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情绪很稳定》 分卷阅读1 《继承者情绪很稳定》作者:2月28日 简介; 申姜继承了一笔遗产。使用后,才发现还有一张便签。娟秀的字体,写着最严厉的警示。 老套开端却没像她想的那样发展。【非无限文,非甜爽文】【女主性格别扭】 [不合眼缘请勿强行阅读。另,人与人常有不同见解,请心平气和地讨论。] 搜索关键字:主角:申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套开端却没像她想的那样发展 立意: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秉承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1、申姜 申姜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停了很久,才推开那扇门。 原本热闹的训练室一下就安静下来。 穿着训练服正在热身的女孩们都看向她。 冷漠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 唯有一个没理这边,专注在角落里绑鞋带的是柳争。 她一走,柳争应该就是这次黑天鹅的第一候选人了。现在正带着耳机,背对门站着压腿。 她摇着轮椅穿过这些目光进放个人物品的休息室。 但想打开自己柜子的时候,却有些难。 以前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现在怎么都做不到,门锁实在太高了。 她努力了五六分钟后,终于放弃,坐在轮椅上发了一会儿,总算打起精神,尽力将身体向上,手伸得更直。却没料到,失去平衡,轮椅向后滑,自己一头向前栽倒下去。 已经好几个月了,她还是不太习惯,老忘记需要的时候得把轮子锁死。 “妈的。”她趴在地上喃喃地骂了一句,长长叹了口气,就这样闭着眼睛 ,趴了好一会儿。 心里太烦。冰凉地面让她情绪没那么燥热。 过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人都凉透了,心火也下去了,才睁开眼睛 ,却正与坐在靠墙条椅上男人四目相对。 对方大概一直坐在那儿,一手拿着书,默默看着她。 坐的位置靠墙又在门边,大概是她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 气氛有些尴尬之余,外面窃窃私语还在不停地传来。 “就是那个跑车事故。听说了吗?她和男的一起,把对面出租车都撞飞。听说人家特别可怜,年轻夫妻很恩爱,才刚要了二胎都没满月呢,一家人只有一个人赚钱。现在估计遗孀都哭瞎了。” “肯定喝酒了吧。哎哟,这种酒驾的人最恶心了,自己残废就算了,对面的车做错了什么呀?” “不只一个男的吧?我怎么听说一群男的,就她一个女的。不过……醉酒?我的天啦。 ” “……正经女孩 ,谁会跟一群男的去喝酒。” “也许认识吧。” “也是,鬼知道从什么途径认识的。我们团风评那么差,也不是没原因的。” “会发生这样的事,有什么奇怪的,看她平常穿的衣服就知道了。” 她不看男人的目光,在地上用双手的力量蠕动到轮椅边,很吃教训地固定了滚轮之后,爬回椅子上去。 最近摔得太多,以至于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无比熟练。 大概是想帮她拿东西,男人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你没事吧?” 她不耐烦地无视对方,摇着轮椅快速向外去:“让让。” 才摇到门口,还没等她进去训练室给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一通怼,就听到柳争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闲得?跑车事故交警不是通报了吧?当时车上只有两个人,并且是对方出租车闯红灯。跑车避让的时候撞在隔离带飞出去,死的是跑车司机,也不是出租的司机。积点口德吧,专业又不行,人品又不行的。寒碜。” 立刻就有人不忿:“你什么意思啊?” “别怀疑,你听出来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训练室一下炸了锅:“笑死了人,不就是第一候选吗?申姜不出事,轮得到你?现在演什么恃才傲物!照照镜子呀。” “那也比你好,估计这训练室腿都断光了,才轮得到你。” “你!柳争,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拿你妈治病的钱学芭蕾。” 顿时吵的骂的叫的拉架的,乱成了一团。 分卷阅读2 申姜正听着,不防门被‘砰’地一下推开。 柳争大步进来,看一申姜在门口,愣了一下:“你来拿东西的?” “嗯。” 柳争垂眸看了一眼她空空的手,又看看柜子,随后大步过去帮着把东西都塞到包里,丢在她腿上:“走吧我送你下去。” 双手插袋,一马当先就出门去。脸上看不出有没有因为队员的闲话上火。 申姜默默摇着轮椅跟在她后面。 休息室门合上前,申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仍然站在两个储物柜之间的走道上看着她,眼神幽深得很。 训练室有个姑娘看到这一幕,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匆匆跑过来。 非常大力地从申姜身边擦身而过,撞得她轮椅歪到一边,跑过去对着男人的小腿就是一脚。 大概这男人是她带来的,觉得他盯着别人看,掉自己面子了。 其实这事,和申姜也没关系,但训练室其它人,相互交换眼色翻白眼。一副早看清她真面目的样子。 小声说什么“爱钓富二代……”什么之类。 根据她们发展思维的能力,大概马上又要开始传,死去的司机是被她蛊惑的豪门贵子,之类的屁话。 可笑。 申姜调转方向和柳争一起下楼。 两人不是朋友,是竞争的关系。 新一代里的Top1和Top2,最有望的年轻一代。 申姜以前早就听说,柳争家境一般,能走这条路很不容易。 平常两个人关系不融洽,相互冷嘲热讽的也不少,今天柳争会这么做,她很意外。 “所以最近怎么样?”电梯里柳争语气算不上热络。 “脾气比较不好。”申姜也心不在焉。能好就奇怪了。 “腿还能治吗?” “不行了。” “国外看过?” “恩 。”申姜心不在焉地说:“反正有可能的地方几乎都去看了。还去了印度呢,怕他们万一有什么奇思妙想。你知道,这国家很难说的。” 柳争笑起来。没有八婆地追问哪里来的钱。 “我出事,你有感到高兴吗?”申姜问。并没有怨气,心情平和,就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答案。 “我以为我会高兴。但只能说,心情很复杂吧。”柳争也很坦荡:“对我来说其实很可惜,如果你不出事,我总有一天有机会赢你,挫挫你的锐气。” 申姜瞥了她一眼,说:“对我来说,也很可惜。如果我不出事,会有机会让你明白,你永远赢不了我。” 柳争笑了。 电梯里的气氛竟然有些诡异的融洽。 一楼到了,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希望你能康复。”可以听得出柳争的真诚。 “谢谢。”申姜摇着轮椅向外去,没有回头。 这个地方,她永远不会再踏足了。 踏足。 她略略品了品,这两个字就很微妙。 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为字面的意思。 这一瞬间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幽默。俏皮地用力摇了一把滚轮,轮椅加速冲了出去。 轮椅力竭之后,便如强弩之末缓缓停下来。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在人流中打开电动控制,驱动轮椅慢慢顺着人流向前走。 柳争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吐了口气。 人生,怎么说呢,叵测得很。 她上楼时,正遇到领队从二楼进电梯。 “刚申姜来了?”领队问。 “恩。” 领队长长地叹气:“你看她怎么样?” “我觉得,自己很能明白她的心情。能做到新一代中Top1的,不止努力就可以,不光有热爱,还有天赋与勤奋,缺一不可。大家都是从小努力到现在,可说不行就不行了。眼看是要更上一层楼的时候,生涯就此结束,对她来说,和整个人生都结束了没有差别。情绪不好是必然的。”柳争停了停说:“如果是我,我可能会选择自……” “呸。”领队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胡说八道。东边不亮西边亮。” 柳争笑 分卷阅读3 了笑:“也对。” 领队叹气:“我都不敢跟她打照面。” 两人上去的时候,正遇到之前的妹子在跟男友吵架。 声音又尖又气:“你一直盯着人家看什么?没见过女的?” “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我明明坐在那儿看书。莫明其妙怎么就站在那儿呢。我不是梦游吧。宝宝,我好害怕。” “你再给我做这P样?!你像不像男人!” 吵吵闹闹。 见到领队上来,女孩才忿忿地闭上嘴,被狗追的兔子似的,连忙住训练室跑。 申姜回到公寓,楼下大堂正在值班的是小丽,从乡下来没多久,外貌是打扮得和都市女孩没什么大差别了,但讲话还有些口音:“申小姐,申小姐,你有客人。”走近些,便小声给她通气:“姐,我看阿姨回来买了鱼头还有好多菜,说要给你过生日,生日快乐呀。我给你买了礼物一会儿给你呀。” “一会儿你也上去吃饭。”申姜笑笑。小丽为人热情,日常工作之外帮了她不少忙。两个人关系很要好。 “那怎么好意思啊?”小丽连忙摆手,但眼神还是很期待,今天是中秋节,她在外面也很想家,一个人总觉得寂寞。 “我家里人少,过生日也没气氛。你来了正好。” “那好。我还有半个小时就交班了。”小丽兴奋地坐回前台去。向休息区的人略扬高声音:“那位先生,申小姐回来了。” 申姜停下轮椅回头,就看到坐在休息区沙发的年青男子已经站了起来:“申小姐,我姓徐。我们见过一面。” 之前她在她爸的葬礼上已经见过一次,记得叫徐各,似乎是律师。因为她并没有继承什么,所以两个人没有交集。 看他现在手上拿的东西,要过来跟着上楼的样子,申姜率先迎着他过去,他到底是很懂得看眼色的,立刻就停下步子,转而在离她近的沙发上坐下来:“这次过来,是有些东西要交给申小姐。” 说着将牛皮纸包起来的四方包裹取出来,放在桌上。 “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也没有打开看过。” 申姜笑笑。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会是些合影什么的,让我留做纪念吧?” 颜知世死后,申姜的亲妈张露围追堵截,生怕她继承一毛钱。是不可能给她什么值钱的东西。 甚至她后来去治腿,还是自己先找报纸报出来,张露被架上台子没办法,才‘主动陪同’并‘理所当然’支付全部费用。 毕竟她是亲妈。十多年前弄丢了女儿就算了,十多年后女儿找回来,最后竟然还是没让回家,这已经说不过去,现在要是连女儿车祸残疾都不管,舆论能把她生吃了。 但事实上,全程母女除了拍两张照片发发朋友圈,两个人基本上全程没在同一个房间起呆超过三分钟。 徐各见她看着盒子笑,并没有伸手要合的意思,喝了一口茶:“这是颜家的东西。不是颜先生自己的。听说老太太过世前就给你了,颜先生一直没跟你讲过。照他当时的意思,我应该等你结婚生子之后再给你,但现在颜先生过世了,我又不打算再在颜家做,手里的东西当然要交代清楚。” 2、继承 申姜愣了愣。颜家的东西?颜家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立刻道谢:“麻烦你了。让你为难了吧?” 徐各这话已经说得非常自谦了,照道理,就算颜知世过世了,他要离职,对方的委托也应该交给下一任的律师才更合理。 徐各已经站起身上要走了,笑笑:“申小姐,自己保重,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呢。” 申姜目送他离开,伸手拿起桌上的盒子,有点重,不知道是木头还是金属的。扁扁的,一本书的大小,顶多五六厘米厚。顺手放在轮椅背后的兜里。 她上楼去,申兰芬菜都已经摆了一桌子,听到门响,边在厨房忙东西忙西,边大声叨叨:“我来一看,冰箱都是空的,厨房更不要说,我上次来做完饭打扫的,除了个小奶锅外,所有东西还在原位。我就说,你不要老是拿奶锅水煮青菜叶子对付一顿就算是吃了。你们跳舞的真是的!老这么吃根本不健康。老来生病,谁来照顾你呀?就算有人照顾 ,你自己受不受累?” 申姜去厨房想帮忙。 申兰芬拿着锅铲赶她:“走走走。不要在这里转,一会儿身上都是油烟味。再说,对皮肤不 分卷阅读4 好的。” “那我到底一个人在家要不要自己做饭吃?我自己做饭的时候不也有油烟吗。”申姜见她热得满头大汗,走过去把空调打开:“叫你不要省这点钱。” “我又不怕热。”申兰芬在短途车上做售票员,晒得黑黑的。身体壮硕,一看就是蛮实的劳动妇女。 她这个女儿呢,瘦伶伶白晃晃的芭蕾舞演员。 人人都说母女两个,天差地别。 申姜找到家里人后,申家这边的亲戚们也跟着感叹:“就说嘛,兰芬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来。” 又说申兰芬日子过得紧巴巴还送申姜从小学芭蕾,这可算是立了大功,人家亲生父母,不知道要给她几百万呢。 结果很打脸。 张露压根就没想到申姜还能找回来。 两边初次见面,张露的逃避和烦郁,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颜知世也不说话,沉默坐着。小申姜几岁的颜平安,是两人后来生的女儿,大喇喇坐在另一边,手上的粉钻硕大,穿着超短裤露脐T,青春无敌,吊儿郎当地吃薯片,咬得脆脆响,瞪着申姜看。 张露大概觉得她不成样子,皱眉瞥她,但她无声地卖了个萌就过去了。 张露对二女儿实在是好到不行。 申兰芬固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过了一会儿也察觉不对来‘轰’地站起来,说:“虚头巴脑的我也不会,你们既然自己已经有孩子了,也不太欢迎她的样子,那我们就回去了,申姜也不少你们这一口吃的。” 拉着申姜就走了。 所以申姜到现在,户口上都还是姓申。 颜家这样的大家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报纸不报不可能的。 不过到底势力在那里,保密工作做得好,她这位颜家大小姐,到现在为止,每次出现还是个黑色剪影,连背影都没出过一张。 大家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回事罢了。 申姜上次找记者,也都是临时申请的邮箱,用完就注销了,主要是不愿意影响自己的生活。 其实这样空口无凭、来历不明的信息,应该是不足为信,但记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口一问,张露不知道怎么的,莫约是心虚了?转头就立刻找她表示要带她去看腿。 也算赚着了吧。 虽然结果不怎么样。 申姜靠着门框上看着申兰芬的背影:“我请小丽上来吃饭。” “小丽也可怜 ,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出来打工。”问了小丽什么时候上来,申兰芬又说起最近菜价涨了。絮絮叨叨。 以前她没有这么多话,很寡言的一个人。 从申姜出事之后,她每次来话都很多。 在这絮絮叨叨中,申姜突然问:“妈妈,你后不后悔呀?” “什么事?”申兰芬手上熟练地颠锅。 “送我学芭蕾的事。早知道22岁就会残废,当时就不该浪费那个钱,妈妈就没那么辛苦了……” “你胡说什么劲!”申兰芬咋咋呼呼地打断她,手里锅铲敲在热腾腾的锅里‘咚咚’不停,嘴里停了一下,又继续骂她:“胡说八道 !每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想东想西。” 再别的话,她就不懂得说了。她没读过什么书,平常也不是什么能言善道的人。回神就赶她:“你怎么还在这里?我都说了,油烟重!一会儿全身都是味道。” 申姜摇着轮椅回到客厅,但透过玻璃门,看到刘兰花拉着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她收回目光,把电视声音开大一些。 电视里不知道是放什么欢庆的场面,人人欢天喜地的。 后来申兰芬在说什么,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何况申姜根本没有在听。 无非是一些安慰的话。 她其实特别烦别人讲这些,但申兰芬比她更需要。 起码,这样感觉好一点。 小丽上来的时候,带了些水果,申兰芬从厨房出来热情迎接的时候,心情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庆生饭。中间收到几个朋友的视频祝福,红包转帐。 小丽还送了她一对耳环。 应该是公寓附近买的,不贵,也就平常能戴戴,不算失礼,总归现在申姜这种年纪,也不大爱戴真金白银,偏爱时髦、独特的多一些。 吃完饭,申姜把自己一些没穿的 分卷阅读5 衣服给小丽挑了几件。 她原本觉得,这样不太好,好像在施舍人似的。 但小丽高兴得不得了:“姜姐眼光好,不像我。之前还被主管骂,说我土气。站在前台让整个楼都乡土起来了。” 于是申姜又挑了几样搭配的首饰给她。 反正感觉,也不是什么贵的东西,并且自己以后用不着了。 没心情搞这些。 最近出门妆也不大画。画了是更漂亮,可更漂亮只会让她收获更多的怜悯。 和不同层的女邻居遇见,对方能拉着她,满脸可惜地唠叨全程。 “残废” “以后可怎么办” “你妈那时候怎么不叫你学别的呢” “我儿子读研究生了,坐办公室很轻松。” “月收入好几万”“他当年选专业,就拍的板,就学这个!他还不肯呢。看吧。” “你妈当时就不该让你学这个,不说残疾不残疾,本来这行就是吃青春饭的。” 最后又突然话题一个大回旋“好好一个姑娘,成了个残废,啧啧。” 还挺有始有终的。 申姜想在衣服上绣四个大字“拒绝聊天” 多绣一件,送给每周四她去心理辅道,都能遇到的病友琪琪。 对方和她一样才刚残疾没多久的‘病友’,长得特别可爱,挺积极一小姑娘,硬是被别的病友的陪护给‘安慰’哭了。最近两周都没看到人。 她问怎么没去,小姑娘说,不是不想做辅导,但是和医生预约的时间不能调,想想每次去都要遇到那个陪护,就感到窒息。 “知道她是好心,但实在忍不了,看她张嘴我就想哭着边打她边叫她闭嘴。我腿都没了,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来自陌生人的精神折磨。但我这么做,别人一定会说我是疯子。” 如果有许愿的神灯,申姜第一想,治好腿。 要不行呢,那她可以换个愿望,希望自己遇到的每个人不要再【借由向弱势展现自己除了添堵毫无用处的善良来展现自己的善良】。 医生肯定要说,会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因为下意识不愿意接受自己残疾的原因。 申姜在想,真的有人可以接受吗? 会不会到最后,能情绪平和地坦然面对各种各样的言论与生活上的不便甚至不公,不是接受了,只是——‘算了’‘就这样吧’‘还能时光倒流还是咋地’‘这人就当我已经打过了’。 吃完饭,申兰芬就要回去了,她买了晚上十点的高铁票,车程两小时。 申姜进了舞蹈团之后,她也在去年再婚,家里多了一个人要照顾。这次是专门赶来给申姜过生日的。 走时免不得要再提,让申姜回家的事。 “你一个人在这里,谁都不放心。你叔叔一直在问呢,他也是不放心。再说……”申兰芬顿一顿才开口:“这边开销也不小,哪怕有些积蓄,可要为以后……” “先不说这个。”申姜打断她的话。 这话是申兰芬早就想说,顾虑到申姜的情绪,拖到现在。 虽然明白申姜的抵触,但她硬起心肠:“现在还不说,什么时候说?”事情已经出了要一年了。一年听上去不长,可人生一共才多少年。 “总之不要现在说。”申姜态度有些强硬起来。 她今天刚鼓起勇气去训练室拿东西。已经很努力试着接受一切。 申兰芬说的事,她不是没有想,但她需要时间。 更多时间。 这间小公寓,是她进舞团之后租的。里面大到床柜,小到摆设,都是她喜欢的。她一点一点,将它们收罗到自己身边。 搬走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全得打包二手卖了。 申兰芬那边是个两室一厅没错,但老房子,老一辈的生活风格和新一代是完全不同的,何况房间里满满当当,根本没有放这些东西的地方。 她感觉,搬回去就意味着,自己要被完全抹去了。 没有了工作,没有理想,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床都没有了。 她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申兰芬已经放下手里的包,坐下来,看样子今天就算是误车,也打算不能这样罢休的样子。 在对方开口前,申姜离开了公寓。 分卷阅读6 几乎是夺门而逃。 申兰芬从房间追出来,大叫:“你到哪里去?” 但没有真的追过来拦住她,强迫她非得把自己话听完。只是目送她的背影在走廊消失。 小丽有些紧张连忙劝慰:“可能就是太气闷了,下去走走。阿姨别着急,我会看着姜姐的。” 申兰芬看着空旷的长廊好一会儿,说:“她就是太难过了。” 申姜不爱哭。 但不哭不代表她不难过。 出了这样的事,不说申姜接受不了,她做妈妈的更接受不了。 人生嘛,出了事改道就行了,世界上那么多残疾人,没有多少是饿死的,她也相信申姜的能力,只需要转过这个弯,还是会好起来的。 可这个弯,孩子该转得多痛苦? 申兰芬信佛的,不过因为乡下地方并没有太正规的寺庙,教义也未必全然正宗。但她一直觉得,人一生的‘苦’有定量是真理。 以前就是在想,自己多吃点苦,把苦都吃了,那孩子就好过了。 可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已经这么努力,孩子还要受这些罪。 “太不公平了。” 申姜下楼在小花园呆了很久。目送小丽陪着申兰芬从侧门上车离开后,给小丽发了个信息表示感谢。小丽回得很快“姐,没事儿。阿姨就像我另一个妈妈一样。我是应该的。” 申姜没心情回去,驱动轮椅向外去。 公寓附近有一条比较寂静的街,晚上没什么车,以前她经常在这条路跑步。 走在树影和路灯间,又有夜色的掩护,心情平复了不少。 过了半个多小时,申兰芬大约已经上车了,给她发了条消息,说等菜冷了再放到冰箱,一定要用保鲜膜封起来。不然串味,也怕细菌。 她回答知道了,叮嘱申兰芬路上小心,两个人没有提之前的事。 申姜不想回家,去街角常去的家甜品店坐一会儿。 微信今天收了好几条消息,除了朋友的祝福,还房东那边在催房租了,三个季度一交是不小的开支。算起来,防止腿部萎缩的复健每周几次是不能减掉的,再加上日常吃穿住用。 她知道申兰芬说的一点也没错。 世事叫人无法呼吸,不是因为别人说错了,是因为别人说对了。 并且就算再用力甩头,但这些事是甩不掉的。 只要活着,就会如影随形。 她背后桌是一大家子,两个小孩尖叫打闹,在走道突然跑过来,又突然跑过去,鞋子在地面上发出叫人反胃的摩擦声。 她感到心里那股怒气又冒出来,像是要马上把她整个人都挤爆炸似的。 于是拿着奶茶驱动轮椅要走,却被迎面来的小孩从后面撞了个正着,连人带轮椅猛地向前冲去。要不是服务生堪堪在那儿抓住她的把手,她估计要直接撞在门口的鱼缸上。 小孩叫了一声:“对不起。”转身又跑着玩去了。 柜台后的老板抬头看向这边,不阴不阳地向那边桌问:“你们怎么回事?” 家长还不乐意:“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撞完立刻跟她道歉了呀,不要太咄咄逼人好不好?再说了,她的轮椅没有手刹吗?本来孩子就一直在这儿跑着玩,她又不是不知道。不会是故意的碰瓷吧?” 申姜低头看,整杯奶茶都泼在腿上,黏糊糊,湿哒哒。 啊,心中的烦躁又更添了一层。 好希望世界末日马上到来。 老板从柜台后走过来,带着她去后面:“带你去清理一下。” 两个人虽然常常见面,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 从走廊过去时,旁边有过来‘朝圣’的小女生在压着声音相互小声尖叫:“啊啊啊啊更帅了!” 网上流行这些。 哪家店有好看的‘小哥哥’,小姑娘们便会蜂拥而至。没有恶意,单纯欣赏欣赏美色。年轻老板大概已经习惯了,视若无睹。 看她们拿起相机,申姜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不用。”驱动轮椅快速离开了现场。 她不想到时候网传‘帅哥店主英雄救美’的图里出现看上去太可怜的自己。 等申姜回到家收拾完才发现,轮椅背后的口袋也被泼湿了。 看样子像是融 分卷阅读7 化的冰淇淋,黏黏的,小孩估计端着冰淇淋撞过来,冰淇淋整个泼出来掉在口袋里了。 盒子表面的牛皮纸皮被浸得湿湿的。 她皱眉将盒子拿出来,剥掉牛皮纸封皮丢在垃圾桶,里面露出来的是个质材介乎于玉与石之间的扁匣子。 上面雕着许多意义不明的花纹,围绕在中间一朵莲花周围。 正反两面的图案,除了莲花一个是花苞,一个正盛开之外,是一模一样的。 用纸巾擦了半天还是粘粘的,缝隙怎么也擦不干净。 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盒子做得严丝合缝,差点看不出怎么开的,但因为没有锁,她随便一试就打开了。 里面装的是个木雕的四合院模型。长宽刚好能放置于盒中,就好像本来就是为它量身定做的。 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栩栩如生。 她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小院的房子的门窗竟然都是能动的。 用牙签顶开来,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摆设。 不过雕刻的作者大概是走‘颓败’风,小院里树是枯的,杂草丛生,亭子上的瓦片都掉了好几块,露出一个大洞,抄手游廊上到处都是蛛网。 看的时候太出神,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正想收拾收拾去睡了,就发现盒子里在刻雕作品的底座下,压着有一本房产证。 权利人名称上填的是她的名字。 地址在长生路双巷子。 房屋属性是私产。 面积有1032平方米。 登记时间是1998年9月10号。 这很让人意外。 她生日是1998年9月10日的凌晨。 后面页上有房子的平面图。 申姜看了一下才意识到,盒子里这个模型并不是虚构的。 这是一处真正的房产。并且就在最繁华的商圈内。 在那里占了1032平? 没被拆迁实属奇迹。 想到手机上房东发来的信息,她决定明天就去看看情况。 听说有这么回事,好友宋小乔也非常意外。 “也不算全无收获。这房子你怎么打算?” 申姜收了她的红包,想了想:“看情况吧”面积这么大,也许可以出租。 3、房子 第二天申姜起得特别早,打了个车往长生路去。 意外的地是,双巷子并不难找,就在步行街边,路口摆了几个小吃摊,队伍排得老长。 以前申姜还在这儿吃过东西,记得烤鱿鱼不错。 但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巷子。 她站在巷口,就发现巷子里的气氛完全不同。 光是站这儿往内看,都感觉到与主街热闹不同的寂静感扑面而来。 大概是因为长在路两边高高的梧桐树,太遮天蔽日了,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显得阴凉。 往里面走就会发现,巷中一边是高高的青砖老墙,一边是某酒店的侧墙。 一般来说酒店在路口,另一面也应该有门面才对,收益最大化嘛,但这里没有。就是结结实实的墙体。 且因为这一块区域地势高,站在巷中,向巷子的另一头看去,看到的是晴朗碧蓝的天空,在两边高楼的夹击下,它像一道划破水泥精钢群的利刃。 而四合院,大门就开在巷子偏东的地段上。 申姜进来时所看到青砖墙,就是它的外墙。 正门则是扇古色古香的大红门,宽五六米的样子,两块门枕石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看上去又黑又沉。门前有一对镇宅的石兽也是黑的,但不像狮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申姜细细打量,光是这门都有些年头了,红色木漆都掉得斑驳,上面一把古铜的旧锁,真真切切锁在门环上。伸手摸了摸,入手生寒,拉了拉,锁得很严实,连锁头生了很重的锈,估计锁眼早锈在一起,几百年没开过似的。 而在正门旁边一米左右的地方,还有一扇较小的门。 这扇门就没什么讲究,就是直接在墙体上扣出来的,不像正门那么规整,什么广梁金柱统统没有,就是扇木门,但外面加了水泥框,装了防盗铁门。里面的木门上檐一左一右分 分卷阅读8 别写着‘如意’两个字。 一看这铁门就是后来随便装的,糊的水泥框十分敷衍。 申姜把盒子里拿到的防盗门钥匙拿出来试了试,还真能打得开。 不过里面木门的木头朽坏了,一碰就倒。 进门对着的影壁上,图案复杂,左拐过了屏门,左手边是倒座房,右边是个进院的垂花门,垂莲柱上雕的是莲花瓣,但并不对称,一边是花骨朵,一边是盛放的清莲。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人打理。到处长着杂草。 进了垂花门一看,里面更是夸张,野草比她人还高。 但既然是这样,也能透过野草隐约看到院中一侧有水池、假山、凉亭。 中间或者有个小小的拱桥,但看不太清楚。 虽然只是粗略地看了看,都让人莫名觉得是个很美的地方,如果用来改商铺出租也太可惜了。 因为出租必然会进行破坏性的装修。而这宅子这么多年了…… 见她想进去,一直在跟她保持视频连线的宋小乔连连直叫:“你千万别进去,万一有蛇。你等着,我给你叫人来整整吧,这哪能看啊。” “我随便在APP上请几个清洁就行了。”申姜连忙说。 “行什么呀,你那门不用装啊?那电啊水啊的,这一时半会儿你去哪找人弄完?并且这么大的地方,事儿多着呢。行了行了,你快给我出来吧。吓死人了。说那里面能扑出只老虎来,我都能信。我这就给我爸说一下就行了。反正家里就是干这个的。他公司最近闲着呢。” 申姜一想,凭自己确实太费劲,也就不客气了,把平面图地过去后,将轮椅停在垂花门外的石阶上玩游戏。 过了半小时,外面‘嘎吱’停了两辆小巴车。 上面陆陆续续,下来三四十个人。 嚯! 拿着大张平面图的负责人十分热情:“申小姐吧。老板已经说了这边的情况,我算了一下,大概占地面积不小,工作量大,但老板那边希望我们今天内完成清扫,所以我带的人多,顺便看看您这儿实际情况,走水电什么的好做个方案出来。老板说了,一条龙服务。连装修带家电,都包干。” 正说着,后面轰隆隆来的卡车上,装着不知道什么机器。 责任人解释:“是抽水的。说是院子里有水池,怕用得上,到时候再调太耽误时间。” “行吧。”申姜给他大概讲了讲,这院子一共总有二十来间房:“门关着打不开的,先不用管。” 这意思就是其它各处都打扫干净。 “清扫完了,看看情况再决定。” 负责人十分爽朗:“好嘞。” 张罗着先让人进去把草先拔了。 三十多个人,排成一排,为了站满,相互之间还不得不留些空隙。动作麻利训练有素。 把院子里粗粗地过了一遍之后,又放了驱虫蛇的药包,确定没隐患了,然后几个小队负责人,拿了平面图开始勘察院里的实景。完了之后,商量了大概一会儿分钟,将所有人分成几个小队,各自分派到相应的房间进行清扫工作,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那边打扫的间隙,负责人陪着申姜勘察评估房屋情况。 申姜也好顺便了解了解这院子的构造。 结果很快就发现,这院子和模型完全没差别。 但进了正房才注意到,房间竟然还保有住过人的痕迹。 里面旧家具琳琅满目,床边的置衣木架上,搭着真丝的吊带睡衣,床上绣花被面随便堆放着,像是主人才刚起床。 梳妆台上胭脂盒打开着,里面的胭脂已经变质了,描眉的笔放在金色的琉璃架上。 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刚才还有人坐在这里临窗对镜装扮。 不过灰尘很重,四处挂满了蛛网。显出时光的痕迹来。 “像民国时期。”负责人说:“您这儿很久没住人了吧。” “恩。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来。”申姜,扭头发现梳妆台的抽屉半打开着,里面似乎有东西。 她伸手拉开。 木抽屉发出陈腐的声音,里面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都露了出来。乍然一看还以为是假的,但吹拂去上面的灰尘之后,各色宝石顿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宝气氤氲的。 别说申姜,连刚进来的负责人都吓了一跳:“哎呀我去。” 分卷阅读9 立刻跑出去,不知道在吩咐什么。 隐约听见,似乎是在叫每队的小队长都仔细点,每进一间房,先找一圈,看到贵重的东西保管起来以后,再让其它人进去收拾,别弄丢了东西。 申姜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来收拾,也没有被偷走。 还有些庆幸听了宋小乔的话。要是随便请些外人,不知道会出什么麻烦事。 不一会儿负责人回来,给她拿了个纸箱子,有些无奈:“好像就只有这里有贵重物品,但找了一圈,只有这种盒子。就暂时用来装一下吧。”他看了,申姜背了小挎包,装了手机再装个游戏掌机,就满当当了,装不了别的。 “这原来住户心也够大的呀,是您亲人吗?”负责人边帮忙边问。 申姜还有点缓不过神,含糊地应声:“是家里的老宅。” 两个人一股脑地把屋子里都清了一遍,确定贵重的东西都收起来之后,才叫人来帮着把旧家具都搬出去。 该晒的晒一下,晒好了之后全收拢到正房后面的几间罩房里去。 老家具固然好,但感觉不够有生气。有点……电影里鬼片现场的感觉。 都收掉之后,感觉就好多了。 从正房出来,申姜和负责人一起,在院中,这敲敲那里看看。 粗略地看了一遍之后,负责人大概有了些计划,开口说:“既然您打算整体出租……” “我住。”申姜突然改了主意。 因为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心中有一奇怪的感觉,自己有家了。 以前刚来这个城市,看着高楼大厦,万家灯火总是忍不住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一盏灯,是自己的。 现在有了。 这是属于她的地方,没人能把她赶出去,她可以养猫,养狗,不必受什么公寓管理的制约,或者还可以在这里开个芭蕾舞培训班。多的房间出租也是一笔收入。总之先按住人的装就行了。 负责人有些意外,但临阵改主意常见的人:“行。您有什么需求?” 申姜想了想。 她本来就不想大动干戈,并且刚才也看了,房屋就是脏、灰尘多,整体没有大问题。 她也不想大肆装修,搞得挖地砸墙什么的。 琢磨了一下说:“我想就住在正房,那里本来就是卧室,不用改动太多。我看了,正房刚好三个大间两个耳室,我需要在正房这一排,有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卫生间,一个小客厅。外加一个放衣服的地方。然后其它的房间嘛,只需要有一个带卫生间的客房,一个公用的洗漱间,一个公用的卫生间,一个会客厅。然后其它每个房间都要通上水电。就走明线,不费事儿。弄得工整点就行了。” “墙面呀,装修方面呢?” “恩,不需要进行什么设计装修,反正就维持原貌。” “那我们把墙漆补一下,再把院子里的木漆补补,防水看看有没有问题,坏掉的瓦片捡换一下就行了?”负责人十分意外,因为她的要求太简单了。 别看申姜说了很多,其实除了水电、厨房、卫生间需要费些功夫,其它的要按她的要求办的话,那都是软装修、填家具的事儿。 到时候一套下来,院子也就是干净点,有电有水,看上去不会有什么装修的痕迹。但这可是太子女跨洋亲自下达的指命,这也太粗糙了,试探着问:“那地暖呀什么的,都不装?” “您帮我把坏掉的门装一装,门槛给改改就行了。”地暖要破坏地砖,她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地砖还挺好看的:“有几个地方门槛高,不是很方便。”末尾还提醒他:“大门先不管。”看着太古老了,她还怕是古董。 “这可没几下功夫,就办完了。”负责人提醒她。 “那更好了。”申姜笑。 最后负责人点点头,笑说:“行吧。我明天拿个方案您看。” “软装就只要正房和客房满足基本需求就行了,床啊,柜子,书桌,椅子,然后抽油烟机,浴缸,这些东西补齐就行了。风格嘛,白墙,原木,就行了。” “啊?!”负责人都惊。她这一说完,方案也没什么可看的了,这还装什么呀,就是替人把电器都装齐,把院子弄干净,设施配备,能住人而已。 很勉强地说:“明天给您看方案。” 到了下午,基本上打扫得差不多了。门都装好了。 明天开 分卷阅读10 始装水电。 负责人边陪申姜出去边说:“上午十点之前,我就把方案发给您,您看了满意,我们下午就开工。您这项目也不费什么事儿,主要就是可能,卫生间和而个墙漆木漆的,会要点时间,因为它刷好几遍。起码要一周吧。” 怕申姜抱了个装着珠宝的盒子在路上不安全,让她坐自己的小巴车带她一脚。 申姜回公寓上楼时,给宋小乔发了个开心的表情。 “我就说听我的吧,知道省了多少事儿吗?”宋小乔逼她立饭条:“多的话都不必多说,你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吃,臊得慌,但这次完了,你可欠我一顿大餐。” “好。请你吃顿好的。”申姜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放下手机,洗了个澡,才回来清理盒子里的东西。 负责人说得到是没有错。这些珠宝以及房间里的装饰,都有些民国时期的味道。 院子估计,起码是1949年左右有人住过。到现在七十余年了。 看那摆设,后来再也没人进去似的。 已经洗完澡趴在床上的宋小乔跟她接通的视频,边拿毛巾擦头发,边说怪:“就算后来不住人了,搬出去了,东西总要收拾一下带走吧。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去世了?或者走得太匆忙,出国了,到去世也再没回来过?”民国时期很难说的。这种事很多。 “去世了,后人不收拾吗?” “……” “对吧,明明有后人呀,这不是你颜家的房子吗?她肯定是你们颜家的长辈,你颜家怎么可能一直没人进去帮着收拾?”宋小乔嘀咕:“总不可能,这么大的房子,全家都忘记了吧。并且,那铁门的样式看上去,就是最近十多年的,对比194几年,那算新装的了。那当时,就光装了个门,其它什么也没管?” 最后长叹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颜家够豪横。才这么不当一回事儿。” “大概吧。” 两个人胡扯了一会儿,因为第二天都有事儿,各自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申姜醒得很早,负责人大概九点半就把方案发过来。对方很理解她需要简洁的心情。 她看了一遍,没提什么意见,也就是感觉灯具有点太过花哨了,换了几个,再就是花洒,另外插座她希望的桌面并齐,或者配合其它电器,不想一味装得太低。另外明线,想走到墙面高处。抄手游廊的灯,瓦数要大一点,明亮些。 就这。 这大概是负责人接的最轻松的一单。 安了方案,装水电的工人在微信上跟她联系,她远程开了门。 数了一下,对方去了大约十多个人,一些是去刷墙的。 那边的计划是,先把正房那一排弄出来,然后再陆续去刷别的。 这样过不了几天就能用了。她就算住里来,也没影响,其它房间仍然可以施工。 还有另一些工人,是去装厨房和卫生间的东西。 申姜则睡了个回笼觉,十点才醒过来躺在床上突然有些感慨,自己是有房的人了。 在昨天之前,一切都在向最坏的方向滑行,但突然,就好像坏运气嘎然而止。 她这一年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情轻松,刷牙的时候甚至还哼起了歌。 梳洗完了,就去了四合院那边。 量了八面亭的尺寸,在网上订了几张竹帘,到时候挂着遮阳。 工人非常热情:“跟我们一说就办完了。” “不用,都是小事。”她喜欢做这些事,感觉在一点一点完善自己未来要居住生活地方。 晚上的时候,电线都布完了。水管还有些没完工,正房那边墙漆第一遍也差不多了。 申姜晚上回去后,订了一个保险柜。 她以前没买过什么太值钱的珠宝,现在一下就多了一堆,到底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她暂时没有想法。 这能卖吗? 和宋小乔两个视频研究了半天。 珍珠时间久了有点陈旧的感觉,宝石、钻石就更耀眼一些,黄金的饰品到是比较少。 感觉那位女主人更爱亮晶晶的东西。 最后两人合计了一下,先放着,等有时间找人鉴定一下。 宋小乔临挂视频电话都一再强调:“千万留着别卖,你要钱跟我说。这种宝贝,可遇不可求呀。你家这位长辈的品 分卷阅读11 味太好了。”并强烈要求她给这些宝贝个拍个合影发给她,让她在朋友圈炫一下。 第二天申姜醒过来就看到宋小乔朋友的炸了。 男生怎么反应,宋小乔到不是很在乎,关键是女孩子的鸡叫一片,让她非常满意。 “感觉自己赢了。酸死她们!” 也有追问是哪来的,她没理会。申姜不喜欢出风头她知道的。 关了屏幕起床后,申姜直接往四全院去。 到今天结束,除了墙面外,基本就完事了。 接下来是正房通风散味。之外,其它房间的墙面得刷以及抄手游廊木栏涂漆补漆什么。 就算用的所有涂料都声称可以即时居住,但反正也不着急。她的房子下个月才到期。 她去的时候,负责人已经到了,两个一起排查了一遍,确定除墙面之外没问题,负责人才走。走前张罗,让工人每天过来的时候,顺便在她那顺道落一脚:“帮着把能带的东西都带过来。反正顺路嘛。” 负责人走后,申姜自己闲得没事,又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看了看大概还差些什么,列了个单子。 之后慢慢想,自己慢慢补充。自己的家嘛,就是一点一点自己填充起来的。 临走前,看了看调色的师傅是怎么工作的。 她要原色原味的,所在这边希望不要与原色有色差。 回家路上,就通知了房东自己不打算续租。 并且自己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收拾东西。先把不怎么常用的打包,每天一点,帮了工人帮忙,自己也蚂蚁搬家似地搬几件。 等到还差几天到期的时候,她已经陆陆续续把不少东西搬过去了。 至于大件的床什么,也和商家约好了送货时间。床选的是摆过一段时间没什么瑕疵的样品。便宜并且不用散味。 等到正房完工,最后一天时,将钥匙交还给了房东,申姜抱着膝盖上装珠宝的纸盒子,回望空荡荡的房间,很有些感慨。 她知道,自己离开这个住了几年的房间,就意味着另外一段路的开始。 但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却没想过,会是往这么乐观的方向。 连房东知道,她并不是回家乡,都有些意外。 在房东眼里,她和一般家境平平,所以到城市打拼或者追梦的女孩没有什么差别。 每年很多人涌进来,每年也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黯然离场。 这个城市充满着希望和欲望,也充斥残酷与无情。 许多人在这里虚耗青春,甚至付出一切,但离开时几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但申姜在这里情况竟然能留下来。 怎么说,有点绝处逢生的味道。 “你很幸运呀,小姜。” 申姜也这样觉得。 直到她把自己的‘家当’都摆在自己的房子,用自己的浴室洗完澡,躺在自己的床上,都满意得恨不得打滚。 因为目之所及,没有一样是租的、借的、别人的,这里的一颗野草,一只蚂蚁都是她自己的。 当她发现自己的腿没知觉后,还以为,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只能勉强糊口,失去賴以生存的技能,没有未来,拮据度日,和妈妈与后父挤在两室一室中,苟延残喘。 至于现在。 梦想仍然无法再实现。 但起码,在这个自己为梦想打拼过的城市,有寄身之所而不用回老家。 不用离开,这四个字,听上去非常轻飘飘没重量。 但能留下来不用走的感觉,就好像过去的时光不会逝去。 原来发生过的一切,离自己仍然很近。 仿佛一个不经意间,那个急着赶到训练房的自己就会与现在的自己擦身而过。 近得就像曾经在她面前闪闪发光的舞台,下一个铃声随时会响起,她一举步,就能迈上去。 一伸手就可以抓得住。 “所以你百感交集哭了吗?”宋小乔脸凑得太近,在屏幕上鼻孔巨大无比。 “神经病啊。”