始,南宋朝廷还不断通过陆路水路运来粮草补给,之後陆路被截断,便完全仰仗水路支援,就在水路援军补给源源不断到达之後,蒙古大汗忽必烈重用了宋朝降将水军统制刘整,令其整备南宋与金国各路降军,新编入水军大营,日夜操练,不多久便彻底扭转蒙古军队不善水战的弱点,很快便接连击退随後的几次南宋水路援军,到最近三个月,襄阳已经彻底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 此时襄阳知府吕文焕几乎耗尽了城内所有粮草储备,固然城高池深的襄阳城可以抵挡蒙古铁骑,但疲惫不堪的军队要是断了粮食那也只能束手待毙,监於外援遥遥无期,吕文焕下令收集全城军粮和民间余粮,军民统一配给每日食物,除了轮班守城警戒的将士,其他人等的每日口粮便不断下调,直至现在的每日一餐,希望可以熬到援军的到来。 牧仲陵虽然身为都虞侯,统领襄阳守备之军,也是以身作则,与所有将士同等待遇,依靠每日微薄口粮挣扎求生,说是口粮,其实根本不能算是食物,就是混合着少量陈米,面粉,麸糠和其他不知名草根树皮的大杂烩,每次都是狼吞虎咽吃进肚子里,然後仔仔细细地把碗里的任何残渣舔乾净,吃完之後,仍会感觉腹中空空,一般都要再喝三碗井水,满满地撑胀整个胃,方才有点缓过劲来。 而暮楚馆原本是襄阳城内最大也最奢华的娼寮,平素生意已是极好,凝蕊身为头牌花魁,更是艳冠群芳,恩客如云,只是她眼界颇高,一般的客人纵然是舍得花千金求欢,凝蕊最多也是陪着唱曲聊天,极少留客侍奉枕席,所以若是有谁能有幸成入幕之宾,也是颇为值得炫耀的事情,赢得一众艳羡。牧仲陵虽然身在行伍,却是独身一人,自然免不了出入烟花之地,不过他为官清廉自守,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虽然仰慕佳人,苦於囊中羞涩,牧仲陵并未存了对凝蕊的念头,只是找了馆内其他姑娘一解饥渴,不过他仪表堂堂,为人和善有礼,从不端着官威欺人,加之身强体壮,床笫之事颇为耐久,一来二往简直就是馆内一众姑娘的心头好,唐僧肉,连凝蕊也是对他另眼相看,宁肯自坠身价,仅收他些许缠头之资也要自荐枕席,二人如胶似漆,数度云雨,着实让凝蕊嚐到了欲仙欲死的美妙滋味。 不过好景不长,自从襄阳被围城之後,这声色犬马之地便逐渐门可罗雀,老鸨见势不妙,没了生意总不能白养活一大堆人啊,於是慢慢把馆内姑娘仆从纷纷遣散,只留着凝蕊这个红牌花魁想拉住一些豪客,哪晓得最近几月城内已经逐渐快要断粮绝炊,馒头都比黄金贵重,凝蕊的身价就算降到一个馒头一夜也是根本没有客人光顾,老鸨毕竟年长体弱,又饥又怕,眼看毕生心血化为流水,急怒攻心之下竟撒手归西,诺大一个暮楚馆就剩下凝蕊一个人孤零零的度日,这几日饿的急了,便也顾不得羞耻,站在门前搔首弄姿,想要拿肉体换点吃的,哪晓得过往之人个个都是骨瘦形销,哪里肯拿救命之物来换她的身子,凝蕊绝望之下正好看到牧仲陵路过,好歹之前也曾与他春风数度,知道他为人面慈心软,便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像溺水之人抓着一救命稻草一般,说什麽也不放手。 凝蕊久历风月,自然是善於察言观色,此时眼看着牧仲陵没有再继续挣扎,知道他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便赶紧将人连拉带扯的引入暮楚馆自己的闺房。 牧仲陵也曾几次做了凝蕊的入幕之宾,当时她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艳美无比,二人着实在这奢华的房间内销魂缠绵了几夜,只是那时一切还好,不但暮楚馆仍然是恩客不断的销金窟,凝蕊闺房内更是布置得锦团玉簇,奢华无比,纵是小小一盏茶盅酒具,也是出自汝窑精工烧制,勿论其他。如今再次踏足,才发现房内已是破旧不堪,凌乱无比,想是之前的贵重装饰早已被拿去典当换物,看着身边一脸哀求瑟瑟发抖的凝蕊,哪里还有一丝当年花魁红牌的妖娆妩媚。 “凝蕊,你这些日子过得这样苦?”牧仲陵心里难受,不觉放下手里紧紧抓着的口粮包裹,顺手放在桌上,转身将凝蕊纤瘦的身子搂在怀里轻抚安慰。 凝蕊眼看成功在即,心里颇为欢喜,只是腹内空空如也,饥不可耐,满心想着赶快把生米做成熟饭,嘴里哀声埋怨道:“都虞侯也是个没良心的人,当初贪恋奴家身子的时候,甜言蜜语可没有少说,这麽长的日子哪里有心来看奴奴一眼?今日定要好好地罚你。” 牧仲陵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凝蕊推到绣床边坐下,眼见她就要宽衣解带,赶紧苦笑着摆手道:“算了,我饿得头晕眼花,现在哪里还有力气......” 凝蕊一听,深怕他反悔,赶紧竖起纤指在红唇上轻轻一撩,带着妩媚嗔声说道:“都虞侯,看你说的,到了奴奴这里,哪能让你出力气啊?这些日子凝蕊身子是单薄了点,但这樱桃小嘴可还是一样丰润呵。” 话音未落,凝蕊袅袅跪在牧仲陵身前,娴熟的撩起前襟,一双纤手三下两下解开腰带,顺手把裤子往下一拉,牧仲陵那根慢慢翘起的肉棒便已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由於凝蕊双手正好伸到牧仲陵腰上去扯裤带,脸自然紧紧靠着他的胯下,躲闪不及之下,凶神恶煞一般的菇头正好打在她的瑶鼻上。 “哎呀。”凝蕊吃了一惊,看着粗长壮硕的阳物,忍不住啐了一声,伸出右手中指,轻轻弹了一下胀得红紫发亮的龟头,吃吃笑了起来,“好没有良心的小东西,姐姐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你倒还越长越壮实了,姐姐马上就吃了你。” 凝蕊稍微调整了一下身子,仍然柔柔的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脉脉望着正目瞪口呆的牧仲陵,娇滴滴地讨好道:“都虞侯,奴奴给你舔棒棒咯。”然後张开红润的小嘴,伸出嫩嫩的小舌头,开始在肉棒上吮舔起来。 牧仲陵爽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下体酥麻透骨,滑滑腻腻的触感彷佛要将他托入云端一般,不由双手抱住凝蕊的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如何殷勤妩媚的吞吐服侍。 凝蕊腹中饥饿,贪恋着桌上的食物,一心想要尽快让他射出,快速的将整个肉棒舔得通体黏润,然後尽量张大嘴巴,将龟头缓缓纳入口中,尽管她身为红牌花魁,吹箫侍寝早已娴熟无比,经验丰富,也算是吃过大大小小无数根阳具了,而牧仲陵的粗长还是让她颇为艰难,等到稍微适应了以後,便赶紧耸动着脑袋,急速的吞吐起来,同时一双小手也不闲着,右手配合着嘴巴的进出,就着滑腻的香涎,紧紧的握着棒身上下套动,同时左手抬了上去,不停在牧仲陵身上四处摸索。 凝蕊腹内空空,一心念着赶快让他出精,因此顾不得调情打趣,快速直奔主题,死命吮着嘴里的肉棒用力吞吐挤压,动作颇有点泼辣,牧仲陵毕竟久违男女之事,不免觉得爽快异常,舒服的差点叫出声音出来,只是牢牢抓着凝蕊的头发,不知不觉中开始耸动下体,将她的小嘴当作花穴发泄??起来。 凝蕊毕竟体弱,很快便没有了力气,圆睁着双眸望着一脸陶醉的牧仲陵,只觉得嘴里的肉棍越来越硬,越来越粗,根本毫无发射的迹象,不由心里气苦,芳心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便挣扎着悄悄收回左手,往嘴下勾刮了一些唾液,摸索到牧仲陵後庭之处不停涂抹,待到足够腻润湿滑,便打起精神,鼓起最後一点力气,口中用力吹舔吸吮,右手飞快地套动,同时左手曲起四指,只余中指打直,缓缓地插入牧仲陵後肛之中,如此三管齐下,心里怨道:”冤家,要是这样还不行,奴奴就死给你看了。“ 阳具上的吮吸力道陡然加重,恍若要将整个身子都要吸入凝蕊的口中一般,而本来就快速套动的右手也是快了一倍,彷佛整个一个肉套紧紧裹着,滑腻火热,高速的摩擦挤压几乎要让牧仲陵心都要跳了出来,然後猛地一怔,後庭居然缓缓插入一根滑滑油油的手指,顿时觉得触电一般,脑袋中'轰'的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酣畅淋漓的激射而出。 凝蕊心中欢喜,也是奋起余勇,继续三管齐下,只是小嘴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因为牧仲陵射的太猛太多,她必须得小心将口中的精液缓缓吞下,否则嘴里肯定包容不下。 过了片刻,眼看嘴里原本雄风凛凛的肉棒慢慢萎缩下去,凝蕊小舌轻轻勾了一下马眼,将最後一丝白浊的精液卷入口中,而後含情脉脉凝视着牧仲陵,俏皮的眨了眨眼,张开红润的双唇,好让他清楚的看见丁香小舌在口中微微搅动白浊的精液,在贝齿之间轻淌,而後舌头一卷,整个的全部吞了下去。 “谢谢大爷赏的姜蜜羹。奴奴超爱吃呢,一滴也没有剩哦。”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凝蕊微微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果然嘴里已经一滴不剩,不过在讨好的同时,眼光却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桌上的口粮包裹。 牧仲陵虽然爽得尽兴,但是毕竟整日没有进食,刚才的欢娱还是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已是头晕眼花,萎靡不振,心里一丝清明仍然知道凝蕊惦记着桌上的口粮,便喃喃嘟囔道:“凝蕊,我要睡一下,不要吵我,桌上的食物你拿去吃吧。”话音一落,勉力提上裤子,倒头便睡了过去。 凝蕊跪了这麽久,双腿早已有点发麻,赶紧扶着床沿撑起身子,看着牧仲陵已经安睡,便随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悄悄转身拿了桌上的食物便兴奋地出门而去,兴许是饿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许食物,太过激动之下,竟然连房门也没有关上。 牧仲陵疲倦至极,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正所谓心里所想,梦中所梦,恍恍惚惚之中便觉得自己正高坐在襄阳城最有名的酒楼八方楼里,面对一桌的海陆佳肴,而端端正正放在眼前的是一大盘东坡肘子,一整只肥肥的,热气腾腾的猪肘,淋上一层浓浓的芡汁,香气四溢,令人馋涎欲滴。 饥肠咕噜的牧仲陵哪里还能等,一手抓起猪肘拿到嘴前,把嘴张到了最大,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只听'砰'的一声,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人一把从床榻上拖了起来。 “都虞侯,不好了,蒙古人攻城了,快起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在耳边炸雷一般的响起,“知府大人让你赶快去北门城墙上指挥。”来人正是跟随牧仲陵多年的亲兵刘三郎。 3 迷迷糊糊的牧仲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刹那间清醒过来,什麽疲倦饥饿统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抓起床边的佩刀,跟着刘三郎冲了出去。 到了暮楚馆外,只见街道上乱成一团,慌乱的人群四处乱窜,伴随着尖叫、斥骂、哭泣等等声音,一些像是督战队的厢兵正大声喊叫,命令及指挥着所有人等立刻前去城墙上协助守城。 牧仲陵一路小跑来到北门,只见城门内空地上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顶盔帽甲的士兵仅约一半,剩下的都是手执木棍菜刀的老弱妇孺,个个一脸麻木憔悴,胆小的甚至不停颤抖啜泣。 大宋兵制分为禁军,厢兵、乡兵和蕃兵,禁军乃是国之重器,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由皇帝亲自掌管兵符,其中最骁勇的精锐驻紮临安,拱卫京师,是为御林军及殿前军,其余禁军驻守各地重镇,而厢兵则属於各州府自行招募,训练以及装备皆远逊於禁军,而乡兵及蕃兵更是杂牌部队,很多都是扛着锄头被徵召而来的佃农流民,几无战斗力可言。如今长期围城之下,襄阳城内哪里还顾得兵制,成年男丁早已全部徵兵入伍,阵亡一人便少一人,武器损毁一件就少一件,根本没有任何补给,如今人手武器都是极度匮乏,连老弱妇孺也需要自带棍棒协助守城了。 牧仲陵抬头一看,城楼上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在训话,正是自己的副将郭令亥,他用略带沙哑的嗓子正在大声地激励士气:“弟兄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皇上有命,人不分男女老少,皆有责任抗击侵略,反抗外敌,若有迁延罔顾者,立斩无赦,临阵脱逃者,立斩无赦。拿起你们的武器,保卫大宋,保卫皇上,大宋万岁,吾皇万岁…” 楼下人群依然麻木而立,隐约有人仍然在啜泣,仅有少数几个将官举手,有气无力地跟着郭令亥喊道:“保卫大宋,保卫皇上,大宋万岁,吾皇万岁…”更多的人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长期的饥饿,害怕,本已经快要压垮众人的神经,在此刻蒙古大军突然攻城的生死关头,更是一下子犹如天崩地裂,泰山压顶一般摧毁了本已紧绷的意志,对死亡的深深恐惧,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众人大脑,不要说跟着举手喊口号,就是正常的思考都已经停滞,完全动弹不得,根本就是一群群的殭屍一般。 牧仲陵一边费力地挤开麻木的人群往城楼边马道而去,一边听到如此一番废话,气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从人潮中钻了出来,赶紧沿着马道飞奔上城楼,一把推开郭令亥,低声骂道:“你闭嘴,滚开。”而後转身对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大声吼道:“兄弟们,乡亲们。” 襄阳被围五年来,牧仲陵指挥有方,屡立战功,杀敌无数,从禁军副将一步步脱颖而出升为都虞侯,统领全城兵马,是以在整个襄阳城内颇有威望,见他登楼发话,城楼下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个个仰头呆滞地望着城楼。 牧仲陵顿了一下,“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都很害怕,我牧仲陵亦是如此,不但害怕,而且怕得要死,可是,害怕有什麽用?” 接着右手反指身後,对着下面鸦雀无声的人群大喊道:“你们都知道谁在城外。”顿了一顿,牧仲陵继续大声吼道:“是蒙古人,杀人不眨眼的蒙古人。两年前,他们包围了恽州,城破之後,屠城三日,恽州城内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一年前,他们攻破了代州,一日之内,满城男女老幼尽遭杀戮,无一活口。 而在这里,襄阳,蒙古人已经包围了我们五年,进攻了五年。在这五年里,他们损兵折将,死伤无数。今天,如果襄阳城破,蒙古人会放过我们吗?“ 牧仲陵停了下来,目光扫视着城楼下瑟瑟发抖,纷纷摇头的人群,而後继续大吼道:”不会,他们会杀光我们所有人,一个不留,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牧仲陵面容慢慢有些狰狞扭曲,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抓住箭垛的墙砖,激动之下,手指关节几乎泛白,几乎是咆哮着对着城楼上的士兵,城楼下的人群来回的怒吼道: ”害怕就可以不死吗?你们想怎麽死?你们的爹娘想怎麽死?你们的妻儿想怎麽死?“ ”你们可以站在这里,在这里哭泣,在这里发抖,在这里向早已经抛弃我们的神佛祈求祷告,等下蒙古人杀进城内,你们每个人都得死,像条狗一样被宰杀,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 下面人群开始一阵骚动,牧仲陵继续声嘶力竭大吼道: “我牧仲陵告诉你们,今日,我们可以死,但是我们的爹娘不会死,今日,我们可以死,但是我们的妻儿不会死。 这里不是恽州,这里不是代州,这里是襄阳,蒙古人五年也攻不破的襄阳,让外面那些狗杂种知道,我们不怕死。 兄弟姐妹们,举起你们的刀剑,拿起你们的棍棒,今天,死在这里,拉着蒙古人一起,死在这里,死在襄阳。” 人群躁动不安,群情激奋,热血瞬间开始在每个人身体内汹涌奔腾,纷纷举起各式兵器叫喊起来。 牧仲陵一把拔出长刀,高高举起,大吼道:“惟死而已。” 下面人群热血沸腾,‘轰’地一下悉数举起刀枪棍棒等兵器,齐齐纳喊道:“惟死而已。惟死而已。惟死而已。” 人头攒动之下,激动的人群潮水一般冲向马道,争先恐後地顺着马道斜坡涌上了城墙。 牧仲陵转身跑到城楼外侧,只见城下蒙古士兵如同蝗虫一般,抬着各式攻城装备,密密麻麻的攻来,滔天战鼓声中,蒙古先锋部队已经冲到护城河边,首先是一大排强弩兵,齐齐弯弓搭箭对着城墙之上守兵就是不断暴射,压制住守城士兵的反击,其後跟着一条条长长的栈桥,被数十人合力抬来架在河边,然後小部分士兵抵住前边,其余众人齐心协力不断抬高栈桥尾部,直至整个栈桥在护城河边高高竖起,而後继续往前倾倒,最终'砰'的一声,尾部重重砸在护城河对岸的河堤之上,整个栈桥便搭设完成,紧接着便是一排排扛着攻城云梯的死士踏着栈桥冲到城墙下方,就想要竖起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守城军兵也是齐声呐喊,弓弩齐射,檑木乱飞,城下蒙古兵瞬间倒下一大片,但是後续潮水一般涌来的蒙古士兵踩着屍体继续疯狂的推动云梯靠在城墙之,其他士兵则如一串串蚂蚁一般,拼死顺着云梯往城墙上爬。 城楼上的守军这时出现专门的防云梯小队,五人一组,合握着碗口粗细的长长竹竿,用前端的岔口用力抵住刚好架在城墙上的云梯,然後五人一齐合力,拼死往外推,下面的蒙古士兵一旦压不住,整个云梯便连着上面正在攀爬的数十个士兵慢慢往後倒了下去,摔得骨肉四溅,哀嚎不断,但是由於蒙古军队人数占优,一个云梯刚一倒下,马上又有两个新的云梯立了起来,更多的死士呐喊着源源不断爬上攻城云梯,守城军士顾此失彼,根本应接不暇,很快便有部分蒙古士兵爬上了城楼,有经验的禁军校尉已经大喊着指挥人手堵住防守漏洞,刹那间,不分男女老弱,城楼上的所有守卫都如人墙一般顶了上去,双方混战在一起,城楼上鲜血四溅,杀声震天。 牧仲陵知道一旦城墙上被撕开一个口子,整个襄阳防线将很快崩溃,此时此刻所有将官都必须要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当下一咬钢牙,挥刀冲向一处刚刚爬墙上来的敌军,一边拼命砍杀,一边大声怒吼,刀锋过处,皮开肉裂,伴随着耳边刺耳的惨叫声,只觉得手上,脸上,嘴里全都溅满了温热的鲜血,还没有来得及凝固,新的鲜血又已飞来,疯狂的砍杀之下,牧仲陵觉得大脑彷佛凝固了一般,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眼前的敌人。 旁边一众守卫看到牧仲陵如同疯狼饿虎一般,剽悍无比,挡者披靡,顿时勇气倍增,刚刚有点溃败的防线缺口马上就被堵了回去,虽然守城军民疲惫不堪,还有小半是老弱妇孺,和身强力壮的蒙古士兵根本无法一对一的搏斗,但是毕竟城楼上挤满了自己人,蒙古士兵勉强登上城楼之後也是陷入包围圈苦战,所以局势上还是宋军略微占优,基本上没有让登上城墙的敌军扩大地盘,在襄阳军民舍生忘死的猛扑之下,城墙上被突破的缺口总是很快就被堵了回去。 由於襄阳城墙修筑的相当高,蒙古军队强攻了约一个时辰,伤亡惨重,仍然是毫无取胜可能,眼看着部分登楼的士兵因为人数劣势也很快被消灭殆尽,蒙古统帅无奈鸣金收兵,本已心生怯意的攻城士兵如蒙大赦,恍若退潮潮水一般便往後撤,留下城外遍地的屍体。 牧仲陵长刀立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只见一片鲜血淋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疼苦哀号不绝於耳,他一边指挥没有受伤的人清理善後,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城楼中间走去。 刚一绕过几具死屍,就看到刘三郎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不停挣扎,哀号惨叫,小腹处鲜血汩汩而出,一大截肠子已经露了出来,旁边郭令亥和另外一个禁军死死压住他的双手,防止他去抓伤口。只是此时医疗简陋,就连最寻常的草药都早已没有库存,像这种伤及内腹的重创,根本就无法医治,就算包紮好也会并发感染,最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疼痛挣扎而死。 眼见多年的下属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牧仲陵心如刀绞,‘咚’的一声单腿跪在他身边,喊了一声:“三郎。”