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渡》 分卷阅读1 【古言】《浮尘渡》作者:寒轻 她出身北靖第一望族,受万千宠爱,是北靖王亲封的异姓公主,却对南楚质子一见倾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人不过一时寂寞,她却当了真。 爱而不得,纵是天之骄女也无计可施,最深的伤痛并非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是在一起了,那人却始终无动于衷。 无法靠近,又无法舍弃,庸王起兵,改朝换代,士族门阀一朝倾覆,昔日豪门贵女充入奴籍,以为一切终归了结,却不想那人收她入府,仍旧是逃不开这一份孽缘。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铃岚,萧景云 ┃ 配角:风鸿杰,灵叶,岳天腾,沈琰 ┃ 其它:宫廷士族,一往情深 一句话简介:北靖士族公主X南楚世子 赏莲宴 艳阳之下,一片开阔的湖中万莲竞艳,莲池正中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水阁,今日不知是何日子,水阁中热闹非凡,水阁外的石桥上铺了大红的锦织地毯,侍女宫人来来往往,忙碌的准备着各式摆设。 “两位殿下……”徐进看了看日冕,满脸堆笑的上前一步,向两位坐在水阁主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请示道。 “妹妹?”乐天公主看向星耀公主。 “既然吉时已到,那就开始吧!”星耀公主冲乐天公主点了点头,然后向一侧的徐进抬了抬手。 “嗻!”徐进得了令,向后撤了两步,然后直起身子,不复刚才在公主们面前的低眉顺眼,一摆拂尘,提高嗓门大声宣道:“开宴!” 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们立刻行动了起来,早已准备好的精美食物被依次迅速的摆上桌案,有些刚刚成年第一次入宫参加赏莲宴的小姐们见到御膳房的精致菜肴,糕点,已经开始忍不住低声私语起来,脸上也多了许多惊喜期盼之色。 七月十九是王宫里一年一度的赏莲宴,赏莲宴最初始于王太后,王太后还是王后时爱莲如痴,北靖四季轮回,并非莲花生长的最佳环境,王太后便着人四处寻访善养莲花者,请至于宫廷专职饲养莲花,又遍寻天下各式珍稀品种,加以栽培,时日一久,养莲师对于莲花开放的时间掌握精准,王太后便令他们在所有品种中选出十种,着其中最优者精心栽培,每年莲花开放时都会邀北靖王公大臣之女眷共赏之。 王太后薨逝后,王上为纪念太后依旧保留了赏莲宴,只是规格精简了不少,可即便如此按规制,赏莲宴也是应该由王后主持举行的,只是不久前王后凤体染恙,休养了数日非但没见好倒是愈加严重了,于是便由皇帝唯一的公主乐天公主跟肃康王的星耀公主一起主持这次宴会。 如此盛宴,于情于理各宫妃嫔也该参加,只是太后当王后时,性情颇为强势,先王妃嫔寥寥数人,除了请安,逢年过节宫中大宴,祭祀国丧等事宜,太后都是不乐于见她们的,因此,妃嫔从不出席赏莲宴,否则这主持之事也落不到两个小辈身上。 菜肴点心摆好之后,小太监们又抬上来一张雕刻精美,描金嵌玉的紫檀木长几,置于水阁中央,紧接着十名盛装打扮的女莲官一人捧着一只青瓷彩釉大花瓢,轻巧而优美的放置于案几上,每只花瓢之中都养着一株罕见的莲花,这些莲花在专人的打理下姿态优美,色泽娇艳,而且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之姿。 为首的女莲官一手捧着一只精美的小花瓢,一只手沾了花瓢中的水轻轻洒在第一株莲花花苞之上,本就含苞待放的莲花被水一点最外层的花瓣便像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绽放开去,莲花特有的清香也随之幽幽浮动,如此三次,整朵莲花便完全绽放,花朵初放最是美不胜收,座下贵妇小姐们纷纷发出惊赞欣喜之声。 “此莲花瓣洁白,只有花尖处带有一点胭脂红晕,犹如春日含羞的少女,故太后赐其名为春俏。”女莲官身姿婀娜立于桌几一侧,笑着向赏莲的贵宾们讲解这珠莲花的特点,习性,来由。 铃岚恹恹的端起碧玉琉璃盏轻轻呡了一口,她从幼时起,每每入宫便时常陪伴王太后赏莲,早就没有什么新奇感了,后来王太后殡天才终于不用时常在莲池走动,与台下的贵族小姐们对王宫的憧憬和羡慕不同,她对宫里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了。 “妹妹可是有些乏了?!”乐天公主见铃岚表情冷淡,心知她对这赏莲宴没什么兴致,只是父王安排了差事,总要欢欢喜喜收场才好。 “还好。”铃岚整了整姿态,不知今日为何特别心不在焉,她出身北靖最权贵的士族,是北靖王亲封的异姓公主,也是北靖唯一的异姓公主,王上为彰显对她家族的恩宠赐她封号星耀。 时至正午,水阁外骄阳似火,微风浮动吹起层层涟漪,好一片酌人的湖光水色,铃岚却提不起什么兴趣,昨日晚膳时难得家人一起,像她这样的家族若非有重大事情,通常都是各自用膳的,一向少言的父亲颇为郑重的提起了她的婚事,问她朝中子弟中意哪个,便是看重王子也不是问题,月底二十九 分卷阅读2 便是铃岚十八岁的生辰,在北靖,女子十四便视为成年,平民子女大多十五岁便已婚配生子,贵族门阀之家十八岁仍未出阁的女子也是寥寥无几。 “此莲名为夏幽……”水阁中,女莲官正在笑语盈盈的介绍第二株莲花。 铃岚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乐天公主,乐天公主观赏莲花的次数绝不比她少,但是此刻仍然津津有味的听着莲官的讲解,刘妃虽然不得宠,但却把女儿教养的很好,乐天公主虽是庶出,但胜在王上唯一的公主,年前许了李将军的长孙,母凭女贵,终于从刘贵人晋了刘妃。 “怎么了,妹妹?!”乐天公主发觉铃岚正在看她,便微笑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姐姐马上就要大婚了,心中有些怅然,不知道以后还能否经常相聚小酌。”铃岚道。 “只要妹妹想,又有何难,难道嫁了人便不走动了吗?!且不说平日里相聚,单是逢年过节宫里府里饮宴,就少不了每月见一次!”乐天公主低头浅笑,似乎颇为羞涩,年前大宴群臣时王上将她赐婚给李将军的长孙,并将婚期订在了今年的九月初六。 “那姐姐喜欢李小将军么?!”铃岚笑问道。 “父王赐婚岂有不喜欢的道理?!”乐天公主依旧是笑语盈盈,眉眼之间的欢喜就好像李小将军与她正是天作之合一般。 果然如此,铃岚想,王上赐的婚喜不喜欢并不重要,王上喜欢就好了。 “妹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呢!”乐天公主说着伸出手握住铃岚的手轻轻拍了拍,两只白玉般的纤手交叠在一起十分悦目,缺少了些烟火气息。 “是呢。”铃岚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她的婚事也正是她最伤神的事。 “不知哪家公子能得妹妹的芳心?!”乐天公主笑道,在北靖,王公贵族最想娶的不是乐天公主,而是星耀公主,谁娶了星耀公主,谁就有了北靖第一望族做靠山。 “我看妹妹今日似乎颇为伤神,想来也没别的事能让妹妹烦心了,北靖王公贵族多少英才,细细看来总会有一两个中意的,沈小世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乐天公主见铃岚不答,便又说道。 “我与沈琰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却不是许婚之谊。”铃岚轻叹道。 “沈小世子人才出众,对妹妹又是一片痴心,妹妹若是犹疑,大可再等些日子,只是大婚一事,或早或晚,总归是要来的,我们这些王公女儿,其实嫁给谁不一样呢,只要门当户对,品貌出众就好,日子还不是照常过着。”乐天公主感慨道,想她年少时也倾心过太尉之子。 那时节正值隆冬,乐天公主每日早早起床去太学听早课,不过是为了能看一眼同去太学上课的心上人,公主王女们一般不会去太学上课,若去也会在女学上课,听书,乐天公主便会站在连廊处等着,看一眼那人匆匆而来的匆匆而去的身影。 旧日情愫已成深梦,那人早已是孙贵妃的侄女婿,而她也终于许了一个从未想过的人,两人自始至终便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有过。 “妹妹可是有了意中人?!”乐天公主恍然道。 “我若是有了意中人哪里还会发愁,我若是有了意中人,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铃岚看着乐天公主认真道。 乐天公主还想再说什么,水阁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位身着白色九蟒袍,头束金冠的俊美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正是当今王上第六子风子麒。 “乐天姐姐,星耀妹妹!”风子麒走到近前向两人行了个简礼。 “六王子!”徐进赶忙行礼。 “徐公公快起身,没有外人不必拘礼。”风子麒笑道,他在众王子中一向以平易近人为人和善最为人称赞,哪怕是对最末等的小太监也是和颜悦色,更别说司掌宫中礼乐的徐总管了。 “原来是六王弟啊!”乐天公主笑着起身相迎。 “六王兄!”铃岚也一同起身。 “乐天姐姐,星耀妹妹,子麒仓促前来没绕了你们赏莲的兴致吧!”风子麒面如冠玉,继承了孙贵妃的好样貌,一笑起来更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不少士族小姐都对六王子暗自倾心,此刻见了本人,更是难掩激动,纷纷悄悄整理发髻,衣衫,只盼能得六王子一眼垂青。 “六王弟这是哪里的话,快坐下一起赏莲吧,这些莲花都是精挑细选的,越到后面越惊奇娇艳。”乐天公主笑着邀风子麒入宴。 赏莲宴虽从王太后开始就在宫中年年举办,但出席者皆是王公贵妇小姐等女眷,王子大臣从不在邀请之列,王太后更曾趣称赏莲宴是闺中乐宴,男子一概不许参加。王子们平素也少逛莲池,故而赏莲宴上的品种甚少见到。 所以,乐天公主开口相邀不过是客气一下,风子麒是断然不会入席的。 “多谢乐天姐姐美意,这些莲花开的甚是娇美,赏莲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子麒冒昧前来打扰是另有他事,南楚使臣今日到了都城,带了不少南楚的贡品,其中有一种鱼,名为七彩琉光锦鲤,实在新奇,好 分卷阅读3 看的紧,三王兄说一定要让乐天姐姐和星耀妹妹看看,子麒便揽了这个差事,前来相请。”风子麒笑道。 “这当真是好,三王兄,六王弟有心了,不过赏莲宴才进行到一半,乐天受父王所托承办这赏莲宴,中途离场丢下诸位姐妹们实在不妥,不过星耀妹妹正好有些乏了,倒是可以跟着六王弟一起去看看这新奇玩意,没准会兴致好些。”乐天公主笑道,她如何不知道风子麒的来意。 “乐天姐姐所言极是,不知道星耀妹妹意下如何?!”风子麒转向铃岚,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既然如此,那星耀就跟六王兄去看看,赏莲宴就多多拜托姐姐了。”铃岚说着向乐□□了个礼。 “但去无妨!”乐天公主笑道。 “那王弟跟星耀妹妹先行一步了!”风子麒说罢便转身为铃岚引路。 水阁外,步撵早已备好,铃岚的贴身丫鬟姵儿见自家主子出来便赶忙上前,扶着铃岚上了步撵。 七彩琉光锦鲤 南楚进贡的锦鲤被安置在赏珍园的池子里,说来也巧,前段日子王上刚让人新修了一座藏珍楼,还说把庭园里的池子清清换些珍奇的品种来,这不南楚使臣就进贡了七彩琉光锦鲤,正好住进了赏珍园的池子。 铃岚到的时候王子们大都已经在了,还有一些朝中身份比较贵重的王公子弟,北靖王虽然只有乐天一位公主,却有八位王子,也算是子嗣昌盛,此刻除了大王子风立言和五王子风鸿杰都在这里了,世家公子们的聚会跟贵族女眷大不相同,明里说是观鱼,暗里却是审时度势,互相试探。 “星耀妹妹来了!”三王子风文寒迎上前来,与风子麒的如沐春风不同,风文寒是王后嫡出,为人倨傲,身着枣红色九蟒袍立于人前,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他侧目一般。 “三王兄!”铃岚行了个简礼。 “今日赏莲宴你在宫里,正好南楚又进贡了点新奇玩意,就叫你来一起看看。”风文寒说着指了指池子,阳光之下,似有什么华美光芒在隐隐闪动。 铃岚走到近前,只见十几尾七彩琉光的锦鲤正摇着水袖般的鱼鳍在池子中游曳,姿态甚是优美,阳光照耀下,划出一道道彩虹般的琉光。 “这锦鲤真是漂亮!”铃岚不禁赞叹道。 “这种鱼产于南楚大昭山深处的水潭中,极为罕见,又十分娇贵,就算是南楚王宫里也未见得会有这么多锦鲤。”风文寒得意道,仿佛这些都是不是进贡给北靖而是进贡给他的一般。 “可见南楚想与我们北靖缔结友好之心十分真诚。”风子麒温声笑道。 “六王弟此言差矣,南楚是急于讨好我们,生怕我们北靖一个不开心就挥师南下,灭了他们!”二王子风正阳笑道。 “哈哈哈……”风文寒闻言放生大笑起来,二王子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说话办事都深的他心。 “南楚虽然弱小,但毕竟不是小国小帮,岂是说灭就灭的!”七王子风子麟呛声道。 风子麟跟风子麒都是孙贵妃所生,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关系自然与其他王子不同。 “我听说南楚这次是真害怕了,为表忠心,还说过些日子要送个质子来……”世子刘安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辩论之声愈演愈烈,看似讨论南楚之事,其实无非是两个王子党派的互相较量,铃岚心生厌烦,顺着连廊向池塘深处走去,北靖王虽有八子,但在外人看来,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就是三王子风文寒和六王子风子麒,所以王子之中,朝堂之上也以这二人的母家势力为首形成了两大派系,明争暗斗,相互掣肘。 “真是抱歉,星耀妹妹,男人就是这样,你一定觉得很无趣吧!”风子麒不知道何时跟了上来,温声致歉道。 “无妨。”铃岚淡淡的回道。 风子麒也不多说什么,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便捧上来一只装着鱼食的描金漆盒。 “要喂鱼吗,星耀妹妹?!”风子麒接过漆盒递给铃岚。 “怎么没见五王兄呢?!”铃岚随手向池子里撒了点饵食,七彩琉光锦鲤便立刻从池子各处游了过来,少倾,铃岚面前便聚集了一片七彩华光。 “老五啊,南楚的使臣不是来了么,父王把这接待谈判的差事交代给他了!”还未等风子麒答话,风文寒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神情也颇为不屑。 “五王兄最是稳重,待人又谦和有礼,接待使臣这样的差事交给五王兄确实是再好不过。”风子麒也附和道,说的虽然好听,但也没有几分真意。 “这倒是,老五一向没什么架子,又喜欢赏识庶出的小官小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也就那么回事。”风文寒嗤笑道。 五王子的生母是罪臣之女,抄家之后本应随父流放,却因王太后怜惜,留在宫中伺候,后被北靖王相中收入后宫,改去原姓,赐姓苏,封为苏贵人,五王子风鸿杰的出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意外,一个本不应该被生下的 分卷阅读4 孩子,自然更不会被有所期待。 苏贵人生下王子后身体一直不好,没有几年便过世了,五王子便被交给了年纪已大又一直无子的容妃抚养,不受宠的母妃自然也不会有个受宠爱的王子,不受宠的王子在宫里还不如一位得势的宦官,莫说其他王子,便是太监宫女也很少对五王子假以辞色,很长一段时间,五王子都似乎被遗忘了一般。 如今接待使臣这样不讨好的差事自然也是落到他头上,谁都知道尽管南楚名义上向北靖称臣,年年纳贡,态度谦和,但王上仍旧一直想要吞并南楚真正的君临天下,巴不得借着这件事搞出点状况来,现在满朝文武估计都在等着看五王子的笑话。 但是铃岚却觉得风鸿杰不简单,从她第一次见到风鸿杰时就这么觉得,那是她还年幼,宫中饮宴,王子们都玩在一处,只有风鸿杰被排斥在外,那时风鸿杰也不过十一二岁,眼神澄明,一脸淡然的站在一旁,仿佛一座沉稳的山峰,不卑不亢,让铃岚印象深刻。 风鸿杰自小就格外稳重,无论是受轻视也好,受挑衅也好,永远一副处变不惊,四两拨千斤的架势,平日里也是不骄不躁,三王子如此傲慢欺人,虽看不惯他偶尔找茬却也很少能占到便宜,更何况他们也从不把这个不受宠又没背景的兄弟当做对手,故而也就听之任之,虽然不睦,倒也没有特别针对。 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每次铃岚见到风鸿杰都会不自觉的想到这些词,这几年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命运往往难以捉摸,王家更是如此,风鸿杰虽然眼下势微,未来却不一定,也许…… “耀儿!”一个欢快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铃岚的思绪,不用回头,铃岚也知道是谁,会这样叫她的只有成阳王的小世子沈琰。 铃岚转过身,果然见俊朗高大的青年正一步并作两步开心的向自己走来,沈琰的眼睛明亮而温暖,这双眼眸中有着他对自己满满的毫不掩饰的情意,总是专注的只看着她一人,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耀儿,我就知道今日入宫一定能见到你!”沈琰来到铃岚身边,开心的说道。 “沈琰。”铃岚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沈琰与她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格外处得来,沈琰幼时便曾多次宣言长大后要娶铃岚为妻,只是铃岚对他始终不是男女之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好慢慢疏远了来往,对此沈琰也从不提及,只是每次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兴高采烈,旁人言语他也从来不曾理会。 “沈琰兄!”风子麒笑着跟沈琰打招呼。 “六王子!”沈琰客气回礼,却也无意攀谈。 “沈琰你好不容易进次宫也不跟大家伙聊聊,总去缠着耀妹妹干什么!”风文寒嗤笑道。 “有三王子你主持大局,还要旁的人做什么。”沈琰并不买账的笑道,他家也是北靖重臣,与铃岚的父亲是北靖的三位异性王爷之一,却从不与王子亲近,只听命与北靖王一人,深得北靖王信任。 “我有些乏了,去凉亭坐会吧!”铃岚看了看沈琰道。 “好。”沈琰满口答应,转身就走。 风文寒重重的哼了一声表达不满,风子麒却只是笑笑退开了。岳铃岚是肃康王唯一的女儿,谁娶了她谁就能得到北靖最有权势的士族的支持,这对于争夺王位无意是大大的助力。 即便不是王子,若能与岳家结亲也是无上的荣耀,北靖的王公子弟没有一人不暗自期待这门亲事,然而王上亲封的星耀公主何等尊贵,只能倾慕以求垂怜,所以王公子弟只能竞相讨好,其中风文寒和风子麒最为明显,毕竟下一位北靖王很可能就在这两人中产生,所以其他贵族子弟大多不会表现的太为过分,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除了沈琰,沈琰的一片痴心全都城的人都知道,而沈琰知道铃岚厌烦贵族子弟的谄媚,也一向乐于充当护花使者,护她清净。 铃岚跟沈琰来到凉亭,远离了扰人的源头,才觉得周身清明了不少。 士族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聊天,顺便拉拢关系,偶尔也会向凉亭这边看上几眼,这些贵族子弟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夫君,然而铃岚知道只有沈琰是真心喜欢着她这个人,而非她的家族权势。 “我给你带回来的话本你看了吗?!”沈琰温柔的注视着铃岚。 “看了两本了。”铃岚笑道,沈琰总记得她喜欢什么。 “好看吗?!”沈琰笑容更深。 “好看!”铃岚点点头,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读传奇话本,尤其喜欢武侠传记,还说长大后要一起闯荡江湖。 “这是我专门找人带我去买的,荆门最大的书社,什么话本在那里都能找得到!那里还有讲书的先生,说的是最新的话本故事,听说都是每天现写的!”沈琰得意道。 “真的吗?!”铃岚一听激动起来,她小时候曾立志要读完所有传奇话本,沈琰知道她的喜好,每次出门总会到处搜集话本给她带回来。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读,一起讨论,后来大了,便渐渐疏远了,沈琰明白铃岚的意思,再出门回来带了东西也不总是 分卷阅读5 亲自去送,有时候差人,有时候逢个都进宫能见面的时候。 沈琰又兴致勃勃的给铃岚讲起荆门的好吃好玩,他知道铃岚虽是士族贵女却不甘于一辈子待在深宅大院之中,又苦于身份无法自由自在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每次出门回来就会带很多当地的特产,给她讲每一个地方的民俗民情。 铃岚看着沈琰的时候时常会想,她要是喜欢这个人就好了,她要是喜欢沈琰,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嫁给他,她们一定会非常幸福,可惜,她并不喜欢沈琰。 灵叶 铃岚住的栖芳台是依照春夏秋冬四季特点建造成的四座宅子,分别取名惜春小筑,悦夏轩,秋兰苑,暖光阁,是铃岚的哥哥岳天腾请当世最著名的建筑大师曲亦叔为她建造的十六岁的生辰贺礼,曲亦叔年事已高,早已不问世事颐养天年,岳天腾为了请他出山花费了大量心力,自然也用了一些手段,这栖芳台成了曲亦叔的绝笔之作,竣工不到一年这位当世最负盛名的建筑大师便与世长辞了。 此时正值盛夏,铃岚便住在悦夏轩,悦夏轩之中遍值绿竹,清泉池塘比比皆是,又以奇巧设计引泉水穿流于各处,起到自然降温的作用,亭台楼阁亦是如此,泉水自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雨帘,且机关设计精密,泉水流速流量皆可控制,雨帘雨幕随意切换,若赶上清凉时节亦或多雨的日子,也可关闭引流机关,泉水不再穿流于悦夏轩,避免过于清凉潮湿。 栖芳台的四座宅院之中,悦夏轩的设计尤其得铃岚欢心,若非北靖都城地处偏北,四季轮回明显,铃岚一定会长居悦夏轩。 此刻,铃岚正卧在临窗的软塌上看书,窗外雨雾如烟幕一般轻轻弥漫,犹如把一切隔绝在外的仙境一般,安稳,幽静,仿佛一觉睡去,即便千年后醒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铃岚捧着书慢慢翻了一页,《玲珑传》是她最喜欢的书,闲来无事总要读上一读,正要细看,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伴着天真欢快的笑声,给这个幽静的地方一下添了许多生机。 “姑姑,姑姑!”一个身穿翠色羽纱裙,梳着双螺髻的小女孩欢快的跑了进来,直直奔向铃岚,到了近前,便张开小手一把将她抱住,笑嘻嘻的在她身上撒娇。 “你这小丫头,又不好好读书!”铃岚嗔道,心里却是欢喜,这小女孩正是她哥哥岳天腾的女儿,名唤灵叶,古灵精怪,铃岚喜欢的不得了。 “人家想你了嘛,你昨天进宫去都没陪人家玩!”灵叶笑嘻嘻的皱皱鼻子,撒娇道。 “你就知道玩,多大了还没点样子!”铃岚捏捏灵叶粉嘟嘟的小脸,从一边的小桌上拿过白玉书签夹进书中,将书合上。 “这是什么传?!”灵叶看了看书封上的字,皱眉道。 “叫你不好好读书!”铃岚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灵叶的额头。 “读书有什么意思啊,先生整天板着脸念书,都快把人念睡了,整个靖安城就只有姑姑喜欢读书!”灵叶撅着小嘴哼道。 “谁说的!”铃岚问道。 “都知道啊,别的家的小姐们也不怎么读书啊,刘家的,孙家的,郑家的……”灵叶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别家的小姐们还会学学刺绣,绘画,诗歌,礼乐,琴曲,这些你可会啊?!”铃岚道。 灵叶闻言立时无话可说,只是看着铃岚眨眼,比起读书,那些文雅的东西灵叶更加不喜欢,要让她弹一下午琴她非得难受死不行。 “她们说姑姑小时候也不爱读书,总是喜欢到处玩的!”灵叶转了转眼珠又道。 “可是这些我现在都会了啊,而且,她们都是谁啊!嗯?!小丫头!”铃岚笑着去挠灵叶的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灵叶倒在软塌上咯咯笑个不停。 “姑姑,我看咱们都城所有的贵族小姐加起来也不如你读的书多!你这次看的这个什么传是讲什么的啊?!”灵叶赶忙转移话题,亲昵的偎向铃岚的肩膀。 “闲书而已。”铃岚笑着摸摸灵叶的额头,把书放到案几上。 “给我讲讲呗!”灵叶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一笑起来便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和雪白脸颊上的浅浅梨涡,太像她的母亲了。 “你看连小小姐都这么说了!”姵儿笑着让侍女们端上水果,点心,酸梅汤。 “姵儿姐姐!”灵叶丫头笑着拿起一颗葡萄带着皮就塞进嘴里。 “什么样子!”铃岚笑着轻轻推了灵叶一下,眼里却全是笑意,她非常喜欢灵叶,看看她,听听她的笑声,烦恼便能抛去脑后。 “有什么关系嘛,又没有别人!”灵叶丫头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仿佛是个没有烦恼的姑娘,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到底讲的什么故事啊,姑姑?!”灵叶见铃岚不答,便伸手去摸已经合上放到一边的书。 “你还不到看这些的年纪,等你字认全了再看吧!”铃岚握住了灵叶的小手,嗔道。 “我都十 分卷阅读6 二岁了!”灵叶说着不满的撅起了小嘴。 “哦,对哦,你马上就十二岁了呢!”铃岚抬手刮了刮小侄女的鼻子。 “我是不是可以入宫了,我今年就能去参加宫里的宴会了是不是?!”灵叶突然想到什么兴奋的说道。 “好像是呢!不过也要看你乖不乖!要是不乖的话,那可就去不成了!”铃岚故意逗她。 “啊,不要嘛,我要去宫里玩嘛,姑姑总是去,都不带灵叶去!以后姑姑再去宫里,灵叶都可以跟着一起了!”灵叶嘟着嘴,撒娇的摇晃着铃岚的胳膊。 小孩毕竟是小孩,总归还是孩子心性,一说起宫里的事便将小说丢去了一边。 “公主,小小姐,王妃来了!”侍女前来禀报。 正在玩闹的姑侄俩闻言便赶忙从软塌上起身,前去迎接,姵儿打了个手势,丫鬟们立刻将软塌收拾整洁。 “灵丫头也在呢!”王妃一眼便瞧见了灵叶。 “奶奶!”灵叶乖乖上前问安,一点没了刚才的顽皮。 “你这个时候怎么没在读书,是不是又逃课了?!”王妃想了想又道,这丫头虽然可爱,却也实在顽劣。 灵叶吐了吐舌头,看向铃岚。 “母亲,你怎么来了?!”铃岚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柔声道。 “来看看自己女儿还要什么理由嘛!”王妃笑着拍拍铃岚的手,不再追究灵叶逃学的事情。 祖孙三代笑着闲聊了一会,灵叶便找了个理由先溜了,她虽然喜欢姑姑,但奶奶对她来说难免有些严厉。 “昨日的赏莲宴可还好?”灵叶一走,王妃就屏退左右。 “还不是老样子。”屋内只剩母女两人,铃岚自然不会拘束又懒洋洋的躺会软榻上。 “我听说南楚进贡了不少好东西,六王子还邀你跟乐天去看了。”王妃握着女儿的手道。 “是啊,七彩琉光锦鲤,昨个哥哥不是还带回来几尾么?!”铃岚不以为然的说道,此刻,那几尾锦鲤正在悦夏轩的池塘里游曳。 “乐天公主大婚将近,月底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你的婚事已经拖不得了。”王妃露出担忧之色。 “嗯。”铃岚微微皱眉。 “最迟明年,王上一定会为你指婚,三王子是王后唯一的嫡子,势力在朝中最大,王上百年之后最有可能继承王位,六王子也不遑多让,孙贵妃得宠,母家又是望族,未必不能争得太子之位,可我知道这两人都非你所中意,三王子为人傲慢无礼,好大喜功,六王子为人过于圆滑,心机深沉,也非良配,沈琰对你倒是一片真心,这些王公子弟,你若是看上哪个,倒也好办了,不管王上心里如何想的,只管叫你父亲,哥哥去说,王上是万万不可能不允的。” “只是我不知道你这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哎,我跟你父亲只想着你能快快乐乐,朝中的事交给你父亲,哥哥去处理好了,母亲只想你嫁个好人家,真心对你好的,你也喜欢的,哪怕门第,出身低一些也无妨,你喜欢就好了。” “只是你这边没有主意,万一王上那边先开了口,倒是不好推脱了,你这丫头,从小便和别个孩子不一样。”王妃说着就伤心起来。 “母亲!”铃岚见母亲为自己忧心,也十分自责。 “北靖这么多贵族子弟,当真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吗?!还是你有什么顾虑?!”王妃急道,铃岚是她唯一的女儿,再没有什么比她的终身大事更让人操心了。 “你小时候跟沈琰不是挺好的吗,我跟你父亲一直以为我们沈岳两家会结成亲家,哎,罢了!”王妃长叹一声,她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无奈。 “如今还能再拖一拖,到了不能拖的时候,你自己选总归要好过被指婚吧!”王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我知道,可是……再等一等吧!”铃岚道。 母女俩又聊了一会,王妃便起身回去了,送走王妃,悦夏轩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是铃岚心里却没了刚才的安宁。 “姵儿,你说这些书里的故事是真的么?!”铃岚看了看放在案几上的书轻声道。 “是不是真的姵儿不知道,不过天下之大,应该是有很多故事的吧!”姵儿想了想道。 “你说的对,天下如此大,自然有很多英雄美人,才子佳人!这些故事也想必都是有由来的。”铃岚点头道。 “这普天之下有多少美人,佳人姵儿不知道,姵儿只知道再美的美人也美不过公主,等公主寻了意中人,那便是咱们北靖最大的佳话!”姵儿笑道。 “你这丫头最会说话!”铃岚笑道。 “可是那意中人在哪里呢?!”铃岚又惆怅道。 “在路上了,正急急的赶过来呢!”姵儿笑道。 铃岚知道姵儿是在宽她的心,每当她感慨,姵儿总是这样回答。 铃岚有的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所以不应该再奢求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这又是她最想要的,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屈从 分卷阅读7 于命运。 只不过她也并非不切实际之人,心上人是不是在路上铃兰不知道,但是她的婚事确实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若说人选,其实她心中早已有数。 放眼北靖士族子弟,若真要谈婚论嫁,人选也不过两个,一个就是沈琰,这无疑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最佳的人选,再一个就是当今王上第五子风鸿杰,这个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的王子,却让铃岚另眼相看,只是可惜,两个人都并非她心之所系。 京华楼 轩辕台是北靖都成靖安最高的楼台,是宫中祭天时举行仪式,星仪司观星象的地方,轩辕台上虽可俯瞰靖安城全貌,却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更多的时候,人们都是怀着敬畏之心远远的仰望那座高台。 京华楼与之相比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京华楼是靖安城第二高的建筑,一共八层,气势恢宏,屹立于靖安城主官道长泰街之上,迎五湖四海之来客,京华楼的最高层可观前府街以南的半城风光,而前府街以北,过了京华楼不远就是中府街,多居住巨贾重臣,再往里是天府街,是士族公卿的住所。 因此为了避免犯忌讳,京华楼北面的包厢四层以上是不设窗户的,要想长泰久安总要遵守一些规则,无论是何种行业。 铃岚喜欢在京华楼的最高层俯瞰靖安城,夜晚来临,万家灯火的景象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接下来的两个月会很忙,公主大婚之前要去法隆寺祈福三日,她自然也要随行,七月二十九是她的生辰,八月十五宫里照例会举行中秋盛宴,九月初六,乐天公主大婚,礼部和内务司已经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了。 想来这之后还有王后生辰,除夕宫宴,诚如乐天公主所言,光是逢年过节各种饮宴都少不了一月见一次,铃岚自小就见惯了这些奢靡宴会,无非是耗时耗力,浪费钱财的一种挥霍方式,她不明白为什么士族都会乐在其中,不仅如此还不惜钱财,每年力求出新。 铃岚走到窗边,姵儿赶忙要拿雪蚕丝斗篷给她披上,铃岚摆手示意并不需要,她喜欢夜风的清凉,与忙着享乐的贵族相比,南城的居民们似乎就安静多了,这个时间已经甚少有人出入,往来,再往外城,不少住家的灯都开始逐渐灭去,因为要早起耕种劳作,平民通常都早早入眠,还可以省些灯油。 都城尚且如此,想来别的州郡,寻常人家的生活更加简单,男耕女织,一日三餐,平平淡淡,难道就真的比不上贵族纸醉金迷的生活?! “走吧。”铃岚又看了一眼夜幕笼罩下的南城。 姵儿给她披上斗篷,门边的小丫头赶忙拉开门。 “高泽呢?!”铃岚出了包厢,却没看见自己的侍卫总管,便问他的手下宋远。 “回公主的话,周大人家的公子来了,想要个能看风景的包厢,可惜包厢满了,周公子不肯作罢,非要人腾出个地方来,世家子弟他自然不敢得罪,便寻着商贾员外们使劲,来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肯受这种气,便起了争执,高大人怕扰了扰了您的兴致,下去处理了。”宋远道。 “这些混账。”铃岚最厌烦这种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自己没有半分功绩却靠着祖辈荫庇作威作福,简直无耻。 话音刚落,高泽已经出现在走廊尽头,看来是处理完了,习武之人气质威严,步履轻快稳重,片刻已至铃岚身前。 “公主!”高泽行礼道。 铃岚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拘礼,高泽侧身后撤一步请铃岚先行,不用问,适才的纠纷已经处理妥当。 法隆寺是北靖的国寺,位于城郊三十里处,历代北靖王继位之后都会去法隆寺进香祈福,自开国以来法隆寺三次扩建,远远望去半山庙宇重楼,香火旺盛,梵音醒人,为表敬重虔诚之心,但凡入寺进香者车马只允许到法隆寺的山门前,之后通往寺院正门的三百六十九级台阶都需要自己走上去。 贵族小姐们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累,铃岚跟乐天公主到了之后陆续半个时辰,其余随行的王女小姐们才终于进了法隆寺,负责接待的师傅安排贵客们一一入住,祈福仪式明日才会举行。 用过斋饭后,铃岚跟乐天公主一同拜会了法隆寺的住持圆安大师,圆安大师德高望重,佛法造诣高深,每年七月十五,法隆寺都会举行超度大会,普度众生,铃岚偶尔会来听圆安大师讲经。 铃岚也曾问过圆安大师自己的姻缘,圆安大师只说缘分未到。 “大师。”回京之前,铃岚再次拜访圆安大师。 “贫僧知公主殿下心中所问,殿下重情,日后必将为情所累,还望殿下能看开世事,嗔痴,苦求皆是魔障,万万不要被执念所累。”圆安大师慈悲道。 “大师这样说,莫不是缘分到了?!”铃岚心中一震。 “阿弥陀佛。”圆安大师双手合十,闭目诵道。 “莫非不是良缘。”铃岚苦笑道。 “良缘孽缘皆是缘分,殿下不要过于执着就好。”圆安大师道。 “命 分卷阅读8 中定数,人力有何可为?!”铃岚苦笑道。 “命数亦非定数,取舍只在一念之间。”圆安大师的目光慈悲而晦涩。 “多谢大师教诲。”铃岚看了看回鸾的仪仗,向圆安大师告别。 “殿下多多珍重!”圆安大师目送铃岚离开,轻叹一声阿弥陀佛,出家人普度众生,日日诵经礼佛,传道授业,可芸芸众生,又有几人真正摆渡过无边苦海,还不是在业障中苦苦挣扎。 铃岚回府的第二天,六王子风子麒就亲自登门探访了。 “六王兄!”铃岚在岳府的待客厅见了他。 “星耀妹妹!”风子麒还是笑容满面,形容得体,见了铃岚眼睛更加明亮了起来。 “此次祈福,辛苦了吧!”风子麒关怀道。 “陪乐天姐姐祈福,又得圆安大师教诲,何来辛苦一说。”铃岚淡淡道。 “母妃常说妹妹与其他王女不同,饱读诗书,见多识广,长乐候家的妹妹昨日进宫拜见母妃的时候就抱怨吃斋辛苦。”风子麒笑道。 “不知六王兄专程前来,所谓何事?!”铃岚不愿与他客套。 “母妃前几个月寻得一块上好的白玉,请能工巧匠制成了项链,材质样式都喜欢得不得了,母妃自己舍不得带便收藏起来,正巧你生辰将至,母妃见我为贺礼发愁,便让我将这项链送给你做生辰贺礼。”风子麒说着拍了拍手。 立于后侧的侍从便恭敬的捧着一只放着大红锦缎盒子的托盘走上前来。 风子麒笑着打开锦盒,白如凝脂的玉石就着原有的形状纹理雕成了一朵鹅蛋大小的山茶花,下方坠着镶着玉片的金丝流苏,链身是用白玉,金丝镶嵌而成,样式虽不繁复,但材质确实是万里挑一,再加上雕工精巧大气,看上去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又因取自山茶花形,更多了一分清新脱俗。 “这白玉品质极佳,只怕天下难寻第二块,便是到了你生辰,也是独秀于林,我本想着等到了日子再送来,母妃心急,总是念叨着想看你带什么的,我便赶个早,不知我是不是第一个来送礼的啊。”风子麒笑道。 “六王兄,贵妃娘娘有心了!”铃岚没有正面回答,风子麒的贺礼来的是早,但却不是第一个,自上月开始,便有人陆陆续续送来贺礼了。 “妹妹可还喜欢?”风子麒也不过一说,是不是第一并不重要,足够贵重就好。 “如此美玉,星耀得之不胜欢喜,多谢六王兄厚礼。”铃岚说着命姵儿收下贺礼。 “要是妹妹生辰当天能佩戴上它,佳人美玉,那才真是相得益彰!”风子麒笑着说道,似乎别有深意。 “六王兄谬赞了,还请六王兄回宫之后代我向贵妃娘娘道谢!”铃岚笑道,婉言逐客。 “好,那星耀妹妹休息吧,风子麒告辞了!”风子麒丝毫不恼,从容的起身辞去。 “殿下,您说星耀公主是什么意思,咱们娘娘送了这么贵重的贺礼,她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一出门,风子麒的近侍替主子抱不平道。 “呵呵,岳家是什么门第,这些肯定不会看在眼里。”风子麒不以为意的说道,丝毫不为铃岚的冷淡恼心。 “那这亲事……”近侍犹豫道。 “嫁不嫁我并不重要,只要不嫁给我的对头就好!”风子麒笑着翻身上马,扬鞭踏尘而去。 贺礼很快就堆了满满一屋,铃岚通常只会看看礼单,其中最重的莫过于三王子和六王子,六王子的贺礼胜在贵重,三王子便在数量上做文章,常常一串都是他送的,五王子风鸿杰今年是一对翡翠镯子,料子固然是上等的,但铃岚每年都要收至少几十对镯子,若不是特意去看,这份贺礼一定不会引人注意,铃岚知道风鸿杰是有意为之,他的礼物一贯就是这样贵重又普通,铃岚记得他送过玉佩,玉如意,有一年还送了一副名家墨宝。 想来,风鸿杰是不想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的。铃岚心里明白,自己的青睐对他来说也许难以消受。 铃岚把礼单递回给姵儿,沈琰的贺礼从不在礼单里,他知道铃岚不喜欢这些,就到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有一年还专程请了变戏法的班子,在岳府表演了三天,想到沈琰的用心,铃岚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笑容。 放眼北靖,恐怕再也找不出比沈琰更好的人选了。铃岚知道,一直都知道。 岳天腾 “公主,侯爷身边的郑大人来了!”侍女秋月笑盈盈的带着一身玄衣的侍卫进了屋。 “公主,侯爷请您去马场!”岳天腾的近卫郑玄恭敬道。 “公主,侯爷准是给您准备了惊喜呢!”姵儿笑着扶铃岚起身。 “哦,姵儿说的可对?!”铃岚笑着问郑玄。 “惊喜肯定是惊喜,不过是什么,您到了才知道!”郑玄笑道,车撵早已在外面备好。 岳府占地广博,马场更在府院之外,脚程快的步行也得多半个时辰。 “既然让我去马场,想必惊喜就是 分卷阅读9 马驹了!”铃岚笑道。 郑玄闻言也只是笑笑,却不再说什么。 岳天腾早已等候在马场,铃岚到的时候,他已经骑着他的惊雷跑了两圈,惊雷许久没撒欢,激动的一直打鼻响,拿头去蹭岳天腾。 岳天腾一贯严肃,不怒自威,对惊雷却十分纵容,见他撒欢不但不恼,还抬手跟他玩闹,一人一马十分和谐。 “哥哥!”铃岚笑着奔向岳天腾身边,午后阳光正盛,虽近夏末,也还是颇为炎热,铃岚平日最不喜出汗,因此甚少出现在烈日下,今日却不管不顾,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在马场尽情玩耍。 “铃岚。”岳天腾一把抱住跑过来的妹妹,穿着黑色骑装,高大威严,目光如电,脸廓如山峰的男子难得露出一个和暖的笑容。 “哥哥,哥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是不是要把惊雷送给我!”铃岚揽住岳天腾的胳膊笑道,在哥哥面前她还能展现天真无忧的一面。 惊雷是汗血宝马中难得一见的淡金色,周身没有一根杂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尤其夺目。 惊雷凑到铃岚身边打了个鼻响,表示不满。 “哈哈,你不愿意吗,惊雷!”铃岚抬手去摸惊雷的脖子,给它顺毛,惊雷享受的闭了闭眼。 汗血宝马是马中极品,但也同样难以驯服,惊雷就只跟岳天腾和铃岚亲近,平日里有特定的养马师负责它的饮食起居,除此之外其余人一概不得近身。 “惊雷一定是闷了,你要多陪陪它啊,哥哥!”铃岚抚摸着惊雷淡金色皮毛道。 “是吗,惊雷?!”岳天腾也抬手摸了摸惊雷。 惊雷打了个鼻响,算是附和。 “去牵过来吧!”岳天腾低笑了一声,转身对郑玄道。 郑玄给驯马师使了个眼色,驯马师便躬身离去了,不一会,驯马师牵着一只通身雪白的马驹走了过来。 这匹马驹可谓是马中美人,无论身形,品貌都是俊美无双,体型比一般成年马要小些,鬃毛飘逸柔顺,步子优雅轻巧,贵气非凡,惊雷跟它一比都显得略略粗野了些。 “哇,太漂亮了!”铃岚惊喜道。 “喜欢吗?!”岳天腾宠溺的看着妹妹。 “太喜欢了,哥哥总是给我惊喜!”铃岚走上前去细看,白马通身雪白,只有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乌溜溜的,十分可爱。 铃岚抬手摸了摸小马驹的脸,马驹十分通人性的在铃岚手心蹭了蹭,看来十分喜爱自己的主人。 “此马名为秀雪,是异域珍品,甚是难寻,这样通身雪白且无杂毛的更是百年难遇,也算它生的恰逢其时。”岳天腾道。 “侯爷为了寻这匹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又着人训了好久,脾性才这般温顺。”郑玄在一旁附道。 “它多大了?!”铃岚简直爱不释手。 “马上两岁了。”岳天腾道。 “难怪这样小。”铃岚道,马儿四岁才视为成年。 “秀雪本就长得比别的马小巧些,就算成年身形也差不了多少。”岳天腾道。 “哥哥,我想好它的名字了,就叫星辰好不好,是不是很相称?!”铃岚兴奋的说道。 “好。”岳天腾点点头。 “哥哥,我太喜欢星辰了,所有人的礼物加起来都比不上星辰!”铃岚笑着对岳天腾说道。 “我早说过,我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别人或许可以送你这世上贵重的珍宝,但只有我能送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岳天腾宠溺的摸摸铃岚的头发,牙牙学语的孩童仿佛就在昨日,转眼间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哥哥。”铃岚握住岳天腾的手,眼睛有些酸涩,礼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是哥哥愿意为她倾尽心力的心意。 惊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想来是不满受了冷落,想要示威一下,趾高气扬的凑近星辰耳边打了个鼻响,却不料星辰并没有什么受到惊吓的反应,还平静的抬眼看了看惊雷,惊雷讨个没趣,甩了甩尾巴,怏怏的转头走开了。 “哇哦,星辰你好厉害啊,你把惊雷都气跑了,哈哈!”铃岚高兴的拍拍星辰。 “秀雪是异域珍品,体型纤巧,没点本事可繁衍不到现在。”岳天腾言下之意,这匹看起来温和优雅的马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要骑一下吗?!”岳天腾问道。 “好啊!”铃岚今天没有穿骑装,至多也就是坐上去溜两圈,但还是满心期待。 不等小厮去搬马凳,岳天腾就一把抱起铃岚放到了马背上,贵族上马,多喜欢踏着下人的背当做马凳,但铃岚对这种行为是极其反感的,她从不让小厮给她做踏背,所以从年幼时起,岳天腾就会经常抱她上马。 星辰已经被训的很好了,但岳天腾还是不放心,亲自牵着缰绳,铃岚记得幼时学骑马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牵着她的马,让她慢慢习惯。 “已经很久没跟哥哥一起骑马了!”铃岚有些怀念的说道。 分卷阅读10 “你想骑的话随时都可以。”岳天腾看了看妹妹道。 惊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过来,跟在岳天腾身边。 “我自己可以,哥哥上马吧!”铃岚看了看惊雷笑道。 岳天腾摇了摇头,仍旧是牵着星辰,不紧不慢的走着,侍卫,侍女,小厮们都在十步之外跟着。 “哥哥,我若成婚,你有什么想法吗?!”铃岚突然问道。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就好。”岳天腾温声道。 “你会希望我入宫吗?!”铃岚又问道。 “并不希望。”岳天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铃岚。 “你只要不入宫,随便选谁都好,也不用出府受苦,如果是你喜欢的那就更好了。”岳天腾握住妹妹的手说道。 “我也这样想,可是哥哥,我现在并无意中之人。”铃岚皱眉道。 “你这丫头,比灵叶还让人操心!”岳天腾轻叹道。 “我好羡慕灵叶,无忧无虑。” “你忧虑什么,你有北靖最显赫的家室,父母和我都很疼爱你,铃岚,你是这世上最不该忧虑的人!”岳天腾道。 “或许我太过贪心。”铃岚笑道。 “说什么傻话,你想要什么都不过分!”岳天腾也笑了。 “哥哥,你说谁会是下一任的北靖王?!”铃岚看着开始西斜的太阳轻声问道。 “风文寒好大喜功,为人傲慢,难成大气,风子麒圆滑世故,总是在权衡利弊,别的王子成器的也不多,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岳天腾道。 “你没想过我有可能会做王后吗?!”铃岚用玩笑的口气说道,伸伸手,示意自己要下马。 “没想过,我只想你快乐,宫里的女人是不会快乐的,尤其是你,更不会快乐!”岳天腾把铃岚抱下马来,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嫁人啊!”铃岚突然有些悲伤。 “傻瓜,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别担心,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岳天腾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 风鸿杰与灵叶 “姑姑,姑姑,我明天可不可以戴你的珍珠百花琉璃簪啊!”灵叶摇着铃岚的胳膊撒娇道。 铃岚看着灵叶耍赖的样子就想逗她,于是便挑了挑眉,没说话,明天宫中摆宴庆贺中秋佳节,灵叶年满十二岁,已经可以入宫参加宴会了,这小丫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其实以灵叶的身份,要想入宫不必等到这个时候,但是岳天腾对待女儿一向十分严格,从不许她越界。 “好不好嘛,姑姑,姑姑!”灵叶见铃岚不说话,撒娇的愈发卖力。 “我想想吧!”铃岚假意沉吟道。 “啊啊啊啊,姑姑,你有那么多好看的簪子,我就想戴个普通的珍珠的还不行吗,灵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姑姑,好不好!”灵叶眼里浮起一层水汽。 “你不是总说最疼灵叶的吗?!”灵叶噘起红嘟嘟的小嘴。 铃岚知道这是灵叶丫头惯用的伎俩。 “给你带也不是不可以!”铃岚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姑姑最好了!”灵叶立刻眉开眼笑。 “不过要先跟你约法三章!”铃岚又道。 “好!”灵叶满口答应。 “明日入宫不许自己一个人乱跑,有事一定要先跟我说,想要去哪必须姵儿带着你,知道了么!”铃岚严肃道。 “明白!一定听话!”灵叶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要是不听话,就别想有下次了!”铃岚不放心又吓唬道。 “放心吧,姑姑,我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灵叶再次保证道。 “你说这小丫头到底像谁!”送走了灵叶,铃岚问姵儿。 “要我说啊,小小姐像公主小时候!”姵儿想了想笑着说。 “像我么,不应该像哥哥么?!”铃岚笑道。 “奴婢没见过侯爷小时候的样子!”姵儿想了想道。 是了,姵儿进府的时候,哥哥都已经成年,但就铃岚所见所闻,也从未听过哥哥有什么顽劣的事迹,在她很小的时候,岳天腾就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了。 “如此说来或许叶丫头更像她母亲多些!”铃岚有些怀念的说道。 “夫人么,我看夫人倒是真的大家闺秀呢!不过侯爷对公主如此宠爱,为何对小小姐却很严厉,小小姐这么可爱?!”姵儿说道,她实在无法想象笑不露齿的夫人也曾有顽劣的过去,而侯爷对小小姐的态度也很奇怪。 “嗯。”铃岚敷衍着点了点头,其中隐情,她自然不可能说给姵儿知道,她的嫂子,如今岳府的侯爷夫人,她哥哥明媒正娶的季府嫡长女,却不是灵叶的生母。 这件事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每一件被尘封的往事背后都有一段令人伤心的缘由,一旦触及看似美好的生活就会面目全非。 “不 分卷阅读11 过也许侯爷责任重大,故而更加自我克制。”姵儿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是了,铃岚暗自思付,想来哥哥一定为了家族隐匿了很多天性,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喜欢上灵叶的母亲,如果没有哥哥,现在的自己也许早就不知道嫁给哪个王公子弟了,哥哥一直守护着自己,守护着这个家族,可是哥哥自己却早已经失去了心爱的人。 “你到了宫里一定不要乱跑,知道吗?!”铃岚有些担心的叮嘱灵叶,小丫头一上马车就兴奋的不得了,哪里听得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姑姑!”灵叶年纪小,还不能自由出府,所以出来一次特别激动。 “一会就到了,坐好!”铃岚拍拍灵叶,灵叶置若罔闻,仍旧扭着身子看马车外面,恨不得能下去才好。 “进宫之后你一定要多多留心她!”铃岚见叮嘱也是无用,只得转头对姵儿说。 “放心吧,公主。”姵儿笑道。 新入宫的内侍,宫女不待个一年半载也很难把宫里的各处位置都摸清楚,若是不常到处走动的,即便入宫三年五载也不敢说所有地方都知道怎么走,灵叶如此顽皮,又是第一次进宫,铃岚怎么能不担心。 然而饶是如此叮嘱了,小丫头还是走丢了,宫宴摆在御花园,本就四通八达,人又杂乱,铃岚跟王后,嫔妃,郡主,小姐们打招呼的功夫,灵叶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许本来并没有跑远,只是赴宴的人太多,伺候的侍女,太监也多,稍一耽搁,就不知道溜去哪里了。 “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让你看好灵叶吗?!”铃岚急道。 “小小姐说要吃糕点,我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姵儿也是急的快要哭了。 “你不会叫宫女去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贯顽皮!”铃岚懊恼道,一边是恼姵儿,一边是恼自己明知道她不老实还大意了。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妹妹,灵叶丫头第一次进宫,不认得路,一定走不远,我差些人一起去找,肯定很快就找到了!”乐天公主见状赶忙劝慰道。 “但愿如此吧!”铃岚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心急如焚,赶忙让姵儿去找管事的公公调些人手来帮忙。 灵叶摆脱了看管,满心欢喜的开始了她的宫中旅程,溜出御花园她找了条人少的路拐了过去,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衣着华贵,一看就是进宫赴宴的宾客,想要去哪太监宫女们也自然不会拦她,很快,她就心满意足的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欣赏王宫的风景了。 灵叶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开阔的湖边,湖里是成片成片的莲叶,此刻莲花的花期已过,但莲叶还依旧翠绿,夕阳之下美不胜收,灵叶欢快的在湖边的凉亭坐下,怡然自得的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让她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的是变凉的夜风,灵叶试图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周围没有人,而天色也黑了,王宫毕竟不是一直生活的自家府邸,闭着眼也能找到路,灵叶开始慌了起来。 夜晚的湖面失去了先前的寂静之美,变得吓人起来,仿佛一个有着血盆大口的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灵叶慌忙的想要逃离这里,她顺着小路奔跑,四周都是树林,黑漆漆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偶尔听到的鬼怪异谈在这个时候也都统统冒了出来,灵叶又焦急又无措,只能不停的向前跑。 突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灵叶脚下一空,整个人摔倒在地,她自幼顽皮惯了,摔了碰了也是常有的,如今却按耐不住害怕的心情,坐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又害怕声音太大引来什么,便又低低的小声哭泣。 “你是迷路了吗?!”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灵叶抬起朦胧的泪眼,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她看不清他的样貌,他的身形笼罩在夜色中,但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没有!”灵叶抽泣道,适才的委屈感一下子奔涌而出。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姑姑,灵叶。”男子十分耐心的说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你又知道我姑姑是谁?!”灵叶皱着眉头问道。 “我认得你这只发簪,自然知道你是谁。”男子的话语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 “你认得?!”灵叶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珍珠百花琉璃簪,这簪子是去年姑姑生辰时王后送的。 “嗯,我是风鸿杰,当今王上第五子,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五伯。”男子点点头道。 “我才不要叫呢,你也没大我多少!”灵叶噘嘴道,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脾气突然就上来了。 “无妨,我带你去找你姑姑吧!”风鸿杰说着伸出手来。 灵叶稍一犹豫,便伸手握住了风鸿杰的手,那是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微微一使力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待她站稳,那只手便轻轻的放开了她的小手,夜风起了,灵叶有些怀念那只手掌的温度。 “这边走。”风鸿杰说罢便迈开脚步为灵叶引路。 灵叶跟在风鸿杰后面 分卷阅读12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刚才的不安和惶恐很快一扫而空,脚步也轻快了许多,风鸿杰十分照顾她,走的并不快。 “你认得我姑姑?!”灵叶心情一好起来,就开始像个小雀子一般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嗯。”风鸿杰只是淡淡的应道。 “你也喜欢我姑姑吗,全王都的士族公子都想娶她呢!”灵叶得意的说道,她觉得姑姑的荣耀就是她的荣耀。 风鸿杰闻言只是低声一笑。 “你笑什么?!”灵叶有些恼了,她还没见过这样敷衍她的人。 风鸿杰没有再笑,只是沉默的在前面带路。 “这簪子好看吗?!”过了一会,灵叶又耐不住寂寞的开了口。 “好看,不过不适合你。”风鸿杰道。 “为什么?!”灵叶几乎立刻就生气了。 “你还小。”风鸿杰如实回道。 “我怎么小了,我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嫁人了!”灵叶生气道。 风鸿杰这次没有在说什么,灵叶又自顾自的说了一会也觉得无趣,嘴也说干了便安静了。 又走了一会出了林子,便看见前方灯影阑珊,也有宫人走动起来,灵叶一向觉得自己聪慧非凡,看着点着宫灯的长廊宫苑,来来回回忙碌穿梭的宫人,对于先前的来路也是毫无头绪。 刚拐出长廊,灵叶便眼尖的看见姑姑带着姵儿还有好几个宫女提着灯笼急急的找来。 “姑姑!”灵叶赶忙唤道,此刻与亲人团聚的欢快显然远胜过私自溜走的羞愧,明明在路上还暗自想了好多对策,此刻也统统抛到脑后了。 “灵叶!”铃岚闻声看来,果然是灵叶丫头,只觉得又急又气又安慰,悬着的心却也终于放下了。 “是小小姐!”姵儿也终于松了口气。 “姑姑!”灵叶急着要到铃岚身边,抬脚要跑却绊了一下,心想一年的跤都要在今日摔了。 然而眼看着要摔倒,却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胳膊,是风鸿杰。 好险,灵叶虚惊一场,也是后怕,站好转头正对上风鸿杰黑亮的眼睛,灯烛褪去了夜色,映在这双深沉的眼眸中,灵叶心头没缘由的一动,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小心些。”风鸿杰待她站稳,便抽回双手,向后撤了一步。 灵叶心里一空,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怅然若失。 “你这丫头,跑去哪里疯去了,怎么跟你说的!”铃岚已经到了跟前,抬手要去拧灵叶的耳朵。 “哎呀呀呀,姑姑,疼,疼,疼,灵叶知道错了,灵叶知道错了。”铃岚的手刚碰到耳廓,灵叶就叫了起来。 “我还没动你呢!”铃岚一瞪眼,却也不再动作。 “我知道错了!”灵叶立刻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伸手去拉铃岚的衣袖。 “星耀妹妹!”风鸿杰适时出了声。 “五王兄!”铃岚赶忙行礼。 “五王子!”姵儿与一众宫女也赶忙行礼。 “五王兄见笑了!”铃岚收回手。 灵叶吐吐舌头,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 “哪里,灵叶天真烂漫,十分讨人喜欢!”风鸿杰道。 “这丫头自小顽劣,刚才一个没看住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多亏五王兄看着了她把她带了回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五王兄了。”铃岚说的诚恳。 “哪里,不过顺便,星耀妹妹言重了。”风鸿杰道。 灵叶本来满心欢喜,一听风鸿杰说不过顺便,立刻就垮下脸来。 “还不快谢谢五伯!”铃岚去揽灵叶的胳膊,让她向风鸿杰道谢。 “谢谢!”灵叶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怎么不叫人,你这丫头越发没有礼数了,我一会非要告诉哥哥不可!”铃岚正色道。 岳天腾的名头还是很有威严的,灵叶闻言也是一抖,但仍旧板着身子没叫。 “无妨,星耀妹妹,我先行一步了。”风鸿杰毫不在意的说道。 铃岚还没来得及答话,灵叶却抢先对着风鸿杰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跑开了,姵儿这次领了教训,怕再生枝节,赶忙跟五王子行了个礼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五王兄见笑了,灵叶虽然顽劣,但平日也并不是这样没有礼数的,今日大概是吓到了,星耀替她给五王兄赔罪了!”铃岚说罢又要行礼。 “星耀妹妹不必如此,灵叶还是孩子,不拘礼数本是孩子的天性,何过之有。”风鸿杰笑笑,赶忙制止了铃岚。 “我先行一步了。”风鸿杰说罢便离去了。 “五王兄慢行。”铃岚忙道。 决定 铃岚带着灵叶入席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灵叶走丢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铃岚一入座,就觉察到哥哥在对面席位上投来的目光。 灵叶最是敬畏父亲,此刻被岳天腾责备 分卷阅读13 的目光一扫,立刻心虚的缩到铃岚身后,铃岚虽然气恼灵叶不听话,但此刻还是将她护住,冲着哥哥讨好的一笑,灵叶毕竟是孩子,没看顾好她也有责任。 岳天腾终于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们,不过铃岚知道这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灵叶却没想这么多,见父亲不再理会她便兴高采烈看起了歌舞,灵叶是第一次入宫参加宴会,看什么都新奇稀罕,玩的不亦乐乎。 回府之后,灵叶果然受了罚,不过几日不许出屋门,抄写诗歌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灵叶丫头根本不当回事,解禁之后立刻又活蹦乱跳的到处乱窜,没看出有丝毫悔过之意。 乐天公主大婚在即,铃岚这几日都在忙着挑选乐天公主大婚的贺礼,她与乐天公主自幼相识,情分不同,每一样贺礼都是她亲自过目的,这日铃岚正在核对礼单,灵叶丫头的小脑袋从门口的屏风后面探了出来。 灵叶也不着急过来,等到铃岚注意到她,才嘻嘻一笑,从屏风后面现了身。 “岚岚!”灵叶背着手一摇一摆的从屏风后面踱步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你这没大没小的臭丫头,禁足了几天看来是一点用也没有啊!”铃岚见她这幅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灵叶皱了皱鼻子抱住铃岚的胳膊撒娇。 “我听说你这有好多好东西!”灵叶说着看向满屋的珍宝锦缎,眼睛都亮起来了,小孩子正是喜欢这些华丽玩意的时候。 “所以你就跑过来了,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两日有没有好好读书!”铃岚捏了捏灵叶的小脸蛋。 “有啊!”灵叶说着拿起一串夜明珠项链,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姑姑,这个给了我吧!”灵叶谄媚的笑道。 “这都是要送给你乐天姑姑大婚的贺礼!”铃岚无奈道。 “这么多好东西呢,乐天姑姑肯定有好多贺礼的,给我留一两件呗!小姑姑!”灵叶噘嘴撒娇道。 灵叶仗着铃岚宠爱,一直顽皮,经常直呼铃岚名字,只有正规场合才叫姑姑,但凡有所求的时候就会叫小姑姑。 “礼单已经送过去了,怎么给你啊!”铃岚说着把手里的礼单一合,递给一边的姵儿,用眼神示意姵儿没什么问题可以送进宫里了。 “这匹缎面真漂亮!”灵叶丝毫不理会铃岚的话,又被一匹柔紫色描金缎面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颜色你不能穿,丫头!”铃岚道。 “我为什么不能穿?!”缎面柔软滑腻,灵叶有些舍不得把手拿开。 “深色是女孩子出阁之后才能穿的!”铃岚笑道。 “那到时候,你给我陪嫁十匹这样的缎子!”灵叶想了想说。 “你这丫头,我岳家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这般财迷!”铃岚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可从未计较过吃穿用度。 “我看那个小李将军相貌,才学也都不过平平。”灵叶见捞不到东西便坐到一边吃起了点心,还一副高深莫测样子说起了乐天公主的婚事。 “你还会看了!”铃岚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灵叶从小就人小鬼大,要是再不好好管教,以后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那是!”灵叶得意道。 “这些闲事你到底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铃岚按了按太阳穴。 “公主大婚怎么是闲事呢,对了,你中意谁啊,岚岚?!我帮你看看!”灵叶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你这丫头真是没规矩了,等哥哥回来我就去告你一状!”铃岚瞪了灵叶一眼。 “别别别,我这不是关心你吗?!”灵叶赖皮道。 “你有心思还是多读点书吧!”铃岚道。 “我才不要呢,奶奶说你就是读书太多了,才嫁不出去的,还叫我不要读太多乱七八糟的书!”灵叶做了个鬼脸笑道。 铃岚气结,转过脸去不再理自己的小侄女,同时又觉得也许母亲的话是对的,可如今也是悔之晚矣。 “虽然朝中的年轻才俊也没有几个特别突出的,不过马马虎虎的还是有几个的,反正你不要选五王子就好。”灵叶见铃岚不不理她,便跳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为什么?!”铃岚没想到灵叶会说起这个,便问道。 “因为他不是好人!”灵叶双手掐腰,瞪着圆溜溜的杏眼道。 “五王兄怎么不好了,是谁把走丢了的小笨蛋送回来的?!”铃岚揶揄道。 “我又没叫他送!”灵叶哼道。 “对,不送你,让你自己在林子里偷偷哭!”铃岚笑道。 “我不管,反正你别选他!”灵叶坚持道,那倔强的模样,好似铃岚不给她个满意的答复她就不能罢休。 “哦,为什么?”铃岚有些奇怪,灵叶不该如此敌视风鸿杰才对。 “我不喜欢他做我姑父不行吗?!” “你该不会真的要选他吧,岚岚,你一向对别人都不假辞色,但却对他礼遇有加,你难道真的喜欢他 分卷阅读14 ?!”灵叶抓着铃岚的手,急急的问道,那张可爱的小脸此刻显得忧心忡忡。 “放心吧,姑姑不喜欢他,也不会嫁给他的。”铃岚抬手摸了摸灵叶的小脸,她似乎被灵叶的情绪感染了,竟真的认真思索起这件事来。 灵叶闻言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喜笑颜开了。 “这些暂且不谈,上次你太失礼了,知道吗?!”铃岚对灵叶正色道。 “哼!”灵叶撇撇嘴。 “以后见了五王子不许失礼!听见没有?!”铃岚少有的严肃道。 “说话啊,记住了吗?!”铃岚见灵叶不答,声音又大了一些,脸色也寒了下来。 “知道了。”灵叶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九月初六,乐天公主大婚,都城普天同庆,乐天公主是王上独女,铃岚作为北靖唯一的异姓公主,跟王后,公主生母刘妃一起从乐天公主的寝宫送她出嫁。 小李将军是不是乐天公主的梦中人铃岚不知道,但那天乐天公主身披艳红的嫁衣,又伤感又喜悦的盖上红盖头,在铃岚跟母妃的搀扶下走出寝宫门,一步一步走过她一直生活的崇华宫,上了装扮喜庆的马车,向着她的新生活驶去。 那一刻铃岚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作为一个新娘应该是什么样子,婚后的生活未必就不如从前,她的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久久难以平静,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嫁人了。 “姵儿,你差人去成阳王府传个话,告诉沈琰我明日想见他,让他去京华楼等我。”乐天公主大婚后三日,铃岚便吩咐姵儿。 “您主动见小世子,真是难得!”姵儿笑的意味深长。 很多时候一旦打定主意,便再也没什么好纠结,反正要嫁,沈琰又是最好的人选,那就这样好了。 初见 铃岚记得那天的天气格外好,应该是整个秋天最美好的光景,沈琰听说铃岚要见他,早早的就到了京华楼,还带了一堆他平日里搜罗的小玩意,一见了铃岚就开始展示,铃岚只是微笑的听着,她想自己婚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吧,儿时云游四方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了。 “沈琰,我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铃岚看着沈琰说道,她们自幼相识,也算是了解彼此,情谊深厚,家世相当,铃岚知道两人的亲事会被所有人祝福。 她会有一个比乐天公主更盛大的大婚,铃岚一点都不怀疑。 “你说!”沈琰的眼睛闪着光芒,无论铃岚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铃岚刚要开口就听远处传来一声锣鸣,在都城非王侯将相行公事皆不可铭锣示警,铃岚远远看去只见一支仪仗队缓缓行来,骑马领路的正是风鸿杰,仪仗队并不是很大,其中更有不少身着异服的人。 “那是南楚人吗?!”铃岚问道。 “是啊!”沈琰看了一眼说道。 京华楼是都城最大的酒楼,往来于四方的高朋贵宾都汇聚于此,它坐落在直通皇宫的官道上,是靖安最繁华市区的第一道景观,与京华楼毗邻的是莺歌燕舞,春风醉人的潇湘阁,醉生梦死不过潇湘,多少达官贵人慕名而去,一掷千金不过贪图一夜风流,虽然说是毗邻,潇湘阁因为是烟花之地,不被允许建在官道上,而是错开了两个街道,只是潇湘阁中楼宇甚多,晚上亮起红灯,十里之外都依稀可见,便是靖安的第二道景观。 再向内行,便是紫玉园,紫玉园虽是茶社,却不是寻常人能进的,不是王公贵族怕是难以登门。 紫玉园之后便是士族官员的府宅,一座座深宅大院被连绵不绝的高墙簇拥着,冰冷而威严。 仪仗队很快便行至京华楼前,身穿南楚服装的随从们都忍不住四处张望,感叹靖安城的繁华大气,而仪仗队中间的那辆马车却依旧安安静静,仿佛里面并没有人乘坐一般。 是风卷起了车帘,想要把都城的繁华热闹展示于那双略带忧郁的沉静眼眸前,然而那双眼的主人却不为所动,连目光都没有丝毫流转,更莫说那清风流云般的侧脸,车内车外仿佛两个世界,于是片刻之后风儿便识趣的把车帘归了位,了无痕迹。 这一瞬恍如隔世般长久,这一眼就看尽了春花秋月,都城的人世繁华如云烟般散去,只留下那一道侧影,铃岚无法说出心中微微酸涩又落寞的怅然由何而来,只能用手不着痕迹的紧紧抓住窗棱。 “那个人是谁?!”铃岚的声音很轻很淡。 “他啊,对了,是南楚的王子,送来咱们这做质子的!”沈琰想了想道。 质子啊,铃岚的心里一阵刺痛。 “耀儿,你刚才想说什么?!”沈琰笑着问。 铃岚再看向沈琰,依旧是同样的面貌,依旧是温暖的笑容,铃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先前所想了。 “我想说,我们一会去紫玉园喝茶吧,已经好久没去了。”铃岚说着看向仪仗队驶去的方向,此刻官道已经归于平静,人们来来往往十分热闹,一如往日。 “好啊 分卷阅读15 !”沈琰一口答应,不见任何失望之色。 铃岚想幸好没早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铃岚一言不发的靠在软垫中,姵儿自小伺候铃岚,知她心中有事,便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去查查这个南楚王子。”下车之前,铃岚说了这么一句。 “是,公主。”姵儿应道。 岳天腾若是心情好时睡前会在院子里练会剑,铃岚幼时有一段时间吵着要跟他学剑,说自己以后要闯荡江湖,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女,岳天腾经不住她闹偶尔也会教她几招,兄妹俩半真半假的比划几下,愉快的度过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铃岚看着在院中舞剑的哥哥,又想起小时候的光景,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习武辛苦,加之母亲极力反对,兴头一过,铃岚也就放下了,如今想想还是有些可惜,不然偶尔跟哥哥一起练练剑也是好的。 岳天腾见妹妹来了,便收了招式,将宝剑递给一旁的侍卫,走了过来。 “哥哥!”铃岚笑着迎了过去。 “怎么到这来了,这么晚了。”岳天腾摸摸铃岚的头发。 “想走走。”铃岚挽住哥哥的胳膊。 “你今天去见沈琰了。”岳天腾道。 “嗯。”铃岚点点头。 “你们小时候玩的好,大了倒是走动的少了。”岳天腾道。 “是啊,长大了嘛。” “那今天呢?!”岳天腾看向妹妹。 “只是一起吃了顿饭,喝了喝茶。”铃岚道。 “哦。” “其实,我也会想也许应该定下来了,沈琰是个好人选,可是……”南楚王子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明明不过是初见,铃岚突然说不下去了,终究还是没能妥协。 “你会失望吗,哥哥?!”铃岚问岳天腾。 “怎么会?!”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任性。” “我希望你快乐,铃岚,但你也要知道,有些时候你喜欢的人和事未必会让你快乐,尤其是人。”岳天腾很少会这样说话。 “为什么?!”铃岚抬起头去看自己的哥哥。 岳天腾却看着远方的夜空,神情难得的有些感伤,铃岚知道他想起了灵叶的母亲。 “今天在京华楼看到了南楚的使臣,还有他们的王子。”铃岚忍着没有提起灵叶的母亲。 “嗯,他们送了一个王子来做质子。”岳天腾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铃岚垂下眼帘。 “为了示弱。”岳天腾不屑道。 “不是已经朝贡了吗,干嘛还要再送质子来。”铃岚皱起了眉。 “王上一直有心吞并南楚,萧显惶惶不可终日偏偏又舍不得自己的王位,牺牲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若能保住王位也是很划算的,弱小之人只能如此窝囊。”岳天腾说的冷漠,在他看来弱者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无耻之极!”铃岚愤然道。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一国之王,时局面前奋力挣扎也是情理之中。”岳天腾倒是平淡。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要送自己的儿子来,虎毒不食子!”铃岚气道。 “那不是王家,生在王室大都身不由己。” 岳天腾说者无心,铃岚听着却是猛然一怔,若非哥哥,父母全心维护,也许她早早便嫁了与家族有益的联姻,就像乐天公主一样,哪里还能由着性子来。 “各安其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总想着要去吞并别的国邦?!若是真起战事,又要牺牲多少无辜百姓。”铃岚心中凄然。 贵族的子女生来就是贵族,即便一无是处也能承袭爵位,入朝为官,而平民百姓只能世世代代辛勤劳作,却永无出头之日,为奴为仆,做的再好也不过多些银钱,最多升个管事,依旧是奴仆,要想真正的改变命运,从军是唯一的出路,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又谈何容易。 “强者天下,亘古不变。”岳天腾道。 “不该是这样的,哥哥。”铃岚轻声道,真正的强大应该是强不执弱而非恃强凌弱。 “弱小而不思图强,只会谄媚讨好,就只能任人宰割,因果循环皆是咎由自取!” “才能有大小,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铃岚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一股执念,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 “有些人想要飞黄腾达,有些人安贫乐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想要的也并不一样,即便是没有野心的人,即便是甘于平庸的人也应该有自己生存的地方,哪怕强大也不应该去践踏别人。”铃岚说的有些急切。 “你若是个男子,就该要入朝为官了。”岳天腾看了妹妹良久,之后笑道。 “我若是个男子,不为官也得为官吧!”铃岚楞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倒跟风鸿杰有颇多相同。”岳天腾突然道。 铃岚不知哥哥为何说起五王子。 “我其实有些担心你倾心于他。 分卷阅读16 ”岳天腾说的直白。 “哥哥为何会这样想?!”铃岚确实关注风鸿杰要多于其他人,却不是因为倾心于他。 “不是就好。”岳天腾道。 “哥哥难道觉得他不如其他王子?!”铃岚有些不满,若说风鸿杰不如其他王子的无非家势。 “恰恰相反,风鸿杰绝非池中之物。”岳天腾的目光似乎有些暗沉。 铃岚先是惊讶随即又是释然,她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哥哥了。 “哥哥不喜欢他?!”铃岚道。 “我们不是一路人。”岳天腾沉声道,是一种人却不是一路人,那就注定会是敌人,这是宿敌的直觉,无论现在风鸿杰多么不起眼,岳天腾都知道他不会止步于此,而他所站的地方是整个士族的对立面。 有朝一日,风鸿杰会有能跟他们相抗衡的力量吗?!岳天腾并不确定,但他会开始期待,棋逢敌手的兴奋,将强敌击溃的优越感,让他的心隐隐悸动。 萧景云 “南楚王子姓萧名景云,今天二十有三,是南楚王萧显第七子,也是最小的王子,母妃去的早,也没什么家世背景,性格又不太合群,故而不受南楚王喜爱,所以才送来咱们这做了质子。”隔日一早,姵儿就把打听来的消息呈报给铃岚。 这境遇倒跟风鸿杰相似,由他接待想必要好过其他人,铃岚思付道。 “怎么了?!”铃岚见姵儿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知她还有话没说。 “据南楚使臣说……这位王子……在南楚已有妻室,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姵儿越说声音越小,说完赶忙低下头去。 毕竟二十三了,铃岚有些疲倦的倚回软塌上开始闭目养神,阳光透过花窗照在软塌上,却巧妙的避开了铃岚略显忧郁的脸庞,这是设计者为了避免阳光过于强烈时刺到眼睛而使用的小技巧,夏天一过铃岚便搬离了悦夏轩,住进了秋兰苑。 与悦夏轩的清凉不同,秋兰苑十分温暖,千姿百态的菊花不是黄色就是红色,次第开放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就觉得热烈而温暖,屋子各处都开有花窗,既美观又能更好的采光,可铃岚还是喜欢悦夏轩,每年都盼着夏天的到来。 铃岚心里叹息,面上却十分平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姵儿轻手轻脚的退去外间。 “他住在哪里。”半晌之后,铃岚又问道。 “暂时安排在驿馆了,说是见了王上之后再另行安排。”姵儿赶忙应声。 “什么待遇。”铃岚依旧闭着眼睛。 “还算礼遇,不过住进驿馆之后也没出来走动,不知道是不是……”姵儿说的吞吞吐吐。 质子是什么处境,铃岚自然清楚,即便没有明令限制自由,也是心照不宣。 “你还听了什么,一并说了。”铃岚道。 “说是后天会进宫面见王上,晚上宫里会安排宴会款待。”姵儿又道。 “继续听着点吧,有什么事及时来说。”铃岚睁开眼睛,幽幽的说道。 “是,公主。”姵儿应道。 质子的待遇,好则闲居一处,坏则圈禁幽闭,更有甚者只怕性命堪虞。 景云没穿南楚服饰,而是穿了一件象牙白的长袍,头发也梳了发髻,咋看上去跟北靖人也没什么差别,南楚人大都皮肤较黑,眼廓深陷,面圆而瘦小,景云自然不同,但仔细分辨,眉眼之眼依稀可见南楚人的特征,但这些特征在他身上丝毫不见拙处,略微深陷的眼眶配上他那双淡然的眼睛,让人愿意就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晚宴设在朝英殿,北靖的王公大臣,王子嫔妃来了不少,南楚却只邀请了景云跟南楚使臣两个人,还被安排在非常下首的位置,这场宴会与其说是对于南楚王子和使臣的款待,不如说是对于南楚的示威。 铃岚其实早早就到了,但她并未入席,而是一直在偏殿远远看着,看着众人纷纷而来,或趾高气扬,或笑语晏晏,或顾盼神飞,或不屑一顾,或殷勤谄媚,俗世百态一一呈现,唯有景云是不同的,他就这样静静的出现,静静的入席,铃岚感觉的到他努力掩饰下的拘谨,是拘谨却不是紧张,也不同于使臣的不安和惶恐,仅仅是不适应这种环境的拘谨,或者说是厌恶这种宴会才有的从心底升起的排斥。 但他无从选择,他接受了,平静的面对,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感到淡淡的悲伤和无奈,以及不肯就此认命的倔强,铃岚很奇怪,明明自己连话都没同他说过,又怎么会感觉到如此多的想法。 宴会开始之后,铃岚才从偏殿出来,站在游廊立柱后面静静的观察殿内的情况,王上问了一些礼节性的问题,景云都一一作答,偶尔会露出有些拘谨的神情,也不过一晃而过,景云的汉话说的好,但偶有字词还是会有点饶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有意放慢语速,以求精准,铃岚觉得这个时候的他特别可爱。 “我看南楚王子穿着我北靖的汉服倒是比他们南楚的衣服合适多了。”风文寒突然笑道,话里挑衅意味颇重, 分卷阅读17 平日里喜欢依仗他的王公子弟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铃岚呼吸一沉,衣袖中的手使劲握了握,就要从立柱后面走出来。 却听景云平静道:“景云日后要长居靖安,还是早点入乡随俗的好。” 那声音纤尘不染,立刻抚平了铃岚的心头火,景云根本没把风文寒的挑衅看在眼里, “王子所言甚是,看来南楚王选你是选对人了。”风子麒本无意为景云说话,但他一向与风文寒不睦,自然也要掺上一脚。 景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再作答。 “好了,闲话不说了,赏歌舞吧!”北靖王风昊天一挥手朗声道。 众人立刻禁声,歌舞乐伎身影婀娜,翩翩登场开始表演,众人皆一副乐在其中的沉醉状,比起歌舞景云却似乎对面前的菜肴和餐具更感兴趣,若非出于礼节,他可能都不会抬头去看。 他不应该在这里,铃岚心下暗暗惋惜,这样的性格没有强大的家世是很难在王族中立足的,不知道是他的性格造成了他在南楚王室的处境,还是因为那种处境造成了他如今的性格。 “走吧,姵儿。”铃岚轻声道。 “咱们不进去吗?”姵儿轻声问,她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要站在游廊里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想见南楚王子却又不露面。 “不了,咱们走吧!”铃岚转过身,她并不想跟景云在这样的场面下相见,这不是合适的时机。 “王上给王子安排了一处宅子,在静思巷,这两日便要收拾东西搬过去了。”隔日姵儿就将宴会的收获呈报给铃岚。 铃岚闻言皱了皱眉,静思巷是专门用来安置曾经在宫中有些地位却因为各种原因被逐出宫去的宫人的地方,还有一些曾经的王公贵族和朝中大员,虽然谈不上圈禁,但自由也是相当有限的。 “谁负责,还是五王兄吗?!”铃岚问道,上挑的音调似乎颇为不悦。 “还是五王子,王上命他负责南楚王子的一切事宜。”姵儿点头道。 “那还好。”铃岚面色略有缓和。 “昨日王上赐宅子的时候还说……南楚王子也称王子的话难免会跟咱们的王子混淆,所以王上就封了南楚王子为世子。”姵儿说着垂下头去。 王爷的儿子才称世子,北靖与南楚虽国力不同,但毕竟都是国邦,北靖王与南楚王也都是一国之主,如今王上赐了景云世子这样的称号,分明是生生给他降了一级,施威之意颇重,用心亦是再明显不过。 “他怎么说?!”铃岚沉声道,心里不禁有些不安,若是处理不当,只怕…… “南楚使臣听到王上这样的旨意十分生气,但萧王子却说,我是南楚的王子,与我在北靖封世子原本是两件不相干的事,还当即领旨谢恩,王上也因此没再刁难。”姵儿说道,也似乎对这南楚王子有些刮目相看。 铃岚放下心来,她都能想象到当时景云的神情举止,定是平静淡然,不卑不亢,还好,没有意气用事,懂的隐忍是在这里活下去的第一个条件。 “去安排两个人,尽量照应些。”铃岚想了想又道“这事无需旁人知道,找些嘴严的,有事直接来回我就好。” “是,殿下!”姵儿行了个礼就去办了。 南楚使臣走的时候,景云被允许前去送行,王上的意思只要不出城门就好,但景云只到驿馆站了站,简短的做了一个告别就回静思巷了。 此时已近深秋,清晨又降了霜,景云穿了一件斗篷,身形修长,铃岚坐在街角的马车上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袭青色背影,不喜不悲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站立着,使臣神情似有悲戚,景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铃岚看着景云的马车驶去,慢慢放下车帘,使臣一走景云就等于基本断了跟南楚的联系,即使有书信往来也都会是在北靖的管控之下,不过有无联系似乎也没什么要紧,萧显既然送他来北靖,就已经视他为弃子了。 景云身边只留了一个叫符海的仆人,是个三十多岁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老实寡言,据说是从小照顾景云长大的,本来这一行也是带了不少奴仆,但使臣返回南楚的时候景云都让他们跟着一起回去了。 身在异乡,命途未卜,何苦再累他人跟着一起惶惶度日,铃岚觉得自己是明白景云的。 景云除了符海,还有两个侍奉的小厮,都是五王子安排的,静思巷的日常用度都由专人运送,平日里也有侍卫在巷口守卫巡逻,如无批准,静思巷中的人是不能随意外出的,铃岚在两处都安插了眼线,以便照应景云。 景云的聪明超出铃岚的想象,他不但非常平和的接受了苛刻的待遇还主动跟南楚划清了界限,他很清楚他作为一个质子的微不足道和进退两难,南楚希望牺牲他表示对北靖的忠心,而北靖则希望通过他做些文章,好有对南楚发兵的理由。 一个质子就算客死异乡,萧显也不会怎么样,对于北靖更是没有意义,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对景云不利的话,那一定是能满足他们需要的意 分卷阅读18 义之时,在此之前景云都是安全的,他只留一个贴身仆人也是把横生枝节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毕竟人多口杂,难免被人利用做文章。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景云是安全的,可是这种安全能够持续多久呢,他们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挑起争端呢,听姵儿说景云平日里不动笔墨,连话也很少说,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偶尔活动也不过是在方寸大小的院子里站站,活的如此小心实在令人心疼,可就算这样怕是也挡不住欲加之罪。 铃岚叹息,瞥见镜中自己愁眉不展,自初见以来自己便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想来一定是圆安大师所言的缘分,想他身份如此尴尬在南楚更是早有妻室,确实并非良缘,但如此,总还是有一个方法能保他周全。 如此想着,铃岚又稍稍安下心来,更想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愁眉不展慢慢化作低头浅笑。 北靖一百五十六年,萧景云初到北靖的第一年,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突然,严苛,胜过以往任何一年,并州,闵州,惠州等十余个州郡遭遇饥荒冻害,并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因为是从牧州开始,故而后来被称之为牧州之乱,从这之后的十年,风云际会,兵戈扰攘,沧海横流,只是当时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个开始。 寒冬 “这是……下雪了吗?!”铃岚醒来只觉得窗外格外白亮,便让姵儿开窗。 姵儿怕铃岚着凉,先拿了狐裘给她披上才去开窗。 一开窗,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冷风便呼呼灌入屋内,姵儿赶忙又把窗户往回拉了拉,果然外面的地上,树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了。 “今年的雪竟来的这样早。”铃岚有些诧异。 “瑞雪兆丰年啊,明年一定是好收成呢!”姵儿笑道。 铃岚却不似姵儿一般宽心,她拢了拢狐裘下床走到窗边。 “您怎么过来了,可别遇风着了凉。”姵儿惊的赶忙要关窗,被铃岚制止了。 铃岚抬手将窗户推的更开,刚才还放晴的天此刻已经阴沉了下来,恐怕一会还要接着下,这样的冬天恐怕景云从未经历过,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适应。 “雪来的这样早,今年的冬天恐怕比以往更要严苛。”铃岚有些担心的说道。 “奴婢让喜子他们把暖道烧热些,总是冷不到公主的!”姵儿笑着说道。 暖光阁的地下和墙壁间都有夹层,通着暖道,连接着供暖室,供暖室一烧上碳火,热气便会顺着暖道游走将整个暖光阁热起来,暖道之间也有开关,可仅供一室也可全部开启,纵使外面冰天雪地,滴水成冰,暖光阁里也可暖如春夏,只着一件单衣,姵儿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忧心。 “我是冷不着,可旁的人呢?!”铃岚说着关上窗户。 姵儿自知说错了话,暗自吐吐舌头,往年光景艰难的时候,公主也会吩咐给穷人施粥赠衣,只怕今年心上更是多了挂心的人。 心中无事便是清风明月,如今铃岚心里有了牵挂,即便是身在暖阁,也难得安宁。 清晨,几个侍卫赶着马车在风雪中缓慢的前行,这场雪不但来的早还下的又急又长,此时路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马车行走多的地方结成了冰层,湿滑危险,马车赶到静思巷口,负责看守的侍卫进行了惯例检查就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今年冬天真是冷啊!”负责赶车的侍卫搓了搓手说道。 “可不,好几年都没见这样的大雪了。”负责把守的侍卫手脚都快冻麻了,只等着换班的一来就要赶紧去屋子里喝口热酒暖暖身。 “这不内务司让赶紧送冬衣冬被,这天没过冬的家伙可不得了啊!”赶车的侍卫说着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雪依旧在下,并没丝毫要停的意思。 看守的侍卫点点头,静思巷里住的进来之前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如今虽说失了势也不能随意轻慢,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绝不是他们能担待起的。 侍卫赶着车向里走去,挨个宅院分发物资,景云住进来的最晚,宅子在巷子最深处,分为内外两个院子,小厮住在外院,景云跟他的贴身仆人符海住在内院,这宅子原先王上的太子师孙大人曾经住过,孙大人虽为太子师却认为王上的兄弟梁王更适合继承王位,因此王上登基后便入了静思巷,孙大人入静思巷没多久后便抑郁而终,这宅子空了也有二十多年了。 “领东西了!”侍卫敲门的时候也会喊几嗓子,因此每到发东西的时候,各个宅子的小厮听见动静便早早的等在门边,尤其是这样的时节。 马车驶过来之前,景云宅子里的两个小厮丁旺,李墨就已经等在门边望眼欲穿了,他们第一年进来,手边什么都没有,前两天熬的别提有多艰辛了,昨天更是直接偎着灶台睡的,他们两个不过是小厮,睡哪里都一样,可怜长在南国的世子怕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冬天,他俩真怕那世子身子弱扛不住染了风寒,只能多熬些热汤水,煮点姜茶让他驱寒,那世子看着不是什么强壮之人,脾性似乎也软,嘴唇都 分卷阅读19 冻的发紫了竟然也没一句不满之言,倒让两人刮目相看了。 “你们俩出来的倒是早,快来领东西吧!”分发物资的侍卫早早就看见了丁旺,李默,不禁乐了。 “是是!”两人闻言忙不迭的跑到车边帮忙一起搬东西。 一见东西两人倒是愣了,棉被,冬衣,冬靴,斗篷,不但数量多,做工更是超乎想象,就看那厚实的样子就知道肯定用了很多新棉花,给世子的更是讲究,两人说不上怎么个好法来,就知道那料子看着就好,偏偏还不显奢华,与世子现在的身份很是相宜。 他们平日的吃的菜肉每两天运送一次,米面每半月运送一次,平日里不过有些猪肉,鸡蛋,偶尔有鱼,今日竟还多了鸡鸭和牛羊肉,还有烧酒,这种时候吃牛羊肉是最好的,若是再喝点烧酒更是驱寒暖身,不仅如此竟还有整整一筐的碳火。 要说通融,任何地方只要有钱,总是能得到些优待的,只是他们这个主子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门路,而眼前这些又似乎太过不真实,以至于两人以为莫不是分发错了。 “你俩傻了,怎么不快点搬啊!”领头的侍卫催促道。 “这是我们的?侍卫大哥,您没搞错吧!”丁旺搓了搓冻僵的脸,赔笑道。 “弄什么错啊,别人的都分完了,就剩你们的了,怎么会错!”领头的侍卫肯定道。 “就是啊,快点了收了,我们也好回去交差,天寒地冻的别耽误时间!”一起押车的侍卫也催促起来。 “是是!”李墨拍了丁旺一下,示意抓紧搬运。 因为东西多,侍卫们也帮着一起搬进了宅子,丁旺看着地上的物资,仍然不敢相信。 “有什么需要就说!”临走时,领头的侍卫冲着李墨抬了抬下巴。 “是是,您慢走!”李墨点头哈腰目送他们离去。 “李哥,这不大对劲啊!”丁旺还是一脸疑惑。 “有好东西你还难受了,快把衣服跟被子给世子送过去!”李墨道。 “难道我们主子是深藏不露?!”丁旺小声道,他从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好差事,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也未见得。 “还是说是五王子?!”丁旺疑惑道,五王子虽是王子但在朝中一向没什么势力,而且也不必如此照顾一个质子,但别人他更加想不出。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点干活!”李墨不耐烦的踢了丁旺一脚,示意他抓紧收拾东西。 惊鸿一瞥 “东西都已经送到了,公主放心吧,条件虽然还是有些简陋,但世子是很坚强的人。”姵儿一边给铃岚更衣一边说道。 每天早晨早膳前,她都要先把静思巷那边的情况汇报一下。 “我知道。”铃岚道。 “您也不必太过挂心了,已经吩咐他们好生照应了,您最近吃的太少了,世子那边没事,您别把自己给愁坏了。”姵儿给铃岚更完衣就又赶忙招呼丫鬟们上早膳。 “今天早上刚进府的大虾,特新鲜还活蹦乱跳的呢,让厨子做了小混沌和烧麦,您快尝尝!”姵儿夹了一只烧麦放到铃岚面前的小碟子上。 “都说过多少遍了,我自己来就好。”铃岚摇摇头,不让姵儿忙活。 “是是!”姵儿笑着应道,却又给铃岚盛起了粥。 “怎么做了这么多,不是说做两三样就好吗?!”铃岚看着面前一桌子的精致碟碗,香气扑鼻她却丝毫没有胃口,这个时节捕虾谈何容易,江面结冰要先凿开冰面,江水冰冷刺骨人是肯定不能下去了,若要捕鱼虾,需要耗费往日三倍人力时间。 “您最近不是胃口不好嘛,就想着多做几样看您想吃什么。”姵儿素知铃岚脾气,虽然出身显贵,但一向不喜铺张浪费。 “以后不要这样了。”铃岚轻叹,夹起晶莹剔透的小烧麦咬了一口,汁水鲜甜,馅肉细腻紧实,确实好吃。 “好,那您中午想吃什么,您自己说两样!”姵儿笑道。 “我们出去走走吧。”铃岚看了看窗外说道。 下了三天的风雪终于停了,虽然还是很冷,但总算见了阳光,昨日乐天公主府里来人报喜,说是公主有身孕了,铃岚想着自从乐天公主大婚之后还未曾见过,正好去探望一下。 乐天公主刚刚有喜不久,正是恶心头晕的时候,铃岚便让姵儿取了一些夏日封存的莲子还有桂花给乐天公主带去,这些莲子桂花用专门的方法封存,与刚刚摘下时相差无几,乐天公主让厨房取些做了汤羹,点心,倒是吃下了不少。 “我这阵子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多,妹妹真是有心了。”乐天公主吃下东西,精神体力都好了不少,与铃岚又是两月未见,自然亲近,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夫君虽然待她不错,但婚后搬出宫来,自然不比原先自在,又有了身孕,身心疲惫,难免有时会生思念抑郁之情。 “我以后常来陪姐姐说说话。”铃岚温声道。 “那太好了,原先想着即便 分卷阅读20 是嫁了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却不想是自己天真了,总还是不一样的。”乐天公主说着眼圈有些微红。 “姐姐孕中辛苦,情绪难免波动,还是多多宽心的好,待胎象稳了,我们一起去法隆寺给孩子祈福。”铃岚安慰道。 “好,估计再过两三个月就没事了,我平日自己也是闷的很。”乐天公主立刻点头道。 “今年严寒更胜往年,姐姐要多多注意身体。”铃岚道。 “可不,今年的雪来的这样早,这样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冬天,昨天还听驸马说北靖境内十余州郡都是普降大雪,很多地方现在还没有停呢,这样下去可一定是要闹冻害了。”乐天公主叹息道。 “无论什么时候,受苦的都是百姓,若真是这样,朝廷一定要有所作为。”铃岚皱眉道。 “难啊,不说这些了,妹妹最近可好?!”乐天公主结束了不愉快的话题。 “还好啊。”铃岚笑笑。 “妹妹的婚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不到时候。”铃岚道。 “说到就到了!”乐天公主拍了拍铃岚的手。 “驸马对姐姐好吗?!”铃岚突然问道。 “好,算挺好吧,我毕竟是公主嘛!”乐天公主笑了笑,驸马整日公主长公主短,态度也温和恭敬,她不舒服也会侍奉汤药,安慰照顾,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其实嫁给谁并不重要,即便是有什么不如意,有了孩子就好啦。”乐天公主又道,只是不知道是对铃岚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这话也是她还是女儿家时母妃常常对她说的,乐天,你是母妃在这宫里唯一的希望,有了你,母妃就觉得有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可是如今她出嫁了,母妃又要怎么在宫中度日呢?! “姐姐乏了,休息一会吧,妹妹先走了。”铃岚见乐天露出忧伤的表情,知她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便起身告辞,走前还叮嘱乐天公主的大侍女多多留心主子的情绪,好好照看。 “回府吗,公主?!”姵儿扶铃岚上了马车。 “不,去城郊转转。”铃岚道。 “是。”姵儿转身出去吩咐。 城郊是平民的住所,也有街市,平日贩夫走卒来来往往也是热闹非凡,附近村县里的百姓也会挑东西来这里买卖,只是商铺层次较市中心低了许多。 