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 分卷阅读1 《海妖》作者:Hypnotic 文案: “你知道吗,”他笑着问我,“这座城市的海妖们其实有和人一样的面孔。他们并不真的诱惑水手和灯塔的守望人抛弃性命。他们只是需要和人的联系来维系自身的存在,没了那联系,他们就会沉睡。 我问眼前的男孩子,什么是沉睡。男孩子笑了。 “沉睡就是,他们会失去海妖的魔力,变成一条纯粹的人鱼,不知道自己是谁。” 海妖们需要的那个、和人的联系是什么。我又问。 男孩子又笑,“是热烈的爱情。热烈的、短暂的爱情。”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深情与误解 立意:深情与误解 上 海妖 我听完第三首歌的时候,听见周汲川从他房间里出来,开冰箱,倒水,关冰箱,然后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一屁股坐下,我也跟着朝凹下去的那一侧倾斜。 “在想什么?” 周汲川问。 我头也不回,按了暂停,“没想什么。脑子空空如也,像个笨蛋。” 周汲川笑了,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我,”来一杯?”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两只玻璃杯,透明,杯身覆上薄薄雾气。“什么‘来一杯’,水而已嘛。我不渴。” “你不喝酒,倒给你也是白搭。”周汲川把一只杯子放到我面前,然后和我并排靠在沙发上,从十四楼的落地窗俯视远处城市中心的灯火。那些灯火越过城市上空,幽幽照进来,成为客厅里唯一的光源。 “我不喜欢你最近写的的故事。”他又说,“太乖,太克制。”他咕咚咕咚喝完水,把水杯放在我喜欢的蓝色茶几上,“结局又太圆满。” “我喜欢圆满。不然我为什么要写?给自己添堵吗?” “你的主人公,没一个像你。” “不是我的故事。他们不是我。” 他换了个姿势,枕着胳膊,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我从刚才开始就闻到沐浴露好闻的牛奶香。“你是个好姑娘嘛。但我说呐,反正都是故事,何必花那么大力气把自己藏起来。不要老是中规中矩,你明明又狂妄又离经叛道。我最喜欢那样的你。” “谁管你喜欢什么。” 周汲川哈哈大笑。 “同时还自以为是又胆小怕事。可是我就是喜欢。说真的,就按你自己的样子写一个故事吧?还是说你真的害怕?别怕了,知道你的只有我。别人都不知道。没人能伤得了你。” 我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你哪儿来的自信?我不相信。我不想写。” “我去和你的编辑说说,如果再是之前那样的故事,就退你的稿。” “没有稿费我就饿死了。” “少来。你爸妈才舍不得你饿死,肯定救济你。” “我不想要他们救济我。” “那还有我呢。我借你钱,不要利息。写吧,我想看。” “那不叫救济,叫补偿。你今天好烦。你又分手了?” “分手了。我难过得很,你说两句好听的,安慰我一下。” “笑话。难受的是人家姑娘,你这铁石心肠怎么会难受。” “我不骗你。我真的难受。我本来很喜欢她的。” 周汲川伸手拉我的胳膊,五官皱成一副很可怜的样子,连我这个看透他风流本质的人都心软了。此人高大英俊,每每喜欢上一个姑娘又是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并且很懂女孩子,只做不说,把他一腔火热爱情都倾注于行动,那些姑娘以为他深沉可靠,往往沦陷。但毕竟是火,烧的时候极热烈,然而人的感情能供给这大火的养料有限,不可能永远烧,总会灭,而且烧得越烈灭得越快。 “既然喜欢,干嘛还分手?” 周汲川幽幽叹了口气,“我累了,喜欢不动了。” 看吧,果然。 “你又累了?” “累得很。真的。她不懂爱。不是我想要的人。” “你每次都找这个借口。”我也只这么说,不忍心指责他。周汲川每一次恋情都很短是真的,但要命的是他都真情实意地投入,虽然风流,但不薄情,或者应该倒过来说,因为深情,总是碰壁,所以被迫风流。 “你每次都说我找借口。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你写的东西很温柔,你对别人很温柔,但你对我总扔刀子。” 我张了张嘴,答不上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总是很不客气。也许是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唯一懂我的人,所以连话语的修饰和斟酌都觉得多余,反正他知道我本意。他知道我不喜伤人,心无恶意,在他面前只是懒。 知我本心。 分卷阅读2 孽缘。我和他。 我又按了播放键,继续从漆黑的客厅望着远处迷离暧昧的光源和高楼的阴影,缓慢的音符开始流动。过了一会儿,周汲川从我手里夺过遥控器,我听见“滴”的一声。这家伙关了音响。 “又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能认真听我说一次?”语气委屈,好像我欺负了他,“我以为这回就真的是了,可她要得太多。她们都是。永远要人爱,却永远不爱。” “你刚才只说你喜欢,没说你爱。” “那是因为她们没给我机会。”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她们都一样。每一个都一样。我好像总是喜欢上同样的人。” 确实。我见过那些女孩中的几个,外表或清秀或美艳,家境或优渥或平凡,唯一不变的是神情温和,懂事乖巧,贤惠体贴,一般观点中理想的贤妻良母之典型。 我这么说,周汲川皱着眉纠正我:“错了。她们既不懂事也不体贴,脑中无物,自私无礼,内心还是幼童。我讨厌肤浅的人。” “嗯。”我点头,“非常刻薄。还有呢?” “总在索取更多,像饕餮,我一个人,满足不了她们的胃口。”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喜欢得太用力了。人总是容易被宠坏的。” “可我忍不住。我一旦喜欢上谁就控制不了自己。我把我的心剖给她们看,可她们只会捂着脸哭,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们不看,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尽力了,我真的累得要死。可这些小公主,永远不缺人爱,没了我还有下一个王子。难过的只有我。” 我想笑,但这气氛不合适,赶紧忍住,然而笑都溜到嘴边了,变成“噗嘟”一声挣扎着挤出唇间。 周汲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噪声打断,愣了愣,愤怒地沉声抱怨:“你是不是笑了?我都要哭了,你还笑?” 我赶紧说抱歉,转头讪讪对他笑,嘴都咧到耳根。窗外的灯光在他眼睛里一闪一闪,好像夜晚的灯塔。他出离愤怒地瞪了我一会儿。 “你生气了?” 他又瞪了我一会儿,然后低垂的眉头上升,放松开来。 “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不生气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但他好像很想知道,“哪里好笑?” “你说‘下一个王子’。你也是‘王子’?” 他闻言咧嘴坏笑,变脸快于翻书,“我难道不是?”得意洋洋,自我满足之情溢于言表。倒也不是自恋,名副其实。周汲川此人,模样,一表人材,无可指摘,家世,我不甚了解,但据风闻极为显赫,在各界都有盘根错节的影响力,所以他刚才说要给我的编辑施压的时候,我还当真有一丝惶恐。总而言之,他是这个奇异时代名流公子中的一位,说自己是‘王子’,当真不错。 于是我不笑了。 “你可以试试别的类型。姑娘那么多,你总会找到你爱的。”我如此总结。 可是周汲川摇头。 “我说过了不要其他类型,你又忘了。你每次都提同样的建议,能不能用心安慰我一次?” “其实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的。好吧,你想要什么建议?”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抱住胳膊,手臂和胸前好看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我怎么才能变得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你这问题太宽泛了,得具体点。” “像你一样心如死水,怎么搅都不动。” 我抄起一个抱枕就朝他砸过去,他大笑着接住,“不要激动嘛,你仔细想想,我要能变得像你一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情所困了。我们两个一起看淡红尘,多好。” 充当好人反遭嘲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我不理他,起身回自己房间,他连忙丢下抱枕跑过来拉我。 “诶——别走别走,我错了,姐姐,我说错了,前辈,你回来,我给你赔罪。” 这都什么事儿啊。刚刚还在因为分手说自己难过,现在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有余裕跟人开玩笑,我都不知道他是真难过,还是仅仅是假装难过,找个借口来逗我一下寻个开心,让我觉得每次都听他诉苦的自己真是个大笨蛋。我这一次真不想再理他,甩开他胳膊进了房间。 清净了。 孽缘。绝对是孽缘。 我和周汲川早在我们还在大学里念书的时候就认识。某一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有人对我“喂”了一声,一看是个面目清爽的男孩子,小声问能不能坐在我旁边。我点头,把包放到地上,一边心想这教室这么宽这么多空座位这人干嘛非得挨着我坐,怕是想搭讪。但那一节课到我on call,随时可能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没功夫管旁边这个人。男孩子坐下,很安静地拿出电脑,我斜眼看了一眼,在和人聊天。也正常,一般正经听课的都挤在前面,打算摸鱼捞虾的才坐后面。我坐这儿只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把回答准备好,想不受 分卷阅读3 打扰地再做一做检索,看有没有漏掉的。仔细过了一遍阅读材料发现其实写的答案还好,等叫到我名字,我抬眼对着前面答了声“在这儿”,顺手去拿打印好的答案,却摸了个空,我一下慌了,左顾右盼一阵看到那一叠A4纸被旁边的男孩子拿在手里“哗哗”翻阅,我一把夺过来,按照纲要一二三回答完,教授冷冷说答得不错,但下次要用自己准备的答案,我气得哑口无言,争辩也无用,只能低头,感觉脸快烧起来,听到旁边的男孩子轻声笑。 “前辈尴尬的样子真可爱。” 他是故意的。这小混蛋。 我抬头瞪他一眼,眼神极尽凶恶之能,然而对方只是笑。我不再理会旁边的神经病,往另一边挪了几个座位,一下课电脑都来不及装合起来拿在手上就往外走。 那天中午我在图书馆前的Café随便买了个牛肉派,坐在草地上气鼓鼓地一边听歌一边瞪着远处。那时候春天快要结束,学校里一派草木茂盛生机勃勃,让人觉得世界这么美好没什么不可以原谅。心情恢复愉快,我正要把衣服顶在头上遮阳,耳机突然被人摘了。 大胆狂徒。这是我内心第一个反应。我转身仰头,只见刚才的小混蛋双手拿着我的耳机站在我身后。他手腕上挂着一堆学校另一处Café的打包袋。 绝对有所企图。 “请问有何贵干?”我不高兴地问,一边伸手讨我的耳机。 “我来赔罪。早上让姐姐难堪了。”他一边归还耳机,一边在我旁边坐下来,毫不介意我恶劣的态度,我也并不为我的态度感到过意不去。毕竟是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先惹了我,而我是个有脾气的正常人。 “赔罪不必。我不是你姐姐。没什么事我就要去赶下午的课了。再见。”我起身要走,根本不打算纠缠。眼前的男孩子赶紧拉我的胳膊,“等等等等,姐姐,哦不是,前辈,别走,前辈,你听我说,我错了,我早上不该擅自动你写的作业,你告诉我那个教授的名字,我去向他解释。”眼神真诚,表情无辜,露出“非常抱歉”的笑,弧度精准无误,像是精心计算过。可我那时候还很天真,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没关系。不用解释了。反正也只是课堂问答,占不了多少分。”我乐观得太早。那门课是我漫长学术生涯中唯一挂过重修的课,颇具纪念意义。这是后话。“我真的要走了。” “姐姐,不,前辈,别装了,我知道你下午没课。我找前辈有事的。”眼前男孩子的笑容变得暧昧,“我观察前辈一周了,知道前辈今天得空才过来。