申姜笑着骂她:“就是感慨而已,哭还不至于,恩…………顶多想写首诗。” 然后两个人相视,‘噗’地大笑起来。 分卷阅读12 宋小乔骂她:“你写屁啦。” 停下来申姜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说,我会不会,有点自欺欺人?”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以前的生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我觉得,高兴就好。”宋小乔翻白眼:“你高兴在这里生活,就在这里。想那么多干什么。千金难买你高兴。” 两个人又笑着打闹了一阵。 宋小乔又情伤了,边护肤拍脸,边骂骂咧咧讲男友坏话。 瞥眼见申姜在摆弄东西,问:“什么呀。” 申姜把准备送她的红宝石坠子拿出来:“你不是快生日了吗?” 虽然红宝石常见,但它的工艺很特别,很难会撞款。 并且这个东西是一对,以前是可能耳环,之后可以做项链坠子:“不管别的珠宝怎么处置,这个留下,我们一人一个。姐妹一生一起走!” 两个人从幼儿园就是同学。 宋小乔家,是县城的‘土豪’,她爹打定主意要培养一个‘名媛’,所以她也学过一段时间芭蕾。 申姜跟她在一个芭蕾教室,一起被搞小团体的女生堵在卫生间,一起奋起反抗,打得人家头破血流哇哇大哭。 最后还是宋爸爸出面赔了人医药费,算是息事宁人。 完事后带着两个女孩去吃大餐,夸她们做得好。 这件事到现在申兰芬都不知道。 后来申姜回家来到这个城市,宋小乔则出国读书。 一转眼已经好几年了。 但两个的感情没有变。 申姜出事后,宋爸爸宋妈妈非常难过。飞过来在医院陪她好长时间。 宋小乔看到坠子尖叫着鬼跳起来,嚎叫:“我爱你!!我真的好爱这个!你怎么知道我爱这个!”完全没出息的样子。什么情伤,全抛在脑后了。 半个小时后,挂了视频申姜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准备睡了。 拿起放在枕边的盒子打算放到床头柜时,却一不小心没拿稳,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她怕模型摔坏,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但捡起来确定房子没事之后,却一下僵住。 原本‘颓废’的模型,已经变得无比整洁。 凑近一些看,能看到新装的电线、水管,八角亭挂着竹帘,甚至……北面正房她卧室的那一间,正亮着灯,她的倒影落在窗棂上。 一张纸片,从盒底掉出来,因为是纯黑色,她之前虽然看到过,但以为是最底层的垫纸。 直到此时掉落出来才发现,它另一面是有字的。 虽然像是随手写就,上面甚至还落着朱红色的墨点,看上去一点也不正式。 但娟秀的字体写着最严厉的警示。 【继承者需知:此屋不可转卖,不能拆除,不许使用。】 已经在四合院安顿下来的申姜,发出由衷的感叹:“喔嚯!” 不知道放的人是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叮嘱,就不能放在她能快点看到的地方吗? 垫在最后面算怎么回事? 可这叮嘱虽然有些奇怪,但既然这么郑重地交给她,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再加上房屋模型的异样。心里更是没底。 她揪起身,看看在烛光下影影重重的房间。虽然很多东西都是从原来的家里搬来的,但现在却并没有安全感。 再扭头,从窗户看向院中假山流水、枯树花影,更觉得很不行了。 做为一个看恐怖片,从头到尾对那些找死的角色骂骂咧咧的理智派,她绝对不打算做作死的事。 不管是怎么个情况,立刻随便套了件衣服,抓了包和身份证,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决定先住酒店去。 可等她那电动轮椅开到大门口,外面却响起敲门声。 砰砰直响,大半夜的。 “铃先生在家吗?” 是一个听上去较年轻的声音在问。 4、电锯 “铃先生在家吗?”是一个听上去较年轻的声音在问。 但因为声音元气十足带着少年气,申姜心里反而一宽,感觉院子都没那么阴森了。 大半夜拍门,大概是有什么急事,等不到第二天了? 申姜 分卷阅读13 犹疑。 是邻居吗?还是找错地了方的路人? 对方敲得是正门。 四合院的正门她没钥匙,又不想破坏锁,所以除了重新刷漆之外,一直放任没管。 外面的在敲门的人也是怪了,那么大的锁看不见吗? “等等。”她高声道。 外面的人听见了应声:“是。” “你到小门来吧。” 她驱动轮椅往旁边的小门去,上面新装的电子锁,能识别她的脸,还可以遥控,开关门都很方便。 “哪个小门?”对方或者感到疑惑。 “你的右手边的呀。” 申姜伸手将面前的小侧门打开,出去一看,可门前空空的,别说一个人都没有,就是马路上都只有路灯亮着,看不到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恶作剧吗? 当她回到院中,敲门声又响起来。 “铃先生?”外面的人应该是久不见她开门,有些不解。 申姜犹豫了一下,转到大门这边,费劲地取下木栓,想说外面虽然有锁,但可以打开些缝,看看外面是谁。 但取下门栓之后,一用力,门竟然就‘吱呀’一声大开了。 锁呢?她茫然。 都几天了,天天进出搬东西都看到的门,甚至刚才她还出门看到过锁,不可能是她记错了。 但现在门上面确实没有。 “铃先生。”站在门槛外的人叫她。 她抬头,向外面的人看去,更是懵B。 Cosplay? 明亮的月色下,一个青衣小厮提着精致的雕花灯笼,身后站着的大概是他的主人? 那位主人,身材修长广袖大袍,带帽的大氅将整个人笼得严严实实,只有拢着氅沿的一只手露在外面。 那只手,肤白如玉,清瘦修长如青葱,骨节分明,显得有力。中指上戴着一枚血红的玉戒指,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而他们身后………… 申姜张望远眺便猛地愣住。 这一片地势略高,现在又没有了高楼阻挡视线,只需站在门口,申姜就能将地势较低处的整个城都看得清楚。 但目之所及,却已经完全没有现代化的大厦了。 只有灯火通明的古楼飞檐,远处古色古香的街市上有长长的火龙,被舞龙人举着蜿蜒而行,城中人们穿着大袍广袖,前呼后拥,虽然听不见声音,可看着完全是鲜活热门的古代场景。 甚至天空时不时有鹤鸣,悠然远去。 这不是她所在的X市。更不是现代。 “看这边大宅里灯亮着,想着必然是铃先生回来了,所以上门来告扰。请问铃先生在吗?”青衣小厮笑得很和气。 申姜顾不上,胡乱应声:“你等等你等等。往后退退。” “好。”青衣小厮虽然不解,但还是把迈进了门槛内的脚收了回来。 申姜驱动轮椅,急急忙忙把大门‘砰’地关上,手抵着门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再猛然拉开。 青衣小厮一脸莫明,与她面面相觑:“您干什么呢?” 没有回到现代,一切都没变。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您这是……”小厮迟疑。 “没什么。没事。”申姜深呼吸,心中一片茫然。但鼻端的空气、风拂过皮肤的感觉都那么真实,不像是梦。 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明白,一时昏头涨脑的:“你们找谁?” “哦,我家主人看到灯亮着,想着必是铃先生回来了,所以前来看望先生。” 申姜伸头看看,大门口一边一个挂着两红灯笼,上写着‘玲’字,确实烛火摇曳地亮着。 但这不是她点的灯。 “你们搞错了。这里没有姓铃的人,这是我家,我叫申姜。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申姜说。 因为对方长得秀气可爱又礼貌,到并不觉得太惊悚了。 虽然有异事发生,但心里有一种,自己走入奇幻梦境的感觉,像童话故事一样。 但还是要及时申明,免得再找错地方。 小厮意外,连 分卷阅读14 忙向她行礼:“原来是渊宅的新主人。真是失礼。” 啥? 申姜耐下性子:“这儿不是什么渊……”说着猛然停下来。 她怎么觉得,视线的余光里,灯笼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动呢? 小心翼翼扭头抬眼看去,灯笼上面原有的‘铃’字正慢慢地扭曲变形,最终成了一个‘姜’字,然后静止了下来。 ………… 小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灯笼,却似乎并不觉得奇怪,仿佛看到这个变故后,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热情地说:“原来铃先生已经退任,现在是姜先生了。姜先生是今日搬进来的吗?” 申姜还是懵的:“我是女的。你看不出来吗?” 低头看看胸,没错啊,该在的都在。 不过似乎现在这件事也不重点……她脑子里太乱了。 小厮‘噗嗤’笑:“没有说您是男人的意思,是上任主人,喜欢别人称她为先生,说这是敬称。您要不喜欢,叫您姑姑也行,一向渊宅的主人都是被称为姑姑的。其实,今日来告扰是因为我家主人……” 正要自我介绍,这时候他身后一直沉默的人影突然开口:“先生还糊涂着,那我们先回去了。” 声音低沉醇厚,还有些黯哑。听上去像是在生病。 小厮连忙应声,对申姜做礼:“我家主人改日再来拜会。” 转身帮他主人打着灯,走远一些还回头来,笑着对申姜作揖。 他主人到是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小厮这一转身,申姜却发现,正面看着挺正常的人,侧身却薄如纸。 完全是是剪出来的纸片似的。 但对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呢,她僵着脸学着对方回礼。 等对方转身后,立刻飞快地把大门关上,将木栓栓回去。 什么情况? 申姜发了一会儿呆,转身驱动轮椅回到院子里头,从围墙上面向外张望。 四周是高楼大厦没错啊。 对面的二十四小时酒店灯牌在夜空中十分醒目,更别说更远处的XX商贸中心了。 现到大门前,试图打开,可一拉却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用力摇一摇,只有外面的锁与扣环发出碰撞声。 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 古怪。 申姜摇着轮椅,从小门出去,站在现代的街边,扭头看向这大宅的大门。 门一如她最初看到的那样。 只是因为重上了漆,红色显得明亮又深沉,上面的旧锁因为时代太远,工人没敢乱动,所以没有做处理,可也是真真切切地锁在门环上。入手生寒。 门两侧的红灯笼也是熄的。 现在,确实有个‘姜’字。 不知道是早就有,还是刚才出现的。 申姜记不得了。毕竟一开始她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试探着,摇轮椅到灯笼底下,从圆洞向上看,能看到灯笼里面有一截没烧完的红烛,虽然清理过,看蜡烛本身看上去已经尘封很久,蕊都有些僵白。 工人做清理的时候,没有把它拿掉吗? 出了这样的事,申姜是无论如何不会在大宅里睡了。 她到对面的24小时快捷酒店开了房,衣服都没回房间换,只睡衣上套了外个套。 但才睡下,就听到有人在敲酒店的门:“姜先生?姜先生在吗?我看到灯亮着。听说来了新姑姑。特地来拜会的。” 她猛地坐起来。这次不是那小厮,听声音是个成年人。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见没有人应自己,又响起来‘咚咚咚’:“先生?” 申姜深呼吸,把自己移到轮椅上,轻手轻脚地来到门边,但从门下缝隙看,外面没有人在。因为没有脚的阴影。 想抬头看看猫眼,可因为位置太高,眼睛根本够不到。 深呼吸之后,她小心地打开门锁。 以前她从不觉得,开锁声很大,但现在‘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巨响。 她没有取下保险锁。停下动作,手握在门把手上,保持门缝微微开着,然后屏息倾外面的动静。 许久没有声音。 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敲门 分卷阅读15 声又响了起来:“姜先生?” 她深呼吸,然后探头,从保险栓铁链的大缝隙,向门外看去。 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有一双血眼在那里等自己。 但并没有。 外面空荡荡的。 她猛地打开门。没有人。走廊也没有。 可明明已经打开的门,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姜先生在吗?” 宋小乔第二天听说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你怎么能睡得着啊?人家都找上你了,这明显是没法摆脱了。你还睡!你是不是缺心眼?” 申姜摸摸鼻尖:“那能怎么办呀?我住都住了那个四合院,规则也打破了,那名字都改了。我就是在想,敲门不正说明,他没法进来吗?他要能进来,他还敲什么门?直接就来杀我了。再说实在太困了。并且他敲了一会儿之后就走了。” “不过我感觉,大爱挺和蔼的,不都是客客气气称呼你吗?” “那大灰狼敲门的时候,也没说是来吃小红帽的呀。第一次碰巧遇到和气的,第二次万一……我不是白给了。” “那也是。”宋小乔急着上课,也没时间跟她多说,只是叮嘱她:“我帮你找几个大师。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就匆匆挂了。 申姜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饭,才穿过街道又回到四合院的门前。 今天因为申姜来得早,此时上班的人流汹涌,很多出附近地铁出来的人,由这条巷子经过。 在初日的照耀下,段段继继的人流,显得朝气蓬勃。 申姜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吃完了手里的糯米卷,才鼓起勇气,摇着轮椅过去打开小门。 人不进去院子,先伸头进去看。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几只鸟,歇屏门边的枯树上,叽叽喳喳。 一只流浪花狸猫因为被惊动,飞快地借力跳蹿上垂花门上檐一溜烟地跑了。 除此之外,阳光明媚的院落实在看不出什么怪异之处。 但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来的时候,园子里非常荒芜,野草丛生。 可当时,除了蜘蛛、蚯蚓、蚂蚁和池塘里的鱼这些,几乎没有看到过任何鸟和动物。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好像,在昨天夜里‘姜’字出现在灯笼上之后,不止敲门声跟上了她,整个园中也突然有了生机。 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来刷墙刷漆的工人就到了。 申姜跟着进院中去,听了负责人的工作安排,又很配合地快速表扬了一下他们的工作,准备胡乱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立刻走。 感觉现在反正是白天,工人在这儿应该也不会有事。 这时候,突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先生?先生在家吗?” 申姜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现在不是白天吗?初升的太阳光正洒在身上呢! 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并且工人都听见了,见她不动,还提醒她:“申小姐,是不是来客人了。我去开门。”嘀咕:“门是开着的吧?”小门就没关呀。 “我去我去!”申姜连忙把轮椅开到最大挡冲出去。 在心里骂骂咧咧。 这叫什么事啊?有完没完了? 等她快速进穿过屏门,就看到垂花门外有一个工人,本来是在整理材料,大概是听到有人敲门了,正起身跑去开门呢。 “喂!”她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那个工人拿下了门栓。在对方拉开门的瞬间,她心都提起来了。 结果‘哗啦’一声,是门锁被带动的声音,门没开。 路过的其它工人笑骂那个工人:“你傻啊,正门一直是锁的。” “我是听到有人在敲嘛。一时忘记了”工作人员抓抓脑袋。 正说着,敲门又再传来。 “奇怪了。”工人转身向正门旁边的小侧门去。 申姜一加速,差点把轮椅开得飞起来,抢先一步挤出门去:“你们忙。我去!” 好在敲门声很快也停了下来。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松了一口气,立刻假装有事,急急忙忙催促工人先收工:“过一段时间再继续。” 带队的见她这么坚持,只好同意。 等工人都离开 分卷阅读16 ,申姜没有再回到进去,关了门转身回对面的酒店过去了。 等拿了房卡上楼去,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才感觉放松了一些。 嘀咕确实应该找个什么可靠的风水师父,驱驱邪。 打开手机给宋小乔发消息问她找师父的事。这方面,申姜实在没什么信息。 宋小乔很迟才回:“我叫人去问了,到时候他会联系你。” 接下来几天,申姜都没出门,窝在床上看电视,打游戏,吃东西。等师父联系自己。 宋小乔大概又热恋了,人半失踪状态,信息也不回。 不过申姜也习惯了。 她就那操性。 等失恋就回来了。 但自从起了那个白天有人敲门头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会有敲门声响起来。 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半夜,总之完全看人家什么时候想来敲。 叫门的声音什么样的都有。 粗的、细的、尖的、哑的、男男女女,有些人固执,会敲很久,有些人叫一声,见没有人应就会走了。 有的人还会在门口边拍门边大声喊。 还好并没有人尝试破门而入。 申姜试过去人多的网吧通宵,但游戏里的门也会被敲响,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机里,差点没当场把她送走。 也试过去酒吧,但没用,甚至更吓人。 当她坐在马桶上,有人把厕所门敲得砰砰直响,一时竟然也难以分辨是真的有人在催,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很难决定要不要大声骂几句,以壮气势。万一骂到真的人,她这瘦伶伶的,宋小乔不在,别说腿不行了,就算腿还在,也不打过别人。 虽然,在哪里都有敲门声,但她也发现了。 当她在大宅内,听到门被敲的时候,其它人也都听见,并且只有大宅的门被她亲手打开,才会看到对方和另一个世界。 在任何其它地方,敲门声响起,就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了,并且门打开,外面也不会有人。 到了周三,终于有一个中介似的女人跟她联系:“前几周宋小姐就帮您在这我这里约了,但我这边跟对方沟通花了一些时间,大师们都很忙。但我还是给您约到了一个。”然后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 之后按这个联系方式打过去,接电话的并不是大师人,是大师的‘弟子’。 询问了一下基本情况,就让她把地址发过去。 一开始话说得很满:“没有我师父解决不了的问题。您就放心吧。”除要钱要得多之外,没什么毛病,到也还算客气。 发过去之后申姜才准备放下手机,对方的号码却打过来,问:“申小姐吗?” “是我,您好。”申姜犹疑:“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您能不能重复一下,你那个地址,我师父要确认一下。” “海市,长生路,双巷子。只有我这一户,进来就是了。” “喔……”对面悉悉索索,不知道是什么,又像是在低声跟什么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问:“您是进去住了之后,发现有问题的吗?” “是的。” “…喔…您稍等。” 不一会儿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来:“申小姐,这个生意我们接不了。不好意思啊。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师父时间上有冲突,我们这儿已经接了别的活了,一时半刻排到去年九月都没时间。” “不接?为什么不接?”申姜愣了。 对方犹犹豫豫说了几句:“就是有一些个人的原因。时间上实在排不开。” “那加钱呢?” 但对方根本不问加多少钱就把电话挂了。 申姜再打,电话就一直提示无人接听了。 再给中介联系,找别的行内大师什么的,可接下来找了一周也没有结果。 总之,各路大师不是有这个事,就是有那个事,统统没有时间,就像说好了似的,有些像是得了信似的,根本就不接她电话。 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最后中介也为难了。 甚至连搞命理风水的网红也联系了几个,但听他们讲那些屁话,申姜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让这些人接不是白给吗。 住到第二个星期, 分卷阅读17 申姜在酒店实在住不下去了。 第一呢,存款有限,也考虑过把珠宝卖了,但没搞清楚的情况下,珠宝暂时不能卖,这宅子太邪乎了,怕出事儿。第二呢,这样逃避不是办法。 想来想去,申姜觉得,钱要再这么花下去,还不如在大宅里每天听鬼叫呢。 鬼叫又不伤人。钱包死了她也活不了。 做好决定后的第二天,申姜做了万全的准备,终于带着行李离开了酒店。 决定正面对刚。 一路上,心情澎湃,风萧萧兮。 感觉自己像鬼片里的炮灰,迎风而去。 可事已至此,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一转进巷子,就发现里面的小贩齐刷刷向她看来。 这么长时间,申姜虽然没回到四合院这边来,但从酒店的窗户向外,也能看到双巷子里面的情况。 这边从前几周起,就越来越热闹,摆摊的人越来越多。 明明也没什么人流量,可小贩们扎了堆似的,把整条巷子的路两侧挤得满满当当的。 还有小贩因为地盘的事在她门口打起来的。 每次她从酒店房间向下面看,都能看到巷子路两侧人头攒动,中间路上却稀稀拉拉的。 虽然有一些被热闹吸引来的路人,但也不多。 她就不明白,什么情况?难道这里被规划设立成了固定摊摆点? 但城管的车一来,这些人明明推着车、抱着包,跑得比疯狗都快。 现在之所以这样看她,大概是终于看到一个可能的客户,太激动了吧。 申姜轮椅开到到了门口,忍不住问门边那个卖棉花糖的小贩:“你摆这儿有人买吗?”前几天就是他在跟别人抢地盘打架。现在脸上还有被抓的血印子。 小贩一脸纠结:“也是有的……吧……”为掩饰尴尬,现给她搅了一个棉花糖送她:“常来照顾生意。” 申姜感叹:“这个大便造型太独特了吧。” 小贩憋了半天说:“这是兔子。” “你真的是卖棉花糖的?” 场面很尴尬。 “就……呵呵……”小贩看见她腿上抱着一个大袋子,灵机一动,立刻十分不明显地转移话题:“这什么呀?” “哦,刚买的电锯,不重,女孩子也挥得动,充电的那种,用的时候不用插头,不受限制。万一打起来,不怕停电,也不怕对方把插头给你拔了。可以追着他砍。”申姜拍拍这个小家伙:“今天刚收到的。” 小贩惊了,啥玩意儿?干巴巴地夸奖:“这……这东西,听上去很……实用啊……” “对吧。”申姜很满意:“看有个网红小姐姐的测评后买的。试过了,确实很好用。居家必备的良器。” 说着看看他,转身扫脸开了门进去。 但刚踏进门,轮子都还没站稳,就听到大门又被敲得‘嘭嘭’直响。 “姜先生?姑姑?”大门外的人听上去年纪不大,讲话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姑姑我姐姐要死了。求求姑姑开开门。” 门开着,外面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摊摆得离门近的小贩,立刻打了鸡血似地,腾地站起来向门内看。 申姜扭头一甩手摔上铁门。 对方从铁栅栏缝里对她嘿嘿地笑,悻悻地坐回去。 等她把木门也关上后,敲门声还在不停地传来。 “姜先生!?我姐姐不行了呀,求求先生开开门吧。” 申姜摇着轮椅走到门边,有条不紊地从袋子里把电锯掏出来握在手中,顿时感觉自己充满了力气,深呼吸,高声道:“来了。” 取下了门栓。 5、莲花 “姜先生!?我姐姐不行了呀,求求先生开开门吧。” 申姜一手拿着电锯,摇着轮椅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看。 发现外面已经不再是现代的场景,门上的锁也不见了。 在敲门的,是个穿乌衫的十多岁少年,他跪在门前面,旁边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孩。 两个人自然都是古代人打扮,衣服上全是补丁,头发乱蓬蓬,像是乞丐。 躺 分卷阅读18 着女孩,脚上的草鞋还掉了一只,双目紧闭牙关交紧,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狰狞可怖一会平缓柔和,七窍中还在不停地在溢血出来。 申姜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血。 这样的冲击,甚至让人感觉到血腥味透过门缝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猛然后退,差点连人带轮椅从台阶上翻下去,深呼吸稳了稳高声对门外喊:“我这儿不是医院,你送你姐去医院吧。你放这儿有什么用啊!” “什么医院?”孩子听到声音非常激动,扑过来趴在门上大声问:“姑姑,什么医院?” “就,就医院啊!”申姜急了:“随便什么医院。就是治病的地方,你别再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姑姑说的是医馆吗?我们这里的大夫治不了。我背着姐姐去问过了。” 治不了? 对,那边是似乎是古代。 古代急救应该是不行的,掉血都掉成这样了,吃中药哪行啊。等中药起药效,人都没了。 “你等等。”申姜关掉电锯,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 她这里其实离第一医院还蛮近的,只隔了三条街。 “行吧。你先进来,我带你们去医院。”申姜摇着轮椅过去,快速把木栓取下来。 少年见门打开,哭着给她砰砰地磕了三个头,连忙转身去搬人。 申姜看他似乎是脱力了,力气也有限的样子,忍着被血腥味冲得翻涌的胃对他说:“快,放我轮椅上吧。” 少年连忙把人托起来,打横放在她轮椅上。 她驱动电动轮椅,转身向小侧门去。 少年茫茫然:“姑姑,您,您不帮忙看看怎么样了吗?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怎么看呀?”她长得像CT带扫描功能?还是有超能力了? 申姜边拿手机出来叫车。 人到了侧门,摄像头扫描到她的脸,门应声而开。 才一开门出去,就和站在门口正要按门铃的小丽撞了个正脸。 小丽提着一袋子水果,申姜搬家的时候给她留过地址,这次是来恭喜她搬新家的。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事,吓了一跳:“姜姐。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送人去医院。” “送人?”小丽急急忙忙:“谁呀?有人病了吗?要不要帮忙?” 送谁?这不是很明显吗? 申姜一低头,就明白自己刚才就觉得怪怪的是为什么。 但就在她带着人走出去的一瞬间,怀里的人消失了。 她身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什么情况? 她猛地回头看,原本在她怀里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滞留在了门中。 少年见姐姐摔在地上急了,大步冲去扶住,一脸惶恐:“姑姑?”伸手摸了摸前方,他的手无法越过门槛。 明明申姜能通行自由的小门,却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他和地上躺着的伤者一样,两个人离外面现代的街道只有一道门槛,但出不来。 小丽越过她,看到里面那满地的血,和倒在地上的人,瞬间也惊呆了。 捂着嘴,瞪大眼睛,丢了魂,完全傻住了。 少年哭着叫个不停:“姑姑!姑姑救命!” 申姜整个人都是懵的。 出不来,那岂不是去不了医院? 现在怎么办? 茫然四顾。 小丽一脸呆滞:“姐,这,这是怎么了呀?” “我不知道啊!!!” 小贩们全都冲了过来。 紧张地围着她往里面看。 七嘴八舌不知道在叫什么,个个都急坏了。 但声音太乱了,她脑子也乱,一句也听不清。 好在卖棉花糖的在她耳边,喊得声嘶力竭,声音最大:“快!快!她撑不了多久就要爆丹了,快拿灯呀!姑姑!” 虽然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但申姜感觉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灯?” “魂灯!魂灯!就,一个……”棉花糖结结巴巴:“一个像真花……呸呸不是不是,没点着的时候是玉的,点起来的时候像真的,就……就那种啊。” “我没有啊!”哪种?申姜 分卷阅读19 完全没听懂。 “有的有的。你是渊宅的主人,怎么会没有灯呢,灯肯定就在这里,除了你谁也拿不了。”一群小贩在那儿七嘴八舌直得跳脚。 “真的没有!”申姜也急了:“我没见过什么灯。”她要是脚能动,早就也跟着跺脚了。这些人说的什么东西。 “肯定在宅里。” “我还没收拾呢。两个大院子,十几二十个房间,那么多东西。好多都随便堆在仓库里,有些挪不动的,都原地放着。”申姜眼看那女孩的血漫了一地,眼看快不行了,再大胆此时心跳得跟急鼓一样:“我不知道灯在哪儿呀。”声调变尖了。 小丽都吓哭了:“我,我打110吧!!” 棉花糖急了:“打110有什么用啊!!你就是把医院搬到这儿来都没有用的!” “啊?那,那怎么办啊?”小丽带着哭腔,这血太多,一会儿就满地都是了。比凶案现场还吓人。 棉花糖催促申姜:“走走走,我们见过灯,我们帮你找。快快快。” 申姜也顾不上别的,连忙点头:“行,你们进来吧。” 吓得慌里慌张的小贩们,在这号召下,一窝蜂地跟着冲进大宅里去。 小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听有求,也连忙跟着跑进去帮忙。 申姜虽然不便于行,仍然推着轮椅帮着一间一间屋子翻。 院子里鸡飞狗跳,跟正在被打劫似的。 弄得一地鸡毛,气喘吁吁,恨不得掘地三尺,但一点收获也没有。 申姜呆呆看着地上的血,到是想到车祸现场那天,虽然面无表情,但整个人都在发抖。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些小贩们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有几个胆小的,吓得缩在角落里没骨气地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见过吗?”申姜问拉棉花糖的。 他抓耳挠腮,急得坐立不安:“我是见过一回……可,可我也不知道这,这怎么回事……那都几十年前的事,我我我是鱼来的嘛,我真的记不了那么久……” 还没得申姜反应过来,鱼是什么意思,他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对啊。”转身就跑。 一群人也不知道他赶嘛去,连忙呼啦一堆跟着他跑。 他跑到水池边上,一头就栽了进去。 好半天不上来。 申姜满头惊叹号,这是刚装修完的新房子,别吐血死一个,再淹死一个。 就在她打算拿网来捞人的时候,‘哗啦’一声,就有一条影子从水里跃出来,拉棉花糖的全身湿哒哒,欣喜若狂:“我问到了,我问到了。灯随心而动,主人用召唤的就行了。你不需要找它,只要召唤一声,它不论在哪里,都会出现。” “怎么召唤?” “【斥令:魂归】”棉花糖激动得脸颊泛红:“你念出来。” “【斥令:魂归】?”申姜连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都还不是很清楚:“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话才说了一半,猛然手里一沉。 要不是她反应快,铁定手里的东西就砸在地上了。 看着手里的东西申姜张口结舌。 这东西是个莲花苞苞,只有巴掌大,看上去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花苞尖尖上还停着一只小小的水蜻蜓。 它不像是雕刻出来的,就像是某人将一朵夏日池塘里的莲花最美的瞬间保存了下来。 “快快快!”所有小贩都激动得叫起来,搓着手跺着脚:“姑姑快!” 小姑娘快不行了。 “您拿着这个灯,重开大门就能去她的梦魇中,诛心魔,除邪秽,保平安!”大家七嘴八舌。 申姜虽然也很想帮忙,但觉得,这些人是疯了:“我能诛谁?”她又不是金刚芭比:“你们看我能打得过谁,我打只鹅都成问题!” “不用真诛!”拉棉花糖的急急道:“就是,给她把心结给解开。” “心结能让人七窍喷血?” “一般人是不会,顶多乳腺癌或者高血压,可灵士们能呀。受心魔所扰的灵士,意识被困在梦魇之中不得解脱,以至于身体中灵力失控,而内丹不稳,你要开门入梦去,找到引起她心魔的事,解开她的心结。但怎么做才能解开,需要你自己找,谁也不知道的。可能是小时候被狗咬了,被鸡啄了、被鹅追了?也可能是她的亲人、仇人、朋友,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或者是一样东西, 分卷阅读20 她想要,但没得到。只要心魔一除,噩梦便得解。” “你赶紧的吧!”大家急坏了。 那少年哭得声嘶力竭:“姐姐别死,是我错了,是我的错。姐姐你醒醒吧。” 这让申姜想到,自己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时,申兰芬的哭声。 如果没有被抢救回来,对申姜自己来说,反而更轻松。 可她无法想像,申兰花以后的人生,将会一直生活在什么样的自责中。 “不应该由得别人介绍,也不该觉得面子抹不开不好推辞,就让你去见这种人。”她总在不停地自责。直到有一次申姜大发脾气之后,才终于再也不提了。 申姜懂她的心情。 就算车祸没有发生,已经昏迷被带走的申姜,将会面对的事,也不是做为母亲能接受的。 身为母亲不能接受,因为自己,导致孩子面对无法避免的灾祸。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要面对更悠长的痛苦。 也许眼泪很快会停止,但包裹着他的悔恨与哀恸永远不会褪去。 “行行行,别吵了!”申姜深呼吸,拿着灯,在众人拥簇之下,捡起电锯放腿上,驱动轮椅向大门去。 还能怎么着。 刚吧。 就像能感应到她的到来,在她拿着灯走近的时候,原本开着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蓦然自动闭合。 而她手上的玉莲花苞缓缓绽放开。 玉色从苞尖尖一点一点褪下,恢复了一朵莲花应有的颜色。 整朵花就像活过来了一样。重重花瓣随着风轻轻颤抖,水蜻蜓甚至将翅膀扇动起来,随着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微光从它身上散播出去,在空气漂浮落在门上。门随之慢慢地开启。 在吱吱呀呀木门启开的声音中,一片无边的麦田出现在门外。 寂静的月色下,橙黄色的麦浪此起彼伏。远处有村庄灯火,与断断续续的狗吠, 申姜深呼吸,在众人的期待与少年的哀切哭声中,向门内去。 越过门槛的一瞬间,她就进入了那个世界。 目之所及,是广阔的原野,稻田无边无际,虽然明知道是梦境,可太真实,与现实几乎没有差别。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轮椅没有跟着进来,电锯也没了,甚至连灯都消失了。 而她正用自己的双腿站在大地上。 原本从出事以来,她一直对自己说,腿残疾嘛,不算太倒霉,高位截瘫才可怕呢,只剩下一颗头能动。 从这方面讲,自己甚至是太走运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要面对这样的人生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是再愤怒,再委屈。 可此时,当她尝试着用自己的腿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的瞬间。眼眶却一下就热了起来。 6、为什么? 申姜看向身后,门消失了,那里只有一片麦田。 她大叫了两声:“还能听见吗?” 但没有得到回答。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并不是自己的衣服。 远处地平线上有村庄舍。 虽然她很想多在这田野里疯跑两回,但想到女孩正奄奄一息,也只能按下这躁动的心。立刻向村落的方向走去。 村子很小,大概因为下过雨,路上泥泞一片。家家户户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但没有人影。 有几个屋子像是信号不稳定似的,时隐时现。 路边的木篱笆远看是那么回事,近看并没有木头的纹路,像是制作极差低画质游戏画面。甚至天边云画质低得露出像素块。 “真奇怪,在麦田的时候,一切都很真实。”她小声嘀咕。 “这梦魇的主人修为不高,所以制造出梦魇的能力有限,无法让每样东西都逼真,只会将当时那段生活中记忆相对深刻的场景细节呈现得比较清楚。你连这都不懂就跑来?”突然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申姜一跳。 她猛地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对方站在麦田边沿上,打扮像是远行的样子,带着斗笠,穿着蓑衣,背后背着大大的箩筐,手里拿着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在看她。 “你是谁?” “我来收麦子的。” 分卷阅读21 哈?申姜扭头看看麦田:“你是这里的村户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提醒她:“不要被人发现你有什么不一样。不然梦魇里其它的东西会注意到你。” 然后就向麦田走去,真的割起麦子来。 申姜觉得他似乎知道得不少,走过去,试图跟他搭话,但他没有再回答。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 她只得放弃,转身顺着麦田回去村庄。 路上,麦子拂过她的腿,痒痒的。 走远一些回头看,发现那个割麦子的人正在看她,但见她向自己看来,就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 在村庄的外围,申姜就听到村子深处处有声音传来。 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为什么事吵闹。 快步过去,原来是一群村妇围在一家门口叫骂。 出口的话非常难听,什么‘娼妇’‘小小年纪勾引男人’‘跟你娘一样不是好东西’。 她从侧面的篱笆外探头,看到被骂的,正是那个受伤了害快死的小姑娘,也就是梦魇的主人。 但这里的小姑娘看上去要更年幼一些,怀里抱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孩子正哇哇大哭。她自己则木然站在院子里,对那些叫骂充耳不闻。 她身后,土砖垒的低矮房中正堂,一俱已死的妇人尸体放置在一张草席上。 那妇人美貌惊人,但衣冠不整,扯得乱七八糟,衣服连身体都无法遮蔽,被人用打满补丁的布单盖起来。脖子,胸前能看得到的地方,都是青紫的痕迹,仿佛死前拼死挣扎过。 那些村妇越骂越凶,但女孩始终一言不发。 村妇们最后动起手来,想把女孩从门口拖开,冲到放着尸体的内堂去。 女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撑着门框,死也不肯放开,谁来拉自己就咬谁,像疯了一样。她怀里的小孩也嚎啕大哭得更厉害了。 申姜正看得专心,听到身后有异响。 回头看到各个村民家中,其实是有男人的。 但他们没有出来,都躲在家里,此时正从自家窗户向这边眺望。 就在女孩嘶吼了一声:“我要报官。让你们偿命。你们统统不得好死!你们的男人奸污我娘。你们助纣为虐!”之后,这些男人又惊又怒,终于忍耐不住。 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屋里出来,向那边去。口里嚷嚷着:“你少血口喷人,你娘不知道跟哪里的野男人好上了,在野地里干那种事,人家奸杀了她,我们干完活回来路上发现她的尸体,与我们何干?你娘自己不检点!白日里就爱对我们勾勾搭搭,见我们不搭理,按奈不住,就常跑去找行经此地的路人苟合。还生下你们两个孽障,还来污蔑村长!” 女人中领头的那个,莫约是村长的老婆,听着女孩的骂声,更是怒从胸起,伸手就给小姑娘两个大嘴巴。 她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头猛地歪到一边,撞在了门框上,嘴角流下血来。 “死了就死了,还要害人!”那妇人凶狠:“我们收留你阿娘是一片好心,她当年,说她是什么仙家小姐,灵士来的。结果受我们奉养了拿出什么什么破秘籍,叫人一个字也看不懂,一问,她自己也没有修为了。白骗我们饭吃。是我们好心,也不与她计较,还是肯收留她,结果怎么样,大的小的都来害我们!” 小姑娘个子小,又抱着孩子,哪里是这些成年农妇的对手。 在对方几个人围攻这下,头发被扯了乱七八糟,脸上也红肿起来。 但就是死死霸住了门,不肯让。 大约晓得这是她妈妈的尸体就是证据,不可以叫这些人冲进去抢走了。 只闷声喊:“我已经托人报了官,官家很快就会来。” 但不管官家来不来,她一手难敌众人,还是被关在了柴房里面。 村民们骂骂咧咧,关好了人一扭头看到了申姜,都有些狐疑,全部静止看着她不动了。 这一瞬间,似乎连风都停下来。 7、每个人都有一朵花 “什么事?”申姜见她这么严肃,也认真起来。 “那两个人我反锁在你家里了。万一他们把家里弄得很脏……” 一路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申姜一下就完全清醒过来:“哈?谁?” “就,就那个呕血的女的,还有她弟弟。” “你…… 分卷阅读22 你把他们锁了多久?” “从你进医院到现在。”小丽也忐忑起来:“两个人不肯走。我想把他们从小门赶走,可推不出来。大门我又打不开。他们说,他们也打不开大门,走不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我怕两人万一想賴在家里偷东西呢?再说,我左想右想,姜姐你要是有事儿怎么办,也不能让他们一走了之呀。就找工人,在大门里面装了个搭扣,把两个门都锁上了。” 申姜震惊。她没想到,小丽看上去老老实实,做事能这么莽。可真是什么都敢:“脏到是不要紧……但是,不会饿死在家里吧?” “不会啊,我有从超市给他们买东西。”小丽立刻说。 申姜松了口气,但看她有些惶恐紧张,连忙安慰:“没事没事没事。”能想到这样已经很好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边开门边谢她:“要不是你,事情麻烦更多了。你还花了这么长时间照顾我,姐一定要好好谢你,你可别客气。对了,公司那边没事吧?” 小丽松了口气,说到公司有些含糊,应了一声:“没什么。” 门打开,两个人边说话边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高一矮两个少男少女从垂花门冲出来,迎面‘噗通’跪下了。 “多谢姑姑搭救。”少女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衣服还是那件,但大概这两天,自己洗过了,头发也梳洗整理过,看着五官也有些秀美,不过皮肤微黑,显得粗糙,看得出是经风雨的人。 申姜连忙阻止他们:“我这里不用跪人。”她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 少女拉着弟弟却不肯起来:“不是姑姑我已经死了。我还好说,死就死吧,可弟弟以后没有了依靠,只会被人欺负。”说着又泪目起来:“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报答姑姑。