如今大雪过后天气寒冷,道路结冰难行,街市上冷冷清清,几乎不见挑着担子的小商小贩,沿街店铺虽然开着门,但都没什么生意,估计也晚些时候就纷纷关门了。 再往南不远就是城门,平日里人来人往,一派繁忙景象,如今也是不见人影,守城的侍卫早早穿上了厚棉衣,远远望去身形也不似往日挺拔。 铃岚想下车转转,又想起今日出门没穿便装太过显眼,只得作罢。 “去城东转转吧!”铃岚想了想又道。 “是,去城东。”姵儿微微掀开车帘,对赶车的侍卫说道。 马车调转方向向城东驶去,城东跟城南其实离的颇近,因为静思巷尾就在城东,所以封了一条巷子,若是在高处俯瞰,就能看到其实城南街市跟静思巷不过是隔了一条巷子而已,只是这一条巷子便是两个世界,平民百姓想都不会去想那一道墙后面是怎样的生活。 铃岚站在城墙上看向静思巷,可以看见巷尾的高墙,不过也只能看到那一堵高墙,城墙之外是一座小山,不过一里多远,叫翠屏山,山上有亭子,有小溪,铃岚小时候偶尔会去走走,不知道站在那里是不是能看过那堵高墙。 高墙一侧是被封起的荒废巷子,这巷子曾经也是静思巷的一部分,里面还有个挺大的园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封起来了,巷子以前有道矮墙,她记得小时候跟沈琰还偷偷溜进去玩捉迷藏,没看好路摔进泥坑里变了小脏鬼,沈琰用外衣给她掬水洗脸,后来回去,身边的侍卫,丫头都挨了罚,矮墙也被砌成了高墙。 那是铃岚记忆中哥哥第一次生气,跟着出去的侍卫丫头不仅挨了板子,受罚时还让她在一旁看着,之后统统赶出府去,不再续用,铃岚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明白自己的言行也会影响到他人,之后虽然偶有顽劣,但收敛了很多。 “幸好那个时候你还没来。”铃岚突然看了看姵儿道。 “什么没来,公主?!”姵儿有些没明白。 “我小时候确实顽劣……”铃岚正欲说明,却见那废园中似有一人经过,穿着戴帽子的斗篷看不清样貌,可是那身形竟,竟像是景云。 铃岚待要仔细再看,那人已不见了身影,铃岚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无从取证,只觉得心中焦急。 “怎么了,公主?!”姵儿不明所以,以为铃岚是哪里不舒服,忙问道。 “许是看错了。”铃岚又看了一会,那园子依旧如此,想来是自己思绪太深,才会出现幻觉。 “走吧!”铃岚道。 姵儿扶着铃岚往回走去,城墙每隔百米才有上下的阶梯,站岗的侍卫也 分卷阅读21 是百米一岗,每半个时辰会有巡逻的侍卫经过经过各个岗哨,说起来还算严谨,但其实除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守卫森严,其余地方还是比较松散,南门是北靖城的正门,一般商旅都是从此门入城,北门临近王宫,平日都处于半封闭状态,除非有特令一般人不得通过。 城楼上的积雪还没有化,远远看去,整个靖安都被白雪包裹着,清冷,安静,这样的时候在往年并不多见。 “今年冬衣,米粥还是早些预备,若是再有这样的雪,穷苦人家怕是要挨不住了。”铃岚叹道。 “是,公主,回去姵儿就让喜子准备。”姵儿口中的喜子,叫刘喜,是铃岚这边的管事,姵儿负责铃岚屋内伺候,刘喜则负责外宅的一应事宜。 铃岚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南城,她喜欢南城更胜王宫大院,这里有一种让人感觉亲切的烟火气息,然后她确信她是看到了景云,与刚才一样的身影,穿着浅褐色连帽的斗篷,走进了一家酒坊。 他不是应该在静思巷中吗,为何会出现在南城的酒坊,若是申请也不是不能外出,可是如果没有看错,他应该是从废园中出来的,难道是偷偷翻墙出来的,那他可真是大胆,铃岚诧异之后又有些担心,不过如果不是自己恐怕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铃岚想到这里又按耐不住想要去一看究竟,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此刻也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无论他是如何出来的,想必都不想让人知道。 “公主,您怎么了?!”姵儿见铃岚皱眉,忙问。 “有点冷了,我们快些回去吧!”铃岚道。 “好。” 站在阶梯口等候的高泽见公主走来,向赶车的侍卫挥了挥手,侍卫便将马车赶了过来,高泽从车内取出踏脚的矮凳摆好。 铃岚跟姵儿上了车,高泽收好矮凳,也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返回岳府。 风雪 “宫里有什么好玩的!”铃岚看了看灵叶道。 “当然好玩了,姑姑从小出入王宫自然没什么稀罕,可是灵叶不一样啊,下雪的王宫我还没有见过呢!”灵叶穿着镶着银狐皮子的藕色缎子小袄,披着雪貂皮短斗篷,一蹦一跳的像只冬天长了绒毛圆滚滚的欢乐小雀子。 “你慢着点,别摔着了!”铃岚叹息道。 雪还在下,姵儿给铃岚撑着伞走在后面,灵叶却丝毫不在意这鹅毛般的大雪,跑在前面,还不时的伸手去接雪花,看着松软的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又自顾自的咯咯的笑起来。 “小小姐真是无忧无虑。”姵儿笑道。 “是啊,看见灵叶便觉得什么烦心事也没了。”铃岚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第一场雪之后,第二场第三场雪很快也接踵而至,并州,惠州等地已经陆续冻死不少人了,若是近郊村落,铃岚大可以派人去救济衣物粮食,可是并州一带距离京城六百多里,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今晨灵叶兴高采烈的缠着她要入宫玩耍,铃岚本不欲答允,往日入宫还能见见乐天公主,如今乐天公主出嫁,她也不愿与后宫妃嫔结交,自然不愿入宫,只是耐不住灵叶撒娇,还是带她来了。 “姑姑,王子们也都住在宫里吗?!”灵叶跑到铃岚身边搂住她胳膊问道。 “是啊,除了已经大婚的大王子赐了府邸搬出宫去了,其余的王子都还在宫里。”铃岚说道。 “那他们住在哪里啊,凌安殿吗?!”灵叶笑着眨了眨眼又问。 “凌安殿是太子住的地方,王子们住在启贤宫。”铃岚道。 “哦,所有的王子们都住在启贤宫吗?!”灵叶又问。 “倒也不是,三王子住承安殿,六王子住朝安殿,五王子住清风园。”铃岚道。 “清风园听起来有点破烂的感觉!”灵叶说着嘟了嘟嘴。 “你又听出什么了,小丫头我可告诉你,若再见了五王兄不许无礼,知道吗?!”铃岚正色道,风文寒跟风子麒不住启贤宫是王上恩宠另赐了宫殿,风鸿杰则正好相反,因为圣恩寡淡,才赐了清风园,条件位置都与名字相称,连灵叶这样的小丫头也能听出其中的差别。 “清风园为什么叫清风园啊?!”灵叶一脸好奇的问道。 “不为什么,就是个名字而已。”铃岚摸摸她的小脑袋,正想带她回去,忽见远处宫道上匆匆走来两个人,是三王子一派的林擎和宋章,由王上身边的孙公公引着往承政殿方向去。 承政殿是王上平日在宫里处理政务,召见臣子的地方,不知急招这两人来有什么事,多半是并州冻灾的事。 “什么不为什么啊,岚岚你居然这样敷衍我,咱们府里的宅子院子取名还都有讲究呢,就像你的栖芳台里的宅子是不是按春夏秋冬四季取的!”灵叶掰着小手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了,灵叶,姑姑有点事,让高泽带你去玩吧!”铃岚说着看向高泽。 “什么,让我自己去玩!”灵叶闻言高兴的就要跳起来。 分卷阅读22 “不是让你自己去,让高泽跟着你!”铃岚捏捏她的小脸,有高泽在她一点也不担心,这小丫头糊弄丫鬟小厮还行,侍卫统领必然不会看不住她。 “好好好,那我们走了!”灵叶说着就要跑,又被铃岚一把拉住。 “她要是乱跑,就直接带回府去!”铃岚对高泽道。 “是,公主。”高泽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当真。 “一个时辰后,还是来这找我。”铃岚嘱咐道,放开了灵叶的手。 “是,公主!”高泽行了个礼,便跟着蹦蹦跳跳的灵叶去了。 “走走走,带我去清风园!”灵叶一脱离铃岚的视线,就立刻要求道。 “小小姐!”高泽为难道,这里毕竟是王宫不是岳府。 “怎么了,你不听我的吗,那我可要自己去了。”灵叶瞪眼道。 “公主不让你乱跑的。”高泽试图说服灵叶。 “我没乱跑啊,我就是想看看王子住的地方不行吗?!”灵叶理直气壮的说道。 “放心吧,我就在外面看看,我不告诉姑姑!”灵叶想了想又道,还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好吧,就在外面看看。”高泽最后败下阵来。 铃岚带着姵儿行至百花洲,百花洲距承政殿不远,无论是去风文寒住的承安殿还是出宫一旁的宫道都是必经之路,雪还在下,铃岚与姵儿坐在游廊内侧的长椅上,正好可以看到承政殿的宫门。 偶尔经过的宫女,太监,有些品阶的都要诚惶诚恐的过来给王上亲封的星耀公主请安,问问公主怎么不去殿里坐坐,天气如此寒冷,万一着了凉该如何是好。 姵儿总是笑着道公主想在此处看看雪景,坐坐就走,无妨的。 过来请安的大都也无非是碍于礼节,闻言便点头哈腰的退下了。 不到半个时辰,林擎跟宋章就一前一后的出了承政殿,看神情似乎颇为得意。 “林兄,恭喜你接了此番赈灾的好差事。”行出一段距离,宋章觉得离承政殿远些了,才笑着向林擎道喜。 “好说好说,还不是托了三王子殿下的福。”林擎嘴上谦虚,神情却是得意,他二人此刻正在百花洲旁的宫道上,以为四下无人,其实铃岚跟姵儿就坐在一墙之隔处。 “这个可是肥差啊!到时候小弟就唯林兄马首是瞻了!”宋章恭维道。 “哎,宋兄此言差矣,什么叫唯我马首是瞻,咱们都是给殿下,王上办事的,哼,那些贱民朝廷肯拨款救济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林擎不屑道。 “是,是,王上仁厚,要我说管他们死活。” 宋章附和道,并州离京城颇远,今冬天气又如此寒冷,虽说有利可图,他也还真不愿意去受这样的苦。 “说起来此番赈灾还是五王子极力陈情,可惜这样的差事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林擎话中不屑,更胜之前。 “可不,王上派咱俩去的时候,林兄你有没有觉得风鸿杰的脸色不大好看。”宋章嗤笑道。 “他一贯板着脸,有什么好不好看,谁会在意?!”林擎的声音渐行渐远。 “公主。”姵儿见铃岚脸色不善,轻声唤道。 “这些人丝毫不顾百姓死活!” 铃岚愤然道,士族子弟大都视人命如草芥,觉得自己生来就高高在上。 姵儿出身穷苦人家,入府前也是经常挨饿受冻,闻言更是感慨颇深,可她从不觉得这种世道会有什么改变,出身就决定了命运,士族子弟生来就高高在上,而穷苦人家只能为奴为仆,读书都是罪过。 “你觉得这世道不会改变?!”铃岚见姵儿露出伤感的神情。 姵儿幼时家乡遭了灾,她跟随乡人一路逃荒来的靖安,到这里时只剩下一个姐姐,守城的侍卫不让灾民进城,她们就在城外搭建了破棚子住着,姵儿的姐姐身子弱一路颠簸得了肺痨,别的乡人害怕传染把她们赶离了临时住地,姐妹俩无依无靠眼看要饿死街头,姵儿没办法去偷吃的的时候被外出的铃岚遇见救了下来,可惜姵儿的姐姐却没能医好,还没进府就死了。 “姵儿不知道这世道会不会变,姵儿只知道公主是好人,救了姵儿的命,姵儿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公主。”姵儿眼里噙着泪水,当年要不是遇见公主,她早就被打死在街头了,公主救了她,葬了她姐姐,还让她入府伺候,从此再没过过挨饿受冻的日子。 “这世道会变的。”铃岚看着姵儿坚定道。 “姵儿不明白。”姵儿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出身如此尊贵,也会厌弃这样的世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铃岚看着纷纷扬扬而下的雪说道。 “无论怎样,姵儿都会跟在公主身边!”姵儿看着铃岚说道,她的公主眼中有着她无法言明的东西,那种光芒安静而坚决。 灵叶在清风园门口左右张望,与旁的宫殿不同,这里门口也没个侍卫,里面看上去也不大,一个小院子,正房,厢房,一眼就能望到头,也没什么人走动,静的很。 分卷阅读23 灵叶想进去,被高泽拉住。 “小祖宗,不是说好只看看吗?!”高泽郁闷道。 “是啊,这里看不清楚啊。”灵叶嘿嘿一笑,又抬脚往里走。 “真不能进去!”高泽一急,抬手把灵叶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不然我要叫了啊!”灵叶威胁道。 “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公主要等急了!”高泽只觉得头疼,又赶忙将灵叶放下,又怕她乱跑,便挡在她身前道。 “行啊,我进去看看就走!”灵叶向来只在岳天腾面前乖顺。 高泽只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有些扭曲了,又无计可施,正在为难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轻声咳嗽了一声,寻声望去,正是五王子风鸿杰。 风鸿杰不知道去了哪里,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了在自己园子门口纠缠的主仆俩,高泽一脸尴尬,灵叶倒是十分欢快。 “原来你没在家啊,难怪园子里这么安静。”灵叶走到风鸿杰面前,不着痕迹的踮起脚尖抬头看他。 风鸿杰也没撑伞,一路走来,头发上,斗篷上都落了不少雪,犹如风雪中的山石,苍劲坚韧,不可撼动。 “适才父王传唤,去承政殿了。”风鸿杰回道。 “哦。”灵叶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有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一眨眼便掉了,犹如划过蝴蝶翅膀的花瓣。 “高泽请五王子安,公主带小小姐进宫赏雪,因为有些事情便让属下陪小小姐玩赏,小小姐入宫不多,见什么都新鲜,多有冒犯,万望海涵!”高泽赶忙上前请罪,铃岚跟前的人都被告诫过不许对五王子不敬。 “无妨。”风鸿杰摆摆手示意高泽起身。 灵叶瞪了高泽一眼,她可没觉得自己有错。 “咱们回去吧,小小姐,公主真要等急了。”高泽正色道,如今撞见主人,再不离去那就真是冒犯了。 灵叶虽然不满,但似乎也打算离开了。 “高侍卫,请稍等。”风鸿杰突然说道。 “五殿下有何吩咐?!”高泽恭敬道。 “阿宝,取把伞来!”风鸿杰进了园子,高声道。 很快,屋里就快步走出来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把素白色的油纸伞,恭敬的递到自己主人面前,那小太监十分机灵的样子,可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走路时似乎有点跛脚。 灵叶一直以为屋里没人,见小太监出来愣了一愣,想着自己刚才在门外的样子,竟有些不好意思。 “风雪寒凉,还是少沾身的好。”风鸿杰说着看了看灵叶,把伞递给高泽。 “多谢五殿下!”高泽恭敬接过油纸伞撑了起来,伞面很大,灵叶娇小的身子被罩在伞下,立时便阻隔了风雪。 “走吧,小小姐。”高泽又对灵叶道, 灵叶难得听话,看了看风鸿杰,便跟着高泽回去了,积雪的路面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家族与荣耀 “你今日带灵叶进宫去了?!”岳天腾放下手中的快报,问妹妹。 “是啊,她想去宫里玩。”铃岚抱着暖手炉坐在一旁,岳天腾不仅封侯还是北靖的将军,统领王城禁军,平日习武对自己严苛,冬日书房也不点碳火。 “你就是宠她,不要把她宠坏了。”岳天腾道。 “灵叶还是个孩子。”有的时候铃岚都觉得哥哥对灵叶太过严格,难怪灵叶会怕他。 “哥哥,今天进宫听说朝廷拨款赈灾了。”铃岚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嗯。”岳天腾点点头。 “王上将这次赈灾事宜交给了林家的长子,林擎,还有宋家的三子宋章。”铃岚又道。 “怎么了?!”岳天腾不明所以。 “哥哥,士族子弟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恐怕难当此重任。”铃岚不满道。 “王上亲令总不会有错。”岳天腾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今天在百花洲亲耳听到他们说这次赈灾是个肥差,恐怕朝廷拨的银子真正用于赈灾的寥寥无几,都要被他们中饱私囊了。”铃岚急道。 “这都是你的猜测,再说了不过是些贱民而已,朝廷愿意拨款赈灾确实已经是恩典了” 岳天腾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品了起来。 “哥哥也是这样想吗?”铃岚难以置信的看着岳天腾,露出痛心的表情。 “铃岚,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岳天腾走到妹妹身边,看着她说道。 “没有百姓哪里来的士族,又要靠谁来供养我们呢?!”铃岚反驳道。 “读书只会让人变得软弱,你若不是女孩子,我定要你从军历练。”今晚的岳天腾与往日不同,往日无论铃岚说什么他都不会多说,哪怕他并不认同。 “哥哥!”铃岚睁大了眼睛,哥哥从不这样跟她说话。 “你是岳家的女儿,是北靖的公主,你的荣耀来自与你的家族,铃岚,不要忘了这一点,如果没有 分卷阅读24 了家族也就没有现在的你了,你懂吗?!”岳天腾在铃岚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 “可是我并不希望……”铃岚想要说她并不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你什么都不明白!”岳天腾冷冷的打断了她。 “你什么都不明白,铃岚,因为你从没有受过苦,你看的那些书让你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种错误的认知,但那并不是真实的。”岳天腾说着站起身来。 那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去看外面的世界啊!铃岚在心里喊道。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外面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样,你不会想去看的,你去南城逛街市,你去附近村落施粥,你以为你了解平民的生活,其实你并不是真的了解,你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太单纯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灵叶一辈子都能这样单纯,无忧无虑,给你们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我必须要守护我们的家族,家族与我们荣辱相依,你明白吗?!”岳天腾郑重道。 “哥哥,你怎么了?!你今天好严肃。”铃岚担忧的走到岳天腾身边。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铃岚问道。 “你的想法很危险,你知道吗?!”岳天腾伸手把铃岚揽进怀里。 “我在担心你啊!”岳天腾轻叹道。 “哥哥,我已经是大人了。”铃岚道。 “是啊,你长大了,可是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哥哥。” “好了,回去去休息吧,别再胡思乱想了。”岳天腾拍拍铃岚的肩膀。 那天之后,铃岚确实认真思考了哥哥的话,她明白哥哥说的是对的,他们既然出身士族,就该站在士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她曾经问过哥哥,王权之争岳家会支持谁,哥哥说,争夺王权的道路上没有朋友,只有盟友,支持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支持的是胜利者。 铃岚并没有迷茫多久,因为很快并州那边就传来消息,冻灾不但没有得到缓解,附近州郡还出现了疫病。 按理说冬暖多发疫病,今年这样冷不应该会发疫病,而且即便是往年也鲜少听说有哪里发了疫病,铃岚更担心的是有人会借此做文章,果不其然,没几日京中就出现了传言,矛头直指景云,南楚的王子一来北靖,就出了这样的变故,难免让人不联想一些。 “我看这事跟那世子脱不开关系。”郑贵人似笑非笑的说道。 虽说后宫不干预国事,但每每遇到大事发生,王后也总要象征性的招各宫妃嫔,王公贵女前来美其名曰祈福,实际无非闲话,铃岚最是厌烦这种场合,这次却一早就到了,乐天公主因为有孕才免于受此煎熬。 “这话不能乱讲啊!”刘妃轻声道。 “怎么叫乱讲,你说今年是不是怪,这天这么冷也能发疫病。”郑贵人不屑道,她一向只巴结王后,其他人都不看在眼里。 “这次疫病不同于以往,现在下定论言之过早。”铃岚淡淡的开了口。 “就是因为不同于以往,所以才说怪啊,公主,南楚地处蛮夷之地,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邪门妖法也不一定,这哪里是天灾,这分明是人祸啊!”郑贵人没想到一向寡言的星耀公主会开口,楞了一下。 “并州距都成六百里之远,萧世子身在静思巷,城门都不曾出过,南楚若真有如此本事何须向我北靖岁岁纳贡,更不需要送什么质子来了,只需施施法便可叫疆界固若金汤,不是吗?!”铃岚说着看向郑贵人,目光严肃冷然。 “怎么,怎么可能有如此通天本领。”郑贵人脸色一白,强辩道。 “自然不可能有如此通天本领,妖法一事岂非无稽之谈。”铃岚丝毫不让。 “就算没有妖法,可也总归是不详之兆,不然要如何解释!”郑贵人向来心高气傲又依靠王后,平日里孙贵妃也不会与她正面冲突,这还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自然满心怨愤。 “我倒是才知道宫里居然有比星仪司还厉害的人物,苏掌司是不是该让贤了。”铃岚冷声道。 星仪司司掌观测天象,推演帝王运势,直属于王上,苏长思是这一代的掌司,据说玄学造诣很深,更是当年辅佐王上继位的功臣。 “你……”郑贵人被呛的哑口无言,脸色十分难看。 “好了好了,不过是些闲话,别为这个伤了和气,耀儿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咄咄逼人。”王后赶忙来打圆场。 “疫病虽然凶险,却并非不能救治,若处置得当疫情很快就会得到控制,只怕有心人借此做文章,本末倒置反而坏了事情。”铃岚尽量将声音放平放缓,郑贵人是王后的人,她此番呛声已经得罪了王后。 “耀儿多虑了,左右不过是些平民。”王后闻言不以为意的笑道。 “姐姐说的是,不过耀公主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北靖多年不见疫情,又是此番时节,还是谨慎对待的好!”孙贵妃在一旁笑道,此次赈灾王上指派了风文寒的人,她心里自然不乐意,巴不得节外生枝的好。 “林擎, 分卷阅读25 宋章向来是寒儿身边得力的,此番赈灾不过是大材小用,必定手到擒来,妹妹不必挂心,有时间还是多多操心一下除夕宫宴的事吧!”王后如何不知道孙贵妃的心思。 “是啊,三王子手下的人办事自然不用说。”郑贵人不知道为何又觉得扬眉吐气起来。 “王后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就在此时,王后宫里的近侍太监卫冉不知道听了什么消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成何体统,慢慢说来!”王后瞪了卫冉一眼。 “是并州灾情的事。”卫冉说着为难的看了周围环座的妃嫔,王女们。 “哦,那正好啊,我们正在为灾情祈福,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说!”孙贵妃闻言抢先道。 “诚如妹妹所言,大家都很忧心灾情,你且说吧!”孙贵妃一开口,王后也不好再阻,便示意卫冉说话,卫冉这番神情让她心里有些不安,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想必不是小事。 “回王后娘娘的话,听说林大人跟宋大人去了并州没多久,附近州郡就突发疫病了,两位大人起初没当回事,结果疫病愈演愈烈,林大人害怕控制不住,命人封闭疫情严重的村子,并且……并且……” “并且什么,你倒是说啊!”王后此刻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并且放火烧村,还说只有这样才是控制疫情最稳妥的办法!”卫冉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什么!”王后闻言只觉得急火攻心。 铃岚使劲抓住了镂刻精美的椅子扶手,孙贵妃一声惊呼,似乎难以置信,眉梢眼角却喜不自胜。 “这事一传出来,有疫情没疫情的村子都十分惶恐,灾情严重的牧州暴乱了,王上闻言雷霆震怒,三殿下已经被传至承政殿了,王上已命王大人前去镇压叛乱,并将林 ,宋二位大人就地正法。”卫冉沉声道。 “你说什么!”王后闻言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王大人可是王渊王大人?!”孙贵妃好整以暇的问道。 “回贵妃娘娘,正是。”卫冉回道。 孙贵妃嫣然一笑,王渊是她孙家一系的人,看来这一次还是自己占了上风。 “看来郑贵人说对了,确实不是天灾,是人祸,王后娘娘,孙贵妃,星耀乏了,先告退了!”铃岚说罢起身行礼便离去了。 郑贵人正要出言指责被王后狠狠瞪了一眼,立时禁了声。 平复灾情 灾情是灾情,暴动是暴动,灾情再重,与朝廷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你怎么赈灾怎么安抚灾民,死了多少人大都没人关心,灾情总会过去,过去了这一页就揭过去了,但暴动不一样,再小的暴动也是统治的祸患,决不能轻描淡写的对待。 承政殿里气氛低沉,风昊天一言不发面色凝重,众王子此刻都到了,重臣们也是大气不敢喘,除了岳天腾跟风鸿杰,人人自危,一向目中无人的三王子风文寒此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向风昊天告罪。 “父王明鉴,他二人所为儿臣实不知情啊!”风文寒痛声道。 “哼!”风昊天冷哼一声,他自己的儿子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人里面谁曾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过,只怕他就是知道林宋二人所为也只会拍手称好。 “王上既然已经派了王大人前去平乱,大可不必再担心,林宋两位公子还是年轻,对于此等事宜没什么经验,行事荒唐了些,多半也是因为不知轻重,想必三殿下是绝不知情的。”孙自清上前劝慰道。 孙自清正是孙贵妃的父亲,六王子风子麒的外公。 “王上若还不放心,可请岳将军前去。”王后的母家舅舅李重山自然不能看着孙贵妃一派得意,忙觐言道,他知道王上迁怒,不敢提自己派系的人,就病急投医的拖了岳天腾下水。 岳天腾站在殿前最上首的位置,闻言侧目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直看的李重山浑身一寒。 “你说什么。”风昊天道。 “臣说,臣的意思是,若岳将军,岳侯爷出马,必然,必然……”李重山感觉到王上的目光冷厉,犹如千斤压顶。 “荒唐,如此小事也要劳动我镇国大将军吗,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啊?!”风昊天突然喝道,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 李重山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再不敢多言半字,岳天腾统领禁军,直接受命于风昊天,除了王命,不受任何人之令,自己是急昏了头才把注意打到了他身上。 众人更是胆战心惊,纷纷低头不语,如今并州一事已是浑水一滩,谁也不愿意去蹚,只是不知道今日要在这里站到何时,拖得越久就越会被迁怒,不知道下一个谁要倒霉了。 “父王。”沉默之中,风鸿杰走了出来。 众人闻声,皆是一惊,王子们暗自交换眼色,希望这个不受宠的兄弟不要惹父王不快迁怒到自己身上。 “此次暴动实属意外,与我北靖根基无碍,王大人带兵多年此番平乱必定马到功成,只是此番动乱皆 分卷阅读26 因冻害疫病所起,归根溯源还是应以赈灾安民为主,兵戈伤民,人口锐减更是不利于来年农耕,还请父王三思!”风鸿杰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颇出人意料之外。 “那你说怎么办?”片刻之后,风昊天沉声问道。 “父王可命王大人以招抚为主,只要乡民不再参与暴乱,便可返回家中,既往不咎,有疫病的村子朝廷派医者前往救治,遭受冻害的村庄亦由朝廷发放衣粮过冬,并当众将林,宋二人正法,让当地百姓知道放火烧村只是他们二人之意,与朝廷赈灾爱民之心大大相悖,我相信百姓感受到朝廷关切之恩,必然不会再生乱事。”风鸿杰说罢坦荡的看着风昊天。 众人心中暗暗叫苦,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平日定要口诛笔伐一番,只是此时此刻,却无人敢出声说话。 “赈灾安民并非王渊所长。”良久之后,风昊天淡淡的说了这句话。 “儿臣不才,愿请命前往协助王大人赈灾。”风鸿杰说着屈膝跪下,双手抱拳请命道。 “说起来当初一力请命赈灾的也是你,那就交给你吧,若是再出差池,便不要回来了!”风昊天说着站起身来。 众人知道召见终于结束了,只是世事难料,最后赈灾一事竟又阴错阳差的落到了五王子头上,不过此刻谁也不会去羡慕这等差事了,时局瞬息万变,暴动已起,谁也不知道安抚政策是否会顺利,若是真再节外生枝,五王子这样无依无靠的王子结局不会比林擎,宋章好到哪里去。 走出承政殿,众人纷纷向风鸿杰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心道果然是你没什么依仗才被此刻推了出来,风鸿杰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步履平稳的走过众人的审视。 岳天腾站在石阶上望着风鸿杰离去的背影,他知道风鸿杰终于等来了他的时机,不过这还远远不够,通往权力的道路惊涛骇浪,随时都可能触礁,还差的太远了,现在的风鸿杰哪怕顺利归来,也仍旧不值一提。 林擎,宋章的赈灾不利让萧景云洗脱了南楚妖术的谣言,尽管幽居在静思巷,他也能感觉到外面局势的紧张,院外突然增派的守卫,每日物资的严格盘查,侍卫凝重而防备的神色,都让他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他也知道,此刻,危机暂时过去了,他看着窗外的雪,接过符海刚刚暖好的烧酒浅浅呡了一口,这种烧酒是北靖特有的,口感太过强烈而有些灼人,却是驱寒的良物,辛辣的味道以前便是闻也是不愿意闻的,如今也能慢慢品尝了。 适应,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时机到来之前,唯有静静等待。 风鸿杰请旨的第二天就出发去往牧州,朝廷的特使已经先他一步快马加鞭赶往牧州给王渊颁旨,赈灾的物资,银两也会随后由专人运送至并州,由风鸿杰统一安排,风鸿杰虽说是前去辅助王渊,但实际上成为了招抚暴民,赈灾安民这件事的主导人。 因为涉及暴乱,事关重大,自上而下都是极力配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从中作梗,风鸿杰自己也是很有手段,没过多久便传来捷报,说是暴乱已经安抚住了,疫情也得到了控制,平乱的王渊先行回京复命,风鸿杰则留在并州继续赈灾安民,各州郡都尉如今哪里还敢怠慢,风鸿杰所言无不赶紧照办。 如此一来,年关之前竟已将并州之事处理妥当,风昊天本欲让风鸿杰早些回京,风鸿杰为求稳妥,直到疫情彻底过去才动身回京,绕是这样还没耽误了除夕宫宴,可见此番赈灾之神速。 风昊天圣心大悦,虽不至于为此就高看这个往日不受宠的儿子多少,但奖赏肯定是少不了。 “老五,你此番赈灾有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宫宴上,风昊天大方道。 “儿臣为父王办事,不敢言赏。”风鸿杰依旧不卑不亢,话语坦然,没有丝毫造作,他此番办事得力,看似风光,其实处境更为尴尬。 “虽然你这样说,但赏还是要赏的,你就做个司农令吧,以后北靖的农耕就你管着了!”风昊天想了想道。 王后脸色变了一变,这位子原本是林擎坐着的,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但办事不利还把官位也一并丢给了别人,不过幸好不是孙贵妃的人坐了。 “谢父王恩典,儿臣定然不负圣恩!”风鸿杰领赏谢恩也没露出什么喜色,当真是宠辱不惊。 孙贵妃端起酒盏低头浅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满,司农令的位置她原本想要来给自己的侄儿,没想到竟然落到了风鸿杰头上,罢了,来日方长,这次王后可要老实一段时间了。 “姑姑,司农令是什么官啊,很大吗?!”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灵叶拉着铃岚的衣袖问道。 “司农令司掌北靖农耕诸事,是非常重要的官职。”铃岚摸摸灵叶稚气的脸庞,笑着说道,她的心情很好,夜色也藏不住笑意。 因为暴乱顺利平抚,风昊天圣心大悦要在正月十五全城欢庆三天,与民同乐,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也算讨个好彩头,这事铃岚本不关心,但风昊天还特意说,让南楚世子也出来走动走动,前段日子因为谣言他也算是受了些 分卷阅读27 苦,全当压惊了。 “哦。”灵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好像很开心啊,姑姑,你果然是喜欢五王子吗?!”灵叶说着嘟起了嘴,似乎很不满意。 “嗯?!”铃岚起初没听真切,待反应过来便笑着直摇头,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偏认定她对风鸿杰有意。 初遇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北靖王下旨都城欢庆三天,每晚亥时燃放烟火,更由礼乐司安排了舞狮队,杂耍班在京华楼前的官道上表演,每每此刻,从京华楼前的官道直到南城的主要街道两侧都会挂满灯笼,正是靖安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 若从京华楼的高层望去,半城都在灯笼映衬之下,犹如白昼,人们往来穿梭,热闹非凡,往日铃岚一定早早订下京华楼临窗的位置,只是这次她却另有打算,因为今日景云也会出来看灯。 平日铃岚在城里行走,多半会扮作男装,一来方便活动,二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悦来居是南城的一家小饭庄,虽然完全不能跟京华楼相比,但也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小菜,今日虽是上元佳节,但一句风俗,人们都会在家吃团圆饭,然后一起出来逛灯会,街市,或去官道看舞狮,杂耍表演,所以饭庄里倒显得有些冷清。 铃岚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对街酒坊同样的位置坐的正是南楚世子,萧景云。 景云饶有兴味的看着楼下街市人来人往,这是他入京一来第一次还算自由的行动,心情似乎很不错。 各式灯笼挂满街道两侧,大人抱着孩子看灯,孩子吵着要一盏花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孩子终于得到了一盏花灯,拿在手里开心的跑了开去。姑娘们三三两两偎在一起,一边看灯一边互相倾吐各自的心事,灯火的橘光映的整个南城都染上了一片暖色,景云就在这一片暖光之中,带着微微笑意。 随着‘咚’的一声,烟火在王城上空依次绽放,亥时到了,绚丽而精彩的烟火将灯会推向了高潮,人们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而这一切似乎都离铃岚很远,她眼中只有烟火绚丽流光下的景云的侧脸,那微微笑意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愁绪?! 也许铃岚的目光太过执着,也许只是一个巧合,景云在最后一波烟火升空之时突然转过头来,正迎上铃岚热切的目光,景云微微一愣,铃岚避闪不及,只觉得脸上要烧起来了,烟火绽放,漫天烟霞,然后归于沉寂无声,这一刻如此漫长,铃岚几乎忘了怎么呼吸,最初的愣怔之后,景云露出一个善意的浅笑。 铃岚赶忙转过头去,只觉得心如擂鼓,她僵直的坐在窗前,一动也不敢动,等到再次鼓起勇气向对街看去时,适才景云坐着的窗前早已空空荡荡,只剩酒盏,小菜,小二还未来得及收拾,再看楼下街道,人影攒动,哪里还有景云的身影。 铃岚觉得心中空落,思及适才景云转头一笑,又觉得满心甜蜜,一时间失落欢欣,说不上哪种情绪更多。 王上有命,都城欢庆三天,虽然灯会烟火都在晚上,但白天街市也很热闹,铃岚知道景云难得被准许外出,一定会再出来走动,便早早的出了门,在凌芳园听了会曲,果然不一会她安排在静思巷里的人就传来消息,说世子出门了。 铃岚闻言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忙问姵儿她看起来怎么样。 “哪家的公子这样俊!”姵儿笑道。 铃岚扮作男装,未施脂粉,乌发绾成一个发髻,用锦带束住,一身白衣俊逸非凡,已是极朴素的衣衫,奈何风华天成,怎么看也不像是长于寻常人家。 “极好极好!”姵儿见铃岚仍旧忐忑,便赶忙又道。 “他认不出我吧?!”铃岚想了想又问。 “公主莫非把身份写在了脸上?!”姵儿掩嘴低笑。 “臭丫头!”铃岚轻打了姵儿一下,便转身出了戏园子,向南城走去,姵儿隔着十余步跟在后面,高泽等侍卫只能跟的更远。 南城街市人流颇多,不少周围村镇的百姓也来买卖东西,前些日子并州疫病□□,莫说朝廷忧心,便是百姓也整日担惊受怕,谁愿受乱世之苦,如今安稳下来,确实应该庆祝一下。 铃岚一时寻不到景云的身影,有些焦急,想来行人如此之多,南城大街小巷纵横穿插也有十多条,若非提前知道行程想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铃岚心中失落,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卖米糕的小摊子前。 “小公子,来块米糕吧!”卖米糕的老婆婆笑着问铃岚。 “好,来一块吧!”铃岚看了看笼屉中的米糕,点点头道。 老婆婆那出一张方形的草纸,包了一块米糕递给铃岚。 “多少钱,婆婆?!”铃岚接过米糕,刚蒸好的米糕隔着纸包都能感觉到烫手。 “五文钱,公子。”老婆婆伸手比了比。 铃岚掏出钱递给老婆婆,老婆婆道了谢,让她慢点吃小心烫。 铃岚捧着米糕来到人少的小巷子口,轻轻的 分卷阅读28 打开纸包,米糕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平日在府里,厨房也偶尔会做米糕点心,不过要精致的多,米浆磨的细细滑滑,用豆沙,枣泥,花生核桃做成馅料,再捏成各种形状,既美味又赏心悦目,而手中的米糕就是普通的长方形,白白净净,还能看见大米的小颗粒,铃岚咬了一口,细细嚼来纯粹的米香,带着微微弹牙的口感,也别有一番风味。 再抬头看向街市,只见一人正站在卖剪纸画的摊位前看摊主剪纸,又不是景云是谁。 景云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衣袍,静静的站在那里喧嚣便远去了,不一会摊主将剪好的剪纸画递给景云,原来这是他买的,铃岚想着把只咬了一口的米糕包好,跟上景云的步子。 铃岚不敢走的太近,又怕太远了看丢了,跟着景云走走停停,直跟出去两条街,幸好往来行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各式摊位上,铃岚打扮又跟坏人丝毫不沾边,否则必然引来窃窃私语不可。 到了街口,铃岚稍微一停才转过去,却不见了景云的身影,铃岚心中焦急,懊悔自己瞻前顾后便真被他发现难道还能来质问自己不成,赶忙去找,待要拐去别的街道,突然被一个声音喝住。 “小公子,你都跟了在下一路了,意欲何为啊!”景云突然从铃岚右手的拐角处现身,笑着问道。 铃岚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什么也说不出,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正看着她冲她微笑,那双沉静的眼眸闪动着微微光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同于面对北靖王公时的隐忍淡漠,此刻的景云少了一分倔强沉默,多了一些自在生动。 景云还在等铃岚的回答。 “谁说我跟着你啊,我走我的路,怎么就跟着你了!”铃岚心里一乱,便口不择言,说完又恨不得重新来过才好,如此不讲道理的话也不知道景云会作何感想。 “是么,看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那就此别过了!”景云倒不纠缠,说罢拱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唉!”铃岚急道,见景云要走便开口留人,但两人萍水相逢,她又跟踪在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免于尴尬,她自出生起便被众星捧月,哪里遇到过如此场面。 “怎么?”景云停下脚步。 “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人。”铃岚突然灵光一闪。 “哦,在下近日染了风寒而已。”景云笑道。 “你的长相也不像是北靖的人!”铃岚听他一派云淡风轻的胡扯又好气又好笑。 “是么,难道北靖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景云佯装惊讶道。 “你!”铃岚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愣愣的看着景云,这样的景云,她从未想过,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吗,巧言善辩,还有些孩子气。 “告辞了。”景云笑着对铃岚拱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铃岚看着景云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无法再跟上去,便在原地落寞的站了一会,转头发现也扮作男装的姵儿在不远处担忧的看着自己,见自己回身,便赶忙迎了上来。 “你来迟了。”茶室之中,黑衣男子背身站在窗前。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萧景云在桌边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似乎有些犹疑。 “哦?!”黑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犹疑,发出一声疑问。 “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位小公子。”萧景云说着,注视着杯中茶汤的眼神似乎有些柔和起来,那位眉如远山枫叶,眸如临江秋水的小公子分明是位清秀佳人,扮作男装方便行走倒是好解释,只是为何会跟着自己,那模样又似乎分明另有隐情。 可自己初来靖安,实在想不出头绪,若是别有用心那神情举止,言语之间又无一点心机,如此单纯亦或是伪装?!景云心里一时难以定论。 “也许是我多心了。”萧景云摩挲着茶杯边缘说道。 “若真是多心你根本不会提及,你心里在意这件事。”黑衣男子一针见血的说道。 “确实,她一路跟着我,我想不出缘由。”萧景云唇边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这人倒是了解自己,于是干脆也不再隐瞒。 萧景云看似淡薄,其实心思细腻,来的路上他已经将自己入京以来遇见的人事梳理了一遍,仍旧是没有丝毫头绪,那姑娘一看就出身非富即贵,难道是入宫时所见,可任他再想也仍旧毫无思绪。 “是怎么样的一位小公子。”黑衣男子突然问道。 “女扮男装,出身高贵。”萧景云想了想道。 “也许不过凑巧罢了。”男子沉吟片刻之后道。 “再好不过。”萧景云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漠然,如今处境,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并州之乱北靖虽未伤根本,但仍需休养生息,至少可保你半年安枕无虞。”男子说道。 “那半年之后呢?!”萧景云冷声道,寄人篱下,命不由己。 “我会尽力保你,毕竟我们同乘一船。” “我能做些什么?”萧景云轻声自问,他的处境他很清楚。 分卷阅读29 “韬光养晦,静待时机。”黑衣男子声音略沉,似乎对景云说又像是再对自己说。 萧景云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起身走向门边。 “也许,那位小公子会是你的贵人也未可知。”男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知道她是谁?!”萧景云回头看向黑衣男子,男子依旧背身站在窗前,一动未动。 男子摇了摇头,一切不过是猜测。 试探 上元节一过,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即便仍旧寒冷,但毕竟是春天了,风鸿杰出任的司农令,已经要开始忙碌新一年各地的农耕事宜,平抚了并州暴动,疫情,回朝又封了官,风鸿杰的境况反到更加为难,原本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王子们如今也开始注意这个兄弟,而士族门阀世袭官位的朝廷之中又没有他可以依仗的势力,他这个司农令要怎么做,能做多久都还未可知。 三月初三,李太妃六十六岁生辰,李太妃是先王唯一还在世的妃嫔,又是王后的表亲,王后在宫中摆宴,为李太妃庆祝,铃岚跟她母亲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宴会之后一行人又移至东风园听戏,李太妃最爱听戏,王后自然要安排,铃岚便偷偷溜出了出去,带着姵儿随便走走。 “小小姐昨日受了罚,不然今日是定然要跟着来的。”姵儿笑着说道。 “也就哥哥管的了她。”铃岚想起昨日灵叶受罚也是有些心疼。 岳天腾的夫人季氏闲来无事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去年得了几株稀罕的品种,前几日灵叶去暖房玩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折了,本来季氏无意责备,却不想昨天让哥哥知道了,罚灵叶在屋外站了三个时辰,还饿了一顿晚饭,三个月不许出自己屋门。 铃岚知道了赶去求情,也被岳天腾冷冷的挡了回来,最后晚饭虽然给了,但三个时辰却是站的足足的。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受完罚回到屋里,灵叶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怎么会,灵叶最可爱了!”铃岚看灵叶伤心心疼的不行,赶忙安慰。 “我知道的,别以为我是小孩就什么都不知道!”灵叶委屈道。 “这家里就只有姑姑喜欢我!”灵叶说着扑到铃岚怀里。 灵叶自然不会知道陈年旧事,孩子虽然年幼单纯但也最是敏感,有些时候哪怕是细微小事也能触动她们的心,季氏对灵叶固然绝无任何坏心,但与生身母亲终归是不同的,而岳天腾对灵叶又总是格外严苛。 “姵儿总觉得侯爷对小小姐过于严厉了,不过些花草,再寻就是了。”姵儿也十分疑惑。 “而且,每次夫人也总是依着侯爷,哪有这样的娘亲。”姵儿想了想又道。 “唉……”铃岚轻叹一声,姵儿不知其中缘由,奇怪也是正常,自己只能多疼灵叶一些,待她长大不再这么顽皮自然就好了。 “那不是五殿下吗,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出宫去吗?!”姵儿指了指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风鸿杰。 “五王兄做了司农令,想来公事繁忙。”铃岚说话间,风鸿杰已经到了近前,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五王兄这是要出宫吗?!”铃岚向风鸿杰行了个礼。 “正是,星耀妹妹。”风鸿杰回礼道,神情难得有些着急。 “五王兄做了司农令,肯定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如今春耕在即,并州,惠州等州郡又刚刚经历冻灾疫情,更要多多费心,五王兄辛苦了。”铃岚说着侧身让路,示意风鸿杰先行。 “农耕诸事虽然繁忙,尚且有章可循,不过我却不是要去府司。”风鸿杰却解释道。 铃岚有些不解的看向风鸿杰,平素五王子一向少言,今日有些奇怪。 “刚刚静思巷侍卫来报,南楚世子突发急症,我正是要去静思巷探望。”风鸿杰说着还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突发急症?!”铃岚闻言几乎立刻瘫坐在地,赶忙去抓姵儿的手,脸也瞬间白了。 怎么可能?景云突发急症,她怎么会不知道。 “公主!”姵儿赶忙撑住铃岚。 “世子今晨还好好的,用过午饭之后刚要午睡突然就昏厥倒地,不省人事。”风鸿杰皱眉道,仿佛对铃岚的异样视而不见。 “怎么会这样?!”铃岚有些无助的看着风鸿杰。 “想来也许是水土不服,春天气候又变化无常,不过到底为何还是要大夫看过了才能知道,父王既将安顿照顾世子一事交代给我,我一定会负责周全。”风鸿杰又道。 “五王兄办事一向稳妥,定然会照顾周全。” “星耀妹妹,那我先行一步了。”风鸿杰说着抱了抱拳。 铃岚赶忙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快,我们回去,立刻找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风鸿杰一走,铃岚立刻对姵儿说道。 “是,公主。”姵儿赶忙应道。 铃岚带着姵儿出了宫也没顾上跟母亲打招呼, 分卷阅读30 王妃直到看完戏也没见女儿回来,打发人去找的时候才知道铃岚早就出宫去了,只觉得孩子终归是孩子,再大也难免有任性的时候,虽然这样想,可还是有些生气。 铃岚也没回府,先是打发侍卫去问,之后直接去了静思巷外,在马车中等消息,铃岚安排的人都不在景云院子里侍奉,等消息传出来又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公主,您也别太着急了,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姵儿见主子忧心,只能尽力宽慰。 “吉人天相又怎么会被送来这里做质子。”铃岚只恨自己不能进去。 “有公主如此关怀,可见世子来北靖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姵儿又道。 “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连在他身边都做不到。”铃岚望着静思巷口,泫然欲泣。 “公主,张斌来了!”姵儿见小侍卫走过来赶忙道,张斌正是她让人安排的眼线。 “怎么样了?!”铃岚赶忙问道。 “回公主的话,世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还没有醒过来。”张斌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铃岚仍旧满心担忧。 “世子一直都好好的也没听说哪里不舒服,午后突然捂着胸口昏死过去,御医说可能是心悸之症,但也没有定论,做了针灸也开了药,说是大约晚上会醒过来,之后要静养,等醒了会再来看诊。”张斌说道。 “知道了,你先去吧,有什么事立刻来报。”铃岚有些无力的摆摆手道。 “是,公主,卑职退下了。”张斌行了个礼,匆匆离去了。 “公主,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姵儿又道。 “先回去吧,高泽,有了消息立刻来报。”铃岚扶额道。 “是,公主。”高泽在车外应道,留了个两个侍卫在这里。 “对了,找人查查世子的饮食起居,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铃岚又补充道。 “是,公主。”高泽领命。 最终,铃岚安排的人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景云也终于在戌时转醒,身体虽然仍旧虚弱,但并不会危及性命,御医再次诊脉,只说脉象孱弱急促,是心悸之症,却又说不出什么缘由,最后风鸿杰回奏时也只能说南楚世子水土不服,思虑成疾才突发急症。 这个理由看似敷衍,但似乎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缘由,南楚世子若是就这样死于急症,也绝非风昊天所愿,因此也命御医多加照料,只是萧景云缠绵病榻丝毫不见好转,难道真的是思虑成疾?! 于是风鸿杰又进言,说萧世子远道而来本就背井离乡,静思巷虽然清静,但世子毕竟年轻,幽居久了难免心情抑郁,思虑成疾,又说世子为人安分守己,进退有度,不如将世子迁出静思巷,另外安排个地方,也许世子的病情也能好转。 两日后,风昊天准了风鸿杰的进言,让他再另行给南楚世子寻个住处,并下旨南楚世子在有侍从跟随的情况下可以在靖安城自由行走。 风鸿杰在北城与南城交界的安华街寻了处院子将萧景云从静思巷迁了过去,除了之前的小厮又安排了两个丫鬟,平日里四个侍卫轮值,比之前在静思巷里气氛是要好了不少,也许真是心病,搬到安华街后不久萧景云就好起来,起初也不过是能下地走动,很快胃口也恢复了,急症不药自愈。 为此风文寒明里暗里揶揄了风鸿杰好几次,因为并州赈灾一事,风文寒算是跟风鸿杰结了梁子,虽然当时风文寒受了训斥,但他毕竟是王后嫡子,事情一过还是呼风唤雨,风鸿杰处境虽然难受,但一时半会也无大碍,不管怎样,萧景云出了静思巷,总算是一件好事。 春风十里 “世子最近情绪不错,身体也好,公主放心吧!”姵儿每日照例在早膳时汇报萧景云的状况。 “衣食用度都安排好了?!”铃岚问道。 “都安排了专人,仔细着呢!” “那两个丫头……”铃岚说着皱起了眉头。 “都是老实人,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世子洁身自好,更是没有半分逾矩。”姵儿赶忙说道。 “嗯。”铃岚点点头,神情却不见缓和,风鸿杰好端端的安排了两个丫头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要不寻个事由,把她们打发了?!”姵儿试探的问道。 “怎么寻?!”铃岚微微挑眉,她并不想过多的干预景云的生活,好端端的打发了两个丫头,他又不知道会想些什么。 “那要不,奴婢让人提醒她们一下?!”姵儿又道。 “算了吧,先这样吧。”铃岚烦躁的挥挥手。 姵儿向着林中的小溪旁使了个眼色,铃岚紧张的整理了一下仪容,无声的询问姵儿,姵儿点点头,又竖起大拇指,表示完全没问题,铃岚才放下心来,示意姵儿可以离去,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向林中走去。 景云坐在离溪边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拿着一个弹弓,随手从旁边捡了 分卷阅读31 些小石子,向着小溪对岸的树干射击,景云的弹弓用的不错,几乎每次都能正中同一个位置,而且铃岚看得出他并没有认真,只是随意打着玩玩。 此刻的景云又是不同的,带着随意和些许不耐烦,用弹弓瞄准并射出石子的那一刻眼神中的专注和攻击性让人难以跟平日里那个沉默少言的质子扯上关系,可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他都吸引着铃岚的目光,只想要靠近,去了解更多。 景云察觉到有人,转头看去,只见林间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白衣的清秀公子,与那日几乎相同的打扮,只是如今春日和暖,衣衫相较当日要清爽了不少,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面,只是如此情形之下,春林春水春花春风,一时之间让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铃岚见景云看过来,也是呼吸一窒,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去,景云微微低头,默默的把弹弓收起来,又是一副内向少言的模样,也不似上次见面时的有意捉弄,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谨的样子。 “是你啊!”终于还是铃岚先开了口。 景云侧头不着痕迹的将笑意隐藏,当然是他了,总不会又是巧合,或者说真的是巧合,那就太巧合了。 “今天天气不错,我是来这里踏青的。”铃岚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哦,我也是来踏青的。”景云点点头,依旧看着潺潺的溪水。 “这里是翠屏山。”铃岚走过去在景云身边坐下。 “哦,我知道。”景云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边扮作男装的小公子。 石头还算大,但坐着两个人似乎还是有些拥挤,两个人都坐的板正,一时之间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你住在这附近吗?!”铃岚明知故问。 “算是吧。”景云垂了垂眼睑。 “那你知道这为什么叫翠屏山吗?!”片刻之后铃岚鼓起勇气看向景云。 “不知道。”景云摇摇头,目光中似有闪烁。 “传说上古时代这座山曾有仙人居住,还出过宝贝。”铃岚有些激动的说道,小时候嬷嬷给她讲过翠屏山的传说。 “那跟它叫翠屏山有什么关系?!”景云平淡多了,似乎对神奇异志不怎么感兴趣。 铃岚被问住了,确实好像没什么关系。 “山顶有个凉亭,你去过了吗?!”铃岚又问。 “没有。” “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走走,从那里能看到整个翠屏山的景色,还能看到靖安城。”铃岚又道。 “为什么?!”景云终于转过头来看铃岚。 “嗯?!” “为什么要带我去?!”景云问道,明明素不相识。 “你……一个人在这里,看起来很寂寞。”铃岚轻声回道,她很想摸摸景云的脸。 “是吗?!”景云看着铃岚的眼睛。 “我看起来很寂寞吗?!”所以才靠近我吗,想要温暖我吗,像对待一只受伤的兔子,掉下鸟巢的雏鸟,迷路的孩子?! 太危险了,景云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你不该靠近我的。”景云道。 “为什么?!” “我很坏的。”景云陈述道。 小公子似乎并不相信,唇边还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景云是在吓唬她一般,但是并没有起到任何威吓的效果。 景云烦躁的抽出弹弓,抓起之前放在一边的小石子,对着溪水打了几下,这次小公子似乎被吓到了,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去。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亭子。”景云收起弹弓站起身来。 “好啊!”小公子闻言惊喜的抬起头,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 两人向山上走去,传说很久以前翠屏山群山连绵,巍峨秀丽,然而沧海桑田,如今的翠屏山只能算是一座有些景色的小山坡,可即便如此,两人从半山上到亭子,也着实花了些时间,铃岚身上更是出了一身薄汗。 铃岚在亭中坐下,拿出刺绣着兰花的丝绢帕子擦了擦汗,景云看见丝帕上的刺绣,笑了笑,铃岚慌忙将帕子收起来,又用袖子悄悄拭了拭额上的薄汗。 景云俯瞰翠屏山脚下的风景,一片悦目的嫩绿,山风徐徐,吹走了先前的烦闷,再看扮作男装的小公子,清澈的眼睛正望着他,自离开南楚来到北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关注,还是第一次这样无需防备的与人谈话,相处,景云心中如何能不触动。 “这里确实很好。”景云也坐了下来。 铃岚闻言欢喜的笑笑,却没说什么。 “你经常来这里吗?!”景云问道。 “不算经常,我是靖安人士,自小长在靖安城,所以对这周围都还挺熟悉的。”铃岚见景云防备之心渐去,心中欢喜。 “你要是能经常出来,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铃岚又道。 “好啊,有机会的话。”景云笑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铃岚仿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一样。 分卷阅读32 “我啊,我的名字来头大了!”景云笑着说道,又像当日在南城逗她的样子。 “怎么个大法?!”铃岚哼道。 “因为我姓大啊,叫大王!”景云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铃岚等着眼,气道。 “哈哈哈!”景云第一次开怀大笑起来。 “不说算了!” “好了,不闹了,我叫萧云。”景云收敛笑容,轻声道。 “哦。”铃岚知他多半不会用真名,只是听到果然如此,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呢?”景云看着面前的小公子。 “我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告诉你!” “我都告诉你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真的,铃岚心中不满,其实并不想编个假名字去骗他。 “好吧,不说就算了。”景云做出一副无趣的表情,转过头不再看她。 铃岚也转头去看风景,不一会觉得有人在拽她的衣袖,景云正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景云的声音十分蛊惑人。 铃岚还在犹豫。 “你不告诉我,我要怎么称呼你啊,总不能老是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的吧!”景云锲而不舍,继续道。 “我的名字叫铃岚。”铃岚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俩抹红云,似乎有些羞涩,但眼神却十分认真。 “铃兰?好名字!”景云点点头。 “不过好像是姑娘家的名字。”景云笑的有些坏坏的。 “是山岚的岚。”铃岚解释道,其实本来也就是姑娘的名字,要说星耀公主北靖恐怕无人不知,但铃岚的闺名,除了至亲其他人知之甚少,所以铃岚并不担心泄露了身份。 “哦,铃岚,很好听的名字。”景云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拳拳之心 “怎么样,好吃吗?!”铃岚期待的看着景云,她给景云带了几样她最喜欢的糕点。 这是他们自翠屏山之后第三次见面了,虽然景云出门并没有那么自由,虽然他总是说着不来,但最后还是会赶来赴约,有的时候行色匆匆,想来也并不容易。 “不好吃。”景云不喜甜食,尝了两种之后,无论如何也不再吃了。 “怎么会不好吃,这都是我最喜欢的,你再尝尝这个!”铃岚又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景云。 “不吃了,不好吃,太甜腻了。”景云嫌弃道。 “哪里甜腻了,明明很清口啊!”铃岚看看手里莲子做的糕点,觉得景云可能是故意气她。 “这个还清口,等着有机会让你尝尝我家乡的紫晶糕,那才真是好吃呢!”景云不以为然的说道。 “什么紫晶糕?!”铃岚不禁充满好奇。 “用紫晶花汁做成的糕点,有一种独特的清香。”景云说着露出一种怀念的表情,不知道是想念这种糕点还是想念故乡。 “这还不容易,我托人去买些这种花来不就好了。”铃岚立刻道,两人见面多了,也熟络起来,景云也会跟铃岚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比如自己是从南楚来的,因为一些原因要在靖安住一段时间,比如南楚的风土人情,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份。 “要是这么容易那还有什么特别,这种花摘下后不到三个时辰就会枯萎,所以紫晶糕只有在当地才能吃的到,而且只能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气温一高花期就过了。”景云强调道。 “可以用冰啊!”铃岚想了想又说,冰块可以保鲜。 “冰?!你知道从南楚来靖安要多久,最少也要一个月,你要用多少冰啊,还是春末夏初这样的时节。”景云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仿佛铃岚说的是天方夜谭。 如果快马加鞭,十天之内赶到靖安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铃岚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来,景云取笑她的样子让她气恼,当然她知道景云只是逗她,但她总是被激的无话可说,景云便得意的笑起来。 铃岚觉得景云总是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着急又气恼的样子,然后再逗她笑,真的有点坏坏的,与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他迥然不同。 “我们今天做什么?!”景云看着铃岚问道。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景云教铃岚怎么用弹弓,景云是个好老师,讲得非常详细,怎么用,怎么瞄准,铃岚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如此笨拙,首先力气就不够,拉不开弹弓,石子连小溪都打不过去,别说对岸的树干了,其次铃岚也瞄不准,景云倒是很有耐心,一次次的讲解示范,丝毫没有不耐烦,最后铃岚胳膊都酸痛起来,学习只得作罢。 第三次见面铃岚带了府里养的兔子,猫咪,可是景云不喜欢,还故意逗铃岚说要把兔子吃了,又讲了好多南楚烹饪兔肉的做法,铃岚只得默默的抱起小兔子。 这一次铃岚带了她自己喜欢的糕点,可是景云也并不喜欢,其实在铃岚觉得两个人哪怕就这样 分卷阅读33 静静的坐着也很好,于她而言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但她知道景云其实喜欢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只是平日将这一面掩盖起来了而已。 “听你的。”铃岚笑笑说。 景云的身份也没法大摇大摆的去逛街市,去饭庄吃个饭,茶楼喝个茶,戏园子听个戏,小心一点倒还是可以,但这些事也不怎么有趣,铃岚觉得景云不会感什么兴趣。 “要你说啊!”景云道。 “我也不知道啊。”铃岚有些无奈。 “你想想啊!”景云催促道。 “去南城逛街市吗?!”铃岚其实知道景云去不了,他出门一般侍卫都是要跟着的,景云不知道许了侍卫什么好处,才得了这两个时辰的自在,当然她安排的人也没少起作用。 两人这样见面还没什么,若是招摇过市,先不说景云光是铃岚也难免被人注意到。 “算了吧!”景云果然叹气拒绝道。 铃岚也替景云难过,热闹的场合他都去不了。 “我们去戏园子听戏?!”铃岚又道。 “不去。”景云摇头。 “要不去茶社吧,可以喝茶还可以下棋。”铃岚想了想又道。 “下棋有什么意思!”景云果然没什么兴趣。 “我可以弹琴给你听啊!”铃岚突然拍手道。 “你会弹琴?!”景云眼神一亮。 “当然了,怎么样,去吗?!”铃岚见景云来了兴致,立刻道。 “好,那走!”景云终于笑了,一口答应。 铃岚自己外出想喝茶都会去紫玉园或京华楼,但为了景云方便找了一间环境幽静的小茶社,先让姵儿去把正间茶社包下,准备好茶水,茶点,古琴,又让闲杂人等回避,才跟景云进去,当然这些都是铃岚私下做的,景云只道这里环境清雅,少有人来。 铃岚倒是另有想法,以后可以找处清净院子跟景云见面,省的每次都在山间溪畔。风景赏多了也是无聊的很,况且翠屏山本就不大,能看之处寥寥可数,万一不巧遇到熟人更是尴尬。 铃岚焚起熏香,在古琴前坐下,抬手抚了抚琴弦,试试音色,这琴自然不能跟她自己的比,但也还算不错,音色清冽,音调也算精准。 铃岚手指微微使力,拂过琴弦,一声婉转曲调便从白玉般的手指间倾泻而出,景云侧卧在一侧的软塌上,拿起茶杯在手中慢慢转动,今春新采的茶尖在嫩绿色的茶汤中微微起伏,跳跃,琴音好似春风拂柳,春花初放,景云品了口茶,清新甘甜,身心都难得的放松下来。 心情一放松,景云便有了困意,他向后躺倒在软垫上,看着铃岚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琴音似远似近,愈发舒缓起来,像是雨天屋檐上垂落的水滴,像是随风纷扬的绵绵柳絮,像是蜻蜓在荷花尖上轻轻一点,又像是被树荫过滤斑驳落下的阳光,像是漆黑夜空中的璀璨繁星,景云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好多景象,以至于醒来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睡了多久?!”景云刚醒过来眼神还有点迷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的薄衾。 “半个时辰。”坐在一旁的铃岚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先是用沸水缓缓淋了一圈茶壶,才轻轻提起紫砂壶盖,将水注了进去。 景云看着铃岚的泡茶,姿态优美而顺畅,沸水注入茶壶的瞬间,茶香便溢满了茶室,想来刚才自己睡着的时候她又换了新的茶叶,明明不过才半个时辰,却像十数年一般,景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间,坐起身来。 铃岚递来一杯香茗,纤纤素手,青瓷茶杯,说不出的好看。 景云一手接过茶杯,一手握住了铃岚的纤手,景云本心是没有多想的,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他睡醒口干时递过来这杯清茶的手让他觉得十分亲切,只是背井离乡许久有人关心让他觉得温暖。 于是他握住了这只手,想要感受一下温暖的温度,然而这只手是微凉的,在这样春末的时节,指尖还带着微微凉意,景云收拢自己的手掌,将铃岚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景云看向铃岚。 铃岚正直直的看着他,眼中情意难掩。景云心中大震,方才觉得自己行为失当,赶忙松开了握着铃岚的手。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景云看了看窗外开始西斜的阳光,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嗯,好。”铃岚十分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往情深 铃岚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姵儿着人去寻处安静的园子,她想着有了这样一处地方以后见面就方便多了,总是比外面要安全稳妥,铃岚回想今日景云握住她手时的情景,心里一阵阵发烫。 不出两天姵儿就选好了几处,铃岚一一看了,最后选中了一处带有人工水池的小庭园,园子不大,但十分清净,铃岚亲自布置,将厢房与水榭连通,又在室内置了竹榻,竹桌,竹椅,更种上了紫藤,入夏之后自是一处 分卷阅读34 清凉好地方。 铃岚很喜欢这间小园子,她觉得景云也一定会喜欢 而且这样的小园子寻常有钱人家也会有几处,虽然想必景云也在猜测她的身份,但总归不会往太离谱的地方去想,他俩十分默契的从未问起过对方的家世,如果对方愿意说起一些事情也会欣然的听着,不说也不会去问,对于景云,铃岚是知道一些的,而铃岚自己景云知道多少,她就不知道了。 园子布置完的那一刻,铃岚就开始期待与景云的见面,他们平时一般每十天见一次面,离下一次见面还有五天,铃岚恨不得这五天时间眨眼就能过去,自从与景云在翠屏山相遇,铃岚就一心想着景云,也无心注意别的,如今稍有空闲,才发觉好久没见灵叶了。 一向顽皮的灵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安静了不少,听照看她的顾嬷嬷说最近迷上了画画,每天起来就让准备笔墨纸砚,也不听先生教授,就自顾自的乱画一通,倒是能坐住了,不大出去乱跑了。 “小小姐这是长大了,总算有些小姐家的样子了!”姵儿闻言笑道。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铃岚倒是不太乐观,但对于灵叶的表现也算是喜闻乐见。 “要叫小小姐过来吗,说起来小小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呢!”姵儿问道。 “不了吧,难得她能专心做点事情。”铃岚想了想摇了摇头,让顾嬷嬷退下,又开始想着下次与景云见面时要说些什么才好。 想着想着铃岚突然心中一动,她也可以给景云画像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铃岚没去找灵叶,灵叶却是憋不住自己上门了,铃岚刚准备午睡,小丫头就蹦蹦跳跳的进来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了什么。 “藏的什么啊?!”铃岚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灵叶过来。 “你猜猜!”灵叶笑嘻嘻的跑过去坐到铃岚身边,依旧背着手。 铃岚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但是一下子说破难免灵叶会失望,便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嘻嘻,我专门带来送你的!”灵叶见状得意不已。 “哦,是吗,是什么?!”铃岚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自己画的!”灵叶说着将背后的手挪过来,白嫩的小手中是一副水墨画。 灵叶得意洋洋的将宣纸展开,上面画着一株墨兰,走笔十分稚嫩,兰花叶子时有歪斜,兰花样子也十分奇怪,但乍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错嘛!”铃岚欣慰的摸摸灵叶的小脸。 “你喜欢吗,姑姑?!”灵叶把画放到铃岚膝上,偎到她怀里。 “喜欢,我要让姵儿把它裱起来挂上!”铃岚笑着说道。 “姵儿!”铃岚说罢就唤姵儿。 “公主。”姵儿笑着走到近前。 “看看我们灵叶的大作,画的多好,拿去裱起来挂上!”铃岚说着把墨兰图递给姵儿。 “哟,真是,我们小小姐真厉害!”姵儿捧着欣赏夸赞了一番,才转身出去。 “姑姑,你好像很开心啊!”灵叶眨着眼睛笑道。 “是吗?!”铃岚真的开心,从心里觉得欢喜,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嗯,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灵叶点点头道。 “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灵叶在床上打了个滚,笑嘻嘻的问道。 “什么好事?!”铃岚依旧笑盈盈的。 “不知道,是不是遇见心上人了!”灵叶说完自己就捂着嘴笑起来。 “人小鬼大!”铃岚嗔笑道。 姑侄俩一起午睡,又一起用了晚膳,铃岚才让姵儿把灵叶送回自己的宅子去。 到了跟景云见面的日子,铃岚早上一起来就开始挑选衣服,她平日出门走动一直都是扮作男装,此刻对着清一色的长衫发愁,姵儿在一旁直捂着嘴偷笑。 “公主干脆就恢复女儿打扮,给世子一个惊喜好了!”姵儿说道。 “还是等等吧!”铃岚想到自己要以女子打扮跟景云见面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此刻已经入夏,衣衫也单薄了起来,铃岚最终选了一件云绿色绫绡绸长衫,外搭雾纱罩衫,描着银线刺绣的云绿色绫绡绸腰带,既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又是温柔俊俏美娇娥。 最后铃岚又选了一条堇色丝带束发,因为扮作男装不能施脂粉,又不想太过清减便在面颊上施了薄薄一层珍珠粉,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凝玉膏,这种油膏是用北海鱼油制成,无色无味,轻薄滋润。后宫嫔妃,士族小姐都会用它来保养双唇。 就如铃岚所想,景云果然也很喜欢这间园子,一进屋就躺到竹榻上,枕着双臂,看着紫藤垂落的水榭,午后阳光下的水池,十分惬意的闭上了眼。 “你在想什么?!”铃岚坐到景云身边。 景云只是微笑却不说话,小时候夏日午后,他也会一个人溜到没人的地方,这样静静的躺在草地上,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渡过一个下午,南楚的夏天比这里要炎热的多,没有风的午后又 分卷阅读35 长又慢,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般,跟如今这光景比起来却也欢乐自在许多。 经常都是一个人消磨的年少时光,就这样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跟其余兄弟一样受命于父王,娶了一个在他看来跟自己还算门当户对的女子,不好也不坏,总算又多了一个名义上的亲人,一起生活的几年也算是些慰藉,孤独的时光有人陪伴总是好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是一生中难得的真正欢喜的时刻,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仿佛所有的遗憾都终于有了可以弥补的机会一般欣喜若狂。 而如今那些感想都远去了,又仿佛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年少时代,一个人面对一切,熟悉的,陌生的,未知的,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铃岚等了好一会见景云还是闭着眼不理她,便有些生气,抬手去推他,景云睁开眼,见身侧女子正低头看着自己,表情娇憨,眼中似怨似嗔,明明是位清丽佳人偏偏每次见面都要扮作男装。 “你想什么呢!”铃岚见景云睁开眼,便又问道。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头发放下来给我看看了!”景云说着微微一笑。 “什么?”铃岚没听明白。 “我说把头发放下来!”景云的笑里带着一丝促狭,微微垂下眼睑的样子似乎有有些羞涩。 “我为什么要把头发放下来!”铃岚这回听明白了,脸颊发起烫来。 “你说呢?”景云反问道。 “我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铃岚哼道。 “这位姑娘,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景云笑道。 “谁是姑娘!”铃岚又是气急又是害羞,伸手推了景云一把。 “好好好,我错了,我赔礼道歉!”景云说着坐起身来,半真半假的给铃岚作揖。 铃岚气的别过头去,刚转过头就觉得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发带,心道不好,可惜为时已晚,转过头去想要责难景云,却正好发带掉落,水墨云雾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飘转出一种缠绵的旖旎之美。 四目相望,两人一时间都呆住了,景云的手还停在半空,堇色的发带从指尖垂落,随风轻动的发丝,迷惑了谁的目光,缠绕了谁的思绪? “你满意了吗?!”铃岚又羞又急。 “很好看啊!”景云轻声道,他本是玩笑之举,此刻却心如擂鼓,背脊发直。 铃岚雪白的面颊此刻满是红晕,不知是急是羞还是委屈眼眸里浮着迷离的水气,衬着如墨般的乌发,炫目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景云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轻轻将铃岚额前的长发拢到肩后,然后微微使力将如玉佳人揽进自己怀中。 铃岚一惊,抬眼去看景云,景云也正看着她,目光如水,温柔而沉静,嘴边带着浅浅笑意,就是这点点笑意,总是显的略有羞涩的笑意,让铃岚沉醉,之前的情绪统统散去,只余下浓烈的不知该如何言喻的爱慕。 铃岚的变化景云自然都看在眼里,心里大为触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爱慕自己,关心自己,明明相见不过数面,明明都不了解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要一个吻就好,景云想着低头吻上了铃岚的嘴唇,只要一个吻就够了。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景云从怀里取出一枚黄玉玉佩递给铃岚。 黄玉是南楚特产,虽然珍贵但也算不上价值连城,这枚玉佩玉质虽好但也只能算是上乘,雕的也不过是南楚常见的流云纹,与寻常人家或许是件宝贝,若是进贡到王室又恐怕品格不够,而且依铃岚来看这只玉佩应该是件旧物,想来是景云母妃进宫前的东西。 只是,景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铃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喜悦将她密不透风的围住,万千珍宝也抵不过这一只玉佩。 “你收着吧。”景云将玉佩放进铃岚手中,有些留恋的看着它说道。 “我会好好带着的。”铃岚小心的将玉佩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才仔细的收起来,这是景云送她的,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在铃岚看来这无异于定情之物。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与铃岚的欢喜不同,离开世外桃源般的小园子,回到自己被安置的质子所居中的宅子中,一路走来让景云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这里才是真实的,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法跨越的障碍,注定没有结果的纠缠,只会让人伤神而已,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任谁一个人久了都会渴望别人的温暖,但这是错的。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不能再继续牵扯下去了,景云在宅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此刻的铃岚握着景云送给她的玉佩喜不自禁,想着下次见面就不用再扮作男装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好了。 镜花水月终成空 “王上要求南楚今年岁贡翻倍,以弥补去年冬灾的损失。” 萧景云闻言嘴唇抿的更紧了。 “南楚使臣还在极力争取,不过应该没什么用。” “接下来的日子 分卷阅读36 会很难过。” 萧景云知道这些绝非虚言,北靖一直这样抬高岁贡的话,南楚总会有交不出的一天,一旦如此,北靖必然发难,到时候第一个被拿来祭旗的就会是自己,进不得退不得,天下之大竟无他可以容身立足之地,萧景云心中一阵悲凉,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愤怒。 “其实,也并非没有生机。” 萧景云看向身着黑衣的男子。 “我曾说过,你当日遇见的小公子或许会是你的贵人。” “你什么意思?!”萧景云闻言皱起了眉,显然男子知道他们见面的事。 “你要想在这夹缝中活下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份比你想的要尊贵。” “你很聪明,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景云没说话,表情犹豫挣扎。 “南楚使臣这两日就会来京。” “如果不能活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男子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果然没几日南楚使臣就到了靖安,为的就是岁贡的事情,每年岁贡已经是南楚的一大开支了,如今要翻倍简直是雪上加霜,南楚使臣来京陈情,然而最终没有任何结果,只是最后达成协议,翻倍的岁贡可以在半年内陆续补齐,正常岁贡还是按往年的时间缴纳。 使臣离京前要求见一见他们的小王子,风昊天准了。 使臣见到萧景云,十分激动,在侍卫的看守下用蹩脚的汉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大王十分思念,在这里是否住得惯,这次带了一些南楚的特产,小王妃跟小世子都很好之类的话,看上去对他们这位来当质子的小王子关心至极,萧景云表情自始至终十分冷淡,直到会面结束,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都带了什么特产?!”景云回到屋里,问符海。 “有熏肉,熏鱼,白果干,青笋干,梅子酒,还有一盒珍珠蛹。”符海道。 “珍珠蛹?!” “是。” “晚上做点熏肉,熏鱼,珍珠蛹拿过来,其余的特产给他们分分吧!”景云道。 “是,世子。”符海躬了躬身子出去了。 不一会,符海就捧着一只精巧的描金漆盒回来了,拿开盒盖,鸽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珍珠蛹一个一个整齐盛放在盒中,犹如价值连城的珍珠,这是南楚享誉盛名的珍馐,珍珠蛾的虫蛹,只是除了少数本地人视之为美味佳肴,绝大多数人知道这是何物就几欲作呕,更别说吃了。 景云嫌恶的看了盒子一眼,他素来不喜这种东西,此刻更是恨不得直接扔掉,但他还是忍住胃里的翻腾,将珍珠蛹一个个夹出,用小刀抛开,终于找到了藏在其中的信息,信息做的极其巧妙,即便被外人发现也绝不会有所觉察,但知道的人一眼便懂。 那是用南楚密文撰写的一句话,伺机刺杀北靖王。 呵呵,自己的死活就是这么不值一提,景云心中冷笑,将桌上东西挥手扫落到地上,符海赶忙蹲下身去收拾。 “世子。”符海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 “没事,你出去吧!”景云深深吸了几口气,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在那人眼中他早就是牺牲品了,这样的家族,国家要来何用,可妻、子还在南楚,若自己有什么异心,她们一定会受到牵连,灏儿还这么小,景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不让自己发出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被自己的家,国抛弃,寄人篱下,如此苟且偷生的意义何在?!刺杀北靖王,自己一个蝼蚁般的质子,如何去刺杀高高在上的北靖王。 “公主,王上要求今年南楚岁贡翻倍,南楚派使臣来商谈无果,使臣走的时候还去见了世子,这之后世子情绪似乎都很不好。”姵儿小心翼翼的说道。 “北靖南楚关系紧张,景云夹在中间就不好过。”铃岚说着就皱起了眉。 两人本该三天前见面,景云也没有如约前来,铃岚失望之余更是担心不已。 “南楚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王上的要求,只是翻倍的岁贡会在半年内补齐。”姵儿又道。 “今年如此,明年呢,岁贡若再翻倍呢,总归有承受不住的一天。”铃岚摇头道,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又是一个十日,铃岚早早的就到了小园子等候,她不知道景云是不是会来,此刻已是盛夏,从在翠屏山相遇也不过三个月时间,想来两人见面都更多的倾向于随缘。 铃岚今日终于没再扮作男装,但也没有盛装打扮,想到现在景云的处境和心情,她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是一条鹅黄的纱裙,一只翡翠发簪,也是尽显风华,景云送她的玉佩也精心用缎带编了新的彩结,放在锦囊里随身带着,等不到景云便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一看,也能得到一些安慰。 总还是要跟她道别的,萧景云抱着这样的心情还是来了。 “你来了!”铃岚先是一喜又立刻担忧起来。 景云神色凝 分卷阅读37 重,才不过半个多月就又清减了不少,可见这段日子过得不好。 “你怎么了?!”铃岚走到景云身边就去握他的手。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萧景云看着铃岚说道。 “你说什么?!”铃岚没听明白。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萧景云道。 “什么意思?!”铃岚从心底升起一种恐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要失去重要的东西了,她不能失去,但是又毫无办法。 “我要回南楚了,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萧景云默默的吸了一口气,说了个他觉得比较好的理由。 “你骗人!”铃岚难受极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果然知道。”景云冷笑一声。 她的身份比你想的要尊贵,男子的话再次浮现在萧景云脑海里,她会是你的贵人。 伺机刺杀北靖王。 够了,都够了,这样的生活已经够了。 “知道什么?!”铃岚自知失言,更是心凉。 “我的身份。”萧景云此刻一脸漠然的抽出被铃岚握着的手,又仿佛回到了最初进京的时候,除了他自己都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铃岚想说她不知道,但是却被景云冷漠的眼神刺痛,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上次见面还是那么甜美。 “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言了吧!”萧景云转过头,铃岚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是让他于心不忍,可是,没有以后了,什么都不会有了。 “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铃岚走上前去抱住景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喜欢我什么,我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我的名字,我的家世,我在南楚早有妻儿,我被送来北靖做质子,寄人篱下,惶惶难安,我痛恨北靖,我们是不可能的。”萧景云推开铃岚,神情冷然的说道。 “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这个人总是真的吧!”铃岚抹去脸上的泪痕,突然正色道。 “不管你叫什么,来自哪里,你这个人总是真的吧,你总归是你不是吗?!” “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名字,你的家世,只要你这个人是真的,就是真的。”铃岚说着又哭了起来,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容易流泪。 我了解你的处境,我可以帮你,铃岚想这样说,可是景云并没有给她机会。 “我不会再见你了!”萧景云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争执 悲欢离合铃岚在书里看过很多,但真的亲身经历才知道那些描写都绝非虚言,她已经三天米粒未进了,岳府上下都战战兢兢,也问不出什么缘由,王妃专程去了法隆寺祈福,岳天腾甚至还去了星仪司,请教了苏长思。 不过这些都并没有让铃岚的情况好转,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都不好,少言少食,总是一个人静静的躺着。 又是一年七月十九,宫里例行举办赏莲宴的日子,不过今年因为乐天公主临盆在即,星耀公主身体有恙,两位公主第一次都未出席赏莲宴,灵叶本来今年是可以去了,但因为铃岚的缘故也没有去。 平日铃岚再烦心,见了灵叶也总能欢心起来,如今任灵叶使出浑身解数,也换不来姑姑一个笑容。 “你去玩吧,灵叶,我乏了,想自己待一会。” 一向喜欢自己陪伴的姑姑如今总是这样说,让灵叶也跟着担心起来。 不仅仅是灵叶,岳府的每一个人都在她的影响下变得低沉起来,铃岚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 “公主,多少吃一些吧,侯爷,王妃都急死了,连小小姐也愁眉不展的。”姵儿端着莲子羹侍奉到铃岚面前。 那精致的莲花造型彩釉瓷碗,寻常男子恐怕一两口就能吃完,铃岚却愁的皱起了眉头,在姵儿锲而不舍的劝说下,好歹吃了一口。 “公主,您这样奴婢实在担心,你要生气就告诉侯爷,让他把世子抓来任您处置不就行了。”姵儿虽然生气,但也有所顾忌,说的声音极小。 “这事千万不可让哥哥知道!”铃岚正色道。 “可是……”姵儿仍旧十分介怀,她家公主何等尊贵,竟然受了这等欺负,若是别人早该酷刑加身,诛灭九族了。 “昨儿您没去赏莲宴,王后还说要来探望您呢,王妃说您需要静养婉言谢绝了。”姵儿说道。 铃岚点点头,她母亲自然知道她不喜欢应酬这些事。 “对了,南楚使臣什么时候进京?!”铃岚突然问道。 “说是后天就能到了。”姵儿顿了顿说。 “您还管他们做什么!”姵儿还是没忍住,气道。 “不是这么简单的。”铃岚轻声叹息道,这些天她也想了很多,最初的难过稍微缓解之后,也冷静的分析了目前的情形。 “北靖对南楚多年来一直虎视眈眈,王上提出要南楚岁贡翻倍,其实就是有所动作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南楚就会一直逆 分卷阅读38 来顺受吗?!” “如果南楚打算一直逆来顺受的话,送质子来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铃岚像是在对姵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姵儿一脸茫然的看着铃岚,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景云又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也不可能像使臣那样谈判沟通,那么送质子的意义在哪里呢?!” “奴婢不知道。”姵儿摇摇头。 “他知道我的身份不简单,以他如今的处境想要生存下去的话,如果是你,姵儿你会怎么做?!”铃岚看向姵儿。 “奴婢不知道。”姵儿不知道公主突然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你身处险境,明知道有人可以帮你,你会推开她吗?!” “当然不会了,除非……” “除非什么?!” “额……”姵儿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除非你已经不想活了。”铃岚替她说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世子他……”姵儿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不知道。”铃岚并不确定景云的心意到底如何,但她知道景云一定已经做出了选择。 南楚使臣入京,带来了今年的岁贡,拜见过北靖王之后,还是去景云处看望他们的小王子,这一次除了特产之外还带了一只盒子,这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只豌豆大小的红色小丸,一只看似普通的发簪,一只玉色小瓶。 景云知道那红色小丸,这不起眼的小弹丸之内是炽麟蛇的翼粉,炽麟蛇剧毒,身侧生有两翼,遇敌振翅时会产生一种粉末,在空气中会形成雷电一般的炸裂,极为凶狠霸道,南楚人费劲心机收集炽麟蛇的粉末制成弹药,这样小小一颗,便足以让一只猛兽立时毙命,足见其威力,只是炽麟蛇本就极其少见,收集翼粉更是不容易,所以这种弹药虽然厉害却也未能应用于战争中。 其余两样不必说自然也是杀人的利器,发簪暗藏机关,只要触动便会有毒针射出,玉色瓶子里的也是至毒,见空气扩散,吸入的人都会中毒窒息而亡,景云倒是觉得这个不错。 “若是行刺成功,岂不是给了北靖发兵的理由?!”萧景云冷笑道。 “风昊天一死,风文寒,风子麒定会先夺王位,北靖内乱一起哪里还有闲心管别的,到时候我们南楚先发制人,再也不必忍气吞声。”使臣低声道。 “风昊天高高在上,刺杀谈何容易!”萧景云嗤笑道,如意算盘打的都挺好。 “这个还得殿下斟酌了。” “我一个人能成什么事!”萧景云冷笑。 “必要时这个人会帮你。”使臣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人名。 景云心中了然,原来早已里应外合,竟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无论如何,他在这个局中都难见活路,何不来个玉石俱焚?! 只是可怜灏儿才刚满三岁,景云心中一痛,萧显拿住灏儿就等于拿住了他的命门,罢了,罢了。 使臣朝贡,照例都是要宴请的,景云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行刺的好机会,但是再三斟酌还是将藏有毒针的发簪带上了。 景云没跟使臣一起进宫,而是从自己的宅子直接去赴宴,他刻意稍微走的晚了一些,省去了开宴前的无聊等待,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在御花园遇上了三王子一行人。 “哟,这不是质子吗?!”世子刘安眼尖,第一个看见了萧景云。 “说什么呢!”二王子揶揄的笑笑,拍了刘安一下。 “对对,是世子,世子,瞧我这嘴!”刘安装模作样的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世子进宫赴宴啊!”刘安说着走进景云。 “南楚纳了这么多岁贡,世子赴宴还不是应该的吗?!”风正阳笑道。 风文寒在一旁作壁上观,近来风子麒跟他多有作对,风鸿杰司农令做的也不错,他也找不到机会发作,心情抑郁,正好可以拿这个南楚世子消遣消遣。 “三殿下,二殿下,世子!”景云淡淡行了个礼,不欲多做纠缠。 刘安却不肯作罢,拦在景云面前。 “殿下,世子在此处耽搁不怕误了时辰吗?!”景云淡淡道。 刘安,风正阳看向风文寒。 “误不误时辰原本也不打紧,父王赐宴已经是抬举你们了!”风文寒仰着下巴说道。 “既然是王上恩典,臣更不能误了时辰,不然岂非是对王上不敬。”景云道。 “你倒是识时务,既然如此就向着朝英殿扣三个响头,表示一下崇敬之心吧。”风文寒挥了挥手干脆在石凳上做了下来。 “就算要谢恩,也要对王上谢恩。”景云眼中闪过一次冷厉。 “哼,你一口一个王上,看似尊敬我父王,却不肯表示,在这里耽误时间,真是其心可诛,我看南楚跟你一样,都不是真心臣服我北靖。”风文寒冷声道。 “就是啊,世子,你还是听从三殿下的话比较好!”刘安说着抬手按上萧景云的肩膀,欲 分卷阅读39 迫他就范。 谁也没想到一向收敛不争的南楚世子神情骤冷,一把挥开刘安的手,刘安毫无防备晃了一下竟然向后摔了出去。 风文寒和风正阳脸色骤变。 “来人,将南楚质子拿下,竟然突施毒手,意图对世子,不,对本王不利!”风文寒喝道。 景云后撤一步,暗自握紧了拳头。欺人太甚! “慢着!”一个清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只是此刻少了往日的温柔甜美,多了一份冷冽威严,是她,景云浑身一震,竟动弹不得。 “星耀妹妹。”风文寒皱起了眉头,星耀公主怎么会突然管起这档闲事。 星耀妹妹?她竟然是北靖的星耀公主吗?!