我叫周汲川,比姐姐,不,比前辈低一个年级。” 我吓得一身冷汗,这人怎么回事?但还是强作镇定,毕竟也不一定是坏人。这是在学校里,草地上坐了很多学生,真有危险再叫救命也不迟。 “有什么事?为什么要观察我?” “姐姐把我当成变态了?放心吧,我不是变态。等一下,我找一下我的学生证。”他在口袋里翻找了一阵,举到我面前让我看,不错,是本校学生证,但我并不认为”因为是本校学生所以不是变态”的逻辑成立。“我有事拜托姐姐。”周汲川接着说。 “说了我不是你姐姐。你想拜托我什么事?”我感到脸上肌肉极度僵硬,说不定已经暴露了我想立刻逃走的想法。我这人胆子特别小,我对自己的弱点清楚得很。 周汲川笑了,“姐姐,不,前辈,不要这么紧张啦。你比我高一级,我想应该比我大,叫你姐姐也没错,反而是礼貌吧?”他又从包里掏出一封信,信封是黑色的,“我想拜托姐姐替我把这信转交给给姐姐的一个朋友。” 我接过来一看,一方面想放声大笑,另一方面又感到吓破了胆。 情书。给小A。 字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的。黑底红字,什么情书,血书差不多,而且这年头还有这么老派又名符其实的情书吗?即将收到这么惊悚的情书,我从内心深处同情小A。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我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姐姐的这个朋友看起来很害羞,直接给她她肯定觉得不好意思。”周汲川把手举到身后抱着头,“觉得不好意思就有可能拒绝我了。” “就算是我转交,她也有可能拒绝你啊。” 周汲川咧嘴坏笑,“不会的。姐姐不信可以和我打赌。” “我不和你赌。我也不替你转交。” 周汲川一下急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都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万一你是坏蛋,我岂不是把朋友往火坑推?你直接找她,或者找别人。”我把信封递回给周汲川,他悻悻收回,满不在乎地胡乱塞进包里,一边抱怨,“姐姐真是个小人。说是担心朋友,其实是你不想承担责任吧?” 我简直快被这小子气死。 “是。是。我就是小人,你知道了就好。”我又要走,周汲川索性也站起身,“嘿嘿嘿”地陪着笑脸跟在我旁边。 “姐姐,走慢点。我又说错话了,我该死,前辈,你不要生气嘛。”他又笑。这 分卷阅读4 个奇怪的人从图书馆前一直跟到学校大门前的车站,看他的架势还打算一路跟着我回家去,我只好停下来,叫他不要再跟着我了。 “姐姐,不,前辈好容易生气,一生气脸就很红,很可爱。”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旁边有一伙人叫他名字,看样子好像是他的同学,他扔下我过去打招呼,我抓紧机会跳上一辆刚来的公交车赶紧溜了,心想要是真让这家伙一路跟回家去还得了。本来我住的是学校里一处公寓的单人套间,眼看再下个坡就要到了,单纯因为迫于无奈才搭了车。等坐过一站,又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换了条路慢慢走回去。 周汲川,这个人有点可怕。我再次对小A表示深切同情,并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把情况知会她一下,说最近可能有个奇怪的学弟找她表白,让她注意安全。却又想起那封情书,乍眼看过去那黑底红字实在有些诡异,但信封上的字很好看,清秀整齐有风骨,写得很用心。于是给小A的信息打到一半又删掉:万一叫周汲川的男孩子是认真的呢?我岂不是多管闲事还帮倒忙? 之后几天我没再理会这件事,也没再见到周汲川。 直到大约一个月后。 小A打电话给我,哭哭啼啼,说她和男友分手。我大惊,把椅子转向房间的落地窗,看到街对面House二层的男孩子拿着把吉他躺在阳台的椅子里一边弹一边唱。我说你都没男友,你和谁分手?小A断断续续说了始末,她暗恋已久的学弟突然找她表白,她怎么惊喜万分一口答应,男孩子怎么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他们的爱情怎么热烈怎么引来众人艳羡,然后学弟怎么突然说他累了,喜欢不动了,他们友好分手。 我听得莫名其妙。既然那么喜欢,怎么能突然就累了?而且才一个月而已? 虽然心里已有答案,我还是姑且问了一声,男孩子叫什么啊,我认识吗,小A继续抽泣,说,就是那个学弟啊,很有名的那个,小我们一级的汲川,周汲川。我说,谁?小A边哭边说,你不知道吗,周汲川,他很有名的啊,好多人喜欢。 原来是名人。但信息闭塞如我,不知道很正常。 我安慰小A,约好周四下午碰头一起吃晚饭。其实本该快点见,但我们俩,一个住在学校南边新修的现代公寓,一个住在学校西边的老式城堡,不专门约还难得碰到,这天又是周一,大家都忙,只好等到这周课结束了再说。 那个周四上午,我第二次碰到周汲川。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他又来找我了。 “姐姐知道我和小A分手了吧。”下课的时候他在教室门口堵我,脸色凝重,欲哭无泪。我以为他没心没肺,于是吃了一惊。然而这个周汲川如小A所说是本校名人,不少高年级学生也认得他,周围人以为我倚老卖老欺负低年级小朋友,纷纷用眼神对我进行无声责备。我无地自容,赶紧拉着周汲川出了院楼,一路走到学校中心的城堡内廷里,在环形长廊找了处阴凉处坐下,接着对自己感到一阵恼怒:我什么也没做,心虚什么啊? “我真的尽力了。姐姐,我太累了。”周汲川乖巧地爬上走廊围墙的平台坐下,说这话时语气低落,好像很难过。 我一边张望周围有没有人注意我们,一边心不在焉地答:“辛苦了。”然后终于看回从刚才起一直愁眉苦脸的周汲川。 周汲川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笑又哭,是真的又笑又哭,笑得大声,眼里有水汽。 “姐姐总是出人意料。” 我自知说错了话,在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也坐下来,“小A说你特别喜欢她,所以一个月就分手,她很难接受。” 周汲川点点头,背靠石柱盘腿坐着。“我本来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很快就喜欢不动了。” “为什么?” “我累了。我没办法一直保持那么热烈的喜欢。” 我点点头,可以理解。激烈的情绪是很费劲儿的,所以我总是尽量保持平和。 “而且她不懂怎么去爱别人。她只想要人爱她。” “朋友,我们不是在说喜欢吗?怎么突然跳到爱了?” “特别特别喜欢,就会变成爱了。” “那你爱她吗?我是说小A。” “没有。我没有爱上她。我还没来得及爱上她,我就累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人家的感情,我不想说三道四,只好听着。 “我想跟姐姐解释。”周汲川的语气变了,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和你谈恋爱的又不是我,我怎么想无所谓。”我是真这么觉得。我懒得很,给自己安排了一大堆事,没有时间也不愿花精力再管别人的,何况老话怎么说来着,狗拿耗子—— “不是的。”周汲川又着急了,“我不想你误会我。我真的喜欢过她,非常、非常喜欢。” 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来找我,于是敷衍他:“好啦我知道啦。我转告小A一声,你不是感情骗子。” 周汲川皱眉,“你怎么还不懂。小A那边 分卷阅读5 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我是不想要你误解。”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也没有任何看法,放心吧。”我拿出手机看时间,“我今天下午真有课,现在得去吃饭。你要愿意一起也行,我请,就当安慰失恋小朋友。”我本来没这个打算,但我看他今天看起来挺消沉、挺可怜的,放他一个人继续在这儿忧郁似乎有点不负责任,索性好人做到底。 周汲川先是吃惊,然后,唉,我立刻后悔邀请他了,因为他转眼就换上一副灿烂笑容,好像刚才那个失落的人不是他一样,让我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赶紧补充:“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不打扰——”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背好包从平台上跳下来,好像怕我拔腿就跑一样牢牢揽住我的肩膀,挟持着我往中庭的门走,“愿意的,姐姐,哦不,前辈请我我当然是愿意的。但这边好吃的那家在装修……姐姐,我们去对面吧,我喜欢街对面行政楼学生中心门口那家Café的帕尼尼,我们可以到下面的草坪上吃。” 我暗暗骂自己笨蛋。明明知道这个周汲川是个怪人,就不该管他。 但周汲川意外地很体贴。行政楼露天平台的Café这个点总是排长队,他说他来排队,让我到下面草地阴凉处等,我说我请客怎么能让他排队,但他坚持,问我要什么,我说要大份希腊沙拉加柠檬醋和一杯热摩卡,不要糖,然后就留他一个人在大太阳里。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才终于下来,路上有好几个人和他打招呼,邀他一起,我听到他说今天不行。 “今天前辈叫我一起吃饭呢。”口气好像得了宝贝向别人炫耀的小屁孩。 我叹气。我不懂这小孩怎么想的,考虑着是不是该以前辈身份向他解释一下今天这种情况还是需要避嫌。但我看他那么高兴,心想算了吧,反正也就是吃个饭,小A应该不会多想,下午见了面实话实说便是。 周汲川在我面前坐下,放下咖啡,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我打开一看,除了沙拉,还有一个可颂。我问他多少钱,他摆手表示不用,然后挠挠头,“我前阵子跟着前辈,看前辈喜欢吃原味牛角面包,就自作主张买了一个。”和刚才笑得不一样,脸有点红。 我点头表示笑纳,没有追究他跟踪我这件事,然后问他:“我听小A说你没找别人转交情书。” “嗯。我直接去找她了。她很高兴的样子。后来她告诉我她喜欢我很久了。我一下就放心了。” “放心?” 周汲川正在啃他的三明治,见我看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我和姐姐说过,我担心她拒绝我。”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不过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不打算探听什么。 饭毕,我们告别,周汲川问能不能再来找我。我说他要想找我,我好像也躲不掉。想来就来吧,但是我很忙,不见得次次都有时间陪他闲聊。周汲川笑眯眯地拖长声音答好,好像阴谋得逞一般坏笑,但笑得很好看,分明一肚子坏水但又带点天真的,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小A说很多人喜欢这个怪人了。 傍晚如约和小A相见。我在花坛边站着,看她从上课的城堡里跑出来,一见我就挥手。眼睛肿着,但心情好像很好。 “走吧。”她挽着我,“你想去哪儿?还去平常那家泰式?” 我说可以。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闭嘴在听,获得有关周汲川此人的大量信息。 外表高大英俊,性格开朗温和,精通八班武艺,男女老少通吃,虽然频繁更换女友,但都和平分手,女孩子们甚至分手后仍奋力维护他,天下太平,一片欢庆。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人太好了。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小A不无遗憾。我本来准备接受朋友哭诉的洗礼,但好像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儿。小A喝了口粉红色的鸡尾酒,接着说:“我想明白了。可能真的是我们不合适。他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一直爱我的人。很爱很爱,就像他一开始对我那样。” “我以为你只是喜欢他。” 小A不满地扫了我一眼,“他说他没办法一直那么喜欢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没办法解释。” 两个“没办法”,没有理由,还是有理由,但不能说? “他真这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于是我说,那就分手吧。” 