便觉喉头哽咽,无法说话。 刘三郎双目尽赤,血泪长流,剧烈的疼痛犹如锥心一般,不断地大声嘶喊:“娘,娘,救我,娘,娘….” 郭令亥看着牧仲陵,已经语无伦次地颤声道:“都,都虞侯,怎…怎麽….办?” 牧仲陵泪如雨下,低头直视刘三郎赤红的眼睛,颤声道:“三郎,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刘三郎由於剧烈疼痛,浑身不停的痉挛扭曲,好不容易哆嗦着转眼看着牧仲陵,呻吟道:“好…疼,求..求…你,帮…我,好….疼。” 牧仲陵伸出不断颤抖的左手,轻轻抚去刘三郎脸颊上的血泪,点头安慰道:“马上就好,三郎,马上就好。” 一边说,一边右手执刀,对准他心脏位置,用力一刀刺入,刘三郎长吁一口气,立刻停止哀号,双目圆睁,看着牧仲陵,刚吐出一个谢字,便气绝身亡。 牧仲陵'腾'的站起身来,一把抹去泪水,斩钉截铁的对郭令亥道:“传我军令,凡有重伤无法医治者,就地….”话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 郭令亥浑身哆嗦,点点头,便转身传令而去。 此时,蒙古军队也派出黑旗队,驾着长长的马车前来城下收集屍体,遇到还未气绝的,便挥刀刺死,城楼上的守军也把蒙古兵的屍首抛下城去,任由黑旗队把屍体装上马车运走,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整个战场便已打扫乾净。 城楼内的空地上,一排排的整齐堆放着阵亡者的屍首,牧仲陵脸色苍白,伫立在前,只见面前几具遗骸都还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个个脸色铁青,双眼圆睁,空洞的眼睛死死望着蓝蓝的天空,彷佛在对天质问,为什麽? 牧仲陵面容不停地抽搐,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去的地方不会有饥饿,不会有战争,不会有杀戮。” 围观人群一阵躁动,缓缓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跌跌撞撞来到一具孩子的屍首之前,轻轻跪在屍体旁边,彷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缓缓地帮他整理衣襟,然後用衣袖仔细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之极,好像怕惊醒梦中的孩子一般。 身旁的郭令亥摇头道:“哎,林嫂真可怜,他丈夫和大儿子上个月才战死,今天唯一剩下的儿子又…” 话还未说完,那被称为林嫂的女人突然站起身来,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对准自己心脏,用力刺入,但是由於力量太小,刀只刺入了一小半,鲜血喷涌而出。旁边的人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扑上去夺刀,由於剧烈的疼痛,林嫂根本无力再用力刺入,她双手紧紧握住刀柄以防松开,整个人往前一扑,直直地倒在地上,身体自身的重量一压,短刀“噗”的一声,直入心脏,身体一阵痉挛,立时气绝而亡。 旁边所有的人如同木桩一般站着,动也不动,麻木而又绝望地看着,在襄阳,死亡是如此普遍而容易,已经无法对人产生任何更多的情绪刺激,某种程度上来讲,对所有苟延残喘的幸存者而言,彷佛死亡才是更容易的选择,至少立刻就可以摆脱这遥遥无期的折磨。 牧仲陵胸如巨锤撞击一般,不忍再看,扭头对郭令亥道:“令亥,没有地方埋了,把屍体堆起来,全部烧了吧。” 郭令亥略一犹豫,进前一步,附耳低声说道:“都虞侯,卑职有一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看他一脸紧张和犹豫,牧仲陵不由一愣,诧异问道:“我们同袍近十年,这一直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讲的,你但说无妨!” 郭令亥略微有些不安,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身边没有其他人,然後压低声音道:“都虞侯,兄弟们确实已经饿得不行了,眼看着援军补给遥遥无期,要是蒙古人接着猛攻几次,兄弟们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说到此处,扭头看了一下面前成排的屍体,吞了吞口水,声如幽灵的说出了心中那纠缠许久的想法,“不如我们吃...” 牧仲陵死死地盯着郭令亥布满血丝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放屁。我们是人,岂可行此禽兽行径?” 看到郭令亥还不死心,牧仲陵继续道:“你休得多言,若日後你再出此等禽兽之语,我必严惩不贷!”说完之後,转身离去,就听得身後郭令亥长叹一口气,大声命令道:“都烧了吧!” 牧仲陵跌跌撞撞回到营房里,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拿水把身上彻彻底底冲淋了数十次,精疲力竭之下,方才换好衣衫,刚刚倒在床上打算休息,突然,门“砰”的被撞开。 “仲陵,知府大人紧急召见你,快起来。”一个魁梧的身影冲了进来,急匆匆的声音响起,“赶快走,很紧急,朝廷的安抚使到了。”来人正是他的多年好友兼同袍,襄阳府禁军副将郑虎臣。 4 牧仲陵迷迷糊糊中,听到“朝廷安抚使到了”几个字,不亚於听到仙乐神音,一下精神大振,热血上涌,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抓住郑虎臣的胳膊,忙不迭问道:“虎臣,援军到了吗?多少粮草?多少人马?快领我去!”牧仲陵欣喜欲狂之下,顾不得整理衣襟,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一边拉着郑虎臣冲出门外。 “只有安抚使大人到了,没有看到援军。” “没有援军?”牧仲陵犹如冷水浇头,顿时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只有安抚使,他能顶个屁啊?” 由於来之前吕文焕已经告诉他事情紧急,必须让牧仲陵火速入府商议,不得迁延,因此郑虎臣不敢停下脚步,只得一边拉着牧仲陵往营外快步疾走,一边解释道:“安抚使大人冒死从汉江乘船而来,被逆贼刘整的水军发现,一行人拼死而战,还是全军尽覆,除了安抚使得以逃脱进城,随行护卫除一人外尽皆战死。” 没有给牧仲陵问话的机会,郑虎臣继续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知府大人刚接到安抚使到府衙歇息压惊,却马上发现了那个唯一生还的随行护卫居然是蒙古奸细。” 两人刚好绕出禁军营地大门,身为驻守襄阳禁军都虞侯的牧仲陵因为没有成家,孤身一人在外也觉得不方便,便一直是随军居住的,转右不远即是知府衙门,听到奸细二字,牧仲陵不由瞠目结舌,脚下一停,差点把郑虎臣拉倒,“你是说蒙古人冒充朝廷派来的安抚使?” 刚刚激战过後的襄阳一派萧瑟,大街上空无一人,郑虎臣不容他停下,一边拉着牧仲陵继续跑向知府衙门,一边继续耐心解释:“安抚使大人是殿前御林军都指挥使刘琮璧,是知府大人的旧识,不是冒充的,但是他随行的那个护卫是奸细。” 郑虎臣一边摇手阻止牧仲陵发问,一边继续道:“本来谁也不可能发现的,谁会想到冒死保护安抚使大人前来的贴身护卫居然是奸细呢?但是,多亏了知府大人饥肠咕噜的肚子,” “肚子?”牧仲陵终於抓住机会,问道:“你说多亏了知府大人的肚子?” “嗯,你也知道,不止我们肚子空空,知府大人也是挨饿数月,现在当然对任何食物味道都极为敏感,在接到安抚使大人後,居然从那个护卫身上闻到一股羊臊味。我们南方汉人很少吃羊的,身上不可能有那种味道,只有长期吃牛肉羊肉的北方金人和蒙古人身上才有那股腥臊味,当时知府大人就觉得不对了,” 二人一路急行,远远已经看见知府衙门,郑虎臣继续道:“知府大人还没有下令拿人问话,那个奸细狡猾异常,已经发现露出破绽,当即拔刀胁持了安抚使。” 听到这惊心动魄的转变,牧仲陵不停催促道:“快讲,快讲” “我们团团包围住那个奸细,决意要生擒他,这时安抚使趁他一个疏忽,一把扯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不料那奸细悍勇异常,料定必死无疑,想拉安抚使大人垫背,居然不畏我们的刀剑,只顾砍杀安抚使,当时情况危急,刘大人当即脖子上被砍了一刀,我们只得冲上去拼命搭救,乱刀之下最终还是无法生擒奸细,而刘大人也是重伤倒地。” 这时两人已经跑进知府衙门,衙门卫兵知道他二人奉紧急召见,纷纷让开路来。 “安抚使受了重伤?”两人刚刚进入大门,牧仲陵发现正对的衙门大堂并无一人,话还未说完,郑虎臣扯着他绕道左边,直奔後堂客房而去。 “是,现在大夫正在後堂客房给安抚使医治,所以知府大人急召你入府,商议对策。” 知府衙门不大,大堂後靠右为知府大人起居所在,家眷仆役均居於此,靠左为一排客房,中间隔了一个荷塘,靠一九曲塘桥相连,二人转过塘桥,小径正对客房厅门,隐隐看见厅内人影晃动。 牧、郑二人进了客厅,就见襄阳知府吕文焕背负双手,面朝左侧窗外,头微微垂下,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站了一段时间,整个人恍若木雕一般,由於其身形瘦削,一身官袍显得空空荡荡的穿在身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其他府中幕僚及一干军中诸将二十余人,全都聚於厅中,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见到牧仲陵,纷纷点头招呼,其中一幕僚叫刘延宏,悄声提醒沉思中的吕文焕: “大人,都虞侯到了。” 吕文焕“嗯”了一声,转过身来,虽然他贵为襄阳知府,统领一城军民,但看得出来由於长期操劳过度,饮食不继,导致面色发白,双颊深陷,加上略白的胡须,身体显得非常瀛弱乾瘦。 牧仲陵抱拳行礼:“末将牧仲陵参见大人。” 吕文焕挥挥手,一边走到客厅中主位坐下,一边对牧仲陵道:“仲陵,不用多礼,请坐。” 牧仲陵还未开口,吕文焕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仲陵,在来的路上虎臣应该已经把大致情况讲给你听了,我也不再多说,只是刚刚安抚使伤重不治,也没有留下任何皇上传下的旨意,” 微微停了一下,吕文焕扫视了厅内诸人一眼,“如此一来,外面援军目前还是没有消息,现在我们也只能靠自己继续维持下去。在座诸位都是襄阳的主政官员,难得有机会大家齐聚一堂,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强敌环伺,援兵渺渺,如何守城御敌,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围城这麽多年来,众人早就绞尽了脑汁,能用的办法早就用了,不能用的办法也用了,现在哪里还能有什麽新的主意? 掌管粮库的官员叫陈嘉映,看大家都一言不发,便带头说道:“大人,目前粮库的粮食几乎已经见底,卑职已经竭尽全力,往每日膳食里加入树皮糟糠之类,并且减少食物配给至每日一餐,勉强保命而已,但是如果援兵补给还没有到,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城内将绝粮断炊。” 众人虽然早已知道粮食不足,却也是没有料到只能支撑十日,纷纷鼓噪起来,不过除了发泄几句牢骚,没有人能够想出任何办法。 郑虎臣本来就是个直性子火爆脾气的人,看着大家莫衷一是,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道:“我有个办法解决粮草问题。” 空气瞬间凝结一般,大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望着因为激动而一脸涨红的郑虎臣,个个都是不敢相信一脸疑惑。 “我是是个直肠子,没有读过什麽书,看问题也是简单明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根本就是没有选择,我们做为大宋将士,天职就是保家卫国,血染沙场,宁死不降是我们的本分,如今突围撤退根本不可能,我们只能死守襄阳,这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个人生死事小,国家兴亡事大,没有什麽比大宋生死存亡更重要的事了,为了大宋,我们必须做出艰难地抉择,要么十天半月之後所有人都饿死,要么牺牲一部分人,保存大部分人的生存希望,坚守到援兵补给到来之时!” “牺牲一部分人?”吕文焕看他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语速非常之快,没有听明白,便重复了一次。 “是,牺牲一部分人,如果不这麽做,十天之後,所有人都会饿死,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而已,与其这样,不如牺牲一部份人,既可以节省现有的粮食消耗,也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粮食来源,这样一来,再坚持数月都没有问题。” “你,你,你是说吃,吃人?”刘延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哆嗦嗦的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身体孱弱外加极度震惊,整个身体都似乎僵硬了,挣扎了几下便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嘴里喃喃自语道:“畜生,畜生,畜生。” 其他人等个个面如死灰,有的微微点头,有的频频摇头,还有几个幕僚已是泪如泉涌,低声抽泣起来。 牧仲陵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吃人的建议,顿时怒由心头起,‘嚯’地站起身来,大声道:“虎臣,万万不可。” 郑虎臣扭头打断他的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继续大声道:“有何不可?仲陵,十日之後,所有人都会饿死,你可有办法解决?” 牧仲陵顿时泄气,只得摇头。 “我们根本无路可走了。如果不用我的办法,那就大家到时候一起饿死,蒙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夺下襄阳,这就是好的办法吗?既然横竖是个死,为什麽不能牺牲小部分人,拯救大多数人?”郑虎臣越说越激动,挥动着拳头,“我们都是身受皇恩,食朝廷俸禄,自当以死效忠国家,而城内一干军民人等,个个也是忠君爱国之辈,如今国难当头,大宋生死存亡之际,襄阳一旦失守,大宋长江天险立刻失去一半屏障,蒙古军队南侵再无後顾之忧,届时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将生灵涂炭,试问一下,究竟是襄阳一城的生命重要,还是全大宋千千万万的生命重要?以一万条性命换取千万条性命,难道不值得吗?我们还有什麽理由贪恋个人生死而罔顾国家社稷以及天下黎民的安危?” 陈嘉映插嘴道:“虎臣,那你说一下你打算牺牲什麽人?按照什麽标准来确定谁该死,谁该活下来?由谁来定这个生死标准?” “所有的老弱妇孺,伤残病患,只要不能站在城楼上守城,不能与敌搏斗的人,都是要被牺牲掉的。”郑虎臣心里显然早已有了计划,不疾不徐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虎臣,你刚才说军中将士的天职,我想问问你,我们在襄阳浴血奋战为了什麽?”牧仲陵突然问了一句。 郑虎臣大声回答道:“保家卫国,血染沙场,马革裹屍就是虎臣及军中将士的天职!” “那城中的老弱妇孺也应该和我们一样,以死报国?” “身为大宋子民,自然也是如此,个人生死事小,国家存亡事大,否则国破之後,家何以能幸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仲陵,大是大非之前,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那杀掉以及吃掉我们的父母妻儿,就是你口中的老弱妇孺,这种行为也是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要到这种地步,我们与禽兽何异?任何罪行,不管有多麽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理由,罪行就是罪行,邪恶就是邪恶。退一万步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一个国家沦落到要靠吃人的禽兽之辈来维持,这等禽兽之国还不如灭了的好。”牧仲陵怒声呵斥道。 “国在人在,国亡人亡,人亡了还可以再生,国亡了就全完了。仲陵,我不是说这样做是好事,我也知道这是禽兽行径,只是事有从权,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行人难行之事。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算身负千载骂名,只要能救国救民,我郑虎臣毫不含糊!今日之势,已到千钧一发之际,诸位万万不可有丝毫恻隐之心,当以国家社稷为重。” 郑虎臣越说越激动,一把扯开胸襟,然後往下一拉,扭转身子,将赤裸的背部朝向众人,只见背上赫然有四个大字,精忠报国,字迹完全是疤痕构成,显然是很早之前用针刺所致。 一直一言不发,眉头紧皱的吕文焕突然插了一句,“虎臣,小女贞娘,年方十八,你也算看着她长大的,我是否应该带头大义灭亲,杀了她给诸位吃了?” 郑虎臣眼神一黯,突然一把拔出佩刀,反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道:“大人,你待我恩重如山,虎臣无以为报,但是,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大是大非面前,大人也应该以国家为重,为了国家,虎臣认为就算十个百个贞娘也可以牺牲。虎臣愿意做第一个为国牺牲的人,自杀成仁,杀敌卫国的重任就拜托诸位,那九泉之下虎臣也可以瞑目了。”话音一落,郑虎臣双眼一闭,右手用力,就欲自刎。 旁边牧仲陵眼疾手快,飞起一脚,正好踢中郑虎臣手腕,钢刀'砰'一声落在地上,其余众人一拥而上,拉的拉,抱的抱,将挣扎不停的郑虎臣按坐在椅子上。 看着大家乱成一团,吕文焕面庞不住地抽搐,长吐一口气之後,好似终於下定决心,大声道:“好了,刚才所议之事,我再想想,数日後必有决定,诸位不要再说了,记住,方才之事,绝对不可对外散布任何只言片语,引发恐慌,否则定当军法处置。” 停顿了一下,然後对众人说道:“安抚使大人的後事就依刚才所议,交由延宏全权处理,诸位各依所责,速回所在,提防蒙古鞑子偷袭。”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退出客厅而去,郑虎臣此时也已平静下来,跟着众人就要出去,还未走出客厅,吕文焕叫住他:“虎臣,请守住荷塘廊桥,未经本府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客厅。” 郑虎臣躬身道:“末将得令。”转身而出直奔荷塘廊桥守桥去了。 待众人离去,客厅内只余吕文焕和牧仲陵二人,吕文焕道:“仲陵,刚才人多嘴杂,不方便与你商议安抚使之事,不过你也清楚安抚使大人伤重不治的来龙去脉了吧?” 牧仲陵点头,“末将清楚。” 吕文焕长叹一声:“安抚使在弥留之际,对本府说了一句话,他倒是轻轻松松一走了之,却把我陷进莫大惶恐之中。” 牧仲陵觉得很是惊奇,安抚使最後的遗言无非不过交待些後事而已,怎麽可能让这见多识广的一城之主陷入惶恐之中? 吕文焕见牧仲陵一脸疑惑,摆手阻止他的问话,继续道:“你随我驻守襄阳有八年了,也算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诸将当中,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牧仲陵即刻站起:“大人对卑职不但有提拔之恩,更蒙多年倾心指教,仲陵时刻铭记於心。” 吕文焕示意他坐下,然後道:“提拔到是有,指教却说不上,诸将之中,惟你最为仁义忠勇,所以,八年之内,你由马弓手提升到禁军都虞侯,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靠阿谀奉承或裙带关系,我之所以最信任於你,也在於此。” 顿了一顿,吕文焕道:“安抚使的遗言令我芒刺在背,惶恐不安,兹事体大,众将之中,唯有你最值得信赖,所以,才急急把你找来,就是想和你商议一下此事。” 牧仲陵抱拳道:“卑职洗耳恭听。” 吕文焕稍微停了一下,几乎一字一字地道:“安抚使最後的遗言是:朝廷有蒙古内奸。我问他内奸是谁时,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断断续续说了大宋必亡四个字,然後便不治。”