景云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脖子仿佛铸了铁一般,分毫转动不得。 “王上宴请南楚使臣和世子,三王兄却在这里刁难前来赴宴的世子,不知是何用意啊?!”铃岚说着已走到近前。 今日的铃岚穿着七□□丝刺绣百凤朝服,头戴七宝九凤流云冠,这是她成年正式册封公主的大典上穿戴的礼服,是王上钦赐。 “星耀妹妹这话是何意,分明是他意图不轨!”风文寒沉声道。 “公主想来没看分明,我好意为世子引路,他却……”刘安分辨道。 “我看的十分分明!”铃岚冷声打断刘安的诡辩。 “星耀不仅看的分明,听的也清楚明白,一会若是需要在王上面前陈情,星耀必然一字不落!”铃岚冷冷的看向刘安。 刘安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星耀公主,赶忙站到风文寒身后,此事本来无关痛痒,就算这世子出了什么事,王上知晓有三王子挡着,也不会怎样,可如今星耀公主突然插手,事情完全超出控制,若真闹到王上面前,两位王子尚且好说,他是肯定难逃惩处,如此想来又恨又气又是心虚。 “星耀妹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风文寒脸色十分难看,除了风子麒还没人敢这样当面给他下不来台。 “自然知道!”铃岚上前一步挡着萧景云面前。 “即便是你,也不能忤逆我!”风文寒沉声道。 “即便是你,也不能妄加罪名!”铃岚丝毫不惧。 景云拉住铃岚的胳膊,示意她不必为他强出头。 铃岚看向景云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她只是轻轻摇摇头,让景云放心。 “你居然为了一个质子跟我作对!”风文寒目光森然,瞪视着面前这个女子,这个他一心求娶的女子,竟然这样跟他作对,简直可恶! “景云是我选定的未婚夫婿,三王兄以后说话还请客气些!”铃岚说着伸手挽住萧景云的胳膊,冲着他嫣然一笑。 “你说什么!”风文寒眼眶欲裂,一拳擂在石桌上。 “你别乱说!”萧景云也是一惊,此事非同小可,怎可轻言。 “还遮掩什么,一会我就向王上禀明,请他为我们赐婚!”铃岚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景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超出控制了,一切都乱套了。 “你以为父王会答应吗!”风文寒几近咆哮。 “自然会答应!”铃岚与其坚决,仿佛早有打算一般。 风文寒脸色铁青,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也不是去往宴会方向,倒像是直接回寝宫了,风正阳跟刘安见势也赶忙溜走了。 “谢谢你为我解围。”萧景云有些别扭,但还是礼貌的道谢了。 “不必谢,以后你要受我关照的地方还很多!”铃岚淡淡的回道。 “你不要胡闹!”萧景云想起铃岚刚才的话,急道。 “跟我成婚,可保你在北靖安枕无忧。”铃岚看着景云说道。 “我是不会答应的。”萧景云冷声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过了,我已有妻儿,我们是不可能的!”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铃岚坚决道。 “那样我会恨你的。” “那样无所谓。” “为什么?!”萧景云看向铃岚,今日的铃岚看起来有些陌生,坚定而冷静,他突然意识到过往的自己只是沉溺于她的温柔之中,却没有仔仔细细的去看过她,去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 而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不能看着你去死!”铃岚直直的看着景云的眼睛说道。 “胡言乱语!”景云那一瞬间有种被戳中心事的懊恼,又有一种被人看透的如释重负,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这样死去,孤独而又悲惨的死去,而在这之前总还是有一个人是了解一切的。 景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注视着他的人,于是他丢下一句胡说八道便快步离开了。 “公主!”姵儿担忧的看向铃岚。 铃岚抬手制止了她说话,什么都不需 分卷阅读40 要说,她已经做了决定。 赐婚 “世子,你来迟了!”风昊天看着殿下向自己请罪的萧景云笑道。 “是,请王上责罚。”萧景云不欲辩解。 “是出了什么事吗?!”风昊天漫不经心的问道,抬眼扫了扫空着的坐席,那是三王子和二王子的席位。 “都是耀儿的过错,拖住了世子才害世子误了时辰。”铃岚跟景云一前一后到了朝英殿。 景云正在想如何解释才比较稳妥,听见铃岚说话只觉得痛疼欲裂,她竟是说真的,这要如何是好。 “哦?!”风昊天闻言略微有些惊讶,又注意到星耀今天穿的十分正式,对于这样的宴会,她一向是极其敷衍,今日却盛装前来,与往日大有不同,不禁心中诧异。 “耀儿,你这身衣服可是当日册封大典的礼服啊?!”风昊天问道。 “正是,王上。”铃岚点头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竟然把它穿来了。”风昊天似乎在思索什么。 “今天是星耀的大日子。”铃岚说着走到景云身边也跪下身去,向着风昊天行了个跪拜大礼。 景云跪在一旁只觉得肩上犹如千斤压顶,恨不得立时消失了才好。 “哦?!”风昊天闻言端坐起来,似乎也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能有些重大。 “星耀自上元节在南城街市偶遇世子就一见倾心,日日相思,夜不能寐,故而斗胆恳请王上赐婚。”铃岚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语毕又行了一个大礼。 朝英殿气氛瞬间凝至冰点,除了铃岚其余众人或多或少都变了脸色,岳天腾更是直接从席位上站起身来,他这个妹妹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今日是我北靖宴请南楚使臣的宴会,耀儿的终身大事且容后再议吧!”王后勉强劝道。 “正是,公主终身大事岂可轻言,还是再斟酌斟酌的好!”孙贵妃难得跟王后立场一致。 “我是北靖公主,景云是南楚王子,我们联姻不正好象征着南楚北靖和睦长存,永为友邦,因此耀儿才在此时此刻向王上请求赐婚,耀儿自见到世子以来便发誓此生非世子不嫁,还请王上成全!”铃岚心意坚决,说罢又是向风昊天行叩首大礼。 “你先起来吧,你这一辈子的大礼本王都要在今日受了。”风昊天叹息,心情也颇为不快,但碍于星耀公主的身份亦不便发作。 “星耀自知唐突,失礼于王上,只是实在不堪相思之苦故而恳请王上赐婚。”铃岚依旧跪着,大有风昊天不允她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我北靖多少名门子弟,你非要选南楚世子!”风昊天十分不快,也无法理解,他北靖的天之骄女怎么会青眼一个质子,简直是荒唐。 “情之所钟,别无他求!”铃岚神情凛然道。 “哎,你怎么说!”风昊天十分头疼,干脆将问题抛给了岳天腾。 岳天腾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但脸色之难看绝无仅有,他一直担心铃岚倾心风鸿杰,却不想眼下这个人选比风鸿杰还要棘手数倍,他本不会出席这样无聊的宴会,却听说闭门多日的妹妹突然盛装赴宴就觉得蹊跷,果然是好大的震惊。 岳天腾还是了解铃岚的,知她一定是早早就打定了主意,他也深知妹妹的顽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了,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全然不知,然后就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失策。 是同意还是拒绝?!她一定觉得自己想清楚了,可是其实她根本没有,她还是太年轻了,又一直被保护的那么好,怎么能知道世事艰辛。 “我这一辈子就这一个请求。”就在岳天腾准备回绝的时候,铃岚突然说道。 岳天腾一怔,因为出身,铃岚拥有很多寻常人想都无法想的东西,但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呢,这大概真的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主动要求什么,还是她的终身大事。 岳天腾犹豫了,他可以不同意,甚至可以杀了萧景云,可是铃岚要多么难过,他了解自己的妹妹,是多么单纯而执着,左右不过是个质子,她要是真的喜欢也不是不可以,他岳家并不需要靠着女孩的联姻来稳固地位。 “王上,我妹妹虽然从小被娇宠惯了,但绝非任意妄为不知分寸之辈,既然开口想必是深思熟虑过了,还请王上成全吧!”岳天腾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去。 “既然你也这样说了……”风昊天虽然满心不快,此刻也只能先行答允。 “王上明鉴,景云蒙公主错爱不甚惶恐,只是臣在南楚早有妻儿,公主天之骄女,臣不敢高攀,这婚事是万万不能的!”萧景云突然大声陈情道。 众人脸色更加难看,北靖星耀公主看上南楚质子请求王上赐婚本就匪夷所思,南楚质子竟然不知好歹公然拒婚更是荒唐。 “休了便是。”铃岚冷声道。 “在我们南楚结发便是终身,从未有过休妻之事,景云没想过,也不会这么做。”萧景云正色道,拒婚之意 分卷阅读41 坚决。 铃岚看向身边人,只觉得心中刺痛,她一心为他,竟换来这样的回答。 南楚使臣面如土色,连滚带爬跪到殿前,向风昊天请罪,如今事态已经大大超出意料,北靖王哪怕就是下令将他们凌迟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南楚有法令不能休妻?!”风昊天问使臣,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没……有,没有!”使臣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犹如筛糠。 “有风俗?!”风昊天的声音有些上调。 “不,臣不知道。”南楚使臣颤声道。 “你可听见了?!”风昊天问萧景云。 萧景云低头不语。 “殿下,公主美意,您怎可辜负,此等喜事,想来吾王也是喜不自禁啊!”使臣急的都快哭了,赶忙劝萧景云。 与之前那个让他伺机刺杀北靖王的仿佛判若两人。 “其实不能休也无妨,人总是会死的嘛!”风昊天又道。 岳天腾亦是冷哼一声。 萧景云闻言犹如雷击,顷刻便是一身冷汗,仿佛此时此刻才清醒过来一般,自己不过一个弃子,一只随手都可以被捏死的蚂蚁,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图对抗,可笑至极。 萧景云转头看了看身边跪着的铃岚,没有这个女子,他刚才就会被三王子派人拿下,此刻或许已经进了天牢,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他这个一无是处,命如飘絮的可怜质子。 明明应该感谢她才对,可是为什么,心中涌起绵绵不绝的恨意,不愿意向这样的命运低头,可是又不能不低头,又一次,再一次低下头。 “王上赎罪,景云一时糊涂,公主厚爱,景云受宠若惊,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萧景云说着每一个字,心都在滴血,他衣袖下的手深深抓在地上,无法平息的愤怒,终有一天要加倍讨还。 “嗯,那你是愿意娶公主了?!”风昊天淡淡道,若说之前他委实不愿允了这桩婚事,可萧景云拒婚,这婚反而非赐不可了。 “不胜荣幸。”景云俯身谢恩,自知适才拒婚反而适得其反,他一个南楚质子怎能拒婚公主,事关北靖国体,无论怎样这婚也是非赐不可了。 “好,既然这样本王就下旨赐婚,北靖星耀公主与南楚世子萧景云佳偶天成,于三个月内择吉日成婚,使臣,你明日便启程回南楚禀报此事,顺便处理其他琐碎事宜,务必在公主大婚前尽善尽美,明白吗?!”风昊天道。 “是,是,臣明白。”南楚使臣赶忙应道,他也明白北靖王所言的琐碎事宜,尽善尽美指的是景云在南楚的妻室。 “我北靖公主大婚是天大的喜事,既然跟你们也算联姻就不能不有所表示,剩下的岁贡就免了吧,权当做给公主的陪嫁了!”风昊天又道。 “谢王上隆恩!”南楚使臣闻言立刻大声谢恩,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 “行了,耀儿还不起身吗?!”风昊天疲倦的挥挥手,示意铃岚起身。 “星耀谢王上恩典。”铃岚再次向风昊天行礼。 景云在一旁也木然地俯身行礼,心里却是一片乱麻。 “好了,都起来吧。”风昊天不耐烦的说道。 铃岚跪的腿都麻了,在宫娥的搀扶下才站起身来。 “本王乏了,你们愿意饮宴就继续饮宴,如果乏了就都散了吧!”风昊天说罢便起身离席,众人纷纷起身恭送王上。 夜雨无声 “走吧!”岳天腾见风昊天离去也不欲多留,对铃岚道。 “你也来!”岳天腾又转头看了看萧景云,冷声道。 萧景云只好跟上去。 岳天腾冷冷的审视着眼前的男子,在他看来南楚世子孱弱自卑,不善言辞,品行样貌皆非出类拔萃,身份又如此尴尬,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情有独钟。 “如今你身份不同了,明日我会派人为你打点一切。” “适才在殿上的那些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如果你让铃岚伤心,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岳天腾说的轻描淡写,但萧景云还是感觉到了杀意,浓浓的杀意,如果眼神是一把刀子,他觉得自己此刻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岳天腾派了几个侍卫护送景云回去,铃岚上了他的马车,两人一路相顾无言,岳天腾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在幽暗的车厢中显得格外安静。 “你会后悔的。”下车的时候,岳天腾突然看着铃岚说道。 “我不后悔。”铃岚神情坚定。 岳天腾知道不可能劝的动她,便不再说什么,父母早早接了消息在前厅等着,自岳天腾成年封侯,肃康王就不再涉足政务,岳天腾成为镇国大将军之后他更是深居简出,除非重大节日几乎不会露面。 此刻铃岚看着自己平日保养得宜,神情康泰的父母在灯烛下老态毕露,满脸担忧,心一下子缩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如此不孝,竟还要连累父母担忧,尤其 分卷阅读42 是父亲已经不问世事多年。 王妃焦急的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却不知道该从何起头,只得又无奈的看看丈夫。 “你在胡闹什么!”肃康王一贯严厉,此刻生气更是怒容满面。 王妃抬了抬手想去安抚一下丈夫,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女儿没有胡闹。”铃岚小声道。 “还说没有胡闹,他是质子,你知不知道?!王上一直对南楚虎视眈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铃岚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不这么做。 “你知道你还,你……”肃康王瞪着女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女儿素来省心,只是婚事一直拖着,他跟夫人一直想着只要女儿喜欢就好,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父亲,王上已经赐婚了,让三个月内择吉日完婚。”岳天腾道。 “哎,你说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也不跟你母亲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了!” “你也是,这等大事也都由着她的性子!”肃康王数落完铃岚又开始迁怒岳天腾。 “王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哎,你这丫头也真是的。”王妃一脸愁容。 “父亲,母亲,女儿不该自作主张,但是女儿是真的喜欢景云,这辈子非他不嫁,父亲,母亲一向疼爱女儿,这一次就依女儿吧!”铃岚说着跪了下来。 “哎,我们是担心你啊,我听说他在南楚已有妻儿,你请王上赐婚,他起初还是不愿的。”王妃见女儿下跪立时心软了。 “景云身份尴尬,也是身不由已。”铃岚替景云辩解道。 “他若是真心喜欢你,愿意对你好,我跟你父亲也不是不同意,我们就是担心……”王妃扶起铃岚,哽咽道。 “母亲。”铃岚握着母亲的手,她如何不知道父母的担心。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女儿啊!”王妃长叹道。 “女儿想清楚了,父亲母亲不必挂怀。” 怎么可能不挂怀,王妃心中难安,却也没再说什么。 “公主。”姵儿担心的走到铃岚身边,自回屋后公主就一直坐在镜子前不知道想什么。 “更衣吧。”铃岚看了看姵儿道。 “是。”姵儿开始一件件为铃岚除去发簪,首饰,轻轻的放好在盒子中。 铃岚依旧看着镜子,镜中自己一脸愁容丝毫没有订下终身的喜悦,明明是自己的意中人,为什么竟然毫不欢喜。 “这些事情都太过突然了,时间久了,世子自然会知道公主的好。”姵儿一边为铃岚梳头一边轻声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 “一定会的。”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铃岚突然十分严肃的对姵儿道。 “您吩咐。”姵儿跪在铃岚身侧。 铃岚俯身在姵儿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姵儿面露难色,公主嘱托并非易事。 “我知道很难,但尽力去做吧,人力财力无需考量。”铃岚道。 “是,殿下。”姵儿咬牙点了点头。 星耀公主大婚,王上命星仪司选个好日子,苏掌司经过测算呈了九月初十这个日子,铃岚与景云的婚事就定在了九月初十。 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公主大婚实在仓促,好在岳天腾本不欲铃岚出府,只把栖芳台布置一新暂做新婚所用,之后再另建一所园子让两人搬过去。 铃岚对此更是毫不在意,哪怕要迁去茅草房,只要是跟景云一起,她也甘之如饴,只是对于苏掌司所选的吉日她也没有什么期待,无论是何日子景云都不会高兴吧,景云不高兴,她也不高兴。 因为成了驸马,景云又被安排到了一处像样的宅院,吃穿用度也提高了许多,大婚之后他就会搬去岳府,从此彻底告别质子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换做旁人早该眉开眼笑,喜不自禁,可景云并没有任何欢欣之举,相反,倒像是入了囚笼一般,满是颓废之意。 如今两人可以随时见面,却没有了先前的期待和欢欣,景云总是少言寡欲,除非必要很少答话,便是说也不过寥寥数字,冷淡的让人伤心。 “岚岚,你要嫁人了吗?!”灵叶托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铃岚。 “是啊!”铃岚回道,窗外秋雨正淅淅沥沥下的起劲,夏去秋来又是一年。 “是你喜欢的人吧!”灵叶又问道。 “是啊。”铃岚伸出手摸了摸灵叶的头发,她也又大了一岁,再过两年也到了许人的时候,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铃岚看着自己的侄女,暗自思付道。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灵叶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谁说我不开心啊。”铃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你就是不开心,笑的好难看!”灵叶直言道。 铃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的低下了头。 她确实不开心,她所希望的是与喜欢的人欢欢喜喜的在一起,可如今喜欢的人是有了,却 分卷阅读43 一点也不欢喜,只是即便是这样,她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景云,一直以来铃岚都是这样劝服自己的,可如果景云的处境并非如此,自己也不是公主身份又当如何,恐怕只能看着景云转身离去,从此一别两宽,铃岚觉得她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所以,都是借口吧,说什么保护,其实也不过只是自己无法放下而已。 “公主。”姵儿唤了铃岚一声。 高泽行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水汽。 “怎么了?!”铃岚见状皱起了眉。 王上赐婚之后,景云的身份不同,护卫也多了起来,尽管哥哥也安排了人手,但铃岚不放心,还是让高泽多多照看,他此番前来定是景云那边出了状况。 “适才查出有人意图在世子的膳食里下毒,不过所幸发现的早,汤羹还没送过去。”高泽禀报道。 “谁做的。”铃岚沉声问道。 “三王子的人。”高泽如实回道。 “去跟哥哥说一声吧!”铃岚道。 “是。”高泽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风文寒跟景云起过冲突,又因为景云成了驸马无法明着报复,以他的性子必然咽不下这口气,早晚还得寻衅滋事。 “灵叶,你回去吧,姑姑要出去一下。”铃岚看看窗外依旧绵密的雨丝,又看了看灵叶道。 “你去看他吗,我也去!”灵叶闻言站起身来。 “你先别去了,听话。”铃岚摸了摸灵叶的脸蛋。 “好吧。”灵叶难得听话的点了点头。 铃岚欣慰的笑笑,孩子总有贴心的时候,然后示意姵儿送灵叶出去,姵儿点点头,带着灵叶向外屋走去,一面招呼两个侍女送灵叶回她自己那。 送走灵叶,铃岚稍作收拾就去了景云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亲自过去看看,总还是不放心的。 铃岚到的时候景云正在看书,看上去并没有受到投毒事件的影响,但铃岚知道他心情肯定不好。 景云也不同她说话,只是看书,铃岚沏了茶,在景云身边坐着,窗外天色渐暗,又漫起一层水雾,室内一片沉寂,更多了几分凉意,铃岚想去关窗,但走到窗边又改了主意,若是关了窗子,想必屋内的气氛会更加难以忍受。 铃岚在窗边向景云看去,景云依旧专注于书页,铃岚知道他不想理她,可她却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不说话也好,姵儿说时间久了就会好了,铃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只希望现在的日子赶快过去,也许以后就好了,她这样劝慰自己。 天色愈加暗了,雨幕依旧细细密密,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晚膳你想吃什么?!”铃岚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都好。”景云回了两个字。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以后我会尽力弥补的。”铃岚想了想还是说了。 “别说了。”景云将书覆在桌子上,向后躺倒在长椅上,闭上眼睛做出要休息的样子。 铃岚难过的看着景云背向她的身影,默默的坐了下来。 晚膳是四菜一汤,精致不铺张是铃岚一贯的风格,景云吃的不多,但对那道冬笋火腿汤似乎还算中意,喝了整整一碗,冬笋是刚刚采摘快马加鞭运送来京的,再早几天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铃岚特意嘱咐人送些过来。 见景云喜欢,她也觉得宽心了不少。 用毕晚膳,厨房又上了两样点心,天已大黑,雨仍然没停,姵儿关了屋里的窗户与符海一起退到外屋候命,铃岚透过窗户隐约看到连廊处也都纷纷点起了灯,已经是戌时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像是被风吹开的,又像是有人因为忐忑手不稳不敢使力轻轻一碰碰开的,铃岚听的分明,心中陡然一空。 不多时,门又关上了,符海神情复杂的进来,后面是同样神情复杂的姵儿。 “南楚使臣来信说,王上听闻殿下与公主的婚事圣心大悦,准备了丰厚的聘礼,礼单已经随信送到,聘礼已由使臣随护来京,下月初便可达到。”符海先报了喜。 景云,铃岚均未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小王妃,小王妃不能接受休妻这件事,放火自焚于寝室内,小世子,小世子也……” “灏儿,灏儿怎么了!”景云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到符海面前。 “小世子也葬身火海了!”符海说完就掩面哭了起来。 景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世子是急火攻心,伤心过度才致昏厥,并无大碍,下官开几副安静心神的药等世子醒来服下。”御医诊完脉禀报道。 “有劳周太医了,姵儿!”铃岚唤道。 姵儿赶忙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周太医,一边送周太医出门。 “谢公主赏!”周太医接过金子,行了谢礼跟着姵儿出去了。 “我这几日不过来了,景云就有劳你多多照料了。”铃岚叹气着起身,对符海 分卷阅读44 道。 “照顾殿下就是小人的本分。”符海躬身道。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等他好些了……”铃岚有些说不下去了,景云一定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您放心吧!”符海道。 铃岚点点头,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景云,不舍的转身出去了。 姵儿见铃岚出来赶忙撑开伞,起风了,姵儿将伞倾斜了过去,试图将雨水阻隔在外,但是雨水还是沾湿了铃岚的衣摆。 铃岚突然在风雨中停下了脚步,看着院中一株石榴树楞起了神,这是一株观赏石榴,枝丫上长了不少小石榴,此刻因为风雨被压弯了枝子。 “公主。”姵儿担心的唤道,夜深凉意重,她已经冷的有些哆嗦起来。 铃岚却仿若无知觉一般抬手将伞移了移,抬头望向黑暗的夜空,雨看不见来路,只是一刻不停的下着,身后景云的卧房那一点晕黄的烛光在这风雨之夜又是这么缥缈遥远。 马车行至府前突然停了下来,姵儿撩起车帘只见前方一人骑在马上拦在路中央,车夫将灯笼举向前方,姵儿认出来者是成阳王的小世子沈琰,不由轻呼一声,沈琰没有撑伞,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此刻只是定定的看着马车。 “是沈小世子。”姵儿回道。 铃岚心里一震,险些流下泪来。 “等很久了吗?!”铃岚下了马车,撑伞走向沈琰。 沈琰从马上下来,直直的看着铃岚,脸上不知是不是雨水,已经沾湿了面颊,铃岚用伞将他罩住,沈琰此刻狼狈伤神犹如自己一般,铃岚心中泛起物伤其类的痛心。 这个曾经最有可能成为他夫君的男子终归还是错过了。 “他对你是不是不好?!”良久之后沈琰道。 “没有。”铃岚鼻子一酸,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沈琰目光灼灼。 “最近事情太多了。”铃岚回避道。 “耀儿,我会一直等着你。”沈琰一字一句的说道,在子时昏暗又寒冷的雨夜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我已经做了选择。”铃岚抬头看向沈琰。 “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不会变。”沈琰道。 浮尘难渡 大婚之前,铃岚都没再去见景云,她想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景云的冷漠和痛恨,她妻子冷氏确实受了些刺激,但真正的死因却不是放火自焚,斩草除根一向是哥哥的风格,自景云在殿上拒婚,她就知道冷氏必然死亡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景云也会知道。 依照礼制,公主大婚前都是要到法隆寺祈福的,去年这个时候铃岚陪同乐天公主一起祈福,圆安大师曾教诲与她,如今乐天公主已为人母,而圆安大师所言的缘分也确确实实到了。 铃岚没有大张旗鼓的招王公贵族之女陪同,只是跟母亲一起去了法隆寺。 “圆安大师呢?!”铃岚在迎接的队列中并未见到圆安大师,穿着主持法衣的是圆安大师的一位弟子。 “师傅于两日前圆寂了。”新主持如是说。 “为何没来报?!”铃岚觉得熟悉的法殿,院中的菩提树,远处的山峦似乎都陌生起来。 “师傅说生老病死是世间最普通之事,无需鸣丧,一切照旧即可。”新主持说完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想祭拜一下大师。”是了,铃岚心道圆安大师何等修行,怎会执念生死,相比之下自己心心念念的感情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前变得不值一提,只是心中迷茫苦涩仍旧难以消除,却再无人可以开释了。 “殿下这边请。”主持侧身为铃岚引路。 “这便是师傅的塔。”主持将铃岚带到后山的塔林,这里葬着法隆寺历代先去的高僧。 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千百年后谁还能分辨出谁是谁,不过这种生前身后的事,大师一定不会放在心上吧。 俗世不过是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世人的爱憎更是不值一提,可人们即便知晓这些道理,也仍旧是在浮尘之中苦苦挣扎,难以渡化,因为每个人的痛苦和困境都是这么真实,无法不去面对。 不去见景云也是想要有所期待,毕竟不见面的话,总还是能对大婚抱有一些期待的,铃岚看着刺绣精美的嫁衣,镶嵌着华美的珍珠的赤金凤冠,房间被大红锦缎装饰的喜气洋洋, 与自己喜欢的人成婚,任谁都不可能不期待吧,此刻铃岚的心里还是欢喜的。 没有哪个女子对自己的新婚不期待,铃岚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鬓边花黄趁着如雪肌肤更显妩媚,如此佳人怎么会不得怜惜?! 姵儿说得对,时间长了,景云自然会知道她的好,她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总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铃岚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由母亲亲自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公主,请 分卷阅读45 起身。”姵儿扶着铃岚的手,轻声道。 铃岚站起身来,在侍女的搀扶下向屋外走去,撵车早已备好,因为铃岚大婚之后仍旧住在岳府,但依据礼制却又没有这样迎亲的,所以铃岚会乘坐撵车先行到景云的府宅,再从那边一起回到岳府。 也是铃岚坚持这样,希望景云不要觉得被看低了身份。 尽管筹备大婚的时间仓促,但仪仗仍然是非常盛大的仪仗,从岳府到世子府宅的道路上都铺上了红色锦毯。 铃岚盖着红色盖头坐在车里,一路上心情悸动,外面的礼花声,人潮声让她忍不住也想要去看看,可是又不能去看,要是现在就到晚上就好了,要是现在就在景云面前就好了。 外面似乎有什么骚动,铃岚看不到也听不清,那骚动似乎一直都有,从她离开岳府到景云府邸,又从景云府邸回到岳府,一直持续着类似于惊奇和窃窃私语的声音,然而却也并没有影响仪仗的行进。 这小小的插曲铃岚自然不会放心上,此刻的她满心想着的都是景云,是大婚后的新生活,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天围观的人群之所以会议论纷纷是因为沈琰骑着马,在辅道上一路跟着她的撵车,从岳府到景云宅邸,又从景云宅邸回到岳府,一直到她们入了府邸都不肯离去。 铃岚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可能也不过个把时辰,但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听见景云推门的声音。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铃岚立刻挺直了背,紧张的握起了交叠的手,景云的步子似乎有些犹疑,带着酒气慢慢向铃兰走来,铃岚微微抬起头,等着景云揭开盖头。 景云站在铃岚面前并没有马上去掀铃岚的盖头,他似乎在犹豫,在挣扎,有些不知所措,他就这样在铃岚面前站了好久,才终于掀起了那一方红色绸缎,那双美丽眼眸中的热切丝毫没有因为等待而消磨,依旧这样殷殷切切的看着他,拳拳之心无需言表。 景云在铃岚身边坐了下来,他累了,又喝了酒,虽然没有被灌醉,但还是有些头晕,他本就不善酒力,此刻更是只想赶紧睡过去。 铃岚靠了过去,把头枕在景云肩上,然后握住了景云的手,景云的手是温热的,这个温度让铃岚安心。 景云身子僵了僵,片刻之后他抽出被铃岚握着的手。 “早点休息吧,我累了。”景云道。 “好。”铃岚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起身更衣。 景云也站起身来,铃岚想要帮景云更衣,但景云无声的回避了,铃岚只好作罢。 “要吃点东西吗?!”除去凤冠,嫁衣,铃岚也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景云摇摇头,径自躺到了床上。 这样也是意料之中,铃岚漠然的想,她在桌子边安静的坐了一会,景云就这样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铃岚知道他没睡,只是并不想应付自己,又过了一会,她默默的走到床边躺在了景云身边,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景云的呼吸一沉。 她静静的看了景云一会,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床边雕花喜烛依旧燃着,房间被照在一片红色的暖光中,依据习俗,大婚的红烛是不能吹灭的。 原来新婚之夜是这个样子的,安静的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铃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还要去给父母请安,隔日还要进宫给王上,王后请安,明天灵叶就能见到景云了,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铃岚就这样闭着眼睛把所有琐事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着,终于在三更天的时候睡着了。 北靖星耀公主大婚之后,不少王公子弟也纷纷开始谈婚论嫁,其中也包括三王子和六王子,也都请王上指婚了京中的望族嫡女,不管这门婚事如何,都已是尘埃落定。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姑姑。”灵叶露出一副不理解的失望表情。 “怎么了?!”铃岚婚后不再做少女打扮,头发都梳成发髻,衣服也换做略深的紫色,用的正是灵叶当日垂涎不已的料子。 “没什么,就是跟想的不一样。”灵叶在桌子上趴了下来。在她觉得,姑姑的夫婿应该是人中龙凤,才学品貌皆要万里挑一,而南楚王子太过普通了。 而且,他娶了姑姑这样的女子做妻子,竟然一点都不开心,简直不可理喻。 “我自己也没想到,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铃岚看着灵叶说道。 这半年来小丫头个子高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眉眼也比原先长开了,已经颇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院子里枫叶正红,自成婚之后,景云也是少言少语,大部分时候不是看书就是赏景,而且自新婚到现在近一个月的时间,两人虽然每晚都同床共寝,但景云从未碰过铃岚。 困局,铃岚知道自己纵使手里握着再多权利和筹码也无法换得自己想要的,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朝暮之间 年关将近的时候,五王子风鸿杰也指了婚约,是左司马李成的小女儿李静瑶,李成出身庶族,早年因有军功才官拜校尉,本来对于没有 分卷阅读46 出身的他来说这个官职已经是到头了,又因为在冬猎中机缘巧合下救了差点被孤狼所伤的王爷,也就是当今王上的亲弟弟,才得了加官进爵的机会,成了如今的左司马。 这个官职放眼朝廷也算勉强数的上,但就家世背景而言,却比之别的士族相去甚远,不过李成为官清廉,李小姐也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怎么看都是一门匹配的好亲事。 “其实早先姵儿也觉得公主可能有心五王子,不过直到驸马出现,姵儿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姵儿笑着说道。 铃岚摇摇头,她对风鸿杰的有所期待是在别的方面,是一种寄予希望的感觉,自从他出任司农令以来,农耕之事井井有条,朝廷用于农耕的银款也基本都能到位,用得其所,去年冬天的灾情和动乱并没有产生更大的影响也跟风鸿杰出任司农令有很大关系。 “王子们成婚之后就该另赐府宅搬出宫苑了。”铃岚道。 “是啊,据说已经在收拾了。”姵儿点头道。 “赐了府宅也该分封了。”依据祖制王子成婚之后就会封王,王上究竟会如何分封才是铃岚关心的事。 “分封的事还没有听到风声。”姵儿如实回道。 “五王子的贺礼,以驸马跟我的名义单独备一份送去,景云初到北靖之时也多受五王兄照顾,理应表示一下。”铃岚又道。 “是,公主。”姵儿应道。 “说起来这阵子没见灵叶丫头,又忙什么呢?!”铃岚又想起灵叶这几日都没露面。 “不知道呢,前日听顾嬷嬷说小小姐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每日用膳只吃一两口,也不怎么出门就待在屋里。”姵儿道。 “等明日去看看她吧。” “景云呢?!”铃岚又问。 “驸马在书房,这会估计可能午睡呢!”姵儿道。 “知道了。”铃岚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景云除了每晚回寝室休息,白天基本都不跟铃岚待在一处,所幸还有符海这个贴身仆人一直跟着他。 “我听说你最近没精打采的,怎么了?!”铃岚去的时候灵叶正趴在窗户边上看着花瓢里的小锦鲤发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些……寂寞。”灵叶想了想道。 “寂寞。”铃岚闻言‘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灵叶不满道。 “没什么,我的小灵叶长大了,都知道寂寞了。”铃岚将她揽进怀里。 “姑姑,你说我为什么才十三岁啊!”灵叶眉头轻蹙着问道。 “不然呢?!”铃岚看着灵叶。 “我要是十六岁就好啦!” “为什么?!” “这样我也可以嫁人了!”灵叶一般正经的说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是瞧上哪家公子了吗?!”铃岚笑眯眯的问道。 “没有啊,我就是听说近来京中好多王公子弟都许婚了,那再过几年我长大了岂不是没人可挑了!”灵叶说着委屈的眨了眨眼。 “怎么会,你这一辈里也有不少年轻才俊,你也大了,不该总关在府里,以后你多出去走走,姑姑也会多帮你留心的!”铃岚实在没想到小丫头竟然为了这个郁郁寡欢,看来姑娘是长大了。 “姑姑,我喜欢谁你都给我做主吗?!”灵叶又问道。 “自然。”铃岚笑了。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也有妻室了呢?!” 灵叶说完铃岚脸色就变了,灵叶心虚的低下了头。 “灵叶,我希望你能嫁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铃岚摸着灵叶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你呢?!”灵叶看着铃岚问道。 “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铃岚看到映在灵叶眸中的自己的样子,淡淡的哀愁,笑容中总带着勉强。 “可你不是喜欢他吗?!”灵叶皱起了清秀的眉头。 你要知道你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快乐。哥哥的话在铃岚脑海中浮现,如今的她是真的明白了。 “你还太小了。”铃岚抱紧了灵叶,她还太小了,铃岚不忍心跟她讲感情的残酷,也从心底里深深的希望灵叶以后能遇到一个珍惜她,疼爱她的良人。 就算是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吧,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等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又是一年除夕宫宴,景云因为成了驸马所以也跟着一起进宫赴宴,不过一直以来宫宴男宾跟女宾都是分开坐的,所以景云是跟着岳天腾入席的。 铃岚想让哥哥多多照顾景云,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这样的话会让景云觉得没面子吧,被人照顾也不会觉得开心吧。 灵叶坐在铃岚身边左顾右盼,一直往对面席上看,铃岚只道她是在为自己物色未来的夫婿,也不点破,暗自笑笑并没有在意。 风文寒见了景云,先前不快又被勾上心头,一向最会看他眼色的刘安立即会意。 “哟,驸马,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刘安酸兮兮的讽 分卷阅读47 刺道。 景云没有理会他,径自坐在座位上斟了一杯酒。 “驸马这是有架子了,娶了公主果然不一样了。”刘安见景云无视他心中不忿,干脆走了过去。 刘安刚想发作,就被一旁岳天腾冷冷的一瞥吓住了,他的话说的其实没错,景云娶了铃岚,身份已经大为不同,确实不必再将他放在眼里了。 岳天腾出面,刘安再不知趣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尽管全靖安的人都知道岳家不喜欢这个驸马,但毕竟景云已经是岳府的女婿,挑衅他就等于挑衅岳家。 “驸马,不知道倘若我北靖与南楚开战,你会站在哪一边啊?!”风文寒站起身端着酒盏朗声问道。 铃岚一早就注意到景云这边的情况,即便与王后,嫔妃讲话她的心也是惦记着景云,此刻更是心焦,风文寒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宴席骤然安静下来,众人都齐齐看向他两人,连风昊天的表情都变了变。 “自我来北靖的那日起我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北靖人了,公主待我情深义重,王上更是恩典我们成婚,北靖才是景云的家。”景云也站起身,平静的看着风文寒说道。 铃岚闻言放下心来,是了,自己总是紧张他,却忘了他本是善于应付这种场面的。 “好,希望驸马言行如一!”风文寒向着景云举起酒盏。 “自然。”景云也端起酒盏回敬。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宴会再次喧闹起来。 铃岚冷冷的看了风文寒一眼,风文寒傲慢跋扈,气量又小,他日若是登上王位又不知道要如何寻景云的麻烦。 景云喝多了,不怀好意的敬酒者固然多,景云自己也喝了不少,想来是心情烦闷,回府的路上就昏昏沉沉,此刻终于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床上,只是想必不太好受,眉头一直皱着,脸颊也因为酒力染上了红色,铃岚知道他不爱喝酒,更是很少喝醉。 铃岚亲自为景云换下衣服,用丝绢给他擦了脸,又喂了一些醒酒汤,之后她便坐在床边静静的瞧着他,偶尔抬手去抚抚他皱起的眉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相处过了,早先两人关系还融洽的时候,景云总是喜欢问她想要去干什么,想要去哪里玩,每当这时铃岚其实心中一片空白,在她觉得,只要是跟景云在一起,便是静静坐着也很满足,即便是静静坐着也很好,只有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到天荒地老好了。 想来自己是个无趣的人,铃岚苦笑了一下,难怪他会不喜欢。 月入中天,景云口感舌燥,终于从宿醉中转醒,淡淡馨香盈盈而来,景云心中一动,直觉要抗拒,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去,果然铃岚穿着云丝寝衣侧身躺在一旁,枕着玉臂,目若流波的看着自己,墨云般的长发柔顺的散在金丝绣枕上。 纱帐外烛光轻动,纱帐内吐息如兰,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好似时间此刻静止了一般,又似一场隐忍的角力,看到底谁先败下阵来。 情如落花 铃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睡过了,醒来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甜美的笑意,可是枕边已经空了,起身望去,寝室中也不见景云的身影。 “公主。”姵儿过来为铃岚更衣。 “驸马呢?!”铃岚心中难掩失落。 “驸马出府去了。”姵儿顿了顿回道。 “出府了?!”铃岚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景云在书房或者在院子里散步,赏景,没想到竟然出府了。 “说去哪了吗?!”铃岚又问。 “没有,就说想出去走走。” “自己?!” “带着符海一起去的。” “哦。”铃岚低下头想掩饰自己的失落,但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她本以为昨夜之后他们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姵儿给铃岚梳好发髻,一旁侍候的大丫鬟将首饰盒一一摆好,请铃岚挑选,最终铃岚选了一只莲花金丝嵌白玉抹额,赤金嵌白玉簪花,还有一只珍珠步摇,梳妆完毕,雍容闲雅,聘聘婷婷,仪态万方,正是青春好年华。 “驸马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铃岚问姵儿。 “不曾说。”姵儿小声道。 丫鬟们摆好早膳,退到一旁候着。 “中午让厨房多做几个景云喜欢的菜。”铃岚看着一桌子精致小点,实在也没什么胃口。 “是,公主。” 姵儿虽然应着,但对于驸马究竟喜欢吃什么其实也不太有数,公主让厨房准备了很多腊肉,腊肠,腌鱼,腌肉,酸笋,梅干之类的南楚风味食材,但真的做了也不见驸马比平日多用多少。 铃岚简单吃了两口就让丫鬟们把早膳撤了,姵儿端来牛乳蜂蜜酥酪铃岚也只用了两口。 “公主,您吃这样少可不行。”姵儿担心道,公主成婚之后反而更见消瘦了。 “我没胃口。”铃岚摇头道。 “姵儿给您沏点茶?!” “咱们出去走走吧!”铃岚道 分卷阅读48 。 “好。”姵儿闻言立刻摆手让丫头去取白狐裘来给铃岚披上。 去年一入冬,大雪一场连着一场,今冬正好反着,迄今为止还未见过一次大雪,偶尔几场雪也不过个把时辰,地上都不怎么见白就停了,一直这样的话明年春耕要辛苦了。 岳府有一处湖,湖中建有凉亭,取名微风亭,是夏日乘凉的好地方,此刻正值隆冬,位于湖心的微风亭就难免有些凛冽了,湖面结了薄冰,亭中寒风四面而来,实在算不上散步的好去处。 “公主,咱们回去吧!”姵儿担心铃岚着凉,公主身子弱,又一贯畏寒哪里受的住这样的冷风。 “你说还会好吗,姵儿?!”铃岚在簌簌的寒风中看着姵儿,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你说我们还会有和好如初的一天吗?!”铃岚重复道。 “公主……”姵儿嗓子发酸,她很想说一定会的,但她实在说不出来。 “走吧。”铃岚失望的摇摇头。 姵儿扶着铃岚从微风亭出来往回走,正碰上也出来散步的季氏,季氏是个气质温柔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言语不多,是个安静的美人,大概书读多了总会看的明白些,可是看的明白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因为灵叶的关系,铃岚素来与季氏交往甚少,平日也不冷不热,如今见了季氏却莫名的生出一丝亲切感。 “嫂子。”铃岚上前问候道。 “铃岚,你也出来转转。”季氏温柔一笑。 “是啊,出来走走。” “今天风虽然大了些,但是阳光还不错。”季氏的温婉中带着淡淡的哀愁,为她增添了一分柔弱的美感。 早先铃岚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的,但如今铃岚开始明白她了,对于过去的自己也感到十分惭愧,若是景云的儿子养在身边,换做自己也是不能不心存芥蒂的。 只愿那人一心一意只看自己,只想自己,莫说别的女子,就算是兄弟,朋友,玩乐之物,若关注的多了也是一种折磨,如此骇人的嫉妒之心让铃岚自己都快窒息了,不想这样却又不能不这样,可是季氏跟她一样吗,她与哥哥是王上赐婚,她应该不会如此爱着哥哥才对。 “要一起走走吗?!”季氏问铃岚。 “好。”铃岚走到季氏身边,姵儿跟季氏的贴身侍女香儿隔着几步跟在主子身后。 “你瘦了。”季氏主动握起铃岚的手。 铃岚微微讶然,季氏突然而来的亲昵举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有些感动,季氏纤细的手十分温暖,温暖而有力,似乎想要向她传递某种力量一样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 “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季氏看着结冰的湖面说道。 是啊,日子还长,可是这样过一生又是何其漫长啊,大婚前的信心和期待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才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嫂子,你快乐吗?!”铃岚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在她看来,哥哥固然对季氏只有夫妻恩情,可季氏对哥哥也并不见得有多少眷恋。 “现在还好了,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季氏语气轻松的说道。 “你总是要将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早晚而已,等时间过去了就好了。”季氏拍拍铃岚的手说道。 可我是这样深爱着景云啊!这爱之深沉与痛苦,苦涩的让铃岚都无法将之说出,她只能忧伤的望着季氏,似乎对她的话深感不解和失望,只能这样收场吗?! “我的意思是让你分分心,我知道你爱着驸马,可看的太紧驸马也会感到压抑,毕竟你们的身份,经历都有差别,做些别的事,也让驸马轻松点,时间久了就会好了。”季氏又道。 “你嫁了自己的意中人,已经比旁的人好了千倍万倍。”季氏看着铃岚温声道。 “所以,我不该再奢求更多了是吗?!”铃岚苦笑道。 “不是该不该,有些东西是求不来的,只能顺其自然,太过执着只会苦了自己。”季氏摇摇头。 顺其自然,说的轻巧,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铃岚别了季氏回到暖光阁已近中午,不多时,丫鬟就来报说厨房的午膳已经备好,是否传膳,可是景云仍旧没有回来。 “等等吧!”铃岚吩咐道。 “公主,要不要差人去找找驸马?!”姵儿询问道。 “不必了。”铃岚摇摇头,季氏说的对,看得越紧景云只会更不舒服。 又等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景云回来,铃岚才让人传膳,看着一桌子南楚风味的菜铃岚也无心用膳,愈发觉得季氏是对的,总是沉溺于自己的情绪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而已。 “去请个南楚厨子来,最好是在宫里做过御膳的。”铃岚对姵儿道。 “是,公主。” 铃岚看了一下午书,虽然拿着书本心里却惦着景云,实际也没看下去多少,景云是晚膳过后才回来的,回来之后跟铃岚说了一声就去了书房 分卷阅读49 ,只剩铃岚一个人在屋里空坐,本以为婚后生活怎么也会有所不同,却不想只比以前更加寂寞。 “要不要跟侯爷说说。”姵儿实在看不过眼。 “谁敢在哥哥那里多一句嘴,就别在我这侍候了!”铃岚正色道。 “奴婢知错了!”姵儿自幼侍候铃岚,鲜少见公主发火,此刻自知失言,吓的赶忙跪下认错。 “不光是哥哥那里,任何人那里谁要是敢说驸马一句不是,直接打发出去,再也不许进府了!”铃岚冷声道。 “是,公主,奴婢知错了!”姵儿立时白了脸。 “这想法估计不是只你有,其他丫鬟,小厮多半也少不了,你今日得了教训,一会告诉他们平日说话行事都需谨言慎行,知道了吗?!”铃岚又道。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还有,谁要是轻忽怠慢了驸马也是一并处理,不要以为打着为我之心就可以僭越,若是真心为我好,就像待我一样待驸马。”铃岚说到后半句,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奴婢明白了!”姵儿伏在地上,几乎哭了出来。 “起来吧。”铃岚见她如此,也是于心不忍,却又不能听之任之,景云本就敏感,自己既然誓要护他周全,就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 巧遇 清明之后,天气已经大暖,铃岚想景云开心便让姵儿好好准备,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外出踏青,还特意走的远些,希望能暂时脱离京城的世俗和烦扰。 北靖郊外五十里有一条河,名枫江,算是处景观,每年春秋都有不少文人墨客慕名前来,此刻两岸农田已经一片新绿,远远望去一派繁荣景象。 铃岚将沏好的茶叶递给景云,景云见杯中茶叶精巧犹如浮萍,三五叶一簇飘在水面上,小小的茶杯里便成了一幕景观,也觉得新奇。 “此茶名为春寒,是我最喜欢的茶,这种茶只生长于北靖断龙山的山脉间,虽称为茶但其实是一种花,初春天气回暖时抽新绽放,整个花期不过十余日,一旦错过只能等待下一个早春,故而谓之春寒。”铃岚见景云有兴趣,便欣然解释道。 景云端起茶盏,先是在鼻子前慢慢移动一圈,茶香怡人,带着一丝冰雪气息让人精神一清,品入口中,清润中更有一丝甘甜,回味悠长。 “怎么样?!”铃岚眼中有光,她知道景云喜欢春寒。 “确实好喝。”景云点头表示赞赏。 铃岚笑笑又给他加了水,让他再尝。 杯中叶片愈加翠绿,犹如宝石,茶水口感也浓烈起来,若果说第一泡是山间水墨,清雅宜人,那么第二泡就是繁花似锦,浓墨重彩,然而无论是茶香还是回甘,浓烈却不灼人,温润之感在口中缠绵不去,让人心生不舍。 “此茶可饮五泡,每一泡口感皆不相同。”铃岚说着又再次为景云添水。 景云骨子里其实是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为了探究一下五泡之中口感究竟有何不同,便一连喝了五杯,到了最后一杯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最后一泡跟之前大部相同,翠绿的叶片褪成了浅浅黄色,甘甜不再却生出一种微微酸涩,诧异之后又觉得这种新鲜口感别有一番滋味,让之前的清甜更加回味,又觉得这种酸涩十分新鲜,无论是甜还是酸,融入其中都毫无违和,当真是一种奇妙的茶。 时至正午,田间劳作的农人纷纷收工,三三两两的坐到田埂间开始吃饭,其中更有一些夫妻,父子,吃的不过窝头,咸菜,喝的也不过白水,稀粥,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更有情绪高的饭后躺在田埂间唱起歌来。 “他们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景云难得感慨道,神情间流露出几分羡慕。 “你若喜欢,我们也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去过寻常人的日子。”铃岚闻言握住景云的手,柔声道。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过男耕女织,四处云游的日子一直都是她的梦想,听到景云这样说,心中便开始期待。 “也许吧。”景云沉默了一会说道。 “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如果我们出去走走你想去哪里?!”铃岚以为景云也许心存期待,立刻便来了兴致。 “不知道。”景云摇摇头。 “我们可以从越州坐船南下,洪陵江两岸十分繁华,城镇也都颇有特色,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玩,若是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定居,不喜欢了就再去别的地方,你若是想家,我们也可以去南楚走走。”铃岚已经开始兴奋的计划起来。 然而景云却不再答话,只是冷淡的看着枫江平静的水面和两岸新绿的农田,铃岚满怀期待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才知景云只是随口说说,刚才的回答不过是敷衍而已。 铃岚心里委屈,又不愿在景云面前表现出来,就起身向外走去,姵儿赶忙跟了上来,陪着公主到江边散心,高泽也赶忙带了两个人远远跟在后面。 “也许我不在他身边他才会开心些吧。”铃岚带着姵儿一路向东边走去,沿途 分卷阅读50 农人,行人都纷纷侧身回避。 在北靖,平民见了士族,官员都是不能直视的,直视就是犯上,是违背礼法需要受刑的。 “我也让他们不自在了。”铃岚看看不远处耕作的农人,垂下眼睑。 “公主……”姵儿心中不忿,却鉴于上次铃岚的训斥无法表述,只觉得心疼不已。 “驸马只是心情不好,但是不是公主的错。”姵儿安慰道。 “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错呢,我若不是自以为是的请王上赐婚,他的妻子就不会死,也许那样才是他所希望的,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自私?!”铃岚说完又立刻摇头,无论如何总不能看着他送死,哪怕被憎恨也好。 恨我也是没有办法的,铃岚心中叹息。 又顺着枫江向东走了不到一里路,就见田边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侍卫官役,为首的正是五王子风鸿杰,在视察农耕情况。 风鸿杰也看见了铃岚,便放下手中事物向这边走来。 “星耀妹妹。” “五王兄。”铃岚向风鸿杰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风鸿杰问道。 “今日风和日丽,我与景云外出踏青,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五王兄了。”铃岚笑道。 “我从蕲州视察回来,路过这里正好看看耕作情况。” “五王兄辛劳,自从五王兄出任司农令百姓就有福气了。” “哪里,驸马呢?!”风鸿杰没有瞧见景云便问道。 “景云在那边休息,我坐得太久反而有些乏就跟姵儿走动一下。”铃岚自然不能据实相告。 “驸马来京便是由我接待,我与驸马也是一见如故,既然如此待我稍稍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便过去拜会驸马。”风鸿杰说的客气。 “那太好了,景云早前承蒙五王兄多多关照了,那星耀先行一步,备好茶点恭候五王兄。” “好,我稍后便到。” 铃岚与姵儿先行回去,又留下高泽在这里等候,待风鸿杰忙完好为他路,也是极为周到。 铃岚回去的时候景云正站在江边向这边看来,见铃岚回来便漠然的别过头,又踱回亭子里坐下。 “适才散步的时候碰见五王兄了,他从蕲州回来路过这里视察,一会忙完会过来看看你。”铃岚走到景云身边把刚才与风鸿杰碰面的事告诉他。 “哦。”景云应了一声。 “说起来你来北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五王兄呢!”铃岚说着命姵儿再重新摆置茶点。 “是。”景云回道,是风鸿杰迎他入京,负责安置接待一应事宜,算是京城之中交往最多的人。 “五王兄为人正直公平,与其他王子大不相同。” “确实,五殿下为人处事都谦恭有礼。”景云点头道,世事皆有因果,若非风鸿杰出身低微,无所依靠却又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了。 姵儿将香炉中的沉水香换成了迎客的蓬莱青莲香。 好意 不多时,风鸿杰便由高泽引着到了亭子,铃岚景云皆起身相迎。 “星耀妹妹,驸马,多时不见,可还安好?!”风鸿杰适才见过铃岚,此刻问候便是冲着景云去的。 “有劳五殿下关怀,景云一切安好。”景云客气回道,先前风鸿杰对他也算多有关照,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铃岚请风鸿杰入座,姵儿奉上茶来。 “是春寒!”风鸿杰接过茶盏露出一抹笑意。 “正是。”铃岚笑道。 “我今天真是有福了。”风鸿杰说罢便开始认真品茶。 春寒产量极为稀少,采伐更是困难,北靖王室有专门采伐的队伍,但即便如此也仍旧是稀罕的贡品,即便是王公贵族亦是很难喝到,每年采摘的春寒一份供入王宫,一份便到了岳府。 除非王上赏赐,岳府赠送便再没有途径能喝到这种茶了。 “好茶!”风鸿杰品完一泡,由衷的赞叹道。 “五王兄若是喜欢,一会让姵儿给你带上一些。”铃岚闻言便道。 “春寒虽好,偶然品之才更加回味难忘,若是时常喝到,反而少了些念想。”风鸿杰如此说算是婉拒了。 “五王兄言之有理。”铃岚也不勉强。 “每每看见星耀妹妹与驸马,都不由得感慨缘分之奇妙。去年这个时候你二人刚刚相识,如今已是喜结良缘,真是令人羡慕。”风鸿杰看着铃岚与景云道。 “五王兄大婚将近也是喜事一件。”铃岚心里五味杂陈,景云若是对她有半分恩爱她就再无所求了。 “李家小姐知书达理正是风鸿杰所求之人。”风鸿杰看起来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铃岚笑笑没有接话,如今论到婚嫁她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成婚还是需得门当户对才好。”一旁沉默不语的景云突然说道。 铃岚神情一僵,垂下眼睑。 分卷阅读51 “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两情相悦才是最令人向往的,只是大部分人并没有这样的福分,能有门第性情相合者共度一生也算很好了。” “能如驸马这般有福气者世间少有,驸马可要多多珍惜啊!”风鸿杰说完又补充道。 “五王兄……”铃岚有些尴尬,景云最不喜别人谈论此事。 “京城的贵族子弟可都十分羡慕驸马呢!”风鸿杰依旧说道,如此闲话竟不似平日的他。 “看来五殿下婚期将近,心情愉悦,竟关注起这些事情来了。”景云淡淡的讽刺道。 “非也,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驸马如今的处境。”风鸿杰坦然道。 景云脸色微变,不再言语,他的一切皆是依仗岳家,依仗铃岚,他冷淡铃岚其实无异于自掘坟墓。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的人说什么,无需理会。”铃岚对景云柔声道。 “妹妹此言差矣,我与驸马也算有些交往,据我所看驸马是有才之人,只是时运不佳,故而难有作为,如今驸马身份大不相同,难道妹妹想驸马一直无所事事的过活吗?!”风鸿杰突然话锋一转。 “五王兄的意思是?!”铃岚闻言触动颇深,她一直觉得景云绝非庸庸之辈,只是时局所迫才难以翻身,也正是因为如此铃岚才深深的为他感到不平,爱意之中更有一份怜惜。 “妹妹思虑见识素来与其他士族女子不同,我母妃出身低微,我在朝中更是无所依仗,往日只有妹妹待我以礼,风鸿杰感念在心,故而才会多说这些。” “驸马与我早年机遇相似,风鸿杰对驸马一见如故,便直言不讳了,男子汉大丈夫还需建功立业才是正途,驸马虽有妹妹和岳家做后盾,但若真想在北靖立足,还需做出一番功业来才是。”风鸿杰正色道。 景云本是一脸厌烦,听了风鸿杰这番话,眼中也是光芒闪烁,神情颇为激动。 “五王兄金玉良言,铃岚记下了。”铃岚深信若有机会,景云定能有一番作为,只是景云身份毕竟不同,即非士族更是南楚人,即便有她支持怕是也难以施展抱负。 “我所辖之下尚有一参事职位空缺,若是驸马愿意可暂且历练一下。”风鸿杰又道,景云的情况他如何不知道。 “多谢五王兄好意,此事还是让驸马考虑一下吧!”铃岚委婉道,即便景云真的入仕为官,恐怕也不可能与风鸿杰成为同僚。 哥哥一向忌讳风鸿杰,对景云也是冷淡,若是两人有交情,又不知会想些什么,自己与景云虽比之旁人与风鸿杰交往多些,但也绝不超常,风鸿杰平日言行更是从不逾矩,今日突然倡言颇有示好之意,难道分封在即有意拉拢岳家?! 这似乎又说不通,这样的示好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铃岚一时吃不准风鸿杰的想法,只好先含混过去。 风鸿杰也不再提,三人又继续喝茶闲话一会,风鸿杰便起身告辞先行离去。 “我想要去。”回京的路上,景云对铃岚说。 “五殿下的话,我很动心。”景云难得直白。 “我知道了,我回去跟哥哥说的。”铃岚不可能拒绝,尽管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因为她看到了景云眼中的渴望。 “哥哥。”铃岚找了个岳天腾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 岳天腾难得来一次马场,他从惊雷身上下来,摸了摸它的鬃毛,拍怕它示意它可以自己去玩了,惊雷踟蹰了一会才跑开。 岳天腾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铃岚,仿佛审视一般,铃岚突然就觉得焦躁起来,哥哥的眼光严肃而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一样,能看到她笑容之下的痛苦和不如意,尽管她已经明确告诉她宅子里的人不许乱说,但她跟景云的关系有目共睹,即便是想装作恩爱也是做不到的。 “怎么了?!”然而岳天腾什么也没有说。 铃岚见状放下心来,走过去挽住岳天腾的胳膊。 “哥哥,我觉得景云整日待在府里太闷了,不如给他寻些事情做做吧!”铃岚语气轻松,却没有去看岳天腾。 “怎么闷了,比原先做质子的时候不是天上地下了。”岳天腾语气冷硬。 “现在怎么能跟以前一样!”铃岚不满道。 “有什么不一样吗?!”岳天腾的眼中带着责备和疼惜,那个南楚人娶了他最宝贝的妹妹,却一点也不知珍惜,简直该死。 “他若有些事情做,或许就能开心些了,他开心了我便开心!”铃岚轻叹道。 “他原本身份尴尬,稍有行差踏错就难逃身死,却因为你青眼,成了驸马,不仅安身立命无虞更坐享荣华富贵,若是再有什么不满,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岳天腾道。 “景云并非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他也未必想受我庇护,只是因缘际会到了今天这个样子。”铃岚说着心里又痛起来。 “真男儿就不该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既不愿赴死,又活的窝囊,如此懦弱之人,我实在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岳 分卷阅读52 天腾话中带着不屑和怒意。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哥哥一般,他若有我们这般的家世,也许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了,情势所迫,很多选择都是没有办法。”铃岚为景云辩解道。 岳天腾冷哼一声。 “给他寻些事情,他有所作为不正好可以让哥哥改观吗?!”铃岚又道。 “是他让你来说的?” “没有,我自己想的。”铃岚决口不提与风鸿杰的谈话,只说这是自己所想。 “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如今已是王上格外恩典了,若换做别的门第,恐怕我一族都要被你连累了!”岳天腾叹道。 铃岚如何不知自己胆大包天,若非岳家家世非同小可,只怕要铸成大错,如今哥哥言明,她更觉羞愧。 “罢了,你若实在坚持,就给他寻个闲差打发时间吧。”岳天腾不忍妹妹伤心,还是松了口。 铃岚心中暗自摇头,景云满心抱负,看似无所欲求,其实心气极高,若是闲差他只会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这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铃岚委婉的说了,景云便再也没有提起。 铃岚让姵儿寻的南楚厨子几经筛选最后留下了三位,铃岚让他们每日轮流备膳,然后观察景云的饮食情况,最终留下了名叫荆九的厨子,此人说是祖父曾在南楚王宫做过御厨,更有一套祖传的食谱。 这些是不是真的,铃岚不知道,她只知道景云确实更喜欢这个荆九做的饭菜,这就够了。 这一年除了早已成婚的大王子风立言,年纪尚轻的八王子风靖州其余王子均完婚搬出宫来,另赐府宅,也都封了王爷,三王子风文寒封勤王,六王子风子麒封恭王,二王子,四王子,七王子分别封为昭王,礼王,敬王,而五王子风鸿杰封为庸王。 冬猎 一入秋,内务司就开始筹备冬猎,北靖每三年会举行一次冬猎,届时都城的名门望族,朝廷大员都会跟随王上移驾南穆赫山岭进行狩猎,冬猎可以算是北靖非常盛大的活动了。 靖安地处偏北,穆赫山更在靖安以北,因为随行人员众多,所以光路上就要耗费十余天,一般冬猎会进行半月时间,再加上回程,怎么也得谱着一个半月,若不一入冬就出发,稍微一耽搁穆赫山的气候就会很冷了,所以一入秋内务司就开始紧张忙碌的准备了。 风昊天指派勤王风文寒先行去穆赫山主持冬猎准备事宜,又委任恭王风子麒冬猎期间留守京城,暂行监国之责,两位爱子都委以重任,两方势力也都不得罪,但相比之下,被委任监国的风子麒似乎略微胜了一筹,这也导致了朝中两派势力明争暗斗的加剧。 灵叶今年也可以一起去穆赫山参加冬猎了,为此她专门为自己挑选了一只漂亮的枣红色小马,每天一起来就直奔马场练习骑射,比学琴棋书画,刺绣的时候有劲头多了。 此外,府里还给铃岚她们姑侄俩做了很多新骑服,外出穿的常服,礼服,冬猎虽然是初冬进行,但穆赫山偏北,气候较之北靖更为寒冷,冬衣,皮草更是不能少,此外还有日常用度,尽管那边都会安排妥当,但豪门士族多有讲究,日常用品也是一样不能少,所以除了内务司忙活,各士族门阀的管家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灵叶喜欢热闹,这样盛大的活动又是第一次参加,自然天天盼着,走路都哼着曲子,铃岚平日不喜这种铺张活动,觉得劳民伤财,今年倒是也生出几分期盼,希望借此让景云散散心,多了解些北靖的风俗人情,或许能开心些。 季氏原本是不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但因为灵叶年纪尚幼,又是第一次参加冬猎,而铃岚已经出嫁,不方便再照看她,所以季氏也会一起随行。 肃康王和王妃上了年纪,不愿舟车劳顿更不愿沾染寒气,已经很久不参加冬猎了,往日都是岳天腾带着铃岚去,如今兄妹俩都带上家眷也算热闹了。 穆赫山绵延一千六百多里,被当地人分为南岭和北岭。南岭地势较为平坦,植物动物丰富,是狩猎的好地方,而北岭则常年少见阳光,积雪终年不化且地势险峻,鲜少有人踏足。 因为冬猎三年举行一次,而穆赫山又远离城镇,周围也并不富饶,因此并没有修建行宫,只有供物资中转和人员休息的驿馆,所以每每冬猎都要有官员提前过来搭建帐篷,安排冬猎事宜。 虽说是帐篷,但王室与贵族大员居住规格也是很高,为了增加保暖性都会选用兽皮做帷帐,再加上碳火,饮食用水等一应物品,一次冬猎往往就要耗尽半年的国库银两。 景云长于南国,铃岚怕他畏寒,便叫人在帐篷里点了三只炉子,帐篷里暖的只穿一件单衣都觉得热,但实际景云并不十分畏寒,倒是铃岚冬日畏寒,夏日畏暑,时节分明的很,只是铃岚做的这些,景云也从不多言。 最初的三天,王子们跟士族子弟们会分成小队进行围猎比赛,胜出者可以在猎物中先行选取自己想要的,之后会有自由狩猎,最后三天会再次进行比赛,先前胜出的小队与后两天胜出的小队在 分卷阅读53 最后一天进行最终比赛,胜出者会成为今年冬猎的神射手,并获得一支黄金宝石骨玉箭作为奖励,这在北靖是非常荣耀的象征。 岳天腾作为首日的胜者带回了非常丰厚的猎物,铃岚素来只骑马不打猎,但对于已经被猎到的猎物,她也是不拒绝的,尤其是自与景云成婚之后,她对于烹厨,食材一类的要比以往有兴趣的多。 一般猎来的野味都会烧烤食用,配上穆赫山独有的青麦酒,青麦饼驱寒又别有风味,只是这种口感浓烈的吃法铃岚怕景云吃不惯,便让随行的厨子也一并准备了火锅,新鲜的鹿肉,獐子肉,选取最嫩的背脊切成薄片,在盛满沸水的黄铜锅中涮食,也是铃岚冬日喜欢的一种吃法,只是景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偏爱,让她有些失望。 铃岚觉得景云可能还是喜欢吃些清淡的,便叫厨子次日一早做了鹿肉粥,又选了鹿里脊烹制了一些清淡菜肴,却也没见景云多用。 “要不要去骑马?!”早膳后,铃岚问景云。 “不想去。”景云摇摇头。 “难得出来,不去转转吗,散散步也好!”铃岚期待的看着景云。 “改天吧,你要是想去哪去就好了。”景云道。 铃岚只得作罢,待外面天气稍暖便带着姵儿出来走动了,穆赫山气候虽冷,但空气十分好,风景又有一种豪迈粗犷之美,四处走走看看,倒也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 “灵叶丫头这会一定去打猎了吧!”铃岚问道。 “是啊,小小姐兴致很足,还说一定要打到猎物呢!”姵儿笑道。 “她太顽皮了,有人跟着她吧?!”铃岚道。 “侯爷安排了人手,您放心吧!” “不行让高泽也去,反正我们也不打猎。”铃岚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太了解灵叶了,一个看不住就要闹出幺蛾子来。 “没事的公主,一起的还有别家公子,小姐,去的也都是安稳的地方。”姵儿又道。 “那就好。”铃岚点点头。 “说起来灵叶都十四了,再两年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可不是吗,小小姐都长大了。”姵儿也感慨道,她入府的时候灵叶才刚会跑没多久,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也不知道这次冬猎会不会遇见让她心动的人!”铃岚突然笑道。 “那可说不准啊!”姵儿愣了一下也笑起来。 “实在想象不出小小姐未来的夫婿会是哪家的公子呢!” “我也想不出,不过希望是个真心待她好的人!”铃岚道。 “一定会的。”姵儿并没有忽略铃岚语气中的淡淡伤感,但她还是极力用欢快的语气答道。 “早知道还是应该把南楚的厨子带来。”铃岚对姵儿道。 “驸马许是旅途劳顿,休息两日胃口就会好啦。”姵儿安慰道。 “我倒觉得他是厌烦这种活动,或者说是厌烦我,我们可能不应该来,我以为出来散散心他会高兴点,但是……”铃岚十分沮丧。 “别这么说,公主,驸马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您的好驸马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驸马一时还接受不了,所以您请耐心等一等,等驸马想开了就好了。”对于主子的痛苦姵儿感同身受,说着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 铃岚拍拍姵儿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明白她的心意。 “回去吧!”又走了一段,铃岚对姵儿道,不管怎么样她心里还是挂着景云。 “午膳用什么,还是烤肉和火锅吗?!”姵儿问道,回去就该开始准备午膳了。 “火锅可以准备点,烤肉就算了吧,我看景云也不爱吃,你让厨子把鹿肉用瓦罐煨起来,再把山羊里脊清蒸一下,再看着做两个小菜就好。”铃岚想了想说。 “好的。” “这边野味虽多,可惜青菜太少。”铃岚又道。 “厨子带了莲子,山耳,冬笋,腌菜,腌肉,腌鱼也都带着呢。”姵儿赶忙道。 “那中午也一并弄点吧,对了,山里不是有种野菜叫月芽菜吗,还有没有?!”铃岚突然问道。 “这个时节怕是不能有了吧!”姵儿为难道,此时已经是冬天,穆赫山本就寒冷又降过雪了,植物几乎都已经枯萎了。 “是吗,那种野菜味道还算鲜美,做汤尤其好,真想让景云尝尝!”铃岚有些失望。 “对了,公主,可以让喜子去周围人家问问,看看有没有晒成干菜的收点来,虽然味道肯定不比新鲜的,但好耐可以尝尝!”姵儿想起以前老家乡亲为了贮藏食物,经常会把鲜菜晒干,等吃的时候再过水泡开,虽然味道会有所散失,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对对,一会回去你就打发喜子去!”铃岚闻言立刻点头赞同。 铃岚跟姵儿回去的时候,沈琰已经在她的帐篷外等了一会了,为了避嫌,他等待的地方离着帐篷还有一些距离,看见铃岚回来,便策马过来。 “耀儿,他们说你去散步了,我就在 分卷阅读54 这等着了。”沈琰笑了笑道。 “是啊,等很久了吗?!”铃岚有些日子没见沈琰,只觉得他消瘦沧桑了些,但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本来以为你跟驸马一起去的,想留下东西就走,喜子说你跟姵儿姑娘去的,我就在这等着了。”沈琰目光灼灼,说完又低了低头。 “你没去参加围猎吗?!”铃岚问道。 “去了。”沈琰说着向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挥挥手,示意他们把箱子搬过来。 两个侍卫抬起一只大木箱子向这边走来。 “那是什么?!”铃岚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沈琰笑笑。 侍卫把箱子搬到近前放下,沈琰掀开盖在上面的毯子,箱子里竟是一窝刚满月的小狐狸,白白的毛还有些稀疏,小小的,软软的,五只小狐狸挤在一起,怯生生的看着铃岚,漆黑的眼珠带着水汽,让人心生怜意。 “好可爱!”铃岚惊喜道,蹲下身去摸了摸箱子中的小狐狸。 “我就知道你喜欢!”沈琰开心的笑了。 “它们没有妈妈了吗?!”铃岚的语气变得伤感,她知道狐狸妈妈一定是死于狩猎中了,沈琰如果不把它们带来,它们就会饿死或者被一起杀死,可怜的小狐狸们。 “穆赫山的生存环境本来就很恶劣。”沈琰温声道,他绝口不提风文寒射中母狐狸时的得意,也不提他们想要继续射杀这些小狐狸,更不提自己为了救下这窝小狐狸被箭划伤了手臂,现在还隐隐作痛。 让铃岚难过的事,沈琰统统不会提。 “我会好好养它们的!”铃岚对沈琰道。 “嗯!”沈琰笑着点点头。 铃岚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了站在帐篷门口冷冷看向这边的景云,笑容瞬间就僵住了,景云见她看见自己,便转身回去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错,铃岚却开始难过起来。 “我想我该走了。”铃岚的情绪变化沈琰自然看的清楚,他很想好好安慰安慰自己心爱的姑娘,抱住她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保护她不受一点伤害,让她天天都展露笑颜,可是,他不能。 “好的。”铃岚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 她目送沈琰上马离去,让喜子把小狐狸带下去好好安置。 “公主!”姵儿叫住了想要回帐篷的铃岚。 铃岚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 “您大婚迎亲的时候,沈小世子跟了一路,从府上到世子宅邸,又从世子宅邸回到府上。”姵儿觉得铃岚应该知道这件事。 在她看来沈琰才是真正对公主好的人,才是值得公主托付一生的人。 “去安排午膳吧!”铃岚觉得一瞬间的空白,摆摆手让姵儿下去。 姵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了命令。 “去把星辰牵过来!”铃岚看看帐篷然后对高泽说道,她现在不能回去面对景云,如果景云还是冷漠以对的话,她想她会哭出来的,她不想在景云面前哭。 白轲 灵叶并没有猎到她想要的猎物,事实上,她还没有射中任何一只猎物,她的马骑的已经不错了,但是打猎还不行,几乎每一次都会射偏。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让灵叶十分沮丧,一起打猎的士族公子们自然争着要把自己猎到的野物送给她,她十四岁了,成了继她姑姑之后靖安最受士族追捧的未婚小姐。 “我不需要你们的战果,我会自己打到我想要的猎物!”灵叶扬起小巧的下巴,骄傲的拒绝了公子哥们的好意。 灵叶穿了一身金丝绣边的雪白贡缎骑服,领口,袖口镶了两道水貂毛滚边,骑在她颜色亮丽的枣红色小马上,颇有几分飒爽之姿,又不失女儿家的娇美可爱,再过一两年她的姿容就会让整个靖安城惊叹。 灵叶想一定是一起打猎的人太多了,她准备明天开始不再跟别的贵族公子小姐一起打猎了,她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只她一个人,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小姐!”有人喊住了正骑着马慢慢溜达的灵叶。 灵叶扭头去看,是刚才跟着她们的随侍,侍奉她们更换羽箭的少年,贵族的随侍也是出身官员门第,只是品阶不高,只能近身侍奉,既没有资格参加狩猎也没用资格骑马,士族子弟们骑马打猎,他们就背着东西跟在后面跑。 “我记得你,你跑的很快!”灵叶对少年有些印象,她抬手制止了想要过来的侍卫,这个少年与她年纪相仿,行动十分敏捷,就像一只豹子,不,应该说是像只还未成年的豹子。 “是,小姐。”少年态度恭敬,但并不讨好,眼神明亮。 “你练过武?”灵叶又问。 “是,小姐!”少年站姿笔直,犹如穆赫山上的白桦树一般。 “有什么事吗?!”灵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她在贵族中绝对算不上傲慢,但也绝不像她姑姑那样礼贤下士。 “您射箭的方法不对。”少年说的 分卷阅读55 坦白。 “哦?!”灵叶很是不快,她还轮不到一个随侍来指教。 “是,如果您想要射中猎物,您必须改正您现在的不足。”少年正色道。 “你胆子倒是不小来指教我!”灵叶皱起了眉头。 跟随保护灵叶的侍卫见小主子皱眉,走上前来想要把少年带下去。 “不是,小人无意冒犯,小人只是看您是真的想要打到猎物,所以才前来相告。”少年依旧不卑不亢。 “等一下!”灵叶喝止了自己的侍卫,让他们放开少年,她确实很想要射到猎物,也知道别人是绝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的。 “你很会射箭?!”灵叶问道。 “是。”少年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好,给他弓箭”灵叶倒有些佩服他的勇气,让侍卫给少年弓箭。 正巧不远处的树丛中飞起一群小雀子,少年抽出三只羽箭搭在弓上,撤步,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又如千钧雷霆,三只羽箭‘嗖’‘嗖’‘嗖’的射入树干,雀儿们受了惊吓,慌忙四散飞去。 灵叶示意侍卫过去把羽箭取来,少年已将弓箭递送回去,又如白桦般站的笔直。 侍卫取回羽箭,只见三只箭上均是两只雀子,位置都大致相同,有种十分整齐的感觉,不像是射的,倒像是人为串上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灵叶翻身下马,她对少年的技艺十分惊叹,态度也大为改观。 “白轲。”少年回答道。 “好,白轲,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射箭师傅了,明日巳时在猎场等我,不许晚了!”灵叶正色道。 “是,小姐!”白轲朗声道。 白轲确实是一位好师傅,当天下午,灵叶就猎到了自己生平第一只猎物,是一只棕灰色的大野兔,灵叶的羽箭射伤了它的后腿,被侍卫抓住耳朵提了回来。 “给它包扎一下,一会我要给姑姑拿过去!”灵叶十分得意。 “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说吧!”灵叶慷慨道,金银珠宝她还是给的出的。 “我想要做羽林卫!”白轲凛然道。 “你还挺有志气的嘛!”灵叶有些意外,羽林卫是御林军精英中的精英,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不过这个嘛,我可做不了主。”灵叶想想自己的父亲就心虚起来。 “我的出身没有参选羽林卫的资格,我只是希望小姐能给我一个参选的机会,至于是否能入选,我会凭自己的实力去争取的!”白轲眼中带着渴切和不易察觉的悲伤。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冬猎这段时间你都要做我的师傅,教我射箭!”白轲让灵叶着实有些意外。 “是,小姐!” “姑姑,姑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灵叶提着兔子去找铃岚的时候,铃岚跟景云正准备用晚膳。 大兔子十分肥硕,灵叶一只手拎不动就用两只手提着,动作十分滑稽。 铃岚没忍住笑了,景云表情也温和了许多。 “这可是我自己射中的!”灵叶得意道。 姵儿赶忙在灵叶把兔子放到餐桌上之前接了过去。 “你干什么啊,姵儿姐姐,姑姑还没看看呢!”灵叶不满道。 “我看到了,真是只威风的大兔子,你也很厉害,这么快就射到猎物了!”铃岚赶忙夸赞道。 “那是!”灵叶闻言美滋滋的在铃岚身边坐下。 侍女赶忙又添了一副碗筷。 这几天铃岚这里可是送来了各种小动物,有沈琰的小狐狸,哥哥送来的小羊羔,小雏鸟,还有其他贵族闻风送来的小鹿,大雁,再加上灵叶的这只大兔子,铃岚觉得她都可以规整出一个动物园了。 晚膳后灵叶跟铃岚天花乱坠的讲了一通她这两日的事迹,当然也没忘了提白轲的事,羽林卫选拔严格,灵叶是决计不会自己去跟父亲开口的。 “哦,这少年倒是很有打算。”铃岚听了也是有些意外。 “是啊,但我看他并非奸滑谄媚之辈。”灵叶道。 “我明日先去见见他吧。”铃岚道。 “那我们明天可以一起骑马喽!”灵叶开心道。 “我明天要跟灵叶一起去骑马,顺便看看她说的那个少年,你要一起吗?!”铃岚虽然询问景云,但其实没抱多少希望,却不想景云居然答应了。 “好啊。”景云点点头。 铃岚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看向姵儿,姵儿笑着点头,她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那我们明天中午在外面野餐怎么样?!”铃岚十分欢喜。 “好。”景云看着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的铃岚,心中还是不忍,他知道她是真的对他好。 “太好了,姵儿你快去跟厨子说一下,好好准备!”铃岚开心的说。 “是,公主!”姵儿也十分高兴。 铃岚见到白轲的时候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会这样接近灵叶 分卷阅读56 的少年心机城府必然不简单,但面前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干净,或者说纯粹,坚韧挺拔,仿佛就是军人一般,他的做法与其称之为功利倒不如解释为对于命运的不屈服。 “你就是白轲?!”铃岚问道。 “是,殿下!”白轲向铃岚行了礼。 “听说你想当羽林卫?!” “是的,殿下!”白轲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为什么?!” “我白氏一族世代都是御林军,曾祖父是七等御林军,祖父是六等御林军,我父亲是五等御林军,但也仅止于此了,因为我们的门第低微,即便是有能力入选羽林卫也没有参选的资格!”白轲说完低了低头,他毕竟还是个少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铃岚在他脸上看到了不甘和勇气,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景云,景云一直在听少年的话,此刻也露出一种赞赏和同情。 “我知道了,白轲,你会获得参选的机会!”铃岚郑重道。 “谢殿下!”白轲说罢对着铃岚深深一拜。 “我有的时候会羡慕他们。”景云看着白轲的背影对铃岚道。 “会有机会的。”铃岚握住景云的手安慰道。 遇刺 前三日狩猎比赛的胜出者分别是风文寒,风子麟和沈琰,沈琰无论文采,骑射其实都是这一代王公子弟中的佼佼者,只是他从不与其他王子士族们拉帮结派,又一向不热衷争权逐利,因此有的时候就不那么显眼了。 比赛之后就是自由狩猎和篝火晚会,篝火晚会是以前铃岚最喜欢的,自在,热闹,上一次冬猎的篝火晚会,她还跟乐天公主一起唱歌,跳舞,吃烧烤喝马奶酒,如今她们都已经嫁做人妇,乐天公主更是再次怀有身孕,而她跟景云的关系依旧尴尬着。 灵叶玩累了一个人到篝火晚会外围溜达,穆赫山的夜空太美了,繁星闪烁,犹如镶嵌在深蓝色丝绸中的宝石,熠熠生辉,灵叶通常很少会对着夜空,风景之类的感慨,但此时她更愿意一个人安静一下。 适才的篝火晚会上她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风鸿杰的身影,她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可是如今封为庸王的五王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王妃,一个像她母亲那样的大家闺秀,平日不苟言笑的男人在面对着自己的王妃时也会露出温和的笑意,灵叶讨厌那个样子的风鸿杰。 灵叶顺着围场走了一段,刚才的烦闷心情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准备返回去继续玩,可她一转身就看到陪着王妃出来的风鸿杰,风鸿杰和李氏也看到了她,灵叶原本平复的差不多的心情又立刻变得恶劣,她感到莫名的愤怒,转身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篝火晚会的火光很快就被甩在远处,再也看不见了。灵叶因为参加晚会换下了骑装,此刻穿着礼服十分不便,她心中烦躁,不耐烦的脱掉碍事的斗篷扔在地上,一手挽着裙摆继续向前跑去,前方是一片寂静的黑暗,灵叶却觉得比身后的欢乐要好的多。 突然灵叶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她想要调整重心,可是已经晚了,她的一只手还挽着笨重的裙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松开裙摆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地面上满是粗糙的沙砾和石子,灵叶疼的整个人都是一懵。 缓了好一会,灵叶才慢慢的坐起来,她满心委屈的拍掉沾在手上的砂石,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右脚一动就钻心的抽痛,她知道自己的脚一定是扭伤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冷风呼啸而过,扔了斗篷又动不了的灵叶此刻觉得冷了,就算扯开嗓子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见。 大家都在篝火晚会,她一向顽皮,姑姑和侍女一定觉得她自己溜去玩了,现在这样要么拖着受伤的脚回去,要么只能等着入夜后出来巡逻的侍卫发现自己,这样冷的天,莫说等几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她就一定冻僵了。 灵叶想到这里难过的不行,她蜷起那只没有受伤的腿,伏在上面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便小声抽泣,她听见好像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起初以为是幻觉,但那声音竟愈发真实起来,她用袖子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急急的往这边找来。 那人也看见了她,先是松了口气,便大步向这边赶来,不是风鸿杰又是谁,手里还挽着适才灵叶扔掉的斗篷。 “你没事吧?!”风鸿杰走到近前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灵叶。 灵叶仍旧在抽泣着,但还是骄傲的摇了摇头,她此刻已经冷的发抖了,但她不想在风鸿杰面前示弱。 曾几何时,两人也是这样相见,初入王宫贪玩走丢的灵叶,坐在黑夜的树丛下哭泣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大了。 灵叶望着风鸿杰,此情此景似乎又与当日重叠,他轻轻的将斗篷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伸出了手,这温厚有力的手掌,这两年灵叶从未忘记过,她往日很少读书,但此刻那些书中描写的美好景致她好像一下子就懂了,她觉得风鸿杰的眼里映着星光月色,明明不过是北地苍凉的夜 分卷阅读57 晚,也凭空生出了诗情画意。 灵叶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感情,她喜欢着眼前这个人,从第一次看见他就喜欢上了他。 “能站起来吗,灵叶?!”风鸿杰问道。 “我的脚扭伤了。”灵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再赌气,她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那我背你!”风鸿杰先把灵叶扶了起来,然后背过身弯下腰去。 “能上来吗?!”风鸿杰又问。 “嗯。”灵叶抱住风鸿杰的脖子。 风鸿杰把她背了起来。 扭伤的脚一空又抽痛起来,灵叶痛的哼了一声。 “没事吧?!”风鸿杰忙问。 “没事。” “忍耐一下,很快就回去了。”风鸿杰安慰道,但他顾忌灵叶的脚伤,并不敢走的太快。 “你怎么会在这里?!”灵叶想这段路要是永远都走不完就好了。 “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来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风鸿杰道,他看见灵叶扔在路边的外套时着实非常着急,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你的,王妃呢?!”灵叶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累了,我刚才送她回去休息。” “你喜欢她吗?!”灵叶抬了抬头想要去看风鸿杰的脸。 但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她看到风鸿杰棱角分明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 “喜欢啊。”风鸿杰道。 灵叶觉得天塌了。 “可是你们成婚前都没有见过面!”灵叶质问道。 “静瑶知书达理,温柔娴静,我母妃去的早,后来虽然被过继给容妃,但毕竟不是亲生母亲,父王跟我又一向极少亲近,娶了静瑶之后才有了家的感觉。”风鸿杰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灵叶说这些。 灵叶没有接话,而是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不是之前委屈的大声哭泣,而是默默的流泪。 “你怎么了,灵叶?!”风鸿杰一下子慌了起来。 “脚疼。”灵叶撒了个谎。 脚虽然难受但比心舒服多了。 “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风鸿杰加快了脚步。 前方,已经能隐约看见篝火的亮光了,可即便痛苦,灵叶还是不希望结束这段路程。 在离篝火晚会不远的地方,风鸿杰把灵叶放下,灵叶是未出阁的姑娘,更是岳家的千金,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被男人背着出现。 “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去找你姑姑来。”风鸿杰对灵叶道。 灵叶看着风鸿杰,点了点头。 很快,铃岚就带着侍卫赶了过来。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啊!”铃岚听说灵叶扭伤了脚,又急又气又心疼。 “不小心摔了。”灵叶心里难过,自然也无所谓姑姑责骂。 “大晚上到处乱跑,碰见坏人怎么办,要是有野物伤了你怎么办!” 灵叶低下头不再说话,铃岚见状也不忍苛责,赶忙让侍卫把她抬回帐子里,御医早就候着了,见了灵叶赶忙给她诊治,灵叶的脚踝肿的高高的,不过好在是皮外伤,御医给侍女留了外敷的草药,又开了压惊的汤药。 “小小姐没什么事,就是这些日子只能卧床休息了。”御医如实禀报。 “那就好,姵儿!”铃岚点点头,让姵儿给赏赐。 季氏坐在床边看着灵叶,灵叶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抬着脚任侍女侍弄。 铃岚觉出灵叶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又陪了一会便跟季氏告辞回去了,冬猎余下的时间小丫头是别想出去玩了,不过倒也省的担心她出乱子了。 景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帐子里,铃岚每日无事就去陪陪灵叶,小丫头一直兴致不高,问她怎么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有的时候会看着铃岚发呆。 这日铃岚从灵叶帐子里出来,正是傍晚时分,天边晚霞一片火红,十分美丽,她便叫姵儿去请景云来一起散散步。 灵叶的帐篷跟她的离的很近,景云很快就来了,姵儿还贴心的给她拿了斗篷披上,这些日子景云似乎比起原先要温和了不少,虽然依旧沉默,但有些事情也会适当的配合。 铃岚对于这种改变还是有几分欣喜的。 这样艳丽的晚霞是很少能见到,铃岚挽着景云的胳膊向着更远处的山坡走去,姵儿先行回去安排晚膳,高泽跟两个侍卫隔着十多步的距离跟着,铃岚发现了一块大石头便拉着景云坐了下来,并肩看着艳红的晚霞渐渐隐没于天边。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光了,让铃岚想起了最初在翠屏山赏相遇的日子,景云就这样坐在石头上玩着弹弓,她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为什么不去打猎,你应该很会射箭吧!”铃岚想到景云弹弓玩的那样好,射箭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 景云只是摇摇头。 “回去吧!”景云说着站起身来,晚霞已经褪去,天空只 分卷阅读58 剩一片昏暗。 “嗯。”铃岚也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后面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拔刀向景云刺来,不远处的高泽见状立刻要向这边奔来,一同而来的两名侍卫中的其中一个却拔刀斩向同伴,这变故来的突如其然,那名侍卫猝不及防重伤倒地。 铃岚本能的想要护住景云,却被景云一把推开。 “快走!”景云大声喝道,一面堪堪避过刺客的刀剑。 高泽被那边被另一名假侍卫拖住,一时无法前来救援,眼见刺客就要得手便掷来佩剑阻挡,刺客的刀被打偏却仍然划伤了景云的后背并将他踹到在地。 铃岚扑了过去刺客轻巧躲开,铃岚摔倒在地,显然刺客并没有把这位公主放在眼里,他本以为娇贵公主碰到这种场面只会吓得发抖惊叫,就算阻挡也不过做做样子,杀掉萧景云是他唯一的任务,潜伏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时机,他本来以为会是志在必得的时机。 