我被冬阴功汤呛到了。我不喜欢餐厅做的冬阴功汤,香料太重,喝了嗓子疼。 “我以为是周汲川提出分手的。” “不。我提的。之前也是,都是女孩子主动提的。” “为什么?” 小A又看了我一眼,这一回带些同情,“你谈一次恋爱就知道了。一开始说喜欢,后来说没那么喜欢,谁都要失望的。而且他……汲川对人太好了,铺天盖地那种好,好到你都没办法指责他,但还是失望。要是他没告诉我就好了,我们就还能在一起。” 仍是惋惜,好像小女孩失去了一个洋娃娃。我想 分卷阅读6 起周汲川的话,他说小A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小A就是个洋娃娃,需要放在玻璃柜里好好爱护,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包裹的。 “我中午和周汲川一起吃午饭了。”我对小A说,她瞪大眼睛,我赶紧把话说完,“他上个月找我转交情书,我没答应。他今天来向我汇报结果,我看他挺可怜,就叫他一起。” “情书?我怎么没听说这回事?” “他说怕你因为害羞拒绝他,所以觉得找人转交好一点。” 小A的脸红了,“像他会做的事。”又追问:“你为什么不答应啊?” “我不认识他啊。我不想把不认识的人的信带给你。” 小A笑了,“这也像是你会做的事。你总是太谨慎。我也没告诉过你我喜欢他。毕竟他人缘那么好,身边女孩子那么多,我也没什么信心主动去找他。”还是惋惜,叹了口气,羡慕地说:“我要像你一样就好了,一天到晚忙到脚不着地,根本不关心学校里的事,也难得喜欢上什么人。” 换我笑,“我连人都不认识几个,我喜欢谁去?天天和几百页阅读材料谈恋爱已经很累了,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精力啊。”看来朋友无事,散伙后各自回家。我胆子小,不敢抄近路,只得沿主干道踩着路灯急急朝学校走,然后从学校教学楼间的街上绕一大圈再回去。本以为这样就了结,但后来事情完全朝着我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名叫周汲川的怪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我倾诉他又分手了,我掐指一算,一年下来他也分手不少回,平均一月一次,极其规律。他每次都说相同的话,我每次都以相同的话表示安慰。小A听说笑我干脆转行当情感顾问去算了,并建议我可以借此发一笔小财,每次对周汲川进行情感疏导都按小时计费,这样一来每月都有稳定收入,我向她指出一我没有相关专业执照进行这类收费服务按法律要被罚款而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二来借人感情挫折发财相当不地道而我是个好人。“好好好,你是好人。可是你别喜欢上他,你和我不一样,你会受伤的。”小A诚恳劝诫,“虽说我也挺受伤,但你太心软了,你会伤得更重。” 我只说我看周汲川只看见一个小屁孩,而他可能当我是个负面情绪的垃圾箱。 然而周汲川找我找得越来越频繁。先是隔三差五,然后是天天蹲点,有不明真相的好事者还以为我成了他的新女友,但他的好哥们好姐们们都知道我等于他的老妈子和知心姐姐。其实周汲川也不是每次都说他那永远短命的恋情,也说别的,例如:姐姐,哦不,前辈,之前在重新装修的那家Café完工了,听说那里的汉堡很好吃,下午四点以后啤酒打折,我们去吧;姐姐,我听说对面海湾的动物园里长劲鹿生小宝宝了,有喂养小长颈鹿的活动,我们周末去看好不好;姐姐,海边的游乐园在万圣节有夜间□□,我得了两张邀请函,我一直想找人一起去,但我的朋友们都没时间,姐姐陪我去嘛,诸如此类,尽是吃喝玩乐之事。我有一大半都拒绝了,理由是我很忙。 “你在忙什么?” “读阅读材料,写作业,看想看的书,写东西,健身,做家务,练琴,以及其他大量日常活动。”我对他说。 周汲川不高兴地问:“我没被包含在你的日常活动里?” “你长大了,也该独立了,不要总是缠着前辈。去找你的小女朋友们玩儿吧。”我回答他。 有一段时间他不再出现。我听说他换女友的频率愈加频繁,有时候一个月里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能换两三次。我碰到他的朋友,他们说汲川现在状况不太好,有点阴沉,烟抽得很厉害,谁看了都心疼,希望我开导他一下。我盘算着,如果他再来找我,我肯定好好开导他,但他一直没来。 周汲川在我毕业典礼那天终于再次出现。我在仪式结束后和朋友们合照的时候才看到他,他站在城堡大礼堂的门口,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来,见我朝他招手,他才下定决心似的慢慢踱过来向我打招呼。就像他的朋友们说的,他有点不一样了,头发留长了些,脸瘦得略微凹陷,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笑容依旧明媚。 “祝贺姐姐了。”他给我一个拥抱,我闻到烟草的刺鼻气味,没有说什么。 “谢谢。”没有别的话好说,这里也不是对后辈说教的合适场所。我一时有些尴尬。周汲川笑,说他只是来祝贺我一下,现在话也说了,该走了,并且说着就走。我赶紧叫他:“我明天要搬家,你能来帮忙吗?”他似乎很吃惊,我又说:“我叫了搬家公司,虽然一个人也能搬,但多个人帮忙看着还是更安心些。你知道我在学校里不认识多少人,所以……”我看着他,他愣了愣,露出熟悉的灿烂笑容,满口答应。我们约定好时间,我意识到我们居然这么久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于是和他互存好电话号码才让他走了。 第二天周汲川如约前来,陪我守着搬家公司打包,装车,又随车把行李一路运到新的公寓,然后帮我一起收拾。我本来计划两天干完的活,因为他帮忙一天就完了。 等所有的东西都基本待在应该在的位置 分卷阅读7 ,已经快夜里十二点,周汲川说他先回去,明天再来,我十分过意不去。他和我一起干了一天活,到现在晚饭还没吃,就这么让他走,那我也太没人情味了,于是留他吃饭。我们叫了披萨,他跑着到楼下取,我们就坐在一堆空纸箱之间吃起来。我问他最近好不好。 “好。姐姐别担心。我好得很。”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回答,嘴角沾上了芝士的碎屑,我递纸巾给他,他接过去,听我指挥把碎屑擦掉。“你的朋友说你情绪低落,一天能抽完一包烟。”他吃好了,一边喝可乐一边看着我吃。“我没事。”他说。 “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我说。 “我年轻,没关系。” “年轻也不行。戒了吧。” 他突然露出很难过的表情,五官都皱在一起,很可怜。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披萨。“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周汲川红着眼睛瞪我,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我太难过了。我听说抽烟能让人好一点,可是根本就没用,不论抽再多,我还是一样难过。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她们总是一样。姐姐,女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总想要更多?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周汲川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我满手黄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去抱他,一抱他肯定得把黄油摸到他白色的套头衫上,但让他就这么哭又不忍心。我正犹豫着是不是冲到操作台的水池洗个手然后冲回来,他自己凑过来了,抱着我嚎啕大哭,具体嚎了些什么我也没太听清,一心期望这公寓的隔音效果像楼下前台带我看房的女孩子说的那么好。 过了一会儿,周汲川哭够了,终于放开我,见我举着两手的姿势好似投降,破涕为笑。“你这是什么动作?”我说我手上有油,他又笑,拉我到水池边洗,洗干净,又说:“我刚才就纳闷你怎么一直不抱我。”我说会弄脏他衣服。他仰头笑,说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在意啦。然后要我抱他,我说现在没那个气氛了。他又笑。 “你总是出乎我意料。”过去他好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对我说过的话太多,我记不清了。 吃完饭他离开,第二天他没来,我打电话过去,他说他病了。我问要不要我去看他,他说不用,只是感冒,怕会传染,我听到电话里有人说少爷该吃药了,心想他家里人肯定照顾得比我好,我也没再说什么。 在那之后我又很长时间没见到他。 刚毕业的那一年很忙,尝试了和专业相关的不同职业,见过了一些人,认为在学校学的东西都是bull shit,发觉社会果真是个大森林我没见过的鸟还挺多。朋友劝我既然这么不喜欢本专业,干脆进学校回炉重造,你以前不是还想读Phd吗。我说我没有不喜欢本专业,我觉得这专业挺好的,并且我在拿完我的第二个学位之后就发觉我真的不想再进学校了,已经在学校学到这个程度,再有喜欢的有什么不可以自己学。我打电话给家里说我想换个行业,我那开明的爸妈说我自己决定,有困难就和家里说。然后我就成了作家,每日或快或慢地写一些东西,除非灵感迸发停不了的时候,生活基本都很规律。 周汲川再次出现的时候距离上次已经一年半之久。 我有天出门到附近超市买菜回来,看到周汲川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和前台的女孩子说话,他见我进门,从沙发上起身,迈开长腿两步就走到我面前,说好久不见。我回答他,好久不见。然后他说他在等我回来,前台的女孩子告诉他我刚才出门了。 “你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还一直等,打个电话不就好了。”电梯来了,我示意他进去。我们进了电梯,他按下楼层。我从电梯里的镜子打量他,他察觉了,对着镜子里的我笑。 “姐姐觉得我很好看。”用的陈述句。我点头。“长大了。变稳重了。”其实他的脸没变,身上还是有烟味,但脸色好多了,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明媚的,但现在又完全褪去了轻率浮躁,看不出那时候的孩子气。电梯门开,他温顺地跟着我,等我开门,然后替我把门撑开。 他进来环顾四周,说摆设都变了。 “当然变了。你以为我会让东西都像刚搬进来的时候一样乱摆一通就完了?”我把满满一口袋食物扔到厨房操作台上,转身见他毫不见外地坐到沙发那边,面朝窗外。“好干净。我以前就觉得姐姐是不是有洁癖?而且是很严重的洁癖?”他说。 “严重算不上吧。我的确喜欢干净,也许过于喜欢了一点。” 周汲川笑,我问他喝什么,他自己跑过来打开冰箱看,失望地说怎么只有牛奶。 “你觉得应该还有什么?“ “姐姐不喝酒,这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饮料也没有。” “我不喝饮料,最多夏天的时候喝椰子水,平常都喝茶和柠檬水。” 周汲川于是讨了杯白水,坐到餐桌前看我收拾东西。 “姐姐没来看我毕业。” “你没联系我,我想你应该就没事,不想打扰你。“我想了想, 分卷阅读8 还是问,“你还在换女友么?” “换。但我现在尽量坚持得长一点。”像在邀功。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难受,要不先停下来?” 他懂了。“我也想。但是我办不到。”他走到我旁边,靠在操作台上,又说了一遍,“我办不到。” 我看他,“为什么?”他的脸比以前更有棱角,眼神愈加难以捉摸。“你太喜欢问‘为什么‘了。但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或者只有不能说的答案。”他望着我的眼睛说,“连你也不能告诉的答案。” “那就别告诉我。”我又低头收拾。他说他来做饭,我不相信他会,结果我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我在大吃大嚼一阵之后不忘尽我所能夸奖他厉害,然后他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领了小红花一样自豪。 “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周汲川一边把锅碗收进洗碗机,一边得意洋洋地回答,“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也笑,我说好,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我看到他动作有停顿,但回答的语气还是笑着的。“我又分手了。” 可恶。不该问的。我怪自己是个笨蛋。我说,哦,看着周汲川打开洗碗机的定时器,然后洗手,擦干,转身在餐桌对面坐下。他今天穿了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打开,好看的锁骨被遮了一半。过去他总穿体恤和套头衫,今天换一下我还觉得挺新鲜。“没关系,还有下一次。”我说,鬼使神差一般。 周汲川先是瞪我,瞪了一会儿又摇头,“你觉得我烦吗?”我问他指什么,“总来找你说我分手的事。”然后又不等我回答,垂着眼,自顾自接着说:“我怕你烦我,所以不敢来找你。我每次分手都想来见你,又怕惹你生气,尤其是你现在工作了,比以前更忙。” 非常粗鲁以及不合时宜地,我这时候翻了个白眼。我受不了别人唧唧歪歪,尤其一个男的这么唧唧歪歪,发自内心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转念一想我好像不会骂人,并且我是个文明人,于是我说:“虽然我很不愿意当你分手之后倾诉情绪的垃圾桶,但我要是烦你我早和你断绝来往了,我今天还能让你进来一起吃饭?” 可恶。我第二次暗想,因为周汲川再次展示了他翻脸快到恐怕自己都认不得的超能力。 他笑了,笑得嘶声竭力,喜气洋洋,好像过节放鞭炮的五岁儿童。不,五岁儿童都不见得像他这么笑。他绕着餐桌走了半圈过来抱了我一下,然后说他走了,走到门口说多谢款待,过几天再来,我因不理解他这连一串反应仍吃惊得呆若木鸡,等他都要关门了才朝他喊,“那个,要不要,要不要我陪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他又笑,不过这回笑得温柔收敛,“我又吓到你了?放心,我心理百分之百正常又健全,不用看医生。”然后这个心理百分之百正常又健全的人就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周汲川这次说到做到,又像我们刚认识不久那样,从隔三差五到天天在我家门口蹲点,我问他不用工作么,他说他从快要毕业的时候就频繁换工作,想试试不同的职业,等找到喜欢的再定下来,就像我一样。我笑。 “我们都是任性的人。” “可不是。”他也笑,“但你更任性一点 ,我行我素,根本不理会旁人。” 我说彼此彼此。他说他现在正在空档期,还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他前一份工作是自由摄影师。我也没专门问,听他自己说的,短时间内一个人跑了很多地方,有的离这个城市很远,从不听编辑指挥,想拍什么拍什么。他给我看他拍的照片。他好像特别擅长捕捉情绪,他的人物照总能抓到人物情绪最饱满、最激烈的那一瞬间。但他的风景照又很不一样,静止,安宁,平缓,没有大起大伏、极为包容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会拍照。”我把他送我的影集收到书架上,他坐在沙发靠背上,背对落地窗,“我二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拍照了,拍了很多都不满意,中间停了一阵,毕业了才又捡起来。”他说 “拍得挺好的,我喜欢。”我说。“你最近来得太勤快,我好像长胖了一点。” 他咧嘴笑,满肚子坏水地,“这是在拐弯抹角夸我饭做得好?没关系,你长胖了我也不嫌弃。” 我乐了,“你嫌弃也没关系啊。而且只要这几天少吃点,加大锻炼强度就好了。”然后我说我马上要开始写下一本书,叫他暂时别来。 周汲川嬉皮笑脸,说办不到,他要来,但不会打扰我。我说你天天在我家混吃混喝,就差没住我这儿了,我是不是打电话到你家里让你家长管管。他还是笑,说他家里才不管。我说你平常住哪儿,你不回家吗,他说他从中学起就一个人住外面了。我有些吃惊,我对周汲川此人还是了解得太少,但我又是个懒惰成性的人,对别人的私事没什么兴趣,一般也想不起来主动问。 周汲川又说,姐姐才是,到现在也是一个人,家里人不催你赶紧找人恋爱然后结婚么。我说我家里也不管,而且我现在没功夫也没心情和人谈恋爱,一个人忙得很。他又问说以后呢,我说不急,缘分要来自然来了,急什么。他抱着椅背坐着,下巴搭在胳膊 分卷阅读9 上,说姐姐这样会变成老姑娘啦,还是趁年轻抓紧找一个喜欢的人,感受一下爱的刺痛。我笑说爱的话甜蜜就好了,为什么要感受刺痛,又嘲笑他这都什么年代了,老就老呗,宁缺毋滥,否则浪费时间精力和宝贵生命,做点别的、有意义的啥不好。周汲川就说,姐姐这么喜欢自己一个人,怕是以后也找不到喜欢的人了。我回答说如果找不到,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就找一个好看的男人生一个好看的孩子,然后自己养,人生圆满。 周汲川听了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说叔叔阿姨知道你这么打算的么。我告诉他我妈说好主意,我爸拿我没办法。周汲川点头,说好开明,难怪姐姐是这样的人。然后他又走了,说明天见。 结果他又不来。过了两个月我写完初稿。我一旦开始写东西就容易废寝忘食,写完之后头昏脑胀又如释重负,好像一定要给那些人物一个完整的交待才能罢手。交稿的时候编辑说你认真的吗要不要再慢慢改一改,我们不着急,我说不了,一气呵成才能保证整体一致性,改了反而容易不伦不类,哪里有问题再联系我好了。休息两天我又开始无聊,想起要不要问一下周汲川的情况,但过一会儿又觉得算了。他要真有事才不会管我让不让,要来我也拦不住,不来就说明没事吧,或者也不是没事,只是一如既往。 第二天我出门散心,到过去常去的海湾,那边山顶上有我喜欢的一个国家公园。早晨搭火车到五公里外的港口,换渡轮,船越过入海口朝大陆最外端航行,大概半个小时后船在对面靠岸,下船。这个海滨城市天气总是很好,沙滩上今天也躺满了日光浴的人,小孩子在海水里尖叫。我以前这片海滩的告示牌看到说这片区域有可能会有鲨鱼进入浅水,希望父母们看管好小孩子,自那之后我再也没在这里下过海,每次路过都替在海水里嬉戏的小朋友捏一把汗。 然后就沿着峭壁边的规划路线向上爬。这座城市在古代海战中曾经是保卫内陆的堡垒,而伸进大洋的这处海湾就是堡垒的最前哨。大炮、掩体、壕沟的遗迹都还在。我最喜欢的是那座灯塔所在的地方,在垂直于海面的悬崖最高处,能够俯视广阔的大洋,星星点点的白色船帆随海水上下摆动。我在悬崖顶上一处平坦避风处坐下,某种黄色的菊花贴着光秃秃的地面从岩石缝隙间长出,小小的两朵,很美,又很孤独,但并不显得寂寞。我掏出水瓶喝了一阵,突然看到旁边灯塔的底部有字,我以前都没注意到,于是凑过去看。 “海妖”。上面写着。海妖们在浅海游荡,用姣好的面孔和迷人的歌声引得无数船只上的水手失去心神,船触礁沉没,水手们葬身海底,连住在灯塔上的守望者都受海妖引诱,从这处悬崖一跃而下,只为能与海妖们有片刻相遇。 我笑了起来。这座城市里有各种各样奇异的传说,这只是其中一个。没人相信。 会是个好故事。但我想。也许下一次可以写这个。 这时我听到一阵奇异的噪声,旁边还有很多游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噪声。出于好奇,我背好包,寻着声音绕到灯塔背后的阴影处,不由得吃了一惊。 周汲川。他正在和一个女孩子热烈接吻。我听到的声音就来源于他们。 我突然想要大笑,硬是忍住了,轻手轻脚走开,然后沿着另一侧规划路线下山。 果然吧,这人根本不会有事。我心情轻松地踏上回程。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出门跑步的时候接到编辑电话,说修改都过了,之后就不用管,只等着付印。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关门,回来的时候发现忘了带门卡。我敲玻璃门,前台给我开了门。平常那个白天上班的女孩子度假去了,前台换了个男孩子,我说我忘了带卡,搭不了电梯。他点点头,一边问我房号一边给临时卡输入信息。我一直打量他,年纪很轻,还在学校里念书的样子,也许是在这里兼职。他动作很快,我说我过一会儿就下来还卡,转身就走,他突然叫我,我便问他怎么了。 他脸有点红,我一看就大致预料到他想说什么,暗暗叫苦。 “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请问你有——”这时候又有人敲玻璃门,我们都往门外看,我惊喜万分。 周汲川,救星。他一只手拎着一大堆超市购物袋,兴高采烈地朝我挥手,我跑过去按玻璃门边的开关,他走进来,用空的那只手抱了我一下,然后问,“你在做什么?”我解释说我忘了带门卡,然后他朝前台的男孩子点头致意,拉着我往电梯走,我看到那孩子脸变得更红了。 “来得正好。 ”我按下楼层键,“帮了大忙。” “什么忙?前台那个人?” “你知道?” “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也是男的嘛,一看就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 “嗯。场面差点就变得很尴尬。” 周汲川笑了,他似乎心情很好。“是吗。他如果再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和他说清楚。” 我忍不住也笑,我说你要说清楚了不就反而麻烦了。 “变坏了。”他从镜子里看我,“知道利用我。 分卷阅读10 ” “对你没什么损失不是?你要实在介意,我们一起去解释一下也行。” “不用。”他说,电梯门又开了,我们一起出去,然后我去洗澡换衣服,他去做饭。等我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接着跑到客厅,周汲川还在忙活。 “要不要我帮忙?” “不了。你坐着吧,都扔烤箱了,还要一会儿,我只是在收拾东西。”我依言在餐桌边坐下,他在我面前放了杯柠檬水,收好操作台,然后也坐过来,我们一起等烤箱预定时间到了的提示音响起。 “我估计你差不多也写完了,来给你庆祝一下。”周汲川说。 “我两个月前就写完了。”我说。 “这样啊,那我好亏。你告诉我一下就好了。” “我以为你有事会自己来。”看他皱眉,我又说,“好吧,下次一写完我就告诉你。”说着我又想到两个月前在海湾看见他的事,“你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在海湾接吻的那一个?” 他挑了挑眉毛,“你知道?”转而坏笑,“你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我恰好那天也去那里,巧合而已。我坐在灯塔旁边休息,是你们声音太大了,不然谁知道你们在哪儿。那个女孩子很漂亮。”我喝了口水,柠檬的酸味很清爽。“她们都挺漂亮的。” 周汲川一直打量我,此时眯起眼, “姐姐忌妒了?” 我嘲笑他,“我为什么要忌妒?” “分手了。上个月的事。我难过完了,现在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好像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习以为常,在我看来这简直等于自虐。为什么,我想问,但他说过不能告诉我答案。 所以我没问。 “我换工作了。”他又说,“这次是本行。虽然我讨厌上班族,但心想有点经历也好,不然在学校书都白读。”我只说喜欢就好。 那段时间他又老来找我,但时间规律了很多,都是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他回自己家,有时候时间晚了他也会留下来在沙发上凑活一晚。我作息规律,早晨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出来倒了水又回房间,听到外面关门声才又出去。到处都收得干干净净,浴室的风机开着,深绿色瓷砖上还有没干的水汽。我从冰箱拿出吐司放进吐司机,然后在平底锅里打一个蛋,开小火,往马克杯里倒牛奶,一边等鸡蛋熟一边考虑是不是应该向周汲川收房租。 下 小A打电话给我,说她要结婚了,问我能不能当伴娘。我说不。 “你知道我多怕麻烦。我在旁边陪着你就好了。”我说。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吧。到时候早点来,陪我化妆。你品味比我好,给我的化妆师提点建议。”我都答应,然后小A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和周汲川还有来往吗,我说有,然后小A问我能不能叫周汲川一起去。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是不能理解希望对方看到自己分手后也能过得很好的心理,但对周汲川而言去了恐怕也没什么意义。