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牧仲陵还是微微有些错愕,点头道:“从安抚使随身侍卫居然是蒙古奸细来看,朝廷的确有内奸,因为安抚使出行,必到京城殿前禁卫军提调随行侍卫,如若无人从中安排,则无法解释这个奸细如何出现在安抚使身边。但是,朝廷完全可以追查是谁负责安排随行侍卫,则可顺藤摸瓜找出内奸,何至於说大宋必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 吕文焕道:“我何尝不是这麽想的,但安抚使刘琮璧是殿前御林军都指挥使,堂堂三品大员,统领殿前御林军,随行侍卫应该是由他亲自挑选,那个奸细也应该是由他亲自指派,如果刘大人不是内奸,如何解释他选的随行侍卫居然是内奸,这也太巧合了。而且,蹊跷的是,如果他和奸细一夥,那这个奸细完全不必要杀他,因为当时我们并没有怀疑刘大人,那个奸细完全不可能因为自己暴露而要杀掉同夥,这与常理不符,而且,当时我看那个奸细完全是不顾自己性命,一心要杀掉刘大人灭口一般,这事情内幕重重,牵涉甚广,简直匪夷所思。” 牧仲陵想了一想,问道:“大人,你说那个奸细完全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杀掉刘大人?会不会是因为刘大人知道内奸是谁,所以他要杀人灭口?” 吕文焕点点头,“少卿,极有可能,我思索再三,也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了,但是,按照我们的推测,如果刘大人因为知道内奸的身份而被杀灭口,为什麽刘大人在弥留之际只说朝廷有内奸,而不直接告诉我内奸是谁,反而说大宋必亡呢?” 牧仲陵想了一想,“是不是他当时已经油尽灯枯,思维趋於混乱,所以没有提及内奸的名字?” 吕文焕摇摇头,“刘大人虽然昏迷了一阵子,但是大夫给他止血後便苏醒过来,他先是一言不发,显然是在思考什麽问题,不过片刻,突然脸色大变,显见非常激动,然後刘大人才告诉我朝廷有蒙古内奸,大宋必亡,在那之後,他的神志依然清醒,完全有时间可以告知我详情,不过由於过度激动,这时先前止住的血再度喷涌而出,终至不治而亡。” 牧仲陵沉思片刻,道:“依大人所言,只有以下两种可能:其一、刘大人或许出於什麽原因不能确定内奸的身份,不敢随便乱说。其二、刘大人知道谁是内奸而不愿意说,只是出於社稷安危才出言示警,让大人转告朝廷有所察觉和防备。” 吕文焕点头道:“正是如此。” 牧仲陵摇头道:“难以想像,堂堂殿前禁卫军都指挥使,命在旦夕的情况下还不愿意说出害他丧命的内奸。或者这个内奸让他觉得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或者根本就是他宁愿牺牲自己性命也要维护那个内奸,或者他自己觉得没有把握证明那人是内奸,怕冤枉好人。” 吕文焕道:“那他为何要说大宋必亡这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有内奸,也不至於让这朝廷重臣觉得大宋必亡啊?他身为三品大员,完全知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绝对不可以乱说的,一旦传了出去,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牧仲陵想想,的确如吕文焕所言,如果不是有什麽重大的原因,刘琮璧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大宋必亡这四个字的。 “还有,皇上突然派安抚使冒死来襄阳做什麽?刘大人到死也没有透露半个字,他完全有时间告诉我,但是他最终什麽也没有说。”吕文焕一脸凝重继续道。 牧仲陵心里一凛,明知道襄阳已经被蒙古重重包围,皇帝还是派刘琮璧仅仅带了些许随身侍卫冒死来襄阳,肯定有什麽重要的旨意要传给吕文焕,而刘琮璧拼死进城之後竟然选择沉默,拒不传旨,的的确确是匪夷所思。 吕文焕继续说道:“我刚才思索再三,始终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很有可能危及大宋的江山社稷,我不得不有所行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便交付给你两件机密事宜,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牧仲陵立刻起身,“末将愿竭尽全力。” 吕文焕点点头:“其一,今晚,你即刻出城,我为你准备了羊皮筏,那是整张羊皮做的,灌气之後可漂浮在水面,状若顺水而下的死羊,你可躲在筏下,趁夜色顺汉江而下,虽然会经过逆臣刘整的水军营寨,但只要你小心谨慎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你至江夏后即转驿站快船,顺长江直奔金陵,而後再赴临安。” 牧仲陵乍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但随即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要卑职向朝廷报讯,严查内奸?” 吕文焕点头道:“正是,除了这件事情,你还得向朝廷禀报襄阳已近粮绝,危在旦夕,襄阳一旦失守,我大宋在江北将无立锥之地,蒙古大军再无後顾之忧,即可顺江南下,江南势必形如垒卵,请朝廷尽快派出援军。” 牧仲陵躬身道:“卑职领命,必竭力而为,只是卑职此次前往临安,官微职小,不可能直接面奏皇上,按律只能到兵部报到,所有禀奏之事,必须由兵部代为提奏,不但会延误时日,恐怕也会导致消息泄露,令内奸有所防范。” 吕文焕道:“仲陵所虑甚是,所以,我便交付你第二项事宜,小女贞娘自幼与当朝安国公主交好,前些年虽随我驻守襄阳,却仍然与公主书信常通,私交甚笃。再者,你也一直教导小女骑射之术,已有师徒的名分,与她也不算外人,和你一同前去临安应该不会有太多不便,我便让小女陪你同去临安,如果你不得入朝觐见,必要时她可以请安国公主代为引荐,让你可直接入朝面圣奏禀。” 牧仲陵一皱眉头,踌躇道:“大人,如此的确是好办法,但是此去要泅水越过蒙军水寨,凶险万分,我担心小姐她。。。” 吕文焕不待他说完,便接过话头道:“无妨,贞娘水性极好,你大可放心,至於凶险,”顿了一顿,然後压低声音道:“少卿,我待你如子侄一般,你就据实相告,你觉得我们能坚守到朝廷派来援军之日吗?” 牧仲陵为之语塞,默然低头,等了一下,摇头道:“末将没有信心坚守到那日。” 吕文焕惨然一笑,叹道:“我也担心朝廷很可能无法及时驰援襄阳,我们被围五年,杀敌无数,一旦到了城破之日,蒙古鞑子必定屠城立威,若贞娘留在襄阳,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遭此劫难,此去临安尚有一线生机,只是,你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泄露贞娘的真实身份,就说是你表妹即可,还有,不管事成与否,你绝对不可让她回襄阳,也不可让她长留临安。” 牧仲陵一愣,不解的问道:“大人,末将不解,为何不能告诉任何人关於小姐的身份?还有,事过之後,小姐不能回襄阳,也不能长留临安,那她该去何处?” 吕文焕心里针刺一般,脸色一黯,只是搪塞道:“此事你不必多问,只需牢记於心便是。贞娘素来与你合得来,我便将她托付於你,到临安之後,一定要让贞娘隐姓埋名,并尽快回乡避乱,切勿让她久留临安,如此过了数十日,襄阳之围应该也有结果了,至於以後,我也无法再做更多安排,听天由命罢了。贞娘性子刚烈,你决计不可让她知道我的如此安排,否则她必然不肯离去。” 牧仲陵觉得鼻头一酸,哽咽道:“大人,卑职愿随大人死守襄阳,请委派他人前往临安。” 吕文焕不由一声长叹,站起身来,走到牧仲陵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仲陵,我知道你尽忠对我,但是,诸将之中,唯有你我最为放心,而且贞娘与你熟识,换作他人,我担心这丫头必不肯前去。你无需多言,赶快回去收拾一下,切不可与他人提及内奸之事,其他官牒文书,我自会安排准备,今夜子时,小女和你在南门汉江码头碰头,你们准时出发。” 看牧仲陵还不甘心领命,吕文焕脸色微变,继续道:“此去求援,凶险万分,前路何其难也,而我只需坐守襄阳,何其易也,君行其难,我任其易,无需再说了。” 牧仲陵无奈,只得应声道:“卑职领命。”接着道:“刚才虎臣所言,大人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吕文焕已经摇手道:“你不必多虑,我非禽兽,岂可行那禽兽之事,你只需尽力争取援兵即可,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牧仲陵长出一口气,躬身告辞,转身大步离开客厅。 5 出了客厅直走不远,远远看见郑虎臣铁塔一般的身躯直直的站立於荷塘九曲廊桥之上,显然正忠心耿耿奉命监守,阻止他人进入客厅。 不待牧仲陵走近,郑虎臣大声吼道:“仲陵,和大人谈完了?我不用守桥了吧?”他是率直之人,毫无心机城府,此刻早已把刚才和牧仲陵争论的事抛诸脑後。 牧仲陵点点头,这时已走到郑虎臣身边,一边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一边道:“虎臣,现在我们是在知府衙门,不是在禁军大营,小声点,小心被小姐听见,再用弹弓打你的头。” 郑虎臣一听弹弓,下意识的一缩脑袋,懊悔万分的低声说道:“正是,正是,差点又让那个小姑奶奶抓到把柄,还好没被她发现。”显然之前他吃过吕贞娘弹弓的苦头。 二人快步绕过廊桥,刚转过衙门大堂旁边的回廊,就见一道绿影闪出,沁香袭人的清风扑面而来,伴随着“嘣”的一声响,郑虎臣“哎??哟”惨叫一声,手已捂在头上。 “大老虎,我说过不许在我家大声喧哗,你又忘了?”声音娇脆可人,虽然语气不善,却也是柔美动听之极。 前方一个天姿绝色的绿衣丽人手持弹弓,一脸嗔怒的站在回廊中间,堵住了二人的去路。正是吕文焕的爱女吕贞娘,她不过刚过及笄之年,已是长得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水漾一般的双眸在修长弯曲的眉毛下顾盼生妍,丹唇开合,兰息吹拂,梨窝盈盈,束腰长裙之下,更显得玲珑有致,娇媚迷人。 郑虎臣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赶快猫腰躲在牧仲陵的身後,忙不迭的道歉:“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再射我了。” 牧仲陵见郑虎臣额头上已经肿起一个大包,略一皱眉,两手伸出挡在面前,道:“吕小姐,虎臣已经求情,你……” 吕贞娘不待牧仲陵说完,立刻恨恨地跺脚道:“师傅,怎麽又叫我吕小姐,不是说好叫我贞娘的吗?” 牧仲陵知道她的性情活泼俏皮,最喜欢和自己拌嘴取乐,但还是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下:“我以为只是在教你骑射时才这样叫的,以後不会.....” 吕贞娘闻言,立时转嗔为喜,俏脸上立刻绽放盈盈笑意,更显娇艳如花,插嘴道:“谁说只有教我骑射时才可以叫我贞娘,平时也可以啊,不然吕小姐长吕小姐短的多难听。”随手将弹弓放入腰间系的一个锦袋之中,对着躲在牧仲陵身後的郑虎臣笑道:“好啦,我师父给你求情,我不怪你了,出来吧。” 吕贞娘随父驻守襄阳八年有余,由黄毛小丫头慢慢出落为如今千娇百媚的美艳佳人,而且她生性活泼可爱,天真烂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质,好似春日熏风一般,任何人只要看到她都会心生喜悦,不由自主的为她所倾倒折服。吕文及所属部将幕僚都是看着她长大,无不视她如珍如宝,极力呵护,颇为溺爱娇纵,郑虎臣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骁勇善战,战功彪炳,但对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大小姐,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当下如释重负,揉着额头的大包慢慢直起身来。 ?? 吕贞娘突然注意到牧仲陵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关心的埋怨道:“师傅,你的眼睛怎麽这麽红?是不是刚才守城厮杀导致血气上涌?要不我去取洞箫来?“ 吕贞娘自幼天资聪颖,长於音律,极善吹箫,八岁那年入宫演奏,便已击败一众宫廷乐师,令满朝侧目,而当朝安国公主也是颇好音律,善於抚琴,二人为此惺惺相惜,乃长聚宫内共研音律,呼姐唤妹,腻得蜜里调油一般,加之二女均是天生丽质,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一副美人胚子,双美并蒂,琴箫之谊,当时已轰动临安,传为佳话。後来吕贞娘随父驻守襄阳,随牧仲陵学习骑射之术,才发现他虽然骁勇善战,剽悍无敌,但是每次浴血厮杀之後都是觉得血气上涌,体内戾气难消,导致气淤胸闷,好几次差点晕倒昏厥,於是吕贞娘冥思苦想解救之法,自创一曲能镇静心神,纾缓血气的乐曲,取名清涧松风,每当牧仲陵气血上涌之时便吹与他听,效果颇佳,因此这时看到牧仲陵满眼血丝,吕贞娘赶紧提议取来洞箫再为牧仲陵吹奏一曲清涧松风,好让他能舒缓下来。 牧仲陵摇摇头道:”无妨,只是今日歇息的不好,等下稍稍休息就可以恢复,你无须担心。“ ”哦。“吕贞娘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认真叮咛道:”师傅,你眼睛这样红,要多看看绿色的东西,这样对眼睛才好,知道吗?”而後微微有点害羞,双手平举,微微扭动身子,绿裙飘飘荡起,展示着一身婀娜,“正好我今天就是穿绿色的。” 话音一落,好像为了更方便牧仲陵观赏,吕贞娘一脸兴奋与娇羞的轻轻旋转身子,裙袂飘飘,环佩叮咚,绿影袅袅,宛似仙子下凡。 牧仲陵今日连番遭遇重击,心里早已是乱作一团,此时哪里顾得上和她说笑,心急火燎的想要赶快回营以便交接防务,於是和声对吕贞娘道:“贞娘,你速回後堂,大人有要事找你。” “要事?”吕贞娘瞬间停了下来,一脸愕然,俏皮的一扭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奇怪咯,爹爹怎麽可能有要事找我?师父,你知道是什麽事吗?” “你回去大人自会告诉你,快点去吧。”牧仲陵催促道:“不要让大人久等。” “不要,”吕贞娘今日到处找牧仲陵而不得,如今刚刚见了面,自然是不想马上离去,於是撒娇的扭动着小蛮腰,耍起了小脾气,“你肯定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才不回去呢。” 牧仲陵知道吕贞娘极受宠爱,平日里性子就有些率性而为,自是说得出做得到,考虑到她这一离开很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她的父母,也有心让吕文焕夫妇多点时间守着女儿以慰老怀,只得实话实说:“贞娘,大人要我今夜和你远赴临安,你快些回去收拾一下,子时出发。” “临安?今夜子时?”吕贞娘先是大吃一惊,而後马上拍手开心笑道:“真的吗?你和我去临安?太好了,我可以见到安国公主了,五年了,不知道她变了多少?哦,还可以去西湖品茗,还可以顺道去太湖泛舟,还可以去….,算了,晚点再想,师父,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娇躯一扭,人已从牧仲陵身旁掠过,刚跑数步,吕贞娘一个急停,转过脸来,对着牧仲陵道:“不要骗我哦,否则绝不放过你。”然後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显示绝不放过的含义,不待牧仲陵答话,便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望着婀娜的背影,郑虎臣继续揉了揉头上的包,叹气道:“这个丫头,大人也拿她没辙,只有你能镇住她了。”虽是嘴里这样说,可他一脸淡淡的笑意,满是溺爱与纵容,不过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还在建议要将吕贞娘烹了犒军,顿时脸色一僵,心里一阵阵刺痛起来。 牧仲陵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催促道:“虎臣,快些回去,我今晚就要离开襄阳去临安请援兵,军务全都交接於你,我还得收拾准备一下。” 郑虎臣收敛心思,双手一抱拳,大声道:“兄弟,你放心去请援兵,我郑虎臣必定死守襄阳,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绝对不会辱没了我大宋禁军的名声。” 襄阳城外,蒙古可汗忽必烈的大帐。 看着唯唯诺诺跪在身前的左锋将军巴雅尔,忽必烈心内的怒火犹如地下奔腾的熔岩一样,要不是他强力压住,恐怕早已喷涌爆发出来,十万大军,围攻这弹丸之地襄阳,竟然五年都没有攻下,今日猛将巴雅尔再次领率精锐攻城,还是落得个大败而归,不但损兵折将,而且也是沉重打击了军中的士气,可谓祸不单行。 恰在此时,负责管辖斥候细作的万夫长巴鲁尔从帐外匆匆奔了进来,惶声道:”大汗,襄阳城楼上刚刚挂出拔儿都的首级。“ 忽必烈脸色瞬间更是难看,今日蒙古大军大动干戈,不惜代价拼死攻城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配合拔儿都跟着宣抚使刘琮壁混入襄阳,没想到死伤无数将士换来的结果却是拔儿都进城就被识破,顿时气得咬牙道:”巴鲁尔,难道是那乌鸦故意给我们设了个圈套,等着拔儿都跳进去自投罗网?“ 巴鲁尔躬身道:”回大汗,末将认为不大可能。自从乌鸦和我蒙古合作以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这次宣抚使刘琮壁来襄阳的整件事情,都是末将提前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拔儿都混入襄阳,若是那乌鸦故意挖了个陷阱给我们,拔儿都早在临安就已经被杀了,更没有可能发生刘琮壁冒死闯入襄阳这事,因此,末将以为应该是拔儿都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是以才被宋军所杀,与那乌鸦无关。“ 忽必烈点了点头,突然重重一拳打在身前案上。 巴鲁尔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一侧,其他部将也是分立两旁,个个一脸凝重,目光中都带有一丝怜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巴雅尔,彷佛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一般。 “巴雅尔,你可知罪?”忽必烈沉吟了许久,终於冒出了一句话。 巴雅尔身子一颤,低声道:“末将大败而归,损兵数千,有负大汗军令,实在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忽必烈冷笑了一下,突然对两旁的其余部将呵斥道:“你们个个身受本汗器重,统帅精兵十万有余,可是这小小襄阳城,你们攻了五年也没有攻下来,时至今日,让本汗在天下人面前有何脸面?蒙古铁骑,止步於此,简直就是丢本汗的脸,你们是不是也罪该万死啊?” 此言一出,吓得两旁部将纷纷跪地,“末将无能,实在是罪该万死。” “好了,不要说这些废话了,要是把你们宰了就能攻下襄阳,本汗何必等到今日?”看着眼前一堆战战兢兢的部将,忽必烈略显烦躁的挥了挥手,“统统站起来,看看你们,像什麽样子?” 众将暗暗长吁一口气,纷纷站了起来,那巴雅尔眼看性命得保,感激涕零之下,冲口而出道:“大汗,今日蒙大汗不杀之恩,巴雅尔感激涕零,愿效死於蒙古。“而後稍稍有些犹豫,然後一咬牙继续道:”末将有句话,可能冒犯大汗天威,但是末将仍然觉得必须要说出来,就算大汗要杀末将,末将也在所不惜。” 忽必烈冷冷的盯着巴雅尔,“巴雅尔,冒犯天威的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也是死罪。” 巴雅尔横下一条心,大声道:“当年淮阴侯韩信在家乡落魄之时,曾受地痞胯下之辱,待他功成名就之後,韩信衣锦还乡,捉来当日侮辱他的地痞,众人都想韩信会杀之泄愤,哪知韩信不但既往不咎,还赏了那地痞一个小官职。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於小节,那韩信若无此等容人胸襟,怎麽可能成为国士无双的栋梁之材?如今大汗受辱於襄阳,早已放出话去要屠城立威,雪耻泄愤,而这只会让襄阳宋军断了投降之念,坚定了拼死抵抗的决心,而蒙古大军除了强攻,也是再无良策可言,末将实在觉得无此必要。” “巴雅尔,你好大的胆子。”一旁的几个部将闻言纷纷呵斥,但是面色铁青的忽必烈却猛地抬手道:“统统闭嘴。”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立刻屏声静气,只剩下巴雅儿咚咚可闻的心跳声。 