然而他却低估了这位娇弱的北靖公主,铃岚丝毫未顾及身上的疼痛,反而从地上迅速捡起了高泽的佩剑挡在景云面前,令人惊讶的是她并非只是威吓,下一刻她便提剑向着黑衣人砍了过去,从她的动作身法,黑衣人能看出她并未习过武,但黑衣人还是本能的向后退去,因为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带着愤怒与坚决,她是真的要杀他,没有一丝犹豫。 另一边高泽江将怀中的信号弹扔向空中,红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片刻之后这里就会被精兵包围,两名此刻见状皆是一犹豫,就这一犹豫,高泽便制住了假扮成侍卫的刺客,而景云也咬牙用石子击中了另一名刺客的眼睛,景云算不上习过武,但因为喜欢玩弹弓,善于投掷,铃岚毫无章法却也毫不畏惧的进攻让刺客束住了手脚,生死之间更是半点不能大意。 投掷的动作拉扯到伤口,景云几欲昏迷,刺客被打中眼睛疼的向后撤了一步,铃岚的剑砍伤了刺客拿刀的右手,制住另一名刺客的高泽也赶了过来,骑兵的马蹄声也已在近前,这一场危机已经过去。 隐情 铃岚提着剑向后撤去,来到景云身边,黑衣刺客眼见大势已去便服毒自尽,高泽没能拦下他,但另一名刺客被点了穴道,仍然可以审讯,精兵们开始收拾善后。 景云伤势不算很重,但受了惊吓又扯动伤口,需要好好静养,又因为伤在后背,只能爬着休息,铃岚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这刺客就是冲着景云来的,而且应该已经潜伏了挺久了。”铃岚对岳天腾道。 “还有活口。”岳天腾冷冷的说道,尽管他不喜欢景云,但如此公然向萧景云动手就无异于挑衅岳家的权威,更何况当时铃岚也在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伤。 “还能跟到这来,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的?!”铃岚相信这个幕后主使者绝不简单。 “会有结论的。”岳天腾道。 “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铃岚看着岳天腾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事之后,铃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离开景云半步,出门更是严阵以待。 因为驸马遇刺,上上下下都进行了一次紧急盘查,稍有嫌疑,本次冬猎新晋录用的侍卫,仆从都被监控起来,原本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只是北靖王出行的活动中闹出了刺客,难保不会威胁到王上的安全,这等可大可小的事自然就大了,冬猎也因此被阻停,岳天腾派了郑玄快马加鞭回京调御林军前来护驾,以保完全。 御林军赶到之前,王公贵族都先暂时维持原样。 前来督办事宜作为此次冬猎牵头人的勤王风文寒自然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风文寒与景云宿有旧怨,几次三番挑衅,又是这次冬猎诸事安排的负责人,如果想要安插刺客,既有动机又格外方便,自然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风文寒极力撇清关系,监察力度格外严格,更宣称一定要找到幕后主使给岳家交代,可惜铃岚跟岳天腾都不买账,铃岚记恨风文寒之前屡次针对景云,早已打定主意这次无论是不是他主使的,都一定要拉他下水。 风昊天对这次刺客事件也十分忌讳,虽然刺客是冲着驸马去的,可是既然能混入侍卫中行刺驸马,他日就能行刺于他,而既然能混进王室仪仗就说明必然有内外之呼应,这一点上他十分赞成岳天腾的想法。 风昊天卸了风文寒的统辖权,让他在帐内自省,让岳天腾住持一应事务,彻查此事,并下旨在御林军赶到之后立刻返回靖安。 按理说但凡涉及王族事物,总要有一位王子出面一起主持才合情理,但此时风昊天对勤王风文寒已经大失所望,昭王风正阳一向唯风文寒马首是瞻,也不能用,若是委任敬王那就对贵妃派系太过看重了,其余的都不堪重用,还不如不用。 风昊天本想就此作罢,却不想最幼子风靖州竟主动推荐庸王风鸿杰暂时辅助岳天腾主事,风昊天虽不愿重用风鸿杰,但风鸿杰确实能担此任,几经思虑风昊天还是准了风靖州的奏请,委任风鸿杰回京前协助岳天腾 分卷阅读59 统辖一众事物,并调查萧景云遇刺一事。 “等羽林卫到了,看看你的伤愈合情况,不行我们就多住些日子再回京去。”铃岚每日给景云上药,看见斜过后背,从右侧肩头直到左侧肋骨的刀伤都心痛不已。 景云的伤口刚刚结痂,要愈合还需过些时日,虽然刀伤不算深但毕竟是大伤,又受了扯动,纵使珍贵药材毫不吝惜,要想痊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幸好是冬天,气候干冷倒是不用担心会生出其他症头来。 “这些刺客就是冲我来的。”景云这几日受伤饮食更是寡淡,又清减了不少。 “早知道还不如安心在府里,不来这冬猎了!”铃岚心中气恼,只恨不能将那贼人碎尸万段。 “他们有心,在哪都一样。”景云平静道,似乎并不意外。 “刺客尚有一个活口,哥哥定然会挖出幕后主使,让他百倍千倍还来!”铃岚柔声道,又想那刺客早有埋伏,定然不是忽然起意行刺,能安插进冬猎随行队伍,必然是内外呼应,挖出幕后主使是早晚的事,就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有话跟你说。”景云说罢看了看帐篷里的侍女。 “你们先出去吧!”铃岚会意,让侍女们退下去。 侍从们行了个礼退出账外,姵儿也跟着退了出去,将帐帘拉好。 “你可记得之前王上要南楚岁贡翻倍?!”萧景云见众人退出去,便示意铃岚靠近,轻声对她说道。 铃岚点点头。 “当日南楚使臣进京朝贡,顺便来访我,实际上是授意我暗中寻找机会行刺北靖王。”景云的声音很轻,轻的如果不看着他的口型都会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然而铃岚却犹如雷击,那些曾经隐约的猜想此刻都得到了印证,当日若非她坚持请求风昊天赐婚,此刻景云是何种处境真是难以预料。 “若非你当日出面,恐怕我早已惨死异乡了。”景云眼中神色复杂,他应当感谢铃岚,然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她。 铃岚握住景云的手,仿佛后怕一般的紧紧握着,一想到当初的任何迟疑都有可能失去这个人她就心慌的不行。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夫妻,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铃岚紧张道。 “我说我不过是个质子,有什么办法行刺北靖王,使臣便告诉了我一个人,说真有需要可以找他,我才知道原来王族之中早有人与南楚勾结,另有图谋。”萧景云要说的却是这件事。 “谁?!”铃岚闻言也是惊讶,她只道王子之间分化两派,明争暗斗互相制肘,却从未想过其中竟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辈,竟不惜与外族勾结行刺自己的父王,挑动内斗,以谋图王位,争权逐利实在可怕。 “是风正阳。”萧景云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知道了。”铃岚愣了一愣,然后点头道,意外又不意外,哥哥说的对,通往权力的道路上没有朋友,任何野心和背叛都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究竟他们达成了何种协议就不知道了。”景云又道。 “我明白。”铃岚握了握景云的手,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以风昊天的脾气,风正阳勾结南楚的事一旦查实,处置他是小,只怕两国会立刻开战。 究竟是风正阳与南楚勾结还是只与南楚使臣勾结还不得而知,可依着哥哥跟王上一贯的处事风格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便是南楚王不知情恐怕也难逃一战。 “你觉得这件事是他指使的?!”铃岚问景云。 “不确定,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可以提供点线索。”景云道。 风文寒虽然素来与景云不睦,但也没必要冒着得罪岳家的风险除掉景云,风文寒要想争夺王位,就不可能得罪岳家,他虽然傲慢跋扈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而且此次冬猎是他负责安排整顿,出了这样的事他第一个要被问责,实在没动机这样做。 倒是风正阳,平日一向将自己标榜为勤王一派,这次冬猎也没少帮衬,若想从中动些手脚倒是容易,真出了事众人也会先怀疑风文寒,当真是用心颇深。 “你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们肯定不能安心,此事有一必有二,必须永除后患。”铃岚想了想道。 “谈何容易,风正阳怎么说也是王子,而且勾结南楚一事没有真凭实据怎能乱讲,可若有真凭实据,一旦揭出来又少不了大动干戈,还是以后小心些好了。”景云摇头道。 “这些人是一定要除的。”铃岚皱眉道,所有相对景云不利的人都不能留,但是又不能挑动两国的战争,到底要怎么办还得想一想。 “哥哥,刺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铃岚特意去找了岳天腾,御林军再有两天就会赶到穆赫山。 “刺客是江湖人,拿钱消灾,再多也不知道了。”岳天腾神色不悦,行刺景云无意于公然挑衅岳家。 “他们做事想的还挺周到。”铃岚道。 “越是这样越是想要掩盖身份。” “哥哥觉得会是谁想要杀 分卷阅读60 景云?!”铃岚问道。 “风文寒素来与他不睦,但这么做对他没有好处,既然对他没有好处,那么就对他的对手有好处。” “哥哥的意思是也许是故意为了让风文寒处境难堪?!” “有这种可能。”这不过只是一种猜测,岳天腾并不肯定。 “也许真正想景云死的人并不在北靖。”铃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南楚?!”岳天腾看向妹妹。 “我实在想不出北靖会有谁非要景云死不可。” “如果可以,我就希望他死。”岳天腾看着妹妹淡淡的说道。 “哥哥!”铃岚没想到岳天腾会这样说,惊的倒退了一步。 “可惜不是我派的人,如果是我绝不会失手!”岳天腾走近铃岚扶着她坐了下来。 “哥哥!”铃岚知道岳天腾不喜欢景云,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心里所想,恐怕北靖之中真正想景云死的就是自己的哥哥,但是铃岚也知道这次的事绝不是哥哥做的。 “我会努力去查的。” “但他如果继续对我妹妹不好,那他真的会死。” “哥哥,求求你!”铃岚几乎要哭出来了,哪怕是风昊天要杀景云,她都有所依仗,可如果是哥哥真的对景云动了杀心,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如此一来,南楚使臣与风正阳勾结意图借景云之手刺杀风昊天,挑起内乱一事,铃岚是半个字都不敢提起了。 春光空负 “星耀妹妹!”风鸿杰一早出去就正巧遇见了早起散步的铃岚。 “五王兄!”铃岚向风鸿杰行礼。 “驸马的伤势好些了吗?!” “有劳五王兄挂怀,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痊愈还需一段时间,我想多待几日再回京,路上舟车劳顿,万一景云的伤口开裂又要受罪了。”铃岚道。 “星耀妹妹思虑的是,只是……” “只是若要多留,回京路上安全问题更要多加小心。”铃岚说出了风鸿杰的担心。 “幕后主使一日找不到我便一日无法安心。” “岳侯爷应该跟妹妹说了,刺客是江湖客,拿钱办事,其他一概不知,主使人十分小心。”风鸿杰道。 “五王兄以为是谁想要杀景云?” “这个实在无法定论。”风鸿杰看了看左右,犹豫道。 “五王兄请借一步说话。” “好!”风鸿杰说着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妹妹可是有什么线索?!”风鸿杰何等聪明,见到铃岚便知她是在专门等他。 “线索说不上,只是我想不透事到如今北靖还有谁会非要景云死不可。” “妹妹的意思是,想要驸马死的人不在北靖?!” “一个无足轻重的随时都可以牺牲的质子突然成了最有权势士族的女婿,难道在他们眼里不会是一种背叛吗,或者成为潜在的威胁和不可控力。” “确实有可能。” “即便是南楚做的,也不能说明这边就没有牵扯。” “没有内应,他们想要把刺客安插进来实在困难,就是不知道是早有安排还是有人与南楚暗中往来。” “没有凭据什么定论都下不了,不过,景云倒是无意间想起一件旧事来。” “什么事?!” “昔日南楚使臣来朝贡,也曾拜会景云,有一次告辞时曾提到过要去拜见二王兄风正阳,当时景云也没多想,如今回忆起来难免有些猜测。” “这件事妹妹可跟岳侯爷提起?!” “我只说了关于主使的猜测,没提二王兄的事情,五王兄也知道哥哥的脾气,王上本就有心吞并南楚,我只想还景云公道,并不想多生事端。” “我明白,我明白。”风鸿杰点头道。 “那星耀先回去了。”铃岚向风鸿杰告辞。 “好,妹妹慢行!” 两日后,御林军赶到穆赫山,风昊天下旨整顿回京,铃岚担心景云伤口还不能忍受路途颠簸,想要多住几日待伤口完全结痂之后再启程回京,可因为景云遇刺之事,又担心回城路上不安全。 最后与岳天腾商量她与景云跟大部队一同启程,但在队尾慢行,御林军里单独派一队人马在后面保护他们,这样既能照顾到景云的伤势又可以防患于未然,真要有什么突发状况两处相隔不远也好支援。 启程当日,沈琰带着自己的侍卫等在铃岚帐前,原来沈琰知道铃岚要照顾景云伤势不与大部队同行放心不下,便来与她同行。 有了沈琰相伴,铃岚的担心便又少了几分,依她感觉,刺客失手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断不会再生事端,但事关景云安危,还是小心为上。 所幸一路上都很安稳,景云的伤口也没有因为旅途劳顿恶化,到了北靖城,沈琰便带他的侍卫先行离开了,只是让高泽转告铃岚,铃岚知道沈琰不想她为难。 分卷阅读61 回京月余,景云的伤口基本痊愈,刺客一事仍在调查,只是仍旧没有什么音讯,就在铃岚以为这件事情可能就要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却又峰回路转。 之前留有活口的刺客无可招供之后被当众处刑,并将尸首挂在城门外示众三天之后扔去了乱葬岗,江湖上有些帮派虽然无恶不作,但也会有些奇怪的道义,于是前来给他收尸的同伙被早已埋伏好的羽林卫抓了正着。 由此扯出了这两年才兴起的专门做暗杀生意的江湖帮派暗月门,暗月门各地的暗点和背后的关系也逐一被翻出,不仅有南楚在暗中给予财务支援,更有北靖朝廷众人疏通关系,加以庇护。 在岳天腾的督办之下风正阳自然没能躲过这场风波,作为暗月门的背后支持者之一,又与南楚暗中勾结,风昊天雷霆震怒,直接废了他的封号,软禁了起来,甚至没给这个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权力角逐向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之间京城就变了天,风正阳被贬为庶人软禁在自宅,受了打击神志不清的二王子整日就知道疯疯癫癫的喊冤,却无人加以理会,风文寒不但失去了左右手还受了牵连,被罚俸禄三年,以示惩戒。 北靖屯兵边疆并派出了使臣,若是南楚给不出合理解释就要发兵开战,经过一个月的谈判,南楚以两倍的岁贡换来了议和,朝中风子麒势力大增,成了一枝独秀,不少大臣开始觐见立储之事,风子麒自然成了首当其冲的人选,孙贵妃在后宫的风头也一时无人能及。 风昊天虽然已经年近花甲,却对权利十分执迷,不愿放权,他对风文寒已经失望,又不愿放任孙贵妃一派独大,他需要一个有能力又好控制的人来制衡他们,于是庸王风鸿杰这个从来都不被看好的王子,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走进了北靖的王权角逐之中。 后来一切都明朗之后,铃岚想起当初,不得不感叹风鸿杰心思之深,棋局早已布好,而她也在其中充当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铃岚与景云的关系在刺杀事件之后缓和了不少,铃岚曾经一度觉得景云终于放下了心结,两个人可以回到以前,只是当她表现出想要孩子的时候,景云瞬间冷下来的神情又伤了她的心,原来一切都不过是错觉吗?! 那之后景云又回到了之前冷淡的样子,铃岚终于受不了委屈跟景云起了生平第一次争执。 “你要怨我到什么时候,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铃岚大声质问景云。 景云却只是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你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到底哪里错了?!”铃岚开始抽泣。 景云依旧沉默不语。 “我做错了吗,难道要我看着你去死吗,难道你觉得死也比跟我在一起好吗?!”铃岚伤心的看着景云沉默的侧影。 “你没有错。”半晌之后景云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之前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不知道。” 人心变得就这样快吗?!铃岚再也无法忍受,成婚三年,她能做的全做了,景云依旧无动于衷,她一直以为时间还长,景云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好,但如今她觉得都不可能了。 “哎……”长久的沉默之后,景云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不可能的。”景云转过身,看向铃岚。 “什么不可能,我们是夫妻!”铃岚泪眼模糊中的景云如此陌生,让她难受。 “我的妻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景云冷声问道。 铃岚只觉得坠入冰窖一般,周身都僵硬了起来。 “我妻子跟本不是伤心过度放火自焚的吧?!” “你说什么……” “是你哥哥!”景云的声音没变,但是表情开始扭曲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果然是这样。”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回归了平静,她们知道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这条横亘在面前的鸿沟永远也填不平,只会越来越深。 最开始的时候铃岚还试图缓和关系,但景云却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意再做,他开始流连风月场所,跟其他王公贵族饮酒作乐,经常早出晚归一身酒气,这些铃岚都忍受了。 有的时候,铃岚也会想权利真是个好东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以枉顾本人的意愿,要什么心,人在就好啦,可是他毕竟是个人啊,他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想法,她自己也是个人啊,她喜欢景云啊,被喜欢的人讨厌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她可以假装不在意,但心一直在疼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铃岚经常会想这就是报应,因为你要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铃岚终于无法忍受是在亲眼看见景云喝醉了酒抱着丫鬟调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发怒过,她冲上去一把拉开 分卷阅读62 那个丫鬟,大声质问景云,景云只是毫不在意的笑她。 “把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我看看以后谁还敢不知轻重!”铃岚指着跪在地上吓得发抖的丫鬟厉声喝道。 “饶命啊,公主,奴婢知道错了!”丫鬟不住地磕头求饶。 “公主!”就连姵儿都吃惊铃岚的决定,她自幼跟随铃岚,从未见过这样的铃岚。 “没听见吗,快拖出去!”铃岚又委屈又愤怒又伤心,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丫鬟哀求着被拖了下去,景云则无所谓的起身回房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天铃岚在微风亭里坐了整整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她知道景云是故意要刺痛她,她也知道她所给的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她知道她的执着是造成两个人痛苦的根源。 当清晨的阳光再度升起时,铃岚缓缓站起身来,她做了一个决定,要远离景云。 从那天开始,她不再试图靠近景云,事实上除非必要她见都不会再见景云,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她知道她赢不了景云,她已经被挫败了,再度尝试这件事只是想想都让她觉得痛苦,她只能不断让步,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但她也无法放手,毕竟她是这样的深爱着景云。 她们住到两个相邻的院子,不再见面,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从符海和姵儿口中听到景云的情况,如此之后,景云倒也不再胡来,又回到从前漠然世外的样子,也算相安无事了。 时至春末,院子里的花已经所剩寥寥,是花期太短还是风雨太急,终归还是负了这大好春光。 心愁 “我听顾姨说你最近一直没精打采,怎么了?!”铃岚听说灵叶没事就喜欢往外跑,回来之后时而开心时而忧愁,如今灵叶马上就要十七了,也到了该许婚的年纪。 “没怎么啊,就是无聊呗!”灵叶双手托着下巴,看向阳光下的湖面,心不在焉的说道。 铃岚笑笑也不揭破,女儿大了就有心事了,灵叶小时候总喜欢珠光宝气,恨不得所有珠翠都戴在身上,如今大了反到素淡起来,一身浅青色纱裙,两支珠钗,倒更衬的天生丽质,璞玉无暇。 “该不是看上哪家小公子了吧!”铃岚本是打趣,却不料灵叶闻言立时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要是是呢,你去给我提亲么,小姑姑?!”灵叶突然就撒起了娇,但神色却似乎有些委屈。 “是谁啊?!”铃岚突然直觉不好。 灵叶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铃岚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慌起来。 “是庸王。”灵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是谁?!”灵叶讲话犹如蚊哼,但铃岚其实听清楚了,只是她宁愿自己听错了。 “就是风鸿杰啊!”灵叶赌气般的提高了声音。 铃岚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幸好姑侄闲话向来不喜外人在场,此刻又在微风亭中,亭外只有姵儿和灵叶的贴身丫头锦翠,两人见状赶忙低下头去,佯装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锦翠是灵叶的贴身丫鬟,就像姵儿与她一般,灵叶的小心思想必早就知道了。 铃岚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怎么了?”灵叶嘟着嘴,脸上带着一丝惯有的倔强,从来不肯认错,从来不肯妥协。 “这话莫要再说了。”铃岚叹了口气,正色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灵叶嘴上仍旧坚持,神情却瞬间颓靡。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铃岚忽然间就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因为她深刻的了解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一直特别希望灵叶能有个好归宿,却不想这小丫头竟然喜欢上了风鸿杰。 景云虽非良人,风鸿杰却还不如景云,尤其是这两年风鸿杰已经踏入王权角力之中,手里也有了不少实权,更何况他早有妻儿,就算没有哥哥也是绝对不会同意岳家与他结亲的。 “他知道吗?!”铃岚又问。 灵叶想起风鸿杰每次见到自己出现,总是神情颇为意外又带点似有若无的无奈,便苦闷的摇了摇头。 早前灵叶对景云颇多不满,见了景云总是冷言冷语,鲜有好脸色,不知从何时起便收敛了很多,铃岚此刻想来怕是小丫头自己有了心上人,开始明白世间感情复杂,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已。 “这事千万不要让你父亲知道,听见了吗?!”铃岚怜爱的摸了摸灵叶的头。 “为什么姑姑喜欢南楚质子都可以,我喜欢北靖王子都不行?!”灵叶委屈的哼道,她也知道父亲绝不会同意,本以为姑姑会支持她,没想到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早前你们不是都以为我有心庸王,就连哥哥也曾疑心过。”铃岚缓缓道。 灵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 “当时哥哥就曾言明,我岳 分卷阅读63 家不可能跟庸王结亲。” “为什么?!”灵叶十分不解,在她看来风鸿杰即便再不受宠身份也比南楚质子尊贵数倍,如今更是王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因为他会站在士族的对立面上。”铃岚不确定灵叶是不是能听懂。 “什么意思?!”灵叶果然不懂。 “哥哥的意思是他会是士族的敌人。”铃岚解释道。 “怎么会?!”灵叶觉得十分滑稽。 “爹爹是不是老糊涂了!”灵叶又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是不可能的,年轻一辈里这么多才俊,你多跟别人接触接触吧!”铃岚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没底,灵叶的固执绝不输给她。 “那姑姑当初为什么执意嫁给景云?!”灵叶反驳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的日子你也看到了,你希望过这样的日子吗?!”良久之后,铃岚叹息道。 灵叶自知失言,羞愧的低下了头。 “就是因为我嫁了景云,任性了也吃了苦头,才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你明白吗,灵叶,姑姑比谁都希望你能开心,但庸王,不是那个能让你开心的人!”铃岚握住灵叶的手说,心中焦急又无可奈。 “可是我喜欢他啊!”灵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姑姑的心意,她也知道父亲绝不会同意,可是她是那么喜欢他,看见他就开心,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见到他,这样喜欢着庸王的自己嫁给别人怎么可能会开心呢?! 不可能会开心的! 灵叶向来顽皮,平时出门也都要派足侍卫跟随,生怕她惹了什么麻烦,闯了什么祸事,铃岚却破天荒的建议送灵叶去南方游玩散心,并极力说服了哥哥和母亲,她希望灵叶能远离京城一段时间,回来时心情能好些,出去见见各地风土人情也许心思就能开阔些,要是能再有什么偶遇碰见良人,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铃岚怀抱着这样的心情给灵叶打点行装,嘱咐锦翠,顾姨好生照料,更从羽林卫中精心挑选了随行侍卫,其中更有当年冬猎时以射箭技术博得灵叶青眼获得羽林卫参选资格的白轲,铃岚给了他参选机会,他也没有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机会,顺利选入羽林卫,并在一年中连升两级,如今已经是一等羽林卫了。 就算是白轲也比庸王要好太多了,铃岚怀抱着这种隐秘的心思送走了灵叶,她在尽自己的努力保护灵叶,却忘记了命运的不可抗力,一个月后南方发了水患,庸王风鸿杰领旨前往南方赈灾,岳天腾更是托他照看灵叶,把她安全带回京来。 都是命啊!铃岚常常站在连廊处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一看就是一天。 最开始的时候灵叶确实是欢心的,脱离了府里的管束,一路南下,游山玩水,还有之前的射箭小师傅做侍卫,她确实短暂的忘却了相思的烦恼。 起初灵叶并不知道白轲入选了羽林卫,更不知道白轲被选来给她做侍卫,直到出发之后白轲来向她请示,她才发现面前的年轻侍卫似乎有些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灵叶问道。 “卑职现役羽林卫白轲!”青年朗声道。 “啊,是你啊,你真的选上羽林卫了!”灵叶恍然道。 “是,多谢小姐和公主殿下给卑职机会!”白轲真诚道。 “你要是没本事就算给你参选的机会也没用,恭喜你!” “谢小姐!” “这一路上你要好好给我讲讲你这两年在羽林卫的故事!” 灵叶就这样欢乐的启程了,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晚上累的倒头就睡,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真的不再去想风鸿杰了,离开都城,就真的换了一种心情,直到到了倾月山,看到夜晚当空的明月,那一刻所有的思念从心底涌起,她才知道什么都没有忘记,一切只是假象而已。 灵叶开始想念京城的生活,想念岳府的一切,更想要见一见风鸿杰,游玩的兴致也一下子没了,她打算到了风门峡玩几天就返程回京,却不想刚到风门镇就遇上连日大雨被困在这里,更不曾想大雨还没过去,风门峡又发了洪水。 害怕与孤独包围了灵叶,她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危险,亲人都远隔千里,她夜夜无法入睡,直到听说庸王被派来赈灾,不日就会到达风门,那一刻就仿佛云开月明一般,让她喜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风鸿杰赶到风门当日就亲自来把她接去驿馆同住,好方便照看。 “我出京前侯爷专门叮嘱,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风鸿杰见灵叶平安,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灵叶原本担心洪灾泛滥,周边县镇恐遭水患,如今见风鸿杰到来便再也没有任何担心。 “你姑姑本是好心让你出门游玩,不想遇上连日暴雨,一直担心的不行,我这就让人给你府上捎信回去先报个平安,也省了侯爷和星耀妹妹担心。”风鸿杰又道。 灵叶暗自撇嘴,旁人虽然不知其中缘由,她却知道的清楚,姑姑会让她南下游玩散心正是因为风鸿杰,却不想弄巧成拙,此刻恐怕正 分卷阅读64 在懊悔,不过于她自己而言倒是意外之喜。 “你这几日受惊了,不过不用担心,这雨势虽急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最多三日怎么也停了,至于水患,我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定可返京。”风鸿杰见灵叶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担心,便宽慰道。 “你若实在不愿多留,待雨停后我先想办法安排你回京。”风鸿杰又道,连日暴雨导致多处路段坍塌,无法通行,水路更不安全,但想想办法总还是能有的。 “不,我要和你一起走!”灵叶笑着看向风鸿杰,目光灼灼,灿若繁星。 心思 “庸王殿下前日已经抵达风门,接了小小姐去驿馆同住,小小姐一切安好,请公主和侯爷放心。”姵儿将今晨府里接到的传信汇报给铃岚。 “本该一天到的急信两天才到,可见这次南方水患之重。”铃岚漫不经心的修剪着院子里盆景。 “听说多处路段坍塌无法通行,就连官道也无法幸免,不过都在积极修复中了。”姵儿道。 “无事就好,本想让她出去散散心,谁想到竟碰上这样的事,真要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啊!” “公主也是好意,再说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 “哎……”铃岚叹息,人算不如天算啊!本想借着此次出游让灵叶见识大好河山,忘了风鸿杰,却不想竟倒成全了这小丫头。 “命啊!”铃岚停下修剪枝叶的动作,把剪子放回一旁侍候的丫鬟端着的托盘中,叹道。 “公主!” “罢了,去请荆九来吧!”铃岚道。 “是。” 荆九是早先铃岚着人请来的南楚厨子,前段日子铃岚开始请他教授厨艺,顺便讲些南楚的风土人情。 自一年前与景云闹僵之后,两人就一直分院而居,平日甚少见面,开始一段日子,铃岚还会趁着景云外出去他屋里看看,叮咛下人一二,后来有一日在景云书房的桌子上,铃岚看到了一副小像,画的是个南楚装扮,眉眼清秀的年轻女子,笔法虽然简单,但画的十分传神,尤其是唇边那一抹浅笑,可见画者之用心。 “这是谁?!”铃岚轻声问符海,她从来都不知道景云会画画。 符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铃岚知道他不想让自己难过,连仆人尚且知道顾忌自己的心情,铃岚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撕毁这幅画像的冲动,自那之后她便再没有去过景云的院子。 想来到最后总还是自己伤心。 “公主殿下!”荆九已经到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食材的小厮,一同向自己请安。 铃岚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 荆九麻利的指挥小厮将食材一一在桌案上摆好。 即便是痛苦也仍旧无法放手。 “这是麒麟藤的叶子,其味甘冽清口,更难得的是性温解暑,南楚夏季潮热,寻常百姓家便用这种叶子熬水消暑祛湿,王公贵族府里便榨取其汁制成饮品糕点,南楚王室最有名的玉荷糕便是榨取麒麟藤叶子的汁水所制而成。”小厮摆放好食材,荆九便开始向铃岚一一介绍起来。 荆九不但厨艺了得更是位好老师,不仅准备了食材原料,更准备了用各种食材制成的食物。 铃岚拿起碟子中制成荷花形状的玉荷糕尝了一口,果然清甜怡口,慢慢品尝竟然还能生津润喉。 “这是紫樱果,是南楚常见的一种山果,可以直接食用,也可熬制果汤亦或者用蜂蜜腌制成蜜饯食用。” “这是白果仁,在南楚一般都是用来做汤羹,或蒸熟之后用蜂蜜调食,也可碾碎成泥制成糕点。” 荆九详细的将长案上的食材向铃岚讲解清楚,并请铃岚品尝每种食材制成的食物。 “不知道殿下想要学习制作哪一样小食?!”荆九介绍完毕之后谦恭的问道。 “都学。”铃岚道。 “是。”荆九愣了一愣随即便躬身应道。 “今天便从这玉荷糕开始吧。”铃岚指了指水晶盘中的糕点道。 半个月前铃岚腌制了生平第一罐酸菜,五天前她煮的小面端上了景云晚膳的餐桌,据说景云还挺喜欢,整整一碗都吃掉了。 跟荆九学习厨艺成了她平日里的一个乐趣,做的好的她便让仆人放进景云的膳食中,偶尔自己也会做来吃些,也颇有成就感。 风门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了,盛夏也已经过去,灵叶的夏装都被收进了箱子,改换秋衣了,穿着刺绣精美的锦缎长裙在夜深露重的南方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但她仍旧喜欢在院子里坐着,直到风鸿杰回来,与她说几句话才能回房去睡,这已经成了一种期待,一种习惯。 风鸿杰偶尔回来的早的时候,便会与她多说一些,一起吃点东西在院子里喝喝茶,赏赏月,风鸿杰所讲大多是治理水患的事情,灵叶听的一知半解,但 分卷阅读65 她喜欢听,只要是风鸿杰说的她都愿意听。 “这边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我们就可以回京了。”晚饭之后,风鸿杰对灵叶道。 也许是因为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风鸿杰最近这几日回来的也都早了,还经常能跟灵叶一起吃晚饭。风鸿杰虽是王子,吃穿用度却很是朴素,风门遭遇洪涝灾害,本就物资紧缺,还要照顾受灾百姓,因此初到风门时,风鸿杰就让郡守接待一切从简,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尽量照顾灵叶,只是这种条件下也实在供不出什么好东西。所幸也耽搁不了太久。 “嗯?!”灵叶闻言心里一空。 之前刚到风门被困的时候灵叶时时刻刻都想着回家,可自从风鸿杰来了之后,她便安下心来,如此每日都能相见,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回京便再也无法这样相处,灵叶心中十分失落。 “怎么了?!”风鸿杰不知灵叶心思,只道她被困在这里担惊受怕,吃用又十分简朴故而心里不高兴。 “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不过马上就能回去了。”风鸿杰宽慰道。 谁知道灵叶闻言脸色更加不悦。 “好好的出来玩,谁想到竟然遇上这样的事!”灵叶心中难受,却又不能直言,便发起脾气来。 风鸿杰叹了口气,灵叶毕竟出身士族豪门,被困了一些时日就不开心,而风门的百姓又有多少流离失所,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居住在临时安置的简陋村舍,可是与她说这些她又能明白吗?! “你为什么叹气?!”灵叶心中一痛,追问道。 “没什么。”风鸿杰摇摇头,这原本也不是她的错,百姓之苦并不是她的错,她也还是个孩子。 “你觉得我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娇气小姐?!”灵叶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不。”风鸿杰的回答简短但真诚。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沉默了一会之后,风鸿杰说道。 我并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觉得……我只是不想回京!灵叶看着风鸿杰,却什么也说不出。 风鸿杰如何能知道女儿家的心思,被灵叶看的有些不知道所措。 “其实夏天并不是来南方的好时节,你如果想要出游,还是等到秋天或者明年春天比较好。” 就在灵叶满心失望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风鸿杰又说道。 “你以为我想出来就出来啊!”灵叶闻言立刻来了精神。 “这次要不是姑姑出面,我父亲是绝对不可能让我出京的!” “那你姑姑为什么突然让你出来玩呢?!”风鸿杰见灵叶来了精神便笑道。 灵叶一贯心直口快,只会撒娇不会撒谎,被风鸿杰一问立刻语塞起来,思及原因脸上又一阵阵发烫,只是看着风鸿杰不住地眨眼,纤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在柔美的月光下蹁跹舞动。 也是在这一刻,风鸿杰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昔日的小姑娘了,继而他的心底又泛起一阵淡淡的感伤,他也不明白这种感伤从何而来,只觉得十分遗憾,也许是因为灵叶如此美好,而她的家族却又注定了两人未来的分歧。 这并不是她的错,她还只是个孩子,风鸿杰这样想着,她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许婚的年纪,灵叶又美丽又天真,谁会成为她未来的夫婿呢?! 能跟岳家结亲的,必然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名门望族,她姑姑已经随着自己的心意选了对岳氏家族毫无助力的南楚质子,依自己对岳天腾的了解,他绝不会再放任自己的女儿了,如此想想,风鸿杰又有些心疼灵叶,若是嫁了她不喜欢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会如此快乐。 “你怎么了?!”灵叶见风鸿杰有些走神,便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 “没事。”风鸿杰有些尴尬的笑笑。 “你撒谎!”灵叶不满道。 “我只是在想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意中人了?!”风鸿杰见她追问,略一迟疑便说了,其实他也想知道,灵叶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问我啊,我不理你了!”灵叶闻言大为窘迫,立时站起身来跑回房间去了。 看来是有了,风鸿杰看着灵叶离去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隔天傍晚,风鸿杰身边的侍卫王允被差来请灵叶去江边游船,自被接入驿馆灵叶就再没出过门,本就无聊的很,又是风鸿杰差人来请,自然喜不自禁,仔细梳妆打扮一番,才带着锦翠出了门。 马车早已备好,灵叶被接来时,正是暴雨连天,洪灾最重的时候,街上积水过膝更有地方行走都需要用小舟代步,除了披着斗笠来回奔走救灾的官兵,就是满面愁苦等待着被安置的百姓,那番景象让灵叶久久不能忘怀。 而如今,还不到一月,风门镇又恢复了井然有序之貌,虽然仍然有些萧条,但与之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这全赖风鸿杰调度安置有功,这样想着,灵叶又觉得骄傲起来。 灵犀一点 分卷阅读66 “你怎么想起叫我来游船啊!”灵叶上了船,风鸿杰早已安排妥当。 晚宴摆在甲板上,虽然并不奢靡,但也还算丰盛,都是些鱼虾之类的江鲜,还有几样风门的特产,时令瓜果,灵叶知道这样的时候能凑出这些东西已经实在不易了,她平日里得了特殊照顾也不过是每餐能有一两样江鲜,或者荤菜而已。 “灾情已经过去了,今日风门峡漕运重开,渔民们也可以重新出江捕捞了,这些都是今日新打捞上来的,虽然不算丰富,但也是个好的开始。”风鸿杰看着桌子上的鱼虾道。 因为赈灾得力,一切都安置妥当了,风鸿杰泛着淡淡疲倦的脸庞也带着些许轻松,能看的出来心情不错。 “这些日子你一直闷在驿馆里,我想既然都安置妥当了,也该带你出来玩玩。” 风鸿杰这样说的时候,船已经离开岸边向江中驶去,天色暗了下来,甲板四周点起了夜灯,今晚的他不同于以往,穿了一身浅玉色的长袍,夜风徐徐而来,灵叶觉得在风鸿杰一贯持重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上有着难以言明的温柔,让她深深沉迷。 于是她就这样痴痴的看着风鸿杰,满心柔情蜜意。 “怎么了?!”风鸿杰只道她是出来玩高兴了。 “快尝尝吧!” 风鸿杰自小自立惯了,以致于到了现在大部分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吃饭穿衣都被人侍候也不是他的风格,侍女们上完菜就退到了一边。 灵叶第一次自己动手剥虾,挑鱼刺,动作有些笨拙,但是也乐在其中,席间,风鸿杰还给她夹了几次菜,小丫头更是高兴的痴痴傻笑。 繁星缀满深蓝色的天幕,江上渔火零星点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平和安逸,很难想象这里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洪灾。 “我想咱们回京可以走水路,不仅能省去路途颠簸,也能看看平日少见的风景,你觉得怎么样?!”风鸿杰询问灵叶的意思。 “好啊!”灵叶满口答应,这风,这月,这夜色太美了,她丝毫不舍得分出一点心思去想别的,船在江上缓缓前行,灵叶希望就这样一直行驶下去好了,永远也别靠岸。 然而船终归还是要靠岸,两天后,风鸿杰带着灵叶踏上了返回都城的官船,他们从风门峡出发一路北上,最后会在靖安郊外七十里的郑塘渡口下船,之后乘马车回京。 水路相较陆路要舒服的多,只是行程也要慢一些,从水路回京也比乘马车要晚至少五天,风鸿杰之所以选择水运,一方面是顾忌灵叶不想回京的心情,枫江沿岸多名山大川,可以偶尔停靠游玩,也算偿了她遭遇灾情未能畅游之憾,另一方面,风鸿杰是想要以此向士族王公宣示他的能力,水患洪灾在他面前亦不过尔尔。 “已经不需要韬光养晦了吗?!”铃岚得知风鸿杰的安排之后立刻洞悉了他这么做的缘由。 自年前开始风昊天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立储都是必然会被提及的议题,自从风文寒失宠后,风子麒的呼声越来越大,风鸿杰这两年异军突起,也有了一派支持者,只是他自己往日对此态度一向谦和,对于自己的支持者也素来不交往过密,除此之外,其他王子也各有呼声,只是归总下来,储君之位还是可能会在风文寒,风子麒和风鸿杰之间产生。 最起码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王权争夺最是多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做出定论。 灵叶回京的当天,铃岚早早带人等在郑塘渡口,远远的就看见二层官船以乘风破浪之势而来,风鸿杰穿着金线刺绣的九蟒袍站在船头,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初默默无闻的五王子了。 灵叶见了铃岚,自然还是心虚的,但是心里欢喜,脸上也不自觉地表现出来,铃岚见她平安归来,虽然心中懊悔弄巧成拙,但总归是安下心来,与风鸿杰寒暄几句,便带着灵叶先行离去。 灵叶临走还颇为不舍的想跟风鸿杰说话,被铃岚暗自瞪了一眼,便怏怏的上了马车,一路上一直想着该怎么应对姑姑的问话,铃岚却什么都没说,让她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更不踏实。 铃岚并非没有话要问灵叶,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就像送她去南方本来是为了避开风鸿杰,散散心,却不想阴错阳差反而让两人接触的更多,若总是提起,恐怕适得其反,倒不如听之任之,灵叶还是孩子,玩心甚重,也许时间一久反到淡了。 再说她生辰也快到了,还是让她开心些,谁知道明年会是什么样子,孩子大了,总归要离开家里,铃岚一想到她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要如何伤心难过,便心疼的不行,不仅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还爱怜的摸了摸灵叶的额发。 铃岚自幼看着灵叶长大,一直对她十分疼爱,只是如今却又无能为力,而灵叶一贯天真烂漫,想必对于未来什么也未曾想过。 “姑姑?!”灵叶感受到铃岚的情绪波动,乖顺的唤道。 “姑姑,你怎么了?!” “没什么,姑姑只是太想你了!” “姑姑,我也想你,你知道我自己被困在 分卷阅读67 风门的时候有多害怕,夜夜都睡不着,灵叶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灵叶闻言大为触动,扑到铃岚怀里嘤嘤撒娇。 姑侄俩谁也没提风鸿杰,就这样回了府,灵叶在外这些日子一家人都担心的不行,如今见孩子平安归来,自然喜不自禁,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过了几天欢快日子。 铃岚原本只道灵叶有心思,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担心她爱而不得,早晚伤心一场,却不想这会灵叶生日,风鸿杰竟差人送了一对鹦哥给灵叶。 风鸿杰送的鹦哥羽色艳丽十分机灵,据说是产自南疆的珍惜品种,不但样子好看,还极为聪明,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会说很多话了,灵叶教什么会什么,没多久甚至都能跟灵叶对话了,灵叶喜欢的不得了。 这对鹦哥据说是八王子风靖州花了大力气得来的,□□了些时日,自己也喜欢的不得了,被风鸿杰偶见,不知道拿什么换了然后送来给灵叶做生辰贺礼,铃岚知道这交换的代价必然不小,而且这也不是风鸿杰一贯的行事风格。 他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拉拢岳家吗?!还是看出灵叶有心于他?!铃岚愈发担心,让姵儿叫了锦翠来问话。 “小姐一直都很乖,被接到驿馆之后就没出门了。”锦翠回道。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铃岚冷声道,如今她的性子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淡然安稳了,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小姐偶尔跟庸王殿下聊聊天,临回京前庸王殿下带小姐游了一次船。”锦翠再不敢有任何隐瞒。 “游船?!” “因为小姐一直在驿馆很无聊,庸王殿下又赈灾得力,就是单纯的以示庆祝,并没有任何越界之举。”锦翠赶忙解释道。 “庸王对灵叶……是什么意思?!”铃岚想了想问道。 “庸王殿下待小姐很好,但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半点过分心思,奴婢是这样认为的。”锦翠看着铃岚的脸色,心里十分忐忑。 “知道了,你下去吧!”铃岚摆摆手道。 灵叶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出现在农政司的时候,正是枫叶红的正好的时节,农政司是风鸿杰平日办公的地方,因为风鸿杰十分勤政,所以几乎天天都会去处理事务,这里本来是风鸿杰任司农令时的官衙,如今他身兼数职早已可以另觅高位,但不知为何仍旧在此处办公。 灵叶很顺利的就见到了风鸿杰,他做的案几上堆满了公文,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笔,差人去泡茶拿点心。 “不用拿点心了,光泡茶就好啦!”灵叶说着提了提手里的梨花木食盒,献宝般的说道。 “哦?!”风鸿杰温和一笑。 “告诉你这个可是本小姐自己亲自做的哦!”灵叶说着将食盒放下,倒也不见外。 “受宠若惊,怎么想着自己做点心了?!” “谢谢你送的鹦哥啊!”灵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 “你喜欢就好。”风鸿杰笑道。 “喜欢啊,太喜欢了,教它们说什么它们都能学会,你从哪里得来的?!”灵叶开心道。 风鸿杰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仆人泡了茶,哪来碟子将灵叶带来的糕点盛了起来。 一共五样糕点,灵叶都是挑着模样最周正的带出来的,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奇怪,风鸿杰也不说什么,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了。 “怎么样啊?!”灵叶颇为忐忑。 “不错。”风鸿杰点点头,又拿起了一块核桃酥。 灵叶开始喝茶,这些她其实也尝了,虽然味道不能跟糕点师傅比,但毕竟是胜在心意,再说风鸿杰也不像爱吃糕点的人,没有对比就无从评价,所以她还是信心满满的带来了。 婚事 “哥哥。”铃岚见哥哥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便轻声唤道。 窗外,夕阳洒下最后一道余晖,岳天腾转过头来,端详了一会妹妹,早上降了今秋的第一场霜,外面一下子清冷了不少,本想早些找她过来,却忙到现在才挪出空。 铃岚解下斗篷递给姵儿,姵儿接了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兄妹两人,岳天腾抬手将窗户关上,与铃岚面对面坐了下来。 “灵叶已经十七了。”岳天腾道。 “真是快啊!”铃岚知道哥哥找她来是为了灵叶的婚事。 “世家子弟之中你觉得哪个好?!”岳天腾问道。 “世家子弟之中不乏年轻才俊,但总归还是要灵叶喜欢才好。”铃岚心里一沉。 “她喜欢?!她知道什么?!”岳天腾不以为意。 “毕竟是灵叶的终身大事。”尽管铃岚也觉得应该定下来了,但还是不忍心违拗小丫头本心的意愿,又希望能够往后拖一拖,有些事她如果再大些,也许就会明白了。 “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岳天腾看着铃岚问道。 “没有,灵叶整天就知道玩,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铃岚笑道,心 分卷阅读68 里却是更沉,哥哥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若真是有心去查,还能摸不到蛛丝马迹。 “也许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快乐。”沉默之后岳天腾说道。 铃岚心中大恸,险些落下泪来,当年哥哥这样说的时候她其实是不能明白的,可如今她是真的懂了。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在不让你痛苦的情况下杀了他。”岳天腾摸了摸铃岚的脸颊,说道。 “哥哥,求求你,别伤害他。”铃岚握住岳天腾的手哭道。 “灵叶的事上,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岳天腾轻轻抹去铃岚脸颊上的泪痕。 “怎么才能不犯错误?!”铃岚苦涩道,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不可能完满。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局势……” “这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岳天腾冷静道。 “哥哥,你太过于自信了。” “岳家自开国以来兴盛至今,我们手里掌握着的是绝对权力。”岳天腾眼中满是倨傲。 “无论谁登基都不重要。”岳天腾又道。 “真的不重要吗?!那哥哥认为王上嘱意立谁为储君呢?!”铃岚问道。 岳天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以反问的眼神看着铃岚。 “满朝文武大概都以为储君一定会在风文寒,风子麒和风鸿杰三人之中选出。”铃岚只好说道。 岳天腾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但我觉得其实王上并不嘱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铃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突然像是被擦亮了一般明晰起来。 一个从未被想起的人浮出水面,这个想法让她又惊讶又慌乱,然后这个奇妙的猜测在哥哥那里得到了印证。 “怎么会,竟然……”铃岚一面惊讶一面又觉得果然如此,从未染指过权力争斗被保护的最好的小王子,才是风昊天真正嘱意的人。 “哥哥,你是想……”如此一来灵叶的归宿也很清楚了。 岳天腾没有回答,但态度是默认了。 一旦婚讯公布,风靖州与岳家结亲,北靖朝堂局势一定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为了向天下昭告立储的前奏吗?!其他三人又怎会善罢甘休,在这样的乱局之中,一向不曾参与权利争夺的小王子又如何能掌控局面,顺利继位。 还是说这一切早就在暗中进行已久,铃岚想起当日冬猎之时,就是他向风昊天进言让风鸿杰代为主持事务,也就是从那时起风鸿杰开始从不被重视走向权利中心,铺垫了如今三王鼎立的局面。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个平日里琴棋书画的闲散王爷还真是有点可怕,因为一直藏在暗处,所以谁也想不到,谁也看不透,这样一个人,作为灵叶未来的夫君,真的合适吗?! 铃岚并没有哥哥那样的自信,百年大族,长盛不衰,被昔日荣光加身的岳家还能繁荣多久,铃岚不知道,世世代代这样的愿景是不可能会实现的,王朝如此,家族更是如此。 尤其是现在,铃岚想想自己又想想灵叶,岳家这一代没有一个男丁,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哥哥才做了这个决定,希望灵叶成为王后,以此来延续家族的荣耀。 可是灵叶真的能当王后吗?!一想到这个比谁都自由自在的小丫头要困在深宫,铃岚就心疼的不行,她不适合宫廷生活,家族的命运不该由她来背负。 可如果风靖州并未能如愿继承王位,灵叶和岳家又将何去何从,铃岚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无需担心。”岳天腾依旧如是道。 “最起码先让他们见见面,彼此多熟悉一下。”铃岚离开前这样说道。 “你安排就好。”岳天腾没有异议。 铃岚走出来,天已经大黑了,今夜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空黑的如此纯粹,姵儿将斗篷给铃岚披上系好,赶忙让丫鬟在前面打起了灯笼,眼前的灯笼光芒微弱而晦暗,可在没有方向的时候,又只能跟随眼前唯一的亮光前行。 然后静静的等待黎明。 铃岚带着灵叶进宫赴宴,乐天公主的母妃刘妃生辰,在自己宫里摆了小宴会,也只邀请了少数亲朋,乐天公主如今已经有了一子一女,自从有了孩子,欢乐便也多起来了,平日带着孩子进宫探望,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 看着被孩子依赖的乐天公主,铃岚还是有些羡慕的,当然她带着灵叶前来却是另有缘故,风靖州带着他的胡琴准时前来赴宴,说是要弹奏一曲作为贺礼送给刘妃,风靖州会来,自然不是巧合,乐天作为当朝唯一王室血统的公主,一直对幼弟疼爱有加,她母妃生辰,旁人不来,风靖州也是必然会到场的。 风靖州已经成年,不仅相貌英俊更洒脱不争,铃岚想若是他能真心待灵叶,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因为事先安排,风靖州自然而然的坐到了灵叶身边。 “你会弹琴啊!”灵叶与风靖州本就认识,此刻被他手里的胡琴吸引了注意力。 “是啊!” 分卷阅读69 风靖州将胡琴递给灵叶。 灵叶立刻兴致勃勃的研究起来。 铃岚见状不知风靖州是有心还是无意,灵叶毕竟孩童心性,若是风靖州有意,多加接触,也许真的会是桩不错的姻缘。 “我有一对特别厉害的鹦哥,你知道吗?!什么都会说!”没多久,灵叶就话痨起来。 “怎么不知道呢,五王兄送你的那对鹦哥是从我这里换走的。”风靖州闻言轻笑道。 “咦?!”灵叶有些意外,睁了睁美丽的大眼睛。 “哈哈哈……”风靖州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那对鹦哥是我差人从南疆寻来的,自己也稀罕的不得了,不过既然最后送了你倒也无妨。” “为什么?!” “我可是有不少好东西,你想不想看看?!”风靖州没有回答灵叶。 “好啊!”灵叶立刻道。 “那一会宴会结束你可以去我宫里,或者你改日进宫的时候……” “不用改日,一会就去!”灵叶已经自己拍板了。 这样的发展本是好事,铃岚看着却又心疼起来,叫姵儿给锦翠传了个话便先行离席回府了。 铃岚在屋里觉得气闷,就到微风亭里闲坐,她觉得累了,姵儿就在她身后放上织锦靠垫,让她斜卧着休息,天有些阴沉,姵儿怕她受凉想让丫鬟把竹帘放下来,铃岚摆手制止了,外面吹进来的风让她觉得舒爽,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最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铃岚躺了一会,便看到了带着符海出来散步的景云,景云穿着藏蓝色镶银狐毛的缎面斗篷,远远的走过来,就像在画里又像在梦里,然后景云也看到了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两两相望了,这一刻,烦恼似乎烟消云散,沉闷也都云开月明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眼里还是始终只有景云一人。 铃岚没有起身,她想念景云,可是长久的回避已经让她不知道再如何面对他了,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快乐,而你也未必会让你喜欢的人快乐,喜欢也未必非要拥有,很多时候保持距离或许更为妥当。 所以铃岚没有动,她决定就这样目送景云离开,这没有什么,让她意外的是,景云看了她一会,皱了皱眉向微风亭里走了过来。 铃岚这才坐起身来,回想自己的妆容是否相宜,而景云已经走到近前并坐了下来。 “不舒服吗?!”景云看着她问道。 景云还是那样好看的样子,浓淡有度的眉,鼻似行云,唇如流波,让人移不开目光。这几年昔日的拘谨渐去,愈加沉稳内敛,也越发的让人看不透了。 铃岚想要说话,又想起那日在他书房桌子上看到的小像,便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寒夜 灵叶跟风靖州很快熟络起来,作为玩伴风靖州的有趣还是很对灵叶脾气的,灵叶时常会跟铃岚提起风靖州给她讲的一些趣事,送她的好玩玩意。 “你挺喜欢八王子的。”铃岚闻言便笑道。 “是啊,他挺有意思的!”灵叶笑道。 “那把你嫁给他怎么样?!”铃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嗯?!”灵叶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僵住了。 “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铃岚叹息道。 “我不愿意!”灵叶瞬间红了眼眶。 “我跟哥哥都觉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灵叶愤怒道。 “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快乐,也许你该尝试另一种方式。”铃岚轻叹道,她深知自己并没有给灵叶做一个好榜样。 “我不管!”灵叶决定耍赖。 “我已经去找过庸王了,他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灵叶难以置信的看着铃岚。 “星耀妹妹,你怎么来了,快请坐。”风鸿杰看到突然出现在农政司的铃岚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 “不坐了,我来就是有几句话跟五王兄讲,说完就走。” “星耀妹妹请讲。” “灵叶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也到了该许婚的年纪,五王兄虽然对她疼爱,也还是多加注意的好,若是灵叶以后再来,还请五王兄不要见她。”铃岚说的直白,没有任何委婉。 “我明白了。” “我一直觉得姑姑不一样,没想到你跟父亲是一样的,什么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快乐,当然快乐了,跟他在一起是世间最快乐的事了!”那天最后灵叶哭着说出这些话。 从那天开始灵叶就绝食抗议,铃岚了解灵叶,自然不可能真的绝食,但她的那种态度仍然让铃岚忧心。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年关,倒不是因为灵叶突然懂事了,而是出了更大的事让人无法再继续闹脾气下去。 风昊天准备在新年宫宴宣布幼子与岳府唯一嫡女的婚事,以及立其为储君的决定,决定一 分卷阅读70 出自然就会有人知道。 风文寒这几年一直不得志,又不甘心,一直在秘密招兵买马,早就打定决心只要不立他为储君就起兵造反,然而这点小伎俩早就被风昊天跟岳天腾看在眼里,于是除夕宫宴之前便先发制人。 风文寒虽然棋差一招,但却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虽然最后伏法,禁卫军也伤亡颇重,伤了元气。 岳天腾带人押着风文寒到御前的时候,后宫妃嫔,士族门阀,朝廷大员都各怀心事的端坐在御花园等着开宴。见了风文寒满身血污狼狈至极的被押上来顿时表情各异,好不精彩。 “看看本王的好儿子啊!”风昊天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上,寒儿一时糊涂!”王后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若不是你平日娇惯,他又怎么会长成这副样子,咳咳咳咳……”风昊天一激动便巨咳不止。 “本王封你为勤王,就是想你勤勉克己,为其他王弟做个表率,你倒好,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眼里可曾有我这个父王。”风昊天训斥道。 “我是王后嫡子,储君之位本该是我的,父王却偏心老八,又挑动我们兄弟争斗,只为给老八铺平道路,如此权谋还提什么父子之情!”风文寒积怨多年,如今兵败,早已看淡生死,又一向心高气傲,自然要把心中怨言一吐为快。 “寒儿你疯了吗?!”王后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来人,勤王风文寒造反谋逆,罪不可赦,赐鸩酒,王后教子无方,有亏后位,贬为庶人,即日起长居玲珑庵,礼佛悔过。”风昊天冷声道。 “王上,求求您饶了寒儿吧,他是您的儿子啊!”王后的声音撕心裂肺。 这一刻便是宫斗多年视彼此为劲敌的孙贵妃也露出兔死狐悲的表情,对手败了,自己却也没赢,权力的漩涡吞噬了多少人的理智。 鸩酒端了上来,风文寒不屑一笑,冲着王后郑重叩首之后便端起鸩酒一饮而尽,王后哀嚎一声昏厥过去。 “勤王染病不治,本王大为痛心,以亲王礼厚葬寒儿吧。”风昊天说道。 侍卫仆从应声,有的将人抬下去,有的开始收拾洒扫,没一刻功夫,先前骚乱之迹便荡然无存。 “开宴吧!”风昊天摆摆手道。 “开宴!”内侍总管王有德拂尘一摆,高声宣道。 舞姬乐姬身姿优美,开始了表演,一道道精致佳肴被端上桌子,然而宴会上的众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欢乐的气氛。 隆冬的御花园尽管周围都点了火盆还是冷的难受,铃岚披上了貂皮斗篷,太冷了,她看向身边的景云,这是多年来第一次男宾和女宾没有分席而坐,他在身边,太好了。 铃岚伸手过去握住景云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景云有些吃惊,片刻的犹疑之后景云回握住了铃岚的手。 “本王年事已高,之前众卿一直忧心储君之事,本王这些时日也已经做了决定,王有德!”风昊天说着示意总管宣圣旨。 王有德躬了躬身子,从后面小太监捧着的紫檀木盒子中取出圣旨。 “八王子风靖州生性仁厚,性格谦谨,聪敏好学,身居宫廷却常心怀天下,特立为储君,以安天下!”王有德宣完看向座下的八王子。 “儿臣谢父王厚爱,定当不负王恩,不负天下百姓!”风靖州起身谢恩。 风昊天微笑着看着幼子,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竟都没看出风昊天中意的是小儿子。 “岳氏嫡女岳灵叶,天资聪颖,秀外慧中,性格柔佳,特选为储君妃,于明年五月初六完婚!”王有德又宣了另一道旨。 “领旨谢恩!”铃岚摇了摇另一侧呆若木鸡的灵叶。 灵叶木讷的起身谢恩,坐下时情不自禁的看向风鸿杰,风鸿杰正在安抚自己的儿子,小孩子先前受了些惊吓,一直在哭,却又不敢大声哭。 灵叶想起庸王妃前年刚生了儿子,她记得风鸿杰提到李静婉时的温柔,他说过喜欢自己的妻子,灵叶收回目光低下头,她要嫁给储君了,她会成为王后,她跟风鸿杰再也没有可能了。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双喜临门啊!”相国第一个起身道贺。 接着众人纷纷道贺,一派祥和,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在经历了风文寒的事之后。 这都是计划好的,杀鸡儆猴,铃岚想着只觉得凉到心里,权力的争夺就是如此残酷。 那天回来之后,岳老王爷就染了风寒,竟一病不起了,任名医请遍,珍贵药材用上也是药石罔效。 弥留之际,老王爷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眼中满是怜爱不舍又无能为力。 “乱世已起,你们俩好自为之吧!”最后老王爷留了这一句话便去了。 后来铃岚想起父亲的话,觉得他老人家也许很早就预见了岳家走向衰落的必然结局,而那个时候她们都只是沉浸在生离死别的悲痛之中。 父亲的丧事还是筹备中,母亲又因为哀思过度病倒了,铃岚整夜整夜无法 分卷阅读71 入睡,人迅速消瘦下去。 灵叶变得乖了起来,只是话也越来越少,她去农政司找过风鸿杰几次,但是都没有见到人,侍从说庸王殿下不在,她就等,但从来没有等到过人,她知道,风鸿杰在躲着她。 岳老王爷下葬没有一个月,老王妃便也跟着去了,铃岚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岳家突然生变,风靖州贴心的向风昊天提出将他跟灵叶的婚期延后半年,以缓解岳府的伤痛,风昊天允了。 铃岚经常夜里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消融。 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铃岚没有回头,不是姵儿就是别的丫头仆从。 “怎么还没睡?!”景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铃岚僵了一僵,还是没有回头。 一件衣服披在了铃岚肩头,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夜露仍旧深重,她身体又不好,这样无异于自暴自弃。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也别太难过了。”景云站在铃岚身后道。 是啊,可是要如何才能不难过。 “灵叶的事你也不要太挂怀,风靖州人品尚可,可以放心。”景云顿了顿又道。 铃岚站起身来看着景云,若是岳家垮了,景云又要怎么办呢?! “别担心,还有哥哥在呢!”铃岚抬手摸了摸景云的脸颊。 景云楞了一下,欲言又止。 “睡吧,王妃和王爷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景云关上窗子。 “你呢?!”铃岚看着景云问道。 “我也不希望。”景云看着铃岚憔悴的脸颊,轻声道。 “我睡不着。”铃岚说着眼眶红了。 “没关系,我陪着你。”景云道。 “为什么?!”铃岚在床上躺了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痛苦就会铺面而来,压的她无法喘息。 景云没有回答,而是拍拍铃岚的肩膀示意她闭上眼,铃岚闭上了眼睛,景云轻轻的哼起了歌。 “这是什么?!”铃岚将头偎在景云的肩膀上。 “南楚的民谣,我小时候奶妈经常会给我唱。”景云说道。 “很好听。”铃岚轻声道。 景云继续哼唱,铃岚终于慢慢进入了梦想。 情动 “庸王在吗?!”灵叶又来到农政司。 “王爷没在。”侍从小心翼翼的答道。 “那他什么是好回来?!”灵叶又问。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侍从表现的十分坦诚。 “那好吧,我走了。”灵叶说罢便转身离去。 侍从跟了上来。 “我认识路,不用跟着我!”灵叶道。 侍从有些犹豫。 “别跟着我!”灵叶有些不快。 侍从终于行了个礼走开了。 灵叶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鸿杰回来吓他一跳,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便躲不了了。 灵叶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藏身之所,微风吹过,头顶浅粉色花瓣飘落,灵叶抬头看向桃花盛开的花树,突然计上心来,她自幼顽皮,没少了爬高上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挽起裙角趁着院中无人爬上了连廊边的桃树。 灵叶坐稳之后拢好裙裾,这个位置刚刚好,既不会被人发现,又能清楚的看见进来的人,只要是从农政司正门进来的人都要经过庭院前的这道连廊,她不相信这次还见不到风鸿杰。 灵叶抱着树干趴在树上,春风正暖,鸟语花香,她几乎就要睡过去了,风鸿杰终于从外面回来,听到侍卫问安的声音,她几乎立刻就来了精神,抱着树干小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好能看的更清楚些。 风鸿杰走到临近花树的游廊,灵叶觉得心跳猛然就加快了,除了除夕宫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风鸿杰了,然而风鸿杰对藏身树上的灵叶毫无觉察,转眼就要走过这段游廊,灵叶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满是焦躁和怨气,顺手摘下自己鬓边的珠花就朝风鸿杰扔了过去。 灵叶难得精准一次,那珠花竟不偏不倚砸在了风鸿杰的额头上,阿宝大惊失色,以为有刺客行刺,赶忙要挡在主子身前,却听一侧花树上一声惊呼,再看被风鸿杰抄在手里的珠花,方知虚惊一场,抬头看去,只见灵叶一身浅青纱衣,云雾般的黑发轻扬,抱着树干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神情颇为羞愧。 灵叶知道闯了祸,急着要下来,脚下一滑踩了个空,心道不好,这次要出丑了,却不料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接住她的人闷哼一声,这树虽不算高,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也不能小觑。 灵叶不用想也知道接住她的人是谁,瞬间红了脸,红霞从脖子烧到眼角,一时半刻竟连头都不敢抬,自初见也有许多年,靠的这样近却还是第一次。 那人待她站稳便要松手,却似乎又有片刻迟疑,暗香浮动,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衣衫上的馨香,之前的焦躁不满再次浮上灵叶心 分卷阅读72 头,她猛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风鸿杰。 风忽然而起,吹落一阵花雨,少女明眸朱唇,眼里似有水汽氤氲,额间花黄映着白皙的脸颊平添了一丝妩媚,光影暗换,白驹过隙,娇蛮的小丫头已经亭亭玉立,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风鸿杰被定在原地,动不得,退不得,因为他猛然发现这双天真美丽的眼中正映着他的模样,充满期待与喜悦,带着欲说还休的娇羞和无所畏惧的勇敢,灵叶就这样炽热的看着他,让他无法不去正视这份情意。 这是一种怎样的欢心与无奈,风鸿杰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最终都随着归于寂静的春风化作一声默默的叹息。 “你又胡闹了,这样很危险的。”风鸿杰放开扶着灵叶的手,向后撤了一步。 “谁胡闹了,为什么躲着我?!”灵叶撇撇嘴道。 “公务太多。”风鸿杰道。 灵叶轻哼一声,明显不信。 “你祖父母的事,我很遗憾。”风鸿杰看着灵叶说。 “我还好,不过姑姑很难过。”灵叶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与祖父平时很少见面,祖母虽然疼爱她但也比较严格,两位老人去世,灵叶虽然难过,但过了这段日子也好了,可是姑姑,愈发憔悴寡言了。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一个样。”灵叶皱眉道。 “总会好起来的。”风鸿杰安慰道。 “我要成婚了。”灵叶看了风鸿杰一会说道。 “八王弟品格样貌皆是出类拔萃,会是一位好夫君的。”风鸿杰顿了一顿道。 “你也觉得是好吗?!”灵叶满脸失望。 “是。”风鸿杰点头道。 入夏之后,铃岚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不少,开始为灵叶张罗嫁妆。 府里库房的清单铃岚都仔细看了,精心挑选珍宝首饰,又找来京城最负盛名的工匠为灵叶打造陪嫁的新首饰,岳府库房典藏堪比王宫,尽管如此铃岚还是命人在外采办各种所需,她要让灵叶嫁的风风光光。 岳家因为准备喜事比之之前气氛也欢乐了不少,只是事与愿违,灵叶的嫁妆还没有备齐,南疆就传来急报,说是南楚竟毫无征兆的向北靖宣战了。 铃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打开一坛子她自己腌制的青梅酒,酸甜适口,清冽又不失醇厚,铃岚觉得还算满意,正准备差人给景云送去尝尝。 “什么缘由?!”铃岚问。 “不知道,许是岁贡不堪重负了。”喜子小声道。 “王上有安排了吗?!”铃岚又问道。 “还没,不过侯爷已经进宫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铃岚摆摆手。 “公主,琳琅阁的张老板来送绸缎单子,在花厅候着呢!”姵儿轻声道。 “让他先回去吧。”铃岚哪里还有心情看单子。 “是。”姵儿应声退了下去。 “南楚对北靖宣战了。”晚些时候,铃岚还是去见了景云。 自从铃岚情绪稍微恢复一些之后,景云又开始疏远铃岚,两个人稍微缓和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对于南楚的宣战,景云似乎并不意外,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又继续写字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铃岚看着景云问道。 景云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铃岚然后摇了摇头。 铃岚默默的站了一会,然后退了出去,她真的疲倦了,太疲倦了。 “哥哥,这是乾坤?!”铃岚惊讶哥哥居然把乾坤拿了出来。 乾坤宝剑是岳天腾成年之日封侯时王上所赐,这么多年来一直供奉于岳家祠堂之中,今日竟然把它请了出来。 岳天腾十分爱惜的擦拭着手中的宝剑,神情颇为凝重。 南楚起兵进犯,风昊天命王渊出征,王渊领命却在出征前两天称病不能奔赴前线,分明是孙家一派授意,王后一派已无可用能用之人,风昊天盛怒之下气晕过去,本就如风中之烛的身体更加衰败,风子麒和风鸿杰都自请出征,风昊天却心有防备,最终派了刘程出征,刘程虽然司掌工兵之职却没有实战经验,如今南境已然损失惨重,北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 灵叶跟风靖州的婚事在这样的局势下只得再择吉日,一直想要吞并南楚的北靖却先被南楚宣战了,不仅如此还接连失利。朝中也不乏议和之声,只是被风昊天坚决的否决了。 很多人并不能明白,议和其实是胜利者的施恩,败北者连议和的资格都没有,此时议和,南楚都未必会愿意,三王分立,储君初定,南楚起兵,这不会是巧合。 铃岚想起父亲当日的话,乱世已起,他老人家早就看透了。 可是又要如何好自为之呢?! “无需担心。”岳天腾看出了妹妹的担忧。 “如果战况吃紧,哥哥也会去前线吗?!”铃岚问。 “不会。” “也对。”风昊天向来倚重岳天腾,不可能让统领禁卫 分卷阅读73 军的哥哥外出征战。 “可是刘程赢不了这场仗。”铃岚又道。 刘程不堪重用,风昊天必然要派别人再去,谁会是下一个继任者呢?! “灵叶的婚事,又要往后推了。”铃岚叹息,灵叶本人对于这个消息倒是很愉快的接受了。 岳天腾没有回答,也许在这样的局势下,女儿的婚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艰难。 铃岚还想再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没有。 无需担心,无论何时哥哥都总是这样说,说着无需担心的哥哥,一直是那么可靠,但是这一次,铃岚心底的隐忧却没有散去。 时局动荡,权力更迭,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没人知道,担心之外还有一丝期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时代到来,可是家族,自己,哥哥,灵叶,景云,又将如何,即便如今手握权势,也不过是时局之中的一枚棋子。 谁都不重要,天下之大,哪怕是盖世英雄也会有人闻所未闻……有京城繁华,醉生梦死,也有穷乡僻壤,鸡犬相闻,在一个时代之中谁都不重要,都不过是渺小的个体而已,生前荣华富贵,死后也不过是白骨皑皑。 只有在心里,只有在另一个人心中,在把自己放在心中的人那里才是重要的,人只能在另一个人心中取的一席之地,以达成这一生唯一的价值。 风云际会 铃岚这样想着就迫切的想要见景云,景云在她心里如此之重,胜过一切,她永远不会忘记景云,也愿意拿自己的一切换景云一笑。 铃岚来到景云院中,景云对于她的到来多少有些诧异,但是铃岚却毫不在意,她快步走到景云身边,抱住他,景云身子一僵,显然没想到铃岚会这样做。 “怎么了?!”景云能感觉到铃岚情绪激动,便问道。 铃岚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着景云,要是他也能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就好了,若是如此,这一生也无憾事了,若是能两心相许便是一天也胜过十年。 “你……”景云见铃岚如此,心头一涩,待要说什么,却被铃岚深深的吻住了。 珍宝易得,真心难求,也许人生本就无法没有遗憾吧。 “我爱你。”一吻之后,铃岚看着景云认真道。 景云看着铃岚,嘴唇颤抖,眼中满是挣扎,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铃岚眼神一黯,放开了环抱着景云的手,心道: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最起码自己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的传递给他了,这样,也算是无憾了。 两个月后前线传来刘程战败的消息,南楚军队已攻至禹州,风昊天左右思量之后还是命风鸿杰为先锋大将军,出征前线。 “你要去打仗了吗?!”出征前灵叶去见了风鸿杰。 风鸿杰穿着铠甲,正准备前往校场。 “是。”风鸿杰看着灵叶。 “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动身。” “打仗是不是很危险?!” 风鸿杰没有回答。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灵叶担心的看着风鸿杰。 “别为我担心。”风鸿杰道。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喜欢你啊!”灵叶踮起脚尖抱住风鸿杰,在他唇上一吻。 铠甲坚硬冰冷,嘴唇却温暖柔软,风鸿杰握紧了手,眼神却一片凌乱。 “你不该喜欢我。” “为什么?!”灵叶仰着头,纯净的眼眸中映着风鸿杰棱角分明的脸孔。 风鸿杰闭了闭眼,没有回答,然后转身向他的座驾走去。 “风鸿杰,我喜欢你!”灵叶突然喊了出来,周围一片沉静,灵叶的声音格外清亮。 风鸿杰上马的动作一僵,但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灵叶却不知为何‘咯咯’笑了起来,风鸿杰扬鞭策马而去,灵叶依旧再笑,直到风鸿杰的马消失在官道尽头。 岳家大小姐公然向庸王示爱的事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半个时辰之后铃岚就知道了,铃岚知道了,岳天腾自然也知道了,恐怕风靖州,风昊天也都知道了,然而却没人追究这件事,岳天腾也没有找铃岚谈起过,季氏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找过灵叶。 铃岚想也许哥哥早就知道了,亦或者如今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铃岚问过灵叶为什么要那么做,灵叶又是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然后说不知道,就是想告诉他,就是想要大声说出来。 铃岚明白,真心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他。 一个月后,恭王风子麒,昭王风子麟联合起兵造反,尽管岳天腾跟风昊天早有防范,但毕竟内忧外患,兵力不足,还是陷入了僵持。 国库吃紧,士族门阀都不得不捐出金银以充军饷,孙家一派根基深厚,孙贵妃两位王子一位在朝一位在军,都颇有人脉势力,尤其是风子麒一向以礼贤下士为人 分卷阅读74 称道,结交甚广,也正是因为这样风昊天才暂时没有动孙家,却不想风子麒竟在这个时候选择起兵造反,当然风子麒的意图不过是王位,宣称只要风昊天答应逊位,让他做北靖王他就收兵,并尊风昊天为太上王。 但是风昊天丝毫没有妥协,在风子麒造反当日就命岳天腾带兵前去围剿,并下令不必留情,可将两个逆子就地斩杀。 风子麟在军中颇有威望,又一贯善于领兵打仗,尽管岳天腾更胜一筹,但这仍然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禁军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元气大伤,风子麒,风子麟战败被俘,风昊天下令毒酒刺死,孙贵妃自缢,孙家一派被尽数清缴。 短短数月北靖王朝一下子少了两位王子,旧日望族已经倾覆了一半,转眼年关将近,今冬的北靖都城格外萧索。 恭王之乱平定后,风昊天下旨让八王子风靖州年后登记继位,庸王风鸿杰在前线打了几场漂亮的胜场,并乘胜与南楚和谈,达成了停战协议,南楚不再向北靖称臣,并永不纳贡。 风昊天虽然不满风鸿杰的议和条件,但也无力追究,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风靖州尽快继位,可远在南方的风鸿杰无视风昊天的召令,拥兵南郡,拒不回京,态度不言而明。 一场新的战争一触即发,北靖已经千仓百孔,难看一击,而这整个过程中景云都十分镇静,铃岚觉得她越来越看不透景云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景云的,但如今她觉得自己也许从未看透过他。 “王位有什么好?!”灵叶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理解。 “王位就是权力。”铃岚摸摸灵叶的脸颊。 “他也喜欢权力吗?!”灵叶问。 “没人不喜欢权力。” “我觉得他不一样。” “权力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实现抱负的方法。” “他会死吗?!”灵叶的眼中满是担忧。 “我不想他死!”灵叶紧紧握住裙摆。 “他不会死的。”铃岚握住灵叶的手,安慰道。 可如果风鸿杰胜了……这些又该如何跟灵叶说。 风鸿杰要求风昊天废除奴隶制,废除士族门阀世袭制,让平民,下等贵族一样有入仕晋升的机会,这对于风昊天来说简直比风文寒,风子麒他们的造反更令他气愤,他听了传信官的禀报,当场吐了好几口血,大骂风鸿杰逆子,并下令让岳天腾再次出兵讨伐。 可是北靖如今的军队早已大伤元气,而风鸿杰的旗号又得到了广大平民的拥戴,之前他去南方赈灾治水,本就很得民心,如今更是一呼百应。 这是一场难以取胜的战斗,铃岚已经看到了士族的终结。 “哥哥,北靖已经不能再经历战争了。”铃岚看着又要去打仗的哥哥,痛心道。 “有些事没有选择。”岳天腾道。 “废除奴隶制,让平民参政入仕有什么不可以?!” “士族世袭制是我们统治的基础,一旦废除我们的权力根基也就瓦解了。” “权力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岳天腾点点头。 “哥哥,我们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跟灵叶都不希望你去打仗。” “我要保护你们。”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从未眷恋过。” “你身在岳家,没有退路。”岳天腾摸了摸铃岚的头发。 “哪怕知道这是一场必然会失败的战斗吗?!” “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 “哥哥,纵然你是天纵英才单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改变时局,你应该劝说王上与庸王议和,顺应时局,也可以让百姓免于战火之苦。”铃岚劝道。 “铃岚,你从小想法就跟别家孩子不同,你这般为别人着想,又有谁会替你想呢?!” “哥哥?!” “你从小心善,从不苛待下人,天寒时节还让人去给贫困人家送衣送粮,可有朝一日岳家若是失势,没人会记得你当日的半分好。” “哥哥……”铃岚心中黯然,哥哥所言半点不虚。 “你想在这个世上立足,只靠心善是不行的。” “开心点,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不要让我担心。”岳天腾向妹妹伸出了手。 “哥哥,求求你,我不想你去!”铃岚握住哥哥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未这样忧心过,可她知道她劝不住岳天腾,心中更是焦躁。 “我是个军人,战场才是我的归宿。”岳天腾平静道。 “我很放心不下你,铃岚,你知道吗?!”岳天腾又道。 “哥哥!”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嫁给沈琰的。”岳天腾道。 “哥哥!”铃岚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哥哥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情。 “沈琰是真心喜欢你,如果你嫁给他,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岳天腾平静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惋惜。 “哥哥,对不起。”铃岚鼻子一酸,强 分卷阅读75 忍住没有哭出来。 “但你还是选了你喜欢的。”岳天腾又道。 “这几年你一直过的不快乐,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哥哥,别说这种话,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老王爷一向独善其身,沈家也不参与党政,万一岳家倾覆沈琰还可庇佑与你,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喜欢的人未必会让你感到快乐,若真有那么一天,试着接受沈琰吧!” 铃岚看着岳天腾,岳天腾第一次对她说这些话,是不是在哥哥心里对于这场仗,对于北靖的未来也早已看到了尽头。 “哥哥,你当初怎么能放弃她。”良久之后,铃岚提起了陈年旧事。 “感情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你不爱她吗,如果你真的爱她,怎么可能放开她,怎么会娶别人?!” “每个人的选择并不一样。” 铃岚沉默,她明知景云不愿与她成婚,还请风昊天赐婚,纠缠这几年,都不快乐,而哥哥选择放手,可是灵溪还是早早殒命,都是孽缘。 可哥哥还有灵叶,而自己一无所有。 岳天腾出征之时,铃岚,灵叶包括季氏都前去送行,出了城门,铃岚她们还欲往前便被岳天腾制止了,这也是她们最后一次与这位岳家的一家之主见面。 陨落 “今年入夏倒是入的早。”季氏看着园子里已经繁茂的叶子说道。 “是啊。”铃岚点点头。 岳天腾自年后出征已经有三个月了,禁军陷入苦战,节节败退,兵败是迟早的事。 风昊天病重,却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仿佛不亲眼看到结局不能瞑目一般。 “北靖开国已经有两百六十三年了,前朝开创分封制以来也有七百九十多年了。”季氏叹道。 季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见解自然也十分不同。 “嫂子也觉得士族的统治到头了吗?!”铃岚苦笑。 时局面前,人力何其微小。 “灵叶的母亲是个怎样的女子?!”季氏突然问道,在这个时节,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提起了往事。 铃岚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时隔多年又有人提起了那个早已被岁月掩埋几乎无人记得的女子,那个曾经活的如此生动明媚的女子,那个笑声跟灵叶一样充满感染力的女子。 铃岚,你看那枝子上的桃子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 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摘下来! 铃岚,快来快来,这里的溪水好清凉啊! 铃岚,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灵溪笑着从背后拿出轻纱小笼,萤火虫温和的光芒一闪一闪,在黑暗中十分耀眼。 “是个让人无法不喜欢的女子。”铃岚有些哽咽,回忆如潮水般疯涨。 她是那么喜欢总是笑着的灵溪,哥哥也是那么的喜欢灵溪,可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年幼时的她就曾暗自起誓,将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只是如今看来似乎能为之事也已不多。 “先王太后还在世时,我成年第一次入宫参加赏莲宴,因为来得晚,引路的宫女又是新入宫的,所以走迷了路,在金水桥边,我看见了在凉亭中休息的天腾。”季氏温声道。 金水桥?铃岚自幼出入王宫,饶是如此也回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座遇仙州上的那座小桥。 “那只是远远一撇,天腾没有看见我,但我却再也忘不了他了。” “后来岳家向季府求亲时,我欣喜若狂,爹爹原是不想我嫁进岳府的,我绝食三天换得他老人家点头。” “可是……”铃岚大惑不解,如果季氏深爱着哥哥那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如此冷淡。 “天腾无心于我,我理解他的想法,也愿意成全,这些年我过得不快乐,但也从未后悔过。” “嫂子!”铃岚看着季氏,她从未懂过她,这一刻铃岚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若非她想让你了解,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懂另一个人。 庸王的军队很快打过了漳州,漳州之后便是宜州,宜州之后就是睦州,睦州之后就是都城,京城不少富商都乔装打扮携着家眷金银西去逃难去了。 如今不少官员都在劝说风昊天议和,风昊天干脆停了早朝,只在承政殿偶尔接见个别官员。 京城萧条异常,坊市几乎都关了门,不少士族门阀也纷纷送子嗣离开京城,原先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城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只是谁都能走,岳家却不能。 铃岚现在非常明白哥哥说的岳家是没有退路的,手握权力的人要么继续牢牢握住权力要么就只能灭亡。 风鸿杰攻下宜州之后,岳府的仆人也有不少纷纷请辞离去,铃岚让姵儿给每个人发了二十两银子,解了奴契还他们自由身,一时之间昔日北靖第一望族人丁散了大半,只留下老弱之人,世代家生的奴才还有一些受过岳家 分卷阅读76 大恩惠比较忠心的仆人。 风鸿杰废除奴制的口号十分得民心,除了军队之外还有很多平民也自愿加入了战斗中,虽然战力有限但毕竟也是力量,而北靖连续征战,国库空虚,士兵疲惫,早已不堪一击了,在宜州白轲叛投靠了风鸿杰,直接导致宜州失守,御林军损失惨重。 白轲不知何时成了风鸿杰的人,也不知道朝中军中有多少都是风鸿杰的人,但是铃岚丝毫也不意外,所有底层出身想要凭自己挣得个前途的人都会拥护风鸿杰,所有想要与这个时代对抗的人都会拥护风鸿杰,这是一场士族门阀必然会失败的战争。 铃岚想哥哥如此英才却要毁于时局,就心痛难忍。 对于留下的仆人,铃岚也都解了他们的奴契,一旦都城失守他们离开岳府也可免受牵连。 御林军退守睦州之后沈琰前来探望铃岚,劝她离开北靖去避难。 “这里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里?!”铃岚摇摇头拒绝了沈琰的提议。 “离开北靖,大哥赢不了这场战争,你我都知道。” “我会安排人手送你离开,我发誓我会保护你,耀儿,风鸿杰或许会是贤明之王,也可以赦免其他士族门阀,可唯独岳家……他是必须要处置的。”沈琰焦急道。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留下什么也帮不了大哥,他也不希望你这样!”沈琰急的直跺脚。 “谢谢你,沈琰。” “谢我什么,你永远不要谢我,如今这种境况,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才好,耀儿你听我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送你去海外,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岛,谁也找不到我们,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沈琰说的情真意切。 铃岚看着沈琰,她相信他能兑现他的承诺,曾经俊朗温暖的少年,如今沉稳坚毅的青年,这双眼中的真诚从未变过。 “我不能走,我的哥哥在前线生死未卜,我怎么能舍弃家族苟且偷生,我岳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铃岚看着光亮在沈琰眼中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铃岚病了,自从王爷王妃去世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曾经一度好转的失眠又再次复发了,她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也无心再用药调理,就这样拖着,经常夜咳不止,丫头们也所剩无几,只有姵儿依旧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照顾铃岚。 铃岚深夜难寐之时时常想起父母,若是父母尚在见到如此情景不知会作何感想,现在想来父母早早离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夏天将要结束的时候庸王终于攻下了睦州,岳天腾战死前线,铃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既恍惚又在意料之中,哥哥是绝不可能投降的,他若不胜就只能战至最后一刻。 那样的哥哥死在这样的战场上,不是保家卫国,不是征战四方,而是为了维护已经腐朽摇摇欲坠的统治,真是不值。 可是铃岚并没有时间悲伤,岳天腾的战死标志着这场战争的落幕,奴隶统治结束了,铃岚能想象到百姓的欢呼和期待,成王败寇,从此再也没有鼎盛显赫的北靖第一士族了。 风鸿杰并非暴虐之人,攻下睦州之后给了军队十天修整时间,既是让军队修整也是让都城之内做好准备,更宣称投降者一律不杀。 岳天腾战死的消息传来第二天,丫头去服侍季氏起身时发现夫人已经没了气息,季氏死的很从容,穿着整齐,神情平静,铃岚知道她早就为今日准备着了。 