我问小A会不会不太好。她坚持。我说行吧,我问问。 婚礼那天我如约提前到达请柬上写的庄园地址。整个会场井井有条。小A跑出来迎接,扑上来给我一个拥抱,说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以后应该多见面才是。然后拉着我往一幢别墅走,说本来想在自己家里办,但她丈夫那边朋友请得稍微多了些,在家的话可能有点挤,这里空间大一点。又说昨天晚上下大雨,一直担心今天会不会影响仪式,结果是个大晴天,运气太好了,语气里都是新娘应该有的兴奋。 我们进到准备好的房间,她把我介绍给化妆师,然后我就在旁边坐着,一边陪她闲聊一边看着化妆师忙碌。其实请的化妆师还好,效果挺适合小A的,我并没有派上用场。之后小A做好头发,就等着过一会儿换礼服了。这时候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你和他说了吗?”小A逮住机会赶紧问我。 “说了。他说会来。” 小A长舒一口气,“这样啊,那就好,多谢你了。你们还有联系?” “断断续续有一点。还是听他汇报分手什么的。” 小A笑了,“估计也只有你有这耐心。你总是太心软。” “不是我心软,是此人太厚脸皮。”我看小A笑得越来越不对劲儿,补充道:“不过也不是个坏孩子。” “的确。”小A打量我,“汲川不是个坏孩子。但不适合谈恋爱。”她说,“他喜欢得太用力了,会让人失望。如果他不是那么喜欢我,也许我们可以长久。” 我听了有点不舒服,只说,是吗。 “我先生就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不期望太多。但你知道吗,我还是更喜欢汲川。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很好,非常好。可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我不懂得他。我之前的女孩子们也不懂得。也许之后的女孩子也没人懂得。汲川的喜欢是会伤人的,他累了,其实我也累了。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心 分卷阅读11 。我们分开了我才知道他是的,但已经晚了。他这么完美的人,就只有这一个缺憾。我和他不合适,所以我们分开了。他还没遇到适合他的人。” 小A看着我说。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哦”。话题又转到工作。 “你去写小说,大材小用,可惜了,好在小说反响很好。” “不存在什么大材小用。我也只是运气好,比我有才华的人多了去。”这时候服装师进来,小A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我仍坐在椅子上等。礼服裙容易皱,也不能坐沙发,只好这么挺直了在椅子上杵着。 服装师也出去之后小A说:“我看了你前几本书。我挺喜欢的,我还给另外几个朋友推荐了。”她问我婚纱怎么样,我说极好。 “替我增加销量我很高兴,但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写的。”我说。小A闻言笑了,“为什么啊?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很好吗?看到用笔名发表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可惜。” “我不想要关注。太麻烦。我喜欢清净。” 小A又笑,“毕竟是你嘛。但你到底有多怕麻烦啊?” 快到点的时候我收到周汲川的短信,我出去接他,正好看到他走进装饰了很多玫瑰的拱门,手里拿着包装好的结婚礼物,一路东张西望。受邀的还有小A和我大学时的同学,各个年级的都有,好多人认得周汲川,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便停下来和人寒暄一阵,神情稳重得体,我不禁感叹这个人还是长大了啊,虽然幼稚的时候也还是有就是了。我在大学里认识的人不多,都毕业好多年也不想再向人自我介绍,就又先回会场,反正周汲川等会儿肯定会来找。 会场的草地还有点湿,泥土松软,踩着高跟鞋很难走。我在后排缠满玫瑰的白色椅子上坐下来。牧师已经到了,正在和人交谈。路过的侍者端着托盘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他端的鸡尾酒。我拿了一杯,看着杯子里浓稠的橘色液体颇感怀疑。我只喝了一口,然后就有人拍我的肩。 “信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会来接我。”周汲川示意我往里挪一个位置,然后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是去接你了,看你忙着跟人打招呼就没叫你。”我有点过意不去,“勉强你来,真是抱歉。” 周汲川笑。“没人想到我会来。我说是新娘的朋友叫我来的,他们就都知道是你。多亏我,你也成名人了。” 我半天没答话,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那还多谢你了”,然后把手里近似实验室试管的酒杯递给他。“作为谢礼,请你喝这个。”他接过去,露出怀疑的神色,“这什么啊?”我说是鸡尾酒,很好喝。他半信半疑,举起杯子要往嘴里灌,我拉住他胳膊,让他从没沾上口红那一侧喝。 “难喝死了。这是胡萝卜汁兑了番茄汁和柠檬醋吗?”他皱眉,“你喝不下了才给我的吧?” 我笑,“避免浪费食物。”又有侍者路过,他叫住对方,把空试管放在托盘上,然后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姐姐越来越坏了。” 婚礼仪式结束,新郎新娘出发度蜜月,我回到早先的房间去和小A道别,约好等她回来一起吃饭,然后回到会场,和等在那里的周汲川说我先回去了,他慢慢玩。 “等下还有Party,一起留下吧。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他拉我胳膊,我说我任务圆满完成,穿着高跟鞋到处走了大半天快累死,我要回去歇着,他说他送我。 “我叫车就行了。”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心想坚持到大门口就可以脱了鞋光脚走。 “我就知道你肯定走不动,开家里的车来的。”他伸手扶我,我说我又不是老太太,这么小段路自己还走得动,但他不听,没办法只好任他去了。 我光脚站在在玫瑰拱门前等周汲川把车开过来,鞋子拎在手里。我坐前排会晕车,上车的时候我自己去拉后排的门,周汲川只好把副驾的门又关上,然后把前排座位往前调。我说后面宽敞得很,不用调了。他踩油门,窗外是乡间树林,被昨夜的雨冲刷得很干净。 “好累。”我说。 周汲川笑,“辛苦了。” 半晌无话。 我从后视镜打量周汲川,他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后排,领带也卸了,只穿着白衬衣。 “你今天挺帅的。”我说,“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都已经成年了,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谁让你见面就叫姐姐。让我觉得我好像老了你十岁。” “姐姐毕业才几年,还年轻得很。” “是么,但我觉得好像被你缠了好多年了。” “你厌烦了?”周汲川也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我让他不要看我,好好看路。“没有。我只是客观描述一下我的内心感受。” “你今天也挺漂亮的。”他说。“比平常还漂亮。” “我也觉得。”我说,然后我们都笑了。他说他打算搬家,问我要不要搬过去和他一起住,我说这算怎么回事。 “我们一 分卷阅读12 起租一整套更大的,你能省一半房租,我也不用天天跑来跑去。多好。” “好什么好。你那些女朋友怎么办?你上哪儿见她们?” “我不带人回家。只是谈恋爱。就像中学小男生那样。” 我听了哈哈大笑。 “这样啊。我没想到你这么纯情。挺好的。不要乱来,慎重些好。” “所以呢,姐姐愿不愿意?” 我想,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收这个人房租了,倒也不是不可以。“必须是有两个独立套间的。“我说,周汲川笑,“而且你要戒烟。”我补充道。 “我早就不抽烟了。没发现?”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是他掩饰得好。 之后周汲川又消失了两个月,再次出现的时候先按照惯例汇报他又分手了,然后说他按我要求看好了几套房子,叫我一起去选,我挑了中央公园一处不带家具的公寓,所有窗户都朝向公园,有两个对称的套间,各自带一个浴室 。接着就是一起去选家具,我帮他搬家,他帮我搬家,我搬走的时候前台的女孩早就度假回来了,我去办手续,她按流程解释押金会在扣除清理费后从政府机构那里退回来,然后悄悄对我说,你男朋友好帅啊。我笑说那位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个朋友,而他恰好是个男的。女孩子表示不相信。 “那样太奇怪了啊。”她说。 “说实话,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对她笑,与她告别。 我们赶在一个周末全部搬完,周日晚上我收拾到一半就仰面凹进还没拆塑料纸的沙发里。 “我真的不想再搬家了。太麻烦了。”我闭着眼睛抱怨,听见周汲川的笑声。 “那就别搬呗,一直住这儿不就好了。”他说。 然后我对周汲川此人有了更多了解。 喜欢喝汤,不喜欢吃鱼,不喜欢猫狗,也像有洁癖症一样爱干净,碰到新的女孩子有时候会连续几天消失。以上。 我某一天在他几日不归之后忍不住问,你去哪儿了,他说住朋友家。 “女朋友?” “不是。朋友。”他说,然后回房间。我继续跟着电视里的教练挥汗如雨,完了对着客厅的大镜子欣赏自己肌肉的时候周汲川湿着头发出来了,从镜子里看见我沾沾自喜的神情,挑衅似的撩起白色体恤亮出漂亮的六块腹肌,我又气又笑,朝他扔了个抱枕,他接住,走过来把枕头放回沙发,整整齐齐。 “现在也很好了,女孩子嘛,不容易长肌肉。”他倒了杯水,在餐桌边坐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把这里布置得和我的旧公寓很像,只是这里更大,客厅的落地窗更宽,从早晨到傍晚都有明亮的光线。“你担心我了?” “你又突然消失,说完全不担心是假的。”我一边收垫子一边说。“不过你是个成年人,应该也用不着我担心,就当我刚才没问。” “我和你说过了,我和她们只谈恋爱,就像中学小男生一样。我很老派的。”他笑。 “我不懂你一直这样有什么意义。“我看到他表情的变化,赶紧补充,“我不会问啦,放心。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根本不开心,即使还没分手也还是。”我感觉这话说得很奇怪,又补充:“当然我不是说你一定会每次都分手。” 他看着我,我读不懂他的表情。“我知道。”他说,然后又笑,“怎么说呢,又痛又开心,我是说我,好像上瘾了一样。” “神经病。”我忍不住评价,他还是笑,“姐姐是个好姑娘,不懂。”他仍是打量我,“就像一尊佛。” 我说我六根不净,修行都熬不过,没可能成佛,这辈子都是个凡人,你这么说佛祖要生气。 他哈哈大笑。 我在构思下一本书的时候开始有了连载的约稿,连载都结束了我还没能想出一个满意的故事来。周汲川照常偶尔缠人偶尔消失,找我的倾诉的时候我已经磨练得能一边构思一边敷衍地回答他的问题。他没收了我的电脑,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抱枕抱在怀里,看着他把电脑放到他房间又出来,然后谄媚地对他笑。 “灵感不赶紧记下来会忘。这可是我吃饭的本钱。” 他也笑,“姐姐不觉得我也是灵感来源么?” 我说我绝不会把他写进故事。“为什么?”他说,“我不值得你写?”我说不是的。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你是真的,写进故事里你就会受伤。我不想伤人。” “所以姐姐从来不写自己?”他坐在沙发另一端,“因为怕受伤?” 我说是。“我胆子小,我不想受伤。我其实是个胆小鬼。”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你才做了小说家,把自己藏在故事里面。只有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我没答话。 