我们身无分文也没有灵珠,但只要姑姑开口,万死不辞。” “真的不用。”申姜坐在轮椅上,伸手拉人用不上力,还差点自己失衡一头栽下去。 小丽连忙跑去帮着把人拉起来,一脸诚恳:“真的不用跪。别看姜姐特别傲气不好相处,其实人很好的。我从乡下来,受同事排挤,别人都笑我口音,是姜姐安慰我帮我,她不图什么。只是个好人。” 申姜听着…………恩! 恩? 是夸奖没错,但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好歹把人拉起来了。 申姜为防止两人又跪下来,打岔说:“刚出院虚得很,我们先进去吧。” 两姐弟十分赧然,立刻让开路。 一进垂花门,小丽立刻四处打量,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姐弟非常不好意思。 弟弟解释:“我们没有乱走乱动,别说关着的房间,就是开着的,我们也没有私自进去。我看许多房间被翻乱了,本来想帮着整理的,但姐姐说,要等姑姑回来,所以我们也没有乱动。这几天,还帮姑姑看门呢。有人来问门什么的,我都隔着门跟他们讲,姑姑病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叫他们回去了。” 指着亭子给小丽看:“你看,我们就在那个亭子里睡觉。真的没去别处。” 果然那边桌上放着塑料袋装的食物,有盒饼干开着,还有没吃完的放在桌上,想必是刚才申姜回来时,两个人正在吃东西。角落里有两块较长的石块,大概是用来做枕头的。 小丽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几个人到了正房客厅,申姜要去烧水,小丽绝不肯让她动手:“姐,你是病人。不要乱动。”跑前跑后,拦也拦不住。 申姜只好随她了,喝了口热茶后,精神确实缓和了一点。 她面前的两姐弟,一个姐姐年长沉稳些,另一个年幼,但也不像一般十多岁的小孩欢脱,看到小丽忙活,立刻就跟着出去,大概是想帮忙做什么,很懂事的样子。 申姜亲眼见过,少女经历过什么,现在心情实在很沉郁,不能想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面容坚毅的少女,受了这么多磨难。 要说起年纪,少女也顶多十八九岁吧 ,在这里还是上学的年纪呢。 面对申姜,再说起当年发生的事,少女语气到还平稳。 “前面的事,我在梦魇中已经再经历了一遍,姑姑也已经知道了。不过在当年,这事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姑姑这样的人帮我。我被关起来原是第二天要开祠庙处置的,清晨时候我……趁那个瘸子不备打伤他跑了。好容易才跑到了县里击鼓。” 申姜十分意外,她还以为没有报官。 分卷阅读23 这么说来,并不是自己说报官,才让她解了心结?她当年就已经报官了呀。 那是为什么? “后来那些人被处置了?”申姜问。 “没有。”少女对她笑了笑:“治官派人去村里押解一众人回衙门受审,但他们众口铄金,一口咬定我们阿娘的死不关他们的事,是阿娘不检点招引路人,结果因嫖资不满意引发纠纷,被人轮流□□而死。全村没有一个人说真话,没有一个人帮我说话。治官也曾叫人,去隔壁村子询问,我阿娘的为人。但是……我阿娘一向不大与人来往,又是个异乡人。” 她顿一顿 ,声音沉郁下来,说:“姑姑怕不知道吧?那种蛮荒之地,相邻的村子总是相互通婚,来来去去都是亲戚,不像我们是外来的。这些人就算不是刻意维护,但也从自家亲戚嘴里,听过不少我阿娘不好的风言风语。所以………结果可想而知。治官说,不可能全部都合起来害人。判了我诬告。打了十板子。后来我们姐弟,在村子里过不下去,之后我就带着弟弟,离开村子。” 她抬头看向申姜:“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我离开村子之后,见识了很多外面的人情世故,遇到过坏人,也遇到过好人,心情到是平淡了很多。但前几段时间,我阿弟被人诬陷偷包子,我去找摊主评理,发现竟然是同乡……” 正说着话,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姜先生在吗?劳烦开门,我们是牢山捕役,据闻有案犯钱小月被其弟带来,躲藏在姜先生处,特来上门求证。” 而少女听了,似乎早就料到,并没有感觉惊讶惶恐。 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声音不紧不慢继续说着:“姑姑,当时我见到那个同乡,没想到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不是很可笑?竟然已经忘记了。他只是口口声声,要告我弟弟偷盗,说要叫治官斩了他偷东西的手,拉着四周的摊主为自己做证。分明是诬告,可却振振有词。 我看着他,便想起昔日种种,一时不能自抑,失神将他当街斩杀,后来事发一想,索性做也做了,便由得一股怒气作祟,连夜赶回当年住的村庄,一夜杀了三十七人,除不知事的懵懂小儿之外,全数杀尽。我用定身咒定住他们,一个一个脑袋砍过去,最后竟然刀刃都砍卷了。” 申姜听完这样的头尾,才明白。少女的心结是什么。 她不是因为申姜说要报官,才解开心结。 也不是因为没有报仇才怨恨难解。 少女说着表情平静看向申姜:“我本来就是私学术法,没有上尊指点,以至于内丹浑浊,再加上修为又差。这场大杀特杀,更叫我心生梦魇,使得神识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弟弟不忍心看我死,将我背着送到姑姑处。才幸得姑姑援手,不至于爆丹而亡。只是,我枉费了姑姑的好心。犯下这样的事,囚灵山不会放过我,左右我都是要死。” 此时惶惶站在门边的少年,闻言,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红着眼睛,扑跪申姜:“姑姑别开门!这里是渊宅,只要姑姑不开门,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少女只对弟弟说:“你不要胡说,难道我们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不甘心。死就死吧。” 回头看向申姜:“姑姑。我当时杀了仇人,满手鲜血,该感觉畅快才对,可……可不知道为什么,满腹只有不平,以至于被困于梦魇……我……我们……太委屈!姑姑!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说着,拉着袖子抹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单薄的肩膀,抖动得像寒风中的树叶儿。 申姜是唯一的一个说出真话的人。 她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一句“错的是他们”。 只想有一个,知道一切的人,说一句:“我帮你们作证。” 多么卑微的要求,可又难如登天。 到死那些人还在为自己脱罪,为自己辩解。 围堵过阿娘的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当年都是和你娘开玩笑,谁知道她认真?” 曾在一边起哄,正义言辞说母女败坏风水,让她阿娘死了都还得再死一次的,如今哭着哀求:“村长前些年已经病死了,这真的不关我事。是他说要那么办,我才不得不附和的。” 一个个和狗一样哭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杀我。” 独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认罪。 甚至许多人,早将母女两个在这里的遭遇忘记了。 似乎这许多年,只有她还在深夜想起那段往事,心生不忿,无法释怀。 这时拍门声又响起来:“姜先生?以灵士之身,杀 分卷阅读24 普通民众,是千刀万剐的重罪。我们是按规矩办事,渊宅数千年从来都没有插手外事的规矩,还请姜先生不要包庇这穷凶极恶的凶犯。” 除此之外,还有妇人与老人的哭声与叫骂,应该是死者生活在邻村的亲戚吧。 “也许只有死才是解脱。其实我已经看开了。”少女轻声说。所有她不想回想的、不愿意回想的、以前种种遭遇都像鬼魅,如影随行。只要活着,就无法忘记:“姑姑别为难,我是甘愿伏法。只希望以后,姑姑能多照应着我弟弟,他很勤快很听话。” 少年哭起来。 “只是我不懂。”少女垂着头,也泪如雨下:“姑姑,公道是什么?我真的做错了吗?我不懂为什么终了,结果是这样?” 阿娘也好,她也好,这一生都太委屈。 申姜伸手把她拉起来,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做恶的人,会诚心道歉悔,觉得当初不该害人的,很少很少。他们如果懂什么叫反省自己,也就不会犯下毫无人性的恶事了。就算会反省,也只是因为自己的际遇而后悔。为了当时没有斩草除根,以至于事发,毁掉了自己的人生而懊恼。至于对别人,是一丝歉意也没有的。而他们的亲人,更少有会认错的,有的只是对你的怨恨。在他们眼中,害了他的不是他自己不是亲人的纵容,而是你。是你不肯乖乖被害,默默忍受。” 所以,受害者想要的,诚心诚意的忏悔,永远也不会来。 申姜停下来,仿佛又看到了车祸后自己才刚醒时,司机家属怎么无视她是无辜的受害者,怎么不肯承认是自己儿子意图不轨将她弄晕带走才出事。反而雇人闯入病房乱打乱砸。 如果不是申兰花拼命,护着维持她生命的设备,后来医院医生护士赶到,估计那天就是她活的最后一天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除了恨和愤怒,没有别的情绪。 那时候如果有能力,自己会想要报复吗?一怒之下会将助纣为虐的人全部杀掉吗? 那些人又是不是真的罪已至死? 申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其实我也不知道,公道是什么、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心中怨恨与不忿又要如何平息?也许有一天能明白吧。那时我一定会告诉你。”说着抬头对少女笑笑,欠身替她擦去眼泪:“我是渊宅的主人,我救了你的命 ,你不是说要为我做一件事,报答我吗?” 少女点点头声音沙哑:“姑姑请说。” “我要你,只要有机会就好好地活着。哪怕觉得很辛苦,觉得一切毫无意义。”也许有一天,她会找到一朵好看的花,看着那朵花突然之间,一切阴霾都会散去了。它的存在,足以抵消一切不忿与怨恨,抚平人心中的痛和伤痕。 “姑姑……”少女掩面痛哭,最终用力点点头:“是。姑姑。”语气坚毅了不少,有些恢复最初的样子了。 “走吧。”申姜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要向大门去,但摇了两下轮椅发现身体太虚了,手上没劲。而小丽不太懂,这些天也没给轮椅充电。 少年抹着泪,连忙上来帮忙推着。 8、孟观鲸 一行人去前路的路上,姐姐怕申姜一无所知,告诉她自己钱小月这三个字怎么写:“不是小,是肖,并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取自‘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阿弟的名字,取后半句‘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叫阿遭。” 大概是她妈妈,在生她时,对自己的境遇有所感。 申姜说:“肖月?那也有‘像月亮一样’的意思。对不对?” 姐姐愣了一下,随后,红着眼睛点点头:“对。”哪怕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但也希望,阿娘并不是那么讨厌自己。 说话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门口。 小丽提着电锯,一脸紧张地从后面跑上前来。如临大敌。 申姜让阿遭去开门。 阿遭有些迟疑,因为之前他和肖月两个人被关在这儿的时候,试过了,门是打不开的,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取下了门栓,轻轻一拉,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情况下,门竟然就这样被打开了。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而正准备拍门的人差点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急急收住了手。高声重复自己的来意:“就在次日,隔壁村的人去该村探亲,便发现事发。村中血流漫地,生者只有稚子数人,啼哭不止,除被诛杀的三十七人之外,另有三幼童被山里闻着血腥味出来的猛兽所伤,隔壁村人立刻报到该地治理署,因涉及灵士,治官上报至牢山鉴天司。掌 分卷阅读25 事师尊令我等将涉案灵士缉拿回山。还请姜先生行个方便。” 小丽紧张得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电锯把手,往申姜身边靠一靠。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些人。 他们一色的黑衣赤带,头上巍巍高冠,腰上挂着质地不同但花纹有些相似的铭牌。背后背着凛凛长剑。虽然没走近,只站在门外,可也莫明让人觉得煞气逼人。让她胆怯,不敢直视。 扯扯申姜的袖子:“姐。” 这些人太可怕了。 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剑。 申姜也在打量他们。 这一共来了五个人,一打眼看不出打扮上有什么差异,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腰上挂的牌子是玉的。其它人都是铁的。挂玉牌的,长得最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但现在明显情绪非常不好,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垂眸盯着地上看。年纪应该和肖月差不多大。 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有些年纪的农人,想必就是刚才哭喊的苦主。此时虽然畏畏缩缩可也跃跃欲试。 但似乎十分忌惮他,不敢再开口。 感觉是不是刚才喊了几声之后,是不是吃过亏了?现在才能这么乖巧的。 “我也认为,嫌疑人归案很合道理,但我不能随便把人就交给你们,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申姜看向领头说话的那个青年:“你叫什么名字,师承哪里?在鉴天司是做什么的?”起码有点了解吧。 青年愣了一下,但立刻正色回答:“回先生话,我叫广白,师承观潮山,本次轮值至鉴天司,为捕案。” 轮值?捕案? “原来叫广白。”申姜仿若无事,问:“你们观潮山本次几个至鉴天司轮值?各担任什么职位?” “依惯例每个山门,在鉴天司最多不可超过三人,观潮山本年换轮,也仍是三人。两人为捕案,负责在外行走、追捕,一人为书记,负责记录案情录入证据。” 申姜看看他身后:“这些就是你们观潮山的人吗?” “不是的,先生。”广白立刻摆手说:“每个追捕小队,三至五人中,不可有来自同一山门的人。这是鉴天司的规矩。是为防止遇事不公。” “那案情如何,你们已经知道了吗?”申姜看了一眼那两个农人,试探着问。 那对老夫妻显然是忍不住了,总算觉得是自己开口的时候,嗷地一嗓门便高声哭叫起来:“三十七人呀,我小儿子,我孙子,全都没有了啊。他身为一村之长,一片心好,收留了她母亲,哪知道这是请来了这一门灾星。”指着肖月骂:“这个贱妇与她阿娘一样,都是害人的祸害!两人不知根的野种,毒了心了,害死了这么多人!”婆子哀嚎着,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申姜也没想到,原来这还是村长家的长辈。要是这么论,该是肖月的奶奶和爷爷。 肖月垂头站着,并没有什么表情。被她牵着的阿遭,紧紧抿着嘴,红着眼睛。 广白大约觉得,他们在渊宅门口这样吵闹有些丢人,脸涨红起来,扭头低声喝斥:“先生没有在跟你们说话!” 但他这些斥言,显然还没有站在两个农人身边的那个少年一个冰泠泠的眼神。 明明还要大喊大叫的农人,被少年看了一眼,立刻就偃旗息鼓,有些战战兢兢地一副再也不会开口的样子。 随后那少年移步上前来。 广白有些意外,但立刻就退开一步。 少年越过他,到了申姜门前,隔着门槛双手合礼:“姑姑。我是瀛川赵氏子弟,名苏木。”姿态端正有礼。 看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阿遭没什么反应。 申姜身边的肖月明显表情不太对,虽然没有抬头,但手握得紧紧的。 9、希望人没事 申姜结了帐,回大宅取了电锯用不起眼的包装了,在外面拦了辆车。 孟夜发来的定位在东弯。 不远。 X市临海,有一条叫长溪的河,将X市分成两个区域。东弯虽然叫湾但其实是座山,处在南区,三面临海。 申姜不认识孟夜,但知道他,富二代顶流,前女友无数的花花公子。 说起来,孟家资产号称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现在的颜家也不得不避其风头。他们以前搞医药,后来涉足房地产,数年前转IT。 孟家老宅就在东弯。 从古到今,整 分卷阅读26 个东弯一直都是孟家的地方。 这是本地人默认的事实。 年轻一辈稍微好点,要是随手抓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家问东弯,人家下意识就会问:“你去孟家呀?” 传说,这地是孟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 但之前上头搞过拍卖,压根就没别人参与,只有孟家一家出价。 一来,那是人家的祖地,上头不止有身为保护性建筑的老宅,还有孟家人数代坟冢,后山那里乌泱泱一大片,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到现在全在那儿呢,拍下来了,让人挖出来搬走吗? 二来,那地方,还有一个受保护的古建筑群。零零散散的,这里一个哪里一个。搞文物保护的单位,在上面忙活了几年,也还说,没清点完全。万一在上面一动工,又挖出点什么来怎么算? 算下来能用的面积太小,麻烦事还多。 孟家拍下来后,一直闲置。 路上司机还纳闷:“你去那儿干嘛呀?拍孟家祭祖?” “他家在祭祖啊?”申姜意外。 “可不。就这几天吧。拿不准。反正如果祭祖的话,夜里在山下能看到‘灯龙’,就是孟家的人打着灯上山呢。不过我劝你别去了。这都入夜了。”司机笑笑:“真的,拍了也白拍。要不这年年祭祖的,为啥也从没见网上有过,大媒体人家都认识,给他家面子。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家有投资,有些事不能写,这是共识。自媒体嘛,你发不出去的。你发一条,人家删一条。自己家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说到这个,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现在啊,你以为言论自由吗?幻觉。人家不想让你看到的,你还是看不到。”从言论自由,一直聊到火箭升天背后的秘密。 听到刘关张转世成为某高官的时候,申姜没忍住:“所以,是三个人转世为一个人吗?”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天降文曲星砸地上的时候裂了。” 也……行吧。 十分钟后,可算是到地方了。 司机很热情,帮她把收起来放在旁边位置的轮椅拿下车。 申姜下去前,熟练地拿出准备的纸巾,把被轮椅轮子蹭脏的位置擦干净:“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司机启动了车子。 自从坐上轮椅,申姜才发现,各种各样的不便利。 首先,出行不方便,特别是路边打车,有些司机嫌麻烦,根本停都不会停。 后来用叫车软件就会好很多。来都来了,人家也就拉了。 另外就是,上楼不方便,不是很多地方只有台阶,轮椅上不去,就是坡太陡,上去难就算了,下来的时候和耍杂技的没差别。再有就是,保不齐哪里就用着老式电梯,那种样式,没有位置较低的楼层键,高的她够不着,不得不随身在包里带个筷子。 刚残疾的那阵子,她都不大愿意出门。 后来脸皮渐渐厚了,就好很多。 再加上,残疾一年了,什么事都遇到了不下一两次,经验也多了,什么事都没少见。就不会再像一开始,连轮椅转弯转不过去这种小事,都能自己对自己发一通脾气。 不过,就算是已经觉得自己百毒不侵。 此时的申姜,抬头看看路边并没有人在等自己,再看看上山的长长石阶,还是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 淦。 她闭上眼睛,平复平复心情,拿起手机。 视频对方接得很快,但不是拉棉花糖的,是孟夜,他看上去非常狼狈。镜头到是没狂抖了,看背景他也没在狂奔。 但鬼头鬼脑的窝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声音也压得很低:“到了就上来啊,怎么?还得给个预告?我是得下去给你铺红毯,还是公主抱啊?十万啊,十万!姐姐,有点服务精神。” 申姜微笑:“孟先生。你觉不觉得,镜头里的我,背后总有个金属加皮面的靠背这件事,除了证明我走到哪儿都带了把椅子之外,会不会还说明了其它的问题呢?” 孟夜回过味来之后,显然有些意外。 这时候,突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孟夜动作停住,抬头看镜头外的某处。 屏幕的光和镜头的死亡角度将他的脸照得有些扭曲,警觉地四处看的样子,让这边的申姜也有些莫明紧张,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孟夜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挂断,让她等一下。 分卷阅读27 随后屏幕就黑了。 听声音,应该是他在轻轻地移动。像是要避开什么东西。 申姜抬头看,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了,她身后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而她面前的山,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像是沉睡的怪兽,看久了,有一种它在微微起伏的感觉,就似乎它是有生命的。 她甚至有一种幻觉。 自己坐在这儿,就像一条分界线。 背后的光亮中是一个世界。 而眼前的黑暗中,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诡秘叵测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重新亮起来。 孟夜脸上有一段血印子,用气音小小声说:“我下不去,并且跟你侄儿陈三七也走散了。”说完深深地凝视她,认真地说:“你得想办法上来。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申姜心脏猛跳,声音受他影响也压得低低的,他们到山上干什么?探宝吗?难道什么宝贝要消失了? 孟夜看着她,蓦然笑,嘴角浅浅的酒窝:“没什么,总之你尽量。”不知道听到什么声音,轻佻地对她Wink了一下:“回见啊”立刻挂掉了电话。 申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脏乱跳。感觉有什么大事。 但不敢再打给他确认,万一手机响起来暴露他的位子。 可低头看看轮椅,抬头看看没尽头似的石径。 难道……报警? 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可跟警察怎么说? 说得清楚吗? 她扪心自问,要是自己是警察,大半夜的有个残疾姐们儿,非得让自己把她背到山上去,自己不把她教育到‘当场发生医学奇迹站起来,并三百六十度旋转滑跪道歉’是绝不会罢休的。 那怎么办? 也没有嘀嘀背人这个服务啊。 她打开手机APP试着找了个跑腿:“请问能不能把帮着背人到东弯山上?我给五千块钱。” 已读、不回、拉黑一条龙服务。 到是有一个人问:“请问,需要背的是活人吗?” 申姜连忙回复:“是。请问您接单吗?” 但对方回复:“亲,对不起哦,背活人有点吓人。” 申姜:????? “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装死人” …… “你好?” (您的信息对方已拒收) 而另外还有三个,到是有回音,但要求加价,并且APP上不能交易那么大的数字,要求微信转帐。还得先钱。“给钱了你不来怎么办?”和“我来了你不给钱怎么办?”几轮轱辘话下来。眼看是死局。 只好试着给其中一个打了钱,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对方收完钱就把她拉黑了。 哈哈哈,真开心。行吧。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十万块钱越来越烫手。活干不了,到时候不得给人退钱吗? 想来想去,给小丽发了个消息:“你有认识力气特别大的朋友吗?” 小丽正站在街上发呆,拿着手机犹犹豫豫,看到她的头像弹出来,连忙点开。 但有些疑惑:“那个,姐,你要的是哪种力气大?” “就是那种,能把我这体型,背上东弯山行动自如的。我出钱请,不白干。”申姜连忙说:“一小时一千,事情办完了,干了几个小时按几个小时算。五万封顶。中途不肯干了的,可不给钱啊。”她得了十万,多少赚最后能五万是吧。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说着把地址发过去:“我就在这儿。你帮我问问,要是有人愿意来,通知我一声。我自己和他谈也行。” “姐,你是八十八斤吗?” “对。” “姐你等等哦。” 二十多分钟后,等得焦急的申姜没等到回信,但看到远远有车灯顺着路过来。 司机可能有点害怕,也不开近,远远就停下来,下人之后立刻调头就走了。 申姜看到有个人影,拿着什么东西健步如飞过来。 近了一看,小丽提着两个大编织袋,背后还背着个大包。看这架 分卷阅读28 势,似乎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了。 走近了,十分忐忑地:“姐,你看我行不行?” “你被辞退了?”申姜看看她这大阵仗愕然。 “也不是……就是……就是说我和同事相处不好。前几天就不让我干了。”小丽期期艾艾。 她在这城市里,不认识什么人,就算是有同乡。可那些同乡自己也很困难,不是住厂里的宿舍不方便,就是一对一对情侣,没多的床能让她睡。到是有一个男同乡对她特别热情,但住的地方是个单间,就一个床。 前几天她带着水果来,就是想着,申姜这儿可能有地方,希望能在她这儿呆几天。 但一来就是事儿,没时间开口。后来申姜住院出院,她又没好意思说。 自己才帮了人家,就开口说要住下。这不是有点那什么吗? 可今天,东西全被丢出来了。 她本来不想让申姜知道,感觉有点强迫别人帮自己似的。可东西实在没地方放。 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姐你这活,我能干。真的,我背得动。别看我这样,力气大着呢。以前我在家里,收麦子什么的,抗起来有人高,我着走两座山都可以。” 申姜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因为不用坐前台上班,她没穿申姜给的那些衣服。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胸前小字写着XX镇中学,可能是原来上初中发的吧。 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才多大?十几岁而已。可听她说家里弟弟妹妹多。前面有个姐姐,出来打工之后给家里寄了两年钱,后来就没再跟家里联系。 基本家里这些孩子,就她还大些,有点收入。 “要是我不跟你联系,你打算今天怎么办?” 小丽闷了一会儿,说:“就,找找同乡吧。” “哪个同乡?” 小丽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就,刚来那一会儿,同乡说好帮忙的,又说突然不行了,那时候也没地方住呀。在车站外面也对付过。现在警察多,没什么不安全的。没事儿。姐。”抬头对她咧嘴笑得没心没肺的。 “行了,我给你打个车,你先回我那儿去。”申姜边说边拿手机:“这段时间你就先在我那儿住,你也看到了,那么大又不是没地方。就是有点吓人。你也别着急,工作总能找到。我知道你家里总催你寄钱,要实在不行,我先借你一点。” “姐,你昏迷的时候,送到医院,是我背上背下,才住上院的。我真的背得动。” 小丽紧紧抿着嘴,见她不愿意,眼睛慢慢红了:“之前阿姨走的时候,看我鞋子破了,还给我包了红包,我拿得特别有愧,可我真的舍不得买,就默默收了。还有平常姐送我的东西,我全是白得来了,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因为……我没干什么大好事儿,就是姐不方便的时候,帮点小忙。这些东西,我拿得跟白蹭一样。特别怕姐看不起我。” “我跟姐亲近,不是为了占小便宜,是因为姐对我好,你是跳芭蕾的,我就是……就是个乡下人,可姐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姐,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不能一直白吃白住,白拿钱。” 看她要哭,申姜连忙把收机收起来:“跳芭蕾怎么了,我没看不起你就算是什么美德了?那我这不腿都没了,你也没看不起我呀。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背不动逞强。山里夜路比较危险。” 再就是感觉,自己仗着送了人家几件旧衣服,给了人家一点好吃的,就老使唤老实人似的。 “我知道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小丽闷声说:“姐,这活,就当是找工作之前住在姐这儿的‘房钱’,姐要真不让我干,我也不好在姐这儿住。你看行不行?” 说着也不管申姜说什么,把自己的包啊编织袋啊,都拉到山脚下的草丛里藏起来,撸起袖子过来。 没想到她瘦伶伶真的是一把力气,背着人站起来,脚都不带晃一下的,稳得不行,就像身上没背东西似的。 顺便还把申姜的电锯袋挂在胸前。 为了让申姜放心,大着步子向台阶上去,一路小跑好一段。气息稳得很。 申姜松了口气。原来真有力气。 但就在两人走上台阶的瞬间,虽然山路上什么也没有,可莫明地,申姜全身的汗毛都猛地竖了起来。 而这山也发出嗡嗡的轰鸣。 小丽猛地停下步子,腿也很合时 分卷阅读29 宜地抖了起来:“姐。”但很争气没打退堂鼓,只是用绵羊音问:“顺~着~路~直~上~就~行~了~吗?” “恩。这么走着吧,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申姜佯装镇定。低头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距离上一次联系到孟夜过去了五十五分钟了。 那什么…… 就…… 希望人没事吧。 小丽背着申姜往上走。 寂静的山路上,手里手机的灯,是唯一的光源,两边的树木在路的上空形成天然的拱顶,这里除了小丽的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独立于世界之外。 又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沉睡,而她们闯入了这里。 每一步下去,两人心里都在发毛,有一种‘会不会惊醒什么’的惊惧。小丽连手机都不敢往别处照,怕万一照过去真的照到什么。 走了一段,小丽实在忍不住,小声说:“姐,这山路是复古的风格吗?” 申姜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她就发现了,这条路两边有石笼,样式古朴,但看着有些年头,不是新东西。 石笼可能是用来照明的,起路灯的功效,但笼内没有装灯。只有一个圆形的空盏。 地面铺的则是罕见的卵石。 它们虽然只是石头,但颗颗都很特别,光照下去,隐约可以看到花鸟鱼虫的纹路,质地晶莹,里面好像还有水,时不时突然晃动一下,这些石头不知道是琥珀还是什么。看上去十分珍贵。 可见孟家还是比颜家豪横一些。 这些东西就随便铺在地上,也不怕人挖? 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在山里除了时不时听到有什么声响,其它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姐。怎么办?给他们打电话吧?” “不行。他们躲着呢。我看两个人挣扎到现在已经时间不短了,就算人没事,也去了半条命。那个姓孟的脸上还有伤呢,这种情况下要是手机响了,被发现肯定跑不掉。” “那怎么办?” 申姜想了想:“你随时准备好,有什么不对就向山下狂奔。知道吗?” 小丽紧张地点头:“好。”全身都紧绷起来,脚一前后站定:“来吧,姐。” 申姜确定她准备好之后,闭上眼睛,气沉丹田,使出全身力气仰头吼起来:“孟夜!陈三七!我是申姜!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走了!——钱!不!退!” 就在‘退退退退退’的回音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突然‘叮’,从远远的某处,传来一声清铃响。 随着这一声,路两边的石笼,突然亮了起来,这亮光由远而近。 那些石笼一对接着一对,一盏接着一盏,一点点地向两人而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灯亮起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眨眼已经近在咫尺。 第二声铃响。 ‘叮~’ 这一声已经耳边。 10、怎么能打人呢? 就在铃声在耳边响起,两人面前的灯也亮起来的瞬间 。 申姜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她仍然还是在这条奇怪的路上,但现在天亮着,并不是晚上,而且正午当头。 并且她所在的山太高了,往四下望去,白云如在脚下,云海涌动似海潮。 远处仙鹤遨游在云海之上。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小丽不见了。只有自己在。 也许是头顶上的艳阳灼烈,叫她有些眩晕,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后,青衣红带宽袖大袍的人们跪伏了一地, 众人衣衫随风起舞,烈烈作响,个个飘飘欲仙。 而在她身前,是高高的祭台。 她手上捧着的托盘中,奉着一颗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那显然是个女人,死得并不‘平静’,她一双美眸怒睁,面容上凝固着惊骇与绝望。 血溢满了浅浅的盘底,顺着盘沿滴落在地上,也顺着她捧盘的手,住手肘上一路流淌,染湿了她身上白色的长袍。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 这手修长,骨节分明, 分卷阅读30 皮肤苍白单薄,下青色的血脉依稀可见。 分明是个男人的手。 随后,她在托盘中血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那是个清矍俊美的男人,高冠上的坠带,正随风飞舞,带动了坠带末端的金铃。 ‘叮~~’ ‘叮~~’ 而此时他目光淡漠而平静,正在看着她。 申姜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求助。 ‘镜子里的‘我’在看着我,我好害怕’。 当时她很不以为然,那是镜子啊,你看它,看到的不就是自己。 可现在,她却明明确确地理解了,发贴人的感受。 对方的目光在看着她。 似乎虽然他只是一个倒影,却意识到自己身体中有另一个意识的存在。 她下意识扭开头,闭上眼睛。 旁边的侍童似乎察觉了异状,低声询问:“尊上,是有什么不对吗?” 申姜闭着眼睛,不想再云看盘里血淋淋的人头,也不想再与倒影里的人对视,缓了缓气息,才开口:“请问,我捧的这个,是真的人头吧?” 侍童连忙垂首低眉,小声恭顺道:“回公子的话,确实无误,这是您亲手割下来。”见她魂不守舍低声提醒她:“公子,把祭品放置在祭台上,便是礼成了。” 申姜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血液粘稠。 它温暖中带着一丝滑腻,那诡异的触感令人恶心。令她想起,自己醒过来被困在车中一动也不能动时的情景。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人,瞪大眼睛拼命喘息。 不知道什么划断了他的喉咙,血从对他的身上滴落在她脸上、身上。 或者用‘奔流如注’更为贴切?他不停地挣扎,伸出手想抓住她,也许是想求救…………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直面死亡。看着他渐渐平息,感受着他的血变冷。 “公子?”侍童轻声提醒她:“时辰要过了。” 她听到身后有阵阵低语。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与焦虑。 申姜深呼吸,提醒自己,这也许不知道是什么幻境,就像鬼打墙一样,如果说她在之前的梦魇中学到了什么,就是割麦人说的,不可以让人发现自己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数到一二三,缓缓睁开眼睛。 但与血中的倒影四目相对的瞬间,还是下意识地心中一悸。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明明是个活人,却感觉他似乎无情无欲,眼波流转盯向她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恶意,可却叫她背后发凉。甚至它做为一个影子,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先是无声地喃喃低语,但随后速度突然快起来,随着他嘴唇开合,申姜感到手腕处巨疼,低头看,有一排鬼画咒一样的图案,从自己手腕内侧皮肤下凸显出来。 那倒影,面相有金刚怒目的威严,最后念完时一顿,她手上的那个图案也完成了。 突然一声‘云开!’竟然在是从她口中吐出来,声音清朗而幽远。 随后她猛然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力量,向后推倒。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拉棉花糖的和小丽正在她旁边吵闹。 小丽急急地不停骂拉棉花糖:“陈三七,你快想想办法呀,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另一边衣服上血迹斑斑的孟夜,正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 中年人面目严肃,孟夜也没有那么吊儿郎当。低声似乎在说什么。 “还好祭祖的事没有出纰漏。” 外面有人说:“时间到了,要成礼了。”中年人急匆匆地交代孟夜:“你留在这里。”这才急匆匆地走。 申姜感觉自己手腕还在痛,低头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图案血淋淋的,就在她手腕上。 小丽被她的叫声惊动,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急忙冲上来:“姐,你没事吧?” 陈三七也连忙过来。看到她手腕上血糊糊的,连忙大呼小叫,叫人拿药箱。 他这一叫,申姜才发现,还有不少人。只是都在外面。 这些人想必平常都不是亲自做事的,现在慌里慌张,在那里大声喝斥,一个传一个,最后捧着药箱跑过来 分卷阅读31 的是个年轻女人。 申姜见过,好像是个小明星,后来说是嫁入豪门退圈了。对方是孟夜母亲家的亲戚还是什么。不太记得,总归富豪们的关系复杂得很。 她拿进来,东西就被孟夜接过去了。 见她送完药箱还不走,向沙发上看,孟夜不动声便挡住她的视线:“你先出去。”一点也不客气。 她不甘愿地应了一声,连忙就退出去,并把门关起来。 陈三七从孟夜手里接过药箱打开来,让小丽帮着把袖子撸上去,把手腕扶稳,对申姜说了一句:“姑姑,不疼啊。”就一瓶双氧水倒下去。 不痛?申姜当场快被送走,声音都变调了:“陈三七!你打算明年今天给我过节啊?!!孟总十万,是买命钱?” “这不清干净,到时候烂了。”陈三七冤枉死了:“我确实没想到,只是眼看时间到了,但山道不开,谁也上不来。要是耽误了孟家几祖,要出大事的。想着姑姑来了,山道必开,这不就没事了。怎么能想到,姑姑上来得迟了,山道开迟了一点点,以至于让姑姑给迷着了。” “那还怪我了?”申姜震惊:“你知道我为了上山赚……救你们,有多努力吗?” “不!不怪姑姑,怪孟家上山的路修台阶!”陈三七立刻痛斥:“他们孟家就没好人!这能把姑姑迷着的,肯定就是孟观鲸!”说着还瞥一边的孟夜。 孟夜这时候到是不出声了。 “什么叫迷着了?”申姜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形容了一遍:“这是梦魇吗?” “不是。”陈三七说:“您看到的,是孟观鲸祭祖时的场景。” “什么意思?” 陈三七抓耳挠腮:“就很久以前,灵界初始的时候,除了清明的灵气,还有浑浊的邪祟,邪祟杂生横行霸道。然后大家就想了个办法,说把世界上这些不能做灵士的普通人,全给分出去,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就算了,被污染之后,还会异化成为邪祟,完全就是邪祟的温床嘛。不如索性,就别让他们碍事了。叫他们全滚蛋。当时估计,都觉得这主意挺好嘛。然后就选了个日子,开阵,另外创造一个小世界,让普通人去居住。” “但是创世,是要祭品的。要开阵,得需得有一个阵心。 以此物,做为万物之根基。 让万物从此物上生长,从混沌一片,到天升、地降,天清、地浊。 当时元祖启阵。用的是冥珀。姑姑刚才走的路上,地上嵌的都是灵物的棺材,煞气很重的,这样的路一共有九条。从九个方向,齐聚山顶,这是九条祭道。每条都是不一样的棺。 阵心,用的是元祖的爱妻子。她的头颅、躯干、眼睛、血液、头发、眼泪,被大阵化成了天地万物。就有了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 至于渊宅,就是由她的心脏所化。灵士怕这些普通人想回去,就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在这儿自己活。” 说着陈三七一扭头,就看到小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顿时炸毛:“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无声的蔑视。” 小丽佯装没事,默默移开了视线。却有一种‘看到疯子不要与他对视,慢慢走开’的意味。 他更感觉受到了打击:“我一条鱼,记着这些多不容易啊?!你怎么能用眼神说这种话来伤害我脆弱的心?” 顿时越说越生气:“姑姑,我没有胡说八道。就是怕新任的姑姑不接受,所以都不敢贸然相认,为了让你相信我,我前两天还特别去做了鉴定。我精神正常!精神病院还给我打了证明呢!”非得要把证明找出来:“我都随身带着的!” “行行行。你说。别找了,姑姑我相信你。”申姜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露出慈祥的微笑:“你别生气,小丽她没那个意思。她看谁都这个眼神。” 扭头看了一眼小丽,陈三七觉得这味道不对啊,但勉强还是继续:“后来这个世界上的事,历史书上大部分都有嘛,就不用讲了。” 说着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观点:“不过哈,大部分我都同意,可是吧,我个人觉得,把猿当成自己的过去,有点没必要。人家有自己的后代。说不定还看不上这门亲呢。人有毛吗?