她命人将季氏的遗体收拾妥当送回李府安葬,十日之后岳家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送灵叶走。”铃岚处理完季氏的后事又安排心腹送走灵叶。 “我不走!”灵叶红着眼睛道。 “你必须走!”铃岚第一次不理会灵叶的诉求。 “那你呢,要走一起走!”灵叶也伤透了心,他父亲死于爱人之手,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一夜之间她便失去了所有。 “你怎么能让我走,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灵叶痛哭道。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要走,活下去,你是岳家最后的血脉!” “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她走!”铃岚摆摆手。 侍卫强行将灵叶带上了马车。 “让仆人们都离府,去把驸马请来!”处理完一切事务,铃岚最后还是要见一见景云。 流离之始 昏暗之中有人推开了门,铃岚一直在等景云,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抱病,适才还是昏昏沉沉迷糊了起来。 “你来了?!”铃岚感觉到门外带入的冷风,下意识的拉了拉外衣衣襟,坐起身来。 天色黑下来,屋里却没有点灯,景云皱起了眉头,悦夏轩原是为了避暑所建,最是清凉之地,此刻却已入秋,清凉转了清冷,往年一出了伏天,铃岚便要搬离此处的,只是如今风雨飘摇,早已无人上心这些事情。 分卷阅读77 “用过晚膳了么?”铃岚轻声问道。 “还没有。”景云摇了摇头,走到铃岚身边坐下,想要点灯,却被铃岚按住了手。 铃岚已抱恙多时,此刻也未梳妆,并不想让景云瞧见她这般模样,只是屋内虽是昏暗,景云隐约看去见她也是憔悴不已,心中不由得一痛。 “怎么还住在这里。”景云静默片刻还是说了,他深知铃岚久病不愈皆是因为心情郁结。 “有什么关系。”铃岚静静的说道。 “情况也未见得这么糟,庸王绝非暴虐弑杀之人,更何况你也是无辜的。”景云想了想又道,他虽深恨岳天腾,但与铃岚毕竟夫妻一场,此刻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我既生在岳家,便没有无辜不无辜的区别,我岳家显赫一世,从此再无立足之地。”铃岚只觉得胸口胀痛,难以呼吸。 景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改朝换代必然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我叫你来,却是另有其事。”铃岚强忍痛苦,正色道。 “景云,你我夫妻一场,如今缘尽,这枚印鉴就全当临别赠礼了。” 铃岚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金丝锦囊,里面装有一只精雕镂刻的白玉印鉴,印鉴不过鸡蛋大小,但知其重要的人都会感其沉重。 景云闻言浑身一震,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努力的想要表现的平静,但是却难以做到,这枚印鉴,他自然是知道,这枚小小的印鉴是岳家秘密金库的钥匙,可以开启岳家自开国至今积累的所有财富,这笔财富也正是如今经历连番战乱的北靖所需要的。 显然景云是知道这笔宝藏的,宝藏之事及其隐秘,印章岳家历代都只传嫡长子,王爷王妃离世后岳天腾才将宝藏之事告诉铃岚,并在出征前将印章交付给她保管。 “你知道这是何物?!”铃岚问道。 白玉印鉴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琉光。 景云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默然不语。 “这枚印鉴是开启我岳家秘密金库的信物,岳家自开国以来就是北靖第一望族,历代积累,这笔财富已经相当可观,正好可为新王重建北靖出一份力。”铃岚还是解释了这枚印章的来龙去脉。 “有了它,你就不必担心了,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了。”铃岚说罢将印章收入锦囊,并锦囊塞进景云手里,又慢慢合上他的手掌。 “为什么给我,有了它,你也可以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了,你是女儿家,庸王没必要赶尽杀绝,他也不是弑杀之人。”景云叹道。 铃岚痛苦的摇摇头,她的家族至亲都覆灭于这场政乱中,她还要荣华富贵做什么。 “你……”景云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铃岚制止了。 “你走吧,从现在起,你自由了。”铃岚道。 “我……”景云欲言又止,却又不能不言。 “什么都不必说,我都知道。”铃岚痛苦的闭上眼。 “你都知道?!”景云惊道。 “你跟庸王早已结成同盟,也许在你来京之后也许在你们第一次见面之时,你们都是聪明人,也够坚忍。”铃岚说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让她痛苦一般。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景云说不上心慌还是解脱,她居然已经知道了。 “冬猎行刺事件之后。”铃岚道。 “那你也知道其实与南楚勾结的并非风正阳?!” “真正与南楚勾结的是四王子,你们为了除掉风文寒故意栽赃风正阳,四王子害怕事情败露巴不得有替罪羊遮掩,你们又趁机捏住他的把柄让他在暗中支持你们。”铃岚幽声道。 “原来你早久怀疑我了。”景云苦笑道。 铃岚亦苦笑,怀疑一直有,但真的下定决心去查还是因为季氏看似无心的一句话。 自从驸马来了北靖,北靖便开始风云涌动了。 想来季氏心如明镜,什么都看的格外清楚。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萧景云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何必问。 “我为什么要说,风文寒屡次为难与你,就算风鸿杰不出手,我早晚也要找机会除掉他。” “那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 铃岚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走吧,好好保重,愿你以后……诸事顺心。” 景云当晚就带着符海离开了岳府,偌大的岳府犹如一座空宅,静的吓人。 “公主,用晚膳了。”姵儿给铃岚送来了晚饭。 “姵儿,你怎么还不走?!”铃岚难受的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岳府就是我的家,公主要我去哪里。”姵儿轻声笑道。 “家已经没了。”铃岚抬手摸摸姵儿的脸颊。 “不是还有公主吗。” “没有什么公主了,姵儿,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吩咐。” “我是不会走的。”姵儿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坚定。 “我有一件事 分卷阅读78 托付与你,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还有它。” 铃岚将一只锦袋递到佩儿手里。 “公主!”姵儿急道。 “这是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了,你不愿意吗?!” “公主!”姵儿哭了,她若走了,公主身边就再没有一个人了。 “替我好好保管这枚玉佩,待到所有事都结束之后,再将它交还给我,还有那个人,照顾好他。” “公主……” “去吧,即刻就走,我都安排好了。”铃岚温声道。 姵儿对着铃岚拜了三拜含泪离去了。 第十日,铃岚早早起身梳妆打扮,换了正装端坐于正堂之上,静静的等着士兵前来问罪,她是岳家嫡女,就算家族陨落了,岳家的尊严仍然在。 昨夜风昊天已经宣布退位了,风鸿杰将继位为新王,废除旧国号,改为大宣王朝,废除士族门阀奴隶制,改都城为新安。 士族门阀无军功者官位将三级,不再世袭,岳家抄家,男丁流放,女子充为官奴,府宅充公。 铃岚毫不意外,所以早早遣散了奴仆,昔日名门望族如今也只不过剩她一人而已。 最先到来的不是庸王的侍卫,而是执剑而来面如寒霜的沈琰。 沈琰一身戎装,手持佩剑,立于她身前。 “沈琰。”铃岚大为感动。 “放心吧,耀儿,我会保护你的!”沈琰正色道。 “你不该如此。” 沈琰不语,神情却十分坚定。 少倾,羁押铃岚的侍卫来了,带头的统领不是别人真是白轲。 “末将见过世子,末将等奉王命前来押送岳铃岚前往官隶司。”白轲对着沈琰行了个礼。 沈琰待要拔剑,却被铃岚制止了。 “岳姑娘,请吧!”白轲受过铃岚恩惠,自然不会无礼。 “沈世子,您身份敏感不便随行,末将受过岳姑娘恩惠,绝不会做失礼之事,王上亦是知道,派末将前来押送,正是想要表明并无为难之意。”白轲对沈琰道。 沈琰却不理会,仍旧一路跟随,直到铃岚入了官隶司安置妥当。 “耀儿,你暂且委屈几日,我定然来接你出去。”沈琰确定铃岚无事才不舍的离去。 以前入了官隶司的官奴大多都是在司里劳作,也有一些被京中贵族召入府宅,做了奴仆,只是一旦入了官奴便再也脱不得奴籍了。 铃岚本就抱病,入了官隶司,虽然得了照顾没有分去大通铺与其他官奴一起住,但衣食住与先前可谓天壤之别,当晚便发起热来,浑身酸痛难忍,身上又一时冷一时热,只是再无人侍奉左右,直到第二天清晨,管事的嬷嬷前来安排活计才发现情况不对,赶忙请了司里的医女来看。 官隶司里都是获罪入奴籍的,病了伤了能治便治,不能治也就顺其自然了,医女来诊了诊脉便离开了,半个时辰之后,管事嬷嬷派人端了碗汤药来给铃岚灌了,铃岚只觉得这药酸苦之极,却没有力气反驳,勉强喝了又昏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下午,虽然还是难受,热却退了,那碗不知是何物的汤药,倒是管用,嬷嬷见她醒了又端来一碗汤药,铃岚皱眉喝了,努力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铃岚卧床休息了三日,管事嬷嬷只是按时送药,也没用分配活计,铃岚知道沈琰一定托人打点了上下,而风鸿杰也确实没有为难之意。 岳家已然倾覆,自己也不过阶下之囚,为难自己毫无意义。 灵叶在京郊的一处宅子中醒来,她记得姑姑的心腹将她带出城一路向西南驶去,她哭的几欲昏厥,有人拦下了她们的马车,将她打晕,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灵叶下了床,推开屋门走了出去,这是一处安静的宅院,有个年轻人正在院子里舞剑,那身形修长矫捷,如松如柏,听见响动便收了剑转过身来,剑眉星目,俊朗刚毅,好一张英秀面孔。 “是你!”灵叶惊讶的看着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轲。 “是我。” “你背叛了父亲!”灵叶愤怒的瞪视着白轲。 “我加入羽林卫之前就是庸王殿下的人。”白轲平静道。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灵叶闻言只觉得背脊一凉。 白轲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我姑姑赏识你,给你机会让你破格参选羽林卫,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岳家的!”灵叶冷笑道,想着白轲的作为很大可能是风鸿杰示意的心便又抽痛不止。 “我入不入羽林卫对今天的时局并无左右。” “岳姑娘愿意给我机会参选,也正是因为如今的时局才是她所真正想要看到的。” “我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刺杀岳侯爷,但是我没有,直到最后一刻王上都在给侯爷机会,但是侯爷都拒绝了。” 灵叶无法反驳白轲的话,她虽自幼害怕父亲,但也尊敬父亲,她了解她的父亲是如何骄傲的一个人,骄傲,强大,威严又孤独的父 分卷阅读79 亲,此后永远只能存在于回忆里了。 “岳家已经倾覆,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远房表妹白灵。” “我姑姑呢?!”灵叶问道。 “王上不会为难岳姑娘,你放心就好。” 长夜央央 风鸿杰登基为新王,号大宣,八王子风靖州封为靖王,赐王府,在京辅政,很早以前,风靖州也已经是风鸿杰的人了,风昊天一心看中的儿子从来就没想过继承王位,一直跟风鸿杰里应外合,就连南楚突然对北靖宣战也是风鸿杰暗中授意,并许南楚永不纳贡,再不称臣的许诺。 风鸿杰步步为营,终于从一个不受宠无权无势的王子成了当今王上,无论是谁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沈琰果然如约前来接铃岚出去,官隶司并未为难,做好登记之后就将铃岚的奴籍的文书,编号牌一并交给了沈琰,从此之后铃岚就是王府的奴仆了,除了不能脱奴籍之外,一切皆可由王府做主。 沈琰带铃岚出了官隶司,马车早已在外面等候。 “上车吧,耀儿。”沈琰上前欲扶铃岚。 “别再这么叫我了。”铃岚笑笑,她还有些咳嗽,改朝换代,岳家倾覆,再也没有什么星耀公主了。 “你要去哪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冽中带着不满。 铃岚闻言浑身一颤,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嗯?!”来人催马向这边走来,对于铃岚的态度似乎很是不满。 “你想干什么,箫景云!”沈琰挡在了铃岚身前。 “她要跟我走!”箫景云轻笑一声,满是不屑和不以为然。 “你不要太过分,耀儿与你已无瓜葛!”沈琰握紧了拳头。 “他哥哥害死了我妻子儿子,这笔账只能让她还了。”箫景云的声音冷了下来。 “若非耀儿保你,你能活到现在,还加官进爵,你真是忘恩负义!”沈琰气的就要拔剑。 “沈琰!”铃岚一把按住沈琰的胳膊。 铃岚转过身来,景云一身宝蓝锦袍,银色贡缎披风,金冠束发,端坐于白马之上静静的看着她,如今的他被风鸿杰封为平王,掌管与南楚邦交事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质子了。 “走吧,耀儿,我们不必理他!”沈琰愤声道。 “这恐怕不妥吧,沈小世子!”箫景云道。 “我已在官隶司办妥文书,耀儿现在是我成阳王府的人!”沈琰正色道。 “恐怕老王爷并不像小世子这样想。”萧景云挥挥手,侍从即刻递上一只锦盒。 “这是王上手谕,允我前来带人!”箫景云下了马,将锦盒里的文书拿出来递给沈琰。 “若是如此,咱们就去王上面前说一说!”沈琰一字一句的说道。 “何必这么麻烦,让她自己选好了!”萧景云寒着脸将手令收回锦盒中。 “你要跟谁走,选吧!”箫景云过来,伸手推开沈琰,直直的看着铃岚。 铃岚看着景云,那种痛苦感又泛滥开来,她想要哭泣,却忍住了,从此之后她都不能再哭了,没人会安慰她了。 “沈琰,你回去吧。”铃岚转头看着沈琰道,她很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耀儿,你不必委屈自己,你若不想走,谁也不能勉强你!”沈琰急道。 “她已经做了选择。”箫景云冲着沈琰扬了扬下巴。 沈琰咬紧牙关,终于没再说什么。 “走吧。”箫景云对铃岚道。 铃岚低着头,谁也没有看,向着箫景云的侍从走去,还是伤到了沈琰,她不该接受他的好意,很多时候,好意往往是伤害的开始。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孙嬷嬷带着铃岚来到她的住处,孙嬷嬷是平王府的管事嬷嬷,所有女仆人都受她管理。 铃岚看了看这位年过百半精瘦干练的妇人,点了点头。 “你的一日三餐,日常衣物都会有人送来,若是吃不惯大家伙的饭,那边有个小灶房也可以自己做,不过东西也就分例之内,好不了什么。” “若有活计分配,会有人来知会你,如若无事你就自己安排吧。” “你是官奴,按律是没有月钱的,不过若是王爷赏赐就自然另当别论了。” “需要嘱咐的也就这些,若有什么事情,你可告知送饭的丫头转达于我。” “多谢嬷嬷叮嘱。”孙嬷嬷嘱咐完,铃岚行礼道谢。 孙嬷嬷饶是久经风霜此刻也难免感慨,前朝的星耀公主,岳家嫡女是何等高贵,寻常贵族都只能远远瞩目,更遑论尔等,如今却获罪入了奴籍,人生际遇真是一言难尽。 院子很小,但也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东南角还真的有间小灶房,屋子陈设简单,但东西齐全,被褥也都换洗过了,晚些时候,唤作香云的小丫头送来了衣物和饭食,又跟她讲了些日常之事,比如去哪里取水,府里的大 分卷阅读80 体布置,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三天之后铃岚就让香云转告孙嬷嬷,她以后自己做饭,不用再劳烦差人送一日三餐了,她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丫头们的餐食更不可能合口味,总是剩饭又不好。 孙嬷嬷听了香云的禀报,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再让香云送饭,而是派小厮定时送去食材,米面每半个月送一次,青菜会当天送去,丫头按分例一个月可分一斤猪肉,六个鸡蛋,逢年过节,府里有喜庆事的时候也可有些鸡鸭鱼之类,但这些都是不在分例之内的。 铃岚把肉腌制成腊肉挂在院子里风干,之前跟荆九学的厨艺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她吃得很少,有的时候一天也就煮一点白粥。 白天她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或打扫或收拾,自从来了平王府,孙嬷嬷还没有给她安排过什么活计,有的时候夜深人静,她会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在附近走走,或者在小花园里坐一会。 迄今为止,铃岚都还不知道王府的全貌,只知道自己的小院子外面是小花园和连廊,再往外的路上会有侍卫来回巡逻,顺着花园和连廊往北去是仆人们平时取水的地方,旁边的一排屋子是灶房和仆人们用餐的地方。 铃岚一般都是清晨天还不亮的时候去取水,或者天黑了之后再去,一般旁的仆人见到她最多也就是好奇的多看两眼。 入府也有月余,铃岚再没见过景云,但铃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景云都知道,也许此刻,她坐在深夜无人的花园中,景云就在某处看着她。 时移世易,如今两人身份对调,景云却不会像自己当初对他那样对待自己,虽然景云说要她入府是替哥哥还债的,铃岚却不相信景云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即便如此两人也难以走出困局,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相见,也许景云只是见不得自己舒心吧。 也不知道灵叶怎么样了,铃岚抬头看着隐在夜色中的月亮,轻轻的叹了口气,景云很好,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了,灵叶,应该已经去往西边了吧,若说放不下的也就只有灵叶了,可是如今似乎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 铃岚开始思考人为什么而活,她所期待的爱情已经面目全非了,她的双亲兄嫂,她的家族都在政变中倾覆了,她也无所牵挂了,她还为什么活着,似乎已经没有理由了,她也不想活了,历历往事,犹如利刃,片刻不停的割着她的心,可是,她也不会去寻死。 纵使长夜漫漫,她也不会低头。 寄身 天冷之后铃岚就不太愿意早起了,往日这个时候她都该在暖洋洋的暖光阁里了,前几日香云倒是送了两床新被子,只是棉被厚重盖在身上并不舒服,屋子又简陋,这个时节也还不到点炭火的时候,而且即便是原来岳家,丫头小厮也是没有炭火可用的,对于这些,铃岚可以忍受,但并不好受。 所以入冬以后铃岚就不再早起取水,而是把时间改到了中午,中午除了当值的丫头小厮大部分仆人都会休息半个时辰,所以中午外面通常也是没有什么人的。 铃岚取了水,吃力的把桶从井下拉上来,她一次只能取一桶水所以平时用的也比较省,两个小丫头从外面回来,路过天井。 一个笑着说:“你见过新来的秋夫人了吗,真的个美人,说话声音就像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就连我都要对她心生爱慕了!” “可不是吗,听说秋夫人是孙大人特意寻来送给咱们王爷的,秋夫人的母亲是南楚人,秋夫人特别会唱南楚民谣。”另一个小丫头回道。 “是啊,秋夫人一来,别的夫人都不开心呢!”先前的小丫头又道。 “前日王爷本来说要去郑夫人那里,结果去了秋夫人那,郑夫人气的晚饭都没吃。” “这些日子旁的夫人那里当值的姐妹们日子可不好过呢!” 铃岚手里一滑,水桶从井沿上掉了下来,水洒了一地,湿了衣摆,那头的两个小丫头立时禁了声,铃岚慢慢的拾起水桶,重新放回井下取水,景云毕竟是个男人,如今有了权势,还会缺美人吗,原本以为他不同,也不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铃岚知道她所有知道的事情都是景云想要她知道的,果然他还是了解自己的,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最难受,冷风吹过,衣摆带着寒意传到腿上,很是难受。 回去的路变的漫长起来,而铃岚却想要快点回去,水桶对于她而言太过沉重,一走快就失去了平衡,眼看水又要洒出去,铃岚心想看来今天是没水可用了,不想就在这时一旁有人替她提住了水桶,铃岚太专注于自己的念想,无暇注意旁边来往的人。 “谢谢。”铃岚并没有抬头,只是道了谢,想要从那人手中接过水桶。 然而那人却没有松手,铃岚这才抬头去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皮肤有些黑,但健壮结实,一看就是常年劳作所致。 “我帮你提吧。”小伙子声音醇厚温和,让铃岚心中一暖。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走吧!”小伙子笑了笑便迈开步子。 分卷阅读81 年轻人不仅帮铃岚把水提回了院子还帮她倒进了水缸里,铃岚再次道了谢,那人也没说什么笑着摆了摆手就走了。 这微小的温暖并不能宽慰铃岚心底的寒冷,她回到房中坐了下来,也许哥哥战死的时候她就应该跟嫂子一起随他而去,哥哥走了再也没人保护她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是的,她可以忍受可是真的不好受,铃岚更加不愿意出门,每日只喝些水,吃一点点东西,大部分时间不是趟着就是坐着,每日入睡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明天不会醒来就好了。 直到很多天后她去取水烧水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取水了,可是水缸里却一直有水用,是谁在帮她取水? 第二天天还没亮铃岚就站在窗前等着看是哪位好心人在帮她取水,不一会果然看到了先前帮她的年轻人提着两只水桶走进了院子里,然后把水轻手轻脚的倒进水缸中便离开了。铃岚将自己腌制的腊肉切好蒸熟用纸包好送给年轻人作为答谢,年轻人见她发现自己帮她取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见铃岚准备了谢礼更加不好意思。 “谢谢你帮我取水,不过不用再来了。”铃岚这样说,如果是有人安排的,那她不需要,如果不是,那么他恐怕会有麻烦。 “为什么?!”年轻人很是不解。 “我让你为难了吗?!” “你会为难的。”铃岚道。 年轻人并不能理解铃岚的意思。 “我是罪臣家眷,是获罪入奴籍的,与其他仆人不同,离我远点比较好。” 年轻人听了没说什么,只是隔天依旧为铃岚取水。 又过了几天年轻人便不再出现,铃岚被孙嬷嬷带去见景云,这是铃岚入府后第一次进到内院,平王府虽然是王府但新王登基之后一切从简,更何况铃岚出身前朝第一氏族,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见过,便是富丽堂皇的王宫也不会让她动容。 景云的屋子比她的小屋子暖和多了,还点着熏香,可铃岚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孙嬷嬷将她引入屋里便退出去了,铃岚站在屋中,并不去看景云,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一时间屋里静的吓人。 景云坐在榻上,穿着双层雪貂茸滚边的深紫色绸缎锦袍,背后是柔软的鹿皮垫子,铃岚站在屋中,穿着粗布棉衣,头发简单的挽着,簪了一只木簪,垂着双眸安静的站在那里,如此境况也丝毫不损气度。 “抬起头来”景云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 铃岚抬了抬头,却依旧垂着眼。 “看着我”景云又道。 铃岚这次却没再动作,依旧垂着眼睛,如今的两人像极了当初的两人,只不过立场对调,“想来本王是不如那搬运东西的小厮讨你欢心,所以你才不愿意看我吗?!”景云声音骤冷。 铃岚颤了一颤,她早就想到景云绝不会放任不管。 “他倒是挺会怜香惜玉,想来是平日里活计太少才有这等闲心,昨日我已经让管事的送他去矿场了。” 铃岚依旧沉默不语,景云似乎也没了耐心,从榻上起身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看我?”景云说着抬手去捉铃岚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铃岚并不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 “你恨我吗?!”景云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行为似乎略欠妥当,便松开了手,只是仍旧站在铃岚面前。 铃岚能感觉到景云的气息,景云的温度,她不恨他,可是却也不想再见他了。 铃岚从屋里出来,看见了站在连廊右侧被丫鬟簇拥着的秋夫人,铃岚虽然没有见过她但直觉告诉她这位就是秋夫人,娇小可人,肤光胜雪,穿着大红色描金刺绣的锦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妩媚,原来景云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啊,并没有想象中疼痛,也许早就已经麻木了,铃岚与她错身而过。 那日之后,铃岚的日子却好过了些,景云派了人每日给她取水,日常用度也比原先好了一些,还让人把屋子的门窗都上了棉帘,进了腊月之后也分配了炭过来,只是用量也只够晚上烧一会,铃岚素来畏寒,即便如此也仍然过的艰难,但她知道景云能如此已是格外关照了,香云隔几日便会送些糕点,汤羹来,虽然都是寻常之物,但也算是能调调口味。 铃岚闲来无事要了些针线刺绣,铃岚素日虽不爱女红之乐,却也绣的一手好刺绣,冬日无事便以此打发时间,寻常粗布经过点缀也多了几许雅致,年关之前还给自己做成了一件新衣服,对于这些并不过分的要求,孙嬷嬷也都一一满足。 岳家昔日风光之时,铃岚就时常觉得若无知心之人相伴便是纵享荣华亦是无趣,如今寄身小院陋室,亲人皆已故去,铃岚更是深夜难寐,食不知味。 灵叶在京郊的院子住着,虽然不似从前那般一呼百应,锦衣玉食,但日子也算舒心,白轲虽然常来看看她是不是安稳,但对她从不干涉,平日里想吃什么,用什么也都由着她,若是在院子里待的烦了,也会让侍卫陪着出去走走,倒也悠哉,只是经历如此变故,灵叶再也不复当初 分卷阅读82 小女儿心态,脸上也终日难见笑容。 又一年 下雪了,铃岚从未在冬天穿的如此单薄过,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冰雪过,今年的雪来的很晚,但一下起来便势不可挡,窗外月光如练,鹅毛般的雪花悠悠然然的的从空中飘落下来,不疾不徐,却韧劲十足,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一般。 铃岚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的真实感,她在门廊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雪,清冷的空气呼吸进身体里有种莫名的舒服感,仿佛整个人都清透了。 马上又是除夕,可从没有哪一年比今年更难熬,团聚的时刻,她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唯一的侄女灵叶也不知道此刻是否安好。 很快,铃岚的手和脚就都冻麻了,但她还是不愿意进屋去,她想如果自己在这里坐一夜,明晨是不是她就会变成一个冰人了,就再也不用醒来了。 也许这样也不错,铃岚想到这里便静静的笑了,她不想寻死,但也不想独活,如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就这样坐到天明吧,坐到雪停,坐到自己变成冰人再也不会醒来,铃岚这样想着却终归还是没能如愿,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便有人便带着棉斗篷出现在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正是景云身边的符海,如今平王府的总管。 “夫人,雪景虽美,但寒气伤人,夜深了,您请回房休息吧!”符海素来敬重铃岚,此刻也依旧如故。 铃岚抬头看了看符海,并未应声。 符海摆摆手,一旁跟着来的小丫头就赶忙把斗篷给铃岚披上。 “夫人,请回吧!”符海说着向门廊黑暗的拐角处使了个眼色。 铃岚顺着望过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铃岚知道那里有人,她知道在那里的是景云。 铃岚站起身来,在符海的目送下被小丫头扶回了房间。 小丫头应该是个新人,长得忠厚实在,低眉顺眼的,一进了屋子便勤快的点起炉子,还要给铃岚整理床铺。 “不用。”铃岚制止了她。 “去吧。”铃岚道。 “奴婢名叫腊月,是三天前进府的。”小丫头神态恭敬的说道。 “不必对我拘礼,我和你一样,都是仆人,不,我还不如你呢,我是官奴。”铃岚道。 腊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站着没动。 铃岚知道自己不休息,小丫头是不会走的,只得脱衣就寝,腊月想要上前帮忙被铃岚制止了,便继续站在一侧,只待铃岚上了床,这才放下心来,吹了蜡烛离去。 铃岚毫无困意,她在黑暗中望着床帐,偶尔眨一眨眼睛,其实景云待她不薄,她虽入了奴籍,但自从入府,景云并没苛待过她,更是单独安排了这间小院让她居住,衣食用品也从不短缺,虽然不能与以前相比,但比真正的官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此刻屋里还点着炉子,就算岳家还得势的时候,在府里只要不是管事,大侍女冬日里也是点不上炉子的。 他对我还是好的,铃岚这样想着在厚厚的棉被中缩了缩身子,可还是太冷了,一定是刚才受了寒,此刻她的手脚仍旧冰凉,想要喝点热水,头却沉的不行,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身,罢了,就这样吧,铃岚再次紧了紧被子。 “这天真冷啊!”回去的路上,符海说着搓了搓手。 “北靖的冬天真是一年冷过一年啊!”见王爷不语,片刻之后符海又道。 前面掌灯的小六子不知道今夜大管家怎么这么多话,他们入府的第一天,管事的就耳提命面,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能乱说,不该问的一句也不能乱问,不该听的一句也不要听,他因为为人机灵,又略读过两年书,便被指派来为王爷掌灯,据他观察,王爷虽然不是什么暴虐之人,但也绝不是好相与的,平日里少言寡语,是个看不透的人。 “王爷!”符海言语中满是欲言又止,又不能不言的为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景云的声音比雪还凉。 “夫人一向畏寒,刚才在外面坐了那么久,定然已经受了凉,夫人的身子弱,明早大概要病了。”符海说道。 “那又如何?”景云反问道。 符海没了动静。 “她因罪贬为官奴,我如此待她已然不薄。”良久之后景云淡淡的道。 “是。”符海似乎扔有不忍。 “哎,也许夫人当初还是应该跟着沈小世子去!”又走了两步,符海突然感叹道。 小六子愣是在天寒地冻的雪夜里生生起了一身凉汗,但终究仍是连眼也没斜,继续提着灯笼稳步前行,只是根据耳力判断王爷缓了脚步,所以步子也慢了下来,即便他一无所知,也知道这是句不要命的话,心里只盼不要殃及池鱼。 “你说什么?”景云轻轻的问道。 “奴才老糊涂了,奴才老糊涂了,请王爷赎罪!”符海赶忙跪下请罪,一边抽起自己 分卷阅读83 嘴巴子来,他真是老糊涂了,当了一辈子的奴才,到老反而管不住嘴了,可是,可是他却无法不说,昔日在岳府,铃岚还贵为公主之时,便一心为王爷,若是没有她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他们。 他自幼侍奉景云,深知从未有人对景云如此好过,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你觉得我无情?”景云问道。 “奴才不敢。” 景云终究没有怪罪,小六子暗自松了口气。 回到内院,景云没有就寝,而是去了书房,小六子点好灯便退了出去,留符海伺候笔墨茶水,窗外寒风呼啸,一阵烈过一阵。 景云写了会字,突然把笔放下,端着茶杯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窗纸都能感觉到凛冽的寒气。 “去看看吧!”不知过了多久,景云幽幽的说道。 “是!”符海领了命令,赶忙退出屋去。 景云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里面的茶早就凉透了。 铃岚觉得身子又沉又热又乏,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在给她擦脸,然后有温热的水被轻轻的喂进嘴里,她努力的睁开眼,屋子里好多人,都在干什么? “夫人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人醒了,快拿药来!”那小丫头又道。 铃岚疲倦的抬眼看去,正是之前自称腊月的小丫头,她怎么在这? 屋里似乎暖和了些,不知道何时床边也点起了炉子,身上的被子也加了一床。 腊月轻轻托起她的肩膀,另一个小丫头便赶忙把靠垫塞了过去。 “夫人,你昨夜受了风寒,赶快把药吃了吧!”腊月说着把药碗端到铃岚面前。 铃岚最不喜欢吃药,中药的味道让她只想要吐。 “拿过来!”腊月见状赶忙吩咐一旁的小丫头。 小丫头从桌上捧来一只白瓷罐子,打开盖子,蜂蜜的香甜气味便飘了出来,立刻冲淡了汤药的苦气。 “夫人,你要先吃点蜜吗?”腊月温声道。 铃岚迷迷糊糊的打量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如此老成了?! “先给夫人服点蜂蜜。”腊月吩咐道。 小丫头立刻用小勺挖了一勺蜂蜜送到铃岚嘴边。 铃岚张口服下,蜂蜜的清甜让她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一些,她少时体弱,又讨厌服药,哥哥便命人专门炼制了黄糖膏,服药前吃一小块,便再觉不出药苦,想到这里铃岚又皱紧了眉头。 “服药吧,夫人,凉了效用就不好了。”腊月道。 铃岚服了药,小丫头又喂了她两勺蜂蜜,嘴中苦味仍未散尽,原来昨夜回来她便病了,两个小丫头已经在这里伺候了她半宿。 铃岚很快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她又想起了岳天腾。从以前,哥哥就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送给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然而好东西自然有的是人趋之若鹜,有时候哥哥便会不择手段,抢夺也好,巧取也罢,在他看来这世间一切本就该归他所有,哥哥虽然对自己很好,但他的很多想法,铃岚其实是无法赞同的。 铃岚一直都觉得,风鸿杰会是个好君王,她也希望能够废除奴籍,每个人都能够有选择的自由,做想做的事,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必为门第所累,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可是也都跟她无关了。 铃岚有的时候会想,也许是因为她享用了太多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才得不到她最想要的。 又不知睡了多久,铃岚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只温凉的手放在了额头上,继而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疲乏让她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中,她梦见了岳天腾,哥哥背对着他站站茫茫的雪地中,她想要走过去,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永远隔着三五步的距离,铃岚心里焦急,便唤岳天腾哥哥,可是岳天腾仍旧不回转过身,铃岚想着哥哥定然是生气了,心里便愈发难过起来。 待铃岚终于醒来,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一身虚汗,精神却清明了不少,犹如浮出水面终于能够自由呼吸了一般,铃岚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腊月正端着水盆进来,见铃岚醒了,便赶忙拿布巾给她拭汗,铃岚看了看屋里,并无他人,想来是梦里癔症才有了错觉。 而哥哥,也终归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再见 灵叶推门的一瞬间就认出了站在院子中的身影,那个曾经魂牵梦萦,如今也时常想念着的人此刻就在眼前,穿着绣有飞天金龙的墨色厚织暗纹绸缎长袍,披着玄狐皮斗篷,站在落满积雪的院子里,黑与白,墨色与冰雪,如此明晰又如此和谐,一如风鸿杰这个人,公正与决断,仁慈与冷酷兼具。 灵叶是这么盼望的见到风鸿杰,就在昨天梦里她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见一见他,想要对他倾诉这段日子的伤心失望,想要握住那双温暖的大手汲取安慰,只是又时常想见到了又要说些什么,正是这个好几次在她无助时帮助了她的人,发动了这场战争,父亲因此 分卷阅读84 战死,家族因此倾覆,姑姑也入了奴籍,到现在还不得见一面。 是爱是恨,是思念是怨怼,难以说的清楚,灵叶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风鸿杰,风鸿杰也静静的望着她,如今的他再也无需韬光养晦,锋芒气魄尽显无余,却一如当初一般沉静沉稳,不动如山。 “你怎么来了?!”灵叶走出连廊,走向院中。 “你还好吗?!”风鸿杰也向前走了两步。 “不好!”灵叶苦笑道,她向来直率,此时此刻即便是面对着身份已经大不相同的风鸿杰,也是直言不讳。 “你受苦了,只是有些事都是大势所趋,无从选择。”风鸿杰说的真诚,却不知道灵叶是不是能听得明白。 “我虽然从小不爱读书,也知成王败寇,我出身岳家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岳家败了,我就算流放处死也不冤枉。”灵叶正色道。 “无论如何你都是无辜的,牵连到你我也很内疚,只是改朝换代总有一些不能避免的牺牲,望你能明白。”风鸿杰暗自叹息道。 “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你打算如何处置我?!”灵叶看着风鸿杰问道。 “我既让白轲救护你自然不会伤害你,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风鸿杰道。 “所以要我住在这里,改名百灵,所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叫了,你既说我无辜又为何要这样做?!”灵叶不满道。 “这都是为了你好。”风鸿杰走过去想要摸摸灵叶的头发。 灵叶红着眼睛躲开了,她如何不知道风鸿杰是为了她好,只是这许多怨怼委屈,不对他说又要对谁说呢?! “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风鸿杰只能道。 “我姑姑呢?!”灵叶又问。 “她在平王府里,箫景云会善待她的。”风鸿杰道。 “箫景云会善待我姑姑?若不是为了他,我姑姑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灵叶恨声道,终于没忍住还是落下泪来。 “箫景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风鸿杰想上前安慰,却又担心灵叶抵触,只得站在原地未动。 “那我姑姑现在成了平王府的仆人了?!”灵叶幽居京郊,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新王对旧日世家大族的旨意全北靖都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风鸿杰默然道。 灵叶一时也是无语,姑姑本也可以跟她一起出逃,却仍旧选择遣散仆人自己留下,宁死不折,就跟父亲一样。 “我岳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灵叶凛然道。 “我从未想过将你姑侄二人牵扯进来,有她一人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你好好保重自己,也是让你姑姑安心。”风鸿杰忙道。 “我想要见我姑姑。”灵叶静默片刻说道。 “她很好,你以后要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风鸿杰委婉道,江山初定,还是少节外生枝的好。 “所以我再也不能见姑姑了吗?!”灵叶委屈的看着风鸿杰。 “这对你们都好。”风鸿杰还是不允。 “人们拒绝别人的时候总说是为了她好。”灵叶别过头去。 “你姑姑如果知道你在白轲这里,只会更加放心不下。”风鸿杰温声道,铃岚只希望 侄女远走高飞,若是知道灵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恐怕真会节外生枝。 “这等于是软禁我了?!”灵叶冷笑道。 “我答应你,以后会安排你们姑侄见面,但不是现在。”风鸿杰无奈摇头道。 “好。”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风鸿杰凝视着灵叶道。 “那你还会来吗?!”灵叶望着风鸿杰,怨怼与喜欢水火不容却又都这么真实,爱慕之心并没有因为世情变故而稍减,许久不见只恨不能骨血相融,永不分离。 风鸿杰惊异于灵叶的感情与直白,心里狠狠疼了一下,本以为因为自己才致岳天腾身死,岳家倾覆,灵叶不对自己恨之入骨已经是难得,怎么也没想到竟还会在这双清澈的眼中见到如此炽热的情谊。 “你还会再来见我吗?!”灵叶又问道。 “等过些时候,待时局稳定了,我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风鸿杰顿了顿还是说了,皱着的眉头松开又皱起来,带着一丝无可名状的愁苦。 他是帝王,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铃岚的身体大好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之前身体稍好些的时候也曾由腊月陪着在花园里散步,那是她进府之后第一次在府里散步,还非常扫兴的碰到了景云的侍妾,除了年前进府见过一次的秋夫人,其余两位铃岚都不曾听过,更对不上人,她并不曾打听这些,无事一身轻,如今都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 那两位本是在与秋夫人说话,看神情语态相谈也不怎么愉快,想来是嫉妒秋夫人得宠,话语间多是争风吃醋,铃岚给腊月递了个眼色,示意绕路离开,却不想还是被其中一个眼尖的看到,唤住了。 “哎呀,这不是前朝公主吗? 分卷阅读85 !”女子尖声细气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真没想到您也有今天啊!”穿着浅绿色镶银丝刺绣锦缎长袍女子笑着走到铃岚面前道。 “绿夭!”与这女子一起的另一名女子似乎有些犹豫的唤了她一声。 “担心什么,再多尊宠也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做了官奴,便连府里最下等的仆人也不如了!”唤做绿夭的女子微微扬起下巴,轻蔑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本是赞美桃花之姿,桃花是粉色,和暖温婉,这女子却叫绿夭,实在是不合时宜,景云竟连这样的庸脂俗粉都肯纳入府中,铃岚心中冷笑,小门小户一朝飞上枝头便得意忘形,往日她虽听到的多却当真没怎么见过,此刻只觉得满心厌烦,不愿再多做计较。 “妹妹可别这么说,人家毕竟是前朝第一望族的嫡女!”之前出声的女子笑道。 “第一望族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入了奴籍,比下人还不如,听说原来的岳府被王上查抄了,分割成好几处宅子赏给了功臣,里面的东西也都充了公,还有一些园子都拆了!听说啊,原先岳氏一族的陵园也都迁了!”绿夭看着铃岚脸色变白,眼中得意之色更甚。 “走吧!”铃岚对腊月道,不再理会绿夭的冷嘲热讽。 “荣华富贵想来也不过是时运而已,命里没有便是天大的家业也只能败了!”绿夭仍旧不肯罢休。 “绿夭姐姐,不管如何,那总是王爷厚待之人,你如此言语冲撞,只怕王爷知道了要怪罪的!”如春风拂面般的柔声细语,是秋夫人。 “呵,原来她岳府没败之时,王爷便与她不睦,如今肯善待于她皆是因为王爷仁厚,与情分无关,想来当日她以公主身份迫王爷迎娶,王爷定然心中早就十分厌恶,只是迫于情势隐忍不发,如今时移世易哪里肯再对她假以辞色!”绿夭笃定道。 铃岚虽然走远,但绿夭分明说给她听,声音颇大,她如何听不见,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在意了,可想起过往种种,心中还是阵阵钝痛,别人如何猜想都无关紧要,景云却又是如何想的?!当真如那绿夭所言,早已厌烦之极吗?! “夫人莫听那些胡言乱语,王爷若不看重夫人怎么如此叮嘱照看夫人!”腊月赶忙道。 铃岚摇摇头,她经历如此起伏,还有什么看不透,不过那绿夭有一句话说的倒对,百年荣光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残垣断瓦,人去楼空,天纵英才也好,世家名门也罢,在时运面前,什么都不是。 自那天之后铃岚便不再外出,心情好了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侍弄侍弄花草,做做刺绣,任外面再乱总也乱不到这一方小天地里来,也乐得清闲自在。 开春之后,府里管事送来了不少新衣,铃岚身份摆着,再怎么也不能越过去,故而衣料都是棉布,用不得丝绸,但也是上好的细质棉料,穿着舒适,染色也素雅,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其他用度也一应不少,膳食方面更是妥当,还有医女专门照看用药滋补,岳家虽然败了,但铃岚也算是了无牵挂,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身子也大好了。 期间符海更是亲自领着人把院子收拾了一番,屋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比刚住进来的时候舒适了不少,凡事大不过生死,也许铃岚的病让景云意识到了死亡,幼时记忆再度浮上心间,如今已是另一番天地,然而记忆却在心底深处,不曾忘记,母妃早逝,幼时在宫中受的冷遇,成年后许婚生子以为终于可以安稳度日,却又被送到北靖做了质子,这一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哪里还有命在。 如今的铃岚就像当初的自己,经历大变故,无依无靠,若无照拂,便会如冬日落雪,消弭的毫无声息。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景云突然觉得痛心,不知道是痛心铃岚的境遇,还是痛心再也无法弥补的过往。 总还是得好好活着,景云想。 出游 (上) 铃岚一直安安静静的,不喜不悲,景云倒是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那是一个非常暖和的午后,铃岚穿着一套水蓝色的衫裙坐在小院子连廊的躺椅上赏着开的正艳的芍药和茶花,没想到腊月还是个养花高手,不过几株普通品种,竟然也照料的十分精神,想来就算普通,若是得了关爱,也会表现得与众不同吧。 景云穿着天青色锦袍,外面罩着一件云丝纱衣,头发用玉冠束住,景云也非奢靡之人,当日在岳府,如今成了平王都并未改变。 “我已经让符海将话传到各个院子,以后若再有人说话没有分寸必会严惩不殆。” 铃岚知道景云指的是前段日子在花园绿夭出言不逊之事,那之后她虽从未打听,也很快就听说景云大为生气,命人将绿夭掌嘴三十,作为罪奴流放到盐州去了,那日与她一起的那位也被赶出府去,秋夫人倒是因为并未掺和其中得了夸赞,更见宠爱。 铃岚从藤椅上起身,向着景云行了个礼,便垂眸立于廊下,不再表示什么,景云见状心里一阵烦躁,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以后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 分卷阅读86 ,都可以来跟我说。”景云环顾四下,又说道。 “琐事而已,无需王爷挂心。”铃岚淡淡道。 “自你入府以来,我自问没有苛待于你。”景云的话中带上了一丝恼意。 “王爷确实没有。”铃岚仍旧淡淡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总是这样?!”景云指的自然是铃岚的冷淡。 不这样又该怎么样?!铃岚不知该如何作答,当初在岳府她厚待景云何止百倍,景云不依旧是冷冷淡淡,如今却又来问自己为何这样。 “你若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安排别的院子给你,亦或者你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是不行,你若挂心灵叶,我也可以派人去寻访消息。”景云说罢见铃岚仍旧毫无反应,踟蹰片刻又道:“家族兴衰,朝代更迭皆是命数,你向来喜欢读书,通晓古今史卷,怎么想不明白呢!” “铃岚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王爷所言铃岚都深知,只是事到如今,家破人亡,铃岚已是生无可恋,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对铃岚来说没有任何分别,所以王爷也无需多费心思。”铃岚闻言便抬头直视景云正色道。 景云听了似乎很是生气,但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铃岚不明白景云为什么生气,难道经历了这种种变故,只是一个不苛待便能安心,欢心了吗?! 景云虽然负气而去,但铃岚日常用度却是一应照旧,膳食也多用时令食材,时下的春笋原来也是常吃的,厨房便换着花样做了送来,笋片蒸火腿,春笋溜鱼片,笃笋鲜,笋丁烧麦,凉拌笋丝,铃岚身体刚刚康复,也愿意吃些清淡的,再配上各种汤羹调养,很快脸色也好起来了。 府中因着之前绿夭之鉴,铃岚之事再无人敢置喙一二,偶尔铃岚心情好了出去走走,各院中人也都有意避着,倒是再也没有撞见过谁,也是舒心不少。 这日铃岚刚用过早饭,景云身边的小六子便来传话,说王爷要出游,让铃岚去随侍。 铃岚并不多言,让腊月给她梳妆,也只是换了套稍微正式点的白色细棉纱衣裙,头发挽起只用一支乌木镶银的簪子簪住。此时已经入夏,天气虽还不怎么炎热但也已经有了几分暑气,铃岚甚少外出,身体又刚康复不久,腊月便在香囊里放了几片新采的薄荷叶,给铃岚提神去暑。 腊月的精练能干随着时日长久愈发明显,不仅如此侍奉铃岚之心还十分忠诚,这样的仆人必然不会是府里随便指派来的,铃岚不着痕迹的试探过两次,基本也可以确定腊月应该是沈琰安插进来专门照顾她的,只是平王府里虽然人员杂乱,不乏各处安排的眼线,腊月的身份要想瞒过景云恐怕也不可能,景云的心思,远比看上去深的多。 景云把腊月指过来,想来也是放心的,铃岚便也不说破。 铃岚梳妆完毕便跟着小六子去了,王府门外停着五辆马车,除了为首的景云乘坐的仙鹤宝顶,其余四辆都是各院侍妾所用,看来这一行阵仗颇大。 侍妾们都盛装打扮,这样露脸的好机会谁也不会放过,铃岚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像其余的婢女一般随行,符海便走上前来相请,说王爷要她上马车。 铃岚进了马车,方见秋夫人正千娇百媚的偎在景云身侧,笑语晏晏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车内除了景云与秋夫人并没有丫鬟伺候,看来小六子所言的随侍,是真的要随侍了。 铃岚见状也不多言,便在下首丫鬟的位置上坐下,也不去看景云,只静静坐着,两人软言笑语也全做听不见。 “斟茶。”马车行了一段时间,景云终于开口道。 铃岚闻言也不拖延,从桌上捧了紫砂壶斟了一盏清茶,只是斟完就放下茶壶,又坐了回去,不再动作。 秋夫人倒是乖觉,见状立刻笑盈盈的端起茶盏送到景云嘴边,只字不提铃岚只斟了一盏茶,全然未将她看在眼里之事,秋夫人皮肤很白,又穿了一套艳红色洒金香云纱纱裙,更衬得肤光胜雪。 “我要吃荔枝。”景云就着秋夫人的纤手喝了那盏茶又道。 “妾身来为王爷剥荔枝吧!”见铃岚没动,秋夫人便笑道。 “美人的手这样好看,本王怎么舍得,美人还是为本王抚琴一曲吧。”景云道。 “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秋夫人笑着问道。 “就漓江月吧。”景云想了想道。 “那妾身献丑了。”秋夫人说罢便退坐到一边,抱起南楚弓月琴弹奏起来。 琴音清渺,秋夫人确实才艺过人,只是铃岚向来精通琴棋书画,非常人所能企及,景云这样做无非是觉得她不识抬举,故意为之罢了,只是饶是如此铃岚虽然面上并无表示,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痛快,她想起昔年被她杖毙的小丫鬟,那孩子不过才十几岁,本不该如此殒命,虽然心中不忍,可此时想来竟也没有后悔过。 往年署中,铃岚担心景云酷暑难耐,总是让厨房做各种各样的冰饮,景云喜食荔枝,铃岚便命人将荔枝去皮去核,用碎冰镇着,吃的时候拌入蜂蜜白果,亦或者将果肉压榨成汁,和着糯米莲子做成凉糕,荔枝性 分卷阅读87 热,多食容易上火,配着白果莲子这样清热去火的食材一起食用两相抵消,便也无碍了,铃岚想着往事,一时间神情有些迷茫。 “咳咳。”景云清了清嗓子,将铃岚思绪唤了回来。 铃岚不待他再说什么,便从盘中拿起一颗荔枝,将皮拨开,递到景云嘴边,景云没想到铃岚会这样做,楞了一愣,继而唇角浮动,似乎有些高兴,张嘴将铃岚手中的荔枝吃了,片刻又将荔枝核吐回到果皮中。 铃岚将荔枝皮丢入盛放垃圾的小盘中,心里五味杂陈,以前她备了各式各样精致吃食,景云总是冷眼相对,即便亲手喂他也多是以没胃口,不想吃,不喜欢为由推拒,如今又有什么好开心?!想来境遇不同,心情也真是大不相同了。 玄女湖是京郊的一处风景胜地,王公贵族出游多来此地,历代王上也会来此游湖,所以周围也修建了许多亭台楼阁,供达官贵人休息赏景。 景云的诸位侍妾打扮的花枝招展,都希望能通过这次出游得到景云的青睐,这些女子虽是侍妾,府里仆人也都尊称为夫人,但是其实都没有什么名分,是侍妾却不是妾室,即便是最受宠爱的秋夫人也不曾有什么正式的名分。 侍妾们各怀心思,都极尽讨好之能事,铃岚便离了画心亭,顺着湖岸柳荫青石小径安心散步赏景。 走了没多远便听有人唤她耀儿,咋听之下有些生疏,仿佛隔了许多岁月而来,如今还会这样叫她的也只是沈琰。 “你怎么在这里?!”铃岚见到沈琰也是开心。 自风鸿杰登基之后,士族门阀削减的削减,裁撤的裁撤,乐天公主的夫婿也在其列,虽然名号保住了,但势力却大不如前,公主夫妇为求安稳,无事也鲜少出门,已经很久都不曾有消息了,铃岚本就少交朋友,如今旧友还能相见的也就只有沈琰了。 “我来看看你好不好。”沈琰神情殷切。 腊月虽是他的人,能随时告知消息,但毕竟不如亲见,只是铃岚在平王府,沈琰要见她是千难万难,今日景云出游,沈琰得了消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 “我很好,不必为我挂心。”铃岚温声道。 “他可有为难你?!”沈琰仍旧不能放心。 “没有。” “我听说……你前段日子病了,无碍了吧?!”沈琰又问。 “已经大好了。”铃岚道,沈琰这一问更确定了腊月的身份。 沈琰闻言终于放下心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神情一凛,看向铃岚身后,铃岚见状便知是景云来了。 果不其然,景云带符海和小六子海燕几个侍卫寻迹而来,此刻正面色不善的站在铃岚身后不远处。 出游(下) “沈世子这是在干嘛?!”景云走上前来,颇为不悦的问道。 “玄女湖你来的,我自然也来的。”沈琰对景云从不假以辞色。 “玄女湖世子当然来的,只是世子为何在湖边与我夫人私会,这可不是世家子弟所为。”景云说着看向铃岚,对于她的无动于衷十分不满。 “你与耀儿的婚约早已作废,至于你那些莺莺燕燕,本世子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沈琰冷哼道。 “北靖不是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我跟铃岚数载夫妻,恩情更是你这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景云抬了抬下巴道。 “是吗,昔年怎不见你这般在意恩情,更何况你也非我北靖人。”沈琰丝毫不让。 “昔年如何,今日又如何,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景云说着伸手挽住铃岚胳膊,将他拉入自己怀中,又道:“我们南楚虽然没有这些文绉绉的说法,但向来是一朝结发,白首不离,铃岚也是知道的!” 景云说着看向铃岚,景云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铃岚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是说过,南楚人一旦成婚就不会休妻,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讲的是他那位南楚的夫人,因为不会休妻,所以这么多侍妾都无名无分吗?! “我与世子不过恰巧遇到,并非私会。”铃岚突然觉得心烦意乱,甩开景云的手道。 景云颇为意外,铃岚在外素来从不驳他面子,此刻看来是真的动气了。 “耀儿!”沈琰见状就要上前。 “世子止步,请回去吧!”铃岚轻呵道,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 沈琰便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景云见状面色稍霁。 铃岚说罢转身就走,景云看了沈琰一眼也跟了上去。 “你这是生气我扰了你二人好事?!”走远些后,景云便拉住铃岚质问道。 “我与沈琰不过偶遇。”铃岚心中厌烦也不看他。 “这么巧?!”景云哼道。 “王爷美妾在侧,何需挂心这等闲事!”铃岚回道。 “好好!”景云气道。 两人回了画心亭,侍妾们纷纷偎上前来,一个个笑靥如花,小鸟依人,景云便左拥右抱,好不享受 分卷阅读88 ,铃岚被勒令待在亭中,侍妾们身上的香粉气冲的铃岚头晕脑胀,好容易挨到景云用完午膳去游湖,吹了吹风才清爽一些。 玄女湖心有个湖心岛,上面遍植翠竹,是清凉消夏的好去处,画舫在湖心岛靠岸,一众人上了岛,清凉感瞬间扑面而来,让铃岚想起了自己的悦夏轩,如今只怕早已住了新人,亦或者已经不复存在了。 “王爷,您看那里有一对鸳鸯!”秋夫人软糯的嗓音传了过来,她正站在水边兴奋的摆着手。 那一团艳红真是刺眼,这样的闹剧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铃岚这样想着走上前去,侍妾们都簇拥着景云,各显其巧,铃岚就这样走到秋夫人身后,抬起手一使劲将她推落水中。 欢笑声变成惊呼声,其他侍妾们纷纷撤步远离水边,两个水性好的侍卫立刻跳入水中将秋夫人救起,铃岚本意也非致秋夫人于死地,也不曾避人,因此不过虚惊一场,秋夫人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湿了衣服乱了发髻,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铃岚冷眼看着,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怎么回事?!”景云本来兴致不错,却突生变故,脸色很不好看。 秋夫人惊慌的看了铃岚一眼,害怕的低下了头,那神情既委屈又惶恐,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铃岚嘴边浮起一丝笑意,她出身豪门士族,但岳家人向来专情,所以她跟灵叶都是她们这一辈中唯一的嫡女,母亲也是唯一的妻室,勾心斗角,争宠夺利从来不曾用到过,但宫闱之中,耳濡目染也是深知此种闲事,今日估计要有一出好戏了。 “说啊!”景云有些烦躁。 “是妾身……不小心,失足滑入水中,扫了王爷兴致,请王爷息怒。”秋夫人梨花带雨娇娇柔柔的哽咽道。 “是你自己不小心?!”景云闻言似乎也有些意外。 “是,是妾身自己不小心。”秋夫人声音更低。 “王爷,妾身看见了,是她推了秋夫人,秋夫人才落水的!”一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指着铃岚说道。 “是啊王爷,妾身也看到了,是她推秋夫人下水的!”另一名穿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子也附和道,神情颇为愤慨。 “你怎么说?!”景云看了看铃岚,脸色又沉了几分,再问秋夫人。 “妾身不知二位妹妹何出此言,妾身确实是自己失足才落水的,与她人无关。”秋夫人楚楚可怜道。 铃岚这下倒是有些意外,秋夫人是真的聪明,这样的情形下仍坚持说是自己失足,只是这样倒是白费了她推她下水的初衷。 “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回去之后本王让人把新送来的雪参给你拿去。”景云宽慰了秋夫人几句,又对那两名指认铃岚的侍妾道:“你们二人,搬弄是非实在可恨,就不必跟着回府了!” “王爷,王爷,妾身说的是真的啊,确实是她推了秋夫人下水!”藕色衣裙女子闻言立时跪下喊冤。 “王爷,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并没有看真切,请王爷恕罪,请王爷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不要赶妾身走啊,王爷!”水绿纱裙女子也是花容失色,连连叩首。 景云皱着眉挥了挥手,几个侍卫立刻将她二人拖走,符海赶忙上前引着景云回到画舫上。 秋夫人落水受惊,衣衫尽湿,回程自然不能再继续伴驾,便只剩了景云和铃岚在仙鹤宝顶马车里,铃岚气定神闲,景云脸色便愈发难看。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景云问道。 铃岚摇摇头,表示无话可说。 “你好啊!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景云哼道。 “是我推的啊。”铃岚大方承认,丝毫不加掩饰。 铃岚说的直白,如此景云反而无话可说。 “王爷何故气恼,这样不是正合你意么。”铃岚反问道。 景云更是哑口无言,铃岚此举就是明着告诉他她满心厌烦,不愿与他假以辞色,他若因此处罚她,正合她意,却不想秋夫人死活咬定是自己失足落水,景云便借机处置了两个作为眼线安插进来的侍妾,如此一来倒也顺水推舟省了不少麻烦,可景云就是气恼。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景云叹道,以前的铃岚心心念念都是他,绝不会这样冷漠。 “王爷原来也不是这样的,王爷原来天大的事也淡然以对,为何现在总是无端生气。”铃岚静默片刻,也叹道。 秋夫人并无大碍,调养几天便好了,景云召她前去弹琴,美人刚刚病愈,还带着几分不胜劳累的娇弱,真是让人怜惜。 “世人皆道本王薄情,你以为呢?!”景云半躺在贵妃榻上,在幽荷香袅袅的青烟中闭目问道。 “妾身觉得,王爷待夫人情意颇深。”秋夫人恭敬回道。 “所以你坚称自己是失足落水。”景云声音并无起伏。 “妾身就是失足落水。” “你很聪明。”景云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那你觉得本王对 分卷阅读89 你们呢?!”景云又问。 “妾身等能有幸博王爷一时欢心已经知足了,不敢奢望其他。”秋夫人声音更是谦婉。 景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弹奏。 秋夫人带着侍女从内院出来,一进花园便看见等在那里的铃岚,脸色微变,却还是镇静上前。 “夫人。”秋夫人恭敬道。 “听说你身体无碍了。”铃岚淡淡的看着秋夫人。 “是,无碍了。” “你当日为何不说出真相?!” “什么是真相?妾身并没有亲眼看见是谁推的妾身,如何能说是夫人所为。”秋夫人的话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恨意。 可是铃岚听得出来,这是女人天生的直觉。 “你很聪明。”铃岚唇边带上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聪明不敢说,只是妾身尚有自知自明,深知要动夫人千难万难,反之夫人要动妾身,却是易如反掌,妾身寄身王府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平平安安。”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赞她聪明,秋夫人却只觉得清冷。 秋夫人深知她虽面上受宠,其实在王爷眼里也不过命如蝼蚁,当日落水王爷的言行更让她看清这一点,出身低微,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作为侍妾被送入府中,虽不是心甘情愿,也不曾有什么情意,只是作为一个女子仍旧觉得心寒。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你就还不够聪明。”铃岚细细看着秋夫人神情变化,最后留下这句话便带着腊月离开了。 晚些时候据说秋夫人的贴身丫鬟又请了大夫,大夫称秋夫人身体积弱,此次落水受惊虽无大碍,但惊了心脉,还是静养为好,如此一来秋夫人便开始闭门静养,足不出院,景云起初还经常派人询问,慢慢的也就不再垂询,其他各院的侍妾也受了教训倒也安分守己。 时局 求婚 傍晚时分,符海来请铃岚去内院,这是自铃岚入府之后第二次去内院,景云已经传了晚膳,满满一桌子菜,芙蓉鸡片,香酥醉鱼,话梅小排,滑蛋虾仁,清蒸膏蟹,白玉百合,冬瓜盅,茄子酿,什锦肉圆,脆炸藕合,都是铃岚喜欢吃的,此外还有一碗长寿面,铃岚这才想起今日竟是她的生辰,难怪一大早符海便送来了新衣,还有一对白玉镯子。 “都是你喜欢吃的,尝尝吧。”景云说着给铃岚夹了一块话梅小排。 这是景云第一次给她夹菜,铃岚心情复杂的尝了一口,竟是原先府里一样的味道。 “我让人将以前府里的厨子寻来了。”景云道。 “不必如此。”铃岚垂目,物是人非,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景云不再言语,两人默默的用餐,屋里只留符海和两个大丫鬟侍奉左右,正餐过后,又上了糕点,酥酪各式咸甜点心,铃岚略略用了几口,景云也只用了一碗核桃酪,丫鬟见两人不再动桌上吃食,便唤人收拾下去,又泡了上好的云雾茶来,之后便由大总管符海带着请了安退了出去。 “秋心儿的母亲是南楚人。”景云端起茶盏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是南楚安插的眼线?!”铃岚看了看景云,秋心儿是秋夫人的名字。 “嗯。”景云点点头。 “他们想探查你的动向,你也将计就计摸清了他们。”铃岚还是了解景云的。 “当日南楚肯出兵攻打北靖是王上以南楚永不称臣再不纳贡为条件换取的,但你应该了解王上的雄心。”景云拿起一只和田白玉貔貅把玩起来。 “所以那不过是缓兵之计。”铃岚道,风鸿杰志在一统天下,怎么可能任由南楚与北靖对峙。 景云点点头。 “可是以如今北靖的形势,至少五年之内不能再打仗,即便百姓休养生息,再起战乱也难免有失人心,恐怕王上不会随便再起战事。”铃岚淡淡道,风鸿杰并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如果那不打仗,那么就只有…… “能够兵不血刃的话,自然是上策。”景云道。 铃岚看向景云,如何才能兵不血刃?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 “南楚当年为向北靖表示臣服之心才送我来做质子,如今既然南楚不再向北靖称臣,质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估计北靖局势稍定,王上就会下旨让我返回南楚。”景云顿了顿又道。 “你愿意?!”铃岚心头一震,南楚毕竟是景云的故乡。 “我迟早都要回去。”景云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玉貔貅,神情从未有过的坚决。 是啊,南楚才是他的家,他迟早都要回去的,他从未认输过,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到了,自然要回去。 “这个白糖糕不错。”灵叶说着又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你喜欢就多吃点。”白轲笑了笑,继续吃着自己面前的白饭,他这段时间经常来别院陪伴灵叶。 虽然只是一起吃吃饭,说说话,但有人在让灵叶开心了不少。 “你也吃啊,你怎么 分卷阅读90 光吃米饭?!”灵叶奇怪的看着白轲。 “习惯了。”白轲顿了顿,夹了一块红烧肉。 “习惯了?你以前在军中都只吃白饭吗?!”灵叶问道。 “打仗的时候,经常连白饭都吃不上。”白轲道。 “那吃什么?”灵叶又问道。 “有什么吃什么,也可能很多天都吃不上东西。”白轲平静的说道。 灵叶沉默了,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情景,也不曾有人对她说起过,哪怕现在,虽然家族倾覆了,却仍旧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以前姑姑说过百姓不容易,但灵叶体会不到,如今白轲说起来,又增加了许多真实感。 “那你为什么要从军?”灵叶不解,既然打仗这么艰苦,为什么还要从军呢?! “从军是穷人唯一的出路。” “你出身御林军也不算是穷人啊。”灵叶道,御林军虽然只是军籍,但因为编制特殊,所以在属于官籍。 “我并非出身御林军,我出生在潭州南陲的白云乡,祖上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白轲摇头道。 “那你之前说你家世代都是御林军!”灵叶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十分不满。 “在我的家乡,农民是不被允许读书的,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我哥哥喜欢读书,总是偷偷去学堂外面听先生讲书,辛苦攒下几个铜板,也都买了书读,哥哥不过喜欢读书,也没用碍到谁,一日被乡绅家的儿子□□看见,不光一番嘲笑把书烧了,还把哥哥一顿毒打。” “哥哥伤了内里,家里穷,没钱给哥哥医治,没多久哥哥就死了,将哥哥埋葬之后我就离了家乡,去了潭州投军了,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救了在外执行任务的父亲,父亲将我收为义子,举荐我入御林军,再后来遇到了还是庸王的当今王上,我知道王上就是我要效忠的人。” 灵叶听着白轲淡淡的叙述,慢慢模糊了双眼,有太多她不知道她也不能理解的事,但似乎这一切又都是势在必行的,听过了,知道了,她也开始慢慢的理解了所谓的世道。 “那现在是你们想要的世道了吗?!”灵叶问道。 “还差的远呢,但是终我一生,都会继续奋斗。”白轲的眼中带着坚毅有力而温和的光芒。 灵叶被白轲眼中的坚定感染,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儿!”白轲突然看着灵叶正色道。 “怎么了?!”灵叶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白轲虽然向来严肃,在自己面前却也少有如此严谨。 “王上前几天便有口谕,让我问你的意思,京中世家子弟可有中意谁?!”白轲道。 “没有!”灵叶愣了一愣,便冷声断然道,神情也似乎又气愤又委屈。 “那好,白轲但问一句,你可愿意嫁给轲?!”白轲说着握住灵叶的手,单膝在灵叶面前跪了下来,就像士兵向将军宣誓效忠时一样赤城的抬眼望着灵叶。 “你……”灵叶看着白轲,被这双坚毅眼眸中的炽热感情所感动,握着她手的手掌是那么热,粗糙中带着温暖,让她感到安全,她知道白轲就是世人常说的可嫁之人。 “是他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灵叶问道。 “既是王上的意思,也是白轲自己的意思。” “他明知道我的心思。”灵叶幽怨道。 “王上是明君,也是好夫君,只是与你却不是良配,你的性情刚烈也不适合入宫,你痴心王上,怎么能忍受与其他妃子共侍一夫,轲真心求爱,你若愿意嫁给轲,轲会向王上请旨去驻守边关,带你离开京城,从此天高云阔,你可再不必束手束脚,轲发誓终此一生,只爱你一人,永不背离。” 白轲说的真诚,有那么一瞬间,灵叶几乎就要答应了,可她想起了自己的姑姑,曾经是天之娇女的姑姑,曾经是北靖所有王公贵族争相求娶对象的姑姑,却只对箫景云一人痴心,面对那人冷淡也只是痴痴等待,日复一日的伤心失望,却从未改初心,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对父亲总是冷淡疏离的母亲,在父亲看不到的时候却又总是饱含情意的注视着他。 这样并不好,灵叶知道,她并不想成为姑姑和母亲那样,嫁给一个能让她快乐的人,这是姑姑一直对她的期许,她想说好,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开不了口,大概因为她也曾看到向来冷情的父亲也曾一个人站在桃花树下,长长久久的怀念着谁吧,也许是因为她也曾看见箫景云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也是那样的专注于姑姑的身影,灵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姑姑,因为他明明对姑姑是有情的。 灵叶曾经质问过箫景云,箫景云不置可否,却始终也没有给出答案。 你不怕我去告诉姑姑吗?!灵叶记得当初自己是这样说的。 告诉她什么?! 你喜欢她! 去吧,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彼时,箫景云是这样回答的。 灵叶现在也还记得那人这么说时,眼中的痛苦。后来发生了这些事,她也开始懵懵懂懂的有些明 分卷阅读91 白了。 可灵叶觉得哪怕还有一丝可能,都还是应该要试一试,错就错吧,飞蛾扑火就飞蛾扑火吧,她毕竟是岳家人,身体里流淌着跟父亲和姑姑一样的血液。 “我不能。”良久之后,灵叶抽出被白轲握住的手,轻声道。 “我知道了。”白轲深深的看了灵叶片刻,点了点头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 灵叶靠在水榭的连椅上,随意的将鱼食撒入池塘中,池塘中的锦鲤摆动着尾巴摇曳而来,别院的池塘中喂养的不过是些普通锦鲤,以前岳家还在时,养的都是名贵品种,更有进贡的七彩流光锦鲤,可那时候灵叶从未喂过它们,她那时候一心都想着出去玩,喂鱼对她来说是一件无聊的事。 如今能消遣的事情愈发少了,心性也不似从前,倒是每日都来喂喂这些锦鲤,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自从上次灵叶拒绝了白轲之后,白轲便再没有提过婚嫁之事,仍旧经常前来,但也只是一起吃吃午饭。 今年冷的颇早,一入秋就下了霜,灵叶已经穿上了斗篷,远远看去,黑发白衣,聘聘婷婷,似出水芙蓉,又似秋日骄阳,已然是一位娇美女子了。 风鸿杰就站在游廊的屋檐下看着灵叶的侧影,他没有走过去,因为他此时心中还有犹豫,有些事明知是错,做了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可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灵叶转头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甜美的笑容便在那张俏丽的脸孔上荡漾开来。 “你来了!”灵叶站起身来。 也许都是命吧,风鸿杰从不认命,此刻也只能迈步向前。 “你最近还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灵叶撇撇嘴,这样的生活算不上坏,以前的生活也算不上好,若要说她想要的便是在眼前这个人身边,除此之外都无所谓好坏。 “我听白轲说了,你不愿意嫁他。” “是啊,我不愿意。”灵叶点点头。 “为什么?!”风鸿杰自知不该问这句话,但还是问了,他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要嫁便只嫁你!”灵叶说的干脆,眼神却是少有的温柔。 “我已有妻室,无法明媒正娶你,我是帝王,亦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你明白吗?!”风鸿杰看着灵叶轻声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喜欢你!”灵叶的眼神黯了一黯。 “那你愿意入宫吗?!”风鸿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的呐喊,你会后悔的,可是他却顾不得了,既怕她答允,又盼她答允。 “我愿意。”灵叶静静的看着风鸿杰,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便是刀山火海也愿意。 “你可想好了?!”风鸿杰微微皱起了眉,似有不忍又似害怕她突然变卦。 “嗯。”灵叶点点头。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灵叶又道。 风鸿杰伸出了手,犹如他们初见时一样,那温暖宽厚的手掌,让灵叶依恋了许多年。 灵叶也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放入风鸿杰的手中,两手相握,胜过千言万语。 大宣一年八月十二日,灵叶以白轲表妹白灵的身份入宫,成为风鸿杰的白夫人。 铃岚一大早就让腊月泡好了红豆,红枣,桂圆,核桃,瓜子,杏仁,花生,芝麻,今天是中秋她要做些月饼,如今,烹饪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乐趣,倒也得益于前几年跟随荆九的学习。 “王爷,白夫人的事,要不要告诉夫人?!”内院,符海一脸为难的看着景云。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铃岚知道。”景云正色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自己着急而已。”景云坚决道,灵叶是铃岚如今唯一的亲人,灵叶入宫是铃岚最不想看到的事。 “晚些时候,你去请夫人来用晚膳。”景云轻叹一声道。 “是。”符海道。 “算了,还是让小六子去吧,铃岚一向聪慧,别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景云想了想又道。 “夫人一向最疼爱小小姐了。”符海自幼跟随景云,也算是经历了世情冷暖,大起大落,可此时也难免伤感。 “所以才不能让她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多伤心了。” 铃岚把红豆煮的软烂,碾成豆沙,拌入白糖,红枣也如法炮制,桂圆只是切成小块,核桃,瓜子,杏仁,花生,芝麻拌上白糖,做成五仁馅料,她准备做三种月饼,豆沙,枣泥桂圆和五仁。 腊月惊奇铃岚一个士族千金居然深谙厨艺,不仅看上去有模有样,做出来的东西都还很好吃。 “夫人,您怎么会侍弄这些?!”腊月在一边帮忙道。 “以前的时候,我怕他吃不惯府里的膳食便请了南楚的厨子,闲来无事也学些了手艺,没想到现在还能打发时间。”铃岚说吧露出一丝苦笑。 腊月自知失言,夫人口中的他自然 分卷阅读92 指的是王爷。 “夫人,王爷请您去用晚膳。”傍晚时候小六子恭恭敬敬的前来相请。 “我身体不适,恐怕要辜负王爷的盛情了。”铃岚婉拒道,今年的中秋团圆夜,她并不想见景云。 “可用请大夫来瞧一瞧。”小六子闻言忙道。 “不必了,若有需要,我会让腊月去请的。”铃岚道。 小六子便也不再说什么,行了礼就退下了。 腊月看着铃岚落寞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与王爷的恩怨纠缠恐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理不清楚,便是他们自己也理不清楚,都梳理不清又如何劝慰呢?! 铃岚让腊月把月饼,菜肴都摆在了院子里,这倒是一个清朗的夜晚,府里没有开宴,此刻也很安静,满月如银盘悬挂于空中,铃岚倒了一杯桂花酿,默默的洒向院中,算是对故去的亲人的心意。 之后便让腊月坐下一起吃饭。 “夫人,中秋快乐!”腊月端起桂花酿,十分真诚的祝愿道。 “你也快乐!”铃岚笑笑,饮了杯中的桂花酿,清甜可口,是铃岚自己酿制的。 “说不舒服不来用膳,却在这里小酌。”景云的声音在院子入口月门处响起。 腊月闻声看去,不是王爷又是谁呢?!王爷来了,她便立刻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王爷。”铃岚也起身行礼,却没有去看景云。 只是不抬头便看不到了吗,今夜的景云穿着一身明蓝的锦袍,头发只用一支玉簪束着,犹如以前在府中的时候,若不出门,大都是这样随意的装束,吃穿甚少讲究,内里却要强的很。 “你不肯来,只好我来了。”景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虽然样数不多但都精致可口,是铃岚素日里喜欢的。 铃岚看了腊月一眼,腊月会意,赶忙将自己的碗碟撤下,换了一套新的上来。 铃岚心中暗叹,自从遇到景云便少有如意之时,以前时时刻刻都想跟他在一起却不得不避开,如今想要避开却又避无可避。 景云拿起一只月饼尝了一口,是豆沙的,铃岚印了不同的花纹,自然能辨别出来,景云素来不喜甜食,竟然一个都吃了下去,可见喜欢,铃岚心里一酸,以前自己做了菜肴,点心,景云若是知道是她做的,必然甚少食用。 “你怎么不吃?!”景云吃完月饼又尝了几道菜,却见铃岚只是静静坐着,并不动筷子。 景云的声音格外温和,铃岚不禁抬起了头,景云也正看着她,眼神关切,许是月色太柔和,许是秋风太婉约,铃岚竟然感受到了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感。 要是从前能如现在这般该多好!铃岚心中感慨,鼻子有些发酸,纵然本心未改,但情感经历诸多波折,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铃岚夹起一块醉鸡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以此来掩盖心中的感伤,可是今夜景云却格外执拗,就那样一直看着她,安静的,温柔的,满怀关切,仿佛是一心恋慕着铃岚的男子。 铃岚心中酸胀,便只顾低头吃菜,景云见状还为铃岚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终于用完晚饭,铃岚如释重负一般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景云按住了手。 “坐一会吧,难得今夜月色如此美。”景云看着铃岚温声道。 铃岚身子一僵,只得又坐了下来,腊月和小六子迅速的将桌子收拾干净,端了糕点,红豆羹,茶水上来,便退出院子去了。 “可是有什么事吗?!”铃岚微微蹙眉道,今夜的景云太反常了。 “没有,就是觉得好久没跟你说说话了。”景云摇头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铃岚心中一痛,想要把手从景云手中抽出来。 “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景云垂眸道,握着铃岚纤手的手却是又紧了几分。 铃岚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现在的自己对他难道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吗?! 景云面色一黯,他如何会不知道铃岚心中所想,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少顷站起身来到铃岚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额发,既似安慰又似在寻求安慰。 此刻的自己似乎与许多年前并无不同,当年备受冷眼的小王子,昔日寄人篱下的质子,如今的平王,身份的转变并没有改变如履薄冰的境遇,并没有害怕,对于即将来临的艰难并没有畏惧,只是心底深处总有一种空虚的无力感。 在过去的时间里,这种空虚的无力感也曾被短暂的缓解过,当他第一次迎娶自己的小王妃,当灏儿出生之时,还有……初遇铃岚以及之后的许多年被那双深情而专注的眼眸凝望之时,景云也会从心底生出希冀和欢喜,然而之后他又会对依赖于这样的感情生出一种恐惧和抵触,进而想要远离。 而如今,那双总是看着他的充满爱意的眼眸再也不想看他了,那颗总是想要与他贴近的心开始远离封闭了,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错,他也知道若是稍用手段,还是可以挽回铃岚的心意的,景云知道,但是他不能,因为那样以后也许会永远的失 分卷阅读93 去她。 不能失去她,所以不能靠近她,不靠近也就不会有失去了,这样的想法才是让景云真正害怕的,他不能有软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困局,若是再带上铃岚……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铃岚突然推开景云站起身来,事到如今还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样子,是想要干什么呢?! 景云不妨被推了一个趔气。 铃岚转身就向屋里走去,景云看着那道纤瘦决然的背影,心里一下急了起来。 景云快步上前想要去抓铃岚的手,结果刚一碰到就被铃岚狠狠甩开。 “你这是厌恶我吗?!”景云用手撑住铃岚想要关闭的房门,有些受伤的问道。 “不可以吗?!”铃岚微微一顿便狠心道。 “不可以!”景云大声喝道,在安静的月光下犹如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铃岚心中一痛,手上却更是使力,果然她们还是不应该再见面的好。 铃岚本就纤弱,力气不能与景云相比,景云又情绪激动用了蛮力,铃岚被推的向后撤了两步,险些伤了手。 “你没事吧!”景云见状关切道。 铃岚却不欲与他说话,转身便向内室走去,往日两人争吵也好,闹矛盾也好,总是她生气指责,景云冷面不语,如今真真是反转过来了。 铃岚进了内室也不点灯只想赶快就寝,依着往日情景,景云一旦做出要休息的样子,她即便再生气也只觉得心灰意冷,吵闹到了此时也该收尾,各自散去。 一下省略一千字…… 不知道为什么49章审核了好久还没通过,哭…… 王令 隔天铃岚醒来已近中午,景云早已离开,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洗过了,床单被褥也一并换了新的,铃岚只觉得四肢酸痛,便也懒得起身,她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出了会神便努力要自己不再去想,她已经习惯了景云的忽冷忽热。 果然,中秋之后好一段时日,铃岚都没再见到景云。 就这样一直到了临近小年的时候景云才又差符海来请铃岚去内院用餐。 自风鸿杰登基以来,大宣再不见奢靡之风,景云身份特殊更是甚少摆宴,早前偶尔还与侍妾歌姬偶尔作乐一下,自上次游船之后便也都不再招幸,再逢节日便赏赐众下,与铃岚一起用个晚膳,便也算是过节了。 虽不设宴,但府里各处也都装点起来了,上下也都换了喜庆些的衣服,乍看上去也很有些节日的气氛。 晚膳多是冬季时令,以牛羊肉为主,暖身滋补,不同馅料的饺子包成各种花样,样子十分讨喜,为了增添气氛,景云还安排了表演杂技的班子,虽然只有他和铃岚两人饮宴,倒也并不冷场。 “前日王上召见我,年后就会下旨让我返回南楚。”景云说着看向铃岚一字一句的说道:“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走。” 铃岚脑子嗡了一下,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景云回去南楚会带她一起同行,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又陡然生出很多复杂情绪,犹豫,茫然,怨怼,还有不可名状的不真实,这一去且不说危险重重,只怕有生之年再难回故土,铃岚不禁湿了眼眶,之前许多情绪仿佛到了此时才要爆发出来一般。 “你在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不如跟我去南楚,年后王上就会颁旨,此次一去,恐怕难有再回的一日了,这段时间你想去哪里看看,还有什么事情未了尽管让腊月来说,我都会安排的。”景云见铃岚落泪也不好受。 铃岚没有说话,只是身形更见憔悴。 景云心底暗自叹息,并不想让她身陷险境,可事到临头又放不开手,岳家倾覆,自己走了她在北靖也是无依无靠,想来若是自己真走了,沈琰一定会将她接入府中,沈琰对她倒是一片痴心,可一想到她要跟别人在一起,景云就觉得片刻也无法忍受。 人心都是自私的,景云一直都知道,到了今天再要划清界限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还有灵叶的事,景云想想就头疼,如果铃岚知道了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灵叶的性格久居深宫必然不是长久之计,若真有什么,到时候恐怕也会累及铃岚。 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铃岚好,如此想着景云便定下心来,只是两人各怀心事,后面的杂耍也没再看进去。 “你知道朕要你回去是为什么吗?!”几日后,风鸿杰再次召见景云。 “臣明白。”景云正色道。 “你此番回去肩负重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风鸿杰道。 “是,臣定当不辱使命!” “臣此去南楚不成功便成仁,心中仍有一事牵挂,斗胆向王上求一个恩典。”景云说着跪下身来向着风鸿杰叩了三首。 “说。”风鸿杰不觉皱起了眉头,景云外表淡泊内心却极有傲骨,鲜少行如此大礼。 “臣此番回南楚,是为陛下尽忠,为社稷尽力,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只是 分卷阅读94 任谁也不敢说算无遗策,若臣万一遭遇不测,还有一事放心不下,臣斗胆请求王上赦免岳氏罪女岳铃岚,废她奴籍,还她做个自由人。”景云说完又深深叩首。 “哎,朕还道你一点也不怜惜她的一片深情。”风鸿杰叹道。 “请王上恩准!”景云仍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求道。 “你此番回去,要将她如何安置?!”风鸿杰突然问道。 “臣会带她一起去。”景云道。 “哦?!此去九死一生,你要带她一同涉险?!”风鸿杰道。 景云并不回答,风鸿杰也只是端坐,对于景云的所求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昔日她拼尽全力护你,终于还是换了你心里一点位置。”短暂的沉默后,风鸿杰叹道。 “人非草木,她如此待臣,纵然臣铁石心肠也不能不有所触动。”景云顿了顿又道:“臣只是不想亏欠于她。” “时移世易,此情此景倒是有几分相似。”风鸿杰拿起桌上的白玉貔貅,在手里慢慢把玩起来。 景云不明就里,抬头询问的看向风鸿杰。 “你应该知道,你我关联她早就知情。”风鸿杰道。 景云不答,算是默认。 “她如此聪慧又一心为你,你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早在冬猎你遇刺之后她就查出了前因后果,但却只做不知,你的敌人便是她的敌人。” 景云神情复杂的看向风鸿杰,他本能的排斥皇风鸿杰说的话,如果可以,他此刻就想转身离去,永远不要知道内情,只是人生大多没有选择,他仍旧跪着,等着那即将压顶的话语。 “既然她一早就知道了,后面的事态发展自然也不难掌握来龙去脉,若是她告诉岳天腾只言片语,只怕朕与你都难有今日,朕其实很钦佩她,虽为女子却也心怀天下,她之所以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了北靖,为了天下百姓,哪怕知道自己家族难逃倾覆之灾,也没有背离本心。” 景云努力想要隐藏自己的痛苦,紧紧握起了拳头。 “南楚之乱,朕出征前她曾来见过朕。”风鸿杰道。 “五王兄这一去,再回来时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吧!”当时的铃岚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星耀妹妹何出此言!”风鸿杰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分毫。 “五王兄,明人不说暗话,你与景云的谋划我都知道,自冬猎景云遇刺之后我便觉得蹊跷,着人查了,虽然并不是事无巨细,但前后推敲倒也不难解释。” “那星耀妹妹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风鸿杰闻言便也不再掩饰。 “这是御林军军队构架和都城城防以及各地军队体系。”铃岚从袖中去除一卷牛皮卷。 “你?!”风鸿杰知道她顾忌景云绝不会贸然揭露他们的谋划,只是她如此举动也实在大大出人所料。 “你要答应我永远都不许伤害景云,助他实现抱负!”铃岚直直的看着风鸿杰道。 “好,我答应你!”风鸿杰伸手指天,起了誓。 “还有,不必让他知道今天的事。”铃岚说罢将牛皮卷交给了风鸿杰。 “如此厚礼就这一个要求不会太不划算了吗,我与景云本是同盟,功成之后自然要共谋大业,我可以允你三个要求。”风鸿杰正色道。 “能共患难未必能共富贵,而且,我也没有别的愿望了,风鸿杰,你会是个好帝王,北靖百姓的今后就全靠你了!”铃岚眼中闪现着隐隐希望。 “你不想为你的家族求什么吗?”风鸿杰又问。 “岳家是士族之首,你要拔除士族根基如何能不动岳家?!”铃岚苦笑道。 “那你哥哥呢?!你不为他求情吗?!”风鸿杰开始从心底敬佩起眼前的女子。 “我哥哥不需要。”铃岚摇头道,满身傲骨的哥哥只会战死沙场,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铃岚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 “那你自己呢?” “王上只需答应刚才的条件即可,其他一概不必法外开恩。”铃岚坚决道。 “她当时便称朕王上,她之所以大义灭亲,赠礼与朕,也是心怀家国天下之举,废除士族奴制是大势所趋,尽早结束战争也是救百姓于水火之苦,可惜如此女子,生不逢时,所爱非人,景云,你配不上她,你跪的不怨,起来吧,你的请求朕准了!” 风鸿杰说罢拿过一张黄绢,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并盖了玉玺。 景云的双腿已经麻了,却没有心中惊涛骇浪的万分之一,他双手接过风鸿杰的圣旨,呆呆凝望。 “既然你要带她离开北靖前往南楚,那临行时总还是要让她跟灵叶姑侄见上一面。”风鸿杰似乎思量许久,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王上!”景云明显反对。 “总不能一直瞒下去,朕已经决定了,退下吧!” 别离 “来吧!”景云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 分卷阅读95 手去扶铃岚。 “这里是南城!”铃岚走出马车,立刻认出了眼前是哪里。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南城街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里是都城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是铃岚以前最喜欢逛的街市,是铃岚隔着对窗望见景云的地方,也是与景云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铃岚有点意外,景云会带她来这里,街边挂满了花灯,暖色的烛光映照着前来观灯的百姓,男女老少都其乐融融有说有笑,这种温暖的景象暂时驱散了冬夜的寒冷,铃岚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走吧!”景云说着牵起铃岚的手。 铃岚就这样跟着景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大半条街市,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两人上了二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铃岚认出这是之前景云坐过的位置。 老板亲自上来招呼,端菜倒茶,最后还上了两碗热乎乎的汤圆。 “尝尝吧,这家的汤圆味道不错。”景云说道。 铃岚默默的用勺子盛起一只汤圆,放在嘴边吹了吹,汤圆是传统的黑芝麻馅,但是香甜软糯,十分好吃,铃岚一向畏寒,这碗热汤圆让她的手和胃都暖了起来,只是这种温暖并没有传到心里。 巳时一到烟花便如约而至,盛放在都城夜空中的绚丽烟火,观灯的百姓们的欢呼声,将上元佳节推向了高潮,纵然之后仍旧是汲汲营营的奔波于生活,此刻也是真心的喜悦着,铃岚想寻常人的快乐也许是源自愚昧。 愚昧有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立春之后,风鸿杰便正式颁旨厚赐景云,让景云衣锦还乡了。 景云早有准备,接了圣旨便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先前送进府中的侍妾也都赐了金银遣散出府,外院粗使的丫鬟仆从也都一一遣散,除此之外,家在北靖,尚有亲人的也都赐了银两让他们另谋差使,毕竟此去南楚,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背井离乡,再有难回的一日。 铃岚静静的看着符海安排一切,静静的坐上离开都城去往南楚的马车,因风风鸿杰赏赐颇厚,此去南楚又路途遥远,故而安排了一队御林军专程护送,看起来倒也是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你若现在想留下还是来得及的。”铃岚先前问过腊月的意思,她知道腊月身世,却从未点破。 “腊月家中已无亲人,只愿终身侍奉夫人。”腊月十分坚决。 “此去南楚恐怕再有难回北靖的一日,你可想清楚了,我知你身世,所以你无需有什么顾虑。”铃岚又道。 “腊月从侍奉夫人的一刻起便认定夫人了,不管腊月来自何处,以后都只是夫人的丫头。”腊月闻言微微一愣,继而又坚决道,她虽是受沈琰恩惠前来侍奉铃岚不假,但铃岚待下宽厚,让她大感温暖,便一心一意侍奉。 铃岚闻言,伸手握了握腊月的手,表示明白她的心意。 车队出了城门,礼官早已在城外迎候,景云毕竟是平王身份,此时荣归故里北靖自然不能少了礼节,既然有人迎送,那就少不了客套一番,待两厢话别完,景云待要上马车离去之时,齐王世子沈琰策马急急而来,硬生生拦住了将要行进的车队。 