那天半夜我被电话惊醒,一看,周汲川,心想这个人就住在对面房间干嘛打电话,一接是个陌生的男声。 “你好。” 我说,你好。 “我现在和周汲川在一起,你能不能来 分卷阅读13 接他一下,他喝醉了。”我迷迷糊糊,听到这里仍闭着眼,“他在外面?” “我们在市中心的酒吧。”对方说。我将信将疑,但听到电话那头周汲川胡闹的声音,于是问了地址,在皮特大街,国王十字路口附近。 “最好快一点,我觉得他快开始发酒疯了。”电话那头的人紧张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我起床换衣服,跑进周汲川房间从他衣柜里随便扯了一件外套,揣上手机和ID然后跑下楼,这时才想到忘了叫车,等了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车。我是个胆小到夜路都不敢走的人,一上车就打开地图盯着路线,周汲川熨得平整的外衣被我用手指绞得尽是皱。我们的公寓离市中心不远,出租车绕来绕去,过了大约十分钟就到了。电话里说的地址在一条单行道上,车开不过去。我下车,紧张地避开行人,找到那家叫Gerbera的酒吧,向门口的保卫出示ID,然后推门进去。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是间挺高雅的酒吧,背景音乐放着巴赫,我松了口气,借着昏暗的灯光到处张望。有侍者过来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说我找人,应该是两个年轻男人,然后侍者说她知道,对方已经拜托她留意会有人来找。 “其中一位先生醉得不轻。”女侍者说着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酒保都拿他没办法。您是他女朋友吧?”我说不是,只是个朋友。女侍者又笑,“哦,抱歉。因为那位先生一直叫着要他女朋友来接他。前面到了。”我顺着侍者示意的方向走过去。 周汲川正抱着酒保的胳膊不放,也没做别的,就是哭闹,口齿不清,听不懂说些什么,我突然想起这个人以前对着我哭闹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别的客人好像都很嫌弃他,坐得远远的,吧台边只有他和一个清秀的男孩子,那个人愁眉苦脸地把周汲川按在椅子上,免得他翻过吧台去对酒保造成更大心理伤害,看见我来了,赶紧对周汲川说,“她来接你了,你差不多得了。” 周汲川突然不闹了,松开酒保的胳膊,转过身看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哭了起来,挣脱旁边人的手跑过来一把抱着我,但什么也不说,就是哭。他抱那么紧,推也推不开,我都快窒息而死了,和他一起的男孩子呆了一会儿才过来强行把周汲川的胳膊拿开,架在自己肩膀上。“走吧。”他说。 我们好说歹说才把周汲川塞进车里。然后陪周汲川喝酒的男孩子说他叫李珂,是周汲川大学时的朋友,我正要自我介绍,他说他认得我,接着问我要不要陪我送周汲川一起回去。 “他恐怕还要闹。”李珂说,“真是的,每次都是,喝醉了幼稚得很。”我表示同意,我问他是不是就是周汲川有时候会跑到他家去住的那个朋友,他说是。“周汲川说他要回家,但他搬家之后没告诉我和其他人新的地址,我好不容易才骗得他把手机解锁,翻遍了通讯录,不是和我一样不知道他新地址的老朋友,就是些不认识的人,然后看到了你的名字,心想你可能知道。”李珂解释,看了看我手里周汲川的外套,“你现在是他的……什么人?” 我转着眼珠子想了一阵,最后说,“应该是老妈子。” 李珂笑了,说陪我一起,我说不必。李珂又确认了一次,我弯下腰看了一眼车里,周汲川现在安静了,我又直起身说应该没事,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李珂又笑,说需要帮忙就给他打电话,然后我和周汲川就走了。 车开回公寓,周汲川这时候竟然很听话,除了走路有些歪斜,一言不吭地让我牵着回到了家里。把他推进他房间扔到床上之后我简直谢天谢地。他那么大个,要是走不动路估计我也扛不动,我关上门,倒了杯水给他端进去,眼见周汲川此人如挺尸一般趴着一动不动,心想自己真成个老妈子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又躺下,本以为这一夜就这样算了,结果刚睡着就感到有人拉我的胳膊,我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周汲川小狗一样趴在我床边。 “你干什么?酒醒了?”我困得不想动,仍然躺着,周汲川说他想喝汤,我说冰箱里什么都有,你自己做不行么。他又闹,非要我起来给他弄。我被折腾得受不了只好又起来,周汲川跟在我后面,我刚拉开门,就被他抱住了。 你放开。我说。他把头埋在我脖子里,说我不放。 我又说,你放开,不要借酒劲儿耍流氓。他说我就不放,我就要耍流氓。我被气笑了,说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他放开了,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训话,结果又被他拽到怀里。他低头吻我,嘴里一股黑朗姆的涩味和我认不得的别的烈酒的味道。 这小混蛋。我心想。使劲儿推他,但跟在酒吧里一样又推不开,还被他拖着往房间里面走。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路过书架赶紧摸到什么是什么,在这混蛋做出更过分的事之前狠狠拍在他头上。 他竟然昏过去了,倒在地上的时候把我也拽翻在地,还碰倒了我桌上的花瓶,水撒得到处都是,我赶紧甩开周汲川胳膊爬起来把花瓶扶好,然后叫他,叫不醒,怕出事,又打了急救电话。 我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 分卷阅读14 拿着那本书,硬封的《项狄传》。我默默向斯特恩道歉,对不起用你的著作打了人,然后就听到接诊的医生叫我。 “喝醉了。”女医生见怪不怪地道,“醒了就可以走了。”我说谢谢医生。医生看了看我手里的书,问我你还好吗,我说我很好,医生又说,要不要我替你联系警察,我赶紧说不用了,医生叹了口气,只说你注意安全,然后就走了。 我苦笑,走进病房,狠狠瞪着病床上酣睡的人。周汲川,看你干的好事,别人把我们当成是酒后大打出手的情侣了。 中午的时候周汲川才醒,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跟我办完出院然后回家。我一进家门就不再管他,回到房间收拾一下一觉睡到傍晚,起来之后看到周汲川这一天没去上班,做了一大桌子菜在客厅等我。 “我都知道了。我问了李珂。”他站起来说,“对不起。但我怎么在医院里?李珂说你送我回家了。” 我说我要搬回我的旧公寓,我已经问了,那里现在还空着。周汲川大惊,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说为什么,别走。我一下退得离他三尺远,说你现在有犯罪倾向,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得赶紧逃走。 周汲川呆在原地,低下头。“我对姐姐做了什么吗?”语气听了有点可怜,我简直都心软了。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但后脑勺疼。” 废话,当然疼了,但都是你自找的。 “你喝了多少?”我一边倒水一边问,听周汲川报了一串酒名,我差点被水呛到,说你想喝死自己吗。周汲川抬起头,居然笑了,“我才不会死。我酒量很好。我只是很难过,想醉一下。” 醉了所以胆子肥了是吗。我腹诽。 “姐姐不喝酒,我只好叫李珂。我昨天到底做什么了?”他追问。我也没法儿跟他解释,支支吾吾半天,只好说也不是特别特别严重的事,但他让我觉得很吓人。 周汲川挠挠头,又说对不起,问我能不能别搬走,又露出可怜的表情。我怀疑他是不是算准了我吃这一套,因为我不小心又让步了,说我考虑一下。 这一考虑又过了几个月。像是想让我安心,周汲川这几个月又常常连日不归,只偶尔回来取换洗的衣服,见到我就像问候长辈一样有礼貌。 某个周日的时候李珂打电话向我投诉。我想他用周汲川手机给我打过电话,知道了我号码也正常。 “周汲川这大少爷有家不回,天天来我这儿挤,导致我家水电费暴涨。你能不能帮我劝他一下,说我和他不一样,铺张浪费不起,让他赶紧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我正在看资料。海妖,塞壬,美人鱼,水手和灯塔的守望者。听李珂抱怨完我说,我管不了,我那天跟你说我是他老妈子只是在开玩笑,祝你平安。然后我就说再见,李珂赶紧叫等一下。 “请问还有什么事?” “你要不要出来和我吃个饭。”李珂说。我说不,谢谢,我很忙。 “你在忙什么?” “工作。” “你做什么工作。” “无业游民。” 电话那头笑了,“你怎么像周汲川一样油腔滑调。既然是无业游民,那你就不忙。我来接你吧,你住哪里?”我正忙着读材料,说我要挂电话了,李珂赶紧说,我知道你和周汲川住在一起,我就在你们楼下,下来吧。我问他周汲川人呢。“在我家里睡得像猪。”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等十分钟。 事实证明周汲川的朋友和他一样缠人,我后悔下楼来和李珂一起吃饭了。 “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不是的。大概最近半年的事。”我打算两口糊弄完好和李珂说再见,但他吃得很慢,我觉得他是故意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那天不放心,拦车跟在你们后面,见你上去半天没下来,我就走了。后来我又来这栋公寓附近逛了几次,还真又看到你,估计是这么回事儿。” 我顿时火冒三丈,说你们怎么都这样,一个个都像跟踪狂,我掏出手机,说我要报警,还要向法院申请禁令,让你们都离我远点。 旁边的人都看我们,邻座的客人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李珂尴尬地笑着朝他们摆摆手,说大家是朋友,误会,误会,然后对我说,你冷静一点,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那个,我只是想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关你什么事?” 李珂露出很受伤的表情,“我就是问问……你也知道周汲川的女朋友一直换来换去,我想你会不会很难过。” 我还在气头上,说话仍然很不客气,说我才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他喜欢自己折腾自己是他的自由,我只是他的前辈兼同住人,我过去关心他是因为我有同情心,你们别自以为是。 李珂听我说一口气说完,吃了一惊,没想到我会这么生气。 “我今天来找你本来不是来和你讨论周汲 分卷阅读15 川的。”李珂委屈道,“我本来只是想见你。” 我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对面的公园。 “你别想了。不可能的,放弃吧,我不喜欢你。” 李珂也生气了。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很温柔的,一定是周汲川把你变成这样了。”他说。我一听更来气了。 “没人能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是你看错了,我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我只是懒得和你们计较,但那不代表我没脾气。”我站起来,“我要走了,你之后把账单发给我,我会转账给你。”走出一步我又觉得自己对李珂太严厉,有点不忍心,转身对他说,“你不应该喜欢我。你去找个温柔的女孩子吧。” 回去之后我又接着生了好几天气。不气别人,气我自己。我怎么这么多年就让周汲川这混蛋牵着鼻子走了呢。不行,我要搬走。我干脆逃跑得了,逃到一个无论是周汲川还是李珂找不到的地方去。但也只是一想,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周汲川还是不见人影,我本来还有点希望他赶紧回来好向他发一通脾气再走,把对李珂说的话再对他吼一遍,然后我潇洒消失。但惯性实在可怕,过了几天我就又变得很懒,而且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累得很,凹在沙发里从早到晚看书,一个字也不想写,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是平常的我,写出来的东西不客观,太像我自己,最后肯定会全部删掉,何必费那个力气。 