连毛都没有还敢攀亲。” “说重点。” “哦。那后面就,渊宅是唯一的通道,不受约束,一代代由元祖爱妻的族人后代看守。而孟家做为元祖的首徒,代代驻守着两边的世界,这边的‘东弯孟’和另一边的‘乌台孟’虽然说是两枝,但是同宗。 东弯孟 分卷阅读32 年年小祭,以稳固根基。乌台孟每100年一回大祭。 您刚才看到的,就是百年前孟观鲸主持的大祭。 他陨落之后,因为灵力磅礴一时无法消散,所以混合着意识片段,散落在了许多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但这东西,其实不能说是梦魇。” “那个就是孟观鲸?”申姜意外。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孟观鲸这个名字了。 “对呀,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孟观鲸。”陈三七连忙拍马屁:“别人想进去,还进不去呢。真的,好多灵士到处找,希望有幸得遇。也就是姑姑本事大。身份摆在那里。走着走着就进去了。” “我什么身份?”申姜反问,想想刚才的事,气得扬扬受伤的左手:“你看他给我戳的!” “可不呢?!”陈三七话峰一转立刻大声痛斥:“这个姓孟的,真不是好东西!来的都是客,怎么能打人呢?”说完压低了声音:“那个,姑姑,就是跟您商量一下,下次咱们再进这种地方的时候,能不能别往主人身上跳。到时候再挨打……” 说完扭头,发现申姜看着他。 她目光幽幽:“我有得选?” “那到也是……”陈三七讪讪的,随后连忙痛心疾首一拍桌:“姑姑吓着了吧,这都怪孟家。” 孟夜都惊了:“你再说一遍?” “本来呢,我得守着姑姑。等姑姑醒了什么事都说清楚,免得姑姑眼睛睁着一摸黑,虽然我记得事也不多,但起码有我陪在身边,姑姑心里有个依靠,不至于一个人受惊吓。” 说着一指孟夜,对申姜痛诉:“那可不是孟总死活叫我到东弯来了?这不耽误事儿吗?我说不要钱,造成不要给钱,我是为了大义才来,他死活给我钱,非得用一万块钱侮辱我。我可是侍奉了三代姑姑的人……的鱼啊!一万块钱?!!孟家太大胆了啊姑姑!完全不把渊宅放在眼里。” 陈三七说得怒发冲冠:“其实我一听说大宅有人住了,就知道新任的姑姑上任了。火急火燎地就赶回来。我陈三七,日夜期盼见到姑姑。毕竟失去敬爱姑姑已经太久太久,就仿佛远航的一叶小舟,失去了海上的灯塔,归乡的游子,找不到自己的家!每天,我心中都在向上苍祈祷着……” 申姜觉得自己脑仁疼:“你可闭嘴吧。” “好的姑姑。”陈三七无比乖巧。无视一边冷眼盯着自己的孟夜。 申姜先摒除了什么‘侍奉三代姑姑’‘一条鱼’,只问:“那百年大祭时,用什么祭的?”虽然明明看到,可还是想确认。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 陈三七愣了愣,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如同元祖一样。用的是自己最爱的人。” 11、第二次拜访 这时候,孟家祭礼还正在进行。 小丽帮申姜移坐到轮椅上,还特别跟她讲:“是孟总叫山下的人帮着拿上来的。” 孟夜站在一边,神色比视频里端正很多,说了一声‘不用太客气’就没再多话。 申姜总觉得他在审视自己。 反正她残疾以后也习惯了别人的打量,无视就好了,兀自靠近窗户向外看。 她身处的地方,大概是孟家的老宅。 房间虽然很久没有人用,但看上去一直有人打理,鼻端没有沉闷的味道。 远处。 长长的队伍,正从山顶的祭坛顺着祭道而下。 那些人多穿古着,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到他们衣衫飘摇。 孟夜站在一边,突然开口:“他们手里用雕花杆提着的是莲花灯。都是元祖时候传下来的。” 因没有防风罩,里面的灯芯随风动明明暗暗。 “一路从这里下山,一盏灯都不能灭。这也是打一开始就有的规矩。东弯孟也好,乌台孟也好,都有很多规矩。”孟夜说着回头看向申姜:“渊宅这一代,应该是颜家的。很明显你不是颜平安。难道你就是颜家那个,从小走丢认回来之后没回过家的女儿?” 说着,看她的眼神有点和气,不像之前那么冲:“我家和你家很熟,从你奶奶那一辈算起,是世交。” 申姜非常敷衍:“恩。”看了外面的大礼一会儿,感觉也没什么意思,示意陈三七:“我们走吧。累了,回家睡觉。” 这一天把她给折腾的。小丽连忙把她的电锯拿了跟上。 三人过去,申姜见孟夜站在门口没要动的意思,客气地提醒他 分卷阅读33 :“孟总。麻烦您让让。” 孟夜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但还是微微退开一步,说:“家父这一会儿不得空,之后会上门拜访。家里有一些事怕是要和你商量。” 颜家和孟家这一代,长女长子打小就定过婚。虽然他身经百战,这时候到没好意思说了。 莫明有些不自在。 “千万别来。”申姜立刻截断他的话:“你们孟家,也太吓人了。我看还是少来往。” 孟夜听了,瞬间觉得被驳了面子,动作僵了一下,随后双手插袋,痞气起来,明显是收起礼貌那一套:“怎么的?得罪您了?难道是那十万给糟了?” “啊,十万?姑姑,十万孟总已转给我了。您别生气,他没赖帐。” “是钱的事吗?”申姜笑了。 陈三七觉着不对,扭头连忙向孟夜打圆场:“这个,就,姑姑大概是刚才吓着了。您想啊,手里端个人头,说不定眼睛还会眨呢,搁您,您也悚得慌。” “我没吓着!”申姜打断他的话。固然一闭眼睛,那个颗头就在她面前,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那也不能怂:“我就是觉得,你们孟家不地道。祭人家大姑娘算怎么回事?” 活生生的一人,可头就这样被人当物品一样的,放在盘子里,放在她手上。这是人干事? 孟夜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 “诶诶诶!”陈三七打断他,对申姜挤眼睛,示意她算了算了:“姑姑,天下大义嘛,是那么个阵也没办法呀,非得至深之情才能启……走走走,我们回去吧。” “大什么呀?天是你们元祖开的,嫌普通人会变成邪祟的温床才把人赶过来的,大什么义?至深之情?那就该把自己父母给杀了。这不是他们家搞出来的事儿吗?怎么不能祭自己父母?人家女的,又没吃你们孟家一口饭,凭什么为你们搞出来的事去死啊?哦,人家姑娘失去的是生命,那孟观鲸失去的可是爱情啊?”申姜笑:“哎呀真是太可怜 了,我都要哭了呢。” 扭头催促陈三七:“快走吧。我这一表人才的,等下他孟家人爱上我可怎么办。我妈辛苦把我养这么大,白给了。” 陈三七回头看,一边的孟夜青着脸站在那儿。 估计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怼得说不出来话过。 陈三七憋着笑推着申姜就走:“是。姑姑。那我们先回去了,孟总。” 三个人走了老远,孟夜还站在门口。 小丽回头看了一眼,嘀咕:“本来我还觉得太感动了。你想啊,这个家一代代男的,爱人至深,却不得不杀了自己至爱的人。多让人心疼,多凄凉啊。可姐那么一说,还真不是滋味。想想也怪吓人的。” 还问陈三七:“那要两情相悦吗?要是人家不喜欢他,只是他喜欢人家呢?也算数?” 陈三七抓头:“这我还真不知道。”讪讪的:“我记不得许多了。我是鱼来的嘛。” 小丽想了想扭头狠狠展地上‘呸’了一声,做为这话题的收尾。 又好奇地问陈三七:“你真的是鱼啊?你是什么鱼啊。” “不才,区区在下锦鲤一尾。”陈三七笑:“是先祖姑姑在某个梦魇之中遇见了我,觉得我可怜,就把我的灵识带回渊宅放在鱼塘里养着,灵识惧光明喜幽暗嘛。我还记得,那年,塘里头浮萍多,荷叶也长得好,我潜在最下面,呆了好久才缓了过来。正好里面有一尾锦鲤,我就成了鱼。后来我潜心修灵,才又恢复人形,有人形后就开始侍奉历任姑姑们,一直到现在。不过因为是鱼,记性不好。时时忘事。” 申姜问:“那你记得铃先生吗?” 陈三七想了好久,最后摇摇头:“我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应该侍奉过的,但想不起来了。连面目也十分模糊。” 申姜想想又问:“梦魇里的东西可以带出来?” “应该是可以。”陈三七嘀咕,但小心叮嘱:“可不能随便带东西出来。就因为带了我出来,先祖姑姑寿数不长。没活到三十岁。想想先祖姑姑那是何等确确实实厉害的人物啊,结果呢?更何况姑姑你身体本来不好,养腿还要养一段呢。但也别太担心,等姑姑多接几桩解梦的活,宅子活泛起来,姑姑也会受益,到时候腿就能好了。” 申姜本来早想问这个,现在陡然听到,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能好?!能重新站起来!也就意味着能重新上台! 含糊地应了一声:“恩。知道了。”强作镇定。 小丽则好奇地问:“那你一直住在大 分卷阅读34 宅里?” 陈三七摇头:“渊宅有主人的时候,里面才能住人。要是没有姑姑在位,别说是外人就是只猫啊狗啊,在里面都是不能呆的。所以每逢姑姑们交替,我就会在外面呆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应该是最长的了,我在外面已经住了几十年了。隐约记得,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两人一人打伞,一人背着申姜,在雨中缓缓下行。 台阶湿润,两边树枝繁茂幽深。 时不时林中有什么,发出阵阵响动。 申姜让小丽停下来,回头看。 但什么也没看见。 “是镇山兽。它是元祖的灵兽。”陈三七小声说,似乎还有些后怕:“刚才就是它困着我们。每年有几天,它总这样神神叨叨的乱来。不过姑姑来了。姑姑与元祖之爱妻‘英女’同脉。那就没事了。它认识英女的血脉。现在估计也清醒过来了。” “那它岂不是活了很久?”申姜伸头看:“它长什么样呀?” “不知道。”陈三七嘀咕:“我听别人说,是只什么狗吧?刚才我压根就没看清楚。”光顾着逃命了。 小丽连忙说:“我们刚才站在那个怪石头路上,姜姐说了一句,她是申姜,那灯就全亮了,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山和镇山兽一样,认出姑姑了呀。”陈三七长叹:“别人都忘记了,可它们没有忘记。哪怕血脉已经传了很多辈了。它们记得英女。” “英女是自愿死的吗?”申姜问。 “不知道。”陈三七说:“先祖姑姑是英女的侄女儿,英女死的时候,先祖姑姑才几岁大。因为她父母早逝,英女是唯一的亲人,所以无处可去,英女以心脏化为屋舍,大概是想给自己唯一留上世上的亲人,一片栖息之地吧。” 几个人都伤感起来。 到了山角下,陈三七和小丽帮申姜在轮椅上坐稳,把伞交给小丽:“我去开车。” 颠颠地跑了。 申姜坐在伞下,看着外面。 滂沱的大雨让远处的城市一片朦胧。高高的灯牌与巨大的电子屏交相辉映的城市里,人们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咫在近尺的地方,发生着他们想像不到的事。 过一会儿,一辆旧旧的面包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来。 车子旧得很,前挡风玻璃裂好了几处,随便补了补。 两人把申姜先挪上去,陈三七便帮着小丽去拿她的行李。 申姜坐在副驾驶回头看,后车厢改造过,椅子去掉了两排,地上铺着被子什么的,旁边还有煤气罐、锅碗瓢盆。之前她见过的棉花糖机也挤在角落里。上面放着一把白菜叶子,不知道从哪儿捡的,一片片不成颗。 陈三七冒雨兴冲冲地帮小丽把东西放好。 申姜问他:“你一直就住这儿啊?” “我又没身份证。现在管理越来越严,假的也不好使了。又没个毕业证什么的。就干点零活吧。后来看着年纪大了,就不太好找事情做。这边世界是没有灵气的,我离开渊宅之后,得不到什么灵气滋养,人也越来越老。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攒了点钱也舍不得花。这不,要防老吗。想着就算是病重了,有钱的话,也拖着多活几年,万一能见一见新姑姑的面。” 陈三七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说起来,也实在没脸见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出息,以前起码还养眼呢,现在长得也不行了,走在外面,给姑姑丢人。” 他看着年纪已经有些大了,胡子稀疏,头发也稀稀拉拉。穿得旧旧破破,一看就是混得不如意穷困潦倒的模样。 “现在有了您,我真开心。”说着咧嘴笑。眼眶有点红:“真的,姑姑别看我油滑,我说的是真心话。关于自己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能记得的只有姑姑们。从先祖姑姑起,姑姑们就是我的亲人。如今渊宅又有了主人,我是真的开心。它也一定很开心。” 让人心酸。 “走吧。”申姜心里不是滋味催他:“回家了。你看你,臭哄哄。到时候好好洗洗。这些破烂都丢了。家里有的是好的。”板着脸。 “诶!”陈三七哽咽了一句,拉着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努力让声音平静些:“看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见风眼睛就这样。”随后坐上驾驶座,中气十足地吆喝:“走嘞!回家!” 发动了车子。还没开呢。 申姜突然听到敲车门的声音。 咚咚咚。 分卷阅读35 “姜先生?我家主人听闻先生出诊治梦而病倒了,特别前来探望先生。” 申姜原本以为,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因为她实验过了,在外面的时候,别人是听不见的,并且门外也不会有人。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小丽和陈三七都能听见似的。 小丽还觉得奇怪:“谁啊?”压根就没有多想。一把就拉开了车门。 外面原本应该是山脚下的风景,可车门外现在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看景色,应该就是渊宅外的小巷,远处还能看到古城中的灯火。 而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车门边。申姜见过一面的纸人小厮,正笑吟吟提着灯笼,他身后是他那位穿着大氅,整个人被罩得严严实实的主人。 拢着氅沿的一只手露在外面。 那只手,肤白如玉,清瘦修长如青葱,骨节分明,显得有力。中指上戴着一枚血红的玉戒指,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陈三七看到这个人,猛地后仰。下意识地想离得越远越好似的。且立刻垂下头一个字也不说了。恨不得就地消失。申姜甚至看到,他是不是吓得嘴里吐了个泡泡出来? “姜先生,您没在病院安养吗?”小厮看看车中的景象:“我家主人好担心,这才特地赶来的,却原来您已经大好了,是在外面玩呢。”他说着,突然停了一停。 就好像当机似的。脸上的笑保持着,只是不再说话。 随后约过了几十秒,才突然再开口,神色又活灵活:“先生既然没事,那我家主人,便先回去了。等先生有空闲时再来探望。” 从头到尾,他身后的人都没有说话。 “告扰。”小厮躬身礼一礼,转身慢悠悠地打着灯,为主人照路。 两人转身的瞬间,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似乎是微微弹了弹。 车上毫无征兆,突然‘砰’地一声关合起来。 车里三个人都僵着没动。 过了好久,小丽颤颤巍巍地,伸手拉开车门。 外面分明还是东弯山下,且正下着大雨,一切如旧。 地上泥泞,但除了三个人上下过的脚印,并没有其它人来过的痕迹。 “我以为,我不在家,对面的人就过不来。”申姜看向脸都白了陈三七:“这人怎么回事儿?” 陈三七一开口,都结巴了:“他他他他不是说了吗?……他来……探探探病。当然不论您在哪哪哪哪儿儿,都都都得看看上一眼。” 12、割麦子 但问陈三七这个人是谁,他也说不大出来:“就是感觉很害怕。”重新启动了车子。 申姜扭头回望,透过雨幕孟家祭祖的队伍正顺着山势,缓缓下行。那些灯在风雨中也十分稳当。 晚上十二点多,一行人才回到大宅。又累又饿。 那两个开在巷子口的宵夜摊生意正好。 车子路过的时候,申姜让陈三七停车,老板看到她便笑着招呼:“今天回来得晚。”在旁边酒店住着的时候,也常过来吃东西,已经很熟了。 她隔着窗户点了一堆,老板也好说话:“反正也不远,一会儿叫服务员给你送过去,省得在这里等。”还特别告诉她:“九点十点的时候,好像你家有客人呀,我看车子进去停了半天,估计你不在又走了。” 这条巷子就她一家,另一边出口走不了车,只有是她家的客人。 如果是认识的人,应该有打电话吧? 申姜伸手住口袋摸,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三个人在车上找了一气,一点影子也没有。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山里了。 陈三七见申姜皱眉,立刻便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天再补个卡就行了。”非常地懂眼色。和小丽的钝直完全不一样。 申姜到不是因为手机贵或者怎么的,她可是刚赚了十万的人。 是因为那个手机她用很久了,里面有很多跳舞、训练的视频、照片。 所以有些丧气。 啊,巨烦。 陈三七把车停了,和小丽一道帮着申姜下车。 申姜先进去,两个人则清理车上的家当,想有些什么留着,要拿进去,有些什么不要的。 分卷阅读36 才一进门,申姜就发现,那只流浪猫又回来了,它蹲在屏门附近,大概是在垂花门外玩虫子。感应灯亮起来,它半匍匐的样子,立刻紧张地回望,发现是有人来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逃窜。 到是有机会让申姜打量清楚,原来是只玳瑁,黑的黄的花得一塌糊涂,眼睛鼻子嘴都看不清楚。肚子有点大,看上去是怀孕了。 “猫。你住哪边?”申姜问了一声。 对方没理她,转头往墙上冲,但明显身体不如上次敏捷,竟然没能跃到墙头去,扭头谨慎地退到灌木丛里躲起来,不见踪影了。 家里客户虽然是都有,但床上没有被子垫子,没法休息。 陈三七只好先睡她客厅的沙发,小丽跟她将就一夜。 晚上都洗漱完,小丽和她躺在床上,还有些睡不着:“姐,我感觉像做梦一样。刚才我都怕死了,可现在又安安全全躺在被窝里。” 屋里的灯灭了,院子里的夜灯亮着,有微微的光,落在床上。 “姐,我是在做梦吗?”翻了个身扭头向申姜求证。 申姜笑:“我也觉得像做梦。” 静谧的房间里,两个人在声音细细的低低的。 小丽过了一会儿又问她:“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刚才发现手机没见了,申姜就有点兴致不高。 “没有。”申姜想了想说:“就是觉得,不太吉利。” 在她觉得有希望不久之后,就发现保存着和跳舞有关的东西丢失了。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上次我也丢了手机。我就想,可能是它觉得自己实在太旧,我应该换了一个新的。可我又一直舍不得换,于是鼓起勇气帮我做决定。它是好意思,那这就是好事,不会是什么坏运气的开端。”小丽认真地说:“姐,你别想太多。肯定是因为,它知道姐很快就会不需要它了。姐以后,会拍很多新的跳舞的视频和照片。姐这么好的人,以后都不会遇到坏事。” 说着叹息:“我觉得姐太敢了,在山上我都吓死了,可姐一点也不害怕 。还敢当着孟夜的面,说孟家不好。”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和申姜一样。 她看过申姜跳舞,在电视上。 但初次真正见面,目睹她在电梯里对一个花臂大哥说:“电梯里不允许吸烟。请你吃糖。”之后,才开始真正地羡慕她。 羡慕她‘漂亮高雅’,可需要大声说话的时候,就会大声说话。 哗,要是以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忍不住幻想一些画面。有些兴冲冲。 而申姜已经昏昏欲睡:“对,我最好。”自嘲。 第二天申姜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陈三七和小丽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外面很吵。 她起来换好衣服,坐轮椅出卧室,就看到有个新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还有补办业务的文件。陈三七正和小丽在搬床垫。 他一大早就开着那个破车带着小丽去买东西了。 洗漱、毛巾、被子。 小丽见申姜起来,边搬东西边兴奋极了:“都是陈三七给的钱。” 申姜看向她旁边的陈三七,觉得他有些变化。 认真分辨,应该是因为刮了胡子,头发也剪了? 穿着T恤和运动裤,很精神,年纪反而不大明显。 放好了床垫,陈三七跑过来有些讪讪的:“姑姑没醒,我们就自己安排了。小丽住在东厢那个客房,我住倒座房那边。就是垂花门外屏门门口,那里离大门近,我想说平常有什么人来,帮姑姑看着点。” 申姜到无所谓这些:“挺好。你们自己看着住吧。” 陈三七兴奋地点点头,转身就跑了。东西还没有搬完,小丽已经在大声叫了。 申姜坐在游廊下头,阳光落在她腿上。 昨天下过雨,今天却阳光明媚。 小丽的行李被淋湿了,今天全晒在院子里。叫这地方多了很多的生气。 陈三七搬东西的间隙,拿了个猫窝兴冲冲地跑过来给申姜看:“放在院子里,要是猫没地方却,说不定会在这里住呢。我昨天看,姑姑不是喜欢它吗?” “你今天花了不少钱吧?”申姜问。他赚钱也怪不容易的。 “反正都回来了。钱攒着也没什么用。”陈三七嘿嘿地笑。 但申姜给她转 分卷阅读37 帐,他也收:“我帮姑姑存着。大宅里有什么要用的地方再拿出来花。” 申姜也只好随便他去了。 不过手里有钱,心不慌,心情倒是比之前要放松很多。 十万,没有大花销,可以生活很久了。她现在又没有房租的压力。 但关于‘创业’她还是没有头绪。陈三七也迷迷瞪瞪,说不出什么来。 申姜撑着下巴坐在太阳发了一会儿呆。 就到吃午饭的时候。 要不过闲散日子好混时光。 好久没这种一身轻松的感觉了。 ‘创业’什么的,再说吧。 厨房和餐厅已经收拾出来了。陈三七添置了很多东西,冰箱也用食物装得满满的。 中午他做饭,正宗的鲁菜。 三个人吃得撑撑的,瘫在院子里晒太阳。 中间猫短暂地出现了一次,远远地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又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但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申姜问陈三七一些关于梦魇的事。 他有一些回答得出来,有一些回答不出来。 总之有三条。 一、梦魇就像是一场噩梦,梦魇的主人虽然被困在自己的噩梦中,但仍然是噩梦的主宰,只不过自己完全不知情。类似于‘我杀我自己’。 二、如果被梦魇主人的潜意识发现,某个人的存在不合理,这个人就会被‘抹去’或者被‘更改’。 三、入梦的人意志够强大,可以对梦魇产生一定的影响,让梦魇一定程度上更容易接纳他,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行决定自己在这个梦中是什么身份、是什么装扮、身上带着些什么可以使用的东西。 “但是第三条,粗浅地带东西,其实很多人都可以,但要做到极致,只有很少的人才做得到。”陈三七说:“在灵界里,有人修剑道,有人修傀儡、有人修御兽林林种种,但每个灵士,都免不了要和‘除魇’的人打交道。除了渊宅灵界还有几很多人也做‘除魇’‘治心’的生意,不过他们靠的是灵力与修为,修为高的,能力就会比较大。做到最厉害的,一个,是乌台孟的孟观鲸,一个是瀛州赵的赵沉舟。” 孟观鲸就算了,申姜已经知道是谁,不过:“赵沉舟是什么人?” “赵钱孙李,赵家排在第一不是随便排的,而赵沉舟在赵家是排第一的人物。不过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况如何。”陈三七说着突然想起来:“啊,还有一位。鹿饮溪。是鉴天司的灵尊。鉴天司权力还蛮大的。他能弹压那么多山门,使所有人‘遵纪守法’,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很有些手段和本事。”说着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申姜问。 他打了个冷颤,摸摸手臂上的皮肤:“不知道怎么,鸡皮疙瘩起来了。” “别是改天淋了点雨要感冒了吧?一会儿吃点药。”申姜毫不在意,兴致勃勃:“那我们渊宅呢?” “渊宅不一样呀,姑姑们能入梦魇是宅子的力量,也是血脉里天生的。不需要修为。持灯开门就行了。”陈三七十分得意。 “这么厉害,那我可以做到第三条吗?” “要看大宅了,姑姑一旦开始除魇,宅子就会受到滋养,除的魇越多,宅子给姑姑的力量也就越大,姑姑在梦魇中能做到的也就越多。第三条算什么呀,我记得,曾有人梦魇不可除是个死结,谁都解不了。但有一任姑姑,凭一已之力,完全改变了对方的所有记忆。让这个灵士以为,这件令他令生魇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至于到底被治好的是谁,陈三七想了很久,却想不起来更多:“……明明名字就在嘴边了。” 最后只得放弃。 申姜到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肖月的梦魇中,有一片长得特别好的麦子,大概是因为以前她小时候在家乡,对那片麦田的记忆十分深刻。真的长得特别好。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割麦子的人。” “村民?” “不是。他不是梦魇里的原住民,他是从别处来的。还跟我说了话。教了我一些基本的常识。” 陈三七想了想说:“同一个梦魇,很少有别的‘入梦人’存在。这样会导致变数太大,但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并不算奇事。” “可他把麦子带走了。”申姜问:“你之前不是说,不能轻易带东西出去吗?因为要付出太大的代价。他带麦子干嘛?”那长得再好,也是麦子。 陈三七一时没转过弯 分卷阅读38 来:“姑姑,你说他把什么东西带出去了?”就算是任何举世无双的奇珍异宝,与要付出的代价比较,都是不值得的。更别说是麦子。 “麦子。” “会不会,姑姑看错了?” “真的是麦子。就是打谷子的麦子。”她亲眼看着人家割的。 陈三七有点震惊,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啥玩意儿?”正色说:“不论他给科普了什么,姑姑千万别听。”指指脑袋:“这人,肯定是这里有问题。估计姑姑再见不到他了。带东西出来这种事,连先祖姑姑都去了大半条命,他这不死都废了。” 正说着,突然听到敲门声。申姜下意识地心脏一跳和陈三七还有小丽对视。 小丽压低了声音:“不会又是那个人吧。他不是说,等姐空闲时就来吗?”现在大家就挺闲…… 纸人小厮和那个神秘的人真的吓到她了。 但随后门铃响起来。 是小门。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陈三七跑去开门。 立刻申姜就听到他的声音。 “你谁呀?唉?唉?你怎么直接就往里走呢?” 还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又是谁呀?做申姜的爸爸太小,做她男友太老。” 等看到大步进门的宋小乔,申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小乔不回答,急匆匆先上下打量打量她,嘀咕了一句:“还不错,就这样吧。”推着她就走。 申姜都连忙反向扒拉,都懵了:“干嘛呀。请你把我的轮椅把手放开,给我一点应有的尊重,不要这样不问自取好吗?” 13、孟夜 宋小乔推着人走。 陈三七跟在后面追:“诶?诶?不是,您把姑姑往哪儿带啊?” 申姜也是非常意外,她压根没听说宋小乔回国:“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的……” 申姜话还没有说完,宋小乔打断了她的话:“姜姜。我爸爸过世了。” 宋小乔脸上没悲伤的神色。如果非说有什么感情,大概是茫然。 申姜愕然。 怎么会?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宋爸爸对她非常的照顾,常常两个小姑娘惹祸了,都是宋爸爸去解决的。讲话声若洪钟的男人,笑起来也非常的爽朗。这次装修也是宋家的分公司办的,弄完后她只和宋爸打了电话,还想着有机会上门看看两老。 要论起来,甚至可以说宋家是她小时候的避风港。 到不是因为申兰芬太苛责她,以至于她什么都不敢跟申兰芬说。 而是申兰芬太辛苦,为了供她读书、上补习班、训练班,申兰芬付出了很多。 对于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她来说,做居家保姆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样一来,就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照顾申姜,她工资是按日结,做一天就算一天的钱,基本上除了过年,其它时候都不会主动请假要求休息。 大小节日申姜都是在宋家过的。 申姜也不愿意拿其它的事去烦她。 不过,自从腿出事以后,宋妈妈每次看到申姜就忍不住要哭,再加上最近杂事繁多,申姜才渐渐没那么频繁地主动联系宋家。毕竟自己一出现大家心情都不好。 “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是心脏骤停。前天中午我到了国内,但一直没买到回平城老家的票。”宋小乔低头沉默站着,过一会儿才说:“昨天我来找你,你不在。”含糊地强调:“我很想马上回平城,但真的买不到票。” “今天买到票了吗?”申姜问。 宋小乔摇头:“我还没有看票。就先到你这边来了。” 接下来便是颠三倒四、絮絮叨叨地辩解,不是说这个事情耽误了,就是那个事情拖住了,总之不是没买到高铁票,就是因故没赶上车,改签又因为种种事情而改不了。于是来来去去,到了今天,怎么也没能赶回去,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那我们先去车站,路上看票。”申姜说。虽然宋小乔的话有太多的自相矛盾,但申姜没有追问,压抑着心里难过的情绪轻声抚慰:“走吧。你推着我。” 说着转头把家里的钥匙给小丽。大声叫陈三七帮着收一下东西:“拿上我的包,柜子里拿两条深色的裙子就行了。” 宋家办丧,万 分卷阅读39 一事情很多。她又行动不方便,需要有人帮忙。小丽太憨直,陈三七活了几十年,多少老道世故些。 小丽跟着陈三七连忙去收东西。 宋小乔带着申姜先出去。 外面有她一个朋友在等。 车门开着,长得不错的男孩,坐在驾驶位不知道和什么人语音聊天,笑盈盈的。扭头看到宋小乔已经出来,这才微微收敛神色。 不过眼底未见得有多少悲痛。 “你就是申姜吧?小乔一直提起你。”男孩看上去很热情,眼睛时不时瞟她的腿。发现两个人打算上车,有些意外:“这没法坐吧?” 又嘀咕:“轮椅也要带?” 帮着收轮椅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情愿:“这轮子也太脏了。要不叫车吧?” 宋小乔俯身帮着申姜坐好,原本一直平平静静,但这时候突然暴发:“轮椅不带到时候用什么?你是不是有病?这车里不能放轮椅吗?脏了怎么了?轮子上的泥是他妈半永久的,蹭上就擦不掉了?老娘花几十万给你买车,他妈的放个轮椅哔哔賴賴。” 男孩面子挂不住,也不肯顺着她:“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么讲话是什么意思?” 宋小乔不理他,冲上去抢车钥匙。 “你干嘛呀。”对方反应比她快,一下就将钥匙拿到手里,还用力推了她一把。 宋小乔没防备,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而对方不止不给钥匙,还一个劲质问:“你什么意思宋小乔?干嘛突然发疯?有病啊?昨天是你自己愿意给我买的车,怎么的,现在又想反悔?玩不起呗?” “玩不起怎么了?”宋小乔冲上去和他撕打起来。 面目凶狠和发怒的野兽一样。 申姜怕出事,叫着:“别打了。算了吧。” 俯身抓着宋小乔的衣服,想拉开两个人。 但没料宋小乔一点也不听,猛地往前冲。 可她抓得太紧,想松手已经来不及,被宋小乔用力一带,就摔在了地上。 宋小乔并未察觉,一声不吭死拼与男孩揪斗成一堆。 可她到底是女孩子,力气是不及别人的。男孩被抓得满脸是血,也怒了,伸手打了她好几个耳光。 申姜趴在车边的路上,看两个不死不休的样子,也有些慌,大叫:“陈三七!陈三七!!!!!” 陈三七和小丽估计还在里面收东西。没听见。 申姜眼见男孩踹了宋小乔好几脚之后,宋小乔明显脸刷白。怕踹出大事来,于是顾不得什么,爬过去奋力抱住男孩的腿,大声骂:“别打了!你疯了啊?” 男孩边用力地甩腿,边对着宋小乔骂骂咧咧:“你这两天,总说得特别想回家似的,还说什么买不到票,你别说笑了好吧,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回去。找这种借口,得是多弱智啊?这他妈是春运啊?买不到票?你摸摸良心,你爸都死了,等着送葬呢。你还在外面勾男仔,给男人买车挥霍个没完。我们也就在飞机上认识的,有什么交情?跟你说两句话,你就来劲了,你怎么这么贱啊?你爸也真是倒霉八辈子。有这么个女儿,就他妈知道花钱,你除了家里有钱,还有什么呀?他妈的。不是图你的钱,老子搭理你这么个臭傻B?” 说着躬身想把抱着自己腿的申姜扯开。 这时候宋小乔借机缓过来,见他扒拉申姜,怒骂:“你拉她干什么,你给我松开!”爬起来趁机就对着男孩两个飞踢。 脚脚中头。她跆拳道不是白练的,虽然平常不怎么实用,这时候到是踢得很准。 男孩一下就被踢懵了。 宋小乔猛地冲过去,一下将男孩扑倒在地下,骑着就是一顿暴打。 等男孩回过神,这下真的是完全怒了,猛地把宋小乔掀在地上:“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干嘛呢?” 申姜倒在地上,听脚步声,应该是什么人冲过来了。一前后两个。扭头抬眼看到跑过来是孟夜,还有些懵。随后她又看到了一脸震惊的颜平安。 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在一起的。 男孩虽然不服气,但接下来的战斗结束得很快。 没几分钟被打得满脸是血。 孟夜只是西装扣子被扯掉了。嘴里骂骂咧咧:“艹。你爸爸我打过黑拳的,知道吗?臭弟弟!叫你停手就停手!怎么还非叫我打你一顿才罢体?真费事。” 分卷阅读40 男孩满脸都是被宋小乔抓的血印子,半边脸上还有她的巴掌印,再加上孟夜那一顿打。 但就算成了这样,临走前‘垂死挣扎’还想把车开走。 坐在马路牙子上猛喘气的宋小乔,沉着脸冲过去,一脚把掉在地上的车钥匙踢进了下水道口。 “你狠啊!你给我等着。”男孩捂着嘴角骂了一句,又甩了些狠话才一瘸一拐地走了。 孟夜在后面冷笑:“爸爸叫孟夜,知道吗?等你呢!草泥马的,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下次来打你爹我!”把领带扯了,扭头喘着气叉腰回头看两人。 此时,宋小乔坐马路牙子上,头发被扯得和鸡窝一样,申姜好不到哪去,额头上明显青红了一块。身上弄得脏兮兮。各自坐着,喘着气都不说话。 这边消停了,远处打扮时髦的颜平安,终于迟疑地走过来,有点不敢相信:“你们干嘛打架啊?” “用你管?”宋小乔没好气地反问。 颜平安被噎了一句,翻白眼:“当我愿意管?” 她是逛街遇到孟夜,知道孟夜要来,所以跟着过来的。颜家和孟家关系一直很好。可她就没懂,孟夜自己一个人,到这儿来找申姜干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申姜的? “不愿意管那你还问?鬼上身了?”宋小乔一向看不惯她。 见颜平安一脸不服看向申姜,宋小乔站起来一把推开颜平安:“你今天最好别惹姜姜,多说一句我都打你。不信你试试。” 眼神太平静,反而吓人。 颜平安一下便僵住。 这时候陈三七提着行李出来,一看现场,整个人都傻了:“什么情况?姑姑?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申姜摆摆手。 宋小乔闷声把轮椅弄过来去扶申姜,陈三七连忙跑过去帮忙。 颜平安被宋小乔怼了一句,又羞又恼还有些胆怯,默默退开几步。 孟夜则站在一边,并不帮手,乜着几个人在那儿忙活,自顾自点烟。 等弄好了,宋小乔要把申姜推回去换衣服,毕竟她刚才摔地上衣服全脏了。 申姜含糊地说:“算了,路上换吧。你伤到哪儿没有?” “没事。”宋小乔皱眉执拗地说:“先换衣服再出门吧,这样不行。” 昨天才下过雨,地下是湿的:“你换好衣服,我们去医院处理一下再说别的。” 说话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嘟嘟地响,但她没有接。自顾自推着人往回走。 “谁给你打电话?”申姜平静地问:“你怎么不接?是阿姨吗?” 宋小乔没回答。 申姜拉下手刹,回头。 她面前的宋小乔黑眼圈很重,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过,整个人精神很差。沉默站着眼眸垂着,不看她。 申姜不由得心中一酸,克制心中的情绪安慰:“没关系的。我不用换衣服。再说路上也可以换。走吧,我陪你回平城。别再耽误时候了。”说着叫陈三七去开车。 “走。”申姜伸手拉拉宋小乔。 宋小乔似乎是想哭,但只是用力抬眼看了看天空。可也没有拒绝或者再找什么借口。只是嘟嚷了一句:“那随便吧。又不是我穿脏衣服。” 见陈三七要去开车,一直站在一边抽烟的孟夜,这才上前跟两人说话:“我陪你们去吧。”平城是申姜长大的地方,宋小乔和申姜是同学,都是平城人。他来之前看过一些资料。 一听孟夜要陪着去,颜平安急忙跑上前:“你陪她去干嘛?” 孟夜不以为然说:“不干嘛。你管得着吗?” 颜平安闹了个没趣。沉着脸。 孟夜有点烦她:“我就奇怪了,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呀?我欠你家几个亿还是怎么的?得劳您跟着我摆脸色。我们两家确实是世交,可我也不是你儿子归你管!” 颜平安有大小姐脾气大,难道他没脾气吗? 他还是大少爷呢。 他孟家大少爷可不是那些追颜家这位大小姐跑的叭狗儿们。 长这么大,谁给过他脸色看。 “又没摆给你看!我回去就跟你爸说,你成天公司不去管,到处乱来!”颜平安没讨着好,狠狠瞪了申姜一样,扭头就走了。 她来开的是最新限量款的跑车,乌拉一下就没了影子。 分卷阅读41 目送她离开后,孟夜回头,对申姜甩了甩车钥匙:“陈三七还是呆在家里好点。这么大的宅子,也不能没人是吧?” 申姜听了就有些犹豫了。她明白孟夜的意思。 小丽虽然不是什么需要防备的人,就是怕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后她不知道应对,出事了呢? 最后还是点头:“行吧。麻烦你了。”后一句纯属假客气。 “是挺麻烦的。不过我不帮忙我爸也不答应。祭祖的事多亏你,不然会很麻烦。”孟夜示意陈三七别去开车了把箱子过来,转身带着申姜和宋小乔上自己的车。 陈三七不情不愿,一路嘟嘟嚷嚷。 安顿好申姜花了些时间。 孟夜做得不顺手。怎么都别扭,想帮忙也不得要领,收轮椅更是收半天,坐到驾驶位后有些不耐烦:“你天天都过得这么麻烦?这要是我,烦也烦死了。” “一开始是烦死了,不过习惯就好了。总不能真的死吧。”申姜心平气和。似乎也根本不因为他的话生气,脸上没有别的情绪,只有平淡。 她这态度,却莫明叫人觉得不是滋味。 因为孟夜见过申姜在舞台上的样子。 耀眼得像太阳。 孟夜在后视镜里看了后排一眼。 宋小乔上车就挨着申姜睡了。头发也不整理,也不嫌申姜身上脏,闭着眼睛像是太疲倦,在申姜身上蹭了一脸的湿泥也不管。 申姜则一脸平静,任她靠着,自己专注撕新手机上的屏保。 两个人打架之后,并没有太多相互交流,就好像只是刚才一起吃了顿一般般的饭,没什么值得一谈。更没‘好友一生一起走’的场面话。 不抱头痛哭,也不相互指责‘你对了,我错了’地来上一通。 总之,事儿来了,事儿走了。 就这样。 孟夜没见过女孩子好友间有这样的相处。 “下次别参与打架,就你这,你打得过谁啊?在旁边叫叫加油得了。”孟夜收回目光,叼着烟打方向盘。 “残疾人也想发光发热不行?” “你打着人了吗?”孟夜揶揄。 “你管得着吗?”申姜明显有些烦他。 “我这是关心你,并且现在正在帮你办事,你能不能给点好脸色?”孟夜问:“你平常就这么待人?” “呵。”申姜低头继续搞自己的新手机,说:“得了吧,你对我好没用。关系打得再好都没用。我不好你这一口,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我像脑子有问题的人吗?现在就这么跟你说了吧,孟家别想让我做祭,我没有为了任何人自我牺牲的觉悟,这辈子估计都没法有。” 孟夜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英女的后人,从来没有被祭过。” “孟家还挺有情谊。想着是师母,做人留一线?” “到也不是。有想过,但是做不到。英女心脏化为大宅,那房子不是吃素的。就算做姑姑的自己愿意也没用。宅子不同意。那孟夜家也没办法。”这么无耻的话,孟夜说得非常堂堂正正。 申姜听了甚至都有些怀疑,错的不是孟家,而是自己有问题:“你讲这话,还讲得挺中气十足的,难道我看错了,你脑袋上长的不是脸呐?” 孟夜火大,但笑了一声。 他就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申姜是个乖乖牌。 大概是因为照片上的人太安静吧。 再说,职业摆在那里。 他总觉得,跳芭蕾舞的女孩都没什么棱角,应有美玉束之高阁的高洁与仙气。 起码说话没这么……接地气,发起火来也应该更文雅。 大抵还是和经历有关,所以才有这么个矛盾体? 就像他一样。也不像个富二代。 但申姜这人也是怪了。 刚才在地上滚得像流浪狗,脏得什么样了。 现在坐在这儿的姿势,还能趾高气扬像没事儿人。 孟夜从镜子里看了申姜两眼。 发现她表情远论不上太傲气,可怎么就觉得她有些劲劲儿的? 是背挺得太直? 这算不算职业病? 到了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孟夜想起来,从口袋里的掏出一只 分卷阅读42 挂着毛球的手机丢到后排:“在山上捡的。看里面有你的视频和照片。” 申姜接住一看,还真是自己手机。 但她设过密码的,现在没了。打开直接就是图标界面,愕然:“你破解我的手机?”虽然也没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有吗? 没有吧? 手指在相册和微信里乱划。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烦了。 还不如丢在山里找不回来。 “不破解怎么知道是谁的?”孟夜反问:“我是超人?” “你在路边上捡个手机,都会破解开帮着找主人?”申姜问。 “那也不一定。”孟夜淡淡地说:“看心情吧。你运气好,赶上了呗。”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也不用这么客气。”孟夜吐了个烟圈,顺手将剩下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筒里,打开换气:“这不是我们红领巾应该做的吗?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相互照顾。” 发动了车子,想了想开口:“我知道,你从陈三七那里估计没少听到孟家的事,他后来没跟你说更多吗?” 申姜没接话。谁在乎啊?她现在也没有心情管这闲事。 孟夜瞟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孟家是填过不少有情人,不地道的事也有,可也没少拿自己人填。毕竟臭名远扬,谁愿意来送死?” “是哦。天啦,这些人也太没大义了吧。”申姜扒拉着手机,沉着脸,很敷衍。 孟夜没理她:“我记得以前,是不是上学的时候学过一段古文,讲的是某个地方的人到了四十、五十岁干不了活了,就会被后人背到山中喂食山中的猛兽。孟家也常干这种事。小孩也有。毕竟父母爱子女之切,也是至深至情。” 申姜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几年就是整一百年。”孟夜打着方向盘:“按规矩要早点预备起来。家里长辈说了,这次咱们玩□□。够公平。下个月开盘。两边的孟家人名册拿出来,都写上去,转着谁算谁。” “要转到你呢?” “那就我呗。”