忽必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阴晴不定,默默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大声道:”巴雅尔,跪下。“ 巴雅尔脑袋里”嗡“的一声,下意识里闪过一个念头,”终究是要杀我。“当下挺起胸膛,直直的跪了下去。 ”巴雅尔,你顶撞本汗,其罪当斩,但是刚才本汗已经提前赦你无罪,因此大罪已免,此外,你忠言逆耳,拼死谏言,於国有功,本汗赏你骏马百匹,肥羊千只。“ ”谢,谢大汗恩赐。“巴雅尔一脸激动,立刻跪在地上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今日两次死里逃生,现在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表,只能用拼命磕头来表达了。 ”还有,巴雅尔,你即刻整顿你的兵马,後天一早,你速带本部人马,到附近州县传本汗军令,将所有归降的宋人统统给我抓到襄阳来,越多越好。“忽必烈冷冷的继续吩咐道。 ”抓到襄阳来?“巴雅尔一愣,还没有来得及领命,忽必烈已经寒声道:”本汗要用这些宋狗的屍体,把那襄阳城的高墙堆平,一万人不够,就杀十万,不把那高墙堆成平地,本汗决不罢休。“ ”大汗,不用等了,末将现在就去,“ 忽必烈抬手制止了兴冲冲就欲离开的巴雅尔,沉声道:“不,巴雅尔,你明早要替我送一封信,如果一切顺利,後天你就不用去了。” “送信?”巴雅尔一愣,这送信的差事不都是有专门传令营卒去做的吗?怎麽会要自己堂堂左锋将军去做?不过这疑问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而已,没有说出口来,只是躬身领命。 回到营帐之中,牧仲陵只讲受命前往临安求援,交接之後,已是夜深之时,当下辞别一干营中弟兄,便径直往襄阳城汉江码头而去。 襄阳依汉江而建,南城沿江筑有高墙,长三里有余,墙外便是滔滔江水,只有临江门一个出入通道,门外便是两丈宽的石砌码头,若城门关闭,仅容数十人站立,绝对无法由水路攻城,是以蒙古水军刘整营寨便紮营在离城门上下游各一里之外,虽然无法进攻襄阳,却完全堵住了由水路驰援的通道。 一路上关门闭户,没有遇到任何人,牧仲陵很快到了临江门,城门已经打开,吕文焕夫妇和吕贞娘三人已经站在码头等候。 牧仲陵赶紧跑上前去,歉声道:“末将来迟,请大人见谅。” 吕文焕摆摆手,又指了指身边的兀自眼泪汪汪的中年青衣美妇:“仲陵不用见责,是内子担心小女,非得提前来江边检视一遍才可安心,现在还未到子时。” 青衣美妇正是吕文焕原配,吕贞娘的生母柳若兰,大约不到四十的年纪,虽然一身朴素简约的装扮,却也掩饰不住那一身婀娜身段,吕贞娘大体上遗传了母亲的极美容貌,虽在美艳上有胜出,然而毕竟年龄青涩,虽已是拥有傲於常人的丰乳雪臀,比起宛若蜜桃一般熟透了的柳若兰,还是略逊一筹。 牧仲陵向柳若兰躬身道:“卑职见过夫人。” 柳若兰微微侧身万福,算是还礼,轻声道:“将军不必多礼。”言必即紧紧拉住靠在身旁的吕贞娘,神情哀伤,一脸不舍。 吕贞娘毕竟因为年少,考虑即将和心上人相携远行,则是一脸兴奋,喜滋滋地望着牧仲陵,哪里会有丝毫担忧与哀伤,刚想说话,明眸一转,可能考虑到父母在旁,也就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激动,便冲牧仲陵嫣然一笑,算是给他打了招呼。 由於等一下要泅水渡江,吕贞娘一改往日裙袂装扮,换上了骑射戎装,上身一套黑色的襦衫,把玲珑的娇躯紧紧的裹住,但她双乳生得豪硕挺翘,为防止胸前太过隆起,也考虑到泅水湿身後避免衣物紧贴双乳不雅,胸前又特地围了一层裹胸布,腰上系了一条丝带,更显柳腰款款,丝带上挂着3个小香袋,显然装着她日常随身之物,下身也是一袭黑裤,为方便泅水,小腿处打着密密的绑带。 吕文焕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油纸包裹,递给牧仲陵,并嘱咐道:“这是官牒文书以及其他上奏密摺等,已用防水油纸包好,你可收好,明早到夏口後可至长江边江口驿,凭官牒调用轻舟快船,次日即可达金陵,然後转快马赴临安。” 牧仲陵应声接下,仔细收於怀中,外用腰带系紧。 而後吕文焕转过身子,指着码头边江水中两个浮於水面的灰色囊状物道:“少卿,这就是我十多年前戍守黄河时得到的羌人之羊皮筏,完全用整张羊皮制成,只留一孔,往里吹气即可如小船一般浮於水面,蒙古水军对汉江严密封锁,普通舟船无法穿过,这种羊皮筏体积较小,远望去极似溺毙浮屍,你们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难趁夜穿过水寨封锁。” 牧仲陵之前也听闻过羌人善制羊皮筏,如今却是第一次见到,自然觉得较为稀罕,便蹲到岸边,仔细察看。 而吕贞娘则似乎早已熟知羊皮筏,看也不看,只是拉住母亲柳若兰的手,紧紧靠在她的身边,毕竟即将远行,虽然先前倍感兴奋,临行还是觉得不舍,柳若兰更是对女儿此去目的心知肚明,却又害怕大放悲声惹吕贞娘疑心,只得强颜欢笑,为女儿打气。 牧仲陵察看完毕,站起身来,对吕文焕道:“大人,时辰已到,卑职打算这就启程。” 吕文焕点头应许,挥手道:“快去,莫要耽误了行程,只是切记我之前对你所说之事,万万不可行差踏错。” 吕贞娘轻轻放开柳若兰的手,提起身边地上的一个包裹,款步走到牧仲陵的身边,转过身来,面对双亲盈盈下拜:“爹娘在上,女儿就此远行,月内应可返回随侍,祈望爹娘保重身体。” 望着貌美如花的女儿,想到此去极可能天人永诀,吕文焕和柳若兰不由悲由心来,吕文焕只是泪如泉涌,柳若兰已是无法支持,掩面疼哭出声。 眼看吕贞娘一下显得踌躇不决,就要扑到柳若兰怀里,吕文焕对牧仲陵大喝一声:“还不快走,等下时辰过了。” 转头又对吕贞娘道:“你娘只是难舍你离去罢了,你多留一刻,不但危险多一分,也累你娘亲多伤心一刻,速速去吧。” 牧仲陵和吕贞娘心知无法耽搁,齐齐躬身应是,转身跳入江中,一人抓住一只羊皮筏,吕贞娘因携带了一个包裹,只得一手抓筏。二人向岸上挥了挥手,便推着羊皮筏往江中游去。 望着二人慢慢消失的背影,吕文焕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我任其易,君行其难,仲陵,一切都拜托你了!” 此时时节尚在清明前後,仍是春寒料峭,江水虽不至於寒彻心骨,牧仲陵还是感觉身体不自主地打颤,转头望向吕贞娘,只见她俏脸微微泛白,平日粉嫩红润的樱唇也失去了血色,并且不停的颤抖,显然也是觉得江水冰冷沁骨。 牧仲陵一伸手到吕贞娘面前,悄声道:“贞娘,把包裹给我,我替你拿吧。” 吕贞娘俏脸一下升起一片红云,忸怩地道:“师傅,不用了。” 想到吕贞娘平日极好清洁,见她害羞的样子,牧仲陵心知包裹内必是换洗亵衣等,也不太好坚持,便闭口不再说话,指指下游方向,靠着吕贞娘的羊皮筏,小心翼翼的泅水而下。 江水湍急,羊皮筏顺流而下,不到片刻,两人已看到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牧仲陵转过头去,对吕贞娘低声说道:“贞娘,蒙古水军营寨就在前面,我们千万小心......” 还未说完,吕贞娘突然惊恐起来,压低声音急急地道:“这个筏在漏气。”原来这羊皮筏数年未用,早已陈朽,遇水一泡之後便开始破裂漏水。 牧仲陵顿时脑袋嗡的一声,这种羊皮筏不大,只能承受一人重量,二人共用则是随时有沉没的风险,而且如今还未穿过敌军水寨,若手脚并用泅水,肯定会被巡江的蒙古士兵发现。 就在牧仲陵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吕贞娘的羊皮筏已经开始进水下沉,她也心知若抓住牧仲陵的羊皮筏,很可能会害两人都送命,所以只是努力查找漏水的缝隙,希望可以堵住漏洞,转危为安,可惜夜色之下,她根本无法察看,眼看整只羊皮筏已沉入水下。 6 情急之下,牧仲陵也顾不得礼数,不假思索一把抓去,正好抓住吕贞娘的左手,将她整个身子扯到身边,低声道:“贞娘,抓住我。” 吕贞娘本意想舍弃自己性命,也不愿连累牧仲陵,但见他没有不顾自己而去,反而甘冒生命危险搭救自己,顿时芳心大悦,嘴上却倔强地道:“师傅,这个羊皮筏可能没法承载我们两人,你不要…” 话未说完,感觉牧仲陵紧紧抓住自己柔若无骨的左手,用力压在他的肩膀之上,斩钉截铁却又低声地道:“扔掉你的包袱,趴在我的背上,不要出声,我们今日要么同死,要么同生,不得多言。” 此言一出,吕贞娘芳心狂跳,只觉江水霎时温暖异常,整个身体的血液恍如烈焰奔腾一般,彷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与牧仲陵的存在,右手不假思索扔掉包袱,整个娇躯毫不犹豫地紧靠牧仲陵的背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螓首也微微左转,将滚烫的脸庞紧紧地贴着牧仲陵冰冷的脖子,只觉脑袋里一片柔情蜜意,根本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牧仲陵哪知道此刻吕贞娘的女儿情怀,眼看水寨越来越近,不由得屏住呼吸,尽量将自己的身躯沉入水中,而羊皮筏由於承载两人重量,也若沉若浮,好在牧仲陵努力平衡,才不至於完全沉入水中。 靠着湍急的江水,牧仲陵和吕贞娘很快便漂到蒙古水军水寨,刘整降蒙之後,即尽力建造汉江水师,水寨内战船逶迤,连绵一里有余,江面巡逻船只来往巡视,根本没有任何船只可能越过。 牧仲陵紧紧抓住羊皮筏,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好几次巡逻船几乎划身而过,终於有惊无险,顺利漂过水寨。 眼见离蒙军水寨越来越远,牧仲陵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背上的吕贞娘一直没有出声,并同时感觉後颈处紧紧贴着一张热乎乎的俏脸,同时,吕贞娘的身体也紧紧抱在他的後背,只感觉绵软异常,香酥透体,之前寒冷的感觉竟然不知何时早就没有了。 “贞娘,我们安全了。”牧仲陵轻声道: 奇怪的是,後背的吕贞娘竟然一声不吭。 牧仲陵突然想起刚才划身而过的巡逻船,以为吕贞娘被船底所伤,不由大为担心,一边大声问道:“贞娘,你.....”一边用力扭头,却正好看到飘飘欲仙如坠云端的吕贞娘被他惊醒,刚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只见明眸含春,杏腮晕红,樱唇微微张开,隐隐如兰气息扑面而来,美艳的不可方物,牧仲陵不由看的呆住了。 吕贞娘被他灼灼目光看的心内大羞,忸怩的一低头,低声道:“师傅,你看什麽呢?” 牧仲陵如梦方醒,不由自主地脱口道:“看你。”话一出口,便觉大为不妥,急忙解释道:“我是看你有没有受伤,不是看你。” 吕贞娘心里甜甜蜜蜜,大为受用,展颜笑道:“我好好的,受什麽伤,傻瓜。”话一出口,也是觉得大羞,便索性埋下头去,重新闭上双眼,不着痕迹地将再度发烫的脸庞紧紧贴在牧仲陵脖子上。 牧仲陵也不敢再说话,只得努力平息旖念,专心操纵羊皮筏向下游漂去。 大概一直往下漂了百十里,由於羊皮筏不堪重负,逐渐漏气下沉,牧仲陵和吕贞娘只得手忙脚乱的就近靠岸,弃筏登陆。 此时天色仍然漆黑一片,牧仲陵看着江畔荒野,并无人烟迹象,大感无奈,心内连呼糟糕,转头一望吕贞娘一身湿衣,被风一吹,冷的牙关不停打颤,缩成一团,不由爱怜莫名,瞧见前面两块大石相错而立,勉强算的上可以遮住一点寒风,况且石面也远较地面洁净,便对吕贞娘道:“贞娘,我们去那里避一下,这里还是大宋疆域,也不惧蒙古人追来了,明早我们再做打算可好?” 吕贞娘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跟随牧仲陵爬到大石上面,两人找了块避风的角落,坐了下去。只是寒风习习,加之身上湿衣粘身,两人都冻的瑟瑟发抖。 牧仲陵见吕贞娘俏脸苍白,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娇柔小花一般瑟瑟发抖,不过二人都是两手空空,也没有什麽避寒之物,只得歉声说到:“贞娘,早知道我就带些御寒衣物了。” 吕贞娘哆嗦着摇摇头:“不关你的事,都怨那个漏气的羊皮筏子,本来我倒是带了些衣物的,就在包裹里面,只是刚才情况紧急,给扔江里了。”说到包裹,突然猛地坐直身子,用力一搥身下的巨石,“哎呀”,由於用力过猛,吕贞娘只觉手掌剧疼,赶紧一边轻甩纤手,一边懊悔的道:“完了,完了,爹娘给我的银两都在包裹里,这下回去娘要骂死我了。” 牧仲陵见她一半气鼓鼓一半惨兮兮的样子,不由莞尔,安慰道:“多少银两?丢了就丢了,我这里到有一些,无须担心。” 吕贞娘哭丧着脸道:“会子有两千贯,还有两锭五十两的纹银。” “这麽多?”牧仲陵不由瞠目,摇头道:“看来大人把他一生的积蓄全给你了啊?这下你娘肯定得骂死你了。” 大宋户部发行纸钞,称为会子,以一千文为一贯,一贯可兑纹银一两,五十贯可兑黄金一两,普通人家一月十贯钱足以养家度日,牧仲陵身为都虞侯,五品衔,月俸不过三十贯,合银三十两,吕文焕为四品知府,月俸不过五十贯,合银五十两,而吕贞娘却说一下丢掉两千贯,那肯定几乎相当於吕家的全部家财了。 吕贞娘本来就心疼至极,见牧仲陵也这麽说,不由慌了手脚,急得掩面低声哭泣起来。 牧仲陵心知吕文焕必是担心襄阳早晚沦陷,所以将家财全部交给女儿带走,却未料人算不如天算,刚一出门,便已尽数丢失,此时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便安慰道:“贞娘,我身上还有一百两纹银,虽不及你的多,此去临安好歹我二人够用,待回去见到吕大人,我自会为你求情,无需多虑。” 吕贞娘听了,暗忖父母平时素来疼爱自己,想来也不会太过责骂,心绪於是慢慢稳定下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擦乾眼泪,而後抬头楚楚可怜地望着牧仲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你若食言,我只有被爹娘骂死了。” 牧仲陵心里暗叹,你哪里知道襄阳危在旦夕,吕大人就是为保你性命才让我带你拼死出城,再见双亲的机会十分渺茫,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赶到临安求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当下不敢多提,和声安慰之後,吕贞娘终究年轻,很快便已放下愁绪,两人在江水中泅渡了几个时辰,早已疲倦至极,不多时便倒卧石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牧仲陵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隐隐马蹄声,一惊之下,立刻醒来,发现已是天色微亮,旁边吕贞娘也正好惊醒,四目相对,竟然近在咫尺,但觉兰香扑鼻,不觉一下呆了。原来夜晚风寒,吕贞娘不堪其苦,睡梦中不知不觉挪到了牧仲陵身边,依偎而眠,多少能抵御一些寒意。 二人起初都是羞涩异常,虽然心跳的厉害,但下意识里却不愿意就此拉开距离,鬼使神差的都没有挪动身子,特别是吕贞娘,长这麽大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子靠的这样近,几乎还睡在一起,只觉得口鼻发乾,颇有点晕眩的滋味,於是银牙暗咬,把眼睛一闭,装作继续睡觉的模样,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和羞怯。 哪知道眼睛闭上之後却更加不堪,吕贞娘全身本来就是紧张的要命,此时没有了视觉,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鼻子和耳朵上,嗅着跟前若有若无的丝丝男子气息,顿时那砰砰的心跳声越发的清晰可闻,一方面紧张於被牧仲陵听到自己心脏狂跳,另一方面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期待,盼望着能被他听到,整个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纠结成一团,不但面颊发烫,整个身子都似火热起来。 吕贞娘几年前还是小丫头的时候,牧仲陵便开始倾力倾心教授她骑射之术,一方面那时吕贞娘本来就长得粉妆玉琢柔美可爱,另一方面也是报答吕文焕的提拔之恩,牧仲陵对她是悉心指教外加百般宠溺疼爱,而吕文焕忙於公务,并无太多时间陪伴女儿身侧,吕贞娘自然是整日里缠着牧仲陵陪她练习玩耍,慢慢几年下来,伴随着年龄与心智的成长,吕贞娘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慢慢的将一缕情丝系在了牧仲陵身上,只是她还在懵懂之年,只是晓得喜欢和师傅在一起,未曾念及其他。 吕贞娘闭着眼睛,紧张万分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牧仲陵有任何动作或言语,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埋怨起来,暗暗嗔怪他此时居然不知道说些什麽来逗自己开心,化解这尴尬的局面,实在煎熬不住,终於鼓起勇气睁开双眼,打算自己来打破僵局,却见牧仲陵仍然是色授魂与,呆呆的盯着自己。 “师,师傅,你,你看,看什麽?”吕贞娘彷佛觉得那炙热的目光就要把自己的脸庞烤熟,羞涩之下早已忘了刚刚拟好的说辞,结结巴巴的问道。 牧仲陵今日已是第二次近距离仔细打量吕贞娘了。以往他面对吕贞娘的时候,大多忙於教授她骑射,而且在他潜意识里,总是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所以并未有什麽直眼凝视的举动,而最近一年由於军情吃紧,他忙於守城军务,与吕贞娘相处时也总是忧心忡忡,特别最近月余,几乎完全没有再教授她骑射了,一直以来心里也想当然的把她仍然当作之前的小女孩来看待。可是,与之前数月不尝云雨不同,牧仲陵昨日刚刚才在凝蕊口中发泄了一次,心内蠢蠢欲动的邪火一下被唤醒,稍微有点刺激便“轰”的燃烧起来,此时近距离的看着眼前的绝美人儿,只觉得勾人心魄,娇艳无双,恍若天仙下凡,远远将那暮楚馆的花魁凝蕊比了下去,这才恍然知道,眨眼之间,自己心里那个调皮可爱的小丫头突然长成大姑娘了。 “贞娘,你,你好美。”牧仲陵并没有调戏的意思,只是美色当前,心情激荡之下,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吕贞娘的脸庞瞬间胀红,脑袋里嗡嗡作响的都是内心里那兴奋至极的尖叫声,“他在调戏我?他在赞美我?他终究是喜欢我的。”口里“嘤”的一声,再也受不了那种羞涩与兴奋的冲击,吕贞娘顾不得其他,突然扑入牧仲陵的怀里,再次闭上双眸,紧紧缩成一团。 软玉温香入怀,牧仲陵顿时乱了方寸,高高举起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怀里诱人的身躯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片刻就将他残存的一丝理智烧的精光,先是偷偷摸摸的将双手轻轻放在吕贞娘的肩上,看她只是微微颤栗,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才一步一步的顺着光滑的後背往下挪动,慢慢将她搂在怀里,稍微用力之下,吕贞娘整个人便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一时只觉得怀里一片酥软,香甜腻人的清香扑鼻而入。 随着牧仲陵慢慢的动作,吕贞娘浑身抖得厉害,狂跳的心脏几乎要跃出口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一把推开那个越来越得寸进尺的家伙,後来看他搂紧自己後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吕贞娘终於慢慢缓过气来,忍不住再次睁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牧仲陵,低声啐了一句,“你欺负我。” 刚一开口,牧仲陵便已嗅到那红唇内飘出的香甜气息,心旷神怡之下,本来打算用手去抚摸一下那双莹润绯红的嘴唇,才发现自己双手紧紧抱住吕贞娘的柳腰,色授魂与之下,对准那粉嫩嫩的樱唇便吻了下去。 吕贞娘一刹那汗毛直竖,圆睁着双眸,大脑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牧仲陵吻了过来,双唇甫一接触,身体立时剧烈颤抖起来,整个身子紧紧绷起,只觉得天旋地转,动弹不得,任由牧仲陵轻薄了一阵。 还好牧仲陵只是轻吻了一下,没有将舌头真正攻入吕贞娘的口内,恋恋不舍的在樱唇上亲吻片刻之後,便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怀里早已瘫软如泥的吕贞娘。 见牧仲陵瞧的痴了,吕贞娘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忍着心内的不舍,赶紧挪开身子,含羞嗔道:“坏蛋,坏蛋,坏蛋,你欺负我。” 牧仲陵哭笑不得,见她羞得厉害,本想取笑她几句,却听得马蹄声将近,便对吕贞娘嘘了一声,悄悄爬到大石外缘,向外窥视。 