周汲川终于回来的那天鼻青脸肿,脸色阴沉。我正在做加了黑朗姆酒的布朗尼,看到他那副样子进门,赶紧跑过去看,问他怎么和人打架了。他不让我碰他脸,径直走到橱柜拿密封食品袋,又从冰箱冷冻室里舀一大勺冰灌进袋子里,封好,捂在脸上,也不理会我在后面一直跟着,然后就要回房间,门都关到一半,又探头对我勉强笑了一下,说别担心,他只想先冷静下。 怎么可能不担心。肯定有什么事。但周汲川这人,他不说就肯定不说,问不出来。我等着布朗尼烤好,放在餐桌上凉着,然后为了方便周汲川,我把大水壶抬进房间,打算暂时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晚上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声音,蹑手蹑脚把门开了一条缝去看,周汲川坐在餐桌前,拿把勺子直接从烤盘里一勺一勺把布朗尼舀着吃,他看到我鬼鬼祟祟地从门缝看他,笑嘻嘻叫我过去,我于是打开房门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说没有他做的好吃,糖放少了。我说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他头发又湿湿的,换了干净的白体恤和短裤,身上有好闻的牛奶香。他舀一大勺伸到我面前,“吃不吃?”我说你吃吧,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又把勺子送到自己嘴里。我看他脸好像没有那么肿了。 “你和谁打架?” “我把李珂打了。他脸比我肿得还厉害。”周汲川头也不抬,又吃了一会儿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他竟然把一整盘布朗尼全吃了。我黄油不小心放多,都担心他会不会腻得慌。“我以为你们都是文明人。”我说。 “他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周汲川放下水杯,看着我说。我也看了他一会儿,说他这副模样明天是不是得带帽子去上班,好歹遮一下。 “我会请假。你别换话题,李珂那家伙告诉我他来找你,然后你对他发了一通火。我都逼他一五一十说了。”周汲川还是看着我,我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只说,嗯。过了一会儿我又说,你为什么打他。 换周汲川沉默。又过一会儿他说李珂不应该问我那些问题,“我都不敢问,他就那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了。”周汲川盯着我,“你居然对他发脾气。你都没对我真的发过脾气。” 我先是想骂他,接着忍不住笑,气得说话都在抖,“你有病吗,想让我对你发脾气。难怪你经常逗我,就想看我生气,是不是?我现在很生气,特别生气,你满意了吧。” 可恶的周汲川也笑了。“满意了。你为什么生气?” 我不看他。“我不知道。”我说。“我快气死了。快被你气死了。” 然后周汲川笑得更开心了。“你还搬走吗?”他问,自问自答,“别搬。不要搬走。你最怕麻烦,我知道。”我咬牙切齿看了他半天,“滚。”我说。周汲川说这是我对他说过的最激烈的话。 “姐姐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克制,会把自己憋坏。”他得意地笑,“其实不用这么辛苦。”我说我一点都不辛苦,我发起脾气就是这个样子,他不满意就算了。然后我又要回房间。太累了。我心想。生气太累了。和周汲川说话太累了。累死人。周汲川又叫,姐姐,哦不,前辈,前辈你别走,我还有别的话要和你说。我说我不想听,我要睡觉。他又跑过来拉我胳膊,说我们明天去散心吧。 “我不想去。” “我们一起去你喜欢的那个国家公园。” “我不要。路人看你这副模样会以为我把你打了。”就像上次一样,我苦笑,虽说上次是真的。 “那等我好了我们去吧。”缠人。太缠人了,我被这人纠缠了好多年,我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善良,为什么还没被他逼疯。 周汲川又开始 分卷阅读16 间断性消失,只是频率低于以往。我写完了又一个连载的约稿挣够半年生活费之后还没有给下一本书想出一个满意的故事。编辑劝我多出去溜达溜达。我想也是,于是打电话给小A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们约好周六在公园碰头。 我们见面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我心力交瘁。“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子,我不知道你原来也会消沉。” “我也是人。” “但你以前一直都像个永动机,不知疲倦,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你还打算和他继续耗下去吗?我是说周汲川?” 我一听见这名字就来气,“我没有和他耗,我在正常生活。只是这神经病就是不放过我。我希望他赶紧找到一个能让他喜欢起来不那么累的人,然后我就得解脱了。” 小A笑,“你之前还说他不是坏孩子,现在怎么说他是神经病了。但是啊,我觉得不全是他的责任。” 我从长椅上跳起来,绕着圈踱步,激动地道,“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我应该离他远一点。我其实之前就想过了,我应该跑远一点,能跑多远跑多远。” 小A把我拉回长椅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真是个大笨蛋,你跑什么啊,我是说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老放任他缠着你。”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 我知道的。 但我不能说。我不能承认。毕竟周汲川是那样的人,谁知道他在捣什么鬼。 “放在刚毕业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和你说这话,可这些年我好像明白了。”小A说,还是笑,“可惜我白白喜欢了他一场,这混球。” 我低着头。我说,哦,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笨蛋。 回去的时候碰到几日不归的周汲川,他见我回来嬉皮笑脸说好久不见。我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他赶紧滚蛋,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话,他很乖巧地在餐桌前坐着,安静地看着我烧完水,泡茶,然后回房间去。到了晚上我端着电脑出来坐在沙发上一边啃一个青苹果一边盯着窗外发呆,呆了一会儿又把音响打开,我听完第三首歌的时候周汲川从房间里出来。他给我倒杯水,和我一起坐在黑暗中,按惯例汇报他又分手,我又按惯例表达亲切慰问,然后又按惯例被他气得回房间。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孽缘。我和周汲川。 当年我就不该叫他一起吃午饭。 可恶。 然后发现电脑忘在了客厅里,又不想去拿。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被周汲川弄醒。 “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做千层蛋糕。”一睁眼,阴魂不散的周汲川又趴在我床边。之前那次我还惊魂未定,于是从床上弹起来就用枕头砸他。 “你干嘛——”周汲川只是笑,“别闹。”他把枕头抢了过去,我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从他身后跑出去,一直跑到厨房操作台从抽屉里摸把厨师刀出来握在手里,我说你要干嘛。 周汲川看着我大惊失色,过一会儿举手投降,“我不干嘛,我叫你一起做蛋糕。我好饿。”他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上次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我说没什么。“你自己做吧,我不想吃。”我还是拿着菜刀,我说你让开,我要回去睡觉,然后发现我手都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过。 太难过了。难过了好多年。这混蛋。周汲川这混蛋。 我把刀放回抽屉里,朝房间门走。路过周汲川,他又拉我,把我抱进怀里,这一次很温柔,然后我揪着他白体恤的前襟嚎啕大哭,就像他曾经对着我哭闹的时候一样。周汲川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抱着我,等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累了,我就把他推开。他立刻放手。 “好些了?”我一边揉眼睛一边跑去拿纸巾,听到他在身后说。我突然觉得丢死人了。我说,嗯。然后抬起头瞪他。 周汲川看了我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 “肯定饿了。正好吃蛋糕。”他说,回身进我房间把我工作台的高脚椅搬出来,放在厨房操作台旁边,“来,请坐。”他说。我的自尊心说你应该回房间去,不要理会他,但我的好奇心说你应该留下,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好奇心战胜了自尊心,我依言在高脚椅上坐下。 周汲川笑,“乖。看着我做吧。”然后我就看着他开始做那个最近很流行但又麻烦得要死的抹茶千层蛋糕。他把材料一样一样从操作台上面的柜子里拿出来,整齐地放在操作台上,然后在搅拌碗里搅面糊,在平底锅里做好一层一层的面皮,放到冰箱冷藏室,把用过的厨具放进洗碗机,材料一样一样放回柜子里,从冰箱拿装着切好的柠檬片的玻璃保鲜盒,往玻璃杯里放两片柠檬,倒水,然后拿着玻璃杯走到我面前,“来一杯?” 我绷着脸接过来,他还盯着我,没过多久我就绷不住了,忍不住笑。他总是知道怎么逗我笑。 “眼睛都肿了。”他伸手捏我的脸,我扯着他手腕叫他放开,柠檬水都撒了些在他白体恤上。他终于放开,我喝了一口水, 分卷阅读17 发觉自己嗓子都哑了。“你哭那么大声,我们明天说不定会接到邻居投诉。”他笑盈盈地说。 “我不管。都是你的错。”不是他的错,但我就想任性一回。“我哪里错了?”他问。我当然答不上来,我又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周汲川只是笑,不回答。我知道再问只会自讨没趣,于是低头盯着地面。 “姐姐总是把自己藏起来。”我听到他说,“到底是哪一个在先呢?是害怕在先,还是疏离在先?”他又走得更近,让我靠着在他胸前,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一手搂着我,一首捋我的头发。“你到底在怕什么?因为害怕才保持距离么?还是因为习惯了距离,所以害怕改变?” 可恶。我闭着眼睛想。 “到底为什么呢?”他说。 我还是不想承认。只想让我一个人承认太狡猾了。 于是我说,我昨天回来还没洗头,有味道。 周汲川哈哈大笑,“你太过分了。这种时候说怎么可以这种话。”他笑完又说,“可是姐姐身上很香。我从过去就喜欢姐姐身上的香水味。”我听见他深吸了一口,“今天是百香果,佛手柑,桃子,麝香。很甜,但又不只是甜,很清新。我很喜欢。另一个我也喜欢,蜂蜜的那一个。” 我说你怎么闻得出来是什么。我听到他嘿嘿笑,满肚子坏水的那个笑。“我见过姐姐的香水瓶,去网上查的。” “变态。” “对。我是。”周汲川答,然后我们都笑了。 “应该已经冷了。”我说。周汲川放开我,把冷藏过的面皮取出来,搬出搅拌机,拆了一盒奶油倒在里面,加糖,然后打开开关,又给我倒了一杯水,一气呵成。 “你来?”奶油打好之后他拿着塑料抹刀问我。他知道我喜欢干这个。我每抹好一层奶油,他就往上放一层面皮。我把奶油抹得太多,做出来很高一个蛋糕。奶油有点化,周汲川把整个蛋糕放进冷藏室最上层,然后把操作台收拾干净。 “你为什么哭?”他问。 “我不告诉你。”我说。 “那天晚上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告诉我吧。”他站在我面前,我低着头说,你差点就袭击我了。 周汲川“啊”了一声,“对不起。”他说,“是我的错。我知道了,所以你才打我的头,我后脑勺疼了好几天。” “你活该。” “我活该。”他说。“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抬头看他,他一本正经地等着我回答,不笑,不假装无辜,很后悔的样子。 “好吧。我原谅你。”我说。我听到他松了口气,然后他才笑,“我带你去看歌剧吧。”我说突然间看什么歌剧。“我昨天看到你在检索的东西。海边的露天剧院有部歌剧是那里的保留节目,就叫《海妖》。” 那天晚上我们分食一整个蛋糕,很晚才去睡觉,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周汲川没再消失,他变得更温和,也更小心翼翼,两个月之后他说的那部歌剧终于有了票,那天他又跑回家开车过来。“晚上散场了可能赶不上火车。”他说。 【“愿上帝宽恕你。”他说道,然后从灯塔前纵身一跃,远处漆黑海面上反射着粼粼月光,比天际的水平线更远方是广阔的大洋。 紫罗兰下意识地扑上前去。 威廉白色的衬衣鼓满了风。她觉得他不是在下落,而是在飞翔。】 海妖。 那天晚上回来我做了噩梦。半夜我吓醒,一身冷汗,光着脚跑出去敲周汲川的门。城市里的灯火都入睡,照进客厅的只有月光,冷冷的,明亮的光线。周汲川没出来,我开门进去,黑暗中被一把椅子绊了一下,发出的噪声把周汲川吵醒了。“怎么了?”我听见他说,但看不到他在哪儿,循着声音往前走,被他拉住了胳膊。“这里。”他说,然后打开床头灯,我在他床边蹲下来,他睡眼朦胧,头发乱糟糟,房间里有百香果和木头的香味,我猜是他放的室内香薰。 “我做了噩梦。”我说,“我梦到你变成了海妖。” 周汲川笑了,“我?海妖?歌剧里的?” 我摇头,不是,“另一个故事。我编的故事。你在我的故事里变成了海妖。”他又笑,把被子掀开,“过来,讲给我听听。”我爬到他旁边躺下来,又闻到他身上很干净的牛奶香。“你怎么这么香。”我说,“房间里也是。” “这个香薰有点像姐姐的香水。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接近的。” “变态。” “说得对。” 我们都笑,他抱着我,他的身体很温暖。他关了灯,我开始讲我的故事。 【这座海滨城市有很多与海洋有关的传说,海妖只是其中一个。没有人相信。 我认识很多年的男孩子在我们认识的每一年都不停地与不同的女孩们陷入极度热烈的爱情,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累了。他几乎每次分手都会来找我诉苦,我说,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分卷阅读18 呢,他说他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几年之后我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悬崖上那座灯塔旁边第一次读到海妖的传说:在海岸边游荡的美人鱼用姣好的面容和迷人的歌声引得无数船只上的水手失去心神,船触礁沉没,水手们葬身海底,连住在灯塔上的守望者都受海妖引诱,从这处悬崖一跃而下,只为能与海妖们有片刻相遇。 我心想为什么。海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么。我想知道答案,可我发了疯一样翻遍了这个城市所有图书馆有关海妖的藏书也没能找到答案。 我认识的那个男孩子不忍心看着我这样,一天带我来到那座灯塔旁边,说他知道答案。 “你知道吗,”他笑着问我,“这座城市的海妖们其实有和人一样的面孔。他们并不真的诱惑水手和灯塔的守望人抛弃性命。他们只是需要和人的联系来维系自身的存在,没了那联系,他们就会沉睡。“ 我问眼前的男孩子,什么是沉睡。男孩子笑了。 “沉睡就是,他们会失去海妖的魔力,变成一条纯粹的人鱼,不知道自己是谁。” 海妖们需要的那个、和人的联系是什么。我又问。 男孩子又笑,“是热烈的爱情。热烈的、短暂的爱情。”】 听到这里的时候周汲川笑出声,“这想象好天真。”我说我还没讲完呢,他又安静下来。 【我问他为什么知道这答案,他说,因为我也是海妖,可我没有选择成为海妖。他忧伤地补充,我不想变成沉睡。我不想变成一条鱼。 我说我也不想他沉睡。我也不想他变成一条鱼。 我怎么可以相信你呢?我问他。 他说,我可以证明个你看,我从这里跳下去,落在海里,我就会变成本来的样子。 你会死的。我说,这里太高了。 他说不会。 我说你就算跳下去,长出鱼尾巴,我从这里也看不到。 那你和我一起跳下去。你看着我变成一条人鱼。 我说好。然后他抱着我从这座城市最高的悬崖坠落,我们落到海里的时候海水打在脸上很疼,我在水里看到他尾巴上的鳞片,反射着明亮的月光,很美。但是我哭了起来。 我对他说,你真的是海妖。你会不停爱上别人。 他对我笑,对。我必须得到热烈的爱情。人类没有维持长久的、热烈的爱情的力量,所以我必须不断爱上新的人。 这样我们就永远没办法再一起了。我小声说。可男孩子,我喜欢的男孩子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我永远不能与人真正相爱。】 “然后我就醒了”。我对周汲川说。我听到他的叹息。 “你好傻。”他说。“不是这样的。”他吻我的额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你想听我的故事?” “嗯。” 周汲川笑。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在学校最中间那座城堡的中庭一个人坐着看书。那天天气很好,落在中庭的光影很美,我就把你拍了下来。那段时间我经常从那里路过,每次你都坐在同样的地方。后来你突然不见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每次特地从那里过,有时候甚至绕路过去,其实都是去看你的。那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似乎很享受一个人,因为你经常一个人坐着就笑起来。后来你突然不再去那里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见过你。 那时候我已经谈了很多次恋爱,但总是很疲惫。我觉得女孩子们要太多,其实还是因为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们。怎么说呢,我在试错。很多女孩子喜欢我,我觉得多尝试,也许就能找到我真正喜欢的。然后有一天我又看到了你,还是在中庭的环形走廊。有别的男孩子向你告白,通常女孩子这时候都应该有点开心吧,可你完全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拔腿就想跑,但你还是留在那里,向那个男孩子说了一堆解释的话,好像你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我在旁边一直看着,比起那个男孩子,我更同情你一点。你那时候样子很可爱,很紧张,像受惊的小动物,等那个男孩子走了,我看你像个僵尸一样手脚都不利索,一点也不从容,手机都掉到地上,我想竟还有你这种人。那天之后你又消失了。 我终于再见到你,是复活节假期开始前学校酒吧的Party,我在吧台上一眼就看见你了,因为那时候时间还早,人还不很多,舞池里其他人情绪都很高,只有你一个人夹在中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我看你那么可怜,本打算挤进舞池去把你带出来,但你和你的朋友说了一句什么,后来我知道那是小A,然后你一个人从另一边跌跌撞撞出去了。等我好不容易爬上楼绕了舞池一大圈追到门口,你已经走掉了。你这个人总是行踪诡秘,诡秘到让人恼火。我没办法,只好中间借了五六个人传话,才终于认识了你的朋友。也许是直觉,我觉得唯独关于你是不能随随便便打听的,只好假装问小A有关她的问题,旁敲侧击打听你们共同的情况,我发现小A喜欢我。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 分卷阅读19 …你知道的,那样的坏名声。我不敢明目张胆直接找你,怕你一口拒绝,那样的话我以后就再没机会了,只好兜了个圈子,另找个借口和你搭话。你真的……很不一样。我对小A感到很抱歉,我对她们都感到很抱歉,但对小A尤其是,因为我利用她了。她和你有些地方很像,难怪你和她会成为好朋友。她是我交往的女孩子里最心细也最善良的,你没有她善良。你这个人很冷漠,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又不敢太喜欢,因为你这个人,唉,你这个人太完整、太自洽了,一点破绽都没有,根本不给别人进入你生活的机会。我在遇到你之前失败了那么多次,唯独对你,我不敢冒险。别的女孩子们心思很容易看出来,但你,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太克制,平淡得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什么也不要求,什么也不说,都是听我说,我就没辙了,可你越是这样我就又越喜欢。我那时候就跟自虐一样,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但真的,又不敢太喜欢,而且不敢让你知道。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冒险,也许这座城市里还有别的、能让我一直这么喜欢女孩子,我再试试,我再多试一下也许就能离你远点了,但另一方面我心里知道根本不可能,我不可能放开你,况且时间久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这个人,不容易轻易爱上谁,一旦爱上你就奋不顾身,爱错了人你就受一身的伤,你害怕受伤,所以你把自己藏起来,藏起来就不会受伤,更要命地是你好像觉得为了不受伤而一辈子把自己藏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明白了之后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更怕了,怕万一我让你失望怎么办,怕万一我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你怎么办,如果我像对其他女孩子那样对你,我就会毁了你。我简直怕死了,所以我说,我不能告诉你答案。但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对自己说,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我就等等,陪着你,一年,两年,三年,等你自己喜欢上我,你这么聪明,迟早有一天会懂我的心意,你懂了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又很怕你万一不懂怎么办,你不懂,我绝不可能主动告诉你。我就这么拧巴又委屈,还不能让你看出来,我难过得很,所以我接着和别的女孩子恋爱,某些方面和你一样的女孩子,可没用的,她们都不是你。 我不是海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太爱了你了。”我听到我深爱的男孩说。 “你这混蛋。你骗了多少人。“我说。“你骗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逗我玩儿。” “我就是个混蛋。”他承认,“幸好你懂了,我不用再当一个混蛋了。” 拨云见日。 我把那个梦写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周汲川的朋友们不敢相信地发现这个浪荡子不再继续和不同的女孩子热恋了,却不知道理由,直到他四处炫耀他要结婚了。 小A再和我见面的时候对我说你们俩可真拧巴。我笑,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周汲川这个人太可怕,他太懂我了。从一开始就是,莫名其妙他就懂了。 “因为你们两个很像。”小A边说边摇婴儿车,她现在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了,“都太深情,又都太骄傲。你一点也不温柔,我从来不懂为什么很多人都以为你温柔。你就像个刺猬,乍看可爱,其实全是刺,谁靠近了都能扎得人满手血,你却还不自知。周汲川也是一样的。现在两只刺猬在一起了,皆大欢喜。” “他说你很善良,比我善良。” 小A笑,“是吗。那我也不算是白白喜欢了他一场。对了,我读了你最近的新书。” “我估计你每次都是第一个跑去买书的人。谢谢。” “你的书里我最喜欢这本。” 我问她为什么。 “怎么说呢,不圆满,但是更肆意,更完整,更像你。” 我笑 “周汲川也是这么说的。”我说。 二零二零年柒月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