孟夜长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开得不快,悠然自得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随后突然把车子拐进辅道靠边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丢给申姜。 申姜还没从祭奠的事上回过神,一时茫然:“哈?”突然丢她一百块干什么。当听他说故事的精神补偿费? “那边!”孟夜对着她那边车窗外抬抬下巴。叫她把钱递给开在路边的烟摊老板:“帮我拿一包。”大声对探头过来的老板大声说:“不用找了。” 仿佛刚才说话根本就没走心,也不算什么大事。 申姜收回目光,也收起冒出来的恻隐之心:“你跟我解释这干嘛?跟我有关系吗?打同情牌?” “不干嘛。就是不想受你这闲气。那女的头是我砍的吗?之前献祭的人是我杀的吗?你要说,那不都是我们孟家的事儿,不是我也是我。那我也认了,谁叫我姓孟了。”孟夜发动车子讥讽:“你或者觉得不可思议,可我家真没那么变态,我们比谁都希望没有‘祭’这回事。” 申姜心情不好,但摆弄着手机没再说话。 孟夜瞥了她一眼:“等从平城回来,爸爸希望你有时间见一见他,他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 “大概是什么事?”申姜问。 孟夜蹙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先办你们平城的事吧。” 孟夜说完,看了一眼宋小乔,低声问她:“你这朋友怎么回事?” 亲人过世,是该这样的吗? 申姜冷淡地说:“关你什么事?” 只是每个人面对接受不了的事时,反应都不一样而已。 没有票、回不去、没办法,确实都不过是借口。 申姜太知道了,宋小乔只是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她无法面对,爸爸躺在鲜花堆里,闭着眼睛沉睡,永远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回应。 所以不想去面对它。 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小时是一小时,拖一分钟是分钟。 明明知道,即使是这么拖着,已经发生就是已经发生。逝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 可没有办法。 总有一丝丝的地希望,只要自己没亲眼看到,事情就可能有转机。 分卷阅读43 有时候,在别人看来,简单的一步,可当事人就是迈不出去。 就像她当时醒过来,发现自己腿失去了知觉。 不哭不怒,到了饭点就吃,吃完就睡。 心情格外平静。因为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真实。 直到有一天意识到无法逃避、不可转圜。 申姜摸摸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低头看看宋小乔。 对方已经睡着了。脸上有伤,看上去安静而脆弱。 她轻抚好友那一头‘鸡窝’毛,扭头望着车窗外默默出神。 14、祟 宋小乔一路睡到站,又一路从高铁站睡到平城站。中间手机响个不停。她都没理会。 申姜在车上到是听到几次敲门。 但敲了没两下就停了。 过了一会儿,陈三七给她发了个自拍。 他咧嘴笑得很开心,比着‘耶’,站在打开的大门内。 门外是灵界的风景。 而他身后是一个穿道袍的中年人,大概是来求医的。站在门槛外,虽然也照他的样子比了个心,看上去却像是在数钱,并且每个毛孔都在拒绝。 两人身边的大门上,被陈三七挂了个留名簿。 门上贴着大字报:“东主外出,请勿敲门,有事留言。” 他得意地跟申姜说:“我让他们,把何人因何故要见姑姑都在留名簿上写清楚,姑姑回来再做摘选。想着姑姑要治腿,但大宅日常也需要花销,是以我以为,咱们诊金就对半开,一半收灵珠,一半收黄金珠宝。”越说越美,乐滋滋。 到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申姜也微微有一种,能松一口气的感觉。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正轨。 接下去的路上,申姜果然没再听到敲门声。 到了平城出站的时候,因为申姜不方便,三个人多废了些时间。 孟夜的生活助理比他们先到。已经开车在等。 看上去是个清爽的小伙子。虽然很有眼色,大概也很难分辨老板跟这两个姑娘是什么关系。 以前孟夜也常带姑娘,不止一个的时候也有,说是谈恋爱,但那都是玩咖,一眼看得出来,那些姑娘么,讨好的、故做清高的品种还不少,但这次不同。 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脸臭。在三人中孟夜看上去情绪竟然比较稳定,甚至也没有‘口出恶言’。 所以助理也十分谨慎与客气。 见到孟夜一直跟着腿不方便那个,连忙去接过宋小乔手里的行李箱。 孟夜走在申姜前面。 从他一直伸手拨开其它的行人,叫人家让让开始。 到了地下停车场,他还企图把申姜整个搂上车为止。 申姜终于忍不住夹紧咯吱窝表示拒绝:“我可谢谢你了,但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帮助我了?我只是腿不能动,又没有瘫痪。生活能够自理。不是废人!我自己能上车。” 孟夜松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然后站在一边点烟。默默看着申姜瞄了一眼后备箱后,熟练地把自己从轮椅挪到车上。然后欠身把轮椅收起来放到旁边的位置。 因为出站的过程十分不顺,现在有点恼火,动作粗暴。 好像跟轮椅有仇。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她,孟夜觉得应该是‘无能狂怒’。 不过却突然有些触动。 如果不是跟申姜一起出门,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对她这类人的不友好。 毕竟一下车,就开始不顺。 先是车站残障人用的电梯挤得满满的全是健康人。申姜等了几趟才挤上去,还被后面的小孩踹轮子。 然后就是平城站出站的时候,从地下过道上去,只有台阶。轮椅得靠人抬。 从申姜的暴躁就能看出来,这对她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 毕竟她给自己的标签是‘能够自理’。 可事实上,她不行。 这种不行,不是靠她自己努力就可以解决。 离开‘京城’,来到稍微小一点的城市,她立刻更加切实地体会到了,这‘不行’无解。 分卷阅读44 明明是这么现代化的城市,可做为一个残疾人,根本没法独自出门。 虽然她现在看上去一脸淡定,但孟夜觉得,如果她是一片海,现在自己已经能听到海啸了。 等她全都弄好了。 孟夜才吊儿郎当问她:“殿下,您安顿好了?” 正要上车,可前后看看,突然回过味来。 转头乜向助理:“我坐哪儿?我骑车顶上啊?” 这车加驾驶一共四座的,本来应该刚刚好,可现在轮椅坐了个位置……助理磕磕绊绊:“那……那……”他也不知道会来个残疾人啊。 孟夜扭头看了一眼后备箱,才明白申姜刚才在看什么。 这车后备箱巨小,根本没法放得下轮椅。 行吧。 不耐烦一把拿走助理手上的车钥匙:“谁让你开这个车来的?本地公司就这么一辆车吗?” 几分钟后,助理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苦哈哈地目送老板的车远去。笑中带泪。 三人到殡仪馆时,那边已经停了好多车。 大概因为宋家在本地,算‘豪绅’,人脉广。 不过听口音也有从别处赶过来的。大概是生意伙伴之类的角色。 宋小乔进了大门,立刻就有人发现了她,急急匆匆地迎上来,胡乱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把边嘀咕着什么,边把她拉走了。 孟夜则陪着申姜去见礼。 申姜在遗体前停了很久。 现场有人在清理排放的鲜花,有人正在清理出去的路。到处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客人。成堆的亲戚讨论应该谁来抬棺。 似乎还有些口角。 火化的时间是算过的吉时。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 到处都乱哄哄的做准备。 申姜欣慰的是,起码宋小乔赶上了。 她扒着旁边的护栏,想看一看棺中的死者。 孟夜本来想过去帮她,但走了几步停下来。 毕竟申姜没有要救助于人的意思。 孟夜默默看着申姜费了些劲,才撑着栏杆勉强能看到棺中沉沉睡去的宋爸爸。 里面的睡着的人很精神。看得出化妆师很用心。 就像只是睡着了,神采奕奕。 但这更令人伤感。 因为这个明明似乎随时会醒来的人,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在所有亲戚涌过来之前,申姜退到旁边去。 因为视线太低,起棺的时候她只能看到前后左右的人,但虽然看不到,大概也知道,宋小乔应该是和她妈妈、哥哥一起捧着照片走在最前面。 送进火化间后,除了近亲,所有人都在外面等。 申姜远远看到宋小乔独自站在里面休息室的一角。 她没有穿黑色来,与其它人显得格格不入。沉默地站着,又与另一边哭得快昏厥的宋妈妈相比,起来不够悲痛。 有个年轻男人站在离她四五步的地方,面对她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表情大概骂很凶。 但其它亲戚走近之后,他立刻就不说话了。 那些亲戚明显不知道两兄妹之前在说什么,却还是在努力劝架。说得唾沫横飞。 这是一项珍贵的传统艺能。 申姜分辨了一下,才认出那个男人是宋小乔的哥哥。 应该是叫宋分时。 申姜没见过宋分时真人。 她是去年才和宋小乔一起,知道宋小乔还有个哥哥的。 后来也只见过照片。 外面都说,宋分时是宋爸爸和别人生的。现在长大成人了,回来抢家产。 宋小乔为这事,还和她妈吵过架。 有几次还是当着申姜的面。 但申姜觉得,宋妈妈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第一,她没有特别痛恨这个‘儿子’,甚至一点阴阳怪气都没有。从待遇上来说,宋分时和宋小乔不分仲伯。感情上申姜甚至觉得,宋妈妈对宋分时要更关爱。如果说宋妈妈对宋小乔是宠溺,那么对宋分时就是带着愧疚。 第二,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宋爸爸有什么嫌隙。 宋分时也很奇怪。 分卷阅读45 他对宋小乔非常好。是真的好。 表面工作可以做假,但细节骗不了人。 申姜有一次看到他们家族聚会的视频,宋小乔坐在那儿闷头吃东西,宋分时坐在她旁边,笑盈盈地和宋爸妈说着什么,顺手帮拿皮筋帮宋小乔把披着的头发扎起来,免得掉到碗里,碍着她吃饭。 此时和申姜一样站在外面的来参加葬仪的人,低声说宋小乔的闲话。 “……早就回国了。在外面玩都不回来的。” “这也太过份了。” “她爸爸在世,多疼她的。”愤愤然,仿佛自己比失去父亲的子女更为悲痛,正义使然要为死者讨回公道。 而申姜身后的人,正在聊之前守夜打牌,哪一局赢得很精彩,时时低声地笑。 听到前面的人聊的话题,也要附和一声:“确实不像样子,就是被宠坏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她一来,她妈妈就赶她走。” 过了半个多小时,工作人员通知去领骨灰。 申姜呆在最外围。 领骨灰的地方人头攒动,还有此起彼伏的哭声传来。 申姜隐约记得,宋爸爸是孤儿当年和宋妈妈结婚,女方家里很不同意,婚礼也没给办。后来两个人领了个红本本,在出租屋里吃了一碗面,就算是办了喜事。后来渐渐发家,有些钱了,女方家里才再和他来往,来来去去也无非是借钱或是要他帮忙找什么门路。 宋爸爸也算是来者不拒。但这些人对宋爸不算尊敬,特别是年纪大的长辈,总拿着架子,动不动还要仗着年纪,把宋爸爸教训一顿,那女眷则一个劲地拉拢宋妈妈,时不时还要挑挑事情。 因此从来没吵过架的两夫妻,有几次相互生了不小的气。 宋小乔对这些亲戚很有微词,从来没有好脸色。 到了要把骨灰送‘入山’的时候,前面又吵起来。 大概是宋妈妈这边亲戚中,年纪最大的长辈。他正在大声喝斥,说宋小乔不应该坐在送骨灰盒入山的头车上。 “她不孝,不配!” 宋妈妈不知道说了什么。 申姜有些担心 ,驱动轮椅,停在台阶下往里面望。 不过吵架的声音没有持续太久。 有人大声说:“时候到了,快走吧,耽误了不吉利。到时候于过世的人,于活着的人都不好。” 于是又起哀乐。 在众目睽睽下,宋小乔率先出来,对申姜:“我们走吧。”向停车场去。 两人与‘送人入山’的队伍背道而驰。 宋小乔的步子又急又快。 宋分时追出来想说什么,但宋小乔转身上了车没理。 刚好身后又有人在叫:“分时,时间到了。”他只好匆匆回去。 申姜叫上在一边抽烟的孟夜。 三个人回酒店。 路上宋小乔一直望着外面发呆。 到了酒店倒头就睡。 中午也没有起来吃饭。 申姜和孟夜下去吃饭时,兴致也不高。 “我看你朋友,情况不太好。我跟爸爸说,会多呆两天。”孟夜说。 “你先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申姜拿勺子扒拉炒饭,吃不太下去。 “我也没什么事。”孟夜摊在沙发椅上,翘着腿,边吸溜饮料边望着外面心不在焉:“回去就感觉大转盘在等我。也很烦。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只要跟我爸说在你这边,就没人来烦我了。” “我地位这么高?”申姜问。 孟夜笑了一声。 申姜没明白,这是高还是不高? 也懒得问。 不管高不高得,人家还能跪着跟她说话吗?就算真跪,那也不是跪她,跪的是那个大宅。别看孟夜现在跑前跑后,无非还是有事相求之前,多卖点人情。 他一个这样脾气的人,不是非这么做不可,犯得着吗? 总之全是虚的。 孟家。 呵。 “那随便你吧。爱回不回。”吃完饭申姜就回楼上去。 孟夜坐在原地,吸溜着奶茶,目送她走了一段,又扭头看着外面开始无聊地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嘟嘟地 分卷阅读46 响得吵人,打开看,在群名为‘富强民主和谐有爱’的群里,几个人在讨论,到底孟大少跟颜平安什么时候定下来。 他随手设置成免打扰,把手机收了起来。 申姜一回去就看到宋小乔手机上未接来电一堆。 但她用被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也没有接。 “小乔?醒了吗?”申姜问。 被子里的人没有理。 申姜过去,费尽地挤到被子里,宋小乔到是动了一下,让开一点位置叫她能躺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申姜原本是杂七杂八地乱想,但大概今天运量太大,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听到电话似乎又响了起来。 这次响了很久,超时被自动挂断后,又再响起,坚持不懈。 申姜迷迷糊糊坐起来,欠身拿起宋小乔的电话,正要帮着接,电话却挂断了。 她顺眼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半夜12:12分。 在打算把手机放下的时候,余光看到手机锁屏界面上排排来自宋妈妈的未读信息。于是又将手机重新拿起来。 申姜一直以为,宋小乔不接电话,是因为家里人一直在催她回平城参加葬礼,而她不想面对。 看到这些信息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宋妈妈不是催宋小乔回来,从头到尾都在催促她马上回国外去,不要回平城。 在宋小乔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回到国内不肯走,又因不敢面对爸爸已死的现实,在X市落地徘徊的几天中,宋妈妈和宋分时一直在不停地阻止她。 刚才在殡仪馆,申姜看到宋分时疾言令色地跟宋小乔说话,也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因为宋小乔来迟了,宋分时不高兴。 而是因为,宋小乔没有听话。 宋分时压根就不希望宋小乔出现。 但显然 ,其它亲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大家见兄妹两个有争执,围上来‘劝架’时,宋分时立刻就停下,不再说什么。 而最近的几条消息,宋分时一直在强调 :“爸爸过世前就是这么要求的。不许你回来参加葬礼。并且已经做好了安排。国外的的房产会过户到你名下。过了这段时间,我陪妈妈去看你。” 在没有收到宋小乔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他发送的最后一句是。 “就当是完成爸爸的遗愿。这个时候不要耍小性子。” 申姜放下手机十分疑惑。 为什么不让宋小乔回来? 如果说是为了争家产,不至于宋妈妈也完全站在宋分时那边。 那除此之外,宋小乔有什么不能回来的理由? 申姜看完信息,扭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小乔已经醒了,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头发乱蓬蓬。因为偷偷地哭过,眼睛肿得厉害,看去像一只悲伤蛙。 申姜头一次觉得悲伤蛙并不好笑。 “给你叫外卖吃?” 宋小乔没回答,仰头躺着,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饿吗?” 过了一会儿宋小乔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爸爸没有心脏病。他上周才做过全身检查。并且最近半退休状态,基本都不怎么去公司。也没有过度劳累。”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有些幽远:“没有心脏病、没有隐患、身体健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心脏骤停?” 说着摇摇头:“我不相信。” 也无法接受。 她喃喃地说:“其实上飞机前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国送送爸爸,可到了国内我真的害怕。一想起到要回平城,就害怕 。大概是害怕看到爸爸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说着抱着枕头捂在脸上,好久都没再动。只是用力攥紧申姜的手。 申姜想安慰她,可似乎说什么都过于无力。于是反握她的手,和她并排躺着,静静地听她说话。 “妈妈说,是因为怕我受不了,才不让我回来。可我一点也不相信。因为这的话,左右我现在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连送山都不让我去?家里有什么事瞒着我。”宋小乔丢开枕头,露出憋红的脸,转身看向申姜:“你相信我吗?” “什么废话。”就像当初她说有人敲门,宋小乔立刻无条件地相信她一样,申姜说 分卷阅读47 :“当然相信你。”她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什么可疑,那我帮你一起找答案。” 宋小乔红着眼睛 ,黯哑着声音问:“可我们从哪儿开始?” 申姜想了想:“宋叔叔已火化,所以我们不大可能在死因找出问题。那我们就从另一个方面着手。” “什么方面?” “你们家的秘密。”申姜正色说:“宋分时说,不让你回家是你爸爸的遗愿,这不是很奇怪吗?心脏骤停是突发性的没有预兆,宋爸爸照道理讲,无法预计自己的死亡。他一个这么健康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来设制这么个遗愿?” 宋小乔想了想:“难道我家在国内有仇人,或是被什么高层胁迫?或者无意目睹了什么事 ,害怕祸及家人?” 申姜说:“要真是这样,没道理只有你有危险。照一般的观念来讲,宋分时是儿子,是宋家的继承人,他应该更危险。你妈妈也应该有危险,可为什么大家都没事,你要躲呢?” “要不去家里找找。”宋小乔想了想说:“如果说有什么线索,一定在家里。宋分时和妈妈明天上午要去酒店送客。家里没有人。” 申姜有些迟疑。 宋小乔问:“怎么了?”因为哭过,鼻音还是很重。 “我在想,既然宋分时和你妈妈都那么说,也许真的有什么你不能回来的理由,你是不是最好先离开……反正有我在平城,我……” “我不会走的。”宋小乔决然打断她的话:“就算真的有什么事,逃跑也不是办法。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稀里糊涂地不回来吗?” 申姜想劝,可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逃避从来不是好办法。 但莫明还是有些不安。 从到了平城之后,她心绪就不太稳定。 一开始她以为是车站的设施太不友好,导致自己烦躁。 可现在这种好像有什么要发生的感觉,却似乎只增未减。 宋小乔还想说什么,突然僵住,停下来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申姜也看到了,她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很腥。 ‘沙沙’‘沙沙’ 有声音,在门外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最后停在门前。 与两个人,只隔着薄薄的门板。 两个人下意识地屏住呼息。 一齐看向不远处的门缝看去 地毯上,原本有从门逢里漏过来的光。 但现在这些光,正从左侧一点一点消失。 可右侧才是电梯的方向,左侧是走道的尽头,那边只有两个已经退掉的空房间。 申姜中午吃完饭上来时,正看到有人离开,清洁阿姨正在打扫。 所以那里没有住人。 怎么会有人从左侧过来? 门缝完全被挡住,没有任何光透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声音响起。 申姜几乎要以为,不论那是什么,都已经走了。 宋小乔做了个敲门的姿势,口型问她:“是敲你门的那些人吗?” 申姜摇头。他们不会这样。 转身就要起床下去看看,宋小乔立刻指指门缝。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申姜看了一眼,做了个口型:“没事。” 示意吓得有些僵住的宋小乔不要发出声音。自己缓慢地掀开被子移到轮椅上。一点点地靠近门。 同时心中,也不得不庆幸还好轮椅才保养过,才这么顺滑。 不然‘嘎吱嘎吱’声不知道多大。 人还没走近,人家就知道她来了。 路过书桌的时候,她顺手操起桌上的台灯。 底座向上倒拿着。 宋小乔见她上去,有点急了,欠身想抓住她,她连忙滑着轮椅躲开,瞪眼示意宋小乔别慌。 转身仍然向门口去。 宋小乔咬牙,也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飞快地跑过去,拉住申姜的轮椅,示意她在自己身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前。 门缝一直没有光重新漏进来。 不论是什么,说明都一直在门外。 分卷阅读48 宋小乔一点一点地靠近门,脚停在门边。 金色的指甲、脚趾微微抓紧地面,粉嫩的后跟轻轻掂起来,并探头向猫眼看去。 手则向后伸,让申姜把台灯给自己, 申姜跟在后面,把台灯交到她手中,却突然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如果是人站在门口,脚的阴影应该只有两道。 门缝其它地方应该是亮的。 可现在,整片都是黑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那,对方现在是什么姿势? 而从猫眼向外看的宋小乔,看了一会儿,也感到疑惑,保持着姿势向外面张望,小声对申姜说:“是不是走廊灯坏了?外面全是黑的。”趴在门上嘀咕:“什么啊,还以为外面有人。”原来只是停电了吗? 虽然是这样,但并没有立刻离开猫眼。 因为感觉,黑暗里有什么。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 申姜低头看向门缝,却整个人僵住。 原本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门缝,现在只有两道阴影,就像是有一双脚站在那里。 而除了这两处被挡住的地方之外,走廊上暖色调的光,从门缝其它地方漏进来,静静落在宋小乔的赤脚前。 明明外面是灯是亮的。 宋小乔和对方,正隔着一扇门,脚尖对着脚尖站着。 而她说……外面是黑的…… 就在申姜反应过来,猛然伸手抓住宋小乔向后拉的瞬间。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猫眼中传来。 随后,一点一点地,有什么将碎掉的玻璃从里面挤出来。 在玻璃落地的瞬间,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了。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门周围所有透光的缝隙,都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挤满。 悉悉索索,有什么从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挤进来。 黑暗降临,恶臭随之蔓延。 两人一点一点地后退。 黑暗完全笼罩了房间。 而在黑暗中,申姜除了令人汗毛倒竖的蠕动声外,只能听到自己和宋小乔的呼吸。 它们急促而沉重,似乎马上要不堪重负,心脏也要爆裂似的。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但视线之中,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又疑惑起来。 自己到底没有睁眼? 绝对的黑让人有一种,不知道是否自己真实存在的幻觉。 甚至又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软湿粘滑的东西,已经顺着自己的腿蠕动着爬了上来。 直到撞在墙上再无路可退。申姜才停下来。 她尝试有节奏的深呼吸。 默默数十声之后,蓦然叫了一声:“宋小乔!”猛地向身前的地上扑抓过去。 她叫这一声,本意是让宋小乔后退,躲开。 但她明显感觉对方也扑了过来,就一如,两个人早年,一起埋伏‘校霸们’时那样。 等孟夜感觉不对,冲上来撞开门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申姜双手掐着什么,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而宋小乔半点形象也有没有地叠在她身上,利用全身的力量,帮着她按住手,生怕对方会挣扎跑脱。 看到他后,申姜几乎是嘶吼:“我们抓住了!” 在孟夜的再三阻止下,宋小乔才半信半疑地爬起来。 申姜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手里除了黑色的灰尘,真的什么也没有。 过了十多分钟,两个人总算换了衣服 ,整理好。 孟夜坐在沙发一侧,看着坐在沙发另一侧,捧着热茶披着毛毯的申姜。 宋小乔去卫生间了,就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刚才漆黑一片的房间,在那个东西消失后,又恢复了常态。明亮又安静。 而孟夜翘腿,看着申姜只剩骨头的一双手,心情难以言喻:“你怎么想的?” “我又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申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没缓过来。 那些被她抓住的黑色灰尘消失的时候,她手上皮没了,肉也没了,整个手 分卷阅读49 掌除了一把白骨。其它都根随灰尘消失了。 但手却行动自如。也不疼。 诡异。 “先不说它是什么,总之,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更不要用手去抓!”孟夜不可思议:“这不是常识吗?” “那我用什么抓?”申姜平静地问。 “你非要抓它干嘛呢?你要不是渊宅的主人,这一抓下去你人都没了!” “我就是知道自己是谁,这不才伸手去抓吗?”申姜说。 孟夜感觉自己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它又不是冲你来的!这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见申姜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玩骨头。 顿时血压上去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泯’,如果有人向祟神发下宏愿,祟神实现他的愿望后,他就要还愿。他要是不还,祟神就会派‘泯’来收走自己应得的祭品。你懂了没有?” 申姜点点头:“听懂了。然后呢?” 坐在她对面的孟夜觉得,自己正在花光这一辈子的所有耐心:“祟是什么知道吧,也就是邪祟,是元祖都无法剿灭,只能用‘分天术’切割出来的旧日神祇。它一直以来,在这个世界上,是以神的面目存在的。人们所立的每一个庙,拜的每个菩萨,创造的每一个神话故事,都是它的□□。人们所崇拜的每个神,都是它本身。而‘泯’之所以出现,一定是宋家的人跟祟神发过大愿,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到了时间,那崇神的仆从就来收取祭品。这事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你多什么事呢??” 申姜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菩萨’与‘祟神’的关系所带给她的震惊中抽身。 听到孟夜的质问,还是不由得笑了一声:“要不我不姓孟呢。我要姓孟,自己家的人都能填下去,舍个朋友算什么呀?对吧。” “那也是。”孟夜也笑了一声:“你要姓孟,你手不就还在了吗?总不至于腿残疾了,手也没了。是不是?” 可以算是刻薄的针锋相对。 说完回头,却见申姜仍然面无表情坐那儿有一下没一下玩骨头,瞬间血压飙得更厉害了。 “你不着急?缺心眼?” “我急什么,孟家有事要求我帮忙,那先帮我解决这种小事,是应该的吧?”申姜抬眼看向孟夜。 孟夜被噎了一句,但没有否认。 所以,她也没猜错。 申姜看着孟夜:“那等什么呢?还不想办法?每一秒流逝的,都是我宝贵的青春。” “行。”孟夜点点头,气得‘嗤’笑了一声。 想着‘我还年轻,□□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不中,千万不能被气死在这儿’,闭着眼睛深呼吸。 平静了一下心绪之后,才再开口 15、有病 孟夜平静了一下心绪之后,才再开口:“现在就一个办法,去问宋家的人,他们拜的是哪个庙。” “有差别吗?” “当然有。就这么说吧,这些庙、神、菩萨,虽然同为‘祟’的侍从,但相互之间不一定有往来。就好像我们的头发,虽然都长在一个头上,但一根不一定认识另一根。”孟夜说:“只有问清楚是谁,才能想办法找到对方,把手取回来。” 申姜见他脸色有些迟疑,问:“这很难吗?” “但宋家不一定会告诉你。因为‘发愿’,与一般的许愿不同。发下大愿的人必然见过那位侍从的真身,既然见过真身,那便‘不可言其真名,不可诉其形状,不可告于外人知’,否则只要开口,就是大忌讳,如果我们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找上门,又没能完全处理好,是要祸及她全家的。” 他说着看向申姜:“这不是小事,你们就算再好,宋家也未必肯帮你。不是关系不够,只是权衡利弊得失。你失去的只是手的外形,可如果宋家帮了你,有几率不只你的手拿不回来,连自己家人也白送。” 孟夜说完,表情有些凝重。 申姜是他见过最平静也最暴躁的人。 她看上去像是一汪静潭,别说起伏,连涟漪都没。可水面下,却骇浪汹涌。 但不可否认,在申姜身上,他也莫明地隐约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一时心也不由得柔软起来:“不然……” 申姜打断他的话:“你屁……” 分卷阅读50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我去问。妈妈一定会告诉我的。” 宋小乔不知道在虚掩的卫生间门边站了多久,推开门走出来后,瞥了一眼孟夜,大喇喇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在申姜身旁坐下。盘起腿,捧起热茶对孟夜说:“你讲这些话,我不爱听。申姜也不爱听。我再出来迟一会儿,她就骂死你了。”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向申姜核实,似乎就是这么笃定对方的想法不会有误:“你认识我家的人吗你就这么说话?” 她冷笑:“既然是我们家惹的事,就会由我们家来结。会付出什么代价,在发愿的时候应该就明白,不只会牵涉到自己,还有家人。既然家人也必然享受了愿望实现的快乐,自然最后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怨言。” 更不应该因此,牵连到不相干的人。 “这不是权衡得失的事。这只是应该做的事。我爸爸他不是……”说着才想到,爸爸已经不在世,略停顿了一下,才改口:“我妈妈虽然只是个家庭妇女,但她不是糊涂自私的人。更不会因为自己而去害别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姜姜。” 申姜略坐起身,想说什么,宋小乔阻止她,对孟夜说:“并且我想,只有完全了结这件事,以后才不会活在这个什么神的阴影下。逃跑永远不会是最好的选择,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申姜也会支持我。” 孟夜看了一眼申姜,笑了一声:“也许我确实不认识你的家人。可难道,你就认识你自己的家人吗?” 日夜相伴的夫妻,父慈子爱的亲人又怎么样? 有时候,连呕心沥血的慈母,都未必敢说,自己真的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 现在牵涉到的是生死。 “虽然不知道,你家发的是什么大愿,但‘泯’出现是为了要带走你。用人命来填的,不会是小事。一但破坏协议,被成倍反噬是必然的结局。要冒着承担这样后果的风险,你真的认为,你的家人,还会是你平日熟知的家人吗?他们会同意你的做法吗?” 宋小乔愣住。 “他们可是拿你做为祭品的人。” 宋小乔很想反驳,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怔怔坐着。 对她来说,先是爸爸的死,后是这样一件事,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现在脑中也一片混乱。 “据现在的情况看,你爸妈当年以你为祭品求的,很可能是财富。以这个出发点来说,父母的人品也可见一……” 申姜打断孟夜的说话:“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谁也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现在我们只知道,‘泯’要带走小乔,是以什么身份被带走,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推测,并且我觉得,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么断言,未免太武断了。”她说着,用力握了握宋小乔的手以示安慰。 宋小乔情绪微微好一些。 这个讨论就这样结束。 直到三个人下楼去停车场赶往宋家时,孟夜的脸色还是很差。 在宋小乔上车后,他将申姜拦下来。 不经她同意,便抓住轮椅,大步强行将她拖到拐角处。猛然俯身与她对视,沉声说:“你既然进了大宅,成了新任的姑姑,有一句忠告,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那就是不要感情用事。入梦人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你心中一旦在情感上有偏颇,就一定会判断失误。而在‘魇’中,哪怕只是小小的失误,都会出大事。而一但出事,很可能不止影响到你自己,还有很多别的人也要受牵连。” 申姜要是一个健全的人,被抓着手臂拖到一边,大概顶多只觉得这个人十分无礼。 可被擅自抓着轮椅强行拖走,对现在的‘脆弱’的她来说,却是根本无法忍受的事。 盯着那只抓紧自己轮椅的手,哪怕竭力保持镇定,胸中无名的怒火还是在暴涨。 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这TMD怒意,怎么也无法熄灭。 医生一直说,要控制。 要化解。 要接受。 深呼吸。 但是!都这么久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化解接受。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被戳到了哪里,就立刻无法控制自己。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令人‘细微不悦’的‘微妙冒犯’,也被无限放大,让她整个人都在爆炸的边缘。 只能埋起来。 深深地埋起来。 微笑就好了。 分卷阅读51 申姜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努力地调节了一下呼吸才开口:“我不认为自己在感情用事,我只是根据现在有线索,不同意你把没有佐证的推测当成定论。虽然我只进过一次‘魇’,如果说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刚才我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 申姜努力地压抑着暴怒的情绪,平静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声音清晰而温和:“在事情没有更多证据之前,不要做任何自以为是猜测。因为你凭经验而推测出来的任何答案,很可能会是错的。就算你有再多‘做’人、‘看’人的经验,可也要记得,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有无数的变数与曲折。不论最后结果你说的对不对,你这样在中途就鲁莽断言的极端自信,都大错特错的行为!你也不配教我什么。” 说着驱动轮椅,撞开了愣住的孟夜:“你下次再像拖行李一样把我拖走,我会弹起来把你脖子咬断。刚才我在脑内已经演练过一遍,下次应该会很熟练了。” 错身而过,她扭头露出完美温和的微笑,认真地对孟夜说:“我没有在开玩笑。如果你没法跟我相处,你们孟家又有非跟我打好关系不可的理由,建议你回家换一个人来。我个人非常的讨厌你。” 说完向车子方向去。 过了一会儿,孟夜才上车来。脸色很难看。 申姜没有理他,专注地看着外面。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放在身侧的手从之前就一直攥紧成拳头,如果手上肉还在,指尖早就因为太用力而发白了。 但现在,只有一把骨头,到是失去了这微妙的情绪表达漏洞,让她看上去更温和。 如果是在做治疗,那位医生先生,大概会因为失去了一个观察点,搞得有点被动了。 滑稽。 申姜想。 车子发动,她仍然在认真数数。 按医生要求的,每吸一口气,吐一口气,都默数一个数字。从急促,到平缓。 直到心情微微平复下来。 路上中途停车加油,孟夜下车,站在远处不知道在接谁的电话。表情非常冷淡。 车中宋小乔看了他一眼,回头看申姜:“我看你每次跟他说话都不太客气,我也是不太喜欢他啦,一脸拽样,谁欠他钱似的。但这么惹孟家真的没关系吗?” “一拍两散更好。都不知道人家图我什么,心里更慌。”申姜看向外面。孟夜也正看着她。 两个人目光短暂地交汇。 申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声地安慰前排的宋小乔:“情况也许没有想的那么坏。孟夜那么说,也有可能只是想为孟家的人情‘加码’。到时候他们提出的事,我才更不好推脱。你放轻松一点,我想过了,只要他们把这件事解决得干干净净。答应他们的要求也没什么。利益交换而已。” “会不会是很危险的事?如果是这样我不同意。”宋小乔皱眉。虽然是没有别的办法可…… “也不一定。”申姜安慰好友:“也许只是一件,只有我能做的事呢?再说我又不傻,要是太过份的事,我不答应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还能吃了我呀。” 宋小乔微微有些安心:“那就好。”伸头看看她的手:“痛吗?”这还是见面以来,两人第一次正经说说话。 “不疼。”申姜说着,突然伸出手向她虚虚抓了一把。 那白骨泠泠,吓了宋小乔一跳,伸手打她:“要死啊!!!”随后又‘哧’地笑:“干嘛突然吓人!你真的好幼稚!” 虽然这笑容很快就隐去。 但也算是短暂的情绪缓和。 “放心吧。没事的。”申姜对好友笑:“记得你到医院看我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吗?” “我说那么多话,怎么知道你指哪一句。”宋小乔小声嘀咕。 “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 宋小乔抬头看她,眼眶渐渐泛红,但勉强地笑着用力点点头:“恩。” 低声问起门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孟夜那边还在通话中。 电话那边问:“要让何晏过去替你吗?” 孟夜没有回答,问:“资料送到了?” “到了一部分。看资料上显示,从车祸之后,申姜确实是一直有情绪问题在看医生。好像是昏迷醒来从ICU转出来的第一个月,袭击过同病房的陪床。现场很吓人。后来颜家怕出新闻,给她换了单独的病房。出了一大笔钱安抚对方。心理咨询的钱也一直是颜家在支付。” b 分卷阅读52 r 说着咋舌:“要我是她,我也疯。她们那个行业,很残酷的,对人要求非常苛刻。日常生活极端自律,她家庭条件又不好,从小就肯吃苦,练起来很拼命。生怕一个不小心,舞台就是别人的了。在那么激烈的角逐下拿到了这个位子之后,又准备了足足六个月,马上要上了,结果出了这么个事。怎么说呢,严重程度基本就相当于,她前半辈子都在为这次舞台做准备,只差一口气就达成,人都站在舞台边上了,结果全没了,前途也完了,后半辈子也完了。啧。” 说着叹了口气:“要不还是换一换吧,她脾气不好,你脾气也不好。到时候在地上打着滚相互抓脸可怎么办?我可打听过了,她的医生说,她都一个多月没去谈话治疗了。她可有伤人前科,到时候真的咬死你,大伯得多伤心啊。” “去你X的。”孟夜骂了一句。 “嘿嘿。”对面笑:“其实,人家申姜也没说错。事情还没查呢,你答案就出来了。不是太想当然是什么?你懂什么呀你就教别人?我听乌台的人说过,入梦最忌讳就是赌经验、赌运气。你狗屁不知道,还有脸指教别人,照照镜子吧你!别自尊心作祟找事情了。再说了,你能不能对人家客气点?” “我对她还不客气?”孟夜说:“她跟我说话那脸色,只差没把我当儿子训了。怎么的?以后要不要我跪着跟她说话?” “那我就说要换人嘛,何晏比你合适多了。他脾气好。对谁的温温和和笑咪咪。再说,何晏跟她还认识,老交情了,近水楼台不是。对了,你在她面前可提一嘴啊,说不定人家一看,你竟然认识何晏,爱屋及乌给你点好脸色看……” “行了别废话了。”孟夜看了一眼远处的车子,收回目光后,含糊地说:“就这样。一会儿有结果我给你发消息。宋家这事估计麻烦得很,你们要有个准备。别到时候,拉垮丢人。”挂了电话。 16、大吉梦 宋家是县城富豪。 因为习惯的原因,住的不是小区、别墅,是城中自建房。 地处在旧城中心的位置,出了小巷就是大菜场,再走一条街则是市实验中心学校,再往东走两条街,则是市一中。 这两所学校是宋小乔和申姜的大小母校。 以前两个人经常一起上下学,申姜要是下学得早,会背着书包提着训练袋,坐在操场的秋千上等宋小乔一起去培训学校。 孟夜开着车子经过中心学校的时候,因为校门地势较低而操场较高,申姜坐在车内就能看到已经改头换面的塑胶跑道和绿色的运动场。运动场边上的高秋千已经被拆除很久了。 