景云和礼官的脸色都不好看,一个是愤怒一个是尴尬。沈琰与景云不睦,全都城的人都知道。 “沈世子也来为本王送行吗?!”景云冷声道,自然知道沈琰所来为何。 沈琰并不理会景云,只是走向铃岚乘坐的马车,平王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女眷,除去景云乘坐的马车,自然就是铃岚的马车了,其余丫鬟仆人自然都是跟随车队步行。 “耀儿。”沈琰立于马车前唤道。 “沈世子在叫谁?!”景云愈发不满。 自岳氏一族抄家之日起,这世间便再无荣宠一时的星耀公主。 沈琰如何不知,却不愿改口,在他眼中,现在的铃岚与初见时无异。 “世子殿下,罪奴岳铃岚要随王爷去南楚了,从此山高水长,世子殿下不必挂心。”铃岚的声音从车帐中传了出来。 “耀儿!”沈琰向前迈了一步,似是要去掀车帐。 景云脸色骤变,待要喝止,沈琰却并没有越界,只是站在车前,痴痴的望着车帐,仿佛要将那车帐望透一般。 “耀儿!南楚此去万里,皆是蛮夷风貌,你当真要去吗?!”沈琰又道。 铃岚心中一痛,沈琰待她犹如她待景云,如此深情让人如何能不动容。 “耀儿,只要你说一句你不想去南楚,就没人能把你带走!”沈琰道。 “沈琰,你不要太过分!”景云呵斥道。 “我要去南楚,世子殿下请回吧!”铃岚几乎想要答应,可终究还是拒绝了,她已与景云纠缠半生,再难重新开始,更何况,此去艰险,若是自己留下,这辈子真是恐再难相见了,若是有朝一日,噩耗传来,她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当真是孽缘。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莫要害怕!”沈琰依旧不放弃,神情愈发恳切。 “这是我的真心话,你是明白的 分卷阅读96 。”铃岚轻叹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待你,你还是……”沈琰握紧了车辕。 “启程吧!”景云转身上了马车。 侍卫得令开始行进,马车一动,晃了沈琰一个踉跄,沈琰跟着车队足足走了二十里,才终于停了步子,看着铃岚的马车最终消失于他的视线中。 “夫人,世子是真心爱慕您!”腊月见状于心不忍。 “我知道。”铃岚垂眸道。 “您就一点都不……” “你也叫我夫人了。”铃岚闭上了眼睛,世间诸事,向来难如人愿。 傍晚时分,车队抵达了距离都城四十里外的乐阳城,入住驿馆。 颠簸了一天,铃岚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显然腊月是了解她的想法,一到驿馆就立刻吩咐仆人准备了。 铃岚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吃了点东西才觉得浑身松泛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赶路了,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都早点休息吧。”铃岚对腊月说道,明天一早又要启程赶路了。 “夫人,王爷刚才让符总管过来捎信说让您晚些时候再休息,一会儿会有个人来见您。”腊月赶忙道。 “谁?!”铃岚问道。 “符总管没说,但说是您想见的人。” 铃岚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见她,她确实大意了,这让她之后很多年都十分自责,也让她之后很多年都忘不了那一夜的情形。 门被推开的时候铃岚还在看书,感觉到来人似乎有些犹豫和踟蹰不敢上前,她才有些不怎么情愿的抬头去看,那是一个披着白色锦缎连帽斗篷的窈窕身影,在她看过来之后便慢慢抬手摘掉了帽子,露出俏丽的面容。 “灵叶!”铃岚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姑!”灵叶听见铃岚唤她,便如乳燕一般飞扑进铃岚怀中。 腊月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让姑侄俩好好说话。 “灵叶,你还好吗?!”铃岚摸着灵叶的脸颊,急切道,自岳天腾战败殒命的消息传来,铃岚便安排人将灵叶送走,此后再无音讯,如今灵叶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何能不挂念。 “我很好,姑姑。”灵叶哽咽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铃岚眼中满是狐疑,心中更是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入宫了。”灵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铃岚脑中嗡的一片空白,是了,如今灵叶已经梳起了发髻,这不是闺中女子的打扮。 “姑姑,你怎么了?!”灵叶看着突然满面泪流的铃岚,赶忙手忙脚乱的拿出绢帕给姑姑拭泪。 铃岚惶然的摸摸自己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就在这一刻铃岚突然明白了,她出嫁当日为何沈琰会一路跟随,之后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伤感,不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女子要嫁给别人了,而是因为她要嫁的人不会让她快乐。 也是在这一刻,铃岚终于开始明白哥哥对于权力的执著,因为权力是可以保护家人不受伤害的最强硬的筹码,而如今,纵然铃岚心中百感交集,也是无计可施。 “姑姑,你别生气!”灵叶见状害怕极了,就要跪下认错,岳家倾覆之后姑姑也是她此生唯一的血亲了。 铃岚摇摇头,将灵叶扶了起来,是她没有保护好灵叶,也许是这就是命。 “你……是自愿的吗?!”铃岚怜爱的看着灵叶,心中却止不住的担忧,她深知灵叶脾性,如何能在宫中生活。 “嗯,我喜欢他,只想跟他在一起。”灵叶点点头,眼神坚定。 “宫中不比家中,你万不可由着自己性子,知道吗?!”铃岚心中酸涩,往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终究是要长大的。 “我知道的,姑姑。”灵叶轻轻握着铃岚的手,想要安慰她。 姑侄俩便互相讲述了分开这段时间的近况,说到伤心之处便又抱头痛哭一阵,如此一别都不知道还能否有再见的一日。 “你那时候便叫我不可在他面前失了礼数,想来早就预见到了今时今日,昔日奶奶在时,便常说姑姑自小便与寻常女子不同,想来书读的多了,看人也是准的,可他若不是王上该有多好啊,我不要他是王上,哪怕他是个寻常农夫也要比王上胜过千倍万倍,我只要他是我一个人的。”灵叶躺在铃岚怀里,絮絮的说着心中的忧愁,她纵然钟情于风鸿杰,却也不愿与其他妃嫔一起侍奉君王,情到深处无怨尤,却也总是难免让人恼恨。 “这种话你莫要在人前乱说。”铃岚叮嘱道。 “我知道。”灵叶垂下眼睑。 “别忘了他是王。” “嗯,我懂。” “你怪我吗,灵叶,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铃岚问灵叶又像是在问自己。 “ 我不知道,我不像姑姑读了那么多书,心系天下百姓,我不知道是士族世袭好还是择优而仕好,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活,我只 分卷阅读97 知道我们的家没了,谁也不能保护我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灵叶。”铃岚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 这不是姑姑的错。”灵叶赶忙劝慰道。 “我放心不下你!”铃岚握着灵叶的手,舍不得放开。 “我已经长大了,姑姑。”灵叶安慰道,经历如此变故,她确实长大了。 姑侄两人直到东方泛白,才依依不舍的分别,铃岚也未就寝,一直坐在窗前抽泣,直到再次启程。 漫途 “你没事吧?!”第二天启程之前,景云等在铃岚的小院门口,他知道此刻的铃岚一定十分难过。 “你早就知道了?!”铃岚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眼角还带着泪痕,冷冷的问道。 景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拿出绢帕想帮铃岚擦擦眼睛,却被铃岚躲开了,这么多年,景云从没见过这样伤心的铃岚。 “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感伤而已。”景云顿了顿道。 是的,铃岚并不否认景云的说法,如今的她确实是什么也做不了,她越过景云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我并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王上坚持让你们见一面,他觉得……你们是彼此唯一的血亲,应该知情。”景云拉住铃岚说道。 铃岚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抽出了被景云握着的胳膊,风鸿杰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用的好,表面上全了她们姑侄相见的亲情,一方面又告诉她灵叶目前的处境身份,若是在南楚不能成事,不只是她和景云便是灵叶也没有退路了。 古来妃子入宫,要想生活顺遂,恩宠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有娘家势力的倚重,唤作以前,灵叶嫁去哪里,嫁给谁铃岚都无需担心,但如今时移世易,便是担心也是无用了。 曾经铃岚一直想着跟景云可以四处云游,这也是她幼时的梦想,曾经铃岚是那么欢心可以离开都城,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可如今,越往南行便越是被一种思绪折磨,让她茶饭不思,辗转难眠,后来铃岚终于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乡愁。 曾经想着离开,只是因为家还在,亲人还在,走出去多久多远都总还有回去的地方,回去的时候,可如今,这样的想念永远也没有成全的一刻了。 “夫人,这是谭泽的特色小吃油糕,您趁热尝尝吧!”腊月捧着一个纸包,兴冲冲的递到铃岚面前。 谭泽是忠州边陲的一个县城,过了忠州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外就是南楚的地界了。 铃岚看了看腊月手中的纸包,摇了摇头。 自与灵叶话别后,铃岚精神就一直不好,也不曾与景云讲过话,每日早上启程就默默的上车,中午吃饭休息也不下马车,到了驿馆或者需要偶尔在外扎营的时候便下了马车直接进自己的屋子或帐篷,饭吃的少,话也几乎不说,人更加清瘦了。 景云几次想跟铃岚说话都被铃岚回避了,心情自然不愉,仆人侍卫们也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景云的霉头,气氛自然是相当压抑。 离开忠州又行了两日便到了紫荆关,出了紫荆关便不再是北靖的领土,紫荆关是北靖通往南楚的最后一道关卡。 紫荆关作为两国边境守城,自然是热闹的,两国商人都会汇集于此买卖易物,少数民族颇多,很有点异域风情,饮食也十分多样,但紫荆关本身却不是什么大城池,紫荆关的驿馆自然也算不上什么规格,不过内里布置的倒还算是雅致,说是之前有位守城的朋友是文人墨客,来拜访时提了不少意见。 因为驿馆不大,所以还在就近旅店要了两间客房才将所有随行人员都安置下来,本来也不过就是途径暂住,只是景云体谅铃岚心境和身体,便下令修整两日再启程,毕竟后边的路途也不轻松,南楚不比北靖繁华,沿途条件亦是如此。 驿馆隔着一条街便是紫荆关最繁华的街市,往来客商都汇集于此处,因此即便身处驿馆也经常能听到各种掺杂着异族语言的叫卖声。 铃岚住的小院子里种着几簇竹子,每每风起,便簌簌作响,犹如听涛,倒是格外安静,能不被外界嘈杂所扰。 铃岚无事时便倚在窗边听竹,昨夜难得做了个好梦,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在清朗的秋日,坐在藤编的秋千上无忧无虑的欣赏蓝天白云,那个时候的她还没对传奇话本中的爱情故事抱有期待,也不曾因为读书而忧国忧民,华美的珠宝衣饰,精致的膳食器物,还能让她心生欢喜,父母,哥哥都在,灵叶还是呀呀学语的年纪,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要是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铃岚想的出神,没发觉景云进来,待听到响动以为是腊月,抬眼望去,正对上景云的眼,一时有些尴尬。 “出了紫荆关,饭菜只会更不可口。”景云看了看桌上一动未动的饭菜道。 “无妨。”铃岚道。 “你是不是后悔了。”良久之后,景云轻声问道。 铃岚沉默的看向景云。 分卷阅读98 “你是不是后悔没留在都城,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我后悔了吗?铃岚在心里暗暗问自己,我应该后悔才对,可是既然要分开,又为何要相遇?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殿下,您的执念太深了。当年圆安大师不止一次感叹。 您是天之骄女,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 我放不下。 我无法放下。 任何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唯独,景云不行。 铃岚痛苦的皱起眉头,先前难得的一丝平静又被搅乱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恨我了吗?”景云在铃岚面前蹲下身来,直直的看着铃岚的眼睛。 景云的表情隐隐带着愤恨和无措,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铃岚,很多时候,铃岚觉得景云其实很孩子气,明明做错了事,也不许你说他一句,但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嘴上还要逞强,铃岚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脸,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曾经的她是愿意包容温暖这样的景云的,可是如今,她自己也精疲力尽了。 “有什么关系。”铃岚淡淡的回道。 “所有人都可以恨我,唯独你,唯独你不能恨我!”景云激动道。 “为什么?!”铃岚看着景云,不带一丝感情,她只是单纯的想不通,景云为什么对她会有这样的要求。 “就是不能!”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第二日景云便下令启程前往南楚。出了紫荆关商贸骤减,城池相隔颇远,人口也相对少了,再往后便不是日日都有驿馆可宿了,没了驿馆,吃住自然更加辛苦,但是无论如何风餐露宿,铃岚都未曾抱怨一句。 一路南行,从暮春走到了盛夏,终于快要结束漫漫旅途,抵达南楚的都城乐都,只是蜀南潮热,又正值多雨时节,越是临近王都越是寸步难行。 景云下令在越临暂住几天,待暴雨季稍过再行启程,越临是王都周围最大的城池,放眼南楚也是比较繁华的城镇之一,城守早就得了王令,在这里恭候景云,食宿安排自然也不敢马虎,只是天气实在不作美,几乎日日暴雨,无论做什么也让人难以提起兴致。 景云当年离开南楚时,是质子身份,一路北上,除去护卫和随从沿途所到之地并无特殊礼遇,此番回来,带着南楚北靖两国邦交功臣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铃岚更是浑身乏力,南楚的天气对于她来说太过辛苦,因为潮热多雨,南楚多蛇虫,南楚人便在屋里放置樟木枝条以气味驱逐蛇虫,又用樟木叶子做成香囊,戴在身上防虫,樟木香味对于防蛇虫颇有效用,但是气味过于浓烈,铃岚闻不上来,每每闻到都几欲作呕,一路颠簸本就少食,如今更是食不下咽,本就清减的身形如今可以说是消瘦了。 景云倒是难得的让厨子做了些北方食物,只是南北饮食口味不同,香料调料差异颇大,即便想要还原北方菜肴,味道也是难以言说,自从到了越临,景云倒是心情颇好,经常看着窗外的暴雨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眼中难以抹去那隐隐的兴奋。 这日仍旧是暴雨倾盆,景云便在铃岚屋中赏雨,也不觉得无趣,这样的大雨在都城十年难见,可自从进了南楚境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过据景云说,这样连续十数天的暴雨也并不多见。 “王上此番让你回南楚,可有准备?!”铃岚看着专心赏雨的景云问道,心中暗想,这番景象莫不是预兆着一番腥风血雨。 景云转头看向铃岚,少顷之后慢慢点了点头。景云的眼中泛着冷峻而灼热的光芒,铃岚早就知道这个曾经看似淡泊名利的忧郁世子其实志在朝堂,对权利有着超乎一般的执着,年少时在南楚又受了不少委屈,此番回来必然不是为了寄人篱下。 “你害怕吗?”景云缓声道。 铃岚摇摇头,生死于她早已置之度外。 “你觉得我们谁会赢?!”景云又问道。 铃岚转身不答,尽管她担心景云,但是权力征伐让她厌倦。 “你恨我吗?”景云起身走到铃岚身边。 他总是问这样的问题,铃岚却从未回答过他。 “不管怎么样,你都只能跟着我。”景云握住铃岚的手,轻轻摩挲。 “你无须担心。” “风鸿杰给我了三年时间,但是太长了,两年就足够了,两年后的今天,我会是南楚的王。” “你现在快乐了吗?”铃岚突然转头凝视着景云的眼睛问道。 “快乐啊,当然快乐!”景云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肯定的答道。 不,你并不真正快乐,铃岚低下头去,她比景云自己更了解他。 风鸿杰跟景云暗中结盟,铃岚早有觉察,她丝毫也不惊讶,两个无权无势无可依靠又心怀抱负不甘于人下的王子,借由质子这件事被推上两难境地的两个人,却在数年后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革,走上了权利的巅峰,当初妄图设计他们的人皆伏于脚下。 命运啊! 乐都b 分卷阅读99 r 你声名越好,越会被视为眼中钉。 南楚王年老多病,恐怕时日不多。此时,景云已不再称南楚王为父王。 所以你要结盟。 是,你会受很多委屈,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离开越临之后,铃岚便不再享受乘车的待遇,一路步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到了乐都,对于新朝代的希冀,对于灵叶未来的牵挂,都在漫长的旅途和南楚潮热湿粘的气候中变的虚幻起来,有些仆从因为吃不惯南楚食物导致肠胃不适,呕吐腹泻,铃岚因为进食少,倒是侥幸免去了这些烦恼。 景云回国的欢迎礼十分隆重,乐都的百姓都沿街抛洒花瓣,酒水,五谷以示欢迎,因为南楚地处南方,气候温暖,所以植被繁茂,乐都又被称作花都,咋看上去倒是一座十分美丽的都城。 二王子景启作为代表率众臣前来相迎,南楚王老迈多病,已于年前颁下诏书,于百年之后禅位于景启。景启便是南楚的太子。 景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去觐见南楚王,铃岚她们这些随侍自然只能侯在宫外,等着景云走完礼仪。 景云一去就是两个时辰,南楚礼官倒也没有让她们站在宫外等候,而是安排了一处随侍歇脚的院落,并奉上了一些茶水,吃食,毕竟如今景云身份贵重,这些人又都是从北靖一路跟随而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受到礼遇。 最重要的是,尽管北靖南楚两国修好,不再称臣,南楚国力终究弱势,仍旧忌惮北靖。 景云荣归故里,南楚王自然是要设宴接风款待,拜完王架,景云便出宫先行回府,稍作歇息晚上再进宫赴宴。 景云早先的府邸早在一场大火之中被烧的面目全非,他的妻儿也皆丧生于那次的火灾中,自从得了小儿子要回国的消息,南楚王便命人赶紧建造一座新府作为北靖王亲封的平王的王府,如今也已经落成,景云一行人便由礼官引着直接入住进新府邸。 安排了王府,侍卫随从丫鬟自然也少不了,其中自然有南楚王的人也有其他王爷臣子的人,唯独没有自己人。 景云原先王府中的老人,还尚在的,也都被召了回来继续侍奉旧主,只是除了符海,其余仆从也不过挂个名分,入了新府,符海仍旧是总管,安排一切大小适宜,此外南楚王还安排了一个管事,姓薛名扬,三十岁出头,看着沉稳老练,在景云入府前暂代管理,如今便也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 算是总管副理,给符海帮衬,说是帮衬其实就是监视。大家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景云还专门召了他来询问南楚局势,以示看重。 “我离家多年,此番回来还要你多多提点。” “王爷说笑了,奴才既为王爷家仆自然一力味王爷分忧。” “你平素里要多多帮衬符海,你也知道我在南楚曾为驸马,后来种种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呢。” 景云如此说,薛杨支支吾吾却不敢应,他知道是知道,但这毕竟是主子私事,也并不荣耀,如何应声。 “在北靖有句俗语,一日夫妻百日恩,本王与她的姻缘虽为形势所迫,但毕竟也算是有恩与本王,本王不忍她余生凄苦无依,才带她前来,她与本王虽不再有夫妻之名,但也不可苛待。” “奴才明白。”薛杨何等聪明,自然不敢不应。 景云对薛杨颇为看重,经常询问他一些看法想法,一来二去对他的来历也就摸的差不多了。 景云安顿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府里建了祠堂,命薛杨专门挑了个日子把自己妻儿的排位供上,以示追念,在外人看来平王对妻儿情深义重,莫不赞叹,景云这么做除了对妻儿的追念,更多的只是不想太快搅入派系纷争之中。 他一个王爷,身份还如此特殊,又没有妻室,这样的关节上,自然有的是人想要与景云联姻,一则试探,二则拉拢,景云便先发制人,建起祠堂追念亡妻,以此明志,这样一般人便不好再开口,即便有人提起,他也可以以此托词婉拒。 只是此事景云并未对铃岚谈起,铃岚只道景云对亡妻情意深重,又做给她看,思及哥哥战死沙场,风鸿杰虽命人安葬,却也无处拜祭,而景云的妻子如今入了祠堂,还有他的夫君挂记,也不算委屈了。 铃岚因此闭门不出,景云忙于梳理各处关系,自回到乐都两人竟再没见面。 景云也不希望让别人觉得他对铃岚有什么感情,故而也就听之任之,但还是传下话去,吩咐下面铃岚若想出府尽可随意,只是需要派人跟随,注意安全,乐都民风热情淳朴,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 南楚王给景云安排了一些事务,一方面以示重视,另一方面也有心试探,安排的事务虽多,但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事,景云倒也没有丝毫异议,不但将事情处理妥当,还自发将从北靖学来的先进农耕,纺织等知识书写成卷,再由耕制司的官员们抄写分发,供南楚百姓参阅学习。 南楚王见景云如此便稍稍宽心,顺水推舟将农耕,制造这一块事 分卷阅读100 务交给了景云负责,只是虽然交给了景云负责,其下的两个副手一个是南楚王的老心腹,另一个则是被选为继承人的二王子景启的舅丈,实际也是两边掣肘,只顶了个名头。 虽然景云说了话,但铃岚正真出府还是跟景云一起,一则自从回来还没有好好走走看看,景云多年在外,对于故土还是十分想念的,二则铃岚初到乐都对这里的风土人情都不了解,不管怎么样都要带她转转,三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让铃岚对乐都的局势有一个大体的了解。 景云只带了铃岚,符海,另外三个亲信随从,一个驾车,另外两个随行,便出了府。 乐都虽不比靖安繁华,但也别有一番安逸的风格,但就城市而言,铃岚倒是更喜欢乐都多些,乐都一年四季气候都很热,因为多雨又颇为潮湿,男女老幼都习惯穿短袖衣衫,木底鞋履,年轻女子的衣服多饰有五彩刺绣图案,佩戴银质首饰,头饰,贵族女子还喜欢用孔雀翎羽装饰衣衫。 “在南楚,以孟氏,钟氏,凤氏三族最为显贵,孟氏握有军权,钟氏奉行法度,而凤氏则掌管钱粮。这三个望族可以说控制着南楚的命脉。”景云道。 铃岚看着景云,静静的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南楚的王后,贵妃大都出自这三个家族,三个家族之间也互有联姻,但却属于不同派系。” “看来南楚和北靖并没有什么区别。” “孟氏掌管军权是王与储君的人,但族中人心也并不统一,钟氏这一辈里生了三个女儿,分别嫁了三王子,六王子和大伯家的二世子,二姊与三妹素来亲近,但钟父却更瞩意三王子,凤氏家的大女儿嫁了孟氏这一辈的长子,二女儿是五王子妃,她们的姑姑则如今王上的宠妃。” “看来南楚王虽然立了景启,最后鹿死谁手却未可知。” “景启的生母是先王后,亦是出自孟氏。”景云又道。 “看来孟氏与景启的关系难以动摇了。” 景云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凤氏与孟氏既有联姻想必关系尚可,五王子又似乎对储君无意,想必也不好下手,如此只能从钟氏看看了。” “王上的人都安在了何处?!”铃岚看着马车窗外行人商贩一一滤过,轻声问道。 “便连我也不十分清楚。”景云皱了皱眉道。 车内陷入了沉默,一个时辰两人已经乘着马车将乐都转了一遍,除去王宫侯府这等禁地铃岚已经对乐都有了大致的了解,这座都城也是在此刻才渐渐鲜活起来。 “木氏是我的母族。”良久之后景云才道。 “我母妃是木氏的旁支,祖父是一个小郡的郡丞,本来是不必入宫的,可机缘巧合,王上见到了我母妃,钦点母妃入宫,祖父因此升了职,这却也是我母妃一生不幸的开始。” “那你跟木氏关系如何。”铃岚移开了目光,她不想去看景云眼中的悲伤。 “我离开南楚时,木氏无一人相送,此番回来,倒是早早派了嫡长子带着礼物前来相访。”景云冷淡道。 “可还有可用之人。”王家士族向来薄情。 “有一位表兄为人尚可。”景云道。 铃岚听景云语气便知他早有计较,也就不再多言。 马车出了城,驶过城郊,南楚耕地多水田梯田,铃岚第一次见到真的水牛,颇为新奇,这寻常日子的午后,百姓也是这样耕作,平凡而安宁,波涛暗涌,阴谋诡谲向来都是权贵之间互相倾轧,争权夺利,百姓若能有个好收成便心满意足,喜笑颜开了。 马车最终驶进山里,山上是安葬着历代南楚王室的陵园。 铃岚心中了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景云来到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坟墓前,符海将准备的祭品一一奉上。 景云来为母妃扫墓,并未提前知会铃岚,但既然准备了东西想必不是临时起意,铃岚看了看自己的素色衣裙,庆幸穿的并未失礼,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景云的母亲。 “母妃,儿子回来了。”景云的表情并未出现什么浮动,眼神却黯淡了下来,符海和侍卫都退到了远处,景云在他母妃的墓前站了好久,却什么都没再说。 铃岚站在一侧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拜还是不拜?!于情于理都该拜祭,可是于情于理又不该拜祭。 “母妃,这是铃岚。”景云突然拉着铃岚的胳膊轻声道。 “给母妃行个礼吧。”景云转头看向铃岚道。 铃岚看了看景云,便走到木氏墓前,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同时心中默默请求她保佑景云平平安安,凡事逢凶化吉。 素然 南楚人新年都习惯去寺庙祈福,王公贵族有专门祈福的王家寺院,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寻求庇佑的香火之地,但凡到了此时,便是寺庙最热闹的时候。 景云素来不喜人多繁杂,便特意错开了日子,临到新年的尾巴上才带着铃岚来祈福。若依着他往日的脾性,来与不来并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 分卷阅读101 今时不同于往日,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人口实。 按理他也不该带着铃岚,毕竟他与铃岚在名分上早就划清了界限,如今铃岚只是入了奴籍的落寞士族。但无论在北靖还是南楚他始终待之以礼,王府中人也皆称呼铃岚夫人。 南楚的寺庙风格与北靖大不相同,祈福流程也多有出入,铃岚并未进大殿,只是静静的站在菩提树下,听着大殿里梵音呢喃,默默的静诉着自己的迷茫与心愿。 年少时她喜欢听圆安大师讲经,也常常在佛前默念小女儿家的心事,后来遇见景云,她曾经一度以为是佛祖显灵了,成婚后她总是祈祷景云能放下心中芥蒂,真正的接纳自己,庸王起兵,她已知岳氏难以善终,在佛前诵经也不过是求得心中一时宁静。而如今她已无所求了。 景云祈福完出来时,铃岚已经靠着菩提树睡着了。 “夫人,醒一醒,该回去了。”铃岚迷糊中听见有人轻声唤她,睁开眼晴,景云正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 铃岚正了正神站起身来,景云便转身向前走去。 出了寺庙,还需走一段距离才能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就在这时一位夫人打扮的女子带着侍女笑意莹莹的走了过来,看样子也是前来祈福的,那女子身形窈窕,衣着打扮一看就是贵族门第,铃岚只觉得眼熟,但这女子一看便是南楚人,是绝没有可能见过的。 景云也瞧见了那女子,他身形微微一顿,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似惊讶,似惊喜,那女子笑意更重,铃岚豁然一惊,他们是认识的!再看那女子,浅麦色皮肤,五官清秀,虽说不上十分美貌,但气质脱俗,一双眼睛极为清亮,犹如一眼活泉,更添了几分灵气,低头垂眸的瞬间流露出微微羞涩,电光石火间,铃岚认出了这个女子,竟是景云一直珍藏的那张小像上的女子,是素然。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铃岚只觉得如坠冰窟,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见面的一天。景云画上的素然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如今眼前女子已是妇人装扮,但铃岚还是认出了她,并且十分确定,尽管她们从未见过。 女子对于情敌的心之细敏,想来十分可悲。 “景云。”素然快步走上前来。 “素然,好久不见。”景云也迎上前去。 那种笑容铃岚从未见过,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利刃刺心。 “夫人,您没事吧?!”腊月赶忙道。 铃岚连摇头的力气都使不出,只是颓然的看着景云和素然。 “你归国时,我在官道上瞧着你了,本来晚上也要去宫里饮宴的,但是小九不舒服,就没去成。”素然笑道,十分温柔娴静。 “小九?!”景云一时不解。 “小九是我家老三呢!”素然有些不好意思。 “啊,你都有三个孩子了!”景云微讶道,眼中似有黯然。 铃岚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两人,便拂袖先行,可是两人的话语还是飘进耳中。 “你去北靖的时候我都怀着老二了,如今有了老三有什么奇怪!”素然嗔道。 “是呢,我糊涂了,是儿子还是姑娘?!”景云闻言也笑了。 “老二是儿子,老三是姑娘!” “恭喜你,素然!” “谢谢!” “你怎么现在才来祈福?!” “今年府中事多,耽搁了些时候,而且,我也想见见你呢!”素然看着景云道。 两人相视一笑,年少时的情谊似又浮现眼前。 有些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无论年少还是年老,无论是否成婚育子,都不会,铃岚深知,即便不去看也知道此刻两人眼中必是容不下他人的。 铃岚对外并无身份,尽管府中下人称呼一声夫人,但毕竟是入了奴籍的罪族后人,出门单独乘车与礼不合,因此铃岚是与景云同乘一辆马车而来。 铃岚片刻不想多留,又不能独自驾车而去,心急之下便解了侍卫的马,骑马而去。 平日里近身随侍景云的侍卫大都是从北靖时就追随的心腹,平时对铃岚十分尊重,虽觉不妥也不敢阻拦,景云只道铃岚负气先上了马车,也未在意,等知道铃岚自己驾马而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铃岚的身影。 铃岚并不识得回去的路,也并不想回去,上马的时候只想着赶紧离开,离景云越远越好,最好此生都再不相见,待到回过神来已不知到了何处,回头看去亦不知从何而来。 铃岚想要停下来,马儿却跑欢了,侍卫用的马匹与往日府中驯养的大不相同,不仅高大脾气也粗野很多,铃岚拉了几次缰绳,又呵止了几次,马儿仍旧飞快的向前疾驰,铃岚身体孱弱,许久没有骑马,这一路奔来,已经十分乏累,见马儿不听教化心里十分焦急,手臂一酸,几乎就要松开缰绳。 铃岚竭尽全力稳住身子,用力去拉缰绳,马儿慢了下来,却十分不满的昂头哼叫,铃岚几乎支撑不住,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口哨声,马听到哨声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那哨声由急到缓,马儿也由快 分卷阅读102 到慢,向着那哨声而去。 铃岚看见树丛中走出一个身穿南楚服装的青年男子,铃岚只觉得头晕目眩,马儿来到男子身边停下,铃岚便再也支撑不住,滑下马去。 男子上前一步将铃岚抱住,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然后一手扶着铃岚的胳膊,一手摸了摸马的鬃毛,继而拍了拍它,先前颇为野性的黑色骏马便乖顺的去一边吃草了。 “你没事吧?!”男子看着铃岚,笑着问道。 铃岚此刻心绪已定,头晕目眩感渐去,仔细端详面前青年,高大俊朗,皮肤略黑,眼神明亮,牙齿格外白,想想之前见过的本地人,想来南楚人长相大都有这些特征,只是这男子却英俊不凡,与寻常百姓又是云泥之别。 铃岚摇摇头,后撤一步,拉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这里不比你们那,牲口都野的很!”男子见状便送了手,很豁达的笑道。 “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铃岚疑惑道。自她来了南楚便深居简出,算上之前与景云出门也统共两次而已,还都未见旁人。 “我叫孟喆,我阿爸是南楚的宰相,我阿哥负责乐都的安防!”男子见铃岚疑惑,便将身份和盘托出。 铃岚有些意外,竟是南楚三大家族的孟氏子弟,却不知是敌是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年少时便一直在外游历,在朝中并未任官职,逍遥惯了,族里的事也都不大过问的。”孟喆十分聪慧,一看便知铃岚心结在哪。 “多谢你了!”铃岚向孟喆行礼道谢,这人感觉十分好爽,洞悉一切却又毫不在意,让铃岚很快放下了戒备。 “你怎么自己骑马跑到这里来了?!”孟喆看了看周围,并未有他人跟来,有些奇怪道。 铃岚不知如何作答,便低头不语。 “等一会吧,一会你的家仆就会寻来了。”孟喆见状便道。 “我没有家仆,也没人会来寻我。”铃岚想起景云看素然的样子,心中一痛,几不欲生,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如此,不是已经明明早就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吗?! 看来自己想象与真正经历还是不一样的吧! “这附近有一处泉眼,极为清甜,我带你去?”孟喆不再追问,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铃岚心里难受,又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有所表露,还未出声,便听孟喆又道。 “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取来给你!”孟喆笑的十分温暖,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下!”铃岚叫住了孟喆。 “嗯?!这里很安全的,不会有豺狼猛兽!”孟喆以为铃岚害怕便道。 “我与你同去!”铃岚道。 “哦,好啊!这边走!”孟喆闻言开心的在前面带路。 泉眼距离很近,不过数百步之远,花木环绕,鸟声啼啼,林间自有清风,倒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好地方。 “喝吧!”孟喆摘了一片芭蕉叶,折成筒状在泉眼处接了水,然后递给铃岚,孟喆的手掌十分宽大,铃岚看到虎口处的茧子,那是因为常年握兵刃而形成的,就像哥哥的手。 铃岚接过芭蕉叶,浅浅抿了一口,泉水清凉甘甜,让人心头一宽。 “好喝吗?!” “嗯,好喝!”铃岚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孟喆又摘下一片叶子折好,给自己也接了一捧。 “对了,为什么马听到你的哨声就停下来了?!”铃岚问道。 “南楚的马匹分为军马和普通马,军马幼时受过训练,刚才的哨声就是口令。”孟喆解释道。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军马?!”铃岚又问。 “军马体格比较健壮,接触的多了自然就能分辨,况且就算不是,试一试也是无妨的。”孟喆闻言开怀一笑。 “夫人!” “夫人!” 不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还有呼唤声,铃岚听出了符海的声音,景云府里的人寻来了。 “找你的人来了!”孟喆笑了笑道,仿佛他早就知道一般。 “保重了,有缘再会!”孟喆说罢向铃岚挥手告别,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殊途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对于铃岚的行为景云又生气又意外,下午的时候已经重罚了没有拦下铃岚的侍卫,仆人,甚至腊月。 铃岚低头不语,自景云进门便没看他一眼。 “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周围的仆人都会受罚,腊月也不必再待了!”景云冷声道。 站在一旁的腊月脸白了白。 “素然跟我是青梅竹马,那个时候……” “我不想听!”铃岚猛然起身打断景云的话。 “不必跟我说这些,请你出去吧!”铃岚抬手指着房门道。 景云愣愣的看着铃岚。 素然是王后妹妹的侄女,自小便经常在宫里走动,小时候的素然是个温柔善良十分爱 分卷阅读103 笑的姑娘,对谁都温和有礼,即便是备受排斥的自己,素然也总是笑着跟他说话,王后赏的点心,素然也经常拿来与他分享,会将一些她自己的事,会细心的叮嘱他注意身体,那个时候的他会喜欢素然太正常了,不是吗?! 可是素然却只是把他当弟弟,素然喜欢的另有其人,景云还记得素然把他当作好友告诉他自己倾慕的对象时,他是如何的痛苦,但他还是安静的听着,后来她们在一起了,再后来她们成婚了,景云自己也有了妻子,如今,时过境迁,景云依旧珍惜当日的温暖,素然对于他来说就是少年时温暖的记忆,往昔的情愫已经成了温暖的回忆,珍贵却不会再疼痛了,他想要讲给铃岚听,可是铃岚却告诉他,她不想听。 景云还想要说些什么,铃岚却已经转身离去了,她是真的不想听,她已经再也不在意自己的事了吗?!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无措感让景云僵在原地。 那个曾经痴爱着自己的女子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也不愿意看自己了? 新年刚过没有十天,南楚王驾崩。 铃岚看着符海一身孝衣满脸沉痛的指挥着下人们匆匆忙忙的撤下新年装饰,换上白布素镐。本来欢庆的气氛一下变得沉痛起来,一日三餐也从大鱼大肉换了清粥小菜。 铃岚又看着符海指挥下人撤掉那些哀悼的装饰还上喜庆的布置庆贺新王登基,前前后后也不过一月时间。 南楚王身前,二王子景启一向以孝顺为众臣称道,如今南楚王刚去便迫不及待的登基即位。可见人心向来善变,亦或者说真心向来难得。 铃岚以戴罪之身跟随景云到南楚,一来没有身份二来人生地不熟,这些日子都待在府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处。年少时身在北靖最高贵的望族,身份尊贵,受万千宠爱,也从未陶醉于权力,只有奋力保护景云的时候才由衷的庆幸过自己的出身,而如今,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已经许久未见过景云了,那日呵止了景云冷静了几日之后,铃岚便有些后悔起来,她知道景云带着她并不容易,她已无权无势,但身份仍旧尴尬,她是罪族的嫡女,是景云的前妻,难免惹人非议,带着她只会成为负累,更何况这件事本也不是景云的错,不喜欢她不是景云的错,自己喜欢景云不是景云的错,喜欢着别人也不是景云的错。 只是自己并不想听而已,铃岚在想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烦躁,比起这些,更让她心烦的是景云为了博取新王信任,拉拢同盟一定还会大婚。 这是她一早就想到的,也是一定会如此的,不知道哪家闺秀会成为平王的王妃,但肯定不是自己,她不是景云的第一位王妃,也不会是景云最后的王妃,他曾经是她的驸马,她却从来不是她的王妃,这让铃岚觉得与景云的过往有些虚幻,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也强求不来。 可是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难过,如果之后景云大婚,她又该要如何自处。 因为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当符海前来请她搬去别院的时候,铃岚立刻便了然了。 “南楚夏季暑热异常,王爷担心夫人难以适应,西华山是难得的清凉所在,王爷特命人建了一处别院,现已收拾妥当,夏天马上就要到了,还请夫人尽早搬过去消暑。”符海是这样说的。 “那就有劳总管安排了。”铃岚并未多问,她如今不过是罪仆之身,还能劳动景云专门造座宅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到暑热她确实也十分头疼,往日到了夏天便时常觉得困乏无力,幸而以前有哥哥专门请曲大师依照四季特点建造的栖芳台,南楚潮热,虽然还未进入盛夏,铃岚也确实每晚都难以入眠了。 铃岚本无多少随身之物,两日后便带着腊月一起去了西华山的别院,别院以原竹为主材建在一处幽静却开阔的谷地,临近山泉,说是王府别院那确实有些小气,但若只是安置铃岚却过于宽阔。 别院设计精巧雅致,铃岚的住处又独立成院,单独辟了花园,引了山泉水环绕,借鉴了原先悦夏轩的设计。确实是一处消夏的好去处,屋里院子里也都放置了吸潮驱虫的香囊。 符海亲自带人护送铃岚入住,别院果然收拾妥当,一应俱全,除了腊月,还安排了两名丫鬟,两个小厮在别院照顾。 自始至终没人提及一点景云将要迎娶新王妃的事情,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这里,仿佛只是铃岚的臆想一般。 “这处院子夫人瞧着可还满意?!”符海一直跟随景云,对铃岚素来尊敬有加。 “十分好。” “那王爷就放心了,每月初一十五府里都会有人送吃穿用度来,别院也备了马车,夫人若待烦了想出去走走看看,但去无妨,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尽可以提。”符海又道。 “此处是王爷亲自选定,丫鬟小厮也都是王爷亲自挑选,夫人大可放心。”符海生怕有什么叮嘱不到。 “符总管有心了。”铃岚笑了笑。 “那老奴就先回了。”符海说着行了个礼。 “符总管!”铃岚突然出声唤住了符海。 分卷阅读104 “夫人!”符海恭敬道。 “景云可是要娶妻了?!”还是问出口了,铃岚心中一痛,本来是打算就这样难得糊涂,不闻不问的。 “夫人……这是……”符海说着向随侍的丫鬟小厮看去,想看出是谁说漏了嘴。这事虽然已经定下,他也是知情的,但是王爷严禁府中传颂此事,不是王爷近身的人很难知道清楚,外院的人更是恐怕难以听闻了。 “是我自己想的。”铃岚道。 “夫人……”符海心下松了口气,想说夫人多虑了,但是看到铃岚的目光,又实在说不了谎,她是那么聪慧,对王爷的事又向来用心,如何能猜不到,恐怕自来南楚便早已料想到今天。 “是哪家小姐?!”铃岚又问。 “是凤家老爷的三小姐。”符海斟酌良久还是如实说了。 “何日成婚?!” “下月初六。”符海沉声道。 “王爷是有苦衷的,他并不想……”符海急着想替景云解释,却被铃岚摆手制止。 “我都知道。”铃岚抬手制止了符海,她都知道,真的都知道,无需解释。 铃岚转身进了屋子,她跟景云无需解释,可也无从谅解了。 “都安置好了吗?!”景云用过晚膳,喝了一盏茶之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都安置好了,王爷对别院如此用心,夫人肯定能体会的到。”符海忙道。 “她,可有说什么?!”景云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从没落到显贵,而铃岚正好相反,是从极显贵到没落,景云知她昔日生活,如今有所落差也是在所难免。 “但说无妨!”景云见符海一脸为难,欲言又止便道。 “夫人知晓王爷将要大婚,还问了老奴。”符海终于吞吐道。 “是谁,说漏了?!”景云声音猛然一高,但随即平和下来。 “是夫人自己想到的。”符海说着低下了头。 “知道了,下去吧!”景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事到如今,知晓不知晓又如何,解释不解释又如何。 梦中身 梦里,那人隔着纱幔,在晕黄暧昧的烛光中映照出一道慵懒的剪影,他背向着铃岚,只能看见那样一个背影,铃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那样坐着,动也不动,心绪便纠结起来。 铃岚心中焦躁,却又动弹不得分毫,只能急急的看向那人的背影,中间隔着纱幔,又偏偏看不真切,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站起身来,铃岚心中一动,目光亦随着那人转动,那人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她热切的注视,浓烈的心意,慢慢回转过身,向着床榻走来。 一步一步,那人的身形在床帐外愈加清晰,铃岚如鼓点般敲击的心绪却奇迹般的平复下来,身体也突然可以动了,她轻轻起身,那人亦到了帐前,片刻的沉吟之后,一只修长却颇有棱角的手挑开了纱幔。 仿佛隔了许多年,才终于又重见了他的容颜,眉梢眼角带着漫不经心的懒倦笑意,就如初见时一样,真的是隔了许多许多年了。 铃岚心中酸涩,那人却俯下身看向她,先前漫不经心的笑意已然隐去,此刻满目都是郑重的温情脉脉,水色暗潋的双眸近在咫尺,之后的吻顺理成章,温暖湿润,不过片刻轻轻的碰触,就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泪水沾湿了面颊,良久之后铃岚在黑暗中轻轻抬手将泪痕缓缓拭去,明知道不过是梦,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春梦了无痕,翌日醒来,天光已经大亮,铃岚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推开花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知是昨夜还是今晨下了雨,南国明媚的阳光让她有些许恍惚,梦中景象已经不怎么记得,那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却仍回荡在心间,只是此刻想来犹如一枕黄粱,实在可笑。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梦见那人。 景云…… 凤心若,凤家小姐,平王新妃,此时此刻正满心欢喜的挑选着饰物,今日是她婚后进宫朝拜南楚王和王后的大礼。 “王妃,这对赤金红宝石龙凤臂镯是王爷专门命能工巧匠赶制的,您可要戴上?!”凤心若的随嫁侍女从香得意道,仿佛主子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荣耀一般。 “王爷的心意,自然要戴。”凤心若说着笑意又浓了几分,她起初并不十分中意这位当过质子的平王,但见过两次面之后,她便对这位气质独特的王爷朝思暮想了,她觉得王爷就是她的意中人,这辈子非他不嫁。 她太喜欢王爷了,以至于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便直接说了我要嫁给你这种话,南楚女子向来行事直白大胆,凤心若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平王,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 她还记得王爷在听到她的话后,露出了一个温和喜悦而略带羞涩的笑容,那个笑容让她的心都醉了。 “我让你打听的事你可问清楚了?!”凤心若突然压低声音轻声问从香。 “奴婢打听清楚了,王妃大可不必担心,王爷早早将那女人迁出 分卷阅读105 府去,还命府中人不许再提,而且奴婢听说,那女人入府之后,王爷也从未去探望过她!”从香得意道。 “可若如此,那王爷何必带她来南楚?!”凤心若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爷是心善之人,那女人在北靖对王爷有恩,如今虽然入罪但不管怎么说都曾与王爷有过夫妻情分,若是过的太过凄惨,王爷脸面也无光不是,但是据说先王妃和王子殿下的死都是那女人哥哥主使的,所以王爷也只是念着过去的恩情才安置她一二。”从香道。 “可是,人人都说北靖星耀公主倾城之貌。”凤心若话语中带着些许酸涩,至于先王妃的死,她倒是挺庆幸的。 “那女人昔年位高权重,自然多的是人阿谀奉承,即便是早先有些姿色,如今遭逢巨变,颠沛流离,又早已过了韶华之年,哪里能与您相比,更何况如王爷这般人品贵重,风骨清高,怎会以色取人!”从香宽慰道。 “而且据说在北靖的时候,王爷都不曾与她同房!”从香又压了压声音道。 “当真?!”凤心若眉间一喜。 “您想啊,不然他们成婚那边多年怎么都没有子嗣!”从香笃定道。 “有道理!”凤心若此刻才完全放下心来。 “走吧,别让王爷等久了。”凤心若起身对从香道。 从香应声搀起凤心若的纤手向外走去,丫鬟,內侍们纷纷行礼问安。 北靖星耀公主对如今平王的感情当年便是在南楚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那年岁凤心若还小,不知情为何物,更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与这故事中的人成婚,当她爱上平王的时候,她也似乎可以明白当年的星耀公主为何会如此执迷不悔,她也会如此,因此她无法释怀。 她带着南楚近五十年来最丰厚的嫁妆嫁入平王府,只因她知道当年星耀公主家室显赫,尊贵至极,尤甚公主,她不能被她比下去,她是这样看重王爷,所以一丝一毫也不能被比下去。 王府正厅,景云已经等候在此了。 “王爷!”凤心若见到心上人胸中便涌起一股柔情。 “王妃!”景云款步上前,携住凤心若的手,轻轻一握。 “王爷久等了!”凤心若有些歉然道。 “王妃今日好美!”景云笑着摇头道。 凤心若脸颊一红,有些用力的回握住景云的手,不管以前如何,以后,王爷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夫人,吃点东西吧!”腊月将饭菜摆上桌,夫人已经两天没怎么进食了,她让厨子把饭菜特别做的精致好看,又大都采用了北菜的做法,可夫人还是丝毫没有食欲。 “南楚夏季实在潮热,让人难有食欲。”铃岚看了一眼桌上的精致小菜,便觉得腹中饱胀。 “那喝点鲜果汤吧!”腊月又赶忙招手,阿青便端上一只装满新鲜水果的大碗还有一只长颈瓷瓶。 “这鲜果汤用的都是当季的新鲜水果,茶水是一早冲泡好便镇在冷泉里的,清凉解暑,夫人尝一尝吧!”腊月说着用勺子将切好的水果舀入青瓷碗中,又将蜂蜜淋上,最后将长颈瓷瓶中用冷泉镇过的茶水倒入,轻轻搅匀,呈到铃岚面前。 新鲜水果和茶叶的清香带着泉水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铃岚精神微微一震,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倒是清甜爽口,果然是消暑开胃的佳品,不知不觉间竟将一碗都喝了。 “再来一碗吗,夫人?!”腊月见铃岚喜欢也是喜不自胜。 “不了,很好喝,你们也用些吧!”铃岚笑笑,腊月的用心她自然知道。 “那您吃点东西吧!这些小菜都很清淡,也是按照北菜烹制的,您多少用点吧!”腊月恳切的看着铃岚。 “好!”铃岚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这青花鱼是南楚的特产,肉质细嫩,清蒸最好,这竹叶鸭掌也十分清口,还有这紫个鸢花糕,都是时令佳肴。”腊月兴高采烈的为铃岚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她跟厨子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菜谱,就是希望铃岚能多吃几口。 “你有心了,快坐下一起吃吧,阿青也一起!”铃岚招呼她们坐下。 腊月和阿青知铃岚脾气便也不推辞,坐下一起用餐。 铃岚每个菜都尝了一口,确实很是用心,虽算不上精工细作,但也胜在食材新鲜,也称的上美味,想当年她为了景云的膳食煞费苦心,不仅重金聘请南楚厨子,还不远千里找专人运送食材,只是再好的食材经过数日运输也难以跟新鲜采摘的相比,这世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是不对等的,若是时机不对,人不对,便是花费再多功夫也比不上有些人的轻言轻语。 思及此处铃岚便再也没有食欲,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想出去走走,搬入这座别院也有些日子了,但她还从没出过院门。 “夫人!”腊月和阿青见状也赶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你们吃,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铃岚摆摆手道。 “夫人!”腊月还想跟过去,但见铃岚神情便止了脚步。 这处别院是 分卷阅读106 两个院子,中间连着一条颇曲折的回廊,外围是花园水榭,虽然不算大,但建造的却十分用心,取材多是南楚本地常用的空心竹,但庭院风格结构却是北靖风格,车夫,侍卫,粗使丫鬟都住在前院,负责日常采办事宜,腊月,阿青住在后院负责照顾铃岚日常起居。 铃岚住的后院另有一个小花园,其中布置便是参照了当时她在北靖时的闺阁,除了引流的泉池水道,还有一个小池塘种了各色睡莲,因为院子面积有限,种植荷花会显得局促,故而选择小巧的睡莲效果更佳。 后院还有一道篱门,可以出去谷中,也是一番好景色,铃岚倒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若是从此能不问世事,安居此处,倒也是件好事,这处宅子也不知他可有亲自费些心思。 铃岚在谷中散步,心情渐渐平复,谷中不知何时起了薄雾,铃岚在雾中回望她的住处,心中茫然,此处也好,彼处也罢,终归都再也不是家了。 霍夫人 “那是卖什么的?!一路上了见了好几处。”铃岚指着前面的一个摊子道。 那摊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好几排竹筒,摊主不知道在煮什么,有人上前便舀起一勺盛入竹筒中,递给买家。 “那是油茶,在我们这也算是个特色,只有盂兰节这个时候能喝到。”腊月自然不知,阿青便抢着答了。 “那去买一份尝尝。”铃岚突然有些好奇。 “好来,夫人。”阿青点头道。 “南楚这盂兰节庙会还挺热闹的!”腊月见铃岚心情不错,自然也是高兴。 “南楚人重视先祖,盂兰节是很重要的节日。”铃岚道。 每年盂兰节南楚各地都会举办庆典,祭祀,庙会,乐都更是隆重,每年的庙会要办足七日,铃岚久未出门,便挑了临近末尾的时候出来转转,热闹程度自然不能同前两日想比,对她来说倒是刚好。 “夫人,油茶来了!”阿青捧着竹筒递到铃岚手里。 铃岚接过竹筒,还未喝便觉得香气扑鼻。 “这油茶倒是别有一番味道。”铃岚以前在北靖喝过塞北进贡的油茶,奶味香醇,口感厚重,但喝两口便觉得有些腻,南楚的油茶倒是大不相同,虽叫油茶,却十分清淡,用竹筒盛着还染了一分竹子的清香味。 “这油茶是用油线花的花汁熬成,虽叫油茶却与油脂并不沾边。”一个温和的女声在铃岚身后响起。 铃岚转身去看,只见一位身穿靛蓝色衣裙的中年美妇正微笑着看着她,美妇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穿着打扮气度神韵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只是这位夫人虽然一副地道的南楚装扮,却皮肤白皙,说话也没有南楚口音,让铃岚不觉有些诧异。 “这位夫人不是南楚人吧!”妇人看着铃岚笑道。 “夫人是?!”铃岚心中泛起一丝戒备。 “家夫霍堃,现任玉兰塘节度使。”妇人笑道。 “霍夫人。”铃岚点头问候,南楚的节度使相当于北靖的都督,是有实权在手的官职。 “夫人是北靖人吧!”霍夫人又道。 “正是。”铃岚大方承认。 “实不相瞒,妾身也是北靖人,故而见到夫人便情不自禁上前搭话了!”霍夫人说着上前一步,眼圈也似有些泛红。 “夫人也是北靖人?!”难怪看着有些不同,铃岚心想。 “正是,妾身娘家在渝北,家公早年曾任两国使节,家夫随同家公入京途径渝北时与妾身相识,后来妾身与家夫成婚,便来到南楚,再没回过家乡了,仔细算算也快十年了,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夫人,也算是全一全妾身的思乡之情了。” “此种心情我与夫人是一样的。”提及故土,铃岚心中亦是一热,有生之年可还有再回的一日。 “既然妾身与夫人一见如故,不如找个地方小坐一下,好好说说话,夫人也可与妾身讲讲北靖的事。”霍夫人满脸殷殷之情。 “夫人盛情,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铃岚为难道,她并不欲与人深交,尤其是陌生人。 “正好妾身知道一家酒楼,做的是地道的北靖菜,就由妾身做东请夫人共进晚餐可好?!”霍夫人说着又向铃岚走了一步。 “夫人有所不知,我等住所较为偏远,还需早些回去才好。”铃岚笑笑,依旧是婉拒。 “这个好办,妾身家的侍卫就在附近候着,用完晚饭让他们护送夫人就是。”霍夫人说着上前一步握住铃岚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公主,就莫要推辞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夫人带路吧!”铃岚心里一震,深深的看了霍夫人一眼道。 灵叶撑了撑身子探头越过摆着鎏金烛台的案几往门口看了看,已经是巳时了,往常这个时候风鸿杰是不会来了,灵叶深深吸了几口气,四下看了一圈,勉强算是压抑住心中的失意,她知道帝王不会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她的身份又如此忌讳,她以白轲表妹的身份入宫,既不是专宠亦不是显贵,每月风鸿杰来 分卷阅读107 留宿也不过两三日,平时偶尔会一起用用午膳,总是聚少离多,风鸿杰后宫并不充实,又勤于政务,这样在旁人眼中已然是盛宠了,她又不与宫中妃嫔走动,虽然王后照拂颇多,日子也是苦闷。 灵叶让秀娟取来笔墨,开始给铃岚写信,这是她入宫之后倾诉心绪的唯一途径。 姑姑,展信即安,自城郊一别已近半载,春去秋来,不知道姑姑是否安好。灵叶在宫中一切安好,姑姑无需挂怀,他待我很好,只是碍于身份环境,并不能时时相处,王后温婉娴淑,虽知我身份却仍颇多照拂,其余妃嫔皆甚少来往,昔年少不更事,行事莽撞,如今想来着实羞愧,宫中生活苦闷,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是甘愿的,南楚气候温暖,想来姑姑再不必为冬寒所扰,如此也算是有所安慰。只盼时局稳定之日,我姑侄二人能有再见之时。 灵叶写完,将信捧起细细端详了一会折好,借着烛火燃尽,这是不能寄出的信笺。她明白。 “夫人可是不想去赴霍夫人的约?!”腊月见铃岚神情凝重,便问道。 铃岚点点头,霍夫人来找她必然不是偶然,这件事景云知不知情?!霍夫人既然长于北靖那一定是风鸿杰安插在这里的暗棋,那天之后霍夫人又约过她几次,有的时候就她们两人,也有时还有一起别的夫人,想必都是霍夫人一方的,如此看来,恐怕风鸿杰在这边早有布置。 “那要不找个理由就推了?!”腊月想了想道。 铃岚还是摇摇头,恐怕霍夫人并非听命于景云,只是她不知道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霍夫人联络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准备吧!”铃岚对腊月道,既然不明白那不如当面问个明白好了。 霍夫人约铃岚见面的地方是她在乐都近郊的一处别院,依山傍水风景颇好,平时用来待客小住,为了避人耳目选址比较偏远,又近农田,故而并无其他贵族大户的别院相邻。 铃岚到时早有家丁在外迎候,仆人带着铃岚的侍从车夫去安顿,丫鬟则引着她跟腊月进了内院。 就这一会的功夫外面便下起了雨,稀稀疏疏,秋意立起。 铃岚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是为了避人耳目的私宅也有些过于安静了,而且只安排丫鬟前来引路也不像霍夫人的行事风格。 到了内院茶室,门口丫鬟便礼貌的拦下了腊月,请铃岚一人进去。 “夫人!”腊月见状放心不下,仍想要跟着进去。 铃岚拍拍腊月的手,示意她放心,便跟着引路的丫鬟进去了。 茶室被屏风隔开,分为内室和外室,丫鬟止步于屏风之前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铃岚知道,屏风之后的人必然不是霍夫人。 铃岚突然有些紧张,她似乎隐约知道屏风后面的人是谁了。 景云穿着墨色蓝纹的长袍端坐在茶案前,墨色蓝纹是南楚王室的象征,但是铃岚觉得一点都不适合景云,这颜色太沉闷,就像枷锁捆住了他。 铃岚随即又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反正自己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铃岚在景云面前坐下,景云将湖蓝色冰裂瓷茶盏推到铃岚面前,两人静静的注视着对方,这对视大概隔了太久,以至于两人都觉得彼此有些陌生,自初识到如今已是七载,又经历诸多变故,都再也不是当初的年少模样。 “霍夫人不会再来找你了。”景云看着铃岚道。 “此间琐事大可不必理会。”景云见铃岚沉默不语便又说道。 “灵叶怎么样?!” “她很好。”景云微怔,没想到铃岚会这么直接。 很好是如何个好法,铃岚显然对景云的说法难以认同,只是却也做不了什么。 “霍夫人原名林晓君,是风鸿杰手下的人,嫁给霍堃也是风鸿杰一手安排,这一步棋已经下了很久了。”景云道。 “那你们有几成把握?!”铃岚问道。 “三成,也可能更低。” “布局这么久才三成把握吗?!” “南楚士族各自为政,要想达到我们的预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霍堃虽然职位不低,但也绝非中心势力,作用并不大。” 所以你才娶了凤家小姐,加上凤家又有几成把握呢?!铃岚本想这么说,只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她看了看景云,景云也看着她,那双眼中还是一派淡泊,看不出一丝涟漪,窗外雨声渐大。 自始至终对于另娶的事,景云也只字未提。 “要我做什么?!”铃岚闭了闭眼道。 “不需要,什么都不必做,我之所以来此也就是想告诉你这些。” “如果我能做些什么,那就告诉我,我只想快些了结这些事,等到那时,你若能看在我曾出力的份上放我自由,感激不尽。”铃岚正色道。 窗外电闪雷鸣,这么大的雨在北靖的秋天是绝不会有的,风夹着雨丝吹进屋中,铃岚感觉到了凉意,这是暑气褪去之后真正的凉意,久违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景云在沉默中 分卷阅读108 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好。 “你瘦了。”景云走到铃岚身边俯下身来。 铃岚欲转身避开景云的视线,却被他用手擒住了下巴,景云的手指骨节分明,并不使力,却也绝不轻柔。让铃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景云低下头想要吻铃岚,铃岚转头避开推了他一下并站起身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避开我?!”景云拉住铃岚沉声问道。 “不为什么。”铃岚并不看他,只是使力想要挣脱景云的钳制。 “为什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景云钳住铃岚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是说爱我吗?!”景云大声质问道。 “现在不喜欢了,我后悔了,可以吗?!”铃岚受不了景云那样似乎收到了伤害的目光,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爱你明明不需求,你明明都弃如敝履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省略一个段落。 突访 凤心若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满心好奇,让从香备车去了西华山,她挣扎了两天还是决定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来瞧瞧这个前朝公主,她是她的心魔,若不亲眼一见,寝食难安。 凤心若一早便精心装扮,还穿了新制的衣裙,这裙子是为了她新婚而制为了彰显身份更是镶嵌了数百颗珍珠和宝石,然而当她心情忐忑的来到西华山别院时,却被守院的小厮告知夫人一早便出去了。 “去哪里了?!”凤心若声音一拔道。 “去净月庵祈福了。”小厮恭敬道。 凤心若在心里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铃岚是不可能太快回来了,但是她还是不能就此甘心,尤其是已经到了这里。 “那我等吧!”凤心若道。 小厮自然不会多言,只是不知道王妃是要进去等还是在自己的车里等。 凤心若心有不甘的回到车上,她可不想进去铃岚住的的屋子里,从香更认为她家小姐若是进去只会拉低身份。 主仆二人便坐在马车里等着,凤心若心中有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就这样过了半晌,便又从车中下来,谷中起了薄雾,似真亦幻,犹如仙境,凤心若惊觉这里倒是一处静养的好地方,若说王爷无心,为何不随意找个院子打发了她,而选在此处。 再细看这两间竹楼,虽不铺张,却十分雅致,显然也是用过心思的。 “进去看看!”凤心若对从香道。 小厮自然不能阻拦,低眉顺眼的让开道去,外院倒是普通,并无什么不妥。 “平日里这边吃穿用度怎么安排?!”凤心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府里每月拨银子,奴才们去采买。”小厮回禀道。 “王爷可来过?!”凤心若又问。 “王爷不曾来过。” “府里可有什么人来探望过?!” “不曾,每月初六,都是奴才去府里领银子,然后安排采买。” “嗯。”凤心若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复满意。 凤心若带着从香穿过前院,走向后院,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在内院门前,风心若停住了脚步,她还是有些犹豫,也有些别扭,如此窥探别人的闺阁实在有些难看,南楚民风相较北靖虽然豪放的多,但因为心中思绪缠绕,此种行为便好似低了对方一等一样。更何况对方与她并无牵扯,这样未免太过失礼了。 “小姐?”从香倒是有些急切。 罢了,若不一看始终心结难解。风心若深深吸了口气,走进内院,内院相较前院自然是精致了许多,但也并不能与王府大户相比,看着倒也普通,院子布置也是清雅,说来不过几个池子,从香推门先行进了屋子,也不过一般陈设,并无什么奢华物品。 “小姐莫要多心才是。”从香面露得意不屑之色。 “这是什么?”风心若环顾院子,发现了环架在竹楼外侧的竹管,问外院的仆人。 “奴才不知,奴才只在外院打理。”仆人低眉顺眼,回答的很是诚恳。 “去看看?”风心若吩咐道 从香便领着另一个丫头过去了,顺着竹管的来路一直找到源头。 “这东西好生奇妙,竟然是连着泉水的!”从香奇道。 风心若闻言也走了过去,竹管引着泉水一直流向屋子,却不知是为何,竹管源头还有一些门阀机关,也不知是何用。 从香拨弄几下,发现这门阀竟然是控制水流的,又拨弄几下,竹楼两侧的窗户外沿便降下水帘,倒是让风心若主仆吃了一惊,这等设计还从未见过。 凤心若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随行的仆人便匆匆来报,说王爷已经回府了,正在找王妃。 “什么时候回来的?!”凤心若心虚道。 “王妃刚出府没多久王爷便回来了,找王妃找的急,仲管家便差人 分卷阅读109 来报了。” “王爷可知道我来这里了?!”凤心若忙问。 “管事不敢多言,只说王妃出去散散心。” “蠢,不会说小姐回凤府了!”从香斥道。 “你才是蠢,王爷何等聪明,你以为骗的过的吗?!再说了我南楚风俗,女子一旦出嫁无事不可回原府!”凤心若皱眉道。 从香吐吐舌头,她自幼在凤心若身边伺候,凤家是南楚望族,她又是小姐的贴身丫头,难免有些自视身高,看轻别人,却一时忘了小姐最是看重王爷,绝不愿让王爷有半分不快,尽管王爷一直说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小姐也是恪守本分。 从香觉得她家小姐这般品貌家室还能如此,王爷真是好福气。 “罢了,回府吧!”凤心若略一挣扎便做了决定,她知道王爷并不希望她与这位前王妃接触。 凤心若匆匆忙忙的一路赶回去,景云坐在花厅喝着茶等她,见了她便露出思念之色。凤心若满腹的心虚和委屈见了王爷的殷殷之情便也烟消云散了。 “王爷,您回来了!”凤心若柔声道。 “王妃,这几天可好?!”景云拉着凤心若的坐下。 “就是想念王爷,王爷回来也不让人先捎个话。” “是,王妃说的对,下次本王一定先差人回来传话。”景云笑着点头。 “心若可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凤心若忙道。 “本王知道王妃是关心本王!” “王爷知道就好了,王爷这几日去了哪里?!”凤心若问道。 “乌泽那边闹了农灾,庄家都得病死了,这一季收成没指望了。”景云忧心道。 “那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凤心若不满道。 “王上命我负责农耕,如今闹了灾情怎么能没有关系呢?!”景云耐心解释道。 “心若知道王爷挂心国家大事。”凤心若嗔道。 “王妃懂本王!”景云看着凤心若感慨道。 “王爷!”凤心若心中大动,倾身扑进景云怀里。 “王妃,本王却是有另一件事要与你说!”景云突然正色道。 “什么?”凤心若心中一紧,难道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去了哪里,不高兴了?! “王妃,你知道本王早年经历坎坷,如今虽说算是荣归故里,可毕竟身份尴尬,新王继位政局不稳,亦有不少人视本王为眼中钉,欲除本王而后快。” “是谁,谁敢伤害王爷!”凤心若愤声道。 “本王自幼便见惯了这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只是不放心王妃,王妃适才不在府中,本王便深感惶然,王妃出身名门,本该无忧无虑,嫁了本王却平添了许多危险,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叫本王如何是好!”景云说的甚是感伤。 “王爷,以后心若不会随便出府了,若是要去哪里一定先问过王爷!”凤心若心中大为感动,只道景云心中只记挂她的安危。她虽甚少接触外务,也知景云身份复杂,当初她决心嫁入平王府时,凤家是一力反对的,却不忍她意志坚决,最后妥协了。 “本王只是担心王妃的安全。” “心若明白!” “本王专门请了四位高手随身保护王妃,不知道王妃意下如何?!”景云询问道。 “你若不愿意他们跟着,就安排他们在暗处可好?!”景云柔声道。 “都听王爷的!” 如此,景云一字未提铃岚的事,凤心若已然将之抛诸脑后了。 铃岚回来后倒是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霍夫人再也没有上门。铃岚带着腊月,阿青还有前院的男仆一起把后院外的空地打理出来,建了凉亭,修了花圃,引了山泉,又辟出了一个花园。 这天铃岚正躺在花丛中的竹椅上小憩,迷迷糊糊的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初也未在意,只是窸窣声持续不停,便醒过神来,睁眼看去并不见有人过来,声音却还是在,坐起身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花丛中移动着,不由得有些紧张,虽然自搬来之后从未见过什么野物,但毕竟是山里,铃岚想要唤人,那东西正好迈着步子趾高气扬的走出来,原来竟是一只孔雀。 铃岚松了口气,心情也舒缓起来。孔雀在南楚虽多,却也不是随处可见,别院建在谷地依仗山势,本身就是为了规避野物随意闯入,这一只不知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孔雀也不怯人,昂首挺胸迈着步子来到铃岚面前,抖了抖羽毛华丽的尾巴竟开起屏来。 昔年在北靖,南楚也曾进贡过两只孔雀,但是孔雀娇贵,水土不服,到了北靖没有多久便病死了,这还是铃岚第一次见孔雀开屏,不由的有些惊叹。 铃岚站起身来,那孔雀也不害怕,依旧抖动着尾巴,颜色艳丽的孔雀翎在和煦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铃岚见状便抬手在孔雀屏上轻轻抚了抚,那孔雀竟将头靠过来,在铃岚手背上蹭了蹭。 铃岚十分欣喜,觉得这孔雀竟能通人性,很是难得。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石旁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分卷阅读110 。 “谁?!”铃岚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正是孟喆。 无声之诺 “你怎么会在这里?!”铃岚惊诧道。 孟喆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山壁。 “你是翻山过来的吗?”铃岚有些难以置信。 “这山崖不算陡峭,还难不住我。”孟喆笑着扬扬下巴。他本就长的英俊,又带着洒脱不羁的风度,着实是个值得让人倾心的美男子。 “这孔雀也是你带来的?!”铃岚又看了看依旧闲庭信步的孔雀,难怪如此悠闲,野孔雀怕是很难如此温驯,这只应该是被驯养过了。 “喜欢吗?!”孟喆问道。 “真难为它跟着你翻山越岭。”铃岚将孟喆请进凉亭,烧水煮茶。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铃岚将茶递给孟喆。 “这很难吗?!”孟喆挑挑眉毛。 “况且你如果还住在王府,肯定不能随意出入吧!”孟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是南楚的紫桨茶。 “这茶你喝的惯?!”孟喆有些意外,南楚的茶与北靖天差地别,虽然都是茶,南楚的茶却大都是药茶。 “可以接受。”铃岚依旧看着孟喆,似乎还在等待让她满意的答案。 “好吧,其实我一直……都有关注你。”孟喆说着大方的摊开手。 “所以之前都不是偶遇了?!”铃岚自然想的到。 自从上次进城散心偶遇孟喆之后,两人也见了几次面,虽然每次孟喆都邀约下次见面,但铃岚从未应允过,然而再出门时又总能遇见,如此明显自然不用多问,只是铃岚没想到孟喆居然会跑到西华山来。 “我没有恶意,这你总该知道吧!”孟喆望着铃岚道。 铃岚不置可否,平心而论她对孟喆印象很不错,更有一种难得的亲近感。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想见你。”孟喆说的坦白。 “为何不从正门来访?!”铃岚又问。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挡不住我。而且,我不觉得你希望很多人知道我们在来往。”孟喆道。 “你很聪明。” “这不是聪明,而是我在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 “其实也不是,是为了我自己。” 铃岚闻言疑惑的看着孟喆。 “希望我的温柔贴心不至于让你反感,这样你就不会排斥我来访了。” 铃岚轻叹。 “你该不会想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吧?”孟喆看了看四周,单论环境这里倒不失为一个清净的世外桃源,只是若一辈子寄身于此,就显得十分局促了。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铃岚反问道。 “你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以前一直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不去呢?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带你走!” “其实我已经比很多人生活的要好了。”年少无忧时总是向往寻常人的生活,如今离了家才知道个中滋味,却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孟喆有些哑然。 “你了解我吗?!”铃岚看着孟喆道。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孟喆站起身,看向别院依靠的山崖,宽广的背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不过这不重要,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会想去哪里呢?!这里和别处也许并无不同。”铃岚垂目道,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她的家了。而且她想要停留的地方……铃岚闭上了眼睛。 “不走出去永远也不会知道。”孟喆转过身看向铃岚,目光坚定而热烈。 “那你呢,你常年在外游历,找到想要停留的地方了吗?!”铃岚看着孟喆问道。 “找到了。”孟喆回望着铃岚点点头。 “有时候有些感觉并不可靠。”铃岚有些愕然。 “与其劝我还不如多劝劝自己。”孟喆洒脱道。 “我并没有被什么束缚住啊。”铃岚迟疑了一下说道。 “是吗,那你为何不离开?”孟喆明显不信。 “因为,还不是时候。”铃岚的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孟喆说着走到铃岚身边半蹲下身郑重道。 铃岚轻笑,但当她看向孟喆的时候怔住了,孟喆正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澄明的眼中带着坚毅,她确信孟喆知道她所谓的不是时候是指什么。 铃岚有些讶异,她觉得自己大意了,虽然潜意识里觉得孟喆是可以信任的,但是这还是太危险了,孟喆似乎对于她的想法十分了然,便干脆半跪下身,捧起铃岚的手放在唇边郑重的吻了吻。 没有丝毫狎昵,犹如一个郑重的誓言,在此刻缔结了某项心照不 分卷阅读111 宣的契约。 “我回到家族了。”孟喆再次来访是在一个月后。 “你不必如此。”铃岚蹙眉道。 “我祖父一直盼着我能回家管事,如今也算随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不要走像我一样的路!”铃岚握紧了拳头。 “那你可有后悔?”孟喆看着铃岚温声问道。 铃岚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孟喆会这样问,她可有后悔?!不,她不曾后悔,可是却依然痛彻心扉,日日夜夜从未得安宁。 “不后悔不代表没遗憾,他们毕竟是你的亲族。”铃岚黯然道。 “我自幼早慧,文武皆有所成,祖父对我寄予厚望,远超两个哥哥,可是我却对南楚腐朽的王族失望,南楚王软弱,只会纳贡求和苟安,国力孱弱,内忧外患,王公贵族却仍是只知道享乐,敛财,我立志要改变这种现状,祖父却罚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三天后我离开了孟家,开始四处游历,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改变现状,但我并没有放弃过!” “所以,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孟喆的眼中闪耀着坚定的光芒。 铃岚走近孟喆伸手握住他的手,也许这世间再没人比她更懂得这选择背后的煎熬痛楚和毅然坚定。 “你的手为何这么凉?!”孟喆疼惜的握着铃岚的手,他想将眼前这个美丽忧郁的女子拥入怀中,尽他所能让她温暖,让她快乐,忘记所有的忧愁,但他也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最起码此刻是不被允许的。 “原来南楚也有冬天。”铃岚笑了笑,默默抽出了被孟喆握着的手。 孟喆轻轻握起了手,想要留住适才的余温,却被寒风吹散。 “看来今年的冬天会非常难过。”孟喆神色有些凝重,这样的冬天以往从未有过,朝中坊间都有了许多传言。 “南楚也会下雪吗?”铃岚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问道。 “以前没有过,以后,不知道。” 风吹起铃岚鬓边的长发,青丝拂过白玉般的面颊。 “你真好看。”孟喆看着铃岚突然微笑道。 “嗯?”铃岚转头看向孟喆,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仿佛不能理解孟喆话中的意思一般。 “难道没人说过你好看吗?!”孟喆见状笑意更深了。 铃岚开始细细回想,自小沈炎便钟情于她,每次见她未语先笑,事事以她为重,却从未说过她好看,哥哥待她格外宠爱,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送她,总言她是岳家女儿,合该享受世间一切好物,想来哥哥觉得既然是岳家女儿,生的好也是应该的,景云初见她时也是欢心的,成婚之后也偶有情难自抑之时,却从未赞过她的容貌,那些王孙公子虽倾慕她,但一直恭敬有加,却不知道是倾慕她还是她的家世,如此细细想来,孟喆倒是第一个当面说她好看的人。 “我竟是第一个说你好看的人吗?!”孟喆话中带着惊喜。他生的高大英俊,与寻常南楚人不同,五官长得开阔,说不出的大气,又因为常年在外游历,更多了一份风流洒脱。 “是。”铃岚点点头。 “跟我走吧!”孟喆收敛了笑容,露出疼惜之色,她是如此的不快乐。 “放下过去,离开这里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铃岚轻轻摇头道。 “改革是大势所趋,有无你我其实并无差别。” “也许吧!”铃岚握了握手,她知道如今的她也许什么也做不了。 “你只是放不下他吧!”孟喆叹息道。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铃岚走出亭子,望向远处峭壁。 “我明白了,在这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孟喆道。 何以为家 “夫人,府里差人送了碳来,要点个火盆吗?!”腊月搓着手从屋外进来,自从来了南楚,一年四季潮湿闷热,如今突然骤寒一时间难以适应。 “哪里来的碳?!”铃岚抱着手炉问道。手炉是个搪瓷小瓮,里面灌上热水,外面用絮了一层薄棉的锦缎套子包着。 “听说是南楚王室专门派人从北靖购置的,还有王上赠予的一些,说是帮助南楚百姓过冬用的。”腊月道。对于腊月来说虽然来了南楚,但仍旧是北靖的子民。 “说是帮助百姓,又有多少能分到百姓手里啊!”铃岚轻叹道。 “夫人,如今不比从前,我们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腊月想了想还是说了。 “送来了多少?!”铃岚点点头。 “送了四大筐呢!”腊月喜道。 “节约点也够一冬用的,谷内避风,倒是不甚寒冷,夜里再点火盆吧!”铃岚想了想道。 “好。”腊月点头道,正要出去又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夫人,前些日子您让打造的火锅已经送来了,您看中午要不要准备一下?!” “好。”铃岚听到火锅也是一喜,往年冬天,火锅便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每月少说也要 分卷阅读112 吃上三五次。 “那我就让他们准备去了!”腊月笑道。 “什么是火锅?!”一旁阿青听的一头雾水。 “是北靖都城特有的一种美食,特别适合冬天吃!”腊月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特别适合冬天吃?!”阿青生于南楚,别说火锅,冬天也是第一次见,此刻穿着厚厚的棉衣,鼻尖还是冻得发红。 “等中午你就知道了!”腊月笑着便要出去吩咐厨房。 “我跟你一起去!”阿青忙道。 “你在这陪着夫人吧!”腊月道。 “不用管我,你们去忙吧。”铃岚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 腊月点点头,阿青便跟着一起去准备了,不多时,两人便陆续将东西端了进来,腊月捧着中空的铜锅放到桌子正中,用夹子夹了已经点燃的木炭放在中间,又在锅子里注满烧开的热水,阿青则将切好的牛羊肉片,丸子,鱼虾摆上桌子。 今年南楚遭遇严冬,新鲜青菜是很难吃的上了,却不知腊月哪里弄来的白菜,冬瓜,又准备了一些豆腐,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又将三份调好的芝麻酱分别摆在三人的位置前。 “这些菜是哪里来的?”铃岚问道 “今日一并送来的,应该也是从北靖采买的。”腊月解释道。 “冬日能吃到青菜实在不易,今天便当提前过节了,以后可不许这么铺张!”铃岚皱眉道。 “是,夫人!”铃岚一说,腊月才想起已经临近冬至了。 “水滚起来了!”阿青指着铜锅惊讶道。 “吃吧。”铃岚见水开了便不再说什么,眼神也柔和下来。 “我告诉你火锅要怎么吃。”腊月说着夹起几片羊肉放进滚开的水中涮了了几下,鲜红的肉片被开水一烫立刻变了颜色,原本滚开的沸水沾了生食一下子归于平静,少倾又复开起来。 “这就叫涮!”腊月一边向阿青解释一边将肉片捞出放到铃岚碗中。 “你们吃吧,我自己来就行!”铃岚说道。 腊月点头称是,却不动筷子,铃岚便夹起肉片在盛着芝麻酱的碗里沾了沾吃了,香醇的芝麻酱遮去了羊肉的膻味只留鲜美,带着火锅特有的暖意让铃岚立时温暖起来。 腊月和阿青见铃岚吃了,就也开始动筷子,阿青第一次吃火锅,简直赞不绝口,一顿饭吃完,人和屋子都暖和了不少。 “换一锅新汤,再弄些肉菜,晚上也让前院尝尝!”饭后铃岚说道。 “是,夫人,他们一定喜欢!”腊月说着开始与阿青收拾东西。 铃岚身上暖了便披了斗篷走出屋来,此处谷地十分避风,竟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只是虽说暖也暖的有限,铃岚拢拢斗篷走出院子,后山的植被因为天寒已近枯萎,天空中乌云密布,让人压抑,不多时竟真的下起雪来。 原来南楚的冬天也会下雪。铃岚伸出手接住空中悠悠落下的雪花,雪花触到那纤细手掌的一瞬便化作微凉的雪水,消散于无形。 立了片刻,铃岚便转身回去,踏进院门前又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侧目向东边的山壁望去,风吹雾散,却是空无一物。 南楚虽遭遇百年不遇的寒冬,但好在终究不似北方冬天那般漫长,又陆续下了几场雪后便转暖了,新年一过更是温暖如初。 “夫人,符大总管来了。”腊月端着莲子茶进来,表情有些疑惑。 “哦?请进来吧。”铃岚接过茶盏啜了两口。略一沉气便来到前厅,符海已经等在那里了。 “夫人,近来可好?!”符海并没有落座,而是恭敬的站在厅堂里,一见铃岚便赶忙行礼。 “当不起,符总管为何事来而,但说无妨!”铃岚侧身摆手,不受符海的礼。 “无甚要紧事,只是王爷惦念夫人,夫人搬来西华山也近一年,山中条件难免不周,如今春暖花开,王爷怕夫人待得烦闷,菱湖在南楚一向以风光秀美为人称道,夫人若是愿意老奴就安排人送夫人去游玩些日子。”符海恭敬道。 “是询问我,还是告知我?”铃岚闻言知道了符海的来意。 “自然是询问。”符海忙低下头去。 “那我不去。”铃岚道。 符海没料到铃岚拒绝的如此直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铃岚挥挥手,腊月便退了出去,顺手把屋门带上,屋里只剩下铃岚和符海两个人。 “符总管有话就直说吧!”铃岚正色道。 “请夫人去外面住一段时间,待安稳了再接夫人回来。”符海仍旧恭敬,言谈却多了一分不容商量。 “一段时间是多久?若是一直不安稳呢?!”铃岚直入主题。 “夫人无需担忧,王爷自然都已经为您安排妥当。”符海深吸一口气道。 “他是要动手了吗?”铃岚心中叹息,她何尝是担忧自己。 “一旦形势有变,再想出乐都就难了。”符海没有直接回答,但算是默认了。 “有 分卷阅读113 几分把握?!”铃岚又问道。 “并无几分,所以王爷害怕政敌对夫人不利。”符海沉声道。 铃岚如何不知,今非昔比,如今无权无势,莫说助力,便是自保都难,可是要她离开是非之地,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铃岚心中百味杂陈,刚安顿不多时又要去往他处,自岳家倾跨之后便一直在辗转流离,哪里都不是家,再也没有家了。 符海恭敬的立在下首,等铃岚做决定,即便是大势所趋,总还是要等她点头首肯。 “何时走?!”眉头皱了又皱,拳头握了又松,最终铃岚叹息着点了头。 “明日一早夫人带上腊月,阿青只做寻常出门游玩便是,中午便去竹泉居用膳,老奴在此恭候,夫人只需让腊月收拾贴身之物,其他都已安排妥当。”符海道。 “这么快!”铃岚有些吃惊,说明景云已经等不及了,或者说是等不了了。 “王爷说日长梦多,不如早做决断。” “知道了。”铃岚闭了闭眼。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明日午时在竹泉居恭候夫人。”符海说着又向铃岚行了个礼。 “夫人,您怎么了?!”符海一走,腊月便进来,见铃岚神色忧伤忙关切道。 “腊月,咱们又要搬家了。”铃岚伸手去握腊月的手。 “夫人,天涯海角奴婢都是跟着您的!阿青也是一样!”腊月握住铃岚的手诚恳道,她的手宽大粗糙,如所有劳作的女子一般,却温暖有力,让铃岚安心。 “难为你们跟着我辗转流离。”铃岚叹道。 “我倒是不知道谁家的主子能比夫人还好,跟着您去哪里都是好的!”腊月笑着说道。 这笑容让她铃岚想起了姵儿。 “这是怎么了?!”阿青进来见夫人有些伤神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咱们要搬家了!”腊月轻声道。 “搬去哪里啊!”阿青问道。 “去菱湖。”铃岚道。 “啊呀,菱湖可是好地方,是咱们南楚风景最秀美的地方,民风也好,不似都城,虽然繁华但是没有归属感!”阿青兴奋道。 “你们去收拾一下贴身物品,其他一概不带。明早就走!”铃岚见腊月与阿青两人并没有因此伤怀,心里便也舒服了一些。 “是,夫人!”两人说着进屋去收拾,两人俱是铃岚贴身丫头,什么该带什么不必带自不用问。 铃岚看着两人身影,也许她们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是以如此从容。 “王爷!”符海穿过挂着灯笼的长廊,来到花园。 景云一身玄色锦袍坐在木棉树下的石桌旁,一手拿着茶盏似在品鉴又似在沉思,听到符海请安便缓缓放在茶盏转过头来看向他,这是自幼便跟随他的忠仆,如今两鬓都已经斑白了。 “都已经安排妥当,夫人明天就走。”符海汇报道。 “你要亲自护送,安顿好她。”景云想了想又道:“王上免除她奴籍的密旨也一并带去吧!” “是!”两日前符海便以回乡省亲为由告了半个月的假,此刻也不是在王府中。 “不过先不必让她知道!”景云又道。 “是,王爷!” “你这个年纪,还要为本王奔波,若此番成事……”景云起身拍了拍符海的肩膀,他没有说下去,他与符海原本是无需说这些话的。 “老奴为王爷,王妃肝脑涂地!”符海说着跪拜下去。 “快起来,这事非得你去本王才能放心,自岳家倒台,她虽跟着本王却一路辗转流离,如今又要她离京,哎……若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想必会好受点。” “王妃若知道王爷的苦心,一定不会怪王爷的!” “她可有说什么?!”景云犹豫了须臾还是问道。 “王妃不想走,老奴知道王妃放不下王爷!”符海道。 “是放不下本王吗,还是放不下别个!”景云突然烦躁起来。 “王妃待王爷的心意,王爷是知道的!”符海说着便心酸起来。 “罢了罢了!”景云走至中庭,负手望天,他如何能输?! 菱湖 翌日,铃岚用过早饭,便带着腊月阿青出了门,就像往常去城里游玩一般,到了快中午便依照符海嘱咐去了竹泉居用饭。 小二恭敬的将铃岚三人带到后院雅间,便退出屋去,不多时,屋里墙壁突然传来响动,慢慢翻出一道暗门,符海自暗门中走出,绕过挡在前面的书架,来到铃岚面前。 “夫人!”符海恭敬行礼,小声问了个安,然后侧身示意铃岚跟他走。 铃岚便跟着符海进了暗门,穿过不算太长的暗道,暗道的另一边是一户民居,与竹泉居隔着不过五户人家,却不是同一条街区。若非知情人是绝不会将两处联想在一起的。 “夫人,请换身衣服!”符海推开一间屋门,里面 分卷阅读114 有三个丫鬟等候在内,身量分别于铃岚主仆三人相近。 符海关上屋门,全安排准备,丫鬟们便上来为铃岚重新梳妆换衣,一切完毕,符海外间也收拾停当,引着铃岚向马车走去,车夫身型高大,一看便是个有功夫的。 “请夫人暂且屈就与老奴同车,待出城后再另行安排。”符海解释道。 马车宽敞,坐下四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无妨。”铃岚摆摆手,在腊月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这件民居不过一间正屋,东西各一间厢房,此刻院中好似无人,但铃岚知道并非如此,仆役侍卫一定都在暗处待命。 正屋的门窗紧闭,铃岚却觉得似有人立在窗后,正隔着那扇纸窗看向这边。铃岚望着那扇窗户,竟不能移目,更有冲动想要走过去推开那扇门看一看,屋里究竟有没有人,又是何人?! “夫人,要启程了!” 就在铃岚几乎控制不住的时候,符海突然出声提醒道。 马车动的那一刻,铃岚感觉到屋里的人似乎也动了,她想要呼喊,马车已经驶出院子,驶过街道,向大街驶去。 铃岚怅然的放下车帘,腊月担忧的看着她,铃岚摆摆手示意没事。 一刻之后,三个穿着铃岚主仆之前来时衣服的女子从暗道回到了竹泉居的雅室,半个时辰之后铃岚的马车已经顺利出了乐都,驶上官道。两个时辰后,有马车回到西华山的别院,下来的三个女子却再也不是铃岚主仆三人。 铃岚的马车在出城之后与等在路上的护送人员相汇,符海换乘别的马车,一行八人驶往菱湖。 乐都到菱湖相距五百余里,本来三天可达,符海怕铃岚旅途劳顿,并不着急赶路,但凡途径城镇便停下休息,倒是铃岚不愿在路上耽误时间,几次敦促符海。 “夫人不必着急赶路,从乐都到菱湖这一路上也颇多好景色,南楚虽国力不如北靖,但若论风光却是要强上许多。临行前,王爷特意嘱咐过不必着急赶路。”符海颇为不解,初时夫人不愿离开都城,如今上路却又似乎不愿耽搁,这岂非矛盾?! “劳符总管亲自护送,铃岚十分不安。”铃岚闻言幽幽道。 符海这才明白,自己一直跟着王爷,从未离开过,如今举事在即,却离了王爷身边,夫人自然放心不下,所以几次敦促赶路,只因到了菱湖他自可回去交差,当下心中感慨万分,便不再多说什么。 第五日早上,铃岚一行迎着初升的朝阳到了菱湖郡。整个菱湖郡都是环着菱湖而建,后靠雾泽山脉,淡粉色的朝霞将这一片依山傍水的安静屋舍温柔的拢在其中,犹如晕染得当的彩墨风景,湖面氤氲着淡淡薄雾,渔歌由远及近,当地的渔人划着木舟从薄雾中悠然而来,船头还挂着一盏分不出是明是灭的风灯。偶有鸡鸣狗吠,为这世外桃源般的的景色又平添了几分尘间烟火。 霞光由淡粉转为橙黄,湖面薄雾散去,太阳升了起来,湖面泛起粼粼闪光,郡中也开始热闹起来,店铺开张的开张,小贩叫卖的叫卖,百姓梳洗的梳洗,寻常的一天又开始了,却又带着无限生机和温暖,铃岚心中浮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仿佛过往伤痛再不必隐藏,亦可在此得到安慰,几乎要落下泪来,心想待到此间事了,这里想必就是自己的归处。 “夫人!”腊月见铃岚神色感伤,便倾身去扶铃岚的胳膊。 “无事。”铃岚看了看腊月,摇头道。 菱湖面积广博,湖中遍布大小岛屿,与湖岸毗邻的多有桥梁连接,稍远些的便要自备往来船只,因此菱湖郡随处可见码头渡口,水道密布,船只往来之多尤甚马车,莫说在北靖未见过此番景色,便是在南楚也是只此一地。 铃岚一行在渡口换成船只,看来住处是在湖中岛上,符海与铃岚,腊月,阿青同乘一只小船,余下随从留一人安排马车,其余人乘另一艘船尾尾而行,行至湖中,天光已经大亮,铃岚向水中望去,只见湖水清澈犹如透明,有淡白色椭圆形东西从水底悠悠然然漂浮上来,这淡白之物在漂升的过程中竟开出六朵花瓣,阳光一照,便荡出五彩光纹,煞是美丽,只是这水中花一触到水面便犹如泡沫,立时消散于无形。 铃岚揉了揉眼,才确定并非自己看错。 “这是朝露花,每天清晨花苞脱离湖底的根茎,浮向水面,在这短短的须臾时间绽放,沐浴阳光,消弭与无形。这是只有在菱湖才能见到的景色。”符海看着水中摇曳的朝露花,向铃岚解释道。 “这里,真的好美!”铃岚将手伸入水中,轻轻托起一朵朝露花,难怪都说菱湖风光秀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符海闻言,一直微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带上难得的轻松神色。 一刻之后,船在小渡口靠了岸,湖心岛四面环水,岛上遍植山茶和杜鹃,屋舍错错落落掩映其间,安静又不失亲和,让人心中陡生暖意。 “岛上共有三户人家,最大的院子是夫人的住所,其余两户住的都是王爷安排的人,扮作农户服侍左右,夫人有事尽管吩咐,此外另有一 分卷阅读115 十三人住在郡中,亦是王爷安排下的。”符海一边引着铃岚向屋舍走去,一边解释道。 穿过种着花树的小树林,便是铃岚住的大院,大院门前立着一个人,三十岁左右模样,身量不高,但极为结实,皮肤因为日晒而呈现褐色,目光如炬。见了符海与铃岚便迎上前来。 “这是那杰,安排在菱湖的人以他为首。”符海引荐了那杰,又对他道:“这是夫人!” “草民那杰拜见夫人!”那杰冲着铃岚行了个礼,神态恭敬却毫无卑躬屈膝之意。 “无需多礼,以后我与两个姊妹还要多仰仗你了!”铃岚赶忙示意那杰起身,心道这人不简单。景云离开南楚前并无什么人脉势力,如今回来不过两年,就已经能做如此布置,却又不知道是不是靠得住?! “是靠得住的人,夫人放心就好。”符海似是知道铃岚心思,又道。 “我在这里能用到什么人,不如将他们带回乐都,或许用处更大。”铃岚看着符海道。 “夫人不必忧心都城之事,王爷自有安排。”符海仍旧是这一句,想来景云早就吩咐过了,不许透露分毫。 铃岚进了屋子,房间早已收拾妥当,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腊月与阿青略一收拾,泡了茶来,众人一路风尘仆仆,此刻也觉得乏了。 只有符海依旧向那杰交代了些事情,又四处转了转,安排妥当之后喝了盏茶便向铃岚辞行。 “老奴这便去了!”符海向铃岚行了个大礼。 “符总管一路保重。”铃岚也不多说,只是亲自将符海送到岛边渡口,目送他乘船而去。 符海辞了铃岚又坐船回到郡里,早有侍从牵马等在渡口边,符海下了船,向那侍从点点头,侍从便牵马过来,符海接过缰绳,拍了拍那棕色骏马,略一沉吟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那侍从也上马跟随而去。 铃岚一路车马劳顿,待到此时也才算是真正安顿下来,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去休息,直睡到傍晚十分才觉得精神稍好,走出屋来。 一到院里就看见腊月跟一位中年妇人正在水井边忙活着收拾东西。 “夫人,菱湖水产丰富,小宋哥下午摇船出去了捕了不少鱼虾,晚上腊月给您做好吃的!”