吕贞娘整理了一下心思,也学着样子,跟着牧仲陵爬了过去,只见离此地不远便有驰道绕过,远处尘土飞扬,一行车马逶迤而来,大约三四个青壮男子骑马,以及两辆马车,隐隐看装束不似商贾,却似家丁护院模样。 7 牧仲陵扭头对吕贞娘道:“看方向他们正是往夏口而去,贞娘,你整理一下衣衫,我们看能否请他们载我们一程去夏口。” 吕贞娘“嗯”了一声,赶紧理好衣裳,只是外面的衣衫褶皱,一时难以弄好,便索性不管,好在衣衫已经半乾,虽然有点凌乱,却也无大碍了。 两人站起身来,跳下大石,径直跑到路旁,挥手示意车队停下。 领骑的一个精壮大汉手一挥,整个车队立刻停了下来,只是停的有点突兀,招致马匹长嘶,四蹄乱刨,人马都是一片混乱。 牧仲陵赶紧迎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在下牧仲陵,与小妹欲赴夏口,不料昨夜在此翻船,困守在此,不知兄台是否顺路?能否行个方便,载我二人一程,必重金酬谢。” 那壮汉倒也和气,还礼道:“我们正要去夏口,但是我家员外在此,你且稍等,我得通禀一声,看能否助你。”言罢扭转马头,向後面的一辆马车奔去,到了近前,躬身对车内说了几句,手也对牧仲陵这边指了指,稍微过了一会儿,然後点点头,抬起头来对牧仲陵大叫道:“我家员外请阁下借步说话。” 牧仲陵扭头对吕贞娘示意她跟着自己,然後举步走到马车前,此时车帘已经掀开,只见一个约六十岁老者端坐其中,面形消瘦,花白长须冉冉,旁边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红衣小女孩,生得明眸皓齿,粉装玉琢,俨然已是个小美人胚子,十分的惹人爱怜。 牧仲陵躬身道:“老丈有礼,在下冒昧拦路,只因我兄妹欲至夏口投亲,不料昨夜翻船,被困於此,恳请老丈施以援手,搭载一程,自当感激不尽,车资当重金奉上。” 那老者摇手道:“扶危救急,君子所为,岂敢不从?车资之事,切莫再提,只是其它车马俱已满载,唯此车仅有老夫及孙女二人,阁下如不介意,可与老夫同乘。” 牧仲陵与吕贞娘相视大喜,急忙谢过老者,便跳上马车,车夫放下竹帘,领头骑马壮汉大吼一声,车队便重新启程。 车内老者稍微挪动一点位置,示意牧仲陵挨着他坐下,留下足够的位置给吕贞娘,让她靠着红衣女孩。 牧仲陵一坐好,便恭声对老者道:“在下牧仲陵,这是小妹贞娘,蒙高义相助,请教老丈尊姓,也好铭记於心。” 老者微微摇头道:“顺道之力罢了,哪有什麽高义,老夫鄂州陈庄人氏,敝姓陈,忝为乡亲里正,阁下可呼陈员外即可。”顺手一指红衣女孩,“这是小孙,淘气的紧,平时都唤她茵儿。” 红衣女孩刚听到有介绍她,不由眉开眼笑,听到淘气二字,料想在人前失了面子,不由撅起小嘴,不依地扯着陈员外的衣袖,显见非常不满。 吕贞娘见茵儿娇俏可爱,便附耳与她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什麽,惹得茵儿开心不已,两人不多时便好得蜜里调油,自顾聊了起来. 谈笑间,茵儿突然仰脸看着吕贞娘,“姐姐,你的脸为什麽这样红啊?” 二人适才一番亲热,吕贞娘激动之余难免红晕过耳,羞涩难当,虽然二人出来拦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她脸颊仍然还有些许绯红没有散去,茵儿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童言无忌的问了出来,吕贞娘心里发虚,深怕被陈员外瞧出端倪,立刻脸皮发烫,赶紧抬手扇了扇鬓角,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有红吗?我,我不知道欸,可能天气太热了吧。” 茵儿眼珠转了转,好像突然明白了一样,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要是热了也是会脸发红的,不过多数是我偷吃糕点被爷爷捉住才脸红。”话音刚落,茵儿狐疑的扫视了一下吕贞娘半乾的衣裙,猛地一抬头,盯着吕贞娘大声道:“不对啊,姐姐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湿湿的,应该会冷才是,怎麽可能热呢?你是不是也偷吃了?” “偷吃?”做贼心虚的吕贞娘吓了一大跳,差点晕了过去,哭笑不得愣在当场,尴尬不已,陈员外看了赶紧咳嗽一声,轻声呵斥茵儿道:“好了,好了,不要胡闹了,到外面玩去吧。”之前茵儿央求了多次要到外面看马拉车,陈员外担心她掉下车去,就一直没有应允,此时看二人尴尬,知道这调皮捣蛋的孙女偏偏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赶紧用这个事情岔开话题。 茵儿毕竟小孩心思,一听到玩,立刻忘了为什麽吕贞娘会脸红的问题,拍手笑道:“好啊。”小手不停拉着吕贞娘,央求道:“姐姐陪我出去看马拉车好不好?” 吕贞娘此时脸色也是红晕满布,一心想溜出车外避一避,加之也是颇为喜欢淘气可爱的茵儿,便点点头,二人便撩开竹帘,到外面去看驾车玩耍去了。 “小小马儿跑啊跑,一不留神尾巴掉,……” 听着外面稚嫩的歌声,陈员外怜爱的大声叮嘱茵儿小心,然後对着牧仲陵道:“老夫托老,叫你一声贤侄可否?” 牧仲陵应声道:“理当如此。” 陈员外点头道:“贤侄何方人氏?现蒙古大军屯於襄阳,此汉江以上一百余里便驻有蒙古水军,数月来未闻有船可顺江而下啊。” 牧仲陵本不愿提及自身身份,以免惹上麻烦,但看陈员外也不似恶人,而且受人恩惠不忍欺瞒,便大致讲了自己真实身份以及远赴临安求援的事情,只是牢记吕文焕的叮嘱,没有提及吕贞娘真实身份,只说是自己小妹。 陈员外听後大为摇头,“贤侄此去临安,依老夫看来,大可不必对朝廷援兵抱任何希望。” 牧仲陵虽然早知襄阳很快就要绝粮,可仍然满心冀望朝廷援兵及早到达以拯救万一,但这个陈员外深处鄂州僻地,居然一语惊人讲朝廷援兵无望,不由大为惊愕道:“愿闻其详,请员外不吝告知。” 陈员外清了清喉咙,道:“我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崇文抑武,民风也尚诗书而厌骑射,屡被北戎金贼侵略,靖康之难後,更中原故土沦陷,偏安江南,靠长江天险苦苦撑至今日,仍未改弦易辙。当今圣上,更宠幸贾似道之流,早已过惯了偏安一隅,安享富贵的日子,哪敢与蒙古强兵对抗,宁可给他数城数州,遂了蒙古人的愿,只盼不要招惹来大兵压境,就可继续享受太平日子。” 牧仲陵反驳道:“老丈此言差矣,襄阳是江北重镇,进可攻,退可守,犹如插在蒙古纵深里的一把尖刀,如果沦陷,大宋在江北再无立锥之地,没有了这个战略据点,不要说驱逐鞑虏,光复中原,就是朝廷想固守长江天险,襄阳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有力位置,所以,在下以为朝廷不可能不发兵救援的。” “贤侄大错特错了,说到进可攻,你满脑子都是国家大业,以天下为己任,那都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想的,你有站在皇帝的角度去思考吗?当今皇上现在龙椅坐着,荣华富贵醇酒美人享受着,日子过得多逍遥舒坦。我就问你一句,假如北伐中原,打败蒙古之後,大宋疆域扩大一倍,皇上的享受会多一倍吗?” 牧仲陵微微一愣,“那个到不至於,皇上还是皇上,早已是富贵到了极点,怎麽可能多一倍。” ”好,那就是说北伐中原对皇上个人来讲,没有什麽实质性的好处,最多有名声罢了,“说到激动时,陈员外有些咳嗽,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皇帝恨不得一辈子就这麽舒舒服服的过下去了。现在蒙古强盛,北伐中原,说的轻巧,要是打败了怎麽办?再来一次靖康之难怎麽办?胜了他还是皇帝,不过锦上添花,完全没有其他实惠,败了则连命都没有了。因此,简单来说,一旦决战开打,皇帝面临的结果非生即死,根本没有退路可言,而大多数的小民却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皇上怎麽会拿自己的命去拼?你不怕死,那是因为就算大宋战败你也不一定会死,而皇上却必须得死啊,如果你是皇帝,估计你也会瞻前顾後,犹豫不决,所以,你还是早早死了那份光复中原的心吧。” 牧仲陵听的默然无语,本来还有点反驳的心思也完全烟消云散了。 “说到退可守,那襄阳位於汉江之畔,长江之北,的确是大宋的战略要地,但是襄阳也是蒙古的心腹大患啊,不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对不会放心,对皇上来讲,襄阳不失最好,但如今蒙军倾巢而出,大军压境,重重包围之下,皇上一旦决定增援,援兵少了肯定不行,那是送死,肯定要出动大规模的军队增援,但这样就意味着宋蒙决战,万一惹恼了蒙古大汗,到时候蒙古军队全线南侵就大事不妙了,这样,皇上肯定不愿为了一个襄阳城而冒宋蒙即刻决战的风险,自然是踌躇再三,最後冀望襄阳知府守住城池,迫蒙军退兵,如若城破,长江防线虽失去重镇,但天险犹在,蒙古大军若要强渡,也要损失惨重,就盼蒙古占领襄阳後就此满足,不再挥师南下,划江而治,各享太平,因此,老夫断定朝廷不会出兵驰援襄阳。” 牧仲陵听的浑身发冷,一脸沮丧问道:“皇上就不担心蒙古占了襄阳之後即刻挥师南下?到时候还不是生死决战?” 陈员外摇头道:“此言差矣。大军驰援襄阳,意味着宋蒙决战即刻开始,根本没有转圜余地,而放弃襄阳,蒙古还有可能畏於长江天险而退兵,皇上的选择自然是放弃襄阳,还有维持现状的可能。” 牧仲陵沉思片刻,“在下身负重责,襄阳一城军民性命,皆系我手,老丈尽览天下大事,可有妙计相赠?” 陈员外长叹一声,犹豫之下,终於道:“妙计到有一条,不过非人人赞同罢了。” 牧仲陵道:“老丈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陈员外道:“妙计仅一字,逃。” 此言一出,牧仲陵顿时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不待牧仲陵发问,陈员外继续道:“我此次携家眷至夏口,也是欲转船往金陵,然後再往临安投奔在京城行医的犬子,临行前我曾对乡邻挨门劝说,襄阳必不能久守,蒙古久攻不下,死伤甚众,城破之後,必定屠城立威,长江以北失去屏障,必皆沦陷,鄂州肯定首当其冲,大军过处,势如覆卵,奸杀掳掠,赤地千里矣。但大多乡邻难舍家园,依恋旧土,不忍离去。这些人仍幻想朝廷会发兵抗蒙,救百姓於倒悬,最後待蒙古大军一至,必死无疑,人财俱焚,悔不当初,徒唤奈何。” 牧仲陵颇不以为然,摇头道:“老丈,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我身为大宋子民,如若每个人均若老丈所言,一逃了之,若国破,则家亡,最後岂非人人都做了亡国奴?” 陈员外摆手叹道:“贤侄所言大谬,当朝圣上只知玩乐享受,根本无意冒决死风险与蒙古对抗,只求拖得一年就享受一年,拖得一世便享受一世,至於天下黎民,在皇上眼里犹如蝼蚁一般,就襄阳而言,倘若城破之日,满城净屠,圣上会哀疼於心,感同身受吗?正所谓国不知有民,民乃不知有国,圣上都不在乎此地黎民,不顾我们的死活,那我们还不求自救,此等形势之下,不逃而困守,城破之日,人财尽失,岂非成全蒙古人满载而归?至於什麽亡国奴,更是荒唐可笑,你我祖先都是秦汉隋唐之臣民,可秦汉隋唐早就给灭了啊,你我岂非早就是亡国奴了?你放心,大宋是皇上的,若是大宋亡了,当今圣上才是亡国奴,与你我何干?皇上国破家亡,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可我们有什麽活不下去的?” 由於情绪有点激动,刚刚说完,陈员外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而且呼吸急促,脸色越加苍白。 牧仲陵赶紧起身不停为他搥背,等到他稍微平缓下来,才安慰道:“老丈身子这般疲弱,此去临安千里迢迢,那里经得起折腾,不如到了夏口暂时安顿下来,等到身体好些了再继续赶路。” 陈员外微微摇头,惨笑道:“哎,我已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也不在乎什麽了。实不相瞒,我身患绝症,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只是想着一定要在临死前见到儿子最後一面,也好让他为我送终,所以才拼了老命紧赶慢赶也要在大限之前到临安,这暂时安顿养病之事,根本不可能了。” 牧仲陵听得黯然,还想多安慰几句,陈员外摇摇手,叹了一口气,“我老了,说了些话,觉得疲乏得很,要小憩一会儿,贤侄自便,也可休息一下,不用拘束。”言必便闭目斜靠在车辕之上睡去。 牧仲陵转头见帘外吕贞娘和茵儿玩得开心不已,也就放心下来,此时也是觉得疲倦不已,正好闭目歇息一下,身子微微後靠,很快便沉沉睡去。 哪知他刚一闭眼睡去不久,一直闭目休息的陈员外突然睁开双眼,确认牧仲陵已经熟睡,便低声对外面驾车的家丁道:“陈三。” 陈三应了一声,想必此时路途平坦,也无需刻意注意马匹,他便扭转身子,整个上半身钻入车厢之中。 “你仔细看看,之前你说在府宅外面看到的可疑之人是他吗?”陈员外用手轻轻指了指熟睡中的牧仲陵。 陈三连连摇头,正要说话,陈员外已经挥手示意他无需多说并退出车厢,以防被车外的吕贞娘注意到。 “牧仲陵啊牧仲陵,我到底是该不该这样做呢?”陈员外思忖良久,终於下定决心,喃喃自语道,“罢了,事到如今,只有孤注一掷赌一把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陈员外本来憔悴的神色一下好转了许多,微微合上双眼,嘴里轻轻念叨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戈合一,毁天灭地。” 8 刚到午後,一行车马已到夏口,进城之後,大家已是饥肠咕噜,尤其牧仲陵和吕贞娘,已经饿得眼冒金星,远远望见前方大街右边一巨大店招迎风而立,上书贾家楼三字,门前数个小二不断招呼过往之人,便来到楼前,众人纷纷下马下车,自有专人将马车等引入侧院空地,清水草料一应俱全,马匹歇息之余,更有专人清洗,伺候甚是周到。 考虑到陈员外一行大大小小,人数众多,牧仲陵不好意思与之同桌共餐,陈员外也不强邀,当下进入楼内,便分开落座,牧仲陵与吕贞娘数月未沾荤腥,当然食指大动,随便点了一桌食物,顾不得其他人等诧异的目光,立刻大快朵颐,来一盘吃光一盘,最後吃了个酣畅淋漓,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就连吕贞娘这样平素温文尔雅,举止得体的千金小姐,居然也吃得满嘴油光,放下筷子,两人不由颇觉尴尬,相视而笑。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小女孩尖利的哭叫声从後院传来,正是茵儿的声音。 牧仲陵与吕贞娘大吃一惊,也不知发生了什麽事,赶快跳了起来,直奔後面而去,陈员外等一干人等也纷纷涌向後面。 穿过贾家楼大厅往後,绕过宽大的屏风,出门便是一个小花园,一条小径直通东厢,显然是通往茅厕的,就见花园之中,一中年肥胖锦衣男子一只手拉住茵儿,一只手不断地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摸来摸去,一边肆无忌惮的淫笑着,茵儿吓得放声大哭,不停挣扎。 牧仲陵气得七窍生烟,快步抢上前去,趁其不备,一脚踹翻那个锦衣胖子,拉过茵儿,交给身後的吕贞娘,贞娘也急急抱着疼哭的茵儿,不停的安慰,此时,陈员外等人也赶到,顾不得道谢,抱过茵儿仔细检查,陈三等人纷纷围了上来,怒骂不已,便要动手。 酒楼老板见势不妙,赶快让一个小二跑出去报官,心里急得直念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在自己酒楼里面打起来。 那锦衣男子踉跄站起,还未说话,牧仲陵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禽兽,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猥亵这麽个十岁的小女孩,简直猪狗不如。” 吕贞娘站在一旁,大声补充了一句:“说你是猪狗,怕是猪狗都觉得羞耻。” 锦衣男子身上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忙不迭的揉着疼处,嘴里却是破口大骂道:“反,反了,你们这些刁民,造反了啊?知道我是谁吗?” 陈员外心疼孙女,顾不得年老体弱,嘶声道:“你这狗才,管你是谁,快与我去见官,自有公论。” 这时,数个彪悍锦服男子也从厅内赶来,纷纷聚在该人後面,撩袖挽手,跃跃欲试,一脸凶狠跋扈之色,一望而知是这个锦衣男子的手下。 锦衣男子见手下赶来,更加有恃无恐,脖子一昂,双手叉腰,一脸不屑大声道:“见官?见了官恐怕吓死你这老不死的。” 然後傲然环视四周,“你们算个屁啊,老子是皇上派来的,身负皇命,代天巡抚,今日微服出巡此地,论官阶,比你们夏口知府还大一级,还让我见官吗?”而後顿了一顿,大声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 此言一出,包括陈员外在内,原本议论纷纷,连声谴责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出口责骂。 牧仲陵眉毛一扬,正要出口呵斥,那锦衣男子又大声道:“老子喜欢这个小丫头,那是她的造化,是她的福气,那叫宠幸於她,你们这些屁民居然不知感恩,还……”话未说完,突然一声脆响,他哀嚎一声,猛地双手抱头,原来一粒飞石迅如闪电击来,头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破口大骂道:“谁干的?” “我。”吕贞娘双目喷火,杏目圆睁,双手紧握弹弓,脆生生地道:“你要再口出秽言,就打烂你的狗嘴。” 锦衣男子转头见到吕贞娘娇俏可人的模样,只觉明眸皓齿,粉脸桃腮,娇美之极,平日里哪里见过此等天仙般的美人儿,顿时色授魂予,刹那间不由迷糊起来,脸上的狰狞瞬间转化为垂涎欲滴。 吕贞娘看他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一张长满横肉的肥脸全是色迷迷的表情,彷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发寒,浑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恐之下哪里还敢与他对视,赶紧扭头不顾,安慰兀自哭泣的茵儿去了。 锦衣男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见吕贞娘一脸不屑的扭头他顾,心内瞬间闪过一丝念头,冷笑一声,右手戟指,而後对一干手下咆哮道:“这个大胆的贱婢,竟然敢袭击朝廷命官,尔等速与我拿下,带回府去我要亲自审问。” 一众手下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齐齐应声,如狼似虎的便要扑上前来抓人,牧仲陵急忙抢在吕贞娘面前,“呛”的一声拔出佩刀,眼见一场厮杀即将开始。 “住手。”一声宏亮的大喝从厅内传来,紧接着三五个黑衣捕快冲了进来,原来出去报官的小二刚刚出门不远就遇到正在城内巡查的衙门捕快,急忙上前报告说贾家楼有一流氓公然猥亵幼女。 一般来讲,衙门捕快最乐意办的案子便是这种简单明了的案子,不但可以迅速结案邀功,也可乘机对犯案人勒索敲诈一笔,因此,听闻此等胆大妄为之事,立刻来了精神,一路小跑来到贾家楼,刚一到现场,就听闻有人大喝拿人,领头的捕头不由赶紧先发声警告,然後挤开围观的人群,一边大声骂道:“谁那麽大胆?敢在这夏口城中公然拿人?还有没有王…” 法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人已挤到锦衣男子面前,抬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顿时把法字硬生生吞进了肚子,然後马上单腿跪地,低声道:“小的夏口知府衙门捕头王胜,参见巡抚使大人。刚才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得罪,请大人多多包涵。”其他捕快一见,也失去了飞扬跋扈的劲头,全都跪在了地上。 原本就鸦雀无声的围观人群一见这等状况,全都下意识的往後面退了几步,将牧仲陵,吕贞娘以及茵儿和陈员外晒在了场中,仅余茵儿的哀哀啜泣,显得格外刺耳。 锦衣男子还未答话,牧仲陵见赶来的捕快全都惧怕那个锦衣男子,不由怒声道:“尔等身为衙门捕快,食朝廷俸禄,自当按朝廷律法办案,这个衣冠禽兽,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猥亵幼女,证据确凿,为何不拿下交衙门处置?” 捕头王胜一弹起身,“呛”的一声拔出腰刀,指向牧仲陵,大声呵斥道:“闭嘴,你算个屁啊?居然敢在官差面前大呼小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吗?这位是两湖巡抚使林永琛林大人,位高权重,身份何等尊贵,分明是尔等刁民碰瓷讹诈大人不成,反口诬告构陷,就凭尔等黄口白牙就可以脱罪离身吗?还不赶快跪下,求林大人饶尔等狗命。” 其他捕快也纷纷拔出佩刀,对牧仲陵形成扇形合围之势。 