申姜偶尔回来,也会来这里看看。 其实一直很怀念那个秋千架,也不知道是哪一任校长设立的,铁架高五十多米。她最爱和宋小乔两人比,看谁荡得更高。 在最高处时,有一种自己会飞,甚至能摸到天空的感觉。 后来出了个事故,有个九年级的小姑娘课间玩秋千坠亡。 第二天秋千架就被拆掉了。 现在想来,这种毫无防护又过于夸张的设施,不出事故才是不可思议。 不知道那任校长后来有没有安然退休。 也不知道坠亡那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申姜问宋小乔:“是谁来着?”她和宋小乔两个人同年纪但不同班。 两个教室虽然挨着,但同学之间相互没有什么来往:“我记得是你们班的。” “哪有。是你们班的。”宋小乔说:“好像叫武什么,武西西?武茜?想不起来了。”心不在焉。 转过街口拐进小巷子就是宋家。 车子开到菜市场那条街,宋小乔提醒孟夜在街边找个地方停车。她家住的巷子比较窄,里面车位有限,都是停自家车,外来的车开不进去。 菜场门口都是鱼摊,水漫得到处都是。 申姜那轮椅一落在地上,轮子就脏一圈,索性切换到电动模式。 她走在前面,宋小乔在后面嘀咕,怪那轮子带起来的水都飞到她脸上去了。 申姜不停,反而开得更快。 宋小乔怒道:“申姜!”跑起来,追着她打。 孟夜锁好车,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两个女孩你追着打我一下,我追着打你下。 拐进了巷子,她们就停下来。 宋家就在眼前了。 红墙高高的 分卷阅读53 ,墙头扎着玻璃渣,黑色的旧铁门。 宋家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搬过家。 宋小乔是个享乐派,在外挥霍得厉害,可回家来就是住在小巷旧房里的小城姑娘。 “去年我回来聚会,刘莉问我包哪里买的,看上去很真。”宋小乔突然提起这件事,觉得好笑:“拜托,是爸爸出差回国带的限量版好不好?他又不懂,配货一堆全是我不喜欢的。真是浪费。” 说着似乎是笑了笑。 但很难维持。却还是又笑了笑。 申姜想起,自己姨妈过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小,申兰芬忙着在丧仪上帮忙,她一个人蹲在桌子底下边哭边玩弹珠。 看到了不远处坐在一起闲聊的来客们在说说笑笑,心中又愤怒又难过。 因为已经到了理解死亡是什么的年纪了,所以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姨妈。 可一个人的消失,却似乎并没有得到尊重,明明是来吊唁的人,脸上甚至没有应有的悲恸。 只是兴致勃勃地在讨论刚才哪张牌打得不好,或者谁谁谁家的孩子争气,谁的老公在外面搞三搞四。 她生气地想,这些人太讨厌了。 还尾随其中一个女人到卫生间,企图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一些应有的惩罚。 可对方站在洗漱台前站定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眶落了好久的眼泪。 回头看到她,则飞快地扬起一个笑容,半蹲下拉她到自己面前,安慰她:“你小姨常常说最喜欢你了,现在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也会一直保佑你的。” 当时尚年幼的她手里紧紧抓着没来得及砸出去的弹珠,扑在这个女人怀里大哭起来。 那个女人也哭得很伤心。 等平复些,女人抱着她出去,桌上的人都喜笑颜开地逗她。 似乎没有人看到她和女人红肿的眼睛。 可她已经不再觉得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刺眼了。 因为她首次发现了,原来‘哭就是难过,笑就是高兴’是句荒谬的话。 这些人即便在笑,也并没有为小姨的死感到高兴的意思。 不问也未必就是不关心。 成年人的情绪要比小孩复杂太多太多。 就像现在宋小乔的笑容一样。 宋小乔虽然带了钥匙,但还是按了门铃。 大概是从监控里看到来的是谁,宋妈妈几乎是飞奔着跑出来,她盯着宋小乔,又气又急。只是介于申姜和她不认识的孟夜在场,不方便说话。 客套地让几个人进去坐下之后,就张罗着叫阿姨倒茶拿果盘。 看着申姜免不了脸上的感伤要多了一些。 但也没有再提腿的事,大概是怕她难过。 只是喊阿姨拿软糖:“姜姜喜欢吃。我放在厨房左边第二柜子里。上次……”明显在顿了顿才又继续对申姜说:“上次你叔叔出国玩带回来的,说不太甜不太软,你最喜欢了。等过节你过来家里玩的时候,叫带回去。一会儿我就叫阿姨包起来。” 说着对申姜笑了笑,虽然面容上形容有些疲倦:“昨天分时说看到你来了。可阿姨昏头涨脑,都没有见到你。”絮絮叨叨都是些闲话。又话里话外,让申姜劝宋小乔早些回国外去:“逝者已逝,学业不能耽误。” 申姜含糊地答应。 间隙扭头看孟夜。还怕他不耐烦使得宋妈妈尴尬。但没想到他静静坐着,看上去沉静又懂礼数。 可见这个人,也是有些不同的面目,随时取用。 最后是宋小乔打断宋妈妈的话:“妈妈。我回来是有话要问你。” 因为她表情过于严肃,宋妈妈有些不自在:“什么事?” 宋小乔把申姜拢在袖子里的手拉出来。 两只光剩骨头的手,在阳光下白得碜人。 宋妈妈脸刷白的,申姜怕吓到她,想收起来,手指骨节一动,宋妈妈立刻下意识地后退。 但宋小乔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这双手,伸到宋妈妈面前。语调平静地讲完昨天晚上在酒店发生的事。 宋妈妈怔怔坐着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要哭出来:“所以叫你不要回来!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 宋小乔出乎意料地温柔 分卷阅读54 :“可是妈妈,这不是不回来就可以解决的事。” 宋妈妈捂着脸,低声抽泣个不停。 客厅里安静得只有她的哭声。 母女需要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申姜默默地驱动轮椅,离开了客厅。 孟夜也紧随其后。 两人呆在院中的小花园等着。 这里没种什么花,都是些蔬菜什么的,墙上爬着南瓜藤蔓。 院中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宋小乔在说什么,宋妈哭得很厉害。 两人则一人呆一边,相互也不说话。各玩各的手机。 过了好久申姜觉得无聊,收起手机主动跟孟夜说话:“你知道铃先生吗?” “铃先生?”孟夜愣了一下。 这时候宋分时匆匆从外面回来,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应该是宋妈给他打了电话,所以他知道家里有客人,见到两人才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和两人过多交谈 ,就立刻进客厅去了。 里面三个人谈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 宋分时走出来,正式跟两人打招呼。请两人进去。 孟夜停在旁边等了一步,申姜驱动轮椅进去之后,他才跟上。经过宋分时身边时,目光在宋分时身上有短暂的停留。 随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宋小乔和宋妈妈坐在一起,握着妈妈的手,似乎要给她一些安慰与鼓励。 宋妈妈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在开始的时候,声音还是微微有些颤抖,情绪显然并不平静。 “这件事说起来,已经很久了。那是我跟他们的爸爸结婚几年以后。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建筑老板,开始单干了,生意有些起色,我记得,他完成了第一个大单之后,特意去银行把收益都取现拿回了家。整整两个旅行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笑疯了,两个人把钱洒了满出租屋都是。楼下的人很生气,跑上来猛拍门。他还跟别人打了一架。第二天,我们就提着钱,用全部的钱,买了这所房子。” 她扭头,看向四周。目光中有感慨。 “有了家之后,他开始放缓步伐。我们想要一个孩子。但一直没有成功。第三年检查才发现,我先天卵巢发育异常。这种缺陷是无法改善的。所以,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宋妈妈说着,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坐在自己身边的一双儿女的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再开口:“这对我是很大打击。当时因为经济条件已经好转,我的亲戚们开始三不五十年就来‘串门’,每次不是要他帮这个忙,就是帮那个忙,不帮就不走,住在这里。或者就是来‘借’钱。 姜姜你知道的,这些人说话一向是难听的。即便是现在,找上门来也是颐指气使,这还是我发过几次脾气以后好转后的样子了。更别说以前。我一方面觉得没孩子亏欠他,一方面心疼他,所以决定要跟他离婚。” 说着笑了笑:“你们小姑娘肯定是不赞同。但我们老一辈不同。他家里父母过世得早,几岁就离开家乡,也不记得什么亲人。最想要的就是和乐融融的大家庭。所以他才对我们那些亲戚那么宽容。这些亲戚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他也能都够容让。总爱说,钱嘛花了再赚。亲人散了就没有了。凄凉孤寂。” “你这么说,爸爸肯定不能同意。”宋小乔嘀咕。 “是。他没有同意。”宋妈妈笑得很温柔:“他说,没孩子就没孩子。我们在一起好好地就行了。遇到我已经用尽了运气,本来就不该贪望更多。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他做生意实在又卖力,赚了不少钱,决定开展慈善事业。毕竟人生在世,能用能吃的都有限,他想让这笔财福泽到更多人。就在我陪他考察贫困山区的时候,去到了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我们在那里逗留了一段时间。听到了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孟夜问。 “村民说山里时不时会出现‘仙境’,如果遇到,只要虔诚地祈祷,就能实现愿望。” 宋小乔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表情凝重而专注。 “你们相信了所以去寻找仙境?”孟夜问。 “没有。”宋妈妈说:“这件事太虚幻了。我们只把它当成了随处可闻的异志故事,觉得它和都市传说之类的东西一样。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准备离开。但是出山的时候本村向导不小心被蛇咬伤后陷入了昏迷。我们和几个本地镇上的公职人员不得不带着他,自己寻找出路。 分卷阅读55 一开始还是十分自信,因为我们离出山应该已经不远了。顶多也就是几个小时的路。但接下来我们走了几天,完全迷失方向。四望之下,到处都是山。爬到山顶向四看,除了山雾,就是山脉。手机没有电无法与外界通讯。就在迷路的第四个晚上,我起夜,看到了城镇。” “城镇?” “城镇。”宋妈妈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对申姜说:“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我现在回想,也觉得一切就在眼前。那个城镇就在山谷之中。它十分庞大,其中灯火点点。我想到那个传说,立刻叫醒了你叔叔。两人决定前去查看。” 孟夜这时候突然打断她的话:“那天有月亮吗?” “有。月色明亮。是个满圆,所以我才能看得比较清楚。” “那些城镇中,真的有灯火?” “有。不过因为山雾很重,所以时隐时现的。”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若有所思。 宋妈妈继续说:“当我们快要走近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影,从城中走出来。他站在月色下,遥看我们。但不论我们怎么想走近,他与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好像,他所站的地方,是我们不可触及之处。最后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们的问话,他一句也没有回答。而陆陆续续地,有一些动物出现在他的周围,它们好像通人性一样,跪伏地他身边,似乎在向他臣服。当时的气氛十分诡秘,即让人莫明地感到恐惧,可我们又在意识到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仙境’之后,亢奋了起来。我和你叔叔大着胆子,向那些动物一样,向他伏拜,并且许下了愿望。我们想要有一对儿女。” “然后他回应了你们吗?” “是的。他问我们以什么为代价。我们说愿意交付出所有的财富。” “但是他没有同意。”孟夜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他没有同意。他说,我们将会如愿有两个孩子。但他不要财富,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在出生之后将会被带走。直到二十二岁时才会回到我们身边。另一个,则将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直到年满二十二岁,我们要将她带到相遇的地方交还,成为神的侍从。” 这时候孟夜突然问:“他讲话有口音吗?” 宋妈妈愣了:“什么?” “口音。就像什么有某个地域的口音没有?” 宋妈妈摇头,但随后停滞下来,似乎有些迟疑:“我说不清楚。如果认真回想的话,似乎确实有一些发音有些问题。非常含混不清。有几次他还不得不重复他的说话。似乎很难说清楚。” 孟夜示意她继续。 “我们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当然 ,我也不得不承认,当时是有些心存侥幸。有一个总比一个也没有好。”宋妈妈说:“在我们各自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脚下的泥土上之后,我按他所说的,饮下了一只鹿衔来的叶上露水。” “那只鹿,是什么颜色?”孟夜问。 “颜色?” “对。是一般的鹿吗?” 宋妈妈想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怎么行容:“有些……怪异令人恶心。” 一般的鹿都是有一些绒毛的,可那只不同,它的皮肤光滑:“就像……人?” 前蹄是人手的形状,就好像是神祇开了个玩笑,将完全不相同的物种嵌合在了一起,当它伸手在路上行走,手指自然地舒展、收拢,在踩在一块山石上时,指头微微抠紧,以防止打滑。 虽然让人毛骨悚然。但看上去,诡异而又生动。 “之后呢?” “之后我们在山里几天后获救了,回来以后的第八十一天有了身孕,至于发育不完全的事,医生说可能是误诊。因为我身体检查根本没有这样的问题。十一个月后,我生下了分时和小乔。当天晚上那个人就出现,带走了分时。” “他怎么来的?”孟夜问。 “就是和普通人一样,推门进了病房,并且还和护士打了个照面。因为不是探病时间,护士还说了他。他想带走小乔,我死命抱住不肯,结果他带走了分时。因为我在病房吵得太凶,医院的保安都惊动了。但他走得很快。没有被抓住。” “你不是说,在山中时,没有机会走近,所以没有看清他的样子,那怎么确定来的是他呢?” 宋妈愣住。 “他也有口音?” “这个,就不知道,他没说几句话。” 分卷阅读56 “那是为什么你认为是他?” 她没有想过:“就……应该是他吧。” 孟夜没有再追问。 她继续说:“分时回来之后,我们没有把小乔送去,而是把她送到国外读书。然后……”她说着有些哽咽:“然后我和她爸爸就开始做噩梦。我们总是在梦中回到那片林地里。一整夜都呆在那里。走不出来,也离不开。直到上个月,那个人出现了。” “什么人?” “我说不清。看上去像乞丐。穿得破破烂烂。普通话也说不清楚。口音很重。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怯生生。但他说如果我们不遵守约定,将会有严重的后果。我和她爸爸很紧张,特别请了两名安保人员在家。还装监控。但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直到前几天。我醒过来,他……他已经……”宋妈妈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 孟夜问:“那天有月亮吗?” 宋妈妈努力地回想,还是宋分时回答:“是圆月。月色很好。那我从公司回来已经很晚了,洗完澡在阳台躺椅上躺着抽烟。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天空的月亮很圆。但我看了一下阴历,不应该是满月。还以为是什么天文奇观。” 孟夜又问了一些关于宋分时的问题。 他虽然回来了,但不记得自己以前在哪里生活,在哪里长大。但他不缺乏生活常识。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不是文盲。明显接受过教育。 大概因为宋氏夫妻失而复得,所以对他格外地好,他自己也适应得很快。 除了基本的知识,他甚至知道家人的一切信息,了解宋小乔的学业情况,从小到大的一些什么经历,家里这二十多岁发生过什么事。他都清楚。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只是关于他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孟夜走到外面院子里点烟,皱眉出神。 申姜跟出来,问:“你有什么想法?” 孟夜回头看了一眼客厅。 里面三人正巴巴地看向外面,显然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两人身上。 他背对客厅抽了一口烟,对申姜说:“他们当时滴落的血,是用来结定契约。违约就会受到反噬,不论在哪里都跳不掉。至于宋小乔,‘泯’会一直追着她。现在违反契约的人已经开始死亡,说明整件事已经升级了。等两个契约人都死了之后,‘泯’就不会只在晚上出现了。就算回到国外,也不会有用。” “白天也能出现?”申姜问。她看那东西出来,灯就灭了,以为它怕光。 “不是白天也能出现。是,它不只会出现在现实中了。就算阳光普照,但只要宋小乔闭上眼睛 ,它就会出现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中。除非她永远不眨眼,永远不睡觉,永远呆在没有夜晚没有任何阴影存在的地方。”孟夜说完眉头紧蹙,但突然嘲道:“但起码,她做了正确的选择。要是真的逃走,结局会很惨。现在这事,到是变成了我们的大麻烦。” “那个仙境很厉害吗?”申姜问。 孟夜摇头:“那不是什么仙境。什么山中动物有灵,向其叩首也不过是误解。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应该是大吉梦娘娘,也就是传说中的蓬丘。” “什么?”申姜十分意外:“蓬丘不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吗?还是说我搞错了?” “谁说蓬丘就是住神仙的地方?蓬丘的发源地在海中,以前曾被古人目睹,因为它过于庞大才以为它是海岛,是山丘。近百年,它也常出现在内陆。不知道在干什么。”孟夜皱眉沉吟。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继续说:“两夫妻看到的不是什么城,根本就是它真身。那些以为是城中灯火的光,其实是‘烛目’,就是它遍布全身的眼睛。时隐时现不是因为雾的阻挡,而是因为它们在眨动。” “它为什么叫大吉梦?” “它本名沿用古人的叫法是蓬丘,‘大吉梦’为别称,因为它会感觉到人心中强烈的缺憾,常以某些东西为代价帮人实现愿望。所以取这个别称。” “那为什么是娘娘呢?”申姜不解:“它有性别吗?” “没有。只是因为大家觉得它每次挑的使者,都是男性,所以有长辈戏称它为娘娘。一代代传下来就有了现在的称呼。” “那能解决吗?你们打算怎么做?”申姜直切主题。 孟夜回头看了一眼宋家的人,转头看向申姜,想了想才说:“如果真的是它。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复杂。可能还牵涉到很多其它的东西。我一时也不能很肯定地回答你。要先问问家里。并且我们两边也需要确认一下相互的条件了。你应该早就很清楚,孟 分卷阅读57 家不会无偿做这件事。” 他孟家大少爷亲自来当孙子,怎么可能白给。 17、任务 孟夜在申姜点头之后,就拿着手机坐在院中的休闲椅上,打电话去了。 他这边并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在一开始说了一句:“是蓬丘。”之后便是长段长段的听对面说话,时不时‘恩’一声。 中间他在说了一句:“等我问她。”后,放下电话转身看向申姜:“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宋家这件事,但我们的条件是,你要帮我们收集孟观鲸的灵识。”然后一本正经地等着他回答。 连申姜都听到电话那边,有个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大声吐槽:“不是吧,太子有病啊,就这样随便开口……你看看看看,他电话都没挂!!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地跟人家聊一聊嘛?!再给人家一点考虑的时间嘛。那万一人家一口回绝,一点余地都没有!他是不是个傻子啊?” 孟夜在他的声音中与申姜面面相觑。傻子这个词响起的时候,气氛有点微妙。 孟夜摸摸鼻尖,一脸不爽,对着申姜抬抬下巴:“你怎么说?” “我有几个问题。” “问。” “孟观鲸的灵识和记忆碎片在这个世界也能找得到,对吧?” “不对。” “那东弯上的祭道上我怎么遇见的?” “那是东弯。祭道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是交汇处。” “这么说,我要想收集孟观鲸的灵识和记忆碎片,要去灵界?” “当然。” “我怎么去?” 孟夜嗤地笑了:“你逗我呢?走着去啊。不然还要八抬大轿抬着去啊?再给你沿途放上十八响礼炮?”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真的对这种待遇有点动心了。你再重复一遍,我们就定下来。”申姜对他微笑。 孟夜双手叉袋,歪头面无表情看她。 看他嘴部的动作,申姜问:“早上没吃饱,现在用舌头在嘴里找菜渣加餐呢?你能不能礼貌一点,等谈话结束再吃?有这么饿?” 电话另一边的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暴发出惊天的笑声。 孟夜按下挂断,才终于戛然而止。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还没喘完,手机‘嘟嘟’地响,微信群消息弹出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自‘富强民主和谐友爱’群。 【大少,镇定!千万别冲动,虽然说是两方公平交易,咱也不矮她一截,但你得罪她,她到时候压根不尽心,做做样子敷衍咱们怎么办?再说,真动手,要是打不赢你多丢脸啊,万一侥幸打赢了,更可怕了,咱可就在社会新闻版出道了。保不齐落个东亚拳王的称号。】 他回复了一个【滚】,把手机收起来。 开口时显得十分‘心平气和’:“你试过迈过门槛吗?” “没有。”申姜摇头。一是,一切批头盖脸地打过,完全没时间去实验更多。二是,虽然有几个瞬间,站在门口有些意动,可在完全没法保证‘伸出去的部份能全须全尾回来’的情况下,她还是立刻就打消了这想的念头。 “你还挺惜命。”孟夜转身在院中的休闲椅上坐下:“渊宅是链接两个世界的存在。任何一边的人,在经过你的允许之后,都可以进出渊宅,但一个世界的人,无法通过渊宅去另一个世界。只有做为渊宅主人的你,有穿梭于两个世界的权力。也就是说,你可以走出去,在任何一个世界正常活动。”反问她:“陈三七没说过吗?” “他不记得的事很多。”申姜若有所思:“那,我能把手机什么东西带过去?或者药品啊,吃的什么的。” 孟夜立刻明白她想什么呢,讥讽:“你想得挺美。你怎么不在渊宅开个超市呢?” “不行吗?” “所有另一个世界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都没法带进去。” “那纸可以带吗?”申姜问。 孟夜想了一下,随后有些意外,因为他发现申姜问的问题很巧妙。 基本上只要把纸能不能带讲清楚,那整个规则就会非常清晰了。 “要看情况。两个世界都有纸,所以按习惯性的思维来说,会觉得纸一定可以。但是,规则是‘另一个世界不存在的任何工艺所制成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够带入’,我们的纸一般都是用现代的工艺制成,就算是用 分卷阅读58 古法,也运用到了现代的器具,哪怕只是整个流程中一个装水的器皿是不锈钢的,它的整个存在便违反了规则,无法被带入另一个世界。” 申姜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这个。 “你还有什么问题?”孟夜耐着性子问。 “没有人敲门的时候,我打不开渊宅的门。” “什么时候试的?” “前一段时间。” “按你住进去的时间算,过了今天应该可以了。宅子需要时间来复苏,就像一个刚睡醒的人,需要时间清醒过来。”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应该去哪儿找孟观鲸的灵识与记忆碎片,你们会给我一个详尽的路线吗?” 孟夜摇头:“东弯对那边的事了解得没那么详细,这是你的责任。但家里说了,我们会全力配合,只要是能力范围内,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协助。你可以列出需求,只要能够做到的,我们都会帮满足。” “那乌台呢?”申姜问。 孟夜正色:“这就是我们的唯一一个要求。这件事我们不希望乌台知道。甚至不希望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知道,包括陈三七。你的行动要谨慎。” 申姜表情明显有些意外。 孟夜以为,自己需要在这件事上下大功夫说服她,但没想到她随后就点了点头:“可以。” “你不问为什么?” 申姜耸耸肩膀:“你非要让我问也可以,那你们为什么要找收集孟观鲸的灵识和记忆?” 孟夜说:“孟观鲸做为孟家巅峰人物,如果能修复他的灵识和记忆,他的经验会给修灵道的后辈们无数益处。” “好,我明白了。”申姜点头,正色说:“孟氏对于后人与家族未来的关切,令人感动。我一定竭尽全力。”孟夜明显是官方说辞。如果只是这样,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吗? 但真实的原因,她不关心,也压根不想孟夜告诉自己。 如果自己非要卷入什么暗涌之中,她希望对方在自己身上找不到深涉其中的必要,只被当成‘被使用的普通工具’略过。 就算有一天被质问,也可以一脸无辜地惊呼:“天啦,怎么会这样?我完全不知道耶。实在是太可恶了,请在处置对方的时候,也为我这太傻太天真的小女子讨回公道。” 而无俱任何灵界可能会用的术法查探。 再加上她的身份,也很难受到严重的牵连。 孟夜凝视她,最终笑了笑:“OK。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讨论宋家的事了。” “我希望,你们的本次服务,值得我用这么高难度的工作去交换。” “当然 。”孟夜提到这个不再调笑:“那可是蓬丘。是祟最早的仆从,能与它相媲美的同期,世上只有四个,分别是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这四个加上蓬尔是以传说中‘海上仙岛’的形式被观察到记载过的最大的‘崇神之仆从’,但这五个神仆中,岱屿和员峤从很久以前就不知所踪,再没有现世过的痕迹,只有方壶、瀛洲、蓬丘一直还在活动。甚至其它小的神仆,数不胜数。” 申姜虽然并没有过份轻信他的话。多少有点怀疑,他只是在加重筹码。 但在几个小时后,看到陆陆续续到达来的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人之后,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到午夜,宋家已经挤满了人。 大厅里坐得满满的之外,院子里也扎了堆。 有些拿着写满了纸的黄纸在到处烧。 宋妈妈心事重重,显得很紧张。宋小乔在楼上陪着她。 宋分时则在下面打招呼。 申姜到显得很闲。一直在院中看那个烧纸的年轻小伙子干活。 等他都忙完了,问是在干什么。 年轻的小伙子发现是她之后,显得非常羞涩拘谨,说:“申小姐,这是驱泯的。其实也不是驱啦,就是让它暂时找不到这里。但这种符纸非常珍贵,我们也只有十几张。大概可以顶个三天。也不知道够不够用,现在上头也为这件事烦得很。” “只有十几张?用完就没有了?永远没了?不能再写吗?”申姜问。 年轻小伙子摇头:“这还是以前孟观鲸写的。现在乌台那边就算有人写得出来,也挡不住大吉梦娘娘的泯。” “它的泯?泯还有很多种吗?别的神仆也有?” “ 分卷阅读59 恩。”年轻小伙子点头:“泯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想半天:“一种工具。就像我们用的扳手、钳子、锤子、钻机,这些工具形态和能力都不同,但都用来达成我们的目的。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神仆的工具也都不尽相同。” “喔~~!”申姜表示理解了。 回身看到孟夜从客厅出来,站在外面抽烟。应该是看到她在跟这小伙子说话,但并没有阻止。扭头盯着院子里的杂草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抽两口,里面的人就把他叫进去了。 大厅里‘烟雾缭绕’,在场的年轻的、年长的,个个神色凝重,激烈地为什么事争论不休,过后又似乎遇到了瓶颈,都沉默不语。不一会儿烟灰缸就堆成小山。 “申小姐,你真的是姑姑吗?”小伙子的声音把申姜的注意力拉回来。 申姜点点头:“应该是吧。” 小伙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十分激动,回头给同伴打眼色。 “不过我什么也不懂。”申姜说得十分坦然。 “姑姑不懂什么,都可以问我们。”小伙子连忙说:“虽然我们也知道得不多。嘿。” 申姜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是觉得奇怪,孟观鲸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写的符怎么会在这里呢?” “符是在这里写的呀。”小伙子连忙说:“每年某个时间,两边同时在祭台上‘起占’,乌台的人可以短时间附身于这边人,写下倾注灵力的灵符,以供我们使用。千百年来都这样。” 这时候,客厅的门突然被拉开,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地出来,离开宋家。 虽然个个陌生,但经过申姜时,都会微微向致意。 跟申姜说话的小伙子,也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人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人就走光了。 只剩下孟夜和另外三人。 那三个陌生人中,有两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这是张笑和孟亚迁。” 两人看着申姜就抿着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但介于孟夜沉着脸没当面笑出来:“他们两个跟宋家的人一个车。宋小乔和宋分时要跟着我们去。我们两人外加换班司机一个车,你也得去。” 说完孟夜指指更年长的那个:“张叔,会在这里陪着宋小乔的妈妈。” 孟夜说着,没有给申姜质疑的时间,转身提起放在茶几上的黑行李包,示意她跟上:“车在等。”就向外匆匆走去。这是开会的人留下的。 申姜很被动,都没来得及跟宋小乔说一声,发了个消息,便连忙跟上他。 因为这条街并不宽,两人出巷子口的时候,还有很多孟家来人的车正在陆续离开。 孟夜向其中一个对他闪车灯的挥了挥手。 对方也回应了一下,就呼啸而去了。 两人没有再回之前的车上,而是上了一个SUV,这车容量大,后排还放着睡毯子什么的。开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到孟夜咧着嘴笑:“哥。”露出小虎牙,目光灼灼盯着申姜看,蠢蠢欲动。 “你不用上课啊?”孟夜有些意外。 “我妈叫我来的。我保证就只是帮着开车,不进山。” “最好是。”孟夜十分敷衍地介绍:“这是申小姐。” “姐,我叫孟豆豆。”少年十分热情,见申姜把自己移上地盘比较高的车有点麻烦,连忙准备下来:“我来帮你吧。” 孟夜一把按住他:“不用。她是新时代独立女性,谁帮她跟谁急。一会咬断你的脖子,溅我一身血。” 呵呵。 “没事,姐自己可以。”申姜坐稳,拉上车门:“走吧。” 豆豆年纪小,但车开得很稳当。 孟夜在前面翻看包里都有些什么东西。申姜回头看了一眼。 车后排有没拆封的睡袋、毯子充气枕头。 还放着矿泉水和一些吃的。 还准备得挺充分。 她看了看时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睡觉。 大概没睡一会儿,就被宋小乔的信息吵醒了。 “你得用什么和他们换,不会是命吧?” 申姜睡得迷迷糊糊,十分不解,什么情况?坐起来一点向外看,刹时震惊。 车子正在高速入口处修整。 小车足有十多辆,司机和领队的 分卷阅读60 人正在路边对地图标记。 此外还有一个大吨位货车。 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些什么。 “大家全去?”申姜不可置信地问前排没去参加开会的豆豆。 “对呀。还有从别的地方出发的呢。”豆豆兴奋地说:“姐,我们可是要去杀蓬丘啊。要不然我求爷爷告奶奶非要来呢!” 18、蓬丘 宋小乔从后面的车子下车, 跑过来一脸紧张:“要不算了吧。”这么大的动静,这指定让申姜帮他们的不会是一点小忙。 并且,之前下面在开会的时候, 宋妈妈就在问。别到时候连累申姜。 她虽然不安, 但当时觉得申姜心里有数, 可现在却拿不准了。 统归现在还没开始真的行动起来,来得及。 “没事。”申姜说。 看宋小乔眼睛又红又肿,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哭过。 毕竟宋爸爸的死和一家现在的困局, 都是因为她和宋分时而起的,不可能心理不难过自责。但这样的事, 也并不是谁故意造成。 “真的没事。我又不傻。放心吧。” 孟豆豆一点眼色也没有,大大咧咧说:“这位漂亮姐姐。什么叫算了吧!算不鸟了。娘娘是凶神, 记仇着呢。都开始死人了,就是把你送回去都没用了,不死光不罢休。再说申姐姐手不能总这样啊。到时候被人逮起来展览怎么办。谁想见申姐姐, 还得买门票。” 申姜忍不住伸手拍他脑袋:“喂!” 孟豆豆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小孩子不能打头,把我给打坏了怎么办!孟夜万一没了,孟家就指望我呢!” 孟夜刚回来就听到这一句,伸手就给他头猛一下:“谁没了?小崽子!没大没小!”看了一眼宋小乔催她:“赶紧回车上去吧。出发了。” 宋小乔看向申姜,申姜对她笑笑,示意自己完全没事。 车子重新发动。 看排序, 似乎是宋小乔他们先走。 申姜和孟夜这辆比较靠后。 申姜刚要躺下, 收到来自宋小乔的消息:“对不起。” 她打开车窗, 举起双手在头顶,对坐在缓缓错身而过的车上的好友,比了个大大的心。 宋小乔扁着嘴似乎是要哭,但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也把手举了起来比着心对她笑。 笑容很勉强,但更坚毅。 孟夜瞥了一眼两人。嘀咕了一句:“小孩儿”。扭头打开车窗点烟。 ‘呼啦’对方车子加速离开。 再又过了四五辆之后,孟豆豆才插入队伍。 申姜倒回自己筑好的窝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得嘞。不论怎么着,睡好、吃好,是要紧的。 孟夜大概是想和她聊点什么,但等他灭了烟关上车窗时回头,申姜抱着没吃完的零食袋,窝在后面睡着了。 巴掌脸尖下巴,长发乱蓬蓬,大概因为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再加上皮肤太白,显得眼下青黑异常明显。 无意识状态看上去还挺乖巧的。 孟夜收回目光,低头扒拉手机。 孟豆豆打着方向盘,偷偷瞟了他好几眼,调整了一下表情后开口:“哥,你刚才不说,其实我都要忘了□□就要转了,说起来还真有点害怕。我恋爱都还没谈过呢。”十分伤感。 说到这件事,孟夜也有些怅惘,伸手拍拍他的头。 孟豆豆顺势叹气:“要不,哥帮我牵个线。让我临死之前,也尝尝爱人和被爱的滋味吧。这样的话即便我死了,也没有那么多怨言。” 孟夜怎么闻出一丝不对来,探试:“也不是不行……” 孟豆豆一听,果然就精神,哪里还有半点伤感难过的样子,兴冲冲:“就是那个X站的女主播,我都给她砸了好多钱了,就是不理我。哥你……” 孟夜伸手就给他一下:“我现在就送你走!再给你扎108个女主播烧下去陪你。” 孟豆豆嗷地就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孟夜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被吵醒,瞥了孟豆豆一眼,做了个给他嘴缝上的口型。 孟豆豆嘿嘿地笑。对着他挤眉弄眼的。 b 分卷阅读61 r 申姜一觉睡到早上才醒。 凌晨六点,车队在休息区停下来,三五成群各自吃早饭。 宋分时和孟家的人在一起。宋小乔跑过来和申姜一起上完厕所,随便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店坐下吃东西。 孟夜则照惯例和其它几个人凑在一起开会。 零零星星的词出现最频繁的是‘来不及’。 大概是路线要做调整。 谈话的间隙,孟夜扭头看到两个女孩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大概因为经过了一夜的休息,现在两人看上去与前一天相比有些放松,又或者知道迎难而上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索性看开了?总之看上去情绪并没有太过紧绷。 中间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略略相互拥抱了片刻。 然后收拾完桌子,就各自返回车上。 宋小乔先走到自己的车边后,扭头一直看着另一边的申姜成功上车才放心。 但在申姜看向自己之前就转身上车,以免被发现自己过于关切。 申姜总是很忌讳别人把自己当成需要特别照顾的人。哪怕她本来就需要特别的照顾。 孟夜收回目光。 休息完之后,孟夜开车,孟豆豆爬到最后排休息。 孟夜突然想起来似地,问申姜:“这边的事,你跟你养母说了吗?” “我妈妈。”申姜纠正他的话,随后摇头:“还没有。” 什么也都还没有说。 不然,如果妈妈说要来住怎么办?到时候再吓着。 “以后再说吧。”何况,她已经过了什么事,都要立刻告诉给妈妈知道的年纪。 又或者可以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从小她就知道,妈妈太忙了,有太多事要做。自己不能添麻烦。 结果,到是给宋家添过不少麻烦…… 发动车子后,孟夜回头看了一眼,申姜似乎正在跟陈三七聊去灵界的事。 虽然申姜是用耳机听,但陈三七讲话的声音无比宏亮。 “姑姑想出门游历啊,那我陪姑姑去吧。您放心,我会把东西都备好的。” 申姜听完抬头向孟夜看过来,大概是想问他什么。 孟夜一时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两个人四目对视让他有些尴尬。 申姜到是没注意,问他:“陈三七能去到另一个世界吗?” “我听长辈说,陈三七很特别,他是养在渊宅里的侍灵。只要渊宅有主人,并且主人同意,他做为侍从也可以在两边行走。你叫他试试现在大门打得开了吗?” 申姜点点头:“哦。” 陈三七颠颠去了,一会儿兴高彩烈地回复:“成了!现在就算没人敲门,我一拉也能开。”超大声感叹:“我好久没到这儿来了呀。感觉空气都格外地甜美。” 正说着,语音里突然传来小丽的尖叫:“啊啊啊啊!陈三七,你怎么不穿衣服!我要跟姜姐说,你臭流氓!” 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打过来,陈三七尖叫得比她还大声:“你干嘛偷看我!救命啊!你的眼神玷污了我!快给我转过去!我才要跟姑姑说呢,你这个色批一直看我!!!” 又哀嚎:“不是我不穿!是过了门就没了呀!” 一阵鸡飞狗跳的。 好一会儿才总算安静下来。 陈三七委屈巴巴:“姑姑你看她,她老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小丽发现他在跟申姜通话连忙凑过来:“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工作找好了,等你回来我就去。要不然家里没人,我可不放心。” 陈三七大叫:“什么叫家里没人?我不是人吗?” “就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申姜躺那听着他们又要吵起来,心轻不由得轻松很多,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等总算是两人吵完了,申姜继续跟陈三七嘀咕:“那你说说,你都打算去准备些什么?” 陈三七十分有成算:“得给您打个木轮椅呀,还得去置办点衣裳什么的,姑姑固然绝美,若衣裳再衬几分,就更好了。再有干粮、盘缠、常用的丹药、灵符以备不时之需。您不想张扬,那我再做一布幡,写个‘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死扶伤’或者‘专治一睡不醒’什么的我背上。扮做游医,就没那么可疑了。我 分卷阅读62 们一路玩,一路看情况治点小‘魇’症,赚钱赚灵珠,不要太美。坐驾么,鹤车就免了,我修为不够,您没有修为,用起来太费灵珠了,要是有那些灵珠,您吃了治治腿多好呀,白白耗费太不值当。” 想了想说:“我就去买个马车凑合。反正是游玩嘛,又不赶时候。我记得,姑姑在钱庄存有些黄金的,就是不记得是哪任姑姑存的了。总之足够支应这些,且十分富余。一会儿我翻找翻找存票塞在哪里。下午便去支取一些。” 申姜遮着麦,欠身问开车的孟夜:“不在大宅里,我可以入‘魇’吗?” “你有灯就行了。有灯在,随便哪一扇门,拉开就可以入‘魇’。” “喔~!”申姜又躺回去。放开遮麦的手,表扬陈三七:“很好。不过我建议你给我买男装,我们两个老弱病残的,这美貌,实在是祸根啊。” 孟夜不由自主笑了笑,略略侧头,免得被她看见。 “办去吧。”申姜悠然自得打算挂了通话。 陈三七不肯挂,磨磨蹭蹭:“姑姑,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您都出门好几天了。玳瑁生小猫了。我给它们打了猫窝。特别特别可爱。还没取名字呢。等姑姑回来取。” “有几天吧。小乔家有点事儿。”申姜很含糊。 “唉。”陈三七发了张西子捧心蹙眉照。配上他一脸糙皮,令人不适。 申姜略嫌弃,把手机拿远一点:“怎么了?有事啊?” “没事儿。我就是思念姑姑。见不到姑姑心里就老惦记。不知道姑姑在外面吃不吃得香,睡不睡得好。”陈三七贼眉鼠眼絮絮叨叨:“姑姑,那个姓孟的走了吗?我看他就是心怀不轨,觊觎姑姑美貌,您可别跟那个姓孟的走得太近。看他面相就不是好人。桃花眼滥情,唇薄尖酸,耳大招风,眉细上斜形如剑刃,煞气重……” 申姜好容易挂了语音,猛不丁发现孟夜正从视后镜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后仰,一头撞在车门上。 