腊月见铃岚出来便上前说话,手里还捧着木盆,里面的湖虾足有手掌长短,个个活蹦乱跳的。 腊月口中的小宋哥想来是这岛上仆役,看来自己休息的时候腊月已经跟他们都认识了。 “这是宋嫂,小宋哥的嫂子!”腊月转头看向在院中忙活的妇人,对铃岚说道。 “夫人!”宋嫂听到腊月说自己,便赶忙站起身,向铃岚行礼。 “不必多礼,以后不需行礼。”铃岚温和一笑。 送嫂闻言,便憨然一笑,继续蹲下做自己的事情。 “你们忙,我四处走走。”铃岚又对腊月道。 “叫阿青跟着?”腊月忙道。 “不用,我自己转转!” “那行!”安顿下来之后腊月已在岛上转了一圈,这岛不大,四周临湖,想来是安全的,便也不再坚持。 铃岚穿过花树丛,来到湖边,木板铺成的小小栈桥延伸向湖面,傍晚的菱湖又是一番景象,晚霞将湖水云天染成一片暖色,由湖面渐渐向远处的交界线收拢,光芒缓缓褪去,金红色被墨蓝色取代,广阔天地间只剩最后一点暖光,太阳落山了,有一艘木舟便在这最后的余光中破水而来。 那木舟由远及近,很快就依稀可辩来人身形相貌。 “夫人,请回屋吧!”那杰不知何时出现在铃岚身边,向渡口走去。 “无妨,是我朋友。”铃岚已经看清来人面貌,露出一丝笑意。 两处闲愁 那杰闻言防备之态稍敛,却依旧站在渡口前。 来人已将船停靠过来,轻巧一跃踏上栈桥,又抬手将木舟系好,摘掉头上带的渔人草帽,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庞,冲铃岚一笑,正是孟喆。 “你来的倒是快。”铃岚笑着走上前来。 “从你出京我就跟着你了!”孟喆笑道。 “哦?我以为此番安排已经十分掩人耳目了!”铃岚心中一动。 那杰站在一侧,始终警惕的关注着孟喆的一举一动。 “只怕有心人啊!菱湖倒是真的好风光,我想着你一路车马劳顿,需得休息些时候,多以这时过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孟喆说话间,晚风起了,带着饭餐的香气,不禁笑意更浓。 “你来的是时候呢,下午他们捕了湖鲜,晚上正要做顿大餐,一起用饭吧!”铃岚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甚好!”孟喆便跟在铃岚身后向岛上走去。 “这里倒真是个好地方。”孟喆看了看四周,觉得此处安排方方面面俱是妥当,可见平王对铃岚还是十分有心的。 “夫人!孟公子……”腊月见铃岚回来,便迎出来,又见孟喆跟在后面不由得一楞。 分卷阅读116 在乐都时,这位孟家公子就对夫人格外上心,没想到如今又追到了菱湖来。孟喆英俊潇洒,阿青甚是喜欢,腊月因着沈琰的关系心中十分不忿,觉得哪怕夫人对王爷失望也该选沈小世子,故而对孟喆颇为冷淡。 “腊月姑娘!”孟喆笑着跟腊月打了招呼,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 “孟公子一起用晚饭,去准备一下,备点酒来。”铃岚吩咐道。 “是,夫人!”腊月欠了欠身子去准备了。 铃岚带孟喆进屋坐下,那杰不放心也跟了进来,却只立在门边并不过来,阿青听说孟喆来了,欢欢喜喜的端上茶来。 “是云雾啊,阿青姑娘有心了!”孟喆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赞道。 “公子喜欢就好。”阿青说着红了脸。 孟喆与铃岚只是闲聊几句,不多时,腊月与阿青便将饭菜段朗上来,六菜一汤,皆是菱湖特产,宋嫂厨艺了得,不仅孟喆十指大动,铃岚都难得吃了不少。 “不用伺候,你们去吃你们的,那杰也去吃饭就好!”铃岚说道。腊月,阿青本是与她同桌吃饭,如今来了客人,只得另行安排。 “我在这里服侍,你与那大哥去吧!”腊月对阿青道。 阿青点点头,便叫那杰同去吃饭,那杰忠于职守,退出屋去,却仍旧守在院子里。 铃岚也不再多说。 “你对人都是好,以前还是公主的时候不也如此。”孟喆笑道。 “今时不同与往日。”铃岚答道。 孟喆也不再说什么,两人用晚饭,腊月便开始收拾。 “你是得了消息还是一直盯着我呢?!”铃岚品了口茶问道。 “若王爷准备动手,肯定要提前送你走。”孟喆道。 “你是得了消息?” “没有,硬要说的话,算是直觉吧!”孟喆道,他们这样的人对政局是有感知的。 “我估计最近就会有动静,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铃岚皱眉道。 来南楚之前,景云应该是没想过避着她的,但是来了之后他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不再提政局之事,更将她从这盘棋中摘了出来。 铃岚其实一直跟霍夫人保持着联系,离开乐都前也用她们特有的联络方式通知了霍夫人,只是霍夫人也从未透露过景云的计划,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景云不让告诉她。 “我来就是想让你不必担心,我在菱湖也安排了人手。”孟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凤尾竹竹签递给铃岚。 “你若有事就遣人拿着这只竹签去郡里闻香楼找花老板,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孟喆道。 铃岚接过竹签,心中感触颇多,想要道谢,又觉得言谢反而是看轻了孟喆的心意。 “若是都城有什么变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铃岚看着孟喆,恳切道。 虽然同样的话铃岚也嘱咐过霍夫人,却拿不准霍夫人会不会照做,而孟喆,铃岚知道他会听自己的。 “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知你,我也会尽我所能相助王爷!”孟喆看着铃岚温声道。 铃岚站起身来对着孟喆深深一拜。 “这是要折煞我吗,哎哎,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什么也不管了!”孟喆一边去扶铃岚一边说道。 “我这次实在是没底。”铃岚神色凝重。 “尽人事听天命吧,凡事,也不过是个天命而已。”孟喆叹了口气道。 说到天命,铃岚就想到哥哥,神情一暗。 “见你安顿了,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去了,多想无益,不如趁着这几日好好看看这菱湖风光!”孟喆眉目舒展,笑容坦诚,仿佛什么烦心事也入不了他的心一样。 “你这就回乐都?!”铃岚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黑了。 “嗯!”孟喆点点头,起身与铃岚告辞。 “一路小心!”铃岚将孟喆送至渡口,与他挥手告别。 “放心!”孟喆笑了笑,解开木舟,点起风灯,撑船而去。 孟喆面朝铃岚而去,虽有风灯照明,身形仍旧很快便隐没入夜色中,但铃岚仍能感觉到孟喆的笑意,在这夜色中回荡。 “夫人。” 铃岚转回屋去,那杰等在院中,似是有话要说。 “何事?”铃岚也不看他,径直进了屋。 “夫人,王爷安排夫人来菱湖就是不希望夫人卷进都城的事里,请夫人三思。”那杰立在门口闷声道。 “嗯,可是我不想听他的。”铃岚淡漠道。 “夫人!”那杰并不知铃岚与景云之间纠葛,闻言不由得有些吃惊又不理解。 “我本来是不欲离开乐都的,只是想想他说的也对,一旦有了变故再想出城就难了,到时候想做什么也不方便,我虽到了这里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安排,不过懒得与他争执,也不想这个时候分他的心,如今你知道了,想要告诉他就尽管去说好了,只要不怕耽误他的事就好!”铃岚一脸无所 分卷阅读117 谓的说道。 “这……此间事恐怕夫人也是有心无力。”那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力是我来判断的,你便是去告诉他,他也不能如何,大不了再给我另寻一处地方安顿,我也依旧是如此,而且恐怕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和人可以托付我了!”铃岚又道。 景云回国不过两年,能有此布置已属不易,要再多的地方和人怕是难了。 那杰闻言也是颇为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要是你,我便什么也不做,若他举事顺利,我自然也乐得清闲,若是中途横生枝节,要我坐视不理,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各位相助!”铃岚看着那杰正色道。 “可是……王爷……”那杰还要说什么,却被铃岚抬手制止。 “不必说了,他若死了,我亦不会苟活!所以他的安排不提也罢!”铃岚想到景云就是一肚子气。 “今日之事,说与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若按符总管交代的,你在这里需得听我的,罢了,你下去吧!” 那杰又立了半晌,很是挣扎,最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铃岚知道他妥协了。 第二天,铃岚便带着腊月阿青去郡里转了一圈。一方面是了解一下菱湖的风土人情,最主要的则是去见见景云和孟喆安排下的人手,看看他们都分布在哪里,一旦有事好进行接洽。 闻香楼是间酒坊,铃岚本以为花老板是位女子,却不料是个年轻男子,且既不是南楚人更不是北靖人,而是东夷人,长相颇有异域风情,一笑一语都让人如沐春风,临别时还送了铃岚两竹筒闻香楼的招牌米酒。 米酒香醇,隔着竹筒都能闻见,腊月和阿青便兴冲冲的讨论中午做些什么好搭配这米酒,铃岚心思却在别的上面,不知景云要如何行事。 直接逼宫,恐怕以景云的实力难以做到,更有可能引起内乱,祸及百姓,借刀杀人?却又不知道要借谁的手,景启更是早有子嗣,就算身殒也后继有人,铃岚毫无头绪,不禁心烦意乱,纵是菱湖美景也难以解忧。 灵叶自早上起来之后便倚在窗前的软塌上发呆,昨夜一场春雨,院子里落了满地残花残叶,好不寥落,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了,只是在这深宫之中却也觉不出分别,只是枝头花叶败了又开,开了又落,让人感伤。 “夫人,白将军回京述职,来宫里探您了!”玉儿快步走来,对着看着窗外出神的夫人喜道,夫人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希望白将军的到来能让夫人开心点。 “兄长来了,我这就去!”灵叶闻言果然精神一震。 白轲并未落座,灵叶出来时他正站在中庭的一颗桃树下,那身姿如松如柏,与这深宫庭院十分违和。 “兄长!”灵叶走上前去,轻唤道。 “臣白轲参见夫人!”白轲闻言忙转身行礼。 “兄长切莫多礼!”灵叶赶忙扶起白轲。 一别两载,白轲驻守塞外,烈日风沙的洗礼让他更见刚劲挺拔亦染上了几许沧桑之意,眉眼间的清澈坚毅却未曾改变。灵叶一袭浅青色衣裙,乌发挽成宫髻,只戴一支白玉兰花簪,脸上稚气已褪更见清丽,只是昔日那天真无忧的笑颜再也寻不到半点。 “臣从漠北给夫人来了一些吃的用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当地的一些特产,想着夫人也许没尝过见过,就带了些。”白轲看着灵叶道。 “兄长有心了。”灵叶笑了笑道。 “夫人这两年还好吗?!”白轲顿了顿又道。 “嗯。”灵叶点点头,嘴角勉强牵了一牵。 “怎么臣看夫人神色憔悴。”白轲看着灵叶道。 “睡不踏实,偶尔会偏头痛。”灵叶道。 “太医看了吗?!”白轲皱眉。 “看了,药也吃了,还是老样子,太医只说让我多宽心。”灵叶苦笑道。 “宫里的事臣不懂,但也听了些传闻,夫人切莫放在心上,王上心里是有夫人的。”白轲说罢叹了口气,帝王之心他如何能懂,风鸿杰既是王,便不能专宠灵叶一个。 “我懂。”灵叶悠悠道,她入宫之时便已知道风鸿杰不会只是她一人的,以她的身份能入宫已是恩典,初时只想能常常见到他便知足了,却不曾想时日久了还是生出这诸多不甘,究竟是谁之过?! “孙家统管工农,时逢百废待兴之际,王上难免多有倚重,后宫之中,自然要多照顾孙贵妃一些。”白轲斟酌几番劝慰道。 “难怪昔日父亲总是对姑姑说个人荣辱皆系于家族兴衰……” “夫人,切莫多言!”白轲闻言赶忙打断灵叶,握着她的手示意禁声,又向四周看去,两人在院中凉亭闲话,丫鬟都遣了出去,料想是听不见的,只是白轲仍是后怕。 “夫人,宫中不比外面,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白轲看着灵叶不忍道。 白轲的手宽大,炽热,因为常年握兵器虎口,手指处都生了茧子,却让灵叶倍感亲切,她回握住白轲的手,是她自己要入宫的,怪不得 分卷阅读118 别人。 “都怪臣无权无势,如今也不打仗了,否则……” “兄长千万别说这样的话!”灵叶见白轲自责,忙道。 “兄长此番回来,能待多久?!”灵叶转了话题。 “回京述职,按例可停留一月,是否换防,还得看王上的意思。” “嗯。” “夫人,心里若是有什么事便对臣说说吧!”白轲见灵叶忧愁,心中十分难受。 灵叶看着白轲,慢慢红了眼眶,姑姑远在南楚,不知是否安好,如今能说说心里话的便只有眼前这人了。 “夫人!”白轲更焦急了。 “我还是这么喜欢他,可是,我却再也不开心了。”灵叶说着落下泪来。 猜忌 “夫人!”腊月神色匆匆的进了屋,直奔铃岚身边。 “怎么了?”铃岚神色一凛,知道定然是乐都有消息了。 “昨天王上亲自主持春祭大典,在典礼上遇刺了!”腊月附在铃岚耳边小声道。 “死了吗?”铃岚心里一紧,面上确实平常。 “不知道,只说昏迷不醒。刺客当场服毒死了,单从刺客身上查不出什么,但是王爷司掌农牧,既是在春耕大典上出的事,自然是千夫所指。”腊月硬着头皮道。 “他们有没有把王爷怎么样?!”铃岚问道。 “没有,但是说是王府周围派了不少禁军,形同软禁。”腊月如实回道。 “知道了。” “王爷,吃点东西吧!”平王府书房,风心若满眼担忧的捧上人身乌鸡汤,景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本王没什么胃口,王妃自用吧!”景云看了看风心若,温声道。 “妾身知王爷忧心,可这样下去王爷的身体要受不住的,这事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待到王上醒来自会明察秋毫,还王爷清白!”风心若劝慰道。 “哎,王妃有所不知……”景云摇头叹息也不欲解释。 就在此时,符海匆匆进来,一脸喜色。 “王爷,王上洪福齐天,已于一个时辰前转醒了!”符海激动道。 “真的?!”景云闻言精神一震,立时站起身来。 “千真万确,王爷!” “好好,太好了,天佑我南楚!”景云霎时神情舒展,再不复之前一般萎顿。 “王爷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风心若见景云高兴,心中也是一松。 景云喝了一碗人参乌鸡汤,正准备休息一会,宫里便差人前来招景云入宫,景云刚舒展开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风心若也十分担心,前脚送景云出门,后脚就打发从香差人回凤家嘱咐父兄多走走门路,防着有人借题发挥。 “王上,臣罪该万死,请王上降罪!”景云一进寝宫,便朝着躺在床上的景启扑通跪下,一脸沉痛的说道。 “你的嗓子怎么了?!”景启虽然转醒,但有伤在身,仍很虚弱。 “无事。”景云闻言忙清了清嗓子,沙哑之感稍去。 “见孤无事,不知平王心中作何感想啊。”南楚王景启问的轻描淡写。 “天佑我南楚,王上吉人天相,定然逢凶化吉。”景云虔诚道。 “依平王所见,是何人想要行刺孤?”景启抬了抬手,一旁侍奉的內侍总管便赶忙将景启轻轻扶了起来,又将羽毛软垫垫在景启身后。 “臣不知是何人所为,亦不敢猜想。”景云闭了闭眼道,那神情仿佛有千金之力压在身上,又像是经历世情百态心灰意冷之时。 “你不敢猜想,那孤便把这事算在你头上如何?!”景启冷笑道。 “春耕大典由臣负责,出了这等事臣百口莫辩,事关王上安危,是臣的疏漏,臣难辞其咎,请王上降罪,臣甘心领罚,只是这行刺之事,臣万死不敢图谋,王上明鉴。”景云说罢附身叩首。 “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与朝堂?!” “刺客早有准备,行刺之后立时服毒,所牵扯人员共计一十一人亦全部服毒,臣无从追查,确是百口莫辩,只是臣为何要行刺王上,这一点连臣自己都想不出理由!”景云见景启问话,便又起身作答,说到此处,自己也露出困惑神情。 景启本来一腔怒火,闻言亦是一愣,若说景云图谋王位,自己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十二岁了,便是身死也有儿子来继承王位,景云虽然在南楚北靖结盟上有功,却毕竟是庶出,在南楚无权无势,早年更被父王当做质子送去北靖,便是要夺位恐怕也孤掌难鸣,回来这两年也是深居简出,少与朝中权贵往来,虽与凤家结亲,也是因为风心若对其十分倾心,凤家却是看不上这位姑爷的。 诚如景云所言,他为了何种理由来行刺呢?便连景启自己都想不出。但却是有人谋划了这次行刺,若不是景云,便是别人,细细一想,景启便觉得此中颇有内情,自己虽得父王宠爱,立为储君,却是有人不服的,也难免有觊觎王位之心。 分卷阅读119 “臣早年在北靖为质子,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如今能衣锦还乡已是万分知足,断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王上明鉴!”景云说罢竟红了眼眶,又深深拜下身去,大有长跪不起之势。 “罢了,起来吧,孤是知道你的,说你行刺谋逆,孤也是不信的。”景启轻叹道,略抬了抬手,示意景云平身。 “谢王上!”景云又叩了三叩,方才起身。 “孤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景启话中带着倦意。 “臣告退!”景云行了礼躬身退出寝宫。 內侍总管又扶景启躺下。 “你觉得呢?!”景启闭着眼问道。 “奴才也觉得平王没有什么理由做这件事。”內侍总管黄越自小便在景启身边服侍,是景启的心腹。 “据薛扬说,王上昏迷这些日子平王寝食难安,听闻王上醒来才松了口气,精神气也好转了,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为王上担心。”黄越把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汇报给景启。 “担心孤还不是担心他自己,孤若有事,他自是说不清楚了。”景启嗤之以鼻,行刺之事或许不是景云所为,但要说这个幺弟对自己有什么亲情,他也是不信的。 “王上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黄越忙道。 “孤这个幺弟,若不是真的懦弱无能便是城府太深。” “奴才倒觉得平王没有撒谎。”黄越思付道。 “哦?” “平王早年不得志,又在南楚为质子多年,想必如履薄冰,忧思成性,如今能回到南楚,享王爷待遇,还又什么不知足,况且,奴才觉得他没有这个胆子。”黄越分析道。 “他昔年寄人篱下朝不保夕,转眼便成了北靖星耀公主的驸马,又暗中与庸王谋划倾覆了北靖第一士族,得意封王,你说他简单吗?!”景启沉声道。 “若要奴才说,平王还是有几分运气的,许是仰赖那一副好皮相吧!”黄越说着便笑了。 “哼!”景启闻言也嗤笑一声。 “想当年岳氏一族在北靖何等风光,平王放着荣华富贵的驸马不当转投庸王,无非是因为岳天腾一直对他存有杀心,若哪天失了公主宠爱,便再也没有活路了,当时之事更多是随波逐流,他一个区区质子又能做什么呢?”黄越的话中带着淡淡的轻蔑。 “说起来,那位公主被贬入奴籍之后好像被带回了南楚。”景启沉吟道。 “是,平王成婚之前便着人将她送出府安置在西华山的一处别院了。” “孤曾听闻两人一直不睦,缘何又将她带来南楚。”景启又问。 “公主昔年在北靖爱慕者者众多,以成阳王世子最为痴情,虽然岳家倾覆,但别的世家却未受牵连,关系不睦也毕竟曾是夫妻,许是不想公主另嫁,亦或者心中芥蒂难消,当年世子妃和小世子的死据说是岳天腾所为……” “如此看来,景云也并非没有想法……”景启皱眉道。 “王上若实在不放心,大可另寻个机会斩草除根,只是平王毕竟与北靖有些渊源,明着下手总是不好,况且此次行刺主使恐怕另有其人。”黄越转了转眼珠道。 “嗯,这几天老三那边什么情况?!”景启沉思片刻问道。 “这几天三王子秘密约见了一些朝中大臣,商讨王上的伤情。”黄越说的十分委婉。 “呵,孤的三弟啊,亏我们是一母所出!”景启冷笑一声,景垣与他是亲兄弟,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父王选立自己,景垣并不服气。 景云回到府上,发现府外的禁军已经都撤了,他知道景启暂时信了他说辞。 三日后,霍夫人与孟喆先后传来讯息,说王上已经转醒,王爷并未受行刺一事牵连,请铃岚安心。 铃岚深知,事情不过只是开始。 半个月后,乐都又传来消息,王上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口却难以愈合,遍寻名医,曲川大旱,半年未曾降雨,蒙江下游几近断流。 半日后,孟喆又传来消息,王上欲派王爷前往曲川。两日后,霍夫人来信,平王已启程前往曲川。 景云在领受王命的翌日,便简单收拾,带着符海,两个家仆以及农政司参事,在一队从禁军调拨出的侍卫护送下启程前往曲川了。 曲川相距乐都八百里,已是南楚边境,多民族杂居,又向来贫困,时有流民,匪寇,治安堪忧,此番大旱,民生艰难,若是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恐怕要动乱了。 景云一路忧心忡忡,参事胡明为官多年,自知此番出使不是什么好差事,所幸自己就是个添头,果真处理不好,王上问罪也自有王爷担着,这一路上便也不去触景云霉头。 曲川郡丞江龙得了消息早早率领郡里一众官吏,衙役等在城门口迎接平王,曲川现今局面可不是他一个小小郡丞能拿得了主意的。万一真的□□先不说王上降不降罪,单是曲川百姓就放他不过。好在峰回路转,王上竟这个时候派了平王来主事,江龙如蒙大赦,对景云不仅恭敬有加,有何指示 分卷阅读120 更是十二万分的配合。 险象环生 南楚本就落后北靖许多,百姓大都从事农耕,养殖一类劳力营生,除乐都,临越,樊乡几个大城郡外经济都很落后,曲川等边境城郡更是尤甚。 整个曲川除去郡衙,郡丞府邸,驿馆,为数不多的几户商贾宅院,一两处酒楼商号还算拿得出门,其余民宅皆老旧破败,不少流民沿街乞讨,每次官吏出行,郡里守卫需得先行开路,驱赶流民。 如此贫困的郡县,自然无从谈什么水利设施,景云用两天时间把曲川郡及临近乡村走访一遍,情况已大致了解。早年兴修的简单引水水渠无人管理,已近荒废弃用,堵塞的堵塞,干涸的干涸,且曲川地处蒙江下游,因为干旱,蒙江下游几近断流,水渠便能引水此时也无水可引,只是,说来也奇,景云到了没几日,曲川便狂风大作,迎来了近半年的第一场雨,虽然并不足足以解困,但却是个好兆头,也稍稍平息了曲川百姓的躁动。 “先安排些人手将那些引水的水渠整理疏通出来,若郡里杂役不够就招些百姓做劳工,一日五文钱,管三餐。”回到郡衙,景云就开始安排。 “流民也先寻处地方安顿下,每日午时施一顿粥,若有可用的便征做劳役,一日三文钱。”景云想了想又道。 “王爷宅心仁厚,只是这半年大旱,库里实在没有什么存粮了。”郡丞江龙愁道。 “曲川郡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景云看向江龙。 “这个……”江龙闻言汗如雨下,赶忙低头躬身十分惶恐。 “说啊!”景云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案几。 “回……回王爷,曲川贫困,每年地里产出的能够百姓裹腹就已经不错了,这税收实在是……实在是指望不上啊!”江龙结巴道。 “到底有多少?”景云沉声道。 “是赤字。”江龙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景云面如寒霜,江龙等曲川官吏大气都不敢喘,低头躬身等候发落。 “罢了。”半晌之后景云长叹一声,这种状况早在他意料之中。 “胡明。”景云轻呵道。 “下官在。”农政司参事胡明听见王爷点名,赶忙上前两步。 “本王来时向王上请了一千两银子用作赈灾,你带二百两即刻启程去附近郡县采买粮食回来,带上官文,告知那些郡丞这些粮食都是用于救灾,需得按收购价买进,不得按市价购进,明白了吗?”景云沉声道。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借粮,不过胡明只是应付公事并不会真的为此事卖力,便不如直接采买来的省心,以免节外生枝。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胡明忙道。 “江大人,你调一队人跟胡大人同去,越快越好!”景云又道。 “是,王爷,下官这就安排!”江龙赶紧点头。 “再领一百两交给主簿,去备些粮食种子,一旦雨季开始可以复耕就将种子分发下去,督促耕种,余下的便用做修缮水渠支付工钱,但凡支出需得把账目登记清楚,本王是要查的!”景云冷声道。 “是是!”江龙点头哈腰,心里却大骂景云,先前他倒是小瞧了这平王,没想到还真有点东西。 景云交代完便带着家仆回了驿馆,曲川贫困,驿馆自然也打理不周,好在景云半生跌跌宕宕,享过荣华富贵,也尝过酸甜苦辣,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曲川虽贫困,但江龙等人的不作为才是导致如今困境的根源,先前朝廷也几次拨款,却不知被用在何处,此间猫腻,景云自然心知肚明,只是这次前来不是为了查贪污腐败,便全做不知,可要是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就别他不客气啦,江龙等人见无利可图,想必心中十分恼恨。 南楚自上而下都烂透了,官员皆出自士族之家,无论是早先向北靖纳贡,受兵戈之扰,还是每逢天灾人祸,民生艰难,朝臣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偶有有志之士,直言进谏,可若是涉及自家利益,也是闭口不言,这样的王朝救无可救,只有灭亡。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王朝更迭古来如此,治国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看用什么样的人。 “王爷,用饭吧!”符海推门进来打断了景云的思绪。 窗外晚霞西去,天马上就要黑了。 景云点点头,符海便去传膳,下人捧上一只大瓦罐,里面是符海早早命人煨上的土鸡汤,另外还有一条红烧鱼,一份腊肉炖豆腐,一碟木耳炒山菌,曲川干旱已久,青菜比肉都要珍贵的多。 “实在采买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王爷将就着吧!”符海说着揭开瓦罐盖子,给景云盛了一碗鸡汤,又将鸡用筷子勺子简单拆分,夹了只鸡腿放到景云面前的碟子里。 “无妨。”景云摇摇头就开始吃饭,他对吃穿想来不计较。近日一直忙于勘访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倒是这些日子吃的最舒服的一餐了。 饭菜味道着实一般,鸡汤倒还算清香,景 分卷阅读121 云连喝两碗,昔年在岳府时,铃岚便时常亲自下厨给他做饭,铃岚从小锦衣玉食却从不浪费,以前在岳家虽然吃的精细将就,但绝不不铺张。 想到铃岚,景云心中轻叹一声,不知道她在菱湖过得如何,从前她常说想要跟自己一起去游历山川,菱湖风光秀美,想来她是喜欢的。只可惜自己并不能陪着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景云将这些念头驱赶出脑海,摆摆手示意自己吃饱了,符海便唤来小厮收拾碗筷,自己则去给景云沏茶。 景云喝过茶便上床就寝,这些天实在是有些疲惫,躺在床上身体酸乏精神却还清醒,于是又将先前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方才沉沉睡去。这一觉便到了半夜,昏昏沉沉间听见外面乱作一团,却不知是真实还是做梦,待终于觉察不对睁眼去看,只见屋外火光冲天,还有打斗之声,心道不好,赶忙抓起外衣摸了枕头下的匕首翻身下床,屋门却被猛的推开,两个持刀蒙面的大汉闯了进来,看到景云也不多问便要来抓他。 景云刚想拔出匕首威吓,两名大汉便被人从后面打晕,正是符海带着景云的两个家仆匆匆赶来。 “王爷快走!”符海一身狼狈,与家仆一起护着景云逃出驿馆。 “经……经查,昨夜纵火是山匪所为,可能……估计是想趁乱劫走王爷要些赎金。”江龙跪在地上,抖的犹如筛糠。 “江大人在如此地方还能坐稳父母官着实不易,而且还是一坐十年。”景云坐在县丞的座位上,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下的江龙。 昨夜那场火已经把驿馆烧毁,若要重新修葺至少半月。景云带的衣物,用品都一并焚毁,银两不知是被匪寇抢去了还是烧毁了,符海和两个家仆也都受了伤,所幸不太严重,随行侍卫共十二人,四人随胡明前去购粮,剩余八人死两人,重伤一人,轻伤四人,来援官兵死两人,伤五人,山匪死六人,且没捉住一个活口。 自古官匪勾结也是有的,景云强压怒火,若非此时非常时期,他非斩了江龙不可。 “王爷,下官胆子再大也不敢勾结山匪挟持王爷啊!”江龙闻言脸色清白,赶忙磕头以证清白。 “不必再说了,此事就这样吧,若再有下次,江大人你就等着人头搬家吧!”景云冷声道。 “是,是,谢王爷宽宏!”江龙暗自松了口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说斩就斩。 “驿馆焚毁,本王就只能打扰江大人了!”景云又道。 “是,是,下官这就命人收拾!”江龙知道景云用意,住进他府里,再出什么事自然是都算在他头上了。 两日后,胡明带着从附近郡县采办的粮食回到曲川,景云害怕粮食一旦全部发放,多数百姓毫无计划,不足以度过灾荒,便安排胡明主管,着人手定量发放粮食,每户按人头领取,每五天领取一次。 又七日,水渠整修完毕,江龙陪同景云前去视察。 这段日子又下过几场雨,几近干涸的蒙江开始复流,水势虽不大,但已经可以为农田灌溉略尽绵薄之力。 “王爷,前面不远处有个观景台,那里能俯瞰蒙江下游和附近村落,去看看?”江龙陪笑道,因为水渠整顿的不错,景云心情颇好。 “嗯。”景云点点头上了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向半山的观景台驶去。 自从上次驿馆被袭,景云每次出门江龙都如临大敌,特意整顿了郡里的兵役,分两队白天晚上在府外轮值,出行更是至少一队侍卫随行。 曲川贫困,又在边陲,鲜少有官员前来视察,即便偶有来巡检的,也不过做做样子,一来搜刮不到什么东西,再者条件也确实不好,当地也少有文人雅士,商贾大户,这观景台年久失修,早先的围栏已损坏大半,不过倒确实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此刻的蒙江宽广而平静,犹如一道带着丝丝绣白的碧玉丝绦,在风中微微浮动,往年雨水充沛之时,江水湍急犹如万马奔腾,声势之浩荡让人赞叹,若是不慎坠入江中,可是…… 景云想到这里突然背上浮现一丝凉意,他猛然回头,果然见江龙正悄悄向后退去,躲在了众侍卫身后,大意了! “动手!”江龙见景云觉察,立刻挥手呵道。 就在江龙开口的瞬间,打扮成侍卫模样的刺客已经掏出匕首分别捅向景云的两个家仆。 “王爷,快走!” 两个家仆一人被刺中胸口,一人被刺中腰侧,仍奋力挡在景云身前。 走,要往哪里走呢? 身后是悬崖,面前是敌人,避无可避,江龙早就计划好了,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会中了他的陷阱,马车上不了观景台,车夫和一半侍卫被留在下面,江龙早有准备,便是赶上来也来不及了,上次驿馆之事后景云竟安排自己人随时暗中保护,却没想到江龙竟然敢公然行刺他。 “江龙,你敢刺杀本王,不怕交不了差?!” 景云握紧拳头,狠狠的瞪视着江龙。 “不满王爷,下官敢这么做,自然是不怕的!”江龙笑道。 分卷阅读122 “王爷……”家仆已支撑不住。 “快杀了他!”江龙喊道。 一个刺客抽刀向景云砍来,景云勉力避过,又深深看了一眼死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家仆,狠狠的咬了咬牙,纵身跃下观景台。 伤 景云在冰冷的雨水中苏醒过来,天已经大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说来也真是奇,自从他来了,曲川便开始下雨了,一场接着一场,一场大过一场。 景云动了动想要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尤其是右腿小腿处犹如钻心的痛楚一阵紧似一阵,坠入江水时他的腿撞在沿岸的石头上,应该是断了。 不能在这里,景云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天已大黑,看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江边的石滩,蒙江至此已近尽头,水流平缓,岸边大石将他挡住,不然还不知道要一路被冲去哪里。 景云试着动了动右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想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须要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最起码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犹如俎上鱼肉。 景云使劲撤下半幅早就被岩石刮烂的衣袖,团成一团塞进嘴里,继而深深吸了口气,奋力向前爬去,将还浸在水中的双腿拖了出来,他要先离开江边,如果运气好,应该很快就可以找树丛。 景云拖着受伤的右腿爬行在粗粝的石滩上,雨水鞭子一样抽在身上,手肘被硌的生疼,更不知擦破了几处,没爬行一步小腿折断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不知道这样爬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一片树丛中,景云把衣袖从嘴里拿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任由雨水打进他的嘴里,他只恨不得晕过去,半刻之后他又开始继续爬行,寻找相对安全隐蔽的藏身之处。 景云已近脱力,最终他决定藏身一片被树木遮挡的岩石后,他吃力的翻转过身,冷汗混着雨水浇湿了他的面庞。即便是在南楚,这样的暴雨下还是让人觉得寒冷,景云开始发抖,但心里知道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是不会冻死人的,雨天有雨天的好处,雨水冲刷掉他的血和行迹,猎狗无法循迹而来,火把已失去了作用,敌人一时也难以找到他,可意味着自己人也是一样,况且,雨总会停,天总会亮,剩下的只能看运气了。 太大意了,景云将头轻轻抵在石头上,雨似乎小了一些,风却更大了,让他想起年少时的一些事情,也是这样的雨天,被王兄们丢弃在山上,说是一起出去打猎,果然还是为了捉弄自己,那天的雨也是这样大,也是这样冷,他一个人在风雨中默默的走着,直至晕倒,事后还因为给王家丢脸被父王责罚。 景云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中,他从来不是乐天主义,亦深知运气并不站在他一边,可是要死在这里,如何能甘心。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曾几何时,那温柔清甜的声音驱散他心中的焦躁,让他安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声音变的冷淡,漠然,再不愿与他交谈,那是铃岚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在这里,我是做梦了吗?!景云心中酸涩难忍,他已经为铃岚安排好了一切,就算他失败了,铃岚也会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可那声音却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急切了。 “我在这里,岚儿,我这这里!”景云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使出全身力气抬起手,嗓子犹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直到有人真的握住他的手,他才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 雨还在下,但已经温和起来,风还在吹,却轻柔多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淋雨?冷不冷?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有太多话想说,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景云只是在这风雨中默默的看着铃岚,黑暗中,铃岚的眼睛是唯一的光芒。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景云回握住铃岚的手。 “快来人,王爷在这里!”铃岚一手托起景云的脖子将他抱在怀里,转头大喊道。 景云被抬上马车,铃岚用干布巾给他擦了擦脸,又喂了些水,景云迷迷糊糊只觉得一路颠簸难忍,只有那双微凉纤瘦的手不曾放开。 “王爷,王爷!” 景云恍惚间听到符海带着哭腔的喊声,睁了睁眼,两鬓斑白的老奴正在用袖子抹着眼睛,他已经被安置在床榻上,这里不知是他们自己人的哪处据点,景云也实在没有力气问了。 有人七手八脚的给他除去湿衣,温热的布巾快速而细致的擦过他的身体,景云忽然又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铃岚,铃岚还穿着一身湿衣站在一旁,乌发间隐隐有水珠流动。 “快去换衣服,咳咳咳!”景云说道,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行,继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铃岚却没动,看了看景云便转头看向门口,神色颇为焦急。 不多时腊月端着一只托盘快步进来,上面是两只瓷碗。 “姜汤来了!”腊月放下托盘将一碗姜汤捧到铃岚面前。 铃岚接过姜汤吹了片刻便送 分卷阅读123 到景云嘴边,姜汤就是要趁热喝,凉了效果便要打折扣。 “你去休息……”景云皱眉道。 “我来吧,夫人!”腊月上来接手。 铃岚摇了摇头,示意景云把姜汤喝了。 姜汤熬的很浓,十分辣口,但喝下去之后身子立刻便暖了起来。 腊月又将另一碗姜汤捧给铃岚,让她赶紧喝下去,这时候阿青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急急的进了屋子。 “大夫来了!”阿青一边走一边禀报道。 铃岚摆摆手示意腊月先把姜汤端走,自己起身迎了一步。 “草民解礼,拜见王爷,夫人!”中年男子向景云和铃岚行了个礼。 “解大夫不必多礼,快来看看王爷的伤,应该是右腿小腿骨折断了。”铃岚急道。 解礼点点头,在床边坐下开始检视景云的伤势。伤处早已肿痛难当,解礼并非宫廷御医,下手略重,每次碰触景云都倒抽一口气。 “确如夫人所言,王爷是小腿骨骨折了,草民为王爷接好骨之后敷上特质的药膏,三个月即可痊愈。”解礼检查完毕之后道。 “那有劳解大夫了!”铃岚心下稍稍轻松了一些,但见景云疼痛难忍,还是紧张的不行。 “王爷,穷乡僻壤,事出突然,草民身边也没准备麻药,接骨之时可能会有些疼痛,请王爷忍耐一二。”解礼又道。 “无妨。”景云虽这样说,握着铃岚的手又紧了紧。 解礼是孟喆的旧识,早年在军中行医,接过断骨无数,又因是军医格外麻利,当下也不多言,找准位置,一搬一推,‘咔’的一声,骨头就复位了。 “啊!”景云只觉得那痛处犹如锋利的刀锋从小腿瞬间劈至头顶,他年少时虽然没少吃苦,但伤筋动骨这样的疼痛却也少有,缓了好一会,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 解礼给景云接完断骨又敷上他特质的药膏,用木板将受伤的小腿固定好便退下了,不多时阿青又端来一碗草药,说是解大夫吩咐让王爷喝的,伤患需要多休息,而断骨之痛耗人心神,解礼吩咐在药里加了些许安神散,以助睡眠,铃岚喂景云服下,不一会景云便入睡了。 “夫人,快去换衣服吧!”腊月见景云睡了,忙道。 铃岚点点头,去隔壁换下了湿衣,简单梳洗过,阿青把姜汤重新热了,铃岚接过来喝下,右手在烛光下一片青紫。 “夫人,王爷喝了安神散,晚上应该不会醒了,您去休息吧,我跟阿青看着!”腊月心疼道,铃岚身子弱,淋了雨又穿着湿衣这么久,可别病了才好。 “你们去休息吧!”铃岚摇摇头,又坐回景云床边。 腊月和阿青互相看了一眼,又在屋里等了一刻。知道铃岚是不会离开的。 “那奴婢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就喊奴婢。”腊月只好道。 铃岚取过药膏,又将景云手上划伤的地方细细抹过一遍,屋内烛光昏暗,铃岚将床帐稍稍拉过一点,遮住景云的眉眼,将那本就昏暗的烛光又当去了七八分,景云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安神散可以助他入眠,却无法祛除痛楚,铃岚伸手摸了摸景云的脸,他的面色好苍白,嘴唇亦是如此,只有那墨色的眉还是一如往昔,却执拗的紧皱着,铃岚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细的端详过他了,以至于如今这样凝视着他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丝陌生感。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景云了,岳家倾覆之后,不,更早更早之前,她就没有再好好的看过他了,铃岚一直记得她们初见时他的样子,那一眼让她沉沦,那时候的景云沉默,忧郁,淡泊,不得志,却还是有着青年人无法磨灭的意气,她看得到,而如今这面庞也难逃被岁月侵染,多了几许沧桑,又熟悉又陌生,铃岚心中一阵酸涩。 现在的你,比以前快乐了吗?! 如果一切都能如你所愿,你是不是就会觉得快乐了! “臣妾见过王上。”灵叶听到丫鬟来报,王上驾临时,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你瘦了。”风鸿杰摸了摸灵叶的脸,温声道。 灵叶低头垂目,并不说话。 “最近政务繁忙……”风鸿杰微微皱眉。 “臣妾都懂。”灵叶努力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前些日子巴林部进贡了两朵天山雪莲,孤让御医制成回春丹给你,此药用九十九种名贵药材制成,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风鸿杰说罢摆摆手。 阿宝便亲自捧上一个镶金玉盒。 “谢王上。”灵叶又要行礼,被风鸿杰抱进怀里。 “怎的这么生疏了?!”风鸿杰低头看着灵叶,灵叶却垂着眼睛看向别处。 “今年暖得早,福春岛的梨花都开了,去看看?”风鸿杰又道。 “臣妾近来有些不适,见风就头疼,恐怕不能陪王上赏花了。”灵叶说着轻轻扭动身体,想要离开风鸿杰的怀抱。 “孤知道你委屈,但是孤身为王,很多事是无法两全的。”风鸿杰轻叹一声,松开了 分卷阅读124 手臂。 “臣妾明白。”灵叶向后退了一步,仍是垂着眼不去看他。 风鸿杰看着灵叶,他的小姑娘长大了,终于长大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了。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与别人不同的。”半晌之后,风鸿杰叹道。 “我知道,可你还是会有别人,我心里有你,便只有你,你心里有我,却也有别人!”灵叶终于抬起头,直视风鸿杰。 屋里的宦官丫鬟已经跪了一地。 那一刻,风鸿杰又看到了灵叶小时候的样子,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审时度势,不委曲求全。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白轲此次进京不用再去戍边了,让他统领禁军,驻守京城,你也有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风鸿杰说罢便转身。 “谢王上体恤。”灵叶恭送北靖王离去。 醒来 景云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有点恍如隔世的茫然,但精神头确实好多了,雨不知何时停的,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的照在床前,铃岚趴在这安静的阳光中睡着了。 她是一直守着自己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担心自己吧,不然为何会来这里?! 景云想去摸摸铃岚的脸又怕一碰便将她惊醒了,她看上去是这么疲惫,脸色憔悴,肩背也愈发单薄,景云睡了好久,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但终究不忍唤人,生怕一出声便扰了铃岚的睡梦,连带这难得的安静时光也随之而去。 景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铃岚,此刻的铃岚就像只蜷缩起来的小猫,纤弱,满身伤痛,需要人的怜爱,她的伤不在身上,在心里,景云知道,可就是这样的她,总是挡在自己身前,他一直都知道。 景云伸出手轻轻握起铃岚散在床边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总还是念着自己的。 铃岚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景云心中一动,她是不是要醒了?景云觉得自己应该放开铃岚的头发,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待她醒来,自己再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但他并没有放开,也没有闭眼,仍旧瞬也不瞬的看着铃岚。 铃岚就在景云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片刻的迷蒙之后,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了景云,略微的惊讶之后就是淡然,以前这眼中的水光是朝阳初升时的琳琳闪耀,如今,这眼中的水光是朦胧月色下的静静涟漪。 景云记得他们初见时她的模样,那个时候的铃岚看着他时,眼中光亮让人心动,如今没有了,是他让那光芒熄灭,但是这不重要,她还是她,只要她还在,这样就足够了。 “腊月!”铃岚直起身子,景云悄悄松开手中的头发。 “夫人,腊月姐守了一夜,奴婢来换班了。”阿青匆匆进来,见景云醒了,赶忙行了个礼。 “王爷醒了,去弄点吃的来。”铃岚道。 “是。”阿青福了福身转身出去。 铃岚去外间给景云倒了杯水,景云的嘴已经都干裂起皮,铃岚便干脆把茶壶提进屋里,又让他喝了两杯。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危险,那杰这个混账!”景云忿道。 “是我自己要来的。”铃岚坐在床边,却并不看景云。 “我可不是这么交代的!”景云说着去拉铃岚的手。 “我要来,他们拦不住。” “你的手怎么了!”景云突然抽了一口气,铃岚白玉般的手背上一片青淤。 “不小心磕了一下。”铃岚说着把手抽了回来。 景云怕弄疼她,便不甘心的松了手。 景云还想再说什么,阿青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符海跟着一起进来,在外间搬了张小矮桌放在景云榻上,阿青将托盘上的碗盘轻轻放在矮桌上。 “王爷先略吃点吧!”阿青摆好碗筷恭敬道,还不到吃正餐的时辰,便让厨房简单准备了几样小点。 景云看了看,一罐鸡丝粥,一叠黄糍糕并几样小菜,小菜分别是酸豆角,咸肉丝,竟还有一小碟酱螺蛳,景云不禁莞尔,这酱螺蛳可真是好多年未曾吃到了。 铃岚呆了一呆,这样的笑容也是多年未见了。 阿青与符海互相看了一眼,退到外间。 “你肯定没吃过这个!”景云笑着拿起一只螺蛳在手里晃了晃。 “没有。”铃岚确实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这青黄色外壳的小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叫螺蛳,长在溪水边的石头上,老百姓会捉来下菜,有钱人是不吃的。”景云说着摸起一只竹签,伸进壳里轻轻一挑,螺肉便被竹签带了出来。 “尝尝?”景云将螺肉递到铃岚嘴边。 “我自己来。”铃岚说着也拿起一只螺蛳,学着景云刚才的样子将螺肉挑了出来。 景云便自己将螺肉吃了,酸中带辣,肉鲜甜劲道,手艺不错。 “酱螺蛳是生的腌制的,你要是吃不惯就算了。”景云见铃岚端详那竹 分卷阅读125 签上的螺肉不觉有些好笑,又担心她吃不惯这种味道。 “我知道。” “什么?”景云又拿起一只螺蛳。 “我知道这个是生的腌制的。”荆九给她讲解南楚饮食风俗的时候提到过螺蛳,只不过因为她没见过,所以不知道这个就是螺蛳。 “每年三到四月是螺蛳最肥美的季节,南楚多河流溪水,稻田,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去捉螺蛳,回来一煮,便是一顿美餐,不过最体现技艺的吃法不是煮也不炒而是酱。”荆九讲到螺蛳的时候似乎很是回味。 铃岚记得当时自己问过要如何酱。 “螺蛳放在清水中浸泡三天三夜吐尽泥沙,每四个时辰换一次水,吐好泥沙之后放入坛子里,倒入我们自制的米酒,黄酱,酱油,糖,清醋,辣椒切碎一并放入坛子里,然后将坛子口密封好,七天之后就是美味的酱螺蛳了。” “至于配料的比例就按照各自的口味加减,所以每家的酱螺蛳味道都有所不同。” “不过螺蛳这种东西在南楚也是平民百姓才吃的小玩意,有钱人家都不吃,王公贵族更不吃了。” 铃岚想着荆九的话,又看看竹签上的螺蛳,原来这就是螺蛳,可惜荆九不在这里。 铃岚终于把螺蛳放入嘴里,咸鲜酸辣,又带着些许甜味,肉软中有弹,跟以往吃过的东西味道都不相同,但是并不难吃,再喝一口鸡丝粥,中和掉那过于突出的口感,倒是一对好搭配。 “小时候偷跑出宫玩,街市上就有卖酱螺蛳的,符海说那是平民才会吃的,但我想吃,就央他给我买一份,符海偶尔出宫办事的时候,也会偷偷给我捎一份回来,再后来长大了,自己有了府邸,想去哪里也没人管束了,想吃的时候就去街市,一碟螺蛳,一碗米粉,虽说是不起眼的小吃,吃惯了也难以割舍。”景云说着露出怀念的神情。 铃岚知道,这种味道在北靖的时候代表着家乡,是乡愁,在如今代表着年少时光,是一去不回的过往,食物跟感情关联故而有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两人吃完小点,阿青把碗盘收走,符海将矮桌放回外间,继而转回,等着景云示下。 “曲川那边什么情况。”景云又靠回软垫上,虽然比之之前精神头是好了不少,但仍处于需要多休养的阶段。 “死侍已将江龙等贼逆就地诛杀,对外宣称他与山匪勾结意图行刺王爷,郡里一众官员全部暂扣,胡明暂代郡丞处理大小事宜,请王爷放心。”符海的话中带着一丝恨意和后怕,谁也没料到江龙如此胆大包天,虽然当时死侍就侍卫在附近,但事发突然,实在赶不及施救,若非王爷决然跳江,又恰逢之前干旱少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哦?”景云挑了挑眉。符海当时没有随行,是谁下的令将江龙就地诛杀,难道……景云侧目看向铃岚。 “是夫人下的令。”符海见王爷侧目也不隐瞒。 “你当时就在附近?!”景云心中一动,他知道铃岚关键时候杀伐果断并不亚于岳天腾,但他并不希望她这样,而且,太危险了。 “太危险了!”景云又觉得后怕,江龙只是没料到他有后手,否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多亏了夫人当时在场。”符海忙道,若是当时铃岚不在,没人能做主,也许死侍只会先行寻找王爷下落,江龙也会趁机重整旗鼓。 “你是不是早知道?!”景云看了符海一眼,有些动怒,他为求稳妥让符海亲自护送铃岚,希望她能远离是非,结果铃岚不但没离了是非,自己安排保护她的人居然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他不知道,我与霍夫人一直有联系。”铃岚知道景云前往曲川的第二天便也来了曲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住在临近的村庄里,没进曲川郡,驿馆失火之后景云每次出访,她便暗中跟随,没想到江龙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行刺。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跟霍夫人联络了。”景云皱了皱眉。 暗中行动的死侍大部分都是霍夫人手下的人,铃岚与霍夫人有联系,他们会听从铃岚的也不奇怪,再加上自己安排的那杰等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对付江龙这种乌合之众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霍夫人和那杰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已经明确说过不想她卷入这场是非之中,铃岚如何能保证他们会听她的,他们又如何敢违拗自己的意愿让她涉险,除非,她另有途径让他们不得不配合,景云想到了什么,心中很是不快。 “现在不必追究是非对错。”铃岚道。 景云动了动嘴,果然没再说什么。 “李忠,王正两人为救王爷死在观景台了,尸首已入殓了。”符海见状便接着说下去了。这两人正是从王府一路跟随而来的家仆。 “将他们好好安葬,妥善照顾他们的家里人。”景云想到当时的情形,两人挡在他身前,不知被砍了多少刀。 “江龙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铃岚有些奇怪,一个小小郡丞,景云此番前来是视察旱情又不是微服出巡,他有什么必要狗急跳墙公然行刺。 分卷阅读126 “景启果然还是不放心我,江龙敢公然行刺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受牵连,如此想来定然是景启授意的。”景云道。 “那南楚王一早便打定主意了。”铃岚目光一沉。 “应该是,不过应该是我到了曲川之后他才传了讯息来让江龙伺机除掉我。”景云回想自己来到曲川后的点点滴滴,起初江龙对他毕恭毕敬,不似作伪。 “那驿馆大火可是他所为?!”铃岚又问。 “应该是那之后他才得了景启消息。”若是那时候江龙便有杀他之心,恐怕那场大火会更凶险。 “恐怕想杀你的人不止景启。”铃岚心里已经有了思路。 景云点点头,驿馆大火不是巧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同室操戈 是夜,景云想让铃岚一起上床休息,又不知怎么开口,他这几日卧床养病除了睡就是睡,早就颠倒了昼夜,睡不着又无事可做便有些心浮气躁。 “我有些头疼。”景云拉拉铃岚的衣袖,小声道。 “叫大夫来?”铃岚伸手摸了摸景云的额头,并无不妥。 “不用,你给我揉揉吧!”景云蹙眉道。 景云说的轻巧,其实心里七上八下,他与铃岚隔阂太深,离心已久,不知是否能有尽释前嫌的一日,直到铃岚终于坐到他身边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揉上他的额头,景云才放下心来。 景云不愿铃岚涉险是真,但她来他开心也是真,就像现在,铃岚身上的淡淡清香,让他安神,待到一切都结束时,也许他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铃岚看着景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伸手环抱住自己的腰,脸上带了些许孩子气,让铃岚有点恍然,依稀记得初见时才能见到这种神情,毫无防备的片刻的放松与闲适,可是终于回不去了。 二更时分,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片刻后,腊月来里间请示,铃岚睡得轻,一有动静就醒了,景云更是早就睁了眼。 “王爷,王上薨了!”符海走到床前,轻声说道。 “明天先回曲川。”景云点点头,符海便退下了。 腊月将刚刚拨亮的灯芯又罩起来,退回外间。 铃岚看向景云,景云对景启的死表现十分平淡,看来早有准备。 “是我下的令。”景云道。 “春祭大典也是你?!”铃岚心里明朗起来。 “是我。” “你故意只是刺伤景启,引他猜忌你和景垣,景启从未信任过你,如此一来对你生了杀心,就算当时敷衍过去,日后定会寻机会斩草除根,所以派你来曲川本就是想借机下手。” “不错,我本另有安排,不想曲川灾情愈演愈重,先闹大了,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怎么可能事事皆如人愿,我若是天命所归自然不会死在这里。”景云话中带着一丝寒意:“景启本来可能没想明着下手,只是没想到我来之后曲川不仅开始降雨,我对于赈灾还颇有心得,竟能控制住局面,这才沉不住气直接给江龙下了密令。” “你人在曲川调渡灾情,景启便是死了你受的牵连也十分有限,而景垣,你是要逼他谋反?!” “嗯。”景云笑着点了点头。 “你早就做好打算了。”铃岚看着景云,她早知景云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想法,只是景云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以前种种皆已过去,她不知道的便不知道了,她既不想揣测,也不想知道。 “如此大事自然要早做打算。”何止要早做打算,还要推演上无数遍,即便看起来算无遗策一个大意和意外都有可能功亏一篑,只有打算是不够的。 “你给他安排了什么死法?!”铃岚意识到景云是恨着景启的,不但恨景启也恨景垣,恨他的兄弟姐妹,恨南楚王室,也恨自己的母族。 “伤口溃烂。”景云勾了勾嘴角。 “是毒药,无色无味,抹在刺客的匕首上,起初看不出异样只是伤口无法愈合,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溃烂腐败,无药可治。”景云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他觉得这些话不该对铃岚说,也许会把她吓到,可是却又想要对她说,景启的死和让她看到真实的自己,都让景云从心底感到快意。 铃岚想起霍夫人的传信,王上伤口无法愈合,遍寻名医,从被刺客伤到的那一刻起,景启就注定了死亡。 “景垣一定会夺位?!”铃岚问出口又觉得实在多余,景云想必早就安排妥当,不反也得反。 “景垣早有异心,一直暗中谋动,此次景启遇刺身死,且不说机会难得,朝野上下早疑心是他干的,此时还不夺位又待何时?!”景云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铃岚突然觉得前几天还深陷困境的仿佛不是眼前这人一般,自己来不来是不是其实都不重要,无论景云如何景启都会死,而景云如他自己所言那般,若真是天命所归,便总是有惊无险,她曾听霍夫人说起过,景启早有子嗣,若是景垣 分卷阅读127 夺位,那孩子又当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你害怕了吗?!”景云勾住铃岚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我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景云倾身过去,在铃岚鬓边印下一个轻吻:“我告诉过你的。” 是的,他警告过自己的。铃岚想,但是她没信,翩翩公子浅浅的笑意明亮的就像火光,让她奋不顾身,一次一次撞得伤痕累累。 第二日景云动身回曲川之前,符海接了乐都传来的消息,说是景垣已经带人入主王宫并控制了乐都。 “景垣对外宣称王上是遇刺身亡,刺客丧心病狂还一并将两位王子谋害了。”符海如实禀告。 “哼,回曲川,咱们清闲几日,且看他们斗两天!”景云说着在仆人搀扶下上了马车。 “景垣杀了王子,岂非陷自己于不义,你们南楚虽然少讲礼仪仁孝却也容不得这种人称王吧,更何况孟氏手握军权却是忠于王室,景垣这么做不怕孟氏反了?!”铃岚讥讽道,王室操戈历来无情,这是想到两个无辜的孩子,铃岚仍旧觉得心痛。 “就是因为孟氏有军权,又效忠于王上,所以景垣才必须杀他们,否则孟氏必然拥立幼主,就像当初庸王要夺位必须除了岳家一样,谁都可以赦了,唯独岳天腾不能赦!”景云知铃岚并非讥讽景垣而是讥讽自己,心中一痛,诛心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铃岚不可置信的瞪起眼睛。 “孟氏忠于王上难道就不会审时度势了,什么忠义气节,不过时机未到而已,你当有几人会像你哥哥一样,谁称王,北靖不还是姓风,而你岳家又如何?!”景云看着铃岚本就白的过分的脸上褪去最后一点血色,心痛中带着一丝快意,他们之间早已积重难返,片刻温情也不过是假象,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正直善良心怀天下,自己出身低微心机深沉虚伪狡诈,她当初会喜欢上自己不过是错看了自己,一旦她看清自己就再也不会喜欢了。 “萧景云你混蛋!”铃岚抬手扇了景云一巴掌,整个人不住的发抖,心也冷透了。 “是啊,我早说过了,我不是好人。”景云没躲没闪生生挨了一巴掌,他握住铃岚打他的手,那只手瘦削的让人心疼,此刻正不住的颤抖,她这么娇弱,盛怒之下的一巴掌也并没有那么疼,可就是这样的她不远千里从菱湖来到曲川,因为担心自己,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曾为自己做汤羹,曾为自己握过刀,景云心中大恸。 “你后悔了吗,后悔来曲川,后悔来南楚,后悔嫁给我,后悔遇见我?!”景云说着眼眶红了,她太傻了,她的情怀谁能知晓,她憧憬的天下,她心中的百姓,可有人会知道她的牺牲,就连承她最多情义的自己也总是辜负她,她太傻了。 铃岚看着景云脸上微红的手印,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她竟然会打他,她从未打过他,以前无论她多么生气都不会打他,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他,只要想起来心都痛的不行,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还是犯了跟以前一样的错误。 铃岚抹去脸上的泪水,想要把手抽回来,景云却不放,两人僵持了一会,铃岚便转头不再看他,两人一路无话。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景云的马车刚到郡衙门口,胡明便一路狂奔而来,激动之情十分真切,眼中还隐隐似有泪光。 “胡大人,这几日辛苦你了!”景云撩起车帘,冲胡明点了点头。 “不辛苦不辛苦,王爷平安归来就好!”胡明抽抽鼻子,那日江龙陪着景云去视察水渠修复,这么一去就到了晚上,因为先前驿馆失火,胡明对曲川的治安着实不大放心,可自己就是个添头,上有王爷,下有地方官,他也做不了什么。 天大黑了,郡衙突然来了许多陌生面孔,还都配着刀,胡明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好在领头的是符海,只说江龙勾结山匪意图行刺王爷,就将曲川的大小官役一并扣了起来,至于这些人手哪里来的,王爷怎么样了,胡明一概不敢多问,他毕竟为官多年,这点直觉还是有的,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好。 “王爷您受伤了!”胡明见王爷在仆人搀扶下下了车,立刻惊道。他的担心倒不完全是装的,毕竟他是跟着王爷出来办差的,王爷若有差池他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妨事,符海想必都跟你交代过了,江龙勾结山匪已就地诛杀,你查查郡里官役那些与他是一路的一并处置了,这些日子你且暂代郡守一职,统管曲川大小事务,让符海给你拨几个人用着。”景云吩咐道,拨的人自然是他自己的人。 “是王爷。”胡明赶忙应道,又见丫鬟掀起车帘扶了一女子出来,却是从未见过。 那女子贵气天成,竟叫人不敢直视。 “王爷遇刺所幸被这位夫人所救!”景云已经进了府衙,符海便笑着解释了一句。 “王爷吉人天相,王爷吉人天相!”胡明不傻,自然不敢多问。 景启驾崩的消息还未传到曲川,不知道是因为曲川偏远,消息滞后还是乐都扣住了消息,倒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想来京里已经乱作一团,各方势力 分卷阅读128 都在暗流涌动,铃岚跟景云那天在车里闹了嫌隙,这几日也未见面。 又过了两日,乐都来了消息,说王上遇刺驾崩,两位小王子也一并遇刺,景垣暂代摄政,令景云即刻回京奔丧。 铃岚想若她是景垣自然不能认下自己是杀害王位继承人的幕后主使,要想脱罪就得另寻替罪羊,主管春祭大典因为景启遇刺备受怀疑的景云就是绝好的人选,赴曲川调度灾情也可以解读为故意避嫌,此去定是请君入瓮,去凶多吉少,不去就是心中有鬼。 铃岚抬眼看向景云,只见他眉梢眼角带着颇为得意的笑意,丝毫不觉得凶险为难。 是了,他便是在等景垣上钩,好当众揭穿他的面目,便可名正言顺的诛之,亦可名正言顺的起兵。 惊见 景云让符海好好招待信使,自己却并没有着急启程,他的腿伤不是假的,遇刺之事先前并也没有传出消息,如今这一切看起来又带上了些早有预谋的味道。 信使自然是希望尽早回乐都交差,奈何摄政王只是让他传递消息,并没有说必须即刻启程也没有派禁军前来‘护送’,平王以腿伤不能上路为由拖延,又因先王驾崩悲痛欲绝,信使只好如实回报乐都。 景垣的如意算盘,景云心里有数,乐都也是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景垣从各种意义上成了谋害先王和先王遗孤的凶手,即便他准备把景云推出来做替罪羊,也并不能因此而服众,朝野上下仍有许多质疑的声音。 七天之后,乐都又派了人来,这次来了两队侍卫美其名曰护送平王回都城,其实就是押解回京,而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喆。 孟喆此时已是乐都城防都统,与他大哥一内一外护卫都城,南楚军权大半掌握在孟氏手中。 对于孟喆,景云是知道的,无论是作为孟家这一辈最受器重的孩子还是因为他私下与铃岚交过过密,都让景云对这个人有着比明面上更深的了解和关注,但是真正打交道,这还是第一次。 “孟都统。”景云看着孟喆从容的身形,心情有些复杂。 又是一个计划外的人!景云一早料到景垣会派人来强行押他回京,也早早安排了自己人应差,却不知道为何来的人会是孟喆,不是别人偏偏是孟喆。 “城防都统孟喆见过王爷!”孟喆常年在外游历,看上去洒脱不羁其实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军人气概,不苟言笑时让人很有压迫感。 “这几天王爷的腿伤想必康复了不少,摄政王既然派了孟都统前来护卫王爷应该是希望王爷能尽早回京,还请王爷忍耐一二早日返京!”信使是景垣的人,见了孟喆带兵前来自然认为帮手来了,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 孟喆闻言只是笑了笑来到信使身后,左手按在信使肩上,右手却从腰侧拔出匕首,信使根本不疑有他,直到身首异处仍是一脸惊诧,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景云愕然,他适才看得清楚,孟喆拔刀杀人就像挥挥手一样,此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来人!”符海如临大敌的挡在景云面前,一边大声喊道。 侍卫破门而入,抽刀围住孟喆,孟喆毫不在意的把匕首在信使的衣服上蹭干净收回鞘中,才把那死透的尸体随便一推,然后向着景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意思。 “孟都统这是何意?!”景云面如寒霜。 “我在跟王爷投诚啊!”孟喆不以为意的笑笑。 “本王不明白孟都统的意思!”景云眼神锐利的看着孟喆,他知道自己又大意了,他应该早些跟孟喆接触的,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他选择了回避,他并不想用这个人,哪怕他确实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王爷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王爷确定要这样说吗,我知道现在曲川已经在王爷的掌握之中了,不过还是多少避避人耳目吧!”孟喆看了看围着他的侍卫,冲景云笑了笑,这笑容带着几分不羁,却并未能称的上友好真诚。 “都退下!”景云只是略一迟疑便做了决定,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 侍卫收了兵刃,迅速将信使拖了出去,符海看了看孟喆还是不放心。 “我不会对你们家王爷怎么样的。”孟喆说着解下匕首扔给符海。 符海接过匕首看了看景云,景云点点头,他才退出屋子又轻轻将门关好。 “王爷所谋之事,孟喆愿全力相助!”孟喆见就剩下他跟景云也不拐弯抹角。 “孟都统,本王好像跟你没有这样的交情吧!”景云只觉得后背一紧,他不确定孟喆知道多少,但他又觉得孟喆似乎什么都知道,他说要帮自己也不像虚言,至于原因他多少心里也是有数的,这让他非常不爽。 “当然不完全是因为王爷。”孟喆笑笑在景云愈发阴沉的目光下又道:“是因为岳姑娘!” “岳姑娘?!”景云怒极反笑:“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岳姑娘是本王的王妃?!” “曾经是,如今王爷已另娶 分卷阅读129 新王妃。”孟喆坦然的看着景云。 “那又怎样?!”景云冷笑道。 “不怎样,孟喆愿倾尽全力助王爷安定南楚,只求此间事了王爷放岳姑娘自由。”孟喆一字一句的说道。 “哼,却不知道孟都统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说话的?以前在北靖时倾慕岚儿的世家子弟就不知凡几却也少有人自以为是的说这说那,岚儿素来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别人自作多情的为她着想。”景云讥讽道。 “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亦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景云看着孟喆冷声道。 “是的,她有自己的意愿。”孟喆对此表示赞同,眼神也柔和下来了。 而这表情让景云的面色更加难看,他知道孟喆跟铃岚有来往,也知道两人交往从未逾矩,却不知道两人究竟是怎么相识,也不知道孟喆有几分真心,更不知道铃岚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他不能去质问铃岚,孟喆也不是他随意能动的人,因此而造成的失控现在让他焦躁不已。 “解大夫是我的人。”孟喆说道:“景垣本来要派霍乾来曲川,是我硬接了这个差事。” 霍潜是景云的人。 “看来孟都统是有备而来啊。”景云当即明了孟喆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事,因为铃岚。 铃岚被送去菱湖之后两人依旧没有断了联系,恐怕给她传递消息的除了霍夫人还有孟喆,所以她才并不在意那杰他们是否听她调遣,因为她还有后手,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杰他们才没有阻止她来曲川,或者说没有成功阻止,因为他们阻止不了,就算他们把她保护在菱湖,孟喆的人也可能会带她离开,所以保护她的最好办法就是跟着一起来。 “你不该这样听任她胡闹,这很危险!”景云的面色更冷了,甚至带上了杀意。 “我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孟喆身姿挺拔立于厅中,一脸坦然无畏。 “哪怕她会有危险?!” “我会保护她的。” “孟都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负,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愿意为她死的人。”孟喆回答的很平静。 “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缺。”景云微微抬了抬下巴,以此来表达了自己的蔑视。 “那……一个了解她的人,王爷觉得这个答案怎么样?!”孟喆笑了笑。 “你说你了解她?!”景云看着孟喆挑衅般的笑容,几乎要压抑不住怒火。这个人才认识铃岚多久,竟然就敢说了解她! “是的,如果你也一样了解她,就不会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你!” “王爷,现在好像不是跟我清算这些事的时候,无论你需不要需要我助力,你总不能一直在曲川待下去。”孟喆正色道。 “这就不需要孟都统费心了。”景云强按下怒火,孟喆说的不错,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我只想让王爷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尽管王爷说了不会答应我任何事,我还是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若是岳姑娘有什么想法,还请王爷能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孟喆早年在外游历,说话行事难免放肆,王爷此刻恼我,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等王爷冷静下来就会改变想法了。”孟喆说完向景云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来人!”景云喝了一盏茶,觉得胸中翻涌的气血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喊道。 “王爷!”符海早早等着吩咐。 “去把夫人请过来。”景云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心,觉得很是疲惫。 不多时,铃岚便跟着符海来了。景云已经回了内室躺下,见铃岚来了便又坐起身,挥手让侍从们退下。 景云看着铃岚,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自从上次在车里闹了嫌隙,铃岚还未跟他说过一句话。 “乐都这次派了侍卫前来押送我!”景云见铃岚过来,便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猜来的是谁?!”景云又笑着问。 铃岚闻言只是皱眉。 “是孟喆!” 铃岚脸色微变,仍旧是没有说什么。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恩?!”景云捏住铃岚的下巴,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刚刚平复下去的焦躁又霍然腾起。 “你想我说什么。”铃岚看着景云淡淡的开口。 “说什么?孟家最受器重的儿子跑来说愿意全力助我,是因为岳姑娘,你什么时候成了岳姑娘了,嗯?!”景云呵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并不温和。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许了他什么?!说!”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想想,就在那天你带我去寺院祈福看见自己年少时意中人的时候,我骑马先行离去,那马发了狂不肯停下,是孟喆碰巧看见驯服了那马替我解困,那个时候你还在跟你的素然温言软语呢!”铃岚哂道。 “谁让你骑马先走的!”景云气道,一时间愤懑,懊悔,嫉妒,后怕纷纷涌上心头。 分卷阅读130 “是,是我的错。”铃岚不欲与他辩解。 “他为什么愿意助我,你许他什么了吗?!”景云看着铃岚,铃岚却不看他,侧着脸,眼神也落在别处,仿佛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这让他莫名的心慌起来。 王爷你了解她吗?!孟喆话像一道咒语紧紧箍着景云的心。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他做什么,更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许他,听见了吗?!”景云手上使力,强迫铃岚看向自己。 “还有,从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 心结 两天后,景云从曲川离开返回乐都,胡明被留下暂管曲川诸事,自孟喆来后,铃岚还并未见过他,这天启程两人才终于见着,也不过远远的对望了一眼。 孟喆看见铃岚便露出一个笑容,因为碍于景云并没有走上前来,铃岚看见孟喆脸色也似乎温和了不少,唇边带上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先上车去!”景云因为腿伤走的慢些,仍是需要人搀扶,便警告的看了孟喆一眼让腊月先把铃岚扶上马车去。 景云只是看了看孟喆并没有说什么,神情也不似昨天那么冷淡,他知道孟喆说的道理都对,他需要他的帮助。 只有成功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首先是活着。 傍晚十分,景云一行在驿馆安顿下,解礼给景云检查了一下伤势又换了药,景云的腿骨已经开始愈合,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将夹板拆去。 “你准备怎么对付景垣。”铃岚看看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的景云,不知道他到底安排的如何,自从离开曲川,景云就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的闭着眼想事情,也很少有情绪表露。 “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景云向铃岚伸出了手:“上床来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你在担心什么?!”铃岚太了解景云,知道他并不只是为景垣的事发愁。 “解决景垣容易,瓦解士族难。”景云的眉头皱的很深,他与风鸿杰的约定是将南楚并入北靖,实现天下一统。 换个王容易,改朝换代难,瓦解一种现存的体系更难,要做到兵不血刃难上加难。 铃岚看着景云,没有出声,如果景云真的做到了与风鸿杰的约定,那他会不会被南楚百姓唾骂,成为南楚的罪人,百姓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吗,不,并不会,不会有人支持他的。 为国,国不是百姓的国,为民,民不过人云亦云,最后为的其实不过是无愧于己。 铃岚将景云搂进怀中,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慢慢揉了起来。 景云眉心瞬间舒展开来,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闭上了眼睛。 铃岚的怀抱让他安定下来,被万人唾骂又如何,成为当世的罪人又如何,是非功过自有后世人评说,就留给后来人去说吧! “小姐,慢点!”从香伸手从马车上扶下凤心若。 凤心若下了马车,摘去斗篷的帽子,露出因为连续赶路而带上疲倦的面庞,眼中却隐隐泛着渴切的光芒。自从先王突然驾崩,景垣入主腾庆宫,凤家就派人把她接了回去,一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二是对外昭示凤家的女儿始终是凤家的女儿,联姻关系并不能代表什么。 对于凤家而言与平王的联姻关系随时都可以解除,待到时局稳定女儿再嫁仍旧有的是名门望族上门求娶,但是凤心若不是这么想的,自她嫁入平王府就想着能跟王爷一生一世,让她另嫁她宁愿死。 凤心若寝食难安,让从香到处打探消息,听说景垣派了孟家的人去曲川押解景云回乐都,又听说之前景云在曲川遇刺受了伤,便一刻也坐不住,带着从香趁夜偷偷跑出凤府,在平王府的两个侍卫护送下一路赶来,非要见到景云才能放心。 “小姐,您可想清楚了,您这一跑老爷可是要气死了……”从香自进凤府就没干过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难免心虚。 “我既嫁了王爷便该事事以王爷为重,无论王爷以后如何,我都跟着他。”凤心若不为所动。 从香见劝说无用便暗中疏通,带着凤心若偷偷溜出凤府又出了乐都,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找王爷。 驿馆守卫不认识凤心若,将其拦下,想要先行通报。 “大胆,这是王妃,你有几个脑袋敢拦着王妃去见王爷!”从香怒喝道。 平王府的家仆也出示了王府的腰牌,证明了凤心若的身份,守卫不敢怠慢,一边将凤心若请进内院,一边差人去请符海。 “王爷住哪里?!”凤心若片刻都不能等,只想立刻见到自己的夫君。 “王妃,您怎么来了?!”符海听了守卫汇报,匆匆忙忙赶来。 “我不放心王爷。”凤心若说着就向景云歇息的屋子走去。 “王妃,王爷已经就寝了,您一路辛劳不如先休息明日再……”符海想要拦住凤心若。 “符总管,我一路辛劳而来正是为了见王 分卷阅读131 爷,王爷是我的夫君,我要见我的夫君,不是明天,也不需要谁去通报,我不等,一刻都不等,就现在!”凤心若几乎要哭出来,她太想景云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见到景云。 凤心若快步走向景云的房间,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在外间值夜的阿青见凤心若突然出现一时不知所措,而凤心若也丝毫未在意这个丫鬟,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便急急忙忙的转向内室。 然而迈进内室的一瞬间凤心若的脚步便顿住了,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此刻正躺在另一个女人怀里熟睡,那神情既安稳又依恋,这个姿势睡觉很不舒服,但女子却一直抱着景云,这样亲昵的姿态,这样亲昵的姿态……凤心若只觉得从头冷到脚,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起抖来,虽然未曾谋面,但女人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面前女子的身份,北靖前朝星耀公主,平王前王妃,岳铃岚。 这个让凤心若一直如鲠在喉的存在,此刻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她面前,还与她的王爷抱在一起。 “小姐,您没事吧!”从香见状自然义愤填膺,一边搀扶住凤心若一边上前一步准备呵斥这大胆放肆的女子。却见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清冷,从香被那目光一扫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与她。 铃岚睡眠本来就浅,景云靠在她怀里的姿势让她也睡不舒服,凤心若推门的时候她就醒了,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铃岚看了看凤心若,美貌的女子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就像当初的自己,因为担心景云从乐都偷偷跑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眼睛却是亮的,却撞到了如此残酷的一幕,铃岚看着凤心若的脸色在伤心,嫉妒,不知所措中一分分苍白下去,心中轻轻一叹,也是个可怜人。 铃岚将景云轻轻放下,起身下床。 “去哪?!”景云难得睡得安稳,可就在离开铃岚怀抱的一瞬便不安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铃岚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景云迷蒙的睁开眼,铃岚已经下了床向外走去,景云转头方才看到被从香扶着的面色苍白的凤心若。 “你怎么来了?!”景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皱着的眉头有点不耐烦。 铃岚径自走了出去,除去最初的打量再也没去看风心若一眼,一贯跋扈的从香破天荒的没有吭声甚至还侧身让了让,风心若呆呆的看着铃岚,只觉得往日皆是迷梦,如今方才清醒,她怎会轻信了那些人的话,或是屈从于自己内心的希冀,竟然也能真的相信王爷从未眷恋过这位前朝公主。 “王妃,你怎么来了?!”景云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看着呆在原地的凤心若换上一副温和的口吻。 “王爷……”凤心若看着坐起身来的景云,仍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姐,您不是一直挂念王爷吗?!”从香小声道,一边暗暗摇摇凤心若的胳膊示意她赶紧过去。 “夫人……”阿青随着铃岚离开,担心的看看铃岚脸色。 铃岚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向厢房走去。 “王妃,你怎么来了?!”景云拉过凤心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又温声道。 “王妃听说王爷受了伤挂念王爷,一定要来找王爷,说不见到王爷不能放心!”从香赶忙道。 “符海,让厨房给王妃准备点粥点来!”景云点点头,对符海吩咐道。 “不用了,我不饿。”凤心若还没有缓过神来,别说吃东西,现在她便是连口水也喝不下。 “你们下去吧,本王跟王妃说说话。”景云看了看凤心若便让从香跟符海退下。 “怎么了?!”景云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凤心若的脸颊。 “王妃不是千里寻夫吗,怎么现在见了面又不说话了?!”景云笑道。 “王爷,您的伤没事吧!”凤心若虽然心中有许多话想要问明白,但最关心的还是景云的伤势。 “右腿腿骨断了,不过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景云笑道。 “臣妾听闻曲川县丞行刺王爷,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他怎么敢?!”凤心若又是愤然又是心疼。 “嗯,是景启下令让他伺机除掉本王,王命不可违,也怪不得他。” “是王上?!”凤心若惊诧道。 “恩,是先王。”提起景启景云笑意更浓,不着痕迹的纠正了凤心若的称呼:“不过先王驾崩,不用担心了。” “可是摄政王对您……”凤心若从不涉足朝廷权利争夺,虽隐约知道形势险峻却不知道该如何对景云说起。 “本王都知道,王妃不必担心。”景云拍拍凤心若的手,示意她安心。 “王爷都知道?那……” “王妃不必担心,本王会处理好的!” “我很担心,宫里发生了那样的事,王爷又远在曲川,心若没有一天能睡安稳。”凤心若说着红了眼眶。 “让王妃担心了,是本王的错。”景云轻轻擦掉凤心若脸上的泪珠,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直到 分卷阅读132 她情绪缓和下来。 “赶了几天的路?累不累?”景云温柔的注视着凤心若的眼睛。 凤心若摇摇头,能见到王爷,听到王爷的声音,再远再累也不算什么。 “那早点休息?!”景云笑着勾了勾凤心若的下巴。 “王爷,刚才那位姑娘是……”凤心若其实不愿意现在提起这件事破坏她与王爷独处的好气氛,但是让她不问她做不到。 “她就是北靖前朝岳家的公主啊。”景云说的轻描淡写,在听见‘姑娘’这个词的时候脸色略微沉了沉,却快的让人根本无从察觉。 “她不是在乐都吗,怎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凤心若心里一沉,凉意从脊背蔓延开来。 “本来是想着把她安排在别院算了,后来本王与王妃成婚,情深意笃,觉得若是这一辈子都拘着她好像有点残忍,就打发人将她送出乐都,想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却不想她听说本王被派来曲川,竟也跟随而来,倒是阴错阳差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想着她在南楚也算无依无靠,还是先带回乐都,待此间事了,找人送她回北靖去吧,那里毕竟是她的故土。当初带她来南楚皆是因为放不下心结,觉得妻子之死都与她脱不开关系,但如今……自从与王妃成婚之后,这些事也慢慢想开了,能放下了。”景云说的十分坦然,期间还温情款款的看着凤心若。 “王爷……”原来竟然是这样吗?凤心若只觉得烦恼瞬间一扫而空,心中一片暖意洋洋。 “王妃别是误会了什么吧!”景云笑着捏捏凤心若的脸颊。 “本王这些日子思念最多的就是王妃,九死一生之时想的最多的也是王妃,就怕万一有什么事,却没能再见王妃一面!”景云说的动情,眼中隐约有些泛红。 “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凤心若赶忙抬手轻轻捂住景云的嘴,不让他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王妃这回不疑本王了吧!”景云抓住凤心若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了起来。 “当然不会。”这样亲昵的举动,便是新婚之时也是少有,凤心若陶醉不已,哪里还会疑心景云,倒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胡思乱想。细细想来,两人虽然同寝却都是合衣而睡,想来是清清白白的。 “此事确实有些不妥,不过王妃大度,想来不会计较,她毕竟曾经算是对本王有恩,这次又阴错阳差救了本王,此番与我们同行,王妃还要多多担待。”景云为难的看着凤心若,似乎自己提的是不情之请。 “王爷放心,心若不是没分寸的人。” “嗯,王妃最懂本王!” 宫变 铃岚走到马车边,一只有力的臂膀从一侧伸了过来,为她搭手,不用看也知道是孟喆。 孟喆的目光温和而担忧,凤心若的到来无疑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担心铃岚的心情会受影响,但也托福终于有机会能跟铃岚说说话了。 铃岚露出个淡淡的笑意,表示自己没事。 孟喆点点头,神情松了松,将铃岚扶上马车。 “早饭吃了吗?!”孟喆站在马车车窗边看着铃岚问道。 因为凤心若的到来,铃岚自然不能再跟景云同乘一架马车。 “嗯。”铃岚点点头,其实所谓的用过早饭也不过是勉强喝了两口粥而已。 “我让厨房专门做的,你拿着路上吃吧!”孟喆从怀中取出一个芭蕉叶包着的小包,递到铃岚手里。 隔着新鲜的芭蕉叶也能闻见糯米的清香和蔗糖的甜味,是孟喆专门让厨房准备的蔗糖糕。 “孟二少好像对岳姑娘很不一般啊!”凤心若挑着车帘远远看去,暧昧的笑道。 景云笑着拉起凤心若的手,没有说话,这才几天时间他已经听到两个人称呼铃岚为‘岳姑娘’了,想来离了自己,铃岚也定能过的不错。 “若孟二少真的有意,王爷可愿意成全?”凤心若笑靥如花,看似随意的问道。 “若真有缘分,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况且自本王与王妃成婚后,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景云看着凤心若笑意更浓,甚至带上了宠溺的味道。 铃岚跟着景云回了乐都,没有再去西华山别院而是直接住回了王府,仍旧是之前安置她的小院子,院子里的陈设原样未动,倒是什么也不缺。进城之时,便有防军早早等候在城门外,一路将他们“护送”回王府,更派人将王府重重守住,而景云更在返京的第二日便被召进宫去。 凤心若却瞅着这个空档前去探铃岚,铃岚早早的就起了床,收拾的颇为停当,凤心若几乎要怀疑她早知道自己要来。 “王妃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铃岚却实在不想见她,更没有闲心应付她。 从香想训斥这个不知所谓的前朝公主,虽然她曾经身份尊贵,但时移世易,如今也不过是个入了奴籍寄人篱下的奴仆而已,然而,她往日的威风却半点使不出来,只能将一腔训斥化为眼刀狠狠的瞪了过去。 分卷阅读133 “王爷入宫去了,我一直都想见见你。”凤心若却没有生气,她对铃岚太好奇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听过你很多事,跟王爷的。”凤心若看了看铃岚斟酌着开了口,尽管她失了势,只是这样坐着却还是让人无法轻觑。 “王妃可知道王爷今天为何入宫?!”铃岚突然看向凤心若,皱眉道。景云身在生死一线,这女子还有心情在这里纠缠前事,当真是不知所谓。 “啊,王爷回京自然要入宫见摄政王,况且先王驾崩王子遇刺,诸事都没有安排妥当,王爷自然是要进宫的。”凤心若并非不知道景云处境危险,但并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 “那如何才算安排妥当?”铃岚挑了挑眉。 凤心若被问愣了,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大胆,怎么跟王妃讲话的!”从香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只是不似平时那般中气十足。 “先王春祭大典遇刺,王爷嫌疑最大,如今先王驾崩,王子遇刺,南楚王位空悬,景垣想要称王,首先要找出谋害先王与王子的凶手,将之正法方能顺理成章的继位,而王爷,就是这个凶手的最佳人选。”铃岚丝毫不予理会:“而且就在今日。” “这……这……”今日王爷入宫竟然是要被定罪的,凤心若是真没想到。 凤心若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想着若是王爷回不来,她便也不活了,再看铃岚穿着打扮也不似平常随意,冷淡中更带着几分决绝,她也是如此想的吗? “你……你喜欢王爷……”凤心若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铃岚当年在北靖对景云的心意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喜欢他?”谁料铃岚竟嗤笑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喜欢过他。” 显然这回答大大出乎凤心若的意料之外,年轻的王妃脸色变了又变。 “若不是错看了他,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我出身何等尊贵,如今却被贬入奴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都是拜他所赐!”铃岚眼中带着恨意。 “那你为何……” “我在这里无依无靠,除了依附他还有别的办法吗?他若死了,我还能活吗?”铃岚讥讽道。 “王爷对你还是念着旧情的,还说等事情过去要送你回北靖。”凤心若到底年轻不曾经事,真的信了,前几日撞破他俩人同宿一床的情形好似一场梦境,如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哼,他先熬过这件事再说吧!”铃岚冷哼道,说罢便不再理会凤心若。 凤心若却仍旧坐在铃岚屋子里,仿佛这里能让她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理出一个头绪,王府被禁军包围,人出不去,消息也传递不了,凤心若知道自己母族也不会保景云,如今除了祈祷竟是再无计可施。 六神无主的凤心若去看铃岚,铃岚背对着她,仿佛入定了一般坐着。 两人就这样默然的从晌午坐到点灯,直到凤心若觉得浑身痛乏才起身离开,回了自己院子,待到第二日早上,宫里才差人来传信,说景垣已经服罪被诛,王爷在宫里料理后续事宜,请王妃安心。 凤心若茫然的点点头,并不是很能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只知道王爷应该是没有危险了,薛杨还绘声绘色的给凤心若讲述王爷如何冷静应对,如何临危不乱,符海则去铃岚那边传话。 “哦,怎么诛的?!”铃岚闻言,神情总算松乏下来。 腊月和阿青则赶忙去厨房准备吃的,铃岚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王爷收买了景启的內侍总管黄越,景启死后让他假意投靠景垣,向景垣透露出景启之前就想要除掉王爷的意思,并献计将所有罪责都推给王爷,取得了景垣的信任,并伪造了圣旨准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王爷定罪。” “所以他是当堂反供了?!”铃岚接过腊月端上来的粥,喝了两口,她是有些饿了。 “是。”符海应道。 “只是这样恐怕很难扳倒景垣吧!”铃岚还是有些好奇景云的后手的。 “是,所以王爷早就下令,直接将景垣就地诛杀。” “黄越。” “奴才在。” “现在你可以说了,当着士族大夫,文武百官的面,将先王的遗训说出来,是谁意图谋反,是谁害了王兄和王侄!”景垣悲愤道。 黄越红着眼睛走上近前,亦是一脸愤恨。 “谋害先王的凶手,就是……”黄越猛然抬头,从袖中抽出一根尖刺,用力插入景垣的胸口。 “你!”景垣毫无防备,吃惊的睁大了双眼,抬手压向胸口。 “就是你!谋害先王的凶手就是你,你这个畜生,你这个逆贼!”黄越怒吼着拔出尖刺再次捅向景垣,待侍卫上前将黄越拉开的时候景垣要害处被刺了四五下,已然气绝。 这变故来的突然,将所有计划都打乱了。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全都呆住了,景启一脉已经断绝,景垣又遇刺,无论哪个派 分卷阅读134 系此刻都是群龙无首。 “快将这谋害王上的逆贼拿下,千刀万剐了!”闻正怒吼道,他们闻家和宫家是景垣最忠实的支持者,景垣一死也就意味着他们两族失去了靠山。 “慢着!”一直保持缄默的景云终于出了声。 “这是重要的人证,怎么能随便处置。”景云越过众人,走上前去,平素与世无争的清淡面庞带上了几许不容反驳的杀伐。 “那你说要如何?!”闻正愣了一愣,愤然道。 “此事本王被构陷其中,自然要查个明白,黄越你说是安王谋逆你可有证据?!”景云冷声问道。 “有!”黄越点点头,便将景垣如何谋害先王,如何谋害王嗣又伪造遗诏嫁祸景云痛痛快快吐个干净。 “先王驾崩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留下遗照,伪造遗照的人是小人替景垣找的,景垣事后欲杀其灭口,小人将其偷偷藏匿起来,王爷可派人前去寻来。” “小人不过出身卑贱的奴才,是先王提拔小人赏识小人,不料先王被奸人所害,小人只好假意投贼忍辱负重,就是为的为先王报仇,如今大仇已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黄越说罢一副引颈就戮的大义凛然。 “你血口喷人!”闻正破口大骂。 “小人是不是血口喷人你真的不知道吗,以为景垣背地里谋划的事,密召的大臣先王真的不知道吗?!”黄越轻蔑道。 景垣一派闻言色变,先王受伤后,他们确实在谋划夺位,先王驾崩后更是有不少士族大臣投向景垣门下。 今日景垣本是志在必得,给景云定罪不过走个过场,谁料竟徒生变故,快的让人毫无准备。 “平王,该不会你才是幕后主使吧?!”宫亮调转矛头。 “黄越是王兄身边的老人,本王如何驱使的动,景垣若是真的谋逆,定会留有证据,一搜便知!闻大人刚才口口声声称呼景垣为王上,却不知道是何意,莫非觉得胜券在握,得意忘形了?!”景云嗤笑道。 闻,宫二人闻言果然色变,闻正暗自懊悔自己一时口快,冷汗浸湿了衣衫,虽然景启的死确实不是景垣所为,但灭口王子,图谋篡权却是证据确凿,这一搜定是暴露无遗。 “孟都统!”景云不再废话。 “卑职在!”孟喆上两步,想景云行礼。 “搜查安王府的任务就有劳孟都统了,另外,请孟将军守住滕庆宫,孟都统搜查完毕之前谁也不许离宫,也不许向外传递消息!再领一队禁军押着黄越去将伪造先王遗诏的人带来!”景云吩咐道。 “是,王爷!”孟喆领命,转身看了自家大哥一眼。 孟瀚虽满心疑问,此刻也只能领命。 景云此刻出头本是不能服众,但孟喆的态度却像是一个讯号,让众人惊觉这个平日里看似唯唯诺诺,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子已经大不相同了。 