林永琛见捕头王胜挥舞着佩刀指挥手下准备拿人,不由露出得意的微笑,大声催促道:“王捕头,此人拔刀拒捕,按律当斩,你们不必罗嗦,砍了他便是,“然後指着吕贞娘,”还有这刁妇,务必小心一点,不得伤了她分毫,本官要带回府里亲自审问,快快动手,不得迁延。” 眼见一干捕快跃跃欲试,一场血战无可避免,牧仲陵无奈之下只得亮出身份,一把掏出禁军腰牌,高高举起,对王胜大声道:“我乃襄阳府禁军都虞侯牧仲陵是也,腰牌在此,尔等还不退下。” 王胜一听,立刻傻眼,禁军都虞侯虽然比不上巡抚使三品大员,但也是正五品军头,统率一城禁军,万万是他这小小捕头不敢招惹的,只得喝令手下收刀散开,然後对牧仲陵单腿一跪道:“原来是都虞侯大人,小的不知,多有得罪,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永琛一见捕头王胜收刀,不由大怒,大声呵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你是禁军都虞侯,不过小小五品官,能奈我何?识相的赶快站一边去袖手旁观,我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连你一起拿下,再治你犯上不敬之罪。” 牧仲陵冷冷答道:“我是禁军都虞侯,直接归兵部统辖,就算你巡抚使三品大员,也无权管辖於我。反而是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幼女,王法难容,这些围观的老百姓都是证人,看你如何抵赖?” 林永琛冷笑道:“好,你可不要後悔,我倒要让你看看,王法究竟治我还是治这些屁民。你不是说有证人吗?找两个出来看看?谁长了熊心豹子胆敢指证本官?” 牧仲陵仔细收好腰牌,便转身对围观人群道:“诸位,刚才大家都亲眼所见,这个狗官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幼女,希望大家出来做个见证,将这禽兽绳之以法。” 围观人群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牧仲陵有点急了,上前一步,指着一个中年男子道:“你刚才有看到…..” 话没有说完,那人赶紧往後退了几步,急忙摇手,连声道:“军爷,小人是到这里打酱油的,什麽也没有看到,什麽也没有听到。” 牧仲陵气得为之语结,便要找其他人,哪料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退缩,个个摇头,哪里有人肯出来作证。 旁边吕贞娘早就看得一肚子的气,怒斥道:“你们这些老百姓,刚才你们都看到这狗官猥亵幼女,现在竟然个个退缩,不敢出来作证,与帮凶何异?” 那打酱油的中年男子听闻,不由大为火起,他碍於官威,不敢怒怼牧仲陵,可眼见吕贞娘不过一寻常女子,当然不甘示弱,大声骂道:“你个丫头,胡说八道什麽呢?你才是老百姓,你们全家都是老百姓,以後你们全家几辈子都当老百姓。” 吕贞娘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也是莫名其妙,气鼓鼓地嘟嘴道:“我没有欺侮於你,为何口出恶言?” 一旁酒家老板一心想息事宁人,赶快出来打圆场,轻轻走到牧仲陵和吕贞娘身边,低声道:“都虞侯大人,你们先消消气,你们不知道现在老百姓这个词是骂人的话吧?谁都想当皇上的差,谁愿意当老百姓啊?看这位姑娘知书达理的样子,肯定也不是骂我们的意思,但是,你也得替我们想一想啊,你二位倒是朝廷的人,自然不用担心,我们呢?按那位巡抚大人的话,在诸位官爷面前,算个屁啊,一根小指头就可以宰了我们,你让我们出来指证朝廷命官,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牧仲陵刚想反驳,一旁的林永琛已经笑出声来,“看到没有?你个小小都虞侯,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赶快滚蛋,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牧仲陵“呸”的一声,“我就不相信大宋律法就治不了你,我就和你一起对簿公堂,看你这禽兽如何收场?” 林永琛脸色一转,“你要找死,我也不拦你。”话音一落,对王胜道:“你们只管动手拿人,其他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不用担心。” 王胜心里大骂,暗忖,“你说得容易,自己小小一个捕头,怎敢捉拿禁军都虞侯?万一事到临头你撒手不管,我岂非死得难看?”他不敢违命,也不敢拿人,只得装腔作势不停围着牧仲陵比划,嘴里哼哼唧唧的一通乱念,开始装疯卖傻起来,他手下几个捕快也是机灵得很,依样画葫芦,围着牧仲陵开始比比划划起来,就是不动手拿人。 林永琛见状,气得转身喝令手下:“别管这些废物,你们速将他二人拿下。” 王胜不由大惊,眼见这和稀泥当和事佬也不行了,一边暗骂自己今天时运不济,不该来趟这趟浑水,如果双方打了起来,无论那边输赢,一旦出事,他这捕头一职算是彻底完蛋了,一边赶紧跑到剑拔弩张的双方中间,大声道:“林大人,牧将军” 看双方稍微一停,王胜壮着胆子继续道:“请二位大人息怒。依小的来看,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场误会,大家都是皇上的公差,也算是一家人,没有必要为了个小丫头伤了和气,不如给小的一个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作罢,如何?” 见双方还是无意退让,王胜把心一横,大声道:“如若两位大人仍然不肯罢休,小的官卑职小也拦不住,只好就此别过,由二位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不过小的要提醒一句,想必二位大人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之後,知府衙门也是无法处理二位大人的纠纷,只得上报朝廷,到时候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被人存心利用来煽动事端,那此事可就不好善了了,想必二位也不愿如此吧。” 王胜职位虽然低微,但是也算是久待官场,深知这些朝廷大员虽然平日胡作非为,但也怕事情闹大,就为了一个小丫头,万一授人以柄就非常不划算了,因此为了自己的饭碗,也就豁出去了,隐隐的威胁了林永琛一把,毕竟猥亵幼女可不算什麽光彩的事情,传了出去惹人耻笑。 果然,林永琛眼珠急转,挥手制止住了蠢蠢欲动的一帮手下,冲牧仲陵恶狠狠的道:“姓牧的,你哪天别落在我手里,有你好受的。”转头恋恋不舍的盯了吕贞娘以及茵儿一眼,而後对手下喝道:“我们走。”一干人等大摇大摆往外走去,看也不看在一旁点头哈腰的王胜一眼,围观人群赶紧让出一条通道,任由他们离去。 吕贞娘本来还想追,牧仲陵一把拉住她,不待她说话,低声在她耳边道:“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王胜说的也是,我这五品军头是动不了他的。而且襄阳危在旦夕,我还要急往临安,没有时间耽误。” 吕贞娘虽然心知肚明牧仲陵说的都是实情,不过看着林永琛嚣张而去的样子,仍然气得不停在地上跺脚。 王胜眼见一场危机化解於无形,心头一块大石落了下来,赶紧凑到牧仲陵身边,殷勤的道:“将军到夏口来,可为公干?在下愿尽地主之谊,请将军喝上一杯,也算为刚才不敬赔罪。” 吕贞娘接口讽刺道:“赔罪不必了,只是你身为衙门捕快,自当秉公执法,缉拿恶徒,刚才那厮犯下如此恶行,你居然任由他离去,真是愧对公乾二字。” 王胜心内虽然不满,但是看她与牧仲陵状甚亲密,也不敢得罪,陪着笑脸道:“在下官卑职小,虽然行捕快之职,捉拿不法之徒,然而依大宋律法,如无吏部发文至知府衙门,小的们若捉了朝廷命官,便是死罪一条,还请姑娘体谅一二。” 吕贞娘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也就不好意思继续难为他,遂转身不理,径直去安慰茵儿去了。 牧仲陵虽讨厌他为人,但念及他的处境,确实也是无可奈何,便只说有事,打发他们一行离去,围观人群顿时也轰然而散。 王胜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紧躬身告辞,招呼手下灰溜溜走了。 陈员外刚刚开始因为心疼孙女,气愤之下也是强撑着羸弱的身子站在院里,後来眼看着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这才猛然觉得体力不支,哆嗦着想要说几句感谢的话,还没有开口,就觉得气血翻涌,摀嘴剧烈咳嗽起来。本来他就脸色不好,一番暴咳之後,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等到稍微平缓一点,他才松开摀住嘴巴的右手,就看手上已是血迹斑驳,自己竟然开始咳血了,也许是惊吓过度,陈员外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茵儿吓得尖叫起来,旁边几个家丁手忙脚乱的扶住他软绵绵的身子,就近找了一张竹椅让他躺下,一番推拿按摩之下,陈员外才悠悠醒来。 牧仲陵急步走到陈员外身旁,蹲下歉声道:“老丈,在下无能,没有替茵儿讨回公道,……” 陈员外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看着茵儿,止不住老泪纵横,哽咽道:“算了吧,没有出事就是万幸了。”话刚刚说完,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而後竟然吐出一大口血来,染得胸前一片刺目的血腥。 旁边一直紧张万分的陈三等人一边派人出门去请大夫,一边赶紧端来些温热的的汤水,伺候着陈员外喝了下去,虽然暂时止住了吐血,但是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已明白,这老人已是油尽灯枯了,时日不多了。” 陈员外喘息了一阵,挣扎着说到:“贤侄,老夫怕是大限已至,命不久矣,支撑不到去临安见我儿子了。而老夫身前只有茵儿一个幼女相随,剩下都是些下人,不足以托付大事,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也是相当投缘,老夫也看得出贤侄乃当世豪杰,是值得信赖之人,因此,老夫冒昧,有一要事相托,万望贤侄不要推辞,了却我最後的心愿!” 牧仲陵看着陈员外奄奄一息,一脸恳求的样子,再看看一旁哀哀哭泣的茵儿,知道陈员外也无法将要事托付给年幼的孙女以及随行家丁,於是便点头应允,“老丈但说无妨,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陈员外可能太过於担忧牧仲陵推脱,看他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立时眼露喜色,激动之余,冲口道:“我陈家有一传家之宝,”,话刚说到一半,他猛然觉醒身边还围着一堆人,急忙闭嘴,然後吩咐家丁统统散开。 9 吕贞娘听闻传家之宝四字,也是不想在一旁妨碍二人交谈,免得陈员外不放心,便拉了茵儿走开了去。 看到四周没人,陈员外还是警觉的费力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後低声道:“贤侄,我陈家有一传家之宝,叫做戈内,藏於一隐秘之处,之前考虑到保密,除了我知道详情,连犬子也是不知情,如今我身染重疾,朝不保夕,此去临安千里迢迢,舟车劳顿,老夫客死旅途倒不打紧,只是这传家之宝就随我长眠九泉之下,实在愧对列祖列宗。老夫知道将军此去临安公干,能否顺道去城内西大街回春堂一趟,将藏宝之处告之於老板陈杏林,就是我的犬子,以免这宝物遗落於世,老夫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贤侄的大恩大德。”话音一落,陈员外已是泪如泉涌,挣扎着要起身拜谢。 牧仲陵赶紧将陈员外轻轻挡住,点头道:“老丈无须如此,在下本来就要去临安,只要老丈信得过在下,此事也是顺路之举,举手之劳,老丈可安心在夏口养病,等痊癒後再出发往临安也不迟。” 陈员外频频点头,咳嗽了数声,而後低声喘息道:“老夫自然相信贤侄,你见到犬子之後,就告诉我儿子,这戈内的藏宝之处在菩提庙外,燕子洞中,入一丈,深三尺,贤侄,你重复几次,看看记住没有。” 牧仲陵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多问,便低声重复了几次,直到陈员外确认无误。 恰在此时,一个家丁急匆匆的领了大夫前来,陈员外立时闭口不谈所托之事,只是再三千恩万谢,随即呼来其余随行家丁,小心翼翼地将其扶入厅堂之中休息问诊。 牧仲陵望着茵儿幼小的身子紧随着爷爷走远,转身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庭院,想起适才的风波,不由呆若木鸡,心神黯然,吕贞娘看在眼里,心里难过,悄悄上前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师傅,你还好吗?” 牧仲陵仰天长望,久久无语,突然低下头来,望着吕贞娘道:“贞娘,如若我不是禁军都虞侯,你说我们今天会如何?” 吕贞娘娇躯一颤,顿时花容失色,脑海之内瞬间泛起林永琛那张肥脸,浑身上下立时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喃喃道:“那,那,我宁可死的好。” 牧仲陵瞧在眼里,心如刀绞一般,不由怒声道:“若我堂堂男儿,竟然落得那等境地,当真生不如死,简直就如那狗贼所言,算个屁。这等朝廷官府,既不能保护弱女子不受欺凌,又不能惩戒那些个为非作歹的狗官,又有何用?这等社稷江山,正如老丈所言,为何要拼死去保?” 见他发怒,吕贞娘默默站在他身边,待他稍微冷静下来,才柔声安慰道:“师傅,莫要为了那狗贼生气了,千百年来,官府衙门莫不如此,老百姓…”话一出口,想起刚才被骂的话,赶紧改口道:“大家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你就算有心出头,天下之大,不平之事多如过江之鲫,也是无可奈何,只有慢慢再寻良策。现在最紧急的事情是我们要马上赶赴临安,其他事情暂时不要想了。” 牧仲陵长出一口恶气,点点头道:“只有如此了。贞娘,我们这就结账,顺道买些换洗衣物,便直接去驿站,快随我来。”说完,快步向厅内走去,吕贞娘赶紧跟了上去。 却说林永琛一肚子怒气,带了一群手下,悻悻然离开贾家楼,一路上横冲直撞,人人避之不及,正是走的急了,体内邪火更甚,虚汗沥沥而出,恰好转角有个凉亭,便入内赶走闲杂人等,打算歇息一下。 想到几乎就要到手的美肉居然飞了,林永琛直气得脸色铁青,双目喷火,就寻思着如何才能把这一肚子的邪火发泄出来,可惜左想右想,越想越是火大,满脑子都是吕贞娘的绝世姿容以及茵儿那幼嫩鲜美的模样,挥之不去,他性好渔色,好不容易碰到如此罕见美色,贪恋不舍之心益盛,众手下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守在一旁。 过了半晌,身边一个手下熟知他的性情,附耳道:“大人,小的听说翠红楼昨天刚到了一个清倌人,据说是个罪官的女儿,不但漂亮标致,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嫩得可以挤出水来,那老鸨以为奇货可居,还打算办个花魁大赛,把开苞的日子拿来拍卖呢!要不大人现在就去看看,拿那清倌人泄一下火气?” 林永琛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站起身来骂道:“你个狗东西,怎麽不早说?马上前头带路。” 一行人乐滋滋地刚刚绕过一个街口,打算抄近路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迎面就发现巷子里站着一个黑巾蒙面的灰衣人,双手抱胸,冷冷地望着众人,一言不发地堵住了去路,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林永琛刚刚才在贾家楼吃了瘪,此刻的心情方才好转一点,眼看着又遇上一个找晦气的家伙,马上就要发作,那黑巾蒙面人右手一伸,直直地将手里的一块令牌递到他的眼前。 “金雕令。”林永琛一眼就看出了那块令牌,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阁下,阁下是金雕内卫?” 蒙面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收回令牌放入怀中,然後冷冷道:“大宋律法,持金雕令者,见官大一级,林大人不知吗?” 林永琛顿时一激灵,立刻醒悟过来,马上挥手让跟在屁股後面的一干人等退到巷子外面,然後上前一步,深深躬腰行礼,“下官适才无礼,望内卫大人恕罪。” 那金雕内卫也不谦让,傲然受了林永琛的大礼参拜,依旧面无表情地道:“你刚刚在贾家楼见了襄阳来的禁军都虞候牧仲陵?” 林永琛一听,恍若晴空霹雳一般,立刻身子软了半截,心思急转之下,料定刚才自己猥亵幼女的丑事败露,才导致这平素神出鬼没的金雕内卫现身,多半要兴师问罪,也顾不得多想为何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惊动了金雕内卫,哆嗦着辩解道:“内,内卫大,大人,下官,下官一时糊涂..” 那内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空听你废话。”而後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我交代你一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务必马上去办,不得有半点延误。” 林永琛一听,原来这金雕内卫并不是因为自己猥亵幼女之事而来,心里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立刻忙不迭地应声道:“是,是,下官保证全力而为,绝不敢...” “废话连篇!”那金雕内卫不耐烦地呵斥道,见林永琛立时闭嘴,於是接着道:“你附耳过来。” 林永琛赶紧上前两步,侧耳倾听,一边频频点头,寥寥数语之後,便已清楚,心知金雕内卫行事低调谨慎,也不多问,躬身行礼拜别,急匆匆转身走出巷子口。 此时一群手下正等得心急,却也是不敢往里窥视,看到林永琛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林永琛也不多说,挥手道:“马上头前带路,我们立刻去江口驿。” 一个手下一愣,问道:??“大人,刚才不是说要去翠红楼睡...” 林永琛今日微服出门,本就打算寻花问柳一番,哪知却连番吃瘪,刚刚燃起满腹慾火又被那金雕内卫吓得够呛,此时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抖手就是一耳光,骂道:“你个狗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来气本官啊!今天晚上我就去睡你老婆。”而後抬腿就往江口驿方向走去,“你们快点跟上。” 一干手下虽然莫名其妙,也是一窝蜂的跟了上来,其中一个手下仗着平时颇受器重,忍不住心中的疑问,靠近林永琛身边低声问道:“大人,刚才那蒙面人是什麽人啊?听你说叫什麽金雕内卫,那是什麽来头啊?” 林永琛一边走一边心有余悸地道:“你懂个屁啊!凭你们几个区区跟班狗腿子,哪里知道这金雕内卫的厉害。那金雕内卫是当今皇上亲自设立的细作组织,专门负责暗地里监控朝廷文武官员宗亲国戚,一旦有任何不轨,立刻将情报直送皇宫内苑,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知道大宋到底有多少金雕内卫,也不知道什麽人是金雕内卫,只有大宋律法里有寥寥数语记载,金雕内卫乃天子嫡系卫率,无爵无权,无名无份,然见官大一级。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官员就因为心存不满,甚至私下里偷偷说了几句抱怨的话,都被金雕内卫发现上报,导致身死家灭,” 话刚说到此处,林永琛顿时脸色大变,自己说了这麽多,不正在泄露机密吗?要是被金雕内卫知道,不死也得脱层皮,当下狠狠踹了那听得津津有味的手下一脚,“你个狗杂种,瞎问什麽?这些事情是你该问的吗?赶快给我走快点,要是去迟了我就宰了你。” 金国,黄龙府,珲春别苑。 随着蒙古军队步步紧逼,金国已经丢失了几乎所有国土,最後退缩到了关外女真族的最後据点,黄龙府。俗话说百足之虫僵而不死,金国虽然连遭大败,损兵折将,但是毕竟还有精兵强将近十万人,在皇帝完颜寿的指挥下,几乎是全城动员,极短时间之内便将本已是固若金汤的黄龙府又加固了一层,成功抵住了蒙古大军一轮又一轮的猛攻,眼看苦苦支撑着到了冬季,塞外寒冬凛冽,积雪盈尺,大地冰封,蒙古大军苦不堪言,便撤回关内,将进攻重点放在了襄阳,使据守黄龙府的金国终於得到了几年的喘息之机。 珲春别苑是金国皇帝完颜寿的行宫之一,以前金国强盛之时,皇帝行宫主要集中在中原大地,甚少在北方的黄龙府,所以别苑规模不大,大门进去就对着一个大花园,曲径通幽处便是皇帝寝宫。 