嘶! “做了什么亏心事?”孟夜凉凉地问:“背后讲人坏话了?” “没有啊。我从来不背后讲人坏话。”申姜十分自然地转换话题:“你看,我去另一个世界的准备都在做了,很有诚意吧。所以我们来聊聊这次的行动。难道你们真的打算杀蓬丘?或者……我说,要不要,先跟它谈判一下?” “你猜,蓬丘怎么长这么大的?”孟夜问非所问。 “怎么长的?”申姜需要他解答问题时,总显得十分随和。 “宋小乔的妈妈看到的长着手的鹿,你没有忘记吧?” “没有。”申姜问:“它们是什么精灵吗?或者就像陈三七一样,诚心修炼,于是正在从动物变成人?妖?” “是这么回事,但你说反了。” “反?”申姜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只鹿是由人变成了动物?”想到那只长着人皮、人手的鹿,她仍然感到有恶心。 孟夜没有否认。 继续在想着,怎么讲得清楚。 打着方向盘过了一会儿问她:“如果有人,跟你说,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比如说,只要你肯损失1个月的寿命,你就可以获得一百万。只要你三个月不跟任何人说话,就能获得五百万,你愿意吗?” 申姜没法摇头。 因为她在网上也常常看到这样的转发。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做选择。很少有人不愿意。 她转发的时候,也是真的心愿意付出代价,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实现。 “如果让你损失三十年的寿命来得到永远健康。你愿意吗?”孟夜心在焉地问。 申姜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一但契约达成,你的生活变得美满,一切烦恼似乎都远去了,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站上了渴望的舞台,但是突然,一切戞然而止,也许就在你将要迈上最终舞台的那天,神使来到你面前,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提醒你到了‘还愿’的时候。你不会想要违背契约吗?” 孟夜笑了笑:“而且这位神使,就像宋爸宋妈当时面对的那个人一样,是连普通话都讲不清楚的乞丐一样的人物,你驱赶他,他甚至都不敢反抗,只会畏头畏脑地逃跑。你还会想‘还愿’吗?” 申姜很难点头。 孟夜说:“如果一开始,来的神使就让宋家人见见厉害,哪怕只是来恐吓一番,宋氏夫妻可能会做不同的选择。” 申姜皱眉说:“所以,这都是陷阱 分卷阅读63 。包括所谓的神使带来的最后通牒?” “不然呢?它是蓬丘,为什么要用这么没有格调、没威慑力的神使?”孟夜嗤道:“它压根就不希望人类遵守契约。” 说着笑了笑:“从很久以前,它就利用结契为开端,来吞噬人类。据我们家里,可查阅的记载,它第一次出现,是一千多年前,某个海边的村子,它伪装成地上不过巴掌大的一滩水渍,疲倦的渔夫低头看到水中菩萨的倒影,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这是最初的开端。 随着时间过去,它吞噬得越多,也渐渐长大,有时候,它会是路边的一座荒庙,有时候,它会化为一片世外之地。但没有一个与之结契的人,能‘还愿’摆脱,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孟夜声音平静:“因为就像宋氏夫妻一样,会不顾一切想要孩子的人,是无法在得到孩子之后,再把孩子交回去的。这就是人性。得到健康的人不愿意再失去健康和生命,得到财富的人不愿意失去财富。所谓‘还愿’,永远也不可能有人能做得到。” 申姜心情复杂。 “不过,在带走宋小乔的爸爸这件事上,明显是失误。照以前的记载,他不应该猝死,应该在大吉梦的召唤下出走失踪。如果有幸,等你再看到他,他基本已经异化了。就像那只鹿。异化到一定程度,就完全不再是人类,到时候则会融入蓬丘之中。成为它不可名状的身躯的一部分。” 申姜放下手机略略思索:“它既然有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人吃掉呢?并且还要经过一道手续,将人转化为动物才来吞噬呢?” “不是很清楚。家里长辈说,是因为‘祟神’主体在元祖分天时,被封印于不可知之地,于是这些仆从也受到了制约。不能肆无忌惮,不得不遵守一些规则。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每个神仆所遵守的规则都不同。” “大吉梦娘娘只能吞没‘与自己签订契约又违背的人’这样?” “看你挺聪明,这时候糊涂什么。它的规则应该是,可以异化‘与自己签订契约又违背的人’,这些人变成动物形状之后,它才能吞噬。” “所以,每个神仆都只能吞噬‘特定条件下,做了某件事的人或者非人’?” “对。”孟夜点点头:“比如‘雨天贵人’,它只能吞噬,在雨天主动把伞借给它,并告诉它一定要还的人,有一种神仆,可以吞噬‘第三个经过某个路口时,打了喷嚏,并说出了特定字词’的人。总之,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但一般来说,条件通常都比较奇葩与苛刻。只有当祟神的封印变弱,它们的吞噬条件,才会随之变得更宽泛,更容易达成。” 申姜听得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各个神仆的规则,长辈们长久以来都做了记载,千奇百怪。全是一辈一辈人试出来的。但虽然有很多在册的,也有很多不在册的。 毕竟每年都有老的神仆回归祟神的怀抱,成为滋养它的养料。这里面一些是因为时代变迁得对自己不利,有一些是因为想回去了。 而同时,又不停有新的神仆出现,这些新神仆都很小,有一些会沿用以前某位神仆的规则,但很大的可能不会。” 说着孟夜他长长地吐了口浊气:“你刚才问‘要不要和蓬丘谈一淡’我没有回答,因为你问错了,你应该问,‘为什不能和它谈一谈’才对。” 他从视后镜看向申姜:“一是因为,蓬丘它实在太大了,如果做为养料是很可怕的能量。并且从这次出错来看,它可能本身已经存在一些问题,大概不会再在世间逗留太久。长辈们担心,祟神受到这样的滋养,封印的强弱会受到影响,所以不能留它。 第二,我早就说过,神仆虽然不是人形,但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格,蓬丘名叫大吉梦,却是最暴躁的至凶神祇,它不会跟我们谈条件。要解决这件事,只有杀了它。” “从第一点来看,不论我们达不达成协议,你们都会来搞掉它?”申姜问。 “当然,但如果没有达成协议,我们可以再等一等,起码等个一两年。虽然孟家一直有这个计划,但到现在为止,准备都不是很充分。贸然开始,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可以说,这次的行动一定程度上,是孟家为了和你达成交易而冒险” 孟夜认真道:“再说,申小姐,这个世界上也有你的家人。就算只是从这个层面上讲,面对祟神是否会苏醒,封印是否会变弱这件事,你也不是完全的局外人。” 申姜无法反驳,突然问:“那我可以成为灵修吗?” “不行。英女血脉被封禁,后人是无法成为修士的。”孟夜不知道她为什么,思维突然跳跃到这里来,问这个问题。 有时 分卷阅读64 候她脾气坏得很,有时候又奇奇怪怪,真的是谁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而她问完,就重重地倒下去。窝在软软的毯子里。 孟夜抬眸从视后镜看了一眼,发现她在发呆:“怎么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可以去两个世界,可不过是在两个世界当普通人而已。她有些怅惘地说:“而世界……”想了一下才,找到一个还是太不满意的词来形容:“好大啊。” 以前她曾觉得,只有在舞台上自己才活着。 而舞台下的人生枯燥无聊,每天的新闻也好,遇到的事也好,一成不变。似乎人们挤在一起,生活在沉闷的一潭死水之中。 现在,她才发现,水的深处是无底的深渊。 那里游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光怪陆离。 可当她透过这些细节未枝的线索俯视这深渊,并不觉得恐惧。 更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 不可名状是什么形状?未知之地又在哪里?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这些疑问令她莫明的心潮澎湃。 哪怕只是个普通人。 孟夜调笑:“也没有那么普通,勉强算是,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吧。起码你有灯。也算是有个铁饭碗,可以正当就业。” 申姜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扭头问孟夜:“那你有遇到什么奇怪的神仆吗?”很有兴趣。这大概是两个人最融洽的对话。 但孟夜不大愿意说。 后排孟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噗嗤’笑说:“他上学的时候,为了讨好一个女生,去女厕所逮那个老问别人‘你有纸吗?’的神仆。然后被学校当成变态报警抓走,还被留校查看。” 说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随后在孟夜无声的凝视下,笑容渐渐消失。默默缩回毯子里,仿佛从来没有醒过。 “孟总,出乎意料的纯情嘛。”申姜发出由衷的赞叹。 “那是。”孟夜冷笑,阴阳怪气:“对了,你认识何晏的吗?好巧,我也认识。我看你手机里特地设了个相册,保存他好几张学生时期照片。不是拍人家背影,就是偷拍人家在教室睡觉。申小姐的猥琐兴趣,也很惊人嘛。” 喔嚯。 申姜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随后调大耳机音量开始玩游戏,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跟孟夜说话。 车队在第三天的时候,才到目的地。 这还是一路基本没怎么停,赶得非常快的成果。 看得出来,他们的是计划,是在孟观鲸写的符纸用完前到达。 但赶路太猛,每个人都有些疲惫。 前前后后到达的车辆一共有二十多辆。八十多人。 车子把山路两边较为平坦的地方,停得满满的。 大货车开得慢,落在最后面,小车都到了半天了,也还没赶到。 申姜坐在车里,能听到远处在人大声打电话询问对方的进度。 不停地重复:“要在日落前。你尽量快。” 申姜从车窗伸头向四周看去,到处都是绵延的山脉。 目之所及,一片人烟都没有,只有只有一车宽的黄土车道。 “前年这里的人就都外迁了。公路没建过来。” 孟夜靠在车门上,正在听找来的本地向导讲这里的情况。 从这里开始,就没法坐车了。所有人要从这条路切下去,进入山路已经荒废的山林。 本地向导走了之后,申姜看了一下时间,才中午十二点多。 如果要赶路,其实现在就可以开始进山了。但队伍没有出发。反而驻扎下来。大家开始在车上休息。另一些人开辟出一块地方,用便携炉煮东西吃。 申姜终于破天荒地主动和孟夜讲话:“我要做什么?” “你和宋小乔还有宋分时,呆在这里就可以了。孟豆豆会陪着你们。”孟夜低头在包里翻东西:“山这么大,不可能进山漫无边际地找。你们三个,两个是祭品,一个是阻止过泯的人,它不会不来。等它来,我们会在前面一点的山林堵它。” “现在,在等什么呢?” “等货车到。” 宋小乔从煮东西的地方给端了两碗面过来。烫得直跳脚。 申姜连忙 分卷阅读65 接过来,让出一点地方,让宋小乔上来吃。 宋分时帮着拿了两个罐头过来。 孟夜原以为,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女孩吃不下也是合理的。但没想到,两个人实实在在地吃掉了一整碗。仿佛是做好了要干一场硬仗的准备。 时间越来越晚。 孟夜在车子上贴完了符之后,叮嘱在吃东西的几个人:“一会儿,你们都呆在车,不要出来。” 然后就站在外面倚着车门,开始专注地玩游戏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烦躁。 因为货车还没来。 但天要黑了。 催的人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 对面也很烦:“你打一万个也没用。别TM催了,这山路巨不好走。再催我们连人带车从悬崖掉下去更完蛋。”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快要从地平线上消失的时候,货车终于出现在了山道转弯处。 申姜明显感到,一直显得很沉稳的孟夜也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天光,大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往那边跑过去。 货车停下来后,所有孟家的人将车子团团围住,但都静下来没有骚乱。 开车厢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鼓响:“嘭”声如暮钟。 这块鼓响完,货车边的人群才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从货车上取下来的,是一个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 上面似乎是用天干地支铸地黄铜上为编号。 每个人都在那边领东西。 虽然动作都很快,但时间却是越来越少,天色越来越暗。 而山脉中却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阴影之下蠢蠢欲动。 宋小乔忍不往申姜身上靠了靠,宋分时也在凝视那边。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有几个瞬间,申姜觉得山脉似乎在蠕动。 莫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由远,而近。 每一起风起带着树梢都显得可疑。 后面货车有人在大声催促:“快点快点!” “灯。灯在哪边?” “谁的金铃没带?这里多一个是谁的?妈的这个时候了,还丢三落四。” 孟豆豆坐在申姜前面的驾驶位,车里的灯把他脸照得哇白。 眼睛死死盯着山脉中。 最后余晖,一点一点地褪去。 就在最后一丝光,也要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孟豆豆忍不住飞快地从前排爬到后面,挤到宋小乔和申姜中间:“姐。”指向不远处其中的一个山峰。 申姜还没看清楚。 然后,那丝光也消失了。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之中。 天上无星无月。 而这片黑暗好像成为实体,它浓稠而粘滑。 不论是车灯,还是车里的光,都无法照得很远。 甚至有一种,空气都静止下来的错觉。 即便是这样,申姜却仍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车身上的符有几张,突然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无声地散落。 孟豆豆正要说话,申姜猛地伸手阻止他。 一瞬间,所有人紧紧闭上嘴巴。 货车那边拿东西的声音在不停地传来,但她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了。 一句也没有。 申姜扭头看,在货车的灯光下,人影重重。一切都不太清楚。 但她看到,在山路上正有一个身影狂奔而来。 对方的步子又急又快,直到对方跑过了一长段土路冲进车队聚集处,申姜才看隐约看清,是孟夜。 他束了巍峨的发冠,玄色长袍上暗纹翻涌,赤红色的束带颜色如血,腰间坠着金色的铃铛,在灯光下随着他的动作翻飞,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哪怕他竭尽全力,也不够快。 他猛地甩出一张不知道什么符。那张符在空中点燃,后向这边掷过来的同时。黑暗中什么东西闻声,带着疾风向他奔扑过去。 随后一切身形便都被黑暗遮盖了。 而 分卷阅读66 与此同时,申姜感觉到有东西,向自己这几人扑天盖地而来。 就在熟悉的腥味扑来的瞬间,被掷过来的符文,燃烧的香味突然浓烈起来。 可是,在短暂的浓烈后,香味就开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申姜从孟豆豆的表情可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在腥味渐浓,甚至将纸符燃烧的香味完全盖过去时,突然,有铃声响了起来。 ‘叮~!’ 幽怨而绵长。 ‘叮~!’ 清脆而透亮。 铃声一起。 腥味终于渐渐散去,黑暗也变得浅、薄起来。 申姜听过这铃声。 就在祭台上,孟观鲸冠上的坠铃,就是这样的声音。只是孟观鲸的铃更醒神。这个相比起来,更浑浊。 她猛然回头。 顺着铃声来的方向看去。 大货车处,有一列长队,正逶迤而来。 队伍中是孟家的各人,他们一改之前的装扮,穿着广袖大袍,不论原来是多不正经或稚气,现在个个面容端庄肃穆。 外侧两列人,手中用雕花杆挑着的莲花灯盏,照亮道路。 中间着玄色的两列人,则一手掌端于胸,一手掌竖立于鼻端,口中齐声低语,闭眸缓步向前。明明没有用眼睛看,但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他们每走一步,腰上的金铃就响一声。 金铃每响一声,那无法形容的黑暗便退一分。 在这铃声下,不远处僵站的孟夜仿佛被解除了禁锢,一下便就地跪倒。 他刚才被黑暗包裹时,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此时爬起来,手抖得厉害。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身便步入队伍之中。 在他补充到唯一的空位后,队伍中的灯,似乎突然更亮了一分。 同时孟夜腰上的金铃终于响了起来。 先是凌乱的一声清响,随后和整个队伍中的金铃声一起,完全汇聚成为一个声音。 这个铃声,听上去娇气而细弱,可却似乎有着很强的力量。 哪怕整个队伍经过了车队,越过申姜这几人,缓慢进入了山林,连灯光都已经迎着远处浓郁的黑暗而去越来越远,可声音却似乎仍然在耳边那样清晰。 从灯光走势看,进入山林后,队伍开始分成两支,从不同的方向,向前合围而去。 它移动的非常缓慢,可速度并没有因为山地不平而减缓。 申姜无法想像,这些闭着眼睛的人,是依靠什么为指引,在这样的地方如履平地。 而这场‘战斗’也远远和她所想像的不同。 没有激烈的‘拔剑’‘决斗’‘呼喝’‘刀光剑影’只有一步一步缓慢的逼近。 这些人身上甚至都没有武器。 “蓬丘要用什么杀死?”她问脸色已经恢复过来的孟豆豆。 “不可言说之物,当然是用‘颂言’来消除。”孟豆豆说:“我们的世界没有办法修灵道,东弯孟都是普通人,是用不了颂言的,但他们穿的是‘大正道法冕’,衣服上绣的是四十八纹章,都是元祖传给东弯的,并且身上还贴满了‘言灵符’,大家把家里这几年的存货,全用上了。颂言的威力会很大。” 宋小乔有些担心:“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孟豆豆凝视着前面,虽然先前有一些波折,但他说:“我们可是堂堂东弯孟家。我们要是没了,天下就没了。” 声音稚气,但十分坚定。 申姜坐在车里扭头看身周,一切都是现代化的东西。 ‘天下’这词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之余,似乎还有些滑稽,并显得狂妄。 可她不由得在想,名声并不算好的孟家,怎么却有点像是深渊边上的栅栏。 不算威猛无敌,但阻隔在一切想爬上来的东西和普通人的世界之间。 总之。 最终车里,没人去纠正这个,突然有些中二的少年的措辞。 几个人静坐,看着远处山间明明暗暗的灯火,等待最终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修改。先去睡了。看到错请嗷嗷叫。 分卷阅读67 开业大吉,这周每天在新章给大家发红包乐呵乐呵。 感谢在20200831 00:25:28~20200901 00:1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啊、祖先保佑退休金 50瓶;翻阅小公主 40瓶;听风惊鸿、shan 20瓶;雨辰 16瓶;春日击鼓夏摇铃 8瓶;redbird223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许愿 一直到了夜里将凌晨, 都没有任何人从山林里出来。 孟豆豆十分紧张,申姜不得不转问他一些七七八八的问题,来转移他的注意。 比如, 孟夜是为了谁跑到女厕所去的。比如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比如灵珠真的能让自己站起来吗? “不行的。”孟豆豆盯着那边, 心不在焉:“陈三七说的吗?他傻的。灵珠只有灵修才能化用。申小姐是英女血脉, 被禁封了,成不了灵修也根本化用不了灵珠。” 宋小乔傻住,急忙追问:“会不会是你搞错了?那大宅呢, 不是说那个宅子很厉害的吗?” 申姜虽然之前在路上休息的时候,跟她说起腿的事, 提到可能有办法恢复双腿。当时虽然看上去十分没当一回事,还自嘲说‘谁知道呢, 并没有太肯定’,可宋小乔太了解申姜了,这点希望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我没有骗人!大宅是可以帮助主人治愈伤痛, 可我也听家里长辈说过,大宅对主人的保护,是从这个人成为主人那一刻开始的。申姐姐是之前受的伤。不是成为主人之后受的伤。她与大宅结定契约的时候,已经是残疾人了,是不可……” 宋小乔打断他的话:“好了不用说了。”忐忑地看向申姜。 申姜只是专注地注视着山林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听到两个人说话。 接下来, 没有人再开口。宋小乔想安慰几句, 宋分时拉了拉她, 做了个口型,示意她暂时不要提了。她才抿着嘴不再说话。 时间太久,孟豆豆便打起了瞌睡。 一点多的时候,申姜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问:“灯油不会燃尽吧?” 并不提腿的事。 表情也算平静。没有崩溃或者因为希望落空要发怒的征兆。 “我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 反正蓬丘被困, 这边暂时安全,申姜索性放下轮椅下车,往货车的方向去。 宋小乔让宋分时守着孟豆豆,自己跟上她。 一路偷偷打量好友的神色,但申姜一扭头,就连忙佯装没事。 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个人到货车处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大箱的空盅。 这些盅大概每个只有酒盏那么大,通体黄金制成,表面布满了诡秘的纹路,中间点缀着黑色的某种石头。 四十九个长条型的盒子估计是用来装灯的,五十四个盅盏是用来装油的。 但每个都空了。 车上还有很多箱子,里面现在都只放着一些空黄纸。原先被黄纸包着的东西,应该也都被带走了。 “孟豆豆说他们把库存全用上了……”宋小乔嘀咕:“现在怎么办?” 都五六个小时了。那个灯看上去底很浅。如果遇到的风大,那灯油烧得更快。 两人回到车边叫孟豆豆。 孟豆豆惊醒后看了一下时间,虽然嘴里说:“烧不了那么快吧?”但也紧张起来。转头看向山林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这是最后的油了。没得补。说把家里的存货都拿来了,不是开玩笑的 。这油还是元祖时候用到现在呢。就算现在烧完了,也没办法。” 正说着话,突然山林里有响动传来,树林、杂草摇晃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从里面冲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就有一个东西,一马当先地冲出了山林,冲到了路边。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月光下,申姜看清,狂奔而来的是一只难以言喻的动物。 它看上去像是只狗,只却长着半张人脸,这半张人脸和狗脸毫无拼合痕迹,似乎生来就是这样。 如果单看这半张脸 分卷阅读68 ,可以说超于寻常的俊美。 申姜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张脸,电视?? 可当它和另半边脸一起出现在人视线中,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它看人的时候,人的眼睛和狗眼睛会一起注视过来。从人的眼睛中,甚至还能看到情感。 这诡异的动物,哪怕只看一眼,都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扭曲与恶心。 它风一般地从几人中间穿过,甚至还因为慌不择路而撞了申姜一下。 而它身后,还有更多这样的动物。 这它们成群结队地从山林中一涌而出,蜂拥而至,然后在月光下如潮水一般融入了夜色之中。谁也不知道它们要去哪里。 “灯灭了。” 申姜听到宋小乔的叫声,扭头向山林中看去。 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 孟豆豆第一个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就急急地向山林里跑。 宋小乔叮嘱申姜:“你呆在这里,有事就大叫。”然后和宋分时紧随其后,向山林中去。 申姜驱动轮椅向前行驶,但进山林的路实在是太陡峭,她根本无法过去。 除了紧张地注视着山林的方向,她没有什么能做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夜色下的每一个来自旷野与山林的声音都十分可疑。 近处,车子杂乱地摆放,车灯静静亮着,到处都是人的痕迹,却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远处墨一般的山脉静伏,如觉睡的怪兽。月色明亮,也更显得阴影处更加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她努力保持镇定,一手紧紧握着手机,一手驱动轮椅,转身过去便看到远处车底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它一点一点,从接壤的车阴影中曲折向她的方向过来。 看上去似乎没有形体,可偶尔,似乎又有棱角。 越过一辆着一辆的车子。 最后停在那辆离申姜只有几步之遥的车下。 随后,便静止下来。 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 可申姜知道,它在注视自己。 像一只在暗处伺机的猛兽,似乎在端详,要从哪里制服自己的猎物。 她能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弋。一寸一寸。 随后从车底下走出一个一指多高的袖珍的黑色小人。 它一步一步,步伐蹒跚地来到了申姜面前,但身上有一条像脐带一样的黑线,顺着它的来路,延伸到那片阴影之中。将两者连接在一起。 低沉而含糊的声音,从那片阴影中响起,像是什么人的梦中呓语。 “¥%*(@%%%?”这声音十分含混,难以辨别。 可申姜却莫明地清楚了,它在说什么。 它在问:“你有什么愿望?” 车底下那个是蓬丘! 虽然变得很小。 而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小的‘人’,大概就是当年宋妈妈他们在遇到蓬壶时,出面与他们交流的那个‘人’。 可说是人,但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细节,只是一块无法被光线穿透的黑色存在。 但在宋妈妈的描述中,当年在山中遇到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大概是因为,两方一直离得太远,无法靠近观察,所以没有发现异样。再加上林不树冠茂密,光线不足。 所以也就没有发现,根本不是这个‘人’在跟自己对话,连声音者是来自那无法描述的‘城’。 低沉的怪异咕噜声,在夜空下回荡。 但申姜清楚地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对方在问。 “你想站起来吗?” “我可以帮你恢复。” 说着,它一点一点地,从车底下向外移动。 如果它真的是,被什么人创造出来的。申姜觉得,那这丑陋的生物大概是被创造它的东西诅咒过。 它拖动着令人作呕的身躯,从车底出来,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向申姜的方向蠕动。 似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 分卷阅读69 随着它的走近,申姜那一双只剩下骨头的手,从手腕处开始慢慢地恢复原样。 她的手每恢复一些,蓬丘就变得更小一些。 直到最后。 蓬丘看上去,只是一汪雨后的水洼了。像是,有人无意打翻了一杯黑色的咖啡在这地上。 而面对蓬尔所抽出的问题。 申姜知道应该拒绝。 可她低头看看完全恢复如初的双手,深深明白,它是真的能够做到。 申姜用这双手,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腿。 这一年,她无数次地想过,只要能够重新站起来,自己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后来发现,不论是什么,自己全部都会愿意。 一个舞者失去了双腿,还算什么呢? 她的人生,从很小就围绕着芭蕾舞运转。 甚至是申兰芬的大半辈子,也都在为了帮助女儿站到那个闪闪发光的舞台上,而努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妈妈吃了太多苦,她不认识太多字,只足够日常生活而已,也不懂更高深的道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女儿的事业与未来。 可一切,就这样荒谬地结束了。 医生总是劝慰她,鼓励她,跟她讲,世界上还有她没有去看过的地方,没有吃过的东西,说有没有腿,只是改一种生活方式,在别的领域也会有新的成就。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转换赛道。 她总是静静地听,微笑着表示赞同:“受到医生的鼓励今天也更信心满满了呢。”“其实我已经看开了。”甚至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时,也是如此。 可是。 转换赛道? 开什么玩笑? 她活到现在为止,人生所有的热情都倾付在了这条路上。 她哪还有别的赛道! 失去了这条赛道,她只是没有死的躯壳而已。 余生会做的,也只是赚钱、吃饭、睡觉。 如果这也叫活着。 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丑陋的东西。 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有什么愿望?” 申姜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你要什么代价?” 孟夜闭眸保持着一手掌平端于胸前,一手掌竖立于鼻端的姿势,从山林中奔出。 人到而声随。 在他口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猛然睁开眼睛的瞬间。 地上那一滩‘水洼’化为青烟,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急步走到申姜面前:“你有没有向它许愿?”面色铁青。 “没有。你不是已经杀了它吗?”申姜驱动轮椅转身要走。 “它只要能与一个许愿者保持契约链接,就能很快复生。我们刚才花了六个小时,才斩断它与所有许愿者的契约。”孟夜一把抓住她的扶手,半跪下,严厉地审视她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向它许愿!” 申姜正视他:“没有。” “它逃过来后,你没理它?那它为什么在你面前?” 申姜脸无表情,冷声说:“我再说一遍。没有。”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孟夜厉声道:“我问你,它逃过来之后,如果你没有理它,那它为什么没有逃跑,而是停在你面前?” 这时所有其它人都从山林中出来了,大家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这边的争吵。一时所有人走近,都沉默下来。 申姜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恼怒的目光看着孟夜抓着她扶手的手。她记得她说过的。不要把她当成一个物品,随时摆弄。当成一个箱子,拖来拖去。 孟夜面无表情,再次重复:“我再问一遍,如果你没有理它,那它为什么没有逃跑,而是停在你面前。” 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我想过,你可能会这么做,但我也记得,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所有的交易都是不值得的。只有傻B才会去做这种傻B事!别跟我说,你也是这种愚蠢可笑的人!” 申姜停下挣扎离开的动作,再也无法压抑。冷眼注视着面前的人。反问:“傻B?愚蠢?可笑?如果可以,从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的人,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来交换五分钟的光明,这件事可笑吗?宋妈妈和宋爸爸,明知道要付出的代价,却还是一步步走到最后这样 分卷阅读70 悲惨的结局。可就算是宋爸爸知道最后的结局,大概也仍然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因为他和宋妈妈太希望,宋分时和宋小乔来到自己身边。虽然,最后逝去,可一家人温馨的时光,对相互的爱是真实的存在过。这对他来说,就是值得的。就算是你现在去问宋妈妈,她也不会说一个悔字。这件事愚蠢吗?” 她怒道:“也许对身世良好、一切如意的孟总来说,这些人确实太过愚蠢吧,但既然他们所牺牲的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们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得?” “所以你许愿了。”孟夜手和铁钳一样抓住扶手,脸也铁青。 “我没有。”申姜猛地打开孟夜的手,心中压抑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汹涌,她大声地重复自己的回答:“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胸膛激烈起伏,几乎有些声嘶力竭:“我可以,但是我没有!” 孟夜重新抓住她的轮椅,阻止她离开:“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觉得她只是想掩饰。 所有的人都静静站着,宋小乔想冲上来,却被孟家的人拦住了,奋力挣扎也没用。连宋分时也被阻拦。 这里的每一个孟家人,都要知道答案。 “你不是问我,如果让我损失三十年的寿命,来得到永远的健康,愿意吗?”申姜问。 在当时,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没有回答。 “我愿意。”她冷眼看着孟夜紧抓着轮椅扶手的那只手:“三十年的寿命算什么?更多我都愿意。哪怕用所有的生命,只换取一个月那也没关系。跳完最终的一曲,我愿意让自己人生终结在最后舞台上。以完美的姿态谢幕。而不是受人怜悯、同情,一点也得不到尊重的可悲鬼。”申姜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我愿意付出自己有的一切,不论是什么。” “那为什么,没有结定契约?” “我说了,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申姜重复这句话:“它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也许在孟总眼中,我是自私自利到罔顾一切的人。但很可惜孟总,我这样不值得被尊重的废人,也有良知。” 说着猛地打开孟夜的手。 所有孟家人都松了口气。 宋小乔也终于摆脱了束缚,冲过来一把推开孟夜,带着申姜快步离开。 两个人一直顺着山路向前暴走。 宋小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 孟家人太过份了。 虽然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走到哪里去。可她知道不说自己了,申姜是无法呆在那里,再受到人的注视与猜测。 一直走到看不见车队灯光的荒野,一直沉默坐着的申姜才哭起来。 初时只是抽噎,进而捂着脸,泣不成声。 宋小乔红着眼眶,蹲下去抱紧她。 “本来我也没有抱什么希望。”申姜埋首在好友的肩头,哽咽着说。 陈三七,脑子又不好,弄错也不奇怪。 而既然根本没有抱希望,所以自己一点也不应该难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个不确实的消息,被证实无法实现。只是,唯一许愿的机会也成为泡影。 只是再也站不起来。 这不是早知道的事实吗? 她抽噎着无法成句:“我……我……并没有……很很很难过。” “也许有别的办法。还没有结束呢。也许孟豆豆根本没搞清楚。再说,神仆这么多,保不准还有别的。”宋小乔胡乱抹眼泪,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我帮你找。总有一天能找得到。姜姜,你忘记了吗?我爸以前不是总骂我们俩凑在一起腾山倒海、毁天灭地吗?那山海天地都挡不住,还有什么我们干不成的事?” 她拉着袖子,帮申姜擦掉眼泪:“不哭,没事儿。” 申姜用力点点头,努力辩解:“我……我没有要哭……我不哭……我只是……只是腿动不了……人又没死,真真真真的太走运了……”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小姑娘,运气太好了。 但眼泪却无法控制地坠落个不停。 妈的。 月色下,不远处山坡上,追来的孟夜拿着手电,孤身站在那里。 赶上来的孟豆豆,听着那哭声有些不是滋味。 低嘀咕:“哥,你是不是有病?” 孟夜凝视那边,反常地没有吭声。最后说:“叫何晏来吧。”转身就走。 孟豆豆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莫 分卷阅读71 明:“都结束要回去了,还叫他来干嘛?哥,你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 感谢在20200901 00:10:27~20200902 00: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棠梨煎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马桶盖爱电磁炉 28瓶;我们芝士界的人从不认、风不语 20瓶;胡椒麻团 10瓶;嘀嘀咕咕、乐事薯片 8瓶;junt陳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南城 孟夜走了, 孟豆豆大人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唉,男人!” 打着手电,冲申姜她们的方向大声叫:“姐!回去啦。荒郊野岭的一会儿怕有狼!” ‘腾腾腾’地从山坡上冲下来, 带着少年的活力:“姐, 别生气了。我哥他有病。” 宋小乔边陪着申姜往回走, 边对孟豆豆说:“话说回来,这事要是真出问题 ,也有你哥的责任。他又没给我们说过, 蓬丘只要能与一个许愿者保持契约链接就能很快复生。我们双方是合作方,就应该信息透明。以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孟豆豆义正言辞:“可不是吗!”总之申姐受了委屈, 说什么都对。 “他那说一截不说一截的,哦, 有事了想起来对着人一通吼,谁受得了啊?他要是在我们学校,我连做作业都不想和和他一个小组。” “我也不和他做!”孟豆豆立刻附和。叛徒做得很彻底。 三个人回去的路上, 已经遇到很多车在陆续离开。 站在略高些的地方向下看,车队打着车灯,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出。 停在原地的车,一辆是宋小乔和宋分时坐的车,一辆是孟夜、申姜坐的。再有一辆就是那个货车了。 孟夜正在那边帮着货车司机和跟车的人,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动物住车上移。 宋小乔坐的那个车司机见她们回来, 叼着烟对申姜微微点点头, 算是打招呼, 然后催宋小乔和宋分时上车:“走了,返程坐高铁回去。我送你们到高铁站。” 宋小乔想跟申姜一道,所以有些犹豫:“要不我换到申姜这个车。” 孟家负责开车的笑呵呵:“那车坐不了三个人。返程不用留睡觉的地方了,但车上装的东西多。”说着叫她看。两个车上, 都装着他们放装备的红木箱子,看样子是把大货车腾出来了。 申姜示意宋小乔先走:“没事。再说我还想回趟家。” “行吧。”宋小乔这才算了。 目送宋小乔和宋分时离开后,孟豆豆便跑去帮孟夜去。 申姜返回车上去,一个人静静坐着,从视后镜看货车的方向。 这车子位置移动过,两个车相离得并不远。 从这里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货车的情况。 此时货车上已经装了不少动物,静默坐在货车下等着上车的动物也还有一些。 它们甚至还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前面的被抱上去了,后面的就自动走上前。 也有零散呆在外围的,似乎很难抉择,即没有走近,也不离开。 猫啊、狗啊、狍子,还有刺猬、鸟什么的。大部分都有皮肤病似的,身上没什么毛发的很多,也有斑秃的情况,比如头上有毛,其它地方没有。 有只小鸟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停在车窗上。 她伸手个手指头。 对方歪头看她,啾啾地叫,跳到她手指上。 来的时候负责开货车的孟家人,正在车尾跟什么人打电话。 听上去,对方似乎是什么动物救养机构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挂上电话,跑过去扒着货车门,一跃进了车厢,边帮着往里面递动物,边跟孟夜说:“那边说家里已经通知过了。正在腾地方,我直接拉过去就行了。” 孟夜应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叫孟豆接手,自己点了根烟。 排队的动物都装完之后。 孟夜看向四周围那些零零散散的动物们,高声问:“怎么说?” 有一些动物烦躁 分卷阅读72 地在原地转圈,有一些伸头看着货车良久之后,就转身回山林里。 孟夜将最后几只犹豫着走近的动物抓起来递到货车上。就关了车门,和孟豆豆一起,指挥货车调头。 申姜坐在车中,看着不远处路边上的一只兔子。 它蹲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的方向,直到货车扬尘而去。才耷拉着长耳朵慢悠悠,直立着向荒野中走去了。 “这些动物都是异化后没来得及被吞噬,或者刚刚吞噬还没有被同化的那些人。”孟夜重重地坐到驾驶位。 申姜看着手中停着的小鸟,想到它曾经是一个人,虽然震惊而感慨,但没有与他交流的欲望。 