景启驾崩,景垣又死在朝堂之上,而平王,这个连着凤家的姻亲如今又似乎得到了孟家的支持的王爷,看起来已经成了南楚空悬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铃岚听了符海的讲述漠然的点点头。 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景垣一死,困局自然而然就解开了,谋逆也好,站队也好,谁不是以自家利益为先。景云的淡泊无争果然都是假象。 凤心若还没回过味来,凤家的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之前平王还是随时可抛的弃子,如今却大不相同,若是平王继位,那么凤心若就是南楚的王后,凤家不傻,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滕庆宫广场,孟瀚拦住了孟喆。 “阿弟,你昨日是何意思?!”孟喆的兄长孟瀚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弟弟了。 “阿哥,如今的形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孟喆看着自己的哥哥。 两兄弟年少时也曾一起习武读书,秉烛夜谈,肆意纵马,如今孟瀚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孟喆却比哥哥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你为什么选平王?”孟瀚皱眉道,出了景启景垣,南楚还要别的王子。 “为什么不能是平王?” “阿哥,时代的脚步是没人能够阻挡的,如果想不明白这一点,孟家只会步上闻家,宫家的后尘。” 作为景垣的主要支持者,闻家和宫家已经被抄家流放。 “你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阿哥管不了你,父亲,祖父也管不了你,但这件事关系到咱们的家族,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孟瀚加重了语气。 “我就是为了咱们的家族。”孟喆闭了闭眼。他希望他的家人能平平安安,十代百代之后仍能繁荣延续,不是这辈子站在权力顶峰,下一代就可能付之一炬。 时代总要改变,人只能顺应时势。 认祖归宗 茶叶精巧犹如浮萍,三五叶一簇飘在水面上,小小的茶杯便成了一幕景观,若是配上定钧窑的清粉莲花盏那才真是相得益彰,互不屈就。这曾经是铃岚最喜欢的茶,春寒。只生长于北靖断 分卷阅读135 龙山的山脉间,从长成到凋零不过十余日,一旦错过只能等待下一个初春,故而谓之春寒。 这曾经是专供北靖王室的御茶,有专门的采伐队伍,普通平民莫说是喝,便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世家子弟,朝廷重臣若非圣宠恩重也难得能尝上一尝。 因为劳民伤财,所以自从庸王登基便下令废止此茶的采伐进贡,却不知眼前的茶叶是从何而来,想必费了一番波折。 春寒产于春寒料峭时,如今已经入夏,自然算不得新茶,口感比之新采时略欠些意思,但比起南楚的药茶仍是云泥之别,这茶如今虽已不供给王室但想必也是千金难求,却不知景云弄来做什么。 此茶名为春寒,是我最喜欢的茶。铃岚笑着把茶杯捧到那人唇边。 不好喝,那人不情不愿的尝了一口,便别过头去。 明明之前那么喜欢喝的,铃岚苦笑。 铃岚看着手中的茶杯,往事历历再目,原来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其实什么都没有忘记过,铃岚放下手中的杯子,默默的站起身来。 景云入主滕庆宫之后便将凤心若及先前在王府侍奉的丫鬟小厮都接进宫里,铃岚也被安置进来住进了一处安静的院子,除了贴身伺候的腊月和阿青还拨了几个丫头太监过来。 “夫人,符总管来了!”阿青进来通报了一声。 “请。”铃岚又坐回桌前。 “夫人!”符海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丫鬟,里面分别呈着新制的衣物和首饰。 “夫人,王上明日登基,请夫人去观礼。”符海说着示意丫鬟上前,呈上新制的衣物和首饰。 铃岚看看符海,这个打小就跟在景云身边的忠仆终于熬出头了,成了这滕庆宫的总管,可除了官职高了,衣服华贵了,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一把年纪还要为景云鞍前马后,劳心劳力,哪有衣锦还乡,清闲度日来的舒服惬意。 世人皆求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可铃岚知道符海并不是,他是放心不下景云,景云在权利中搏杀一日,他便要跟随一日。因为一个人的意志,有多少人要被卷入其中?!然而荒诞的权利征伐永远不会停止,无论改朝换代还是伐除士族。 “不必了。”铃岚感到厌倦。 “王上希望夫人能去,夫人若是不愿现身,在屏风后观礼也行。”铃岚的拒绝在符海的意料之中,王爷有难,夫人一定不离不弃,王爷得势,夫人却未必稀罕。 铃岚摇摇头,自滕庆宫变已有两个月,景云得了孟家,凤家支持,又有风鸿杰安排的内线和自己培植的人,终于扫平了世家门阀的异议,被推上了南楚王的位置。又借着扫除逆贼景垣一派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如今继位已是十拿九稳,她在不在并无什么分别。 铃岚自幼时便常出入宫廷,却总是觉得王位太过遥远虚幻,亦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位置会让这么多人神往,为了争夺它不顾兄弟情谊,为了坐稳它,不顾父子天伦。 “这茶夫人喝着可还好?这是王上专门差人去北靖为夫人购的。”符海见铃岚品的是春寒,便赶忙道, “莫要再这样了。”铃岚口气很淡,甚至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她不明白景云为何要费心费力弄来春寒,是为了向她彰显王权还是要以此来埋葬他昔年在岳家的寄人篱下。 虽然铃岚处处照顾景云的感受,但她很清楚景云在岳府的那几年是如何愤懑不甘。 符海没再说什么,示意两个丫鬟将东西交给阿青和腊月,他知道铃岚喜欢春寒的味道,却不喜欢劳师动众,劳民伤财,更看不得王爷刚掌权便起奢靡之风。 景云继位南楚王,各派系的互相角力暂时归于平静,转为遮掩之下的暗流涌动,南楚开始进入雨季,而一位故人的到来如一声惊雷一般猛然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假象。 符海早年劳损过度,如今年纪慢慢大了遇到阴天下雨就腰酸背痛,景云体恤他,这种时候就尽量让他多休息,符海大半辈子为景云操劳,真让他休息也放心不下,因此虽有王恩也是极少告假。 此番乐都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从内到外都泛着让人难受的潮气,符海实在受不住便告了假,找了个小太监给他用药酒推背,算是稍稍能缓解一下这鬼天气带来的难受。 小太监才给符海推完背出去,这两年在符海身边侍奉的小福子又匆匆赶来。 “总管,宫外来了个姑娘找您,说是您旧时候家里的人,还带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小福子伺候符海有些日子,自然知道总管已经跟随王爷多年,家里也早早的就没了人,只是这女子说不上什么来头也不是南楚人,想着兴许是王上在北靖那些年符总管认识的。 小福子能在符海身边伺候自然还是有些机灵的,便将人先安置在边门耳房,自己来报了总管再说。 “那姑娘长得挺俊,看着也不像咱们这边的人,倒像是北边的人。”小福子见符海皱眉便又道。 “北边的……人呢?!”符海豁然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 “在边门耳房呢!”小福子忙道, 分卷阅读136 来人身份不明谁也不敢往里带啊! “快!”符海也顾不上酸疼难忍的腰背,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哎,小的这就给您把人带来!”小福子赶忙上前要去扶符海。 “带什么带,带我过去!”符海挥了挥手。 “啊?!”小福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大雨天的总管要亲自去耳房?! “走啊!”符海喝道。 小福子还没回过神来,符海已经整好衣服,穿好靴子,听见呵斥小福子才赶忙跟上去引路,又差了个小太监来给符海撑伞。 女子坐在耳房小椅上,未解雨披,雨水顺着雨披滴到青砖地上,很快就积成一捧浅浅的水洼。小男孩长得十分俊秀,一双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气,靠在女子身边不吵不闹,十分乖觉。 女子温柔的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孩的肩背,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才停了手,转头看向门口,正是杳无音讯多时的姵儿。 “姵姑娘!”符海失声道,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真的见到还是难掩喜悦。 当年庸王破城岳家倾覆之时,姵儿便失去了音信,铃岚送走灵叶遣散仆役,偌大的岳府只剩她一人,但景云跟符海知道姵儿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主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答应铃岚跟着灵叶去照看小主子了,可是白轲截下灵叶的时候却并没有在随行人员中发现姵儿,景云将铃岚带回府里之后几次派人去寻都毫无音信,也不敢对铃岚提起,直到离开北靖前才最终放弃了。 “符总管别来无恙!”姵儿站起身来对符海行了个礼。 “姵姑娘,这几年你去了哪里?!”符海走上前去,却猛然间看见姵儿身旁的孩子,立时怔在原地。这模样分明是景云小时候的样子,这眉眼,鼻子,无一不像,那脸型又是元王妃的样子。 这……这……符海心里一时间涌出无数猜测,他见惯风浪心里已然有了推断,一时间百味杂陈。 “小姐可还好?!”姵儿这几年没有一日不挂念铃岚,一听到景云继位南楚王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好,好,夫人都好,这……这位小少爷……莫不是……莫不是……”符海几乎要发不出声。 姵儿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姵姑娘,请受我一拜!”符海说着‘扑通’跪了下去,对着姵儿就是深深一拜。 “哎呦,总管,这可使不得!”小福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来搀扶符海。 别人或许不会多想,但符海一眼便能看的出来,这小男孩就是景云的血脉。 “掌灯。”景云抬手揉揉眉间,闭了闭眼,天阴沉的厉害,折子看久了眼乏的很。 内侍闻言便上前来点灯,景云听着动静不对,睁眼一看来人竟是符海。 “你今日不是告假了吗,怎么又来了?”景云放下折子,问道。 “王上。”符海点好灯,方才转向景云。 “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景云惊讶的看着符海,符海双眼泛红分明是哭过了。 符海跟随景云这么许多年,只有他年幼时母妃去世之后见符海红过眼眶,也是那个时候,这个人说这辈子都会侍奉自己,永不离弃。 “到底怎么了,说,孤都为你做主!”景云烦躁的站起身来,有些不知道所错的看着符海。 “王上!”符海又红了眼眶,仿佛接下来的话有千斤之重,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说什么?!”一刻之后,景云茫然的跌坐回王座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符海的话犹如擂鼓,不断在耳畔轰鸣。 夫人素知侯爷脾性,派人偷偷将小王子换走救下,又着人抚养长大…… 侯爷兵败之后,夫人就将姵姑娘遣走,将小王子托付给她,让她好生照看王子,若有一日王上不再受形势所困,时局安定,便将小王子送还王上,若是不能,就带小王子隐姓埋名,安度一生。 难怪当年姵儿不在府中,铃岚亦从未问过。 她这般待我,我又是如何待她,我还有何脸面再见她…… “灏儿……现在在哪?!”良久之后景云才慢慢开口,声音嘶哑的不行。 景云用手撑住桌案才勉强站起身来,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他这些年走过风刀霜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摇过,他后悔了,很多事他都后悔了。 符海来之前把景灏跟姵儿安置在景云所在宫殿的偏殿,吩咐宫女给景灏沐浴更衣,又让人准备粥点待两位贵客收拾完毕之后好能立刻进膳。 景云过去的时候景灏正安静的坐在姵儿身边喝粥,不吵不闹,安静,谨慎,景云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八年了,景云离开南楚时,灏儿还不满两周岁,如今已算是半个少年人。 “王上!”姵儿见景云进来起身行了个礼,表情却是淡淡的。 景灏闻言放下手里的勺子,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的看向景云,那一刻孩子清澈的眼中绽放出不甚明显的热烈神采,并不强烈 分卷阅读137 ,却依旧灼人。 “去吧!”姵儿温和的拍了拍景灏的肩膀。 最初的略微踟蹰之后,景灏便奔向景云,因为太过激动身体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颤抖。 “父王……你是父王吗?”景灏虽然在问,但神情却是笃定,他向景云伸出了手。 “灏儿,你认得父王?!”景云握住景灏的小手蹲下身去,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他的灏儿,是他的灏儿。 “嗯,灏儿认得父王,嬷嬷给灏儿看过父王的画像,也会跟灏儿说一些父王的事。”景灏用力点点头。 “但是她们没说父王是南楚的王,只说父王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能亲自抚养灏儿,直到前些日子姵姑姑说带灏儿来找父王,灏儿才知道原来父王是南楚的王。”景灏说着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显赫,只是单纯的与至亲相认的由衷的喜悦。 “灏儿!父王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了!”景云抬手轻轻摩挲景灏稚气未脱的脸庞,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 “嗯,灏儿以后会好好听父王的话,孝顺父王!”景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郑重道。 景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将景灏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心中却是百味杂陈,疯狂的喜悦和内疚犹如一张千机网将他的心紧紧勒住,让景云觉得几乎不能呼吸,铃岚不但保住了灏儿还将他教的这样好,景云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人狠狠捅了一刀,而他自己便是这执刀人。 定心 景灏毕竟年幼又一路奔波,父子俩说了会话便倦了,景云哄他睡下,又让符海去收拾宫殿安置景灏,又吩咐薛扬去宣亲信入宫。 “她……当初是如何跟你交代的。”景云吩咐完这些,才把姵儿传到书房。 “小姐说,王上有功于庸王,庸王登基后必然加封王上,但北靖总归不是故里,庸又王志在一统,将南楚收归疆域是迟早的事,王上早晚要回南楚,也免不了跟南楚王一争长短,小姐让奴婢待尘埃落定之日再行打算。”姵儿说的波澜不惊,却难掩心疼。 “去吧,去找铃岚吧。”良久之后,景云终于摆摆手。 铃岚坐在铜镜前,自庸王起兵之日起她便再没有好好照过一次镜子了,上一次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她还记得大婚之日,母亲亲手把凤簪戴在她的发髻上,乌发云鬓,丽人新妆,额间花黄,那时她相信景云终究会明白她的心意,她望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满心欢喜,笑意难掩。 再之前她总喜欢扮作男装偷偷溜出去玩,姵儿便会将她的首饰除去,换上素色缎带,也不施脂粉,倒真真像个小公子。后来认识了景云,每次扮作男装出门前便总是担心仪容不整,发髻要再三梳过,缎带跟衣服也总要相称才行,饶是这样仍要对着镜子端详半天方才惴惴的出门。 如今镜中的女子,憔悴清瘦,眼中带着沧桑和倦意,再无小女儿的娇态,铃岚抬手拢拢长发,轻轻顺了顺,昔日富贵女儿已经不在,如今镜前不过容姿平常的妇人。 镜子边角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铃岚起初没在意,待那人又走了两三步,方才回过神来,镜中人直直的望着镜子,铃岚抬起手轻轻沿着镜面拂过那身影。 “小姐!”那人‘扑通’跪下身来,失声道。 “姵儿,姵儿!”铃岚转过身,扑到她身边。 主仆二人扶持着起身,俱是泪流满面。 “姵儿!”铃岚看着姵儿突然叹道。 “怎么了,小姐?!”姵儿赶忙道。 铃岚抬手轻轻抚了抚佩儿的发鬓,几根银丝不知何时藏在了其中,姵儿自年幼进府便在她身边服侍,想想也有快二十年了,当年一脸稚气的小丫头,如今都已经生了华发。 “你有白头发了,这几年受苦了吗?!”铃岚轻声道。 “没有,姵儿很好,就是想念小姐,怕没人照顾小姐。”姵儿说着便流下泪来。 “我也很好,腊月,阿青都是好姑娘。”铃岚拍拍姵儿的手,轻声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姵儿点头,却知道事情并不像小姐讲的如此轻松,小姐瘦了这么多,又一身疲倦,岳家毁了,小姐被充入奴籍,又远走异乡,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好?姵儿想到这些便心如刀绞,却又怕带着小姐难过,便只字不提。 “你看看,我都把你弄哭了,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铃岚擦掉姵儿脸上的泪痕,姵儿能回来是高兴的事。 “腊月,阿青!”铃岚冲着外间喊道。 “夫人!”腊月,阿青一早便候在外面,适才听着夫人在里面哭心里也是难过,又想着夫人家里的人能回来,夫人定然高兴,便又替夫人高兴。 “快来见见你们姵儿姐姐,姵儿,这是腊月,这是阿青!”铃岚分别指了指腊月和阿青道。 “姵儿姐姐!”腊月,阿青赶忙向姵儿行礼。 “两位妹妹使不得!”姵儿见状赶忙去扶。 分卷阅读138 “两位妹妹照顾小姐如此妥帖,姵儿十分感激,请受姵儿一拜。”姵儿说的情真意切。 腊月,阿青却哪里能受,三人扶着谦让在一处。 “好了,都是一家人莫要客套了,阿青,今天高兴,让厨房多做些菜来。”铃岚笑道。 “是,夫人!”阿青得了吩咐,三人互相笑笑。 自从姵儿回来,铃岚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能时常见见笑意,景灏的事自有景云安置妥当,虽然这个档口景灏的出现让南楚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晦涩,宫中气氛也凝重起来,但铃岚都不想过问,姵儿让她想起许多以前的事,那个时候岳家还是北靖第一望族,父母,哥哥都在,灵叶还是只可爱的小雀子,那个时候还没有遇到景云,铃岚最大的烦恼便是对着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猜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那些她曾经并不珍惜的日子,如今都成了难以企及的念想。 然而姵儿她们却十分忧心主子的身体,铃岚早年只是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十分娇贵,如今接连重创,身心俱疲,身体却是真的不好了。平日里仔细调养倒是不至生病,可是那胃口简直让人看不下去,每餐都吃不了几口,南楚夏季又格外闷热潮湿,让人难受。以往在北靖八月便是夏末,而在南楚,要过了十月夏天才算过去。铃岚的膳食就成了她们最大的愁事。 这天晚膳前姵儿先端上了一小碗梅子羹,梅子羹做的好,铃岚少有的只是闻着那淡淡的酸甜清香便生出想要尝一尝的念头,这一尝便喝了这一整碗,用完非但不觉得不适竟然还有些开胃的意思。 “这是换新厨子了?!”铃岚问姵儿,要是以前的厨子能做出这梅子羹早就做了。 “是。”姵儿笑着点头。 不一会,腊月和阿青便端上晚膳来,白切鸡佐青梅酱,花雕百合蒸鲥鱼,竹荪虾仁,奶汤菜心都是清淡养生的菜式,这一餐铃岚难得的好胃口。 饭后又上一碟紫荆糕,一盅桂花杏仁豆腐做点心,南楚的夏天还没过完,北靖却已经入秋了,桂花糖是新制的,清香怡人。铃岚尝了一口,便又看向姵儿,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询问,若说之前的菜只是让她觉得熟悉亲切,那么这道杏仁豆腐她基本可以确定了。 姵儿笑着点点头,示意腊月把人带进来,腊月便笑着转身出去从门外领进一个人来,正是荆九。 “果然是你!”铃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荆九还是那一派淡然无争,好像从未变过。 “草民见过夫人。”荆九郑重向铃岚行礼。 “这些年还好吗?”铃岚示意荆九坐下。 荆九当在岳府待了两年便离府了,并未留到岳家败时,那之后他从北靖一路游历,又两年才回到南楚。 “挺好,草民从北靖回来就回老家开了间酒坊,闲散度日。”荆九道。 “那你乡里乡亲可有口福了。”铃岚想这世上最难得能闲散度日,荆九是个明白人。 “图个热闹而已。”荆九笑笑,他家乡是小地方,乡里乡亲没多少钱,酒坊大都半卖半送,他也不想挣多少钱,能度日就行。 “那现在呢,你若想返乡但说无妨。”铃岚看着荆九正色道。 “王上差人来寻草民,草民是不欲来的,后来说是只给夫人做饭,草民便关了铺子来了。”荆九还是荆九,永远都是不卑不亢。他是有风骨的人,千金难买,却最重情义。昔年铃岚向他求教,尊称他为先生,他觉得铃岚尊重他的技艺,便引为知己。 “那以后也有劳先生多费心了。” 院里木芙蓉开的正是时候,午后阳光和煦,暑气随着夏日走近尾声而渐渐消退,这是南楚一年中难得的好时候,铃岚坐在藤椅里小寐,腿上盖着一张小毯。 景云怕惊着她,便站在连廊里远远看着,直到她转醒才慢慢踱过去。 可真的到了跟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多谢你把荆九找来。”还是铃岚先开了口,如今景云已是南楚王,经年痴缠,多年怨怼似乎都能放下了。何不心平气和的说话。 “她们说你胃口不好,又不愿意让太医调理。”景云看着铃岚,铃岚却不看他,只是平静看着前方,眼眸微垂,目光并没有落点。 “无甚大事,不必劳动太医。”铃岚知道自己真正的郁结在心里,心病难医,吃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是药三分毒。 “听说荆九来了以后你胃口比以前好了。”景云舌根发苦,那是她曾经派人专程来南楚请入府中为自己做饭的名厨。 “是啊。”铃岚漠然的点点头。往事不可追。 “你把灏儿教的很好。”景云暗自握紧了手,仿佛用了好大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铃岚露出一个说不上苦涩还是嘲讽的笑意。她想告诉景云不必为这件事而内疚或者想要弥补什么,都过去了。 “你……想见见灏儿吗?!”景云看着铃岚,眼中带着点隐隐的期盼。 “不。”铃岚闻言一愣,但随即摇头道。她要以什么身份去见那孩子?! 分卷阅读139 “好吧。”景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姵儿不了解这里的局势,以为你继位便是尘埃落定,景灏此刻回来……恐怕会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铃岚没跟姵儿说这些,却不能不对景云说。 本来景云无嗣,只要凤心若生下王子便是南楚的继承人,而如今景灏的出现打破了这个看起来毫无争议的事实,虽然南楚历来没有立嫡立长的说法,但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数没人愿意甘冒风险,凤家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无妨,这些你都不必担心。而且……这也未尝不是个机会。”景云道。若世家没有动作,他还不好动手呢。 “不行!”铃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放心,我会保护好灏儿,也会保护好你的!”景云蹲下身去,抬手抚上铃岚的额发。 放心,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伤害。 权利征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王室尤其如此,铃岚比谁都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南楚王?”铃岚望向景云,一字一句问道。 人心易变,没几个人能抵挡权利的诱惑,景云也不过凡夫俗子,铃岚比谁都清楚,那淡泊无争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即便他点头,她也不会意外,若真是这样,她的事情便做完了,如果他点头,她便可以离开了,从此天高海阔,他跟风鸿杰的较量再与她无关。 “未曾。”景云却握着她的手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答案。 权利让人迷失自我,景云却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离心 几家欢喜几家愁,古来如此,这些日子凤心若的烟云宫死气沉沉,宫女太监出入都极为小心,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弄出动静。主子心情不好,做奴才的便更要谨小慎微,莫触了主子眉头,否则受罚不说,还要被说不知规矩。 自入了滕庆宫,凤心若就少见景云,景云新登王位,南楚百废待兴,忙于政务也是无可厚非,凤心若尚能说服自己体贴王上,可景灏的出现让风心若一下子乱了方寸,景灏是景云迄今为止唯一的骨血又分离多年失而复得,自然爱重的不行,而景灏这些因缘际遇背后连着的那一位才是凤心若的心头刺。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在凤心若眼里铃岚都成了从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人,而景灏此时的归来又被士族赋予了浓重的阴谋论调,成了处心积虑的佐证。 “她岳家毕竟与王子有着杀母之仇,王子现在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就明白了!”从香宽慰风心若到道。 “况且奴婢听说她并未与王子亲近,连面都没见过呢!”从香又道。 “你懂什么,北人向来弯弯绕绕,多计谋思虑,现在这样不过是惺惺作态,可叹本宫原来不懂这些!”凤心若懊恼道。 “你可知王上因着这件事念了她多少好处!”凤心若说着哽咽起来。 “王后千金之躯,千万莫为着这件事伤身,王子刚刚回宫,王上一时感动也是人之常情,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从香赶紧递上锦帕。 “你可知道王上因着她胃口不好专门派人去请了厨子来,那厨子还是以前在岳府伺候过的!自从王上继位便极少到本宫这来,如今更是有空便陪着景灏,王上一时心疼景灏也可以理解,但是除了正名之日,宫宴之时,也未叫他与本宫多多亲近,你说这是为何?!按理说如今本宫也算是他的母后!” 父亲说的对,她太年轻了还看不透人心,母亲说的对,她要多为自己打算,姐姐说的更对,王子失踪多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凤心若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谁也不能夺走他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景云。 “王上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小王子失散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王上与小王子分开时小王子不过两岁,如今这么多年,若有人真想心鱼目混珠也不是不可能!”凤心若急道。 “王后是觉得孤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吗?!”景云看着凤心若,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凤心若第一次见景云对她动气,不由得心里一紧,那孩子虽然与王上离散多年,也无可以验明正身的东西,可是那鼻子,那眉眼却分明是王上的模样,然而凤心若就是不甘心。 “王上,臣妾都是为了王上,怕王上关心则乱!虽说小王子与王上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可是这世上相似之人甚多,就怕有心人有意为之!”凤心若强辩道。 “王后若是真的为孤着想,就莫听信奸人挑拨,孤知道王后待孤一片真心,却也是应了关心则乱,灏儿能平安回来孤心甚慰,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想的,这些孤都知道,王后一向少涉外事,不知人心险恶,这也是孤最看重和珍惜的,切莫因此让人利用,离间了孤与王后的夫妻情分。”景云淡淡道。 凤心若闻言心里打了一串冷突,她今日会来找景云说这些,确实是因为听了家里人的话,可是,母家会害她吗?!她与景云成婚也有一年多了,为何还未有子嗣,南楚虽然没有立长立嫡的 分卷阅读140 习惯,但景灏的出现确实让她感觉到了危机。她毕竟是凤家的女儿,总还是要为家族想一想。 凤心若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景云面色不愉,终于忍住了。 “孤最近忙于政务,灏儿又刚回来,孤自然要多陪陪他,这段时间没顾上王后,王后可是生气了?!”景云面色缓和下来,拉了凤心若的手柔声道。 “臣妾知道王上为国事操劳,也知道王上爱子心切,可是臣妾是王上的妻子,也希望自己能得到夫君的眷顾。”凤心若委屈道。 “是孤的不对,等忙过这几日,孤一定好好补偿你。”景云安慰道。 “王上与臣妾是夫妻,说这样的话不是见外了。”凤心若嗔道。 “是啊,王后说的对!”景云也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仿佛刚才并没有过任何不快。 “王上,您准备怎么安置岳姑娘?!”凤心若好似无心的问道。 “王后希望孤如何安置?!”景云漫不经心道。 “王上之前不是说想把岳姑娘送回北靖吗,如今大局已定何不尽早安排?!”凤心若望着景云,眼底带着期待。 “可是她在北靖已经没有家人了。”景云为难道。 “臣妾听闻成阳王的小世子一直钟情岳姑娘至今未娶,何不成乘人之美。”凤心若又道。 “王后知道的挺多啊!”景云若有所思的看着凤心若。 “臣妾想为王上分忧。” “沈琰自幼便倾慕铃岚,若是铃岚有心两家早就结为秦晋了。”景云这样说便是拒绝了。 “那不如在乐都为岳姑娘寻一处好人家,臣妾之前在回都路上便看孟都统对岳姑娘颇有情谊。”凤心若不甘心的说道。 “王后今日是怎么了?!”景云皱眉,放开了凤心若的手掌。 “王上之前将她带在身边,她当时被充入奴籍也说的过去,如今除了奴籍又在北靖时与王上有过夫妻前缘,再留在宫中只怕不合时宜。”凤心若看着景云放开的手,心中只觉得又失落又难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是她控制不住。 景灏回宫之后,景云就立刻拿出了先前北靖王免除岳铃岚奴籍的密旨,景云回到南楚已经两年有余,这密旨是何时写的,又为何此时才拿出来?很多事根本由不得细想,凤心若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为孤保住了灏儿,孤要善待她。”景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王上善待她只是因为她保住了景灏吗?王上一直把她带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对她旧情难忘吗?!”凤心若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来人,王后累了,请王后回去休息,从今天起,凤家人非朝例,无旨意不许进宫觐见王后。” “为什么,我说错了吗?!”凤心若看着景云,觉得他好陌生,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王后,请吧!”薛扬上前来劝道。 “王后,咱们先回去吧!”是从香的声音。 凤心若没动,只是呆呆的望着景云,那个笑的温柔又羞涩,眼神淡然又带点迷茫的人去了哪里,眼前的人只是不耐的挥挥手,便又有人上来,这次不再只是劝说,而是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请出门去,不,这不是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朝中关于景灏身份的讨论和猜测愈演愈烈,还有王上与王后至今未有子嗣,岳铃岚作为北靖罪女留在宫中也为人诟病,又因为王子是她保下抚养,便又多了许多恶意的揣测,景云每天上朝边都是面对这些无休无止的问题,他虽在宫变中成了南楚王,但士族仍然根深蒂固的盘踞着南楚的政局,凤家掌控着南楚的钱粮,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凤心若自那日回宫变憔悴起来,茶饭不思,每日闭门不出,从香时时劝慰,又将平日里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新鲜事讲给凤心若听,说是乐都来了个名匠人,正在修一个奇异馆,说是里面包罗了各种能工巧匠的奇技淫巧。 凤心若听着稀罕就让从香将人请进宫来,看看能不能在宫里也建一个,成了王后一点也不自在,既不能随便出宫,也不能常与家人见面,自从上次与景云闹了意见,不但家里人无旨意不许进宫,便是以前常在一起玩的贵妇也不许来了,说是怕有人故意误导于她,凤心若冷静了这些日子,虽未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再坚持,开始自己寻着方式解闷。 匠人姓邹名凡,十分斯文,穿着打扮不像工匠倒像个读书人。 “草民早年在北靖游历学习,十分钦羡北地技艺和文化,故而喜做读书人的打扮。此番在乐都建奇异馆也是希望能让这些奇技为更多人所知。”邹凡道。 “这奇异馆大概多久才能落成啊?!”凤心若十分想看看。 “无意外的话再有三个月便可落成。”邹凡谦恭道。 “不知道宫里是不是也可以建一个?”凤心若道。 “建自然可以建,不过若是比照都城内这个实在有些浪费,倒是可以造个微型的。”邹凡道。 “银子无需担心。”凤家有的是钱。b 分卷阅读141 r   “宫中若是大兴土木,需得好好规划。”邹凡委婉道。 “本宫自会安排,你到时候奉旨就行。”凤心若不以为意。 “是,王后!”邹凡便不再说什么。 “对了,本宫有件事想问你,你即为建造巨匠,想来是熟知各种建造技巧了?!”凤心若想起了西华山别院的引水设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草民不敢托大。”邹凡仍是谦虚。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设计,是引泉水环绕屋殿,还可用机关调节水流大小,或关或通?!”凤心若问道。 “王妃真是见识广博,竟然知道曲老先生的绝妙设计!”邹凡脸上露一丝出惊讶和赞叹。 “偶然所见而已,不知道其中有何机巧。”凤心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说起来倒是十分可惜,这设计是曲亦叔老先生临终前最后一处作品,名为栖芳台,是为当时北靖望族岳氏的嫡女星耀公主所建,作为她十六岁的生辰贺礼。”邹凡一脸惋惜。 “栖芳台?!”凤心若脸色有些白。 “正是,栖芳台就是当时星耀公主的闺阁,是曲老先生依据春夏秋冬四季特点所造,这引泉绕殿驱暑的绝妙设计便是最先应用于此,可惜草民只是听闻,未有幸一见。岳氏失势后,岳府大半都被拆除,栖芳台亦未能幸免,草民只能从文字记载中略闻其巧,却不知道王后是因何机缘所见?!” “既然知道这种机巧,若要仿造岂非容易?!”凤心若答非所问。 “王后有所不知,此等设计得以实现不仅是构思之精妙,更是需要能工巧匠,其中精密之设计可不是知道大概便能仿造,若非万里挑一的建造师和巧匠人,便是有详细图纸也未必能仿造成功。”邹凡闻言便知凤心若见的必不是原作。 “知道了,你去吧。”凤心若掩在袖子下的手死死按住椅子扶手,西华山别院的设计就是仿造当年岳铃岚闺阁而造。 景云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他早有岳铃岚免除奴籍的密旨还一路带着她来南楚,又派人按着之前她在北靖时的闺阁建造了西华山的别院,如今又将她留在宫中,分明,分明就是割舍不下。 更可恨那妖女,明明心机深沉,还做出一副冷冷淡淡,好不在意的模样,风心如觉得自己竟受了这样的蒙蔽,不由得恨意滔天,一夕之间物是人非,前尘皆成过往。 暗流 岳天腾负手站在庭院中,铃岚想要走过去,明明不过十余步,却不知为何犹如隔山隔海,怎么也到不了近前,铃岚急的不行,她有好多话相对哥哥说,也好想再看一看哥哥。 哥哥,你是在生铃岚的气吗?!梦里铃岚终于急的哭了出来,岳天腾这才回了身,还是那般英武俊朗。 哥哥,铃岚好想你!铃岚想要上前,绕不过连廊,兄妹两人只能隔着庭院对望。最后铃岚怅然的在连廊边坐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岳天腾,岳天腾也静静的看着铃岚,没有责备亦无喜悦。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以后的路只能铃岚自己去走了。 岳天腾的面孔开始消失,身形也逐渐模糊起来,铃岚开始不安的辗转,终于在犹如浮出水面般的喘息间醒了过来。 梦里哥哥什么也没说,这是哥哥去世的第三个年头了,再也没有人唤过她的名字了。 他一定在怪我,铃岚想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是景云当年送给她的玉佩,她曾托姵儿代为保管,如今又完璧归赵。东西尚有再回来的一日,人却是不能了。 铃岚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黄玉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慢慢静下心来。 凤心若每日都在发愁要如何对付铃岚,这女人宫里膳食都是单独供应,荆九更是收买不动,那几个丫头也是她的心腹,若是公然处置景云定然不会置之不理,那女人虽在宫里却无名分,污她不忠也未必管用,家里人的意思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怀上王嗣,其他事情皆不重要,可景云都不来,她能有什么办法,从香劝她低一低头,主动缓和关系,凤心若放不下架子,亦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想赶紧除了自己的眼中钉,可有担心这种时候若是再触景云的霉头,又怕他真的会厌弃自己。 凤心若这边还没想好要如何对付铃岚,那边凤家倒是先出了事。 凤家虽然临阵倒戈转为支持景云,但作为南楚三大家族之一,从未真正将他看在眼里,如今局势对他们不利,女儿又在宫里受了冷落,自然要让这自以为是的王知道他们凤家的厉害。 各地粮食在凤家的幕后操纵下一夜间价格飞涨,寻常百姓是决计吃不起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地官员纷纷报来帖子,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景云当即震怒明令凤祁山将粮价压回去,凤祁山遵了王令,将价格调了回去,却又不再往粮行供给粮食,粮价回去了,粮食却买不到了,情况比原先更加糟糕。 凤祁山等着南楚王低头,却不料萧景云直接派人将他拿进了天牢,罪名是祸乱行市,动摇国本。这可不是小罪名,凤祁山这种身份,不 分卷阅读142 仅仅代表凤家更代表着士族权威,在以往的许多朝代里,王权与士族都是密不可分的,即便偶有矛盾,也是党派之争,利益冲突,而这一次却是王权与士族的对立,是王权对士族的倾轧。 这件事犹如一壶倒进热油的冷水,在乐都乃至南楚都激起了无法遏制的反响,凤心若没日没夜的哭闹求情,直至恼怒大骂自己的夫君忘恩负义,在南楚,士族便是一切,像萧景云这样没有根基的王根本不足为惧。这一次士族站在了一起,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共同的利益,有官爵的士族子弟开始罢朝,涉足商业的则开始罢市,南楚一夕之间凋敝下去。 然而景云却心如磐石,分毫不让,更颁旨若是十日内行市没有改善便将凤祁山斩首示众,如此一来,萧景云算是与凤家彻底决裂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你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吗?!”孟瀚质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阿弟是疯了才会听萧景云的。 “凤祁山祸乱行市,动摇国本不知悔改,斩了也在情理之中。”孟喆淡定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凤祁山是凤家的当家人,凤家跟咱们一样是南楚的三大家族,他这么做就是要把咱们……要把咱们都……凤家女儿还是他王后他都能这样,更别说旁的人了,阿弟你听我一句,别再错下去了,这个人心太狠!”孟瀚抓住弟弟的衣领,恨不得把话说进他脑袋里去。 “阿哥,你要信我就听我一句,凤家的事千万别掺和,就听王令,王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孟喆握着他大哥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明明知道他要干什么,你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孟瀚不自觉的心里发凉。 “你听我的!”孟喆坚定道。 “你什么都不说就叫我听你的!你可知道凤家一直差人找我,你管着天牢不给通融已经得罪了士族,你可知道乐都士族都在谋划什么,他这王位还能坐几天还不知道呢!快醒醒吧你!”孟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孟喆轻声道。 “什么?!”孟瀚愣了一下,没明白弟弟的意思。 “你以为王上不知道这些事吗?!”孟喆重复道。 “那……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孟瀚不解的看着孟喆,是了,萧景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凭他自己的势力根本不足以抗衡士族门阀,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北靖半月前就开始秘密调兵,如今南楚与北靖边境线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压境了,一旦宫变北靖会立刻开战,阿哥觉得我们有能力一战吗?!”孟喆的声音很轻,每个字却犹如雷霆。 “这是南楚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孟瀚只觉得自己被震懵了。 孟喆哼笑一声,孟瀚自己也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他们孟家一直掌管南楚军权,自然最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别说二十万大军,便是十万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没有一战的可能。 “就算是这样,等他们到了乐都也晚了。”孟瀚垂死挣扎。 “奇异馆。”孟喆缓缓吐出三个字。 孟瀚猛然睁大了眼睛。 “乐都驻军三千,原则上尽在你我掌握之中,王上借兴修奇异馆为名陆续召纳三百精兵入城,此外他手里还有一支死侍,士族豢养的家兵杂役根本不足为惧。” “奇异馆竟然是为了……”孟瀚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的帝王,想必以奇异馆为遮掩运入乐都的不仅仅有精兵,更有武器,盔甲,奇异馆号称集天下奇技淫巧于一处,运来的东西自然包罗万象,正好避人耳目。 孟喆点点头。 “可我若不听命于他呢?!”孟瀚只觉得背上已经浸透了冷汗,萧景云心机深沉,必然已在各处做好了安排,可正是因为这样,若不拼死一搏,士族焉有活路?! “当年庸王起兵为求助力与南楚私下谈和,王上因牵线有功得封北靖平王,可王上毕竟离开南楚多年,在南楚又一向无权无势,阿哥可知这其中另一位重要的参与者是谁?!”孟喆的话里带上了一丝恶意。 “是谁?”孟瀚的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就是你们意图拥立的六王子景峰。” “不,这不可能!”孟瀚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颓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六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理由……” “景峰年少时爱上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姑娘,将她接入府中收为侍妾,后来老先王赐婚他与钟氏二小姐,那二小姐性格跋扈容不得人,成婚之后没多久就将那女子赶出府去,景峰将她安置在一处院子中,不想那钟氏仍然不依,派人将那女子活活打死,可怜那女子死时已有身孕,她母亲知道后哭瞎了眼,景峰害怕钟氏再发难不敢接济,那老妇瞎了眼又无人敢管,最后活活饿死在家中,景峰自那时起便恨透了钟家。”孟喆慢慢的将各中缘由道来。 “其实这事算不得什么辛秘,只是乐都之内怕是也没几个人记得,因为在权贵眼中人命如草芥,实在算不得什么,更遑论为此记仇,是 分卷阅读143 不是阿哥?!” 孟瀚只觉得舌根发苦,什么也说不出。只知道这次宫变恐怕绝无成功的可能。 “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就是如此,此次凤家哄抬粮价已是惹的民怨沸腾,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孟瀚的声音嘶哑的不行。 孟喆没有否认。 “你可有想过你的家族,你毕竟是孟家的人!”孟瀚眼中起了血丝,狠狠的盯着孟喆。 “当年在北靖庸王韬光养晦之时便与王上结盟,星耀公主一早便察觉却装作不知,这才使得庸王最终能起势,改朝换代。” “女子一旦有了感情便糊涂的不行,你也是这般吗?!”孟瀚呵斥道。 “不是。”孟喆闭了闭眼又道:“她并非只是为了王上,更是为了天下,为了新的时代,没有士族,世人平等的时代。” “痴人说梦!”孟瀚向孟喆挥出了拳头,却最终打在了廊柱上,血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 “所以你也要抛弃你的家族吗,为了你的理想,为了你追求的所为的平等?!”孟瀚苦笑道。他们自幼便被给予厚望,时时被教导要如何守护自己的家族权利,现在他的弟弟却站在了家族的对立面。 “不,我做不到。”孟喆的眼神柔软下来:“我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要保住你们啊,阿哥!” “王上已经允了,会留住孟家的。阿哥,听我的,莫掺和这件事了!”孟喆眼中带着渴求。 良久之后,孟瀚终于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从香呢?!”凤心若透过镜子瞥了一眼上前来要给她梳头的侍女,前几天才来跟前伺候的,眉目浅淡,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凤心若很不喜欢。 “从香姐姐去安排早膳了。”名唤阿索的侍女柔声道。 “为什么让从香亲自去,唤紫月来!”凤心若责备道。 “小姐,是老爷让奴婢来伺候小姐的。”阿索没有听命,而是凑到凤心若耳边轻声说道。 凤心若失手打翻了妆台上的胭脂,阿索捡起来放回原位,拿起梳子开始给凤心若梳头。 “我爹怎么样了?!”凤心若颤着嗓子小声问道。 “不太好,孟家二公子管天牢,门路走不通,老爷决定破釜沉舟,与钟家,孟家等世家一同举事。”阿索嘴唇微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在说话。 “什么?!”凤心若吃惊道。 “小姐,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了。老爷若是不反只能等着被砍头了。” “可是……” “王上若是还有半分情谊,怎么会下令斩了老爷,凤家一旦失势小姐王后之位也定然不保。” “到了那个时候,凤家就什么都没了。”阿索的声音轻缓却带着蛊惑,犹如某种爬行动物的毒液。 阿索为凤心若梳好发髻,从妆匣里挑出一只缠丝龙凤金镯子给她带上,顺手将一只小瓷瓶送入凤心若袖子中。 凤心若在镜中微微挑眉。 “小姐想办法让王上服下,此药无色无味,三日后才会发作。”阿索解释道。 “不……不行!”凤心若脸色惨白,让她给景云投毒,她做不到。 “小姐,生死关头不可妇人之仁,小姐若是此刻心软,凤家便是第二个岳家,小姐却不会是第二个岳铃岚。”阿索字字珠心:“王上对岳氏旧情难忘,没了凤家,他岂会念着小姐的好处,定然与那岳氏双宿双栖。” 凤心若猛然瞪大眼睛,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病,景云骗了她,只是因为自己是凤家的女儿他才会娶她,他一直喜欢岳铃岚,却骗她从不曾对她有情,他是个骗子,惯会玩弄人心。 “我知道了。”凤心若握住袖中的瓷瓶,声音清冷。欺骗她的人,辜负她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相怜 “王上,王后求见。”符海走到景云案前禀报道。 “让她进来吧。”景云将折子合上淡淡道,满满一桌子奏折不是为凤祁山求情的就是痛斥他失德的。 凤心若带着从香走进殿内,向景云行了礼。 “王上最近烦忧,臣妾特意炖了乳鸽汤,希望王上喝了能略解疲累。”凤心若说着从从香手里接了托盘,走上前去。 “难为王后惦念。”景云淡淡的看着凤心若。 “臣妾与王上是夫妻,惦记是应该的。”凤心若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打开盖子,到了一小碗鸽子汤出来,又捧起碗轻轻吹凉。 “王上,这是臣妾的心意,请王上一定,一定要尝一尝。”凤心若来之前已经下了二十万分的决心,可临到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心酸。 “王后可因为凤祁山的事怪孤?!”景云接过凤心若递来的百花白釉碗,看着她道。 “臣妾说不怪,王上信吗?他毕竟是臣妾的父亲。”凤心若痛苦道。 “孤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景云垂了眼睑,看不清在想什么。 分卷阅读144 王上斩了臣妾的父亲要让臣妾如何自处呢?王上斩了臣妾的父亲又要如何处置臣妾和凤家呢?!如果臣妾求您,您愿意收回成命吗?!凤心若真的很想问一问景云,问问她的夫君,问问这个她倾心相许想要渡一生之人可曾有过半点真心。但是她没有。 “王上有王上的苦衷,臣妾明白,汤要凉了,王上快点喝吧。”凤心若柔声道。 “难为王后这种时候还为孤熬汤。”景云用汤勺拨了拨碗里的汤水。 “王上毕竟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想对夫君好,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凤心若强自支撑,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想要景云快点喝下去,又担心景云真的喝下去。 “王后,你真是太令孤失望了。”景云将盛着鸽子汤的碗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冷声道。 他知道了!这是凤心若的第一感觉,她猛地退后两步身子一软就要滑到在地。 “王后,您怎么了?!”从香毫不知情,赶忙上前扶住凤心若。 “来人,凤氏意图毒害孤,即日起贬为庶人押入冷宫听候发落!”景云冷声道。 “冤枉啊王上,小姐对您的心意日月可鉴,绝无谋害之心,这肯定是栽赃陷害!”不知情的从香大声喊冤。 侍卫闻声入内,将凤心若和从香团团围住。 “王上,奴婢愿喝了这一罐鸽子汤,证明小姐清白!”从香见状跪在地上求道。 “不……”凤心若终于回了神。 “小姐?!”从香愣愣的看着凤心若。 “是,我是下了毒。”凤心若说完这句话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这一刻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一早便等着自己入套,是不是真的有毒并不重要,有没有毒他都不会喝,而毒他说有便有,凤家倒了,她便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小姐?!”从香不明就里,只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脸都白了。 “若是她给你的,你会喝吗?!”凤心若突然扬起头大声问景云。 “带下去!”符海摆摆手示意侍卫动作快点。 之后的混乱既如火如荼又有条不紊,士族最终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凤家,钟家两大士族被拔出,孟家因为站对了边,故而没有被牵扯进这次清扫,但是未来已经可以预见,北靖的军队以帮助平定南楚动荡为由进驻南楚,而凤家在这次动乱中狗急跳墙,烧毁了大量屯粮,动乱虽然平息了,但南楚百姓又面临着粮荒的考验。 北靖正式向南楚发出通牒,表示愿意支援南楚所需粮食用以度过粮荒,并提供其他相应的援助,但要求南楚从此并入北靖领土,去国号。 萧景云表现为难,急招大臣多次商讨,最终决定为了百姓着想忍辱负重,也同时要求免除南楚三年税赋,让百姓休养生息,风鸿杰允之。 一月后,南楚去国号,正式并入北靖,北靖南楚终于实现一统,风鸿杰改国号为庆元,号元帝,封萧景云为平南王。 南楚开始推行新政,拔出士族残余,废除世袭制,孟氏仍掌当地兵权,但族内官爵不再世袭,尸位素餐者一律免职,以往所受的士族优待全部取缔,与凤家,钟家相比已算是善终了。 风鸿杰派御史前往乐都与萧景云协同治理南楚,说是协同其实就是监管,后又陆续往南楚各种郡县分派官员,驻军协同当地官员治理南楚,至此南楚真正并入北靖。 景云赐了凤心若一杯毒酒,凤心若要求见一见铃岚,景云本不欲铃岚前去,但是小太监来回话的时候,铃岚正在景云身边,她听见了并答应去见她。 冷宫清冷破败,阴暗潮湿,铃岚去的时候从香正肿着眼睛给凤心若梳妆,一朵娇花从盛放到枯萎用不了多少时日,凤心若梳妆完毕转过来身来,那面庞仍旧是美的,但眼中却了无生机了。 铃岚并非没想过给她求情,但也许她并不需要这样的怜悯,失去了家族至亲,爱人也令人失望,也许活着只是继续痛苦,她能理解,她也曾经经历过。 “你赢了。”凤心若走到铃岚面前坐下。 铃岚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赢。 “想不到事到如今,我只有你可以见一见。”凤心若自嘲道。 “你有何未了之事需要我代劳吗?”铃岚淡淡道。 “没有,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他一早就谋算好了吧!”凤心若深吸一口气问道。 铃岚没有回答,亦没有否定。 “他有没有喜欢过我?!”凤心若问完先笑了,笑自己痴傻。 “没有。”铃岚没有安慰她,她们不是朋友,亦非知己,如今面对面坐在这里不过同病相怜而已。 “为什么不骗骗我?” “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 “那你呢,他有没有喜欢过你?!”凤心若盯着铃岚。 “没有。”铃岚的声音更加清淡。 “他当初也是为了在北靖立足才娶你吗?!” “不,他从来没想娶我,当初是我用权势逼迫他。 分卷阅读145 ”铃岚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不疼了,却仍旧清晰,一幕幕。 “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凤心若不甘道。 “我永远不会对他下毒。”铃岚站起身来,她同情凤心若的遭遇,痴心错付,生不逢时,红颜薄命,但她不能原谅她想要毒害景云。 “呵呵,是啊,我不如你,你把他看的比一切都重,可是他没有心啊!”凤心若的目光迷茫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凤心若的眼神开始涣散。 铃岚出门前转身看了看她。 “因为别人很快都会忘记我,只有你,会一直记得我。”凤心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一个浅淡讽刺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铃岚走出屋去,从香悲怆的哭声被关在门中,外面下起了雨,突然又不突然,在南楚任何季节都有可能随时随地的下雨。 姵儿让铃岚在连廊处稍等,自己去找丫鬟拿伞,铃岚见一身白衣的宫娥从冷宫的另一角闪过,那女子身形纤巧,颇有点弱柳扶风的意味,举着窄袖遮住头面看不见脸,想来是为了避雨。 随着那一抹身影的匆匆而去,屋里的恸哭声也戛然而止,姵儿取来了伞,雨水并不大,细细密密的,让铃岚想起了北靖的秋天。 小轿就停在宫外的夹道上,铃岚却不想坐。 “走一走。”铃岚道。 姵儿点点头,将伞又举了举。 因为下雨,宫里比平时冷清不少,南楚虽去了国号,宫苑改为王府,却仍旧是赐给景云居住,铃岚还是第一次这样在宫里走动,处处皆是陌生的样子,偶有路过的宫人也是急匆匆的经过,当值的则在廊下低眉顺眼的站着,看似认真其实不知道在开什么小差。 事到如今,铃岚觉得是时候了,她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姵儿。”铃岚突然转头唤道。 “小姐?” “咱们去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从此安稳度日好不好?!”铃岚问道。 “好。”姵儿点点头。 铃岚就这样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景云早早等在屋里。 “下雨你怎么不坐轿子?!”景云见她脸色有些白不禁责怪道。 “想走一走。”铃岚道。 “想走走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在这种天!”景云仍是不满。 以后?没有以后了,铃岚心里暗付,又奇怪他为何要这个样子,就好像真的着急她一样。 “你还好吗,她没跟你说什么吧?!”景云似乎有些忐忑。 “说什么?!”铃岚反问。 “说你不爱听的。” “我爱听什么?”铃岚心中无奈,这辈子说最多她不爱听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我是怕她惹你不高兴,其实你没必要去见她的。”景云想了想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我有话要跟你说。”铃岚摇摇头,看着景云道。 “嗯,你说!”景云被她这么一看,竟有些紧张起来,其实他也有话想要跟铃岚讲,事到如今,他觉得是时候了,他想要好好对她,虽然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但是都已经过去了,他会弥补的,他可以保证从此以后再不让她伤心,也许得到她的谅解需要一个过程,但是他有的是耐心,这一辈子还有很长。 “我想要离开这里。”铃岚说的很轻,但语气坚决。 “什么?!”景云皱起眉头。 “我想要离开这里。”铃岚又重复了一遍。 “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景云瞪视着铃岚问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铃岚心中叹息。 “是离开我的意思吗?!”景云向前一步,靠近铃岚。 “这里不是我的家。” “那哪里是你的家?你想回北靖?去找沈琰?还是中意孟喆,想要离开我去跟他双宿双飞?!”景云握住铃岚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铃岚看着景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走。 “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景云道。 “我要跟姵儿去找个山野乡村闲散度日。”铃岚转开视线。 “你在府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种菜养鸡便让人给你开片园子,不比山野乡村好?!” “我既然已经除了奴籍,现在算是自由身了吧?!”铃岚不想在继续纠缠下去。 “是。”景云不甘道。 “那我想去哪里并不需要王爷应允。”铃岚道。 “我知道你还在介意过去的事,我很后悔,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会对你好,再不会让你伤心了。”景云握着铃岚的手求道。 “你是因为景灏的事觉得内疚,其实不必,若没有我,景灏也不会遭遇这种事情,归根到底是因我而起,无论我做了什么补救也无需放在心上。”铃岚摇头道。 “这些年林林总总,我也为你做了不少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两清了,若是能就请王爷放我出府吧, 分卷阅读146 从此山高水长,各自安好吧!”铃岚静静的看着景云,这是她的真心话,并没有任何怄气的成分。 “两清?不,永远都两清不了,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唯独这件不行。” 表白 景云着人给铃岚换了一处院子,规格陈设自然都不是之前能比的,院中主建筑是一幢三层小楼,正对着府中的醉心湖,湖中建有一处舞台,是老南楚王修的,以前用于歌舞取乐,宫廷摆宴,站在院中二楼便能观台上歌舞,若是上了三楼,临香湖景致皆可尽收眼底。 这小楼原来叫醉香楼,景云改名景岚阁,院子也一并改了,叫景岚苑,还请人重新提了匾。阿青不知两人过往,常叹王爷痴情,腊月每每闻之便十分尴尬,而姵儿通常都当做没听见,在她看来,无论萧景云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而缓和,景云又开始了日日笙歌的日子,铃岚只要靠在景岚阁二层临窗的贵妃榻上,若肯抬眼向窗外看看便能瞧见在醉心湖观赏歌舞的景云。每日午后铃岚小憩的时候,只要不刮风下雨,定会如期歌舞。 景云之于铃岚曾经是一株奇珍异草,一见倾心,十分宝贝,只愿自己能亲手照料,这株异草却是扎人,时间久了铃岚便减了亲近之心,只是仍旧舍不下,想着既然不可亲近,远远看着也是好的,如今,便是看她也不想看了,奇珍自有际遇,有她没她并无两样,她看与不看与景云无干,只与自己有关而已。 想开了便也不再执念,铃岚摆摆手让姵儿将帘子放下来,开始闭目养神。很快铃岚便开始浅眠,外面的歌舞乐器声断断续续飘进来,梦境纷乱,过往人事走马灯一样的反复闪过,一会是旧时的岳府,一会是年幼时哥哥练剑的样子,有风吹过面颊,梦里的自己在骑马,她低头抚摸马鬃,那是她的第一匹马,下雪了,她去南城玩,不知什么时候姵儿已经在身边了,灵叶笑着叫她小姑姑,然后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没了,家也没了。 铃岚的皱眉越皱越深,她的胸口好难受。你会永远记住我的,梦里凤心若的话在耳边回荡,灵叶一转眼就长大了,她穿着一身青衣坐在秋风萧索的庭院中,那神情是那么哀伤。 铃岚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 “小姐!”姵儿赶忙走上前来。 铃岚转头去看香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梦到了这许多,外面的歌乐不断,心里无端的焦躁并没有随着梦境离开,反而愈加严重,铃岚起身走到窗前,醉心湖的舞台上歌舞依旧,景云斜靠在小榻上正望着窗边,见她出来,精神一震,挺直了脊背。 铃岚有的时候会觉得景云像个孩子。舞姬穿着□□色的裙子,舞步摇曳,铃岚这才发现她们穿得是北靖的服装,跳的也是北靖的舞蹈。 领舞的舞姬身形纤巧,犹如飞燕,又似柳絮,只见她一摆水袖开始转圈,铃岚觉得这动作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转身进屋,心中霍然一惊,那舞姬摆袖扭腰的动作霍然与那日冷宫一闪而过的身影重叠起来。 铃岚慌张的奔下楼去,不顾姵儿,腊月她们的惊呼,为什么府里的舞姬会出现在冷宫。或者说为什么出现在冷宫的人又摇身一变成了舞姬,铃岚的心都被揪的发疼了。 铃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慌乱亦或担心,她看见景云见到自己高兴的站起身走过来,她也看见那舞姬瞬间变了的眼神并借着舞步快速靠近景云,景云还茫然不知,一路急奔,铃岚已经喘不上气,她无法开口示警,只能跑过去推开景云,舞姬拔出发簪刺向景云的后心,铃岚用了全力,景云猝不及防被推了出去,发簪刺入铃岚的胸口,一切都发生在这一瞬间,接着就像一面镜子被摔在地上一般,碎片四溅。 惊叫声,脚步声,叫喊声,侍卫抽刀的声音,在耳边犹如惊雷一般滚滚而来,剧痛让铃岚快速的陷入黑暗之中,她甚至来不及再看景云一眼,她只看到画着艳丽妆容的脸狰狞的可怕,昏迷前她死死握住了那只想要拔出发簪的手。 铃岚睁开眼睛,她病得难受,眼睛酸胀,嗓子也痛,母亲坐在床边慈爱地看着她,大夫的药苦的很,哥哥命人炼制了黄糖膏,吃药前含一口便不会觉得苦了。 “母亲!”铃岚伸手去捉母亲的衣袖。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母亲握住铃岚的手。 铃岚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再往远处看,姵儿立在桌边,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她又回到儿时了,母亲,铃岚好想你! “哭什么?!” “哥哥!”铃岚再睁开眼,母亲已经不在了,哥哥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哥哥,我好想你!”这一次铃岚终于能开口跟哥哥说话了。 岳天腾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妹妹的额头。 “哥哥,你生我的气吗?!”铃岚可怜巴巴的看着岳天腾。 “傻瓜。”岳天腾的眼中带着怜爱。 “哥哥,带我走吧!”铃岚去抓岳天腾的手。 “回去吧!”岳 分卷阅读147 天腾站起身来,避开了铃岚伸来的手。 “不,哥哥,带我走吧,别丢下我!”铃岚急的哭了起来。 求求你了,别丢下我!耳边不知道谁在呢喃,与铃岚心中所想重合在了一起,她觉得自己的手好疼,是谁握的这样紧?! 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一看,这个人是谁,就听见那人惊喜的呼喊道:“大夫,醒过来了,太好了,她醒过来了!”是景云。 铃岚奋力的睁开眼,其实也不过就匆匆一撇,她还太虚弱,景云红着眼睛,胡子拉碴的握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两腮都明显的瘦削下去,铃岚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景云。 之后又是漫长的沉眠,这一次铃岚倒是谁也没有梦见。 伤口在心上两寸,锁骨正下方,并不致命,但足够疼,铃岚真正意识恢复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又开始与疼痛无休止的斗争,她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也不睁眼,因为实在没有力气。 而景云就一直守在她身边,据姵儿说是衣不解带。解不解带铃岚是不知道,但景云确实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铃岚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景云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双算不上宽厚的手始终握着握着她的左手,让她快要怀疑自己的左手要被握断了。 等铃岚精神又好一些的时候,景云才开始跟她说话,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好害怕,我怕你会死。”景云的声音很轻,怕会惊扰到铃岚一般,又是那么沙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般。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的情形,他看到那根簪子刺进铃岚的胸口,他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庞和嘴唇,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他看着鲜血瞬间染红了铃岚的衣襟,却什么也做不了,恐惧让他无法动作,他第一次直观的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永远的,再也无法挽回。 请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他记得当时他在心里只是默默的重复着这句话。他请了高僧来为铃岚祈福,七天七夜直到她醒过来,他一步也不敢离开,他害怕那一眼之后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大夫一直保证铃岚只是需要休养,但是他无法放心,他太害怕了。 “如果你走了,我就只能孤身一人了。”那一刻,景云体会到了真正的孤独感。 “以前你总说爱我,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从未想过爱这件事。”景云把铃岚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铃岚转了转眼珠,看向景云。 “你那样的喜欢我,我很害怕,非常害怕,可也很高兴,虽然也很高兴,但还是很害怕,我本能的想要逃避。” 为什么?!铃岚无声的询问。 “我母妃入宫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深爱着那个人,所以入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我七岁的时候她就抑郁而终,父王因为这件事心存芥蒂,对我不闻不问,我母妃的心上人也因此受到牵连,因为一点小事被寻了把柄流放南荒,没有一年便得疫病死了。” “你因为爱我,才受了这诸多苦楚,你若不爱我,便不会受这些苦了,我,其实不希望看你受苦的,你若死了心,也许反而会快乐许多,你这样爱我,我很害怕,但一想到你以后可能会不再爱我,我也十分害怕,你看,爱有什么好,只会让人痛苦烦恼而已。” 你说的都对。铃岚转开眼睛,不再看景云。 现在我们能两清了吗?!这话在铃岚嘴里转了几圈酝酿一会,还没说出口便觉得有湿热的水滴落在手上。 铃岚愣了一下,耳边传来景云的抽泣声,他哭了,为什么要哭?!铃岚有些无措的想。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替他擦去那泪水,却被握的更紧了。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做错了太多事,我想要弥补,我想要对你好,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你不欠我什么,从来都不欠,可是欠与不欠,还与不还,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欠便能两清了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比所有人都爱我,我知道啊,你看你这么失望都舍不得我有事,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呢,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呢?是你先说喜欢我的,不能不想喜欢了就不喜欢了,我不答应。” “在我们南楚,结发便是一辈子,没有休妻这一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是我的妻子,现在是,永远都是。” 看朱成碧思纷纷 铃岚的伤口终于结痂愈合,可以正常饮食活动,景云毕竟是平南王,虽有北靖官员协同治理,也仍旧是有很多政务要亲自处理,更何况两地初并太多问题有待解决,景云只能暂时告别日日守着铃岚的生活,开始处理他前段时间堆积下的各地奏报。 如此一来铃岚倒是觉得轻松不少了,荆九换着样的做药膳给铃岚进补,奈何铃岚这次元气大伤,进补也得循序渐进,一时难以看出成效。 这其间,景灏来问过两次安,第一次的时候铃岚刚刚恢复意识,虚弱的很自然也顾不上别扭,景灏只是看看她,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去了。第二次铃岚已经能走动了, 分卷阅读148 景灏带着马上要开花的盆栽来问安,铃岚起初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但姵儿与景灏相熟,景灏又十分乖觉,慢慢便少了不自在的尴尬。 景云给风鸿杰去了私信,想要灵叶来南楚与铃岚见见,如果能见到灵叶,铃岚一定会开心的,景云并没有对铃岚提起,一是拿不准风鸿杰的意思,不想让铃岚空欢喜,二是如果对方能应允,他想给铃岚一个惊喜。 就这样南楚也到了冬天,今年虽然不似去年那样寒冷,但明显能感觉出天凉了,铃岚元气大伤一直没有恢复,天气一凉就手脚冰冷,景云在府里引了温泉水,铃岚果然喜欢。 温泉水让铃岚感到放松,泡在水池子里,暖暖的有一种特殊打个安全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肩胛骨下的伤痕,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微微凸起,铃岚还记得当时的疼痛,利刃穿透皮肉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抖,她在温泉中蜷起了腿,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死。 外面传来脚步声,这种时候会来的不是姵儿,腊月就是景云,铃岚转头看去果然是景云,一身烟蓝色长袍,发髻用白玉簪束住,自从南楚并入北靖统归庆元便开始推行汉族文化,景云身先士卒,很多时候都会穿汉服,做汉人打扮。铃岚一直觉得他穿汉服比穿南楚服装更合适。 景云身后还跟着个侍女,侍女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上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景云一进来便看向铃岚,铃岚早早抬手拨过一束头发放在身前遮住了锁骨下的疤痕,也不看景云,闭着眼睛休息。 景云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让她退下,自己在屏风旁宽衣解带,片刻后也进了池子,铃岚有些意外,只好又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景云。 “天冷了,我也来泡泡。”景云看着铃岚道。 景云说话间来到铃岚身边,先是默默的看了她一会,才将她遮挡疤痕的头发撩回身后,铃岚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伤疤就这样袒露出来,过往爱恨仿佛都凝结在此处,永远无法消弭。 “还疼吗?!”景云注视着这伤痕轻声问道。大夫说只差一点点,那簪子就要刺穿这单薄的肩胛,如果是那样,伤痕就不止这一处了,这得有多疼,一定比他坠崖骨折时疼千倍万倍,她怎么受得了,她从小就没受过一丁点苦啊! 景云记得他当时恨不得将那舞姬凌迟三天三夜,但最终只是赐了她一条白绫,铃岚重伤昏迷,他不能再凭添罪孽了,让她死个痛快也算是给铃岚积福,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过错总要铃岚去替他承担后果,被这样的保护着,可是一点都不开心,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不疼了。”铃岚说着又想把头发拨过来遮住伤痕。 “我看看。”景云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景云从池边的托盘上的拿了一只玉盒,玉盒中是白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景云用手挖了些出来轻轻抹在铃岚的左肩下的伤痕上,冰凉的药膏一接触到皮肤立刻就融化了,景云耐心的按摩让它吸收。 “这是我请人专门配置的。”景云小声道。 铃岚并不介意这个伤痕,但景云介意,铃岚也不管他,又径自闭上眼睛,反复用了三次药膏景云才将玉盒放回托盘中,收拾好后便在铃岚身侧并肩坐着,铃岚既不睁眼也不同他说话,室中一片安静,却是难得的温暖祥和。 北靖已是隆冬,靖安刚刚下过雪,御花园里一片银装素裹很是好看,琼芳池边却是气氛凝重,內侍宫女跪了一地,王后李静瑶脸色很是难看,后宫妃嫔不多,今儿算是都到齐了,地上还有水渍和血迹,尚能窥见一丝之前的慌乱。 灵叶就那样一脸倔强的站在一群人中间,仿佛错的不是她一般。 风鸿杰下了朝便有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刘贵妃在御花园赏雪与白夫人起了冲突,被白夫人推下了琼芳池,寒冬腊月贵妃何等娇贵,更何况是有孕在身的贵妃,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刘贵妃的孩子是否保得住,这件事都不能善了。 “王上!”李静瑶见了风鸿杰迎上前去请安,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身为王后难辞其咎,而要如何处理,她又实在拿不了主意。 李静瑶不相信灵叶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信与不信并不重要。这是个执拗的孩子,又简单又热烈,她让她回宫去,她不肯,就这样站在这里等王上来,可来了又能怎么样,事到如今,无错也有错,她不适合这个王宫。 李静瑶暗自叹息,她素知王上与灵叶的感情,只叹今日之后再不复当初了。 “王上,您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刘贵妃宫里的丫鬟哭着跪行向前,开始控诉白夫人的恶性。 灵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风鸿杰。 风鸿杰想起初见时她不过十来岁,娇蛮任性又天真烂漫,因为走迷了路坐在树下哭泣,泪眼朦胧满是不安却说自己没事,这个见了他总是要找些事情的侯府小姐,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她落下花树的那一刻,风鸿杰才终于意识到,这双总是看着他的美丽眼睛中藏着怎样的情谊,那一刻的欢喜 分卷阅读149 和动容直到今天依旧让他悸动。 “都下去吧!”风鸿杰说道。 李静瑶看着他,刘贵妃宫里的宫女停止了哭诉。 “王后,带他们都下去吧。”风鸿杰又重复了一便,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 李静瑶福了福身,后妃宫人得了王令赶忙该起身的起身,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琼芳池畔瞬间清净了下来。 灵叶仍旧是一脸倔强,微微抬着下巴,没有任何事能让她畏惧,风鸿杰走过去,深深的看着她,是他的错,他们本来就不合适,灵叶应该是只自由自在飞翔的快乐鸟,不应该被困在这宫墙之内,她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勉强留在这里,而这里的生活让她一天比一天不快乐,这个爱笑的姑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笑了,她的家族,她的生活,全是因为自己破碎了,是他的错。 他可以给她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这些她早就不屑一顾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她真的想要的他却给不了,因为他是王。 “你出宫去吧。”风鸿杰看着灵叶,许久之后轻声道。 “你说什么?!”灵叶倔强的表情瞬间崩溃了,犹如坚硬的堡垒被击碎,从裂纹到粉碎不过短短的一瞬间。 “你说什么?!”灵叶不可置信的问道。 “出宫去吧。”风鸿杰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你让我走,为什么?!因为我推了刘贵妃吗?!我要走她拉住我不让我走,我气疯了,我嫉妒疯了,她说她有了你的孩子!”灵叶直直的看进风鸿杰的眼中,那双灵动的眼睛泛了红,带着痛苦与恨意,伤心与绝望,困兽一般挣扎的眼神,那么美丽,那么让人心痛。 这目光深深的刺痛了风鸿杰,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失足滑进琼芳池的,但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了,她说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没人在意事实是什么样的,因为她比我重要,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所以才要我走,我懂,也许就该是我推的,对,是我推了她。”灵叶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是我的错,不该带你进宫。”风鸿杰的嘴唇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伤透了灵叶的心。 “不,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罚我吧,求你了,别赶我走,只要不赶我走!”灵叶突然跪倒在风鸿杰脚边,拉着他的手大声哭泣起来,哪怕是风鸿杰要处死她,把她打入冷宫她也不会这样难受。 “我错了,求求你了,别赶我走,我从十二岁就喜欢你,别赶我走,求求你……”灵叶哭道。 阿宝偷偷别过脸去,用手飞快的摸了摸眼角。 风鸿杰伸手抚上灵叶的脸颊,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风这样冷,会冻坏她的,灵叶一直哭,他就一直给她拭去泪水,直到她再也流不出眼泪。 然后风鸿杰慢慢的收回手,温柔的为她拢拢被风吹乱的发鬓,转身,离去。 “王上,白将军把夫人接走了。”天色阴暗,又下起来了雪,屋里没有点灯,阿宝走上前来禀奏。 风鸿杰坐在桌前并没有看奏折,听到阿宝禀奏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的点了点头。白轲会照顾好她,亦或者她厌烦了这里去南楚找她姑姑,都好。 离了这囚笼,也许最初会有些不适应,但热爱自由的本性很快就会苏醒,他不担心,他只是有点难受。 “王上,夫人把这个留下了。”阿宝将手里捧着的一把泛黄的油纸伞呈了上来。 风鸿杰接过油纸伞,慢慢撑开,原本素白的伞面不知何时被画上了兰花,兰花之上还有两只蝴蝶在追逐嬉戏,描画的人画功还很稚嫩,走笔也时有歪斜,远看尚且有些样子,近看便觉得十分胡闹,看颜色年时也似乎有些久了,是很久了,伞面是绘了这画之后才泛了黄,因为那旧色将兰草,蝴蝶一并染了,谁也没能逃的过时光岁月,终究都变了模样。 风鸿杰轻轻抚过伞面,他在昏暗中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记起了这把伞,当年那个大雪纷扬的冬日仿佛还在眼前,他让阿宝取伞给高泽为灵叶遮雪,这个早就被遗忘本不该再出现的小小物事,被她仔细珍藏还绘了伞面,风鸿杰甚至能够想象灵叶是怎么样拿着笔,沾着颜料去描绘这些,一定是笨拙又小心,她珍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还是舍下了。 “收起来吧。”良久之后,风鸿杰将伞递回给阿宝。 终章 “王上,白将军求见。”当值的小太监接了通传小步上前细声细气的回禀道。 “宣!”风鸿杰知道白轲一定会来。 “臣白轲参见王上!”白轲进了殿,郑重的给风鸿杰行了大礼。 “起来吧。”风鸿杰见白轲行大礼,不免心里有些发沉拿不准他的意思。 白轲向来正直寡言,却绝非不懂审时度势之人,更何况灵叶入宫他私心是不支持的,求情不太可能,请罪亦不至于。 君臣多年,彼此都了解,风鸿杰挥挥手并退了左右。 “她还好吗?” 分卷阅读150 风鸿杰站起身来。 “不太好,回府之后就没出过房门。”白轲答道。 风鸿杰的手按在白玉笔洗上,用力揉了揉,似乎想要纾解某种压抑的情绪。 “刘贵妃娘娘的玉体可还安好?!”白轲问道。 “无大碍,孩子……也保住了。”风鸿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一丝喜悦,此刻说出来也只剩萧索。 “王上福泽深厚。”白轲说的不过是场面话,两个人都知道。 “你今日入宫所为何事?!”风鸿杰不打算继续客套。 “臣来向王上请辞!”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风鸿杰终于动怒,他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拂了一地,白玉碎成千百片。帝王一怒,雷霆万钧。 “臣来向王上请辞!”白轲耸然不动,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风鸿杰身上汹涌的杀意,并不是一闪而过,亦没有刻意隐藏,而是直白的表露出来的杀意。 “你是对孤的决定不满吗,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孤?!”风鸿杰微微眯起眼睛,盯住白轲。 “王上知道并不是这样的。”白轲十分平静,不卑不亢亦无所惧。 风鸿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灵叶离宫,不日就会离开靖安,臣若不辞官就无法时时照顾在她左右,臣放心不下,如今天下一统,四海归心,有臣无臣都与大局无碍,请王上恩准!” “你好大的胆子!”风鸿杰怒喝道。 白轲复跪下身来,等候圣裁。 “她离开靖安还可以去南楚,不需要你陪着!”风鸿杰道。 “她去不去南楚都是她的选择,臣的选择是无论她去哪都陪着她。” “你凭什么?!她若选你一开始便不会入宫!”风鸿杰哂道。 “无论她如何选,臣的选择都不会变。她若不要臣跟着,臣便偷偷保护她不叫她发现。” “孤若是不允呢?!”风鸿杰又道。 白轲没回答,只是沉默而坚定的看着风鸿杰,不允便跪到允为止。 “你不怕孤杀了你?!”风鸿杰的声音很低,让人心寒。 “王上不会。”白轲淡然道。 那个下午过得特别漫长。 “孤知道你一直倾心灵叶。”良久之后,风鸿杰终于又开了口。 “是,臣爱慕岳姑娘,自先历一百五十九年冬猎初见至今,从无二意,亦从未逾矩。”白轲言辞坦荡。 “孤知道。”风鸿杰声音沙哑,似乎在做什么斗争,半晌之后叹息道:“孤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白轲平静的看着风鸿杰。 “灵叶入宫这几年一直未有身孕,并非……孤不想让她生下子嗣,而是……而是灵叶无法至孕,御医说是她天生如此。”风鸿杰痛苦道。 白轲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锥心刺骨的疼痛将他缠绕住,灵叶那么活泼健康,一点都不像先天不足的。 “孤开始也不相信。几经求证才不得不接受。” “王太医说应该是母胎里落下的毛病,这两年孤一直命人暗中为她调养,却没有效果。” “孤派人查了灵叶的身世,她的亲生母亲并非侯妃,而是前朝罪臣程遣的外孙女,本是为了报仇混进侯府,后来许是对岳天腾日久生情才有了灵叶,孤推测灵叶的母亲应该不想怀上岳天腾的孩子,服过不能致孕的药物,但是却怀上了灵叶,而灵叶阴错阳差受到药力影响……” “孤不敢告诉她,一直偷偷派人寻药。她的身世她并不知道,不必对她提起。” “白轲,如果你想要延续香火就离灵叶远点,如果你要跟她在一起,这一辈子就只能有她一个,要对她好,不能纳妾,不许变心,否则孤诛你九族!” “无论臣这辈子跟不跟岳姑娘在一起,都只有她一人,永不变心。”白轲没有指天指地赌咒发誓,话里却仍有一诺千金的重量。 “记住你的话!”风鸿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给不了灵叶的,希望这个人能做到,虽然并不想成全,也不想装作大度,明明心里嫉妒的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人,可终归还是不忍心。 江湖路远,若有人能守护在侧总还是好的,更何况这个人,是可以放心的。 “孤准了,来人,拟旨!”风鸿杰再起身时情绪已经隐藏了起来,那个伤心失意的人已经不在,仍是运筹帷幄,果敢决断的帝王。 白轲卸职的事在靖安激起了不小的动静,虽然风鸿杰的圣旨中言明白轲是因为早年征战受旧伤所累不得已才卸职,更赐了爵位,田宅俸禄一应不缺,可众人仍是猜测白轲卸职是受了他妹妹白夫人的牵连,这事在京中沸沸扬扬闹了一阵子,却未传进白府中,更未传到灵叶耳朵里。 灵叶并未消沉太多时日,她跟白轲说想要离开靖安的时候白轲一点都不意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灵叶启程那日,白轲也早早收拾好东西等在门口。 “兄长,我这一去不知何日才回 分卷阅读151 ,也许,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兄长就不必跟着了。”灵叶笑笑道。 灵叶穿了一身骑装,裹着浅青色镶狐狸毛披风,背着一个包袱牵着一匹马就要只身去闯荡江湖。 “别担心,我孬好也练过几年功夫,虽然不成器也不至于受人欺负!”灵叶说着举了举自己的拳头,翻身上马。 她还是那么好看,就像那年冬猎时一样,骑在马上又娇美又朝气,白轲当然知道她练过几年功夫,还是他教的,时而有兴致就刻苦一下,大多时候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我辞官了。”白轲说着也上了马。 “嗯?!”灵叶有些愣怔。 “这么多年,不是打仗就是守关,如今没事了也想着四处走走,若是不嫌弃就搭个伴吧!”白轲道。 “若是嫌弃呢!”灵叶愣了半晌不忿道,语罢却又红了眼圈。 “那你前面走,我后面跟着。”白轲也不在意。 “哼,都这么说了,只能勉为其难带上你了!” “去哪里?!”白轲问。 “想去北边看看。”灵叶道。 “不去南楚看看你姑姑?”白轲以为灵叶会想要先见铃岚。 “现在不去,等我找回以前的自己的时候再去见姑姑!”灵叶说着回眸一笑,扬鞭策马,向前跑去。 白轲闻言笑了笑,也驾马而去。 萧景云这厢本是对自己所请之事很是乐观,只等风鸿杰派人将灵叶送来好给铃岚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等来了风鸿杰的亲笔信,说的却是灵叶已经出宫的事,萧景云只觉得流年不利,运气果然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这里,又觉得十分焦虑,这要如何对铃岚开口,她的身子还未恢复,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要怎么伤心,只好将这件事按下,并千叮万嘱府里人若是听了什么消息不要随便乱传,否则后果自负。 好在又过了没多久,白轲也传了书信来,报了平安,讲了灵叶近况,现在在哪,一切都好,过段时日灵叶过去这个坎就去南楚探望铃岚。景云这才稍稍放心,一边盼着灵叶能早日想开,一边希望这事能捂住,等着灵叶来了自己跟铃岚说。 景云白天忙于政务,晚上虽然想跟铃岚多亲近,因为心里放着事,又担心铃岚提起灵叶,便有意无意的避开铃岚,通常铃岚就寝了他才过去,偶尔一起也是言辞闪烁,铃岚倒是没往灵叶那方面想,只是觉得景云不知道又有什么心事,更说王爷有事不必来看她,弄的景云苦不堪言,只说百废待兴,琐事太多。心里却也知道如此一来不是长久之计。 铃岚这些年睡眠本就浅,受伤之后更是如此,景云进屋的时候虽然已经十分小心,更没敢让丫头伺候,但铃岚还是醒了,只是没睁眼。 景云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爬上床来,在铃岚身边躺下,便不敢再动了,铃岚也只作不知,时候一长便又睡过去了,不知又睡了多久,屋外起风,铃岚便又醒了,转身却发现景云正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一时间又惊又气,又是无奈。 “王爷,你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做什么?!”铃岚皱眉道。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景云见铃岚醒了,自己之前一直侧着身子不敢动,便也正好活动活动放松一下。 “最近是真的忙!”景云将手伸到脖子后面按了按。 “天下初定还有很多事要做,王爷既然知道就早些休息吧!”铃岚说罢便又翻身朝里,背对着景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个我正有事想跟你讲。”景云见铃岚转身不理他便凑上前去,把铃岚揽进怀里。 铃岚虽对他不冷不热,但他若主动亲近,亦从不拒绝。 “闽南少数民族杂居,历来难以管理,我想亲自去看看。可是这一去少说一两个月,我放心不下你。”景云叹道。 “不必管我。”铃岚闭着眼道。 “我想着带你同去,又担心旅途劳顿,你身子又弱,可是让你在府里,我又放心不下,生怕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了,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景云说着去蹭铃岚的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不走。” “那我也不想离开你,一天见不到你我就不安心,如此想想还是不去也罢!”景云赌气道。“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在旧的景云以为铃岚已经睡了时候,终于从怀里传来一句回答。 “那我明天就让人安排,路上走慢些!”景云立时来了精神。 怀里的人又没了声音。 “我知道你怪我,我也常常后悔自己的作为,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景云说着紧了紧抱着铃岚的手臂,铃岚是这样的瘦,让人心疼。 “我知道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根本根本毫无诚意,我只盼老天垂怜,让我有机会为你去死,这样你可能就……”景云叹道。 “你在说什么啊!”景云说到一半就被铃岚怒气冲冲的打断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既然舍不得我,就别再生气了,你这样,我也难 分卷阅读152 受。” 景云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铃岚心里又疼了一下,尽管当时还是没理他,但她知道自己心软了。 五日后,铃岚跟着景云一起踏上了去往闽南的行程,景云其实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带铃岚出来走走,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带她一起好好出游过。 景云能看出铃岚真的挺开心,神情也放松下来,因此当铃岚说出此次回来想去看看灵叶的时候,景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怎么了?!”铃岚心中一沉,直觉不好。 那一瞬间景云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他其实早就想过万一铃岚问起要如何应对,说辞自然也准备了不少,只是他实在无法骗她。 “灵叶怎么了?!”铃岚已经从景云的沉默中确定了自己的担忧。 “你听我说,你答应我别着急。”景云走上前去,扶住铃岚的胳膊,将风鸿杰的来信细细说了一遍。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铃岚难过的不行,只恨自己不在灵叶身边。 “别哭别哭,其实灵叶离了王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白轲跟着去了,白轲辞官了,他武功高强,有他跟着灵叶不必担心!”景云边将铃岚搂进怀里一边为她拭泪,心疼的不行。 “我说的都是真的,白轲之前写过信,还给了我联络方式,你要是担心写信过去就好!”景云安慰道。 “你早就知道!”铃岚红着眼看向景云。 “是,我怕你听了难受,没敢跟你说!”景云所幸坦白了。 “你!灵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铃岚哭道。 “谁说的,不是还有我吗!”景云大声强调道。 “什么时候的事?!”铃岚又问。 “两个月了……”景云小声道。 “你真行,你居然瞒我这么久!”铃岚又伤心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白轲的信里说了,灵叶说等她找回过去的自己就来南楚看你!”景云抬手抹去铃岚面颊上的泪痕,柔声道。 铃岚止了哭声,抬眼去看景云,景云也正温柔的看着她,她知道这样其实对于灵叶来说是最好,从自己知道灵叶入宫起便预料到了今天,她是自己的侄女,自己还能不了解她,那是一只快乐的自由鸟,在囚笼里只会失去快乐,走向死亡。 可铃岚还是难过,即便这是灵叶必然要经历的涅槃,那些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风鸿杰或许爱她,可帝王,永远是身不由己的,帝王没资格去爱。 “所以我不当帝王!”景云似乎能看透铃岚的想法,捧住她的脸,轻轻落下一吻。 铃岚一脸震惊的看着景云。 “岚儿,我不做帝王,也不要身不由己,我这一生从此往后便只有你一人,你信我!”景云深深的看着铃岚,郑重道。 他尝过寄人篱下的卑微,也享受过玩弄权力的快意,有过机关算尽,也有过无可奈何,他从质子到平南王,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他执拗的想要从泥泞走上云端,他做到了,已经足够,但他并不留恋更不沉迷,从此以后,就只是萧景云与岳铃岚的人生了。 荣华富贵皆可抛,只愿与君长相守。 “我信你!”铃岚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心中的狂喜,虽然还带着些许酸痛,但是她很开心,她紧紧抱住景云,她终于走到了他身边。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