虽然此时正是午时,寝宫内却是淫声浪语不断,伴随着一阵阵的哄然大笑,间隙会听到一个柔弱女子失魂落魄的娇喘。 寝宫非常宽敞,就见里面七七八八挤满了白花花的人影,十来个脱得精光赤条的妙龄女子嘻嘻哈哈的围着一张雕龙绣凤的大床,不停地加油助威,一个美艳的女子一脸疼苦,赤身裸体的趴在床上,高高翘起雪白的屁股,像只发情的母狗一样,任由後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奸淫,稍微斜斜一看,就知道那男子走的是後庭谷道,此时根本不管身下女子是否疼痛,在一片“皇上加油,皇上加油”的助威声中,奋力耸动下体。 那男子正是金国皇帝完颜寿,而他正在奸淫的女子却是在靖康之难中被掳来的宋徽宗之女,钦宗之妹,萱华帝姬赵诗芸。 赵诗芸自小生的貌美如花,妩媚动人,金兵攻破汴梁之後掳走了所有的公主妃嫔,随後几日其中绝大多数都被如狼似虎的金兵轮奸致死,而赵诗芸则被完颜寿看上带回宫里做了禁脔,避免了被凌辱致死的结局,但是,那完颜寿也只是贪恋她艳绝宫闱的美色,舍不得她这麽快就被弄死,到时哪里再去找如此娇贵美艳的公主来解乏?是以,这麽多年来,完颜寿根本不拿赵诗芸当人看,不但百般淫辱,也经常在酒宴上把她赏赐给有功大臣当众奸淫,名曰骑大宋公主,以示对南宋的羞辱。 自从金国退守黄龙府後,眼看反攻无望,困守愁城,面对越来越强大的蒙古,国破家亡的噩梦不断迫近,完颜寿性情越加暴躁,便只有在这掳来的大宋公主身上追寻往日的胜利荣光。 “贱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犹如一条母狗一般,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公主的模样?朕干得你爽不爽?”完颜寿望着身下颤栗扭动的赵诗芸,感受着肉棍在她後庭中紧紧包裹的快感,兴奋至极,左手一把抓住她的长发,猛往後拉,迫使赵诗芸抬起头来,摆出扬鞭跃马的姿势,右手“啪啪啪”的在她丰满的雪臀上用力抽打,瞬间那两瓣粉肉便已是被打的红肿不堪。 “啊,啊,”赵诗芸痛的尖叫起来,嘴里却讨好道:“好爽,好爽,大金国皇帝威猛,宋国公主被干得死去活来,大宋贱奴都是母狗,公主也是母狗,请皇上用力干死母狗吧。” “哈哈,你这条母狗真的很懂事啊。”完颜寿大笑起来,“继续。” “大金国兵强马壮,勇士辈出,天下无敌,大宋国男人都是一群窝囊废,女人都生的一副下贱样,天生就是大金国勇士的性奴。”赵诗芸一边忍疼摇晃着屁股配合抽插,一边熟练的重复着早已说过千百次的讨好之词。 “贱货,这话朕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完颜寿用力一扯赵诗芸的头发,疼的她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给朕说点新鲜的,不然等下送你去猪寮,让猪公干死你。” 赵诗芸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得头发几乎要被扯掉的剧痛,谄媚的叫道:“大金国威猛,天下无敌,不日就可消灭大宋,一统天下,大宋女人代代为娼,男人世世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完颜寿听得心内大悦,终於在这卑贱的公主身上找回点雄心壮志,旁边的一群裸女也是不停的讨好助威,不知不觉中耸动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最後感觉快要发射的关头,赶紧拔出沾满黄白秽物的肉棍,赵诗芸也是乖巧得很,赶紧转身,丝毫也不避讳肮脏,张嘴就含住,然後用力的吮舔。 完颜寿早已是爽翻了天,一边喷涌发射,一边微微有点颤抖的命令道:“母狗,给朕舔乾净,全吃下去。”然後旁边伺候的裸女早已准备好,将他慢慢扶着舒舒服服的斜靠在一堆锦被上。 一个裸女鄙夷的看了一眼跪在床上专心致志舔肉棍的赵诗芸,“皇上,你看这大宋公主舔得多开心啊,真是天生淫贱啊。” 另一个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掩口笑道:“可不是,那黄黄的,好像是屁眼里的屎欸,这贱人一样也是吞下去了啊。” 一言既出,众女纷纷抢着凑近观看,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起来,赵诗芸强忍着心内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仍然装出一脸陶醉的样子,吮吸舔舐着那慢慢缩小的肉棍,把粘裹在上面的精液、大便和阴道分泌物一起吞进肚子里,一丝一毫也没有遗漏。 突然,殿外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启奏皇上,银衣狼主求见。” 完颜寿一愣,心里暗忖:“明知道朕此时在此寻欢作乐,他来做什麽?难道有什麽紧急军情?”当下赶紧支起身子,一脚踢开赵诗芸,大声道:“宣银衣狼主偏殿候见。” 一旁伺候的一众裸女赶紧行动起来伺候他穿衣,人多手快,片刻之下完颜寿便已是穿戴整齐,跳下大床,略微整理一下衣冠,便往偏殿而去。 金国先皇在世时,皇子共计有四人,按照长续封为金衣,银衣,铜衣,铁衣四位狼主,金衣狼主便是大皇子完颜寿,银衣狼主是二皇子完颜禄,铜衣狼主是三皇子完颜禧,最小的皇子完颜猛便是铁衣狼主。先皇在位时,兄弟四人一直为了储君之位暗地里争斗不休,最後金衣狼主完颜寿还是凭藉着隐忍不发,韬光隐晦的策略,成功获得先皇信任,继承大宝登基即位,不过,完颜寿还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雄图大计,蒙古已经突然崛起,金国屡战屡败,前线领兵迎战的铜衣狼主更在汝南战死沙场,外敌当前,剩下的三兄弟只好尽释前嫌,合力经营国事。银衣狼主完颜禄被封为宰相,主管政事,铁衣狼主完颜猛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三军,如今完颜禄突然前来,肯定有紧急重大的消息禀告,所以完颜寿顾不得继续享乐,赶紧起身前往偏殿。 完颜禄平素养尊处优,长得自然也是白白胖胖,与熊壮如牛,天生神力的四弟铁衣狼主完颜猛不同,丝毫没有女真族男子好勇斗狠的影子,不过他饱读诗书,勤於思考,长於运筹帷幄,为人更是老谋深算,此时眉头紧锁,一脸忧虑,焦急的在偏殿内来回踱步,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抬头一望,完颜寿刚好抬腿进来。 “臣拜见皇上。”完颜禄赶紧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虽然他心里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远高於这大哥,愤愤不平完颜寿最终继承大宝,可他也是城府颇深,把这心思掩饰得密不透风,每次见了皇帝,都是毕恭毕敬,没有丝毫破绽。 “皇弟免礼。”完颜寿上前几步,扶起跪在地上的完颜禄,嘴里怪罪道:“朕早就说过,只要不是在朝堂之上,你我二人还是以兄弟相称,皇弟为何总是这样见外?” 完颜禄一边爬起身来,一边恭敬的答道:“君君臣臣,人伦之首,臣不敢僭越。“ 不得不说,完颜禄这副严守君臣之礼的样子让完颜寿非常受用,也间接的减少了许多二人之间的猜忌之心,完颜寿径直走到书案後坐下,好整以暇的问了一句:”皇弟匆忙前来珲春别苑,可是有什麽要事?“ ”皇上,适才臣刚刚接到襄阳传来的细作密报,蒙古可汗忽必烈下了决死令,要求在月内攻克襄阳,结束长达数年的僵持局面,对於之後大军进攻方向,目前蒙古众将还没有一致意见,一部分人认为应该乘胜南下,一举消灭南宋,另外一部分人建议引军北上黄龙府,先消除後方大患,然後再南下。“ ”引军北上?“完颜寿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敲了敲桌子,”蒙古军队人多势众,正是威风显赫之时,锋芒毕露,我军目前实在不宜与之决战。而且此时暮春,如果蒙古挥师北上,那就意味着决战之时会是夏秋两季,没有严冬酷雪的佐助,我大金国占不到什麽优势啊。“ ”臣也是这麽想的,所以觉得兹事体大,才火速前来奏禀皇上。“完颜禄恭声道:”不过,臣刚才在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终於想出了一个祸水南引的法子。“ ”说来听听。“完颜寿素来知道这二弟足智多谋,当下赶紧催促道。 “只要我们想办法说服南宋主动出击蒙古大军,这样就可以把蒙古人拖在长江一带,让他们鹤蚌相争,我们大金自然渔翁得利,有充足的时间整备军务。”完颜禄说完之後,略微有点失落的补了一句,“可是据在临安的细作来报,那南宋皇帝好像非常谨慎,宁愿一忍再忍,根本不愿意与蒙古决战,我们要达到目标,非得仔细谋划一番才行。“ 完颜禄小心谨慎的心思此时展露无遗,对於如何祸水南引,其实他心里早已想出了计策,不过在这同样城府颇深的皇兄面前,他可是深知万万不能锋芒外露引来猜忌,木秀於林风必摧之,因此很多时候装作愚钝,处处显得自己愚笨不堪,适当藏拙才是保身安命的良策。 完颜寿略一思忖,眉头一展,拍手笑道:”有了,朕有办法了。“而後兴冲冲的站了起来,”皇弟,之前你一直劝朕留下宋国那两个狗皇帝的贱命,当时朕还觉得浪费我大金国的食物,如今,养猪千日,终须出笼,他二人终於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完颜禄心里一动,便已明白完颜寿想出了办法,但是脸色上仍然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完颜寿当然对这皇弟的装痴卖傻的心思了若指掌,笑了几声,也没有过多解释,然後道:”皇弟,明日你代朕出使宋国,顺便把萱华帝姬赵诗芸那母狗带上,送还给赵构,路上还可以骑一骑,解解闷,如果赵构不愿意出兵攻打蒙古,你就跟他讲,下次就不是送什麽公主回去了,我们直接把两个活生生的皇帝给敲锣打鼓的送回去。“ 10 江口驿,正好位於夏口的长江码头,门前就是江边大街,从此乘轻舟快船顺长江而下往金陵仅需两日,再转由快马去临安也只需一日,如果不走水路而取陆路,从夏口发八百里加急快马至临安,驿卒驿马二十里一换,马歇人歇快报不歇,如此一路狂奔,最快也要八日才可到,缓急可谓天差地别,因此,当地所有奏报都是经由水路传递,往京城的驿站便设在长江码头,江口驿由此得名,由於夏口是长江重镇,因此发往京城临安的政务军务也很多,江口驿规模颇大。 牧仲陵与吕贞娘来到驿站,亮出官牒文书,便有驿长出来迎接,生得精壮结实,一身黝黑,大约四十余岁,一望便知是经常跑船操舟的老手。 “在下江口驿驿长曹文海,请问将军需要何种快船至金陵?本驿备有三百里,和四百里快船,到金陵分别要四日,三日。” 牧仲陵大奇:“听闻江口驿应该有次日即到的轻舟快艇啊,此次军情紧急,事关襄阳存亡,你不要迁延罔顾,否则担待不起。” 曹文海赶紧躬身解释:“将军有所不知,去年之前本驿的确有次日即到的快船,但是今年却没有了。” “此话从何说起?”牧仲陵道:“大宋驿站,负全国军情政务传递之责,二十里一小驿,百里一大驿,朝廷每年拨有专款,并配备健马快船,精干驿卒及操舟好手一应俱全,怎麽可能去年有,今年没有?” 曹文海辩解道:“将军仅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後扭头四处张望一下,确认没有他人在侧,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看将军不是本地衙门的人,在下也就斗胆直说了,朝廷每年当然有拨专款维持驿站之用,但是,此笔款项自户部拨出後,经各级衙门层层截留,到我们驿站之手的不过原来的十之一二,如此些许款项,如何应对每日开销?不瞒您说,本驿上报满员五十人,舟船三十艘,如今发下来的饷银勉强仅够十人开销,至於舟船修缮,那更是能免则免,所以现在本驿仅有十人在岗,快船也年久失修,仅有七八艘老旧破船可用,所以无法次日内赶到金陵。” 牧仲陵闻言不由大惊,切齿骂道:“这些个贪官污吏,简直胆大包天,驿站专款也敢擅动。如今强敌压境,军情紧急,若驿站阻滞,谁来担责?” 曹文海苦笑道:“当然是我们了。相比之下,我们这里还算好的,上月本州博宁驿驿长被勒令处斩,就是因为说他延误军情,没有及时送达。那博宁驿是陆路小驿,满编八人,骏马四匹,但下发饷银仅够一人之用,所以驿卒全都离去,仅剩驿长一人和老马一匹度日,那日军务来时,限四百里快马转送至知府大人衙门,虽二十里距离,那老马却半途累死,驿长一路长跑,费时个把时辰才到,随即以延误军情罪被立斩於府外。” 话音一落,曹文海无奈摊手摇头,叹气道:“现在各驿人心惶惶,人人思危,如之奈何?” 牧仲陵听得心急火燎,看曹文海也算尽职尽责的样子,於是便坦言道:“襄阳被围数年有余,如今粮草将绝,危在旦夕,数万人性命系於我手,援兵迟一日早一日可能就是生死之差,我也知贵??驿目前的窘境,但国难当头,你我皆须倾尽全力而为,敢问可有应急之法能二日内到达金陵?” 曹文海略一思索,道:“将军所言甚是,国难当头,人人自当尽忠报国,在下自认船上长大,精於操舟驾船,将军若要尽快达到,也只有在下亲自操舟,尽可能争取次日内到达,但由於快船失修,现今长江水势滔滔,快船挂帆之後势如奔马,万一船体崩裂,後果不堪设想,我也不敢担保。” 牧仲陵点头应允,道:“现今军情紧急,个人安危可置之度外,贵驿尽力即可,请贵驿即刻备船,马上出发。” 曹文海躬身应是,“因往返需要许多时日,容在下与驿内兄弟交接,我先让人带二位上船,在下随後就到。” 然後唤来一个驿卒,领牧仲陵和吕贞娘至码头登船。 到了码头,牧仲陵见所泊之船无不锈迹斑斑,桅朽帆旧,果然年久失修的衰败景象,不由心内凄然,对吕贞娘道:“贞娘,你看此等光景,连驿站重地都腐朽至此,大宋怎能与蒙古铁骑相抗?” 吕贞娘也是咬牙切齿,怒道:“那些个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不止,把国家军备也贪损至此,真是该死。” 二人登船後,将随身包裹放入客舱,见内室备有简易卧榻,倒还清洁乾净,洗漱之处也设计巧妙,可直接取用江水,吕贞娘天性好洁,此时一身衣衫虽然早已风乾,可一路奔波难免尘土满身,眼看舱内布置周全,立刻转怒为喜,忙问何时可以启程,她也好筹划路上好好洗浴一番。 牧仲陵安慰她先坐下休息一会,听得曹文海已在外面吩咐解绳开船,连忙对吕贞娘道:“贞娘,我先出去,你闩好舱门,待船到江心水净之处你可安心洗浴。” 吕贞娘红晕满面,嗔道:“谁让你说的那麽清楚?我自己知道,快出去吧。” 牧仲陵知她脸薄害羞,也不多言,转身出舱,这时快船也驶出码头,曹文海立在船尾,手握大桨,旁边各有一个驿卒持长杆撑船,快船稳稳的顺江而下,到了江心,两个驿卒升起风帆,而後换为侧桨,只见运桨如飞,快船一下提速,飞速向下游驶去。 牧仲陵见吕贞娘已经关上舱门,便放心的坐在离曹文海不远处的船板之上,只见江流滔滔,清风掠过,耳畔木桨不断击水,溅起不大不小的浪花,星星点点的水珠也不时飞到身上,不由大声吟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曹文海待牧仲陵吟完这首念奴娇,大声道:“如今蒙古大军压境,陈兵长江以北,将军可愿仿效那周瑜,叫那些个蒙古鞑子也来个樯橹灰飞烟灭?” 牧仲陵闻言,不由叹道:“想那曹孟德大军压境之时,东吴虽兵寡将少,然君臣同心,可以共御强敌。如今大宋风雨飘摇,官府仍然吏治缺失,致使恶吏欺压百姓,贪官私吞国库,蒙古人未至,官员百姓只知各自逃命,大好江山,竟拱手相送,东坡居士如在世,见江北中原沦陷,江南时局如此不堪,纵临长江,想必也无心思写出如此好词。” 曹文海一边用力掌舵,确保快船沿江心直线飞速前行,一边道:“将军所言极是,天下如此狗官,多如过江之鲫,我等小人,见怪不怪啦。” 牧仲陵想想也是,顿时觉得万丈豪情化为乌有,心里说不出的胸闷气紧,便对曹文海道:“贵驿经常操舟驾船,南来北往,想必见识颇多,可否说些稀奇古怪之事,聊以打发时间?” 曹文海笑道:“在下常年在水上过活,倒也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之事,不过都是路听途说,将军既然见问,反正这船上也没其他事情,不嫌罗嗦的话,在下就慢慢道来,权当打发时间。” 牧仲陵道:“那就有劳了,愿闻其详。” 曹文海道:“现在要说天下最稀奇古怪之事,莫过於姑射国了,将军可有所闻?” 牧仲陵摇头苦笑道:“在下困守襄阳数年,未曾听说有这个姑射国。只是年少时曾读过少许诗书,庄子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这庄子所说姑射之山与这姑射国可有关系?” 曹文海摇头苦笑:“将军见谅,在下自小不读诗书,斗大的字也不认得一箩筐,哪里知道什麽庄子凳子的。只是听人讲的而已,大约三月前,一艘巨船自海上突然出现,泊在临安钱塘江口。” 牧仲陵插嘴问道:“巨船?什麽样的巨船?” “听人讲,此巨船长五十丈,宽十丈,足可容纳上千人,就算拿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船和它比,简直就是拿牙签和筷子比。” 见牧仲陵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曹文海继续口沫横飞的说下去。 “这巨船可能因为吃水太深,无法靠岸,就泊在江口,钱塘水军统制惊慌失措,害怕是蒙古水军来袭,赶紧找来几十艘战船包围了这艘巨船,只是对比太过悬殊,水军不敢贸然进攻,这时船上下来使者,告知水军统制这艘巨船是姑射国公主派来的宝船,名曰破浪,要求递交一封密函於皇上。” “姑射国公主?”牧仲陵听得大感惊奇,“这姑射国难道在海上?” 曹文海笑道:“巨船自海上来,姑射国肯定就是在海外啊,那个姑射国公主,叫做,叫做什麽来的,怎麽一下想不起来了?”正抓耳挠腮之际,一个船工提醒道:“叫玲珑公主。” “哦,对,就是叫玲珑公主,写了一封信给皇上,说三个月之後要来朝觐圣上,那个水军统领赶紧禀告朝廷,後来的事就不知怎麽搞的,反正也不是我们这些小民该打听的,那艘巨船停了不到一日就开船走了,听说当时水军统制还想派船跟踪,哪知那巨船没有升起任何风帆,而且也不靠划桨,非但不笨拙难行,反而船行如风,根本追不上,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真是活生生的见了鬼了。” 牧仲陵沉吟片刻,摇头道:“的确是相当诡异啊。虽然之前我未曾听闻这化外之国,但是既然万里来朝,按理还是应该接见,探听一些虚实也好啊,皇上为什麽没有留下那姑射使者呢?” 曹文海却道:“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见。” 牧仲陵奇怪的问:“为何不见?” 曹文海笑道:“那巨船之庞大,航速之迅捷,远超我等平生所见,钱塘水军的那些轻舟小船简直不堪一击,很可能船上还藏着其他什麽厉害的东西,万一他们要有歹意怎麽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还是不见为好。不过,皇上可能有皇上的打算,我也不能妄加揣测,擅度圣意,反正最近传来消息,不知怎麽回事,说皇上应允了那玲珑公主前来临安觐见,好像就是在这几日。” 牧仲陵叹气道:“没想到牧某在襄阳被困五年,犹如井底之蛙,天下大事竟然都是一无所知。” “还有呢,本期科举正好在这几日也要开试,据说皇上今年特别恩准文武状元双科取士,惹得天下读书人和豪杰壮士云集赴考,现在临安城内早已挤满了应试考生,热闹得很。”曹文海口沫横飞,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 “听说我们夏口知府的公子也去赴考了,不知道能不能金榜题名,以後当个尚书丞相之类的大官。”左边的船工插话道。 “我呸。”右边的船工不屑的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他知府衙门有公子吗?现在哪个尚书哪个丞相没有公子衙内啊?怎麽可能轮到他?” 左边的船工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脑门,骂道:“他娘的,看看我这猪脑子,笨得要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知府的公子当然是做知府了。” 曹文海及右边的船工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划桨,一边讲些光怪陆离的奇闻轶事,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时,舱门吱的打开,就见吕贞娘换了一身青色衣裙,探头一望,柔声唤道:“师傅,你进来一下。”她刚刚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袭新衣,浑身上下觉得舒泰无比,此时出来不但声音娇柔动人,红扑扑的面容更显得杏眼桃腮,美艳绝伦。 曹文海及两个船工虽然惊为天人,却也不敢多看一眼,赶紧埋头划船。 牧仲陵拱手道:“贵驿辛苦了。” 曹文海笑道:“将军尽管关舱休息,我等三人自会轮流操舟,到用膳时间我自会来请,你大可安心。” 牧仲陵道声有劳,便转身进了客舱,吕贞娘轻轻掩上舱门,嗔道:“师傅,你一身又酸又臭,赶快去梳洗一下,我等下自会把脏衣洗净,江上风大,很快便会吹乾,明日也好再换。” 牧仲陵睁大双眼,吃惊的道:“贞娘,你说你要为我洗衣?” 要知道吕贞娘贵为知府千金,虽然平素吕文焕也算节俭之人,府里伺候的奴婢下人也不多,但是洗衣做饭等粗活还是有人伺候的井井有条,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此时吕贞娘竟然说要为牧??仲陵清洗脏衣,他自然颇为惊讶。 吕贞娘双颊立时红云一片,凶巴巴地道:“还不快去?不想让我洗就算了,你自己洗好了,我还从没给人洗过呢。” 牧仲陵心里大悦,忙不迭地说:“愿意,愿意,我这就去换洗。”转身望见窄小的浴室,又回头道:“贞娘,你不到外面去等我?” 吕贞娘只觉耳朵根子都开始发烫了,为求掩饰,只得狠声道:“外面只有三个男人,我孤身一人,出去岂不尴尬?你进去关门即可,谁还会偷看不成?”话一出口,才觉不妥,更是羞得不堪,乾脆转身一屁股坐在榻上,不再理会牧仲陵。 牧仲陵见她背过身子娇羞不语,一身曲线更显得身体玲珑有致,柳腰细细,香肩如削,忍不住从後面一把抱住,喃喃道:“贞娘。” 吕贞娘如遭电击一般,身体先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而後将软软的身子往後靠在牧仲陵怀内,刚想闭眼好好品味这旖旎时光,便觉得牧仲陵的双手不安分起来,一边一只禄山爪,居然有意无意的慢慢往胸前而去,羞急之下,赶紧用力扯开,扭过头去,狠狠地道:“快去梳洗,别把我身上弄臭了。” 牧仲陵不甘失败,“贞娘,让我再抱一下好不好?” 吕贞娘玉手指指舱外曹文海三人所在位置,低声道:“你敢,外面这麽多人。”见牧仲陵一脸失望,又觉口气太过决绝,便柔声道:“师傅,此处不可,到了临安便依你如何?” 牧仲陵一转沮丧之情,高兴地道:“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抬起右手就要和她击掌为约。 吕贞娘羞红双颊,撒娇似的把他推入梳洗的小房间,并拉门关上,扔给了牧仲陵一句话:“我可不是什麽君子,我是小女子哦。” 牧仲陵不由哑然失笑,环顾四周,只见中间地板上一个暗舱已经打开,滔滔江水触手可及,旁边地板均倾斜而建,墙角有排水孔将废水直接排至江中,不由暗赞设计巧妙,左边小桌上一套崭新换洗衣物,旁边放有一个清香四溢的香囊和湿漉漉的白色浴巾,显然是吕贞娘把自己用过的香胰和浴巾留给他用,牧仲陵不觉莞尔,想到她娇俏可爱的样子,不觉爱意如潮,当下开始除衣洗浴。 大约半个时辰,牧仲陵梳洗完毕走了出去,就见吕贞娘和衣侧卧在榻上,显然已经小憩了一会,由於舱内陈设异常简单,并没有被褥之类的,牧仲陵担心她着凉,便悄悄走到近前,解下外衫,便要盖在她身上,在俯身一刹那,就觉得吕贞娘梨涡浅浅,樱唇含媚,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彷佛给他无比的诱惑,不由瞬间痴了,呆了一下,便鼓足勇气俯身吻了下去,哪知还未吻到,吕贞娘突然睁开双眸,吓得牧仲陵赶紧直起身来。 “师傅。”吕贞娘坐了起来,微红着脸,嘟着小嘴道:“你想趁我睡着了欺负我?” “没有,没有。”牧仲陵赶紧否认,把手里的外衫晃了一晃,心虚的道:“咯,我怕你着凉,你看,我只是打算给你盖一下。” 吕贞娘秀目轻转,掩口轻声笑道:“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你一脸慌张,还不承认?”不等牧仲陵说话,又低声道:“你那麽紧张我,我心里知道的。如果,如果你想欺负我,我也不会生你气的。”话一说完,便已觉得大羞,赶紧指着牧仲陵手里的外衫:“我不冷,你赶快穿上吧。” 牧仲陵见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拥入怀中恣意爱怜,抖了抖外衫,然後穿在身上,正要自己系好腰带,不料吕贞娘柳腰款款,走到身前,盈盈蹲下,一边系腰带,一边仰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牧仲陵,讨好似的道:“师傅,我帮你系好不好?” 看她巧笑倩兮的妩媚样子,牧仲陵瞬间想到之前凝蕊也是如此跪在身前替自己吮舔下体,不觉体内慾火汹涌,连连点头,待她系好之後一把将吕贞娘拉了起来,便要拥入怀中,吕贞娘灵巧的一扭身子,笑道:“又想欺负我?你休息一下,我先去把你的那些脏衣服清洗乾净。”话音说完,人已转到牧仲陵身後,扭身进了梳洗的小房间。 牧仲陵无奈,理了理衣衫,便坐在刚才吕贞娘小憩的榻上,和衣躺下,嗅着榻上留香,不多时便已沉沉入睡。 等到牧仲陵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已是傍晚时分,赶紧翻身坐起,耳边已传来吕贞娘盈盈的声音:“师傅,你醒了?” 牧仲陵见吕贞娘斜躺在对面的榻上,背靠舷窗,而旁边的小桌上竟然摆好了碗筷,还有一笼馒头以及一大份卤牛肉。 吕贞娘起身道:“刚才曹驿长拿来的,说船上简陋,只有这些提前准备的馒头牛肉充饥,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这些都凉了。” 牧仲陵心知她不舍自己而独食,口里责怪道:“那你为何不自己先吃?下次不要这样等我,看你本来就瘦,再饿就成皮包骨头了。我端出去让他们热一下。” 吕贞娘嘟着嘴跳下榻来,一边举手在牧仲陵面前转了一圈,一边嗔道:“你看人家哪里瘦得皮包骨头了?”言罢,盈盈娇躯示威似的扭了扭,柳腰细细,丰臀款款,加之胸前高耸的双乳,的确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完全没有纤瘦的感觉。 牧仲陵望着吕贞娘,眼光不时偷偷瞟向丰满的胸部,确实丰硕挺拔,笑道:“确实不瘦也不小啊。”而且把小的声音故意拉长,吕贞娘双颊立刻羞红,一屁股坐在桌边,低声啐道:“贫嘴。哪有这麽不正经的师傅?” 伸手将桌上的茶壶端起,斟了两杯,一杯放到牧仲陵那边,一杯放到自己面前,抬头对牧仲陵道:“算了,天又不是太冷,不用热了,师傅你快坐下,我们就这样吃吧。” 牧仲陵也不再多言,坐下後便大吃起来,吕贞娘则一小块一小块的撕下馒头或牛肉,放入口中,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含情脉脉的望着狼吞虎咽的牧仲陵。 很快,牧仲陵便吃了个大饱,顺手将茶杯端起一饮而尽,一抬头,却正好对着吕贞娘的一缕秋水明眸,便笑着问道:“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怎麽不多吃点?” 吕贞娘撇嘴道:“谁一直看着你啊,我有吃东西啊。”说完放下手里的小半个馒头,“吃不下了,肚子好饱了。” 牧仲陵奇怪的道:“贞娘,你只吃了这麽小一个馒头,还没吃完,就够了?” 吕贞娘点点头,赫然道:“我还吃了牛肉啊,已经足够了。”然後美眸一转,抿嘴笑道:“吃这样少,我是不是很好养?” 牧仲陵摇摇头,正色道:“我还是希望你多吃点,” 话音未落,吕贞娘已经翻了个白眼给他,噘嘴道:“小丫头,多吃点,长得白白胖胖的,骑马射箭才有力气。”数年前,自己还是黄毛小丫头的时候,也是吃很少,这句话正是牧仲陵板着脸教训的自己时说过的话,此时突然脱口而出,顿时觉得两人之间竟然已经共享了上千个日子的回忆,心里顿时甜的好似打翻了蜜罐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牧仲陵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到吕贞娘面前的碗里,拿起剩下的馒头道:“馒头啊馒头,就在昨天我还恨不得拿黄金来买你呢,哪知一日不到,身价暴跌至此,所以千万不要浪费了,给我吃了吧。” 吕贞娘平素虽然知道牧仲陵极为节俭,但却也极为好洁,看他毫不犹豫拿起自己吃剩下的馒头,赶快阻止道:“师傅,这馒头我吃过的,脏了。” “脏了?”牧仲陵举起那剩下的馒头在眼前仔细的转动,好像在寻找污秽一样,“没有啊,不脏啊。”然後放进嘴里,对着吕贞娘咬过的部位轻轻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打趣道:“怎麽和我刚才吃过的馒头不一样呢?” 吕贞娘看他吃得笑容满面,丝毫不计较是自己吃剩下的,知他乃是喜爱自己到了极致所致,嘴里却嗔道:“贫嘴,哪里不一样?我吃过的,味道一样的,最多沾了我的口水罢了。” 牧仲陵轻声笑道:“就是啦,怪不得味道不一样,原来沾了口水。”然後把馒头放到鼻子上,用力嗅了嗅,一口咬掉一大块,“好香,好甜。” 吕贞娘虽然羞容满面,心里却开心得很,嘴里不依地道:“坏蛋,你喜欢吃人家的口水,以後吃饭我便统统先吃过,然後你才吃剩饭好了。” 牧仲陵大喜道:“贞娘,你的意思是以後要天天和我一起吃饭咯?” 吕贞娘“啐”了一口,见他吃完了,突然微噘着樱唇,红着脸儿伸手将牧仲陵的右手捉住,隔着小小桌子扯到眼前,牧仲陵不明所以,就觉得被她绵软温香的的纤手握住颇为受用,自然不舍将手掌抽回,缓缓往前倾倒身子,紧靠着小桌边缘,方便她无需躬身就可以把自己的手扯到面前。 吕贞娘十根细嫩手指都涂有嫣红蔻丹,煞是好看,牧仲陵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打量,就见吕贞娘水汪汪的明眸大眼眨也不眨紧紧望着自己,挑衅、讨好、羞涩等等情感混杂其中,一边捧着自己的手掌凑到嘴边,轻启朱唇,伸出丁香般的粉红莲舌,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细细吮舔,好似口中乃是稀世绝美食物一般。 少女的舌尖细腻温软,舔得手指又酥又痒,腻滑之极,牧仲陵惊讶地眼珠子几乎快要落地,傻傻的看着眼前红扑扑的娇美脸蛋,淡淡的绯红不断从雪肌底下渗透出来,犹如熟透的蜜桃,水润之至,粉嫩之极,要不是心底极力压制,早已扑上去咬上一口以解心头之渴。 “你刚刚吃我的口水,我要吃你的手指报复回来。”吕贞娘微微抬头,吐出最後一根手指,看着目瞪口呆的牧仲陵嫣然一笑轻声道。 牧仲陵手指酥麻,心内砰砰乱跳,意乱情迷之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眼中炽热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张嫣红滑嫩的樱桃小口,鼻息嘶嘶,渐渐已是难以自控。 吕贞娘被他狂兽一般猛烈的注视吓得也是芳心乱跳,知道自己这番吮指举动太过诱人,深怕他一个把持不住,赶紧推回牧仲陵的手掌,正色道:“非礼勿视,师傅,你的样子好像要吃掉人家欸。” 牧仲陵抬起被推回的手指,就见上面晶莹剔透,暗香袭人,忘情之下一一送入口里,贪婪的将上面残留的香津吸个乾乾净净,难以言喻的芬芳浸遍整个口腔,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吕贞娘的津唾如此这般香甜宜人,难道她每天只吃蜂蜜甜饴,不曾试过五谷杂粮,人间烟火? “如果我的嘴够大,的确是想要把贞娘一口吞下肚子,口水都这样好吃,整个身子不知是何等滋味了。”牧仲陵舔舐乾净手指上的香唾,意犹未尽的喃喃道。 牧仲陵话音一落,本来就已经芳心狂跳的吕贞娘更是慌张,深怕他就此扑上来上下其手,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借收拾碗筷掩饰满脸的红晕,一边岔开话题道:“少贫嘴,我把碗筷收拾出去,你喝茶吧。” 这时,舱门突然敲响,曹文海的声音在外面大声道:“牧将军?” 牧仲陵应声道:“请进。” 吕贞娘害怕被人瞧见自己羞态,赶紧转身向壁故作镇静,曹文海推开舱门,提了一个竹篮进来,歉声道:“打扰了,在下进来把碗筷收拾一下。”一边收拾,一边道:“今晚二位可在此歇息,我们三人自会在外轮流操舟,现在水势汹涌,轻舟正好藉势快进,如无意外,明日下午必可到达金陵。” 牧仲陵和吕贞娘听了都觉得开心不已,连声称谢,待曹文海出去,关上舱门,吕贞娘喜道:“师傅,明日我们到金陵之後,转八百里快马,应该後天早上即可到达临安。” 牧仲陵点头,“明日我们要连夜赶路,辛苦无比,今日就早些洗漱休息了。”顿了一顿,有些踌躇的问了一句,“贞娘,你叫我师傅,总觉绕口,要不改一下?” 牧仲陵心里其实倒不是真的觉得师傅二字绕口,而是他对吕贞娘的感情早已逾越了师徒之间那道鸿沟,不时会有亵玩之心泛滥,可每每听到师傅二字,总觉得自己好似禽兽一般,连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都不放过,颇有乱伦背德的压力,因此才想要吕贞娘改了称呼,淡了那层师徒关系。 哪知吕贞娘心思单纯,丝毫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展颜笑道:“我不觉得啊,师傅,师傅,很顺口啊,不然我叫你什麽?这麽多年叫惯了,我现在不想改。” 牧仲陵听出了话里玄机,笑道:“现在不想改,那你什麽时候改啊?难道要到过门之後?” 吕贞娘其实说的时候心里也是这麽想的,但被牧仲陵点破,俏脸“刷”的一下红得似乎要滴下水来,赶紧扭腰跑开,狠狠地道:“坏蛋,不和你说了,我去洗漱了。” 牧仲陵心里一阵阵的柔情蜜意,一边喝茶,一边幻想着吕贞娘过门之後的种种,想到她那时改口叫“夫君”的样子,不由莞尔。 过了一会儿,吕贞娘洗漱出来,见牧仲陵一脸坏笑望着自己,不由恶狠狠地道:“坏蛋,不准笑。”而後又加了一句,“我才不会改口的,偏不遂你心愿,一辈子都叫师傅,师傅,师傅……”一口气叫了七八声,然後也觉得不好意思,催促道“快去洗漱吧,你不是说要早点歇息吗?” 牧仲陵忍住笑意,连连点头,赶快跑去洗漱,完毕之後回来就见吕贞娘还是侧坐在对面的榻上,不由问道:“你怎麽还不睡?” 吕贞娘摇摇头,“我要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牧仲陵觉得奇怪,“为什麽要我睡着了你才睡呢?这船上很安全的,我去把门给闩好了。” 见牧仲陵闩好门,吕贞娘咬咬樱唇,噘嘴道:“这船上有坏蛋,哪里安全了?” 牧仲陵知道她还在生气自己刚才说破她的心事,便讨好道:“你放心,坏蛋哪敢欺负你啊,他知道自己刚才犯错了,莫说叫师傅,你便是叫他一辈子坏蛋他也没有意见了。” 吕贞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是你说的,那我以後叫你坏蛋了。” 牧仲陵见她笑面如花,眉目妩媚,越显美艳绝伦,不由忘了说话,只是盯着吕贞娘,一时色授魂与。 吕贞娘赶紧收住笑脸,嗔道:“不许这样看我,又打什麽坏主意想欺负我吗?” 牧仲陵轻声道:“贞娘,回眸一笑百媚生,天下粉黛无颜色,你笑起来真可倾国倾城,我只看着便心满意足了,哪还敢有什麽坏主意。” 吕贞娘听得受用无比,她虽然知道自己丽质天生,娇艳过人,但毕竟从牧仲陵嘴里说出,感觉大不一样,柔声道:“外面有人,你不可欺负于我,知道了吗?” 牧仲陵连连点头,道:“你放心,不过你应允过我到临安之後便随我意,不准耍赖的。” 吕贞娘虽然羞涩异常,但也担心牧仲陵晚上会忍不住轻薄於她,点头低声道:“只要你不乱来,我说过的话自然,自然算数的。”最後几个字声如纹蚋,几不可闻,言必即羞得扭头卧倒,把背朝向牧仲陵。 牧仲陵见她侧卧之後娇躯微曲,丰臀柳腰,尽显玲珑之美,惹得自己心猿意马起来,不敢多看,悄声说道:“那我歇息了,你若有事,大声唤我即可。”见吕贞娘并不答话,只是背对着点点头,牧仲陵便长舒手脚,宽心躺下,一会儿便入睡了。 而一旁的吕贞娘长这麽大,从未与男性这样单独共处一室,何况还要度过这漫漫长夜,紧张之下,芳心一直狂跳,根本睡不着,但又怕引起牧仲陵注意,也不敢在榻上动一下手脚,紧绷的身子都有点快要抽筋的感觉,好不容易听到牧仲陵已呼呼睡着,这才放下心来,一边缓缓活动活动手脚,一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什麽时候,终於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黄龙府,宰相府邸。 赵诗芸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身边陪着她的是靖康之难时一起被掳来金国的宫女纸鸢。 这麽多年过去了,就算期间主仆二人受尽淫辱,卑贱如奴,纸鸢仍然忠心耿耿的跟着赵诗芸,一样把她当作公主一样伺候,丝毫没有离开她的念头,可以这样说,赵诗芸能苟且偷生到现在,纸鸢的陪伴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当她第一次被人当作母狗一样公开奸淫之後,她想到自杀,而纸鸢的安慰让她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至少在纸鸢的面前,她还能找到一点点尊严,所以,这麽多年以来,她们主仆二人早已是情同姐妹,互相鼓励支撑下去,希望总有一日能逃出苦海。 当刚才完颜禄将二女带回府邸之时,她们丝毫也不觉得惊讶,以为无非就是一夜淫辱而已,因为之前完颜寿便经常把她们赏赐给大臣奸淫,谓之曰骑大宋公主,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完颜禄并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迫不及待的扑上来,反而悠哉游哉的吩咐下人给她们先安排好了房间,梳洗之後才让二女到书房候着。 ”公主,你不用担心,就算那些金人想出什麽恶毒的法子来淫辱我们,纸鸢绝对会先抢到自己身上。“纸鸢看着瑟瑟发抖的赵诗芸,赶紧低声安慰起来。 赵诗芸心里一暖,看了纸鸢一眼,紧张不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低声道:“谢谢你,纸鸢,你也要小心,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有逃出生天的日子。” 门外此时传来脚步声,随着门吱地一声打开,完颜禄走了进来,二女赶紧跪好,丝毫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抬起头来。”完颜禄看着服服帖??帖趴在地上的二女,满意的笑了笑,懒洋洋的坐下,端起桌上的香茗喝了一口,才吩咐了一句。 二女赶紧抬头,一脸谄媚的望着完颜禄,深怕他有一丝一毫不满,自己就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萱华帝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日本狼主就会启程出使南宋,而你,也将被送回去。”完颜禄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言一出,恍如炸雷一般,二女顿时傻了,或许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凌辱,无论心灵还是身体都早已麻木,当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完全反应不过来,一时间变得痴呆起来,赵诗芸眼神迷离,嘴里喃喃自语道:“大,大,大,宋......” 纸鸢突然一个激灵,脑海里马上反应过来,猜想是一种恶毒的试探,惊慌失措的赶紧扯了赵诗芸一把,扑通一下磕头道:“贱奴是大金国的母狗,只愿一生一世伺候大金国勇士,绝无再回宋国之心,求狼主明监。” 赵诗芸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也是磕头,哆哆嗦嗦地道:“贱奴不想回宋国,只想在此伺候大金国勇士,求狼主明察。” 完颜禄呵呵笑了起来,“这倒奇怪了。别人哭着求着想回宋国而不能,你们倒还愿意留下来,给本狼主说说,为了什麽?” 赵诗芸抬头谄媚的答道:“金国勇士威猛雄壮,肉棒又粗又长,母狗就是下贱,就是喜欢被大金国勇士干的死去活来,魂飞九天,要是回了南宋,男人都是些银样鑞枪头,哪里还能享受到此等舒爽。” “妙啊。”完颜禄哈哈大笑起来,用力一拍桌子,“你这南蛮公主可真是贱,奶大臀肥,柳腰雪肤,貌美如花,不但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还是一等一的淫荡下贱,简直就是男人床上的恩物,本狼主都有点舍不得送你回去了,不过,本狼主绝无戏言,你二人明日就收拾一下,随我去宋国吧。” 赵诗芸以及纸鸢这才彻底相信,惊喜万分的互看一眼,忙不迭的磕头道:“谢谢狼主,谢谢狼主,你可真是贱奴的再生父母。” “不要再说了。”完颜禄抬手道:“说有什麽用,你们两条母狗给本狼主爬过来,今晚上不把本狼主伺候的舒舒服服,明天就别想走。” 二女哪敢怠慢,赶紧手脚并用母狗一般爬到完颜禄身边,一人捧起他一只脚来,小心翼翼地除掉鞋袜,也不顾肮脏,低头就舔,灵巧的舌头顺着每个脚趾头腻腻的滑过,而後张嘴含住一个脚趾,一边吮吸,一边用舌头紧紧裹缠着脚趾反复搓揉,如此五个脚趾循环往复,舔得整个脚掌俱是润泽滑腻。 不多时完颜禄已是爽的鼻息粗重,下身肉棒高高翘起,难耐之下一把抓住赵诗芸的秀发往上一提,“母狗,给本狼主舔鸡巴。” 赵诗芸强忍头皮疼痛,纤手撩起完颜禄长袍,褪下裤子,努力在口内挤出一些唾液,低头一口含住肉棒,专心致志地伺候起来,身下的纸鸢颇为乖巧,赶紧顺势褪下完颜禄的裤子,而後腻腻地讨好道:“狼主,贱奴想给狼主舔屁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