孟夜叼着烟扭头问:“你要坐前面吗?孟豆豆跟货车走了,刚家里打电话,他要去跟安顿那一块的事。” 好像刚才相互对吼的事没发生过。 申姜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前排了。 太麻烦。 上车时轮椅要人帮忙放,下车时又要人帮忙拿。 而孟夜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 问着从驾驶位钻到同边下车,拉开车门。伸手。 “不用。我坐这儿挺……”申姜话还没说话,就被整个人横抱起来。在她没来得及发怒前,又被重重地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申姜忍着把自己面前这颗头扭下来的冲动,冷漠地注视着对方。 孟夜面无表情俯身给她系好安全带,顺便还扯了扯。然后就关了车门,转身往驾驶位去,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在前面的平坡上一个调头漂移,轰鸣着,顺着山路急飚而去。 凛冽的夜风从车窗和顶窗灌进来。将后座上的塑料袋吹得呼啦直响。 不论是S型的盘山道,还是窄得刚一车宽一边就是悬崖,他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有减速。 因为山路不平且崎岖,有好几次,整辆车颠簸得像是飞起来了似的。 与此同时,感觉要飞出来的,还有申姜的心脏。 有几个瞬间,她甚至误以为自己有翅膀,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冲向天空,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她。 直到进入小县城的公路上,车速才终于缓下来。 申姜以为自己害怕,可低头看看双手。 以前上台,她就算是再有准备,也会因为过于紧张而出一手的汗。 但现在手心干燥。 如果飞下去,那就是意外死亡。 孟夜打着方向盘,从侧道进入干道。 虽然凌晨并没有车,但他仍然将车速控制在规定范围内。 夜色下的公路两侧,是成片的稻田与鱼塘,时有蛙鸣与狗吠。前方的路灯似乎延伸向天际,明明暗暗。 车中寂静。 一个专注地开车。 一个侧头望着外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孟夜问:“一会儿去高铁站回X市吗?家里老头说,稍后会和长辈们一起上门拜访。可以跟你约哪一天?明天?” “这里离南市不远。我要先去南市看妈妈,可能呆两天,大约到周五的时候才回X市。”申姜想了想说:“让长辈上门有些奇怪。不然就别来了吧,有什么事叫你们家的小辈来说就行了。后辈坐下来谈算是平级,很多话也好说一些。长辈反而不是很方便。我又并不太擅长虚与委蛇,到时候再让长辈不高兴,我也过意不去。还请孟总转告孟老先生,这次的事很感谢孟家的帮助。我们约定的事,我会尽力去做。” “申小姐客气了。”孟夜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大概是在山林里受过伤,手腕一节有些血痕。脸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那就按申小姐说的吧。我会转告家里长辈。”伸手打开导航,输入南市:“反正也不远。我送申小姐过去。免得回家要被长辈骂。” 也并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意思。 随便吧。 申姜累了,发消息告诉宋小乔自己在回南市路上了,顺便叫陈三七这几天把被子晒晒。然后歪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南市从高速走,离这里只有两个小时路程。 申兰芬跟现在的丈夫郑建平结婚后,就跟着对方搬到南市来了。 郑建平原本是做早点摊的,之前为了供儿子读书早出晚归的,前年他儿子工作了,国际一流高校毕业,年薪惊人,一下子负担减轻了很多。 他索性就回老家来。 分卷阅读73 说是不喜欢住大城市,省会啊、首都啊生活成本太高了,让他生活得坐立不安,还是小地方悠闲。 他儿子郑商陆在老家给他买了套高档小区的房,说那边设施好,对老人来说更便利。但他和申兰芬结婚后舍不住,把新房子租出去,仍旧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孟夜知道这些,是因为看过资料。 开上去南城的高速前,他去加了个油。 等的时候没有下车,开着车门,扭头看着睡着的申姜出神。 那只鸟没走,蜷缩在她肩膀上,窝在头发里打瞌睡。 感觉车停下来,立刻伸着黄茸茸的脑袋张望。脸上两坨圆圆的腮红十分滑稽。 发现孟夜在看着自己,有些畏缩,向后退了退,企图把自己埋到在发丝中掩藏起来。 孟夜欠身,从抽屉拿了袋饼干打开,捏碎了丢在挡风玻璃下面。 鸟看他一眼、看饼干一眼,来回好几趟,才迟迟疑疑地飞过去啄来吃。 加油站的服务人员过来,孟夜拿卡的时候一动,它立刻逃也似的狂奔起飞,钻到申姜的脖颈角落里。跑得太快,还在饼干粉末上摔了一跤。翅忙爪乱。身上粘得饼干沫掉得申姜满肩头都是。 过了两个半小时,孟夜的车子驶进了南城某小区。 郑建平住的这是旧小区,进去的路又窄,障碍物又多。 路边婆婆爷爷们坐在一起打牌,闲扯。 也有路边小店的店主站在店门口笑着和路人搭话。 看到经过的车头上那个要起飞的小人,多看几眼。开玩笑地和路上骑小绵羊的打招呼:“喂,胖子,隔远一点啰,这个车碰掉一点漆你都要倾家荡产。” 孟夜到了1栋停下,郑建平住一楼。 车子停下来好一会儿,申姜才醒过来。 鸟不知道躲在哪儿了,孟夜没去管,起身去帮她把轮椅取下来:“一会儿我发你个电话。到时候有什么需求,你都给他说。再有就是,一些必要的收集工具你出发之前他会给你,也会告诉你怎么用。” “好。”申姜也很客气,驱动轮椅走了几步,想起来停下:“对了,蓬丘要的代价是孟观鲸。感觉这件事应该告诉你们。” 孟夜愣住。 他完全没有想到。 蓬丘认出了她的身份,所以这么要求? 毕竟吞噬了一双手的血肉之后,多少应该感受得到那个气息。 申姜客气道:“今天谢谢了。” “申小姐,别客气。”孟夜微微向她颔首告别。 相互客外地疏远客气。 申姜退到一边。目送孟夜的车子离开。 随后才一转身,就被迫停在了进住宅楼的台阶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只隐约记得,是一楼。但是哪一座记不太清楚。边拿手机,边伸头向路两边一楼的院子张望。隐约看到左手边有一个身影闪过,似乎是申兰芬常穿的花色。 正想叫,就听到果然是申兰芬的声音传来。 “我这么大年纪,一会儿别人要笑我的。” 另一个声音浑厚,是郑建平:“笑什么?现在四十多岁的孕妇多得很呢。这有什么好笑的。” 申兰芬大概觉得不自在,声音有些扭捏:“要不算了吧。还是别去了。那以前我妈那时候,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还不是生我。” “不行不行。说好了。约都约了。商陆那小子都给了钱了。这个私立医院是我们市最好的。可不是开玩笑。” “我就是担心。”申兰芬声音听上去忧心忡忡:“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到时候孩子才几岁,我们都老了。照顾不动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有哥哥呢。对吧,有商陆在你还不放心?他不晓得多高兴呢,昨天还在那里说,这下我们可再不会催他结婚了。还买了一大堆的婴儿用品。”郑建平笑呵呵的:“再说,一个女人,一生要当一回母亲,才算完整。” 申兰芬立刻说:“我怎么没有当过母亲?你不要讲这种话!” “好好好。是我胡说。”郑建平声音实在意气奋发:“姜姜既然不回来,那过几天我就把次卧收拾出来。这样一家三口刚刚好。不是我说,商陆买的新小区不好的,没有这里好。这里有人情味。小孩子,就要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才好。” 又问她:“你有没有跟姜姜讲?” 分卷阅读74 申兰芬叹气:“还没有。找不到时候。下次吧。”又说:“还是把婴儿床放到主卧里。姜姜总要回来的。你叫她一个人住在新房那边,我不放心。” “好好好。没差。你要是实在担心,那下月新房租约到了,我们就不租出去了。到时候都搬到那边去。商陆其实上次也有这么说。那边统归比这里要好一点的,这里太老了,以前建的房子,没考虑太多。对姜姜来说处处都不方便的。唉,我也没白把商陆养这么大,他比我这个糙人要仔细多了。” 又说:“今天要下雨,别降温感冒了。室内室外的温差又大,你带个加热加冷的衣服。” 两个人的声音远去,应该进室内去了。 不一会儿,申姜手机‘嘟嘟’地响,提醒有新信息。 是申兰芬发消息来,说天热也要注意加减衣服。 往上划过去,一排排各种APP视频链接。什么‘人为什么会衰老’‘亲们,来看看啊,这个视频错过了后悔’。 申姜最近因为事多,都没怎么回。 但申兰芬偶尔想起来什么事,仍然会不厌其烦地叮嘱。 做母亲都是这样的。 申兰芬当年捡到申姜的时候,自己也才不到二十岁。在外面的打工妹。不知道怎么下了决心,就把孩子带着养了。 后来多少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能成家,几次说好了人家,最终都莫明没有后话。 但申姜知道,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对申兰芬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申兰芬大概上次去看她,除了给她过生日,也有要把好消息告诉她的想法。 但最终,因为腿的事闹得不太愉快,申兰芬又有太多顾虑什么也没有说。 申姜看着眼前的台阶,只有五阶。也不高。 旧房子,进楼都要上几阶,因为以前排水不好,不高一点,一下雨就容易倒灌污水进来。 这台阶放在以前,一步就能迈过去。 坐在这里,甚至都能看到楼梯间郑家的铁门了。 可她上不去。 这五阶对她来说,就像天堑。 如果有了可爱的弟弟妹妹,她不会像郑商陆,是值得信赖的被托付者。 只会是一个自己都无法照顾自己的拖累。 甚至可能,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变成郑商陆这个异父异母‘亲兄弟’的拖累。 孟夜站在健身器材区抽烟。 小朋友们在他身边鬼叫着跑来跑去,相互打闹。 而远处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静静呆在住宅楼门口,半天也没有动。随后驱动轮椅,转身顺着出小区的路离开。 他抽完一根烟,踱步过去跟在她身后。 申姜出大门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笑吟吟地向坐在门口的门卫求助。 门卫到是很热情的。不过免不了要感慨:“唉呀小姑娘太可惜了。” 申姜出去走了老远,孟夜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在跟路边的邻居们感叹:“长得这么好气质这么了,是个残疾人呀。” 随后她去路边摊吃了碗面。 之后一路去,时不时擦身而过的路人会回头多看几眼。 有人会擅自推着她的轮椅,想帮她过马路,她尝试拒绝但没有成功。 只好放任。 哪怕深知那是来自于别人的好意,努力地克制,但在对方离开后,她还是静止了一会儿,看上去在深呼吸,来缓解心中无名的、不应该存在的怒火。 孟夜在想,这怒气大概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的。 而她从人行道到下去过马路时就特别难,因为有高高的坎在那儿,一点也没有坡度,只能硬颠过去。 有几次很顺利,有几次并不尽然。 看到她轮椅失衡侧倒时,他还以为申姜会大怒崩溃。但她只是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在路人热情地想要帮忙前,熟练地扶起轮椅把自己重新‘摆’上去。笑着给想帮助自己的人道谢。 姿态之轻松。仿佛她看得很开,这只是常有的事罢了。 这所有一切,发生在不过千来米的距离。 林林总总细细碎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却莫明叫孟夜有一种缺氧要窒息的感觉。 分卷阅读75 这就是在舞台上那么发光发亮的人,以后要过的每一天。 每一天她都要听着这些惋惜,过着很勉强才不崩溃的生活。 也许适应就好了,可那是适应,还是死心? 在申姜等了两趟公车,都没能上去后,他终于大步过去。 不顾她的诧异目光,也没理会她装模作样客气地询问:“孟总还在这里呢?”把她带到路边。 申姜是不太懂了,这个阴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怎么地了?欠你钱了? “你怎么不打车?”孟夜问。 “我打了。”但这里车少,软件上叫不着,她耐着性子:“孟总还有什么事要交待?”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孟夜下意识地不愿意与她对视,移开视线看看左右繁忙的人流与车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想治好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2 00:01:06~20200903 00: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哼哈鱼 10瓶;是喵啊 8瓶;桔子 5瓶;今天也要开心 3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郑商陆 申姜抬头看他, 似乎在审视他这句话的可信度:“怎么治?” 四周人潮汹涌,车鸣四起,日光炎热。但她却觉得, 之前的躁动一下都远去了。 “成为灵修。”孟夜说。 “不是说不行吗?”申姜皱眉。 他双手叉袋, 看着远处的车流, 这城市不大,但人流多而秘,到处都挤挤攘攘的, 路边的树叶上全是灰尘:“是否能够成为灵修,由血脉决定, 用我们这个世界的理论来说,基因导致人体有差异, 比如,有些人可以用舌头做到某些动作,有些人生来就做不到。这种细微的差别决定了, 有些人可以成为灵修,有些人不行,只能成为祟的食物。你是英女后人,就有一定有成为灵修的天赋,现在唯一让你不能成为灵修的问题只是,血脉禁封。” “你的意思是, 孟家知道解法吗?” “我们不知道。”孟夜摇头:“东弯孟只会照本宣科地使用一些法器, 还有某一些颂言, 比如‘大正道法冕’,比如祖辈流传下来的可以清剿神仆的‘天地颂文’。因为,当年元祖怕普通人虽力不足却心生邪念,所以并没有传给东弯孟修道之法, 连我们连日常使用的灵符,都是由乌台孟来供给。所以对封印之术,也知道得很少。帮不到你什么。” 这不废话了吗?申姜压抑下心中在躁动:“但是呢?” 他将手里的烟头在旁边的垃圾箱按灭,蹙眉对申姜说:“但是孟观鲸说过,世上没有无解的封印。他不会信口胡说。你要有兴趣,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说顺手一抛,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进了垃圾箱里。微微对申姜点点头:“那申小姐,我先走了。” 申姜一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孟夜回到车上,才回孟豆豆的信息。 一听孟夜自己一个人,孟豆豆惊了:“哥,你是不是脑子不好?看申姐姐那架势,肯定是打算回X市了,你就不把人带回来吗?” 孟夜叼上烟,开了车窗发动车子。没有回复。 孟豆豆:“哥,你不是欲擒故纵吧?” “擒什么?”孟夜骂他:“滚。”说着,听到不知道哪‘唧唧唧’的声音,扭头发现那只鸟从躲着的角落里跑出来,悄咪咪地啄掉在脚垫上的饼干沫沫吃。 “你别掩饰了。我都听说了,人家把你怼得一愣一愣的。我哥您孟总,什么时候被女的怼过。这不就是欢喜冤家的常规开头吗?” “你成天看些什么东西?”孟夜腾出一只手上,拿了块饼干丢地上。 鸟吓了一跳,狂奔冲到座底下躲了起来。 “总之我觉得哥你这次挺没风度的。带人回来就是踩一脚的事儿。干嘛呀。” “人家请你帮忙,才叫帮忙。”孟夜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人家没说让你帮忙,你硬帮,人家觉得你那叫找事儿。” “反正,我就是觉得申姐姐太可怜 。” 分卷阅读76 听到可怜两个字。孟夜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邪火:“你?你可怜申姜?你自己考试,全班三十个人你考三十名,人家年轻轻力压二十三省竞争者进入顶级芭蕾舞团,勇夺五界青年组冠军。你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都没这成就。你可怜她?照照镜子吧啊。没镜子就多喝点水。” 不等孟豆豆说话,伸手就挂了通话。 但还是心里烦躁。把车拐进辅导停下来抽烟。 申姜这个人,你管她,不对,你不管她,也似乎哪里不对。 别扭。 他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这能有人喜欢? 在车里坐了十多分钟,孟夜吐了口烟圈,摇下车窗,冷眼看着把他车当自己的拍了半天照的一群男人。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 他一踩油门,调头往来的方向返回去。 等他回到那边,发现申姜果然还没打到车。 小城镇,不如大城市方便。打车的APP打开,都没几辆车可用。对她来说,更是格外地不便利。 见到去而复返的孟夜,申姜很有些意外。 “你回X市?”孟夜问。 申姜很客气:“是。” “我带你一脚吧。我也回去。” “不用了。谢谢孟总。”申姜笑得十分得体。 呵。 孟夜隔着车窗看着车下笑盈盈的女孩,心中莫明无名火起:“不至于这样吧我们?你在这儿又打不到车,本市又没有高铁,你还得从这儿坐长途车去临市转乘。你要是个健全的人,我是不会管你,你有胳膊有腿的,我管得着吗?” “然后呢?”申姜心平气和。 “然后,关键是,转几趟车对健全的人来说很容易,对你来说很麻烦。你倔这一下,有意思?我知道,我伤了你的自尊心了,但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你至于因为听了几句实话,这样给自己找麻烦吗?你置这种气,对我有什么伤害?又不是我受连累。这不是搞得你自己更狼狈更可悲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认真地说 :“申姜,我们都别带情绪,你扪心自问,人是不是在有些时候,得要识点时务的?你现在这样,说好听是固执、难相处。说不好听,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说着还正要继续开口。 突然一辆车在他前面停下来。 车窗打开,戴金线镜框的斯文男子,伸头对申姜笑:“申姜。好巧。”下车后,看上去身材略高,笑吟吟:“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回过家了吗?”看皮肤白皙的程度应该很少在户外。再加上清秀的长相加成,显得人文质彬彬。 孟夜认得这个人。 申姜的资料里有。 郑商陆。 申姜后父郑建平的儿子。和她是父异父母的兄妹关系。以前申姜腿没事的时候,郑商陆一直在国外,去年申姜出事之后,他才回来的。 那时候申姜已经不怎么爱见人了,出院后也一直没老回家,独自一个住在X市。 后来郑商打消了回外国工作的念头,回国找的工作总公司在X市,但入职后,他被分派到了分公司。 看上去现在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但以前郑商陆高三还没出国的时候,申姜高一,跟他同时知名私立高校的学生。 申姜是特长生进了这所声誉最高的私立学校,为的是本校名望很高的芭蕾舞社团。郑商陆是全国综合分第一名的成绩被满奖学金破格录入。 因为孩子同在一个学校,申兰芬有一次参加学校活动的时候,与郑商陆的爸爸郑建平相识,大概后来发现家庭背景差不多,并且住得也不远,两家从那时候关系开始慢慢走近,后来常常在一起过节。 资料里有很多两人以前一起放学的照片。 通常郑商陆会在一年级的楼层等她下课,然后陪她去校外的训练室。 但细致入微的调查方,给孟夜讲解人物关系的时候表示,可能这个举动是应郑建平要求。 因为两小孩每次一起走,都实在隔得太远了,一前一后总离着有四五米,可以断定基本不相互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郑商陆居心不良尾行小姑娘呢。 这边,郑商陆跟申姜寒暄完才看到孟夜。 扫了他一眼,看向申姜:“认识的人吗?” 分卷阅读77 申姜说:“不认识。”扭头:“我们走吧。” 郑商陆点头,陪同申姜到自己车边,等着申姜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孟夜一眼。 孟夜家庭和家业的关系,见过太多人。 这些人中,表现不一的人,多的是。 但他却第一看到,一个人会这么吃果果地,将前后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毫不在加掩饰地展示出来。 在郑商陆回头看向他时,对方身上的温文尔雅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目光危险而俱有侵略性。 有点意思。 孟夜叼着烟吊儿郎当郑陆商对视,两人都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 直到申姜在车上坐好,郑商陆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上车,驱车离开。 孟夜回到车上,蹙眉坐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方向盘。随后启动车子,远远地跟上去。 他以为,既然遇到了郑商陆,申姜大概不得不放弃马上就回X市的想法,起码要在这里按原计划呆上两天。 但郑商陆的车子开到十字路口时,却并没有拐向他郑建平和申兰芬居住的小区,而是开进辅道停了一下之后,就调头往高速入口的方向去了。 到达高速后,进入的并不是前住临市去高铁站的入口。 而是往南的路口。那高速是通向X市方向的。 郑商陆要直接开车送申姜回去。 孟夜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关系要比别人以为的亲近很多。 起码申姜这个虚伪鬼,肯向身份明明应该很尴尬的郑商陆,坦诚不想回家的心情,并且做为一个不愿意向任何人求助的人,同意郑商陆不远千里,亲自将她送回,而没有选择更为快捷的高铁。已经很能说明这件事了。 可孟夜看过全部关于申姜的资料,甚至翻看了申姜手机上所有的来往通讯,但都没有怀疑过,申姜和郑商陆的关系疏远这件事。 此刻他却有些疑惑,自己真的了解这个渊宅的新主人吗? 会不会对于已得到的一些信息,太过于想当然了? 他车子停在高速路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汇入车道,消失在高架高速桥上。拿出了手机,给何晏发了条消息:“你认识申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3 00:11:37~20200904 17: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别看了就是我自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看了就是我自己 58个;黄时间、lena2100、孔昭、若远似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姣梨、若远似近 20瓶;我们芝士界的人从不认、窗外13号线 10瓶;CC 8瓶;吾爱月容 2瓶;女人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何晏 申姜到家的时候, 正是半夜里。 陈三七半梦半醒听到门响,打着哈欠爬起来,见到申姜非常意外:“姑姑回来了。” 顿时开心得不得了。兴冲冲地招呼:“前两天有孟家的人, 把您的行李送回来了。说是落在酒店里的。”说着跟前跟后。 申姜叫他不用忙:“你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有什么明天再收拾。” 陈三七看出她心情不好, 非常识相地点点头, 目送她经过垂花门进内院去了,才转身检查了一下门锁没锁好,回到自己屋里继续睡觉。 小丽房间灯是灭的, 看来睡得很死。 申姜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熟悉的摆设, 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洗完澡后,就收到宋小乔的视频通话。 对方也刚换上睡衣。 “你那边怎么样?”申姜边抹脸边问。 宋小乔后仰, 倒在枕头间:“孟家送我们回来的那个叫张笑的,说对我哥这二十年在哪里生活,似乎有些兴趣。因为这样的事很少见, 也许会有什么隐情。” 申姜停下动作,看向屏幕:“那你们怎么想?” “其实我们自己也很想知道,我哥被带走了二十多年,经历过什么。我妈妈也认为,只有一切都弄清楚,这件事才算真正过去。”宋小乔揉了揉脸:“刚才就在说这件事。我和宋分时商量后, 决定请职业 分卷阅读78 经理人来经营公司。我和他会和张笑一起, 离开一段时间, 去调查这件事。我想,顺便也帮你注意打听,有没有能治你腿的方法。” 又问申姜:“你呢?” 申姜低头挖了一些面霜,放在手心边乳化边说:“我决定去另一个世界找找看。明天起来就收拾准备一下, 也就明天下午、或者后天出发了。不想耽误时间。”没有提寻找孟观鲸这件事。 宋小乔有些担心 :“孟家到底要你做什么了?” “小事。就是问我一些这宅子以前的信息。”申姜含糊地敷衍着,突然听到什么响动,扭头去看,是那只玳瑁猫流浪猫,正站在房间门口。 走进来看看她,这只玳瑁猫四处看看,‘噔噔噔’跑过来。想顺着腿爬到她身上。 她伸手抱起来,虽然大大的胖胖的,但搂着叫人心也暖暖的。 并且陈三七给它洗过澡,香喷喷的。 “只是问你一些信息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天越想越担心。感觉这个世界太复杂。太凶险。也太诡异了。”屏幕里的宋小乔,闭着眼睛敷面膜,嘴里还在嘀咕着之前的事:“你说,人怎么能变成那样呢?想起那群动物我就觉得碜人。” 说着,睁开眼睛看到申姜腿上的猫吓得一个倒仰:“你带了一只回去?” “没有。是野猫。我不在的时候她在家里住下生了小猫。现在么,就是我的猫了。”申姜把猫跑起来和自己对视。 猫闲闲地打哈欠,扭动着想下去,很嫌弃她。又不太聪明的样子,但这样反而让她觉得很好。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带了一只那个种动物回去。”宋小乔松了口气。仍然说之前的话题:“你说,那些动物,它们还有意识吗?” 申姜摇头:“不知道。”本来对这件事很好奇的,但跟孟夜不合,别说跟他说话,光是想到这个人,都感到窒息。如果他不是孟夜,能不能安然活到这个岁数真的难说。 “我问那个开车的孟家人,叫张笑的嘛,他说一开始有人的意识,后来渐渐就没有了。” “为什么?” “说大概是因为,动物的脑组织结构和人有差异导致的。它们好像没那么多神经突触还是什么?专业的词我也不记得。但是又说,孟家送这些动物去做过研究,说这些动物的DNA不是纯净的人类DNA,好像被一种未知物质给污染了。而且变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不符合科学。无法解释。只能说,‘祟神’的存在和力量,都超乎我们的想像吧。” 宋小乔说着,小声嘀咕:“姜,你说,失去完整意识了,不就是完全地成为动物了吗?” 申姜有些讲不出来的难受:“可能这样更好吧。”记得自己是人类,才更痛苦。 “那……我们从古以来的那些什么异志故事,什么狐狸精啊,妖怪…………”宋小乔打了个冷颤:“想想就汗毛倒竖。” “别想太多。过了就过了。”申姜边听她嘀咕,边收拾自己的脸,弄完从小客厅拿了个沙发垫子给猫放地上。上了床之后,有些忧虑:“小乔,你们出门,会不会很辛苦?你吃得了苦吗?” 在她的记忆里,宋小乔可不是能吃苦的人。 一辈子除了在学校闹得不愉快,有几年黯淡时光,没吃过任何其它的苦头了。 “有什么不能吃的。”宋小乔爬起来,把手机镜头转向房间的一角。 那里一堆冲锋衣、登山鞋、卫星电话之类的东西,拿出来的小包里,还有战术笔、外伤药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 “宋分时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人家也许只是在另的城市长大的呢。” “那可说不定。张笑也说不能太乐观。”宋小乔把镜头转过来:“总之,多做点准备准没错,带了没用上,总比要用的时候没有来得好。” 申姜皱眉:“张笑为什么姓张?不是孟家人吗?” 宋小乔说:“我听他们闲聊的时候,说是张家是外四家里的一个姓。不是东弯孟本家的,但是替东弯孟办事的。其实他们那边的结构复杂着呢。” 见申姜还要问,认真地看向镜头:“你别为我担心了。我能行的。就是比较担心你。”为她要去另一个世界的事略不安:“我这儿,再不行,起码还能报警呢。你说你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事儿,警都没法报。” “没事。你记得在我妈那里帮我圆着就行了。”申姜窝在被子里有些困:“那边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当是去新的城市打拼,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那边也有自己的‘警察’,治安应该 分卷阅读79 还行。”牢山和鉴天司不吃闲饭。又给宋小乔宽心:“再说,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是。” “好吧。”宋小乔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姜姜!NeverGiveUp!” 申姜象征性地举举手,高呼:“Never!”又聊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 宋妈妈帮宋小乔拿牛奶进房间时,宋小乔还蛮精神,在那儿收拾可能要带的衣服 。宋妈妈放下牛奶,转身就看到屏幕上已经睡熟的申姜。疼惜地说:“姜姜累坏了呀。” 宋小乔把手机放到一边后,表情就放松下来,明显与申姜讲话时相比,现在疲倦的感觉更重,点点头说:“她刚才到家,听她的口气马上又要出发。可能就是明、后天。” 宋妈妈小声问:“你从张笑那里听来的事,跟姜姜讲了吗?” 宋小乔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张笑他也只是听说的,他自己也还没有跟孟家说,我想也就再等一等吧。万一又是空欢喜也太打击人了。虽然姜姜看着没事,心理其实一直特别难受。再加上这次孟夜……”说着很不是滋味:“都是为了我,要不她受这闲气干什么。等我们和张笑调查清楚了,有确实一点的消息,再跟她说。” 宋妈妈很意外,慈祥地伸手摸摸女儿的头:“乔乔长大了。做事说话,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周道了。” 孩子成长,做为妈妈,高兴又有些酸楚。 “你们好朋友间能相互帮衬,妈妈真的觉得特别高兴,总觉得有些安心了,好像小小的女儿一下就长成了大人。交朋友也不再是扮家家酒那样。可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宋妈妈说着,眼热:“本来你们爸爸不在了,应该是我来照顾你们才对。可我不懂什么,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啊,我闲的时候,总觉得很后悔,这么多年自己什么长进也没有,就靠着你爸爸了。现在你爸爸一不在,就成了废人,只能干着急……” 说着感觉鼻酸难以克制,急忙掩饰表情,不愿意自己不止帮不上忙还要掉眼泪,还增加孩子的压力。 “妈。你胡说什么呀。有妈妈,我和哥哥才会觉得这个家还在。”宋小乔帮着宋妈妈擦眼泪,自己眼眶也红了:“你不要乱想了。” 宋妈妈点点头,连忙安慰她:“你们在外面不用担心家里,我别的不行,照顾自己能照顾好的呀,再说家里还有阿姨在。我保证健康不拖后腿。你们都不用挂心我。” 又说:“既然姜姜那边要出门,那我时不时去看看她妈妈。帮衬一些。”问宋小乔:“申姜给她妈妈是怎么说的?” 宋小乔想起来之前两人对过戏,连忙叮嘱宋妈妈:“说跟我出国玩了通信不方便。正好我那儿有不少以前一起出去玩的照片,刚才看了一下,裁剪一下还能用。或者找人P都行。申姜明天会给我多发点语音消息,到时候我也会转发过去应付阿姨。您可别说岔了。” “不会的。”宋妈连忙说。 接下来,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宋小乔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宋妈妈才依依不舍地下楼去。 虽然宋小乔说是请完职业经理人之后才走,但其实宋分时早就有人选,明天走个过场就会定下来把合同签了,估计最早下午最迟次日就出发。 宋小乔不是第一次离开家,但以前只是出去上学,哪怕只是察觉她说话情绪不对,宋爸都会带着宋妈赶去看她。 可现在不同,她没有爸爸了。还有需要照顾的妈妈。 雏鸟离巢。直面而来就是风雨。 申姜实实在在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日上三杆,小丽已经做好了午饭。 申姜边给宋小乔发备用来应付申兰芬的语音信息,边迷迷瞪瞪地吃饭。 心中感叹,还是在家好。 车上睡觉简直痛苦。 在家又有大床睡,又有热乎的饭菜吃。 发完了备用信息,便打孟夜给的联系人电话。 跟对方约好下午之前,把孟家准备的必要的东西给她送过来。 小丽不知道她要进门的事,一时有些意外,又担心:“姐,危险不危险啊?”担心得不行。 她工作找好了,也就这两天去上班,包吃住。东西其实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申姜回来才能放心。 她的心情与陈三七完全成反比。 陈三七兴奋得不行。 存票他前两天找到了一些,然后 分卷阅读80 开门去灵界的街上,先买了必须品,比如衣裳和马车什么:“木轮椅有成品卖,我已经买了,好不好的先将就用。不行过去了遇到新的、好的店家,我们再换。其它的不急在一时,我列了单子,过去了在路上慢慢补。” 因为大宅里虽然有地方,可没有草料什么的,他把马车寄存在同条巷子阿遭打工的店里了。 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去取马车。他得把马车赶回来,把东西都装上。 中午一点多,孟家的人来时,马车已经取回来了,从垂花门赶进院子,停在正房外面。 小丽帮着把些必需的用品搬到车上去。 申姜穿陈三七准备好的衣服之后,正试木轮椅。 孟家来的这个人,申姜在之前狩猎蓬丘的时候见过,叫秦皮。 之前他开的车,一直在孟夜这个车的前面。两个人休息的时候,常在一起。 他看上去话少沉默。但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这次也是同样。 进门手里捧着红木雕花盒,双手郑重地放在茶几上,打开来请申姜看。 里面放着一长十五六厘米,直径一厘米多的一件玉器。 看着像笛子,但没有孔。两头一头坠着黑色工艺复杂的穗子,一头是个挂绳。 秦皮把这个东西拿起来,交到申姜手中:“这是冥竹。是腰坠。您随身带着,不需要特别驱用,找到东西后,它自己知道要做什么。” “挂腰上的?不会走到哪儿磕着碰着摔坏吧?”申姜见这东西晶莹剔透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秦皮指给她看,在表皮下,似乎有文字若隐若现:“这是法器。没那么容易坏。跟着您,别人也取不走。丢不掉的。” 申姜把东西接过来。 并没有看到除了文字翻涌之外,有什么特别。 便照他说的系在腰带上。 配陈三七买的衣服,一打眼到也有点翩翩少年郎的味道。 “您再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秦皮这么说,就是现在只有这一样东西,要给她的意思了。 申姜想想孟家这次的损耗,想想车上装的空箱子们,估计他们大概确实暂时有些为难,也就算了。总归孟家的东西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好不容易弄的,不是祖传,就是起占。用一样少一样。 实在没必要,去要他们的。 总归一般的符咒、颂文她要去的地方遍地都是,到时候买就是了。 不过在秦皮要走的时候,麻烦他带小丽一脚。 小丽行李有些多,都要搬到员工宿舍去。 小丽走时也不知道申姜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一时有些伤感起来。 申姜和陈三七一直把她送到门口。 送走了小丽之后。 申姜关好了小门,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转身走到大门处,取下门栓,一把就拉开了大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打开门。 与上次打不开不同,这次开得十分顺利。而门外似乎于这边节气不同,因为地势高,从高处向下看,城中到处都是秋色了。 她伸手,在越过门槛的瞬间,做过的指甲一下就消失了,甲面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好像压根就没做过。但手一收回来,又恢复了原样。做过护理的指甲粉粉的,带着健康的光泽。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一种震撼。 陈三七把马车赶出来。让申姜上车:“姑姑,咱们走吧。天黑前在城里转一圈,找个地方落脚,您先适应适应。” 申姜在车上坐定后,拍拍车壁:“好了。走吧。” 打扮得仆人一样的陈三七,高声应道:“好嘞。”跳坐到车辕上,扬起了鞭子。 车子驶出了大门。 申姜挑开车帘回望。 门上陈三七用大红纸写着‘东主外出,归时不定’八个大字。 而在车子完全步入门外黄土地面的一瞬间,大门慢悠悠地自行闭合起来。 陈三七见她张望,便停下来:“姑姑,放心吧,姑姑没允许过的人,没法进去的。猫的自动粮机、饮水器也都摆好了,燃气阀门也关了。走吗?” 申姜深深地呼吸,随后放下车帘,高声说:“走吧。” 而此 分卷阅读81 时,孟夜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审视来自何晏的信息。 何家是东弯孟的外四家。 何晏因为是不怎么出众的孙辈,打小就学什么,不成什么,一句简单的颂,念好多遍都念不通,以至于天天亲自教他爹气得脑淤血,最后只好算了。 他高中毕业后,一直呆在国外过普通人的生活,从没怎么接触国内的‘家业’,也并不知道最近这些动向。 他回给孟夜的第一条信息,是在孟夜问他认不认识申姜之后。 很简短只有一句,反问:“你说谁?” 第二条信息是语音。 听上去应该是在酒吧或者其它什么地方,吵闹得不行:“申姜?” 问他:“你问我中学同学干什么?” 孟夜他一直以为两人是高中认识的。 因为申姜手机里的照片,是何晏高中时期的样子。 虽然他也知道,何晏高中读的不是申姜的那个学校,但两个学校离得很近。常有男学生翘课借对方校服,潜伏去对方学校追女生的情况。 所以孟夜理所当然地认为,申姜暗恋何晏,跑到他学校偷拍。 这也是其它人建议他让何晏来的原因。大家都看到这照片了。都是这么想的。 但没想到,是中学同学。 不过孟夜到是知道,何家的老家,确实是在平城,和宋小乔、申姜是一个地方的。 何晏被他爸嫌弃之后,有几年,被放逐到老家渡过。 要说是中学同学却也是说得过去。 毕竟平城这种地方,好学校就那一个。何晏已经在‘家业’方面是个蠢货了,家里不愿意他空有好脾气和外貌,连书都读不好,再丢人。当然是要读好学校。 但在孟夜询问何晏,中学毕业了,高中时他和申姜有没有来往之后。 得到的答案却超乎想象。 “来什么往?申姜九年级的时候,荡秋千意外摔死了。就在结业考试之后。事闹得太大,我们那一届结业式都没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 17:36:30~20200905 03: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哼哈鱼 10瓶;熊(ー_ー)!! 4瓶;junt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真相 张笑接到孟夜电话的时候, 还有些意外。他正在宋家帮着收拾东西,接起电话扭头看向宋小乔,嗯嗯了一声之后, 把电话交给她。 宋小乔一脸莫明, 接过电话听到孟夜的声音, 对张笑翻白眼。 “我们去你家的路上,经过中学,我听你和申姜似乎提到, 学校秋千架事故。死过一个学生。”电话那边的孟夜问。 “是呀。”宋小乔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件事。 “出事的是谁,记得吗?” 宋小乔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申姜那个班的女生, 姓武?想不大起来了。怎么了?” 孟夜想了想顺口问:“你们有老同学群吧?”找何晏也可以,但找宋小乔要也没差。 宋小乔挂了电话一脸懵比。 “怎么了?”张笑问:“太子找你什么事儿呀?” 宋小乔恶寒:“你们叫他太子的吗?” 张笑说:“背后这么叫。” 宋小乔边给孟夜发加群的二维码边嘀咕:“他不会是喜欢姜姜吧?” 张笑很无所谓的样子:“他喜欢的人多了。你不在互联网上冲浪的吗?前女友数不胜数。只要有点意思, 他都愿意‘暂停下自己的脚步’。”长唉:“大概拥有一切的人生太无聊了吧。”但正色:“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申小姐下手。” 宋小乔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张笑摆手:“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申小姐脾气可太差了。这两个人就算是勉强因为婚约结婚, 估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不会相互有意思的。” “婚约?”宋小乔一脸莫明其妙。 “颜家和孟家有婚约。颜家那位老太太 分卷阅读82 生前订下来的。这一辈孟家长子娶长媳,只能是颜知世的长女。” “颜知世?姜姜的生父?” 张笑点点头:“孟夜就是长子。还是独子。将来要娶的人没意外,就是申姜了。” 宋小乔差点跳起来:“你家没搞错吧?都什么时代了,还来这一套?” “你别看太子这样浪荡,但孟家是很守旧的人家。”张笑正色:“其实你要这么想,就申姜来说, 做孟家长媳, 不是件好事吗?我知道, 你觉得她处处都优秀,哪里都好,太子完全配不上她。可是,那是在你眼中。在别人眼中, 现在的申姜太普通了,说句冒犯的话,身体还有缺陷。就是普通中产家庭,估计都要考虑考虑。再加上渊宅的特殊性。她要真嫁到普通人家,渊宅就瞒不住。她自己也不会考虑的。” 宋小乔不满:“就非你们孟家不行呗??” “我只是说实话,虽然不好听。”张笑正色说:“历代的渊宅主人,嫁孟家是惯例。当然也有不婚无嗣的。反正英女后嗣,一向长女为渊宅的继承者,其它女儿才为血脉延续者。继承者婚不婚生不生都没影响。我们不姓孟的这些‘外家’则是由次女血脉延续而来的。” 宋小乔听懵了。 “那嗣这么多,继承者怎么选出来的?” “搞不清楚。好像宅子会挑的,挑到谁就是谁?说不清。” “这么多代,继承者之中就没有一个,即没嫁孟家,也没有不婚的?” “没有。”张笑把手机收起来,边收东西边摇头。 “一个也没有。”宋小乔追问。 张笑好笑,摇头:“真的没有。”但说完,抓抓头想了一会儿,摇头:“一个也没有说得太绝对,毕竟千百年了,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反正我只能说,我自己从没有听说过。”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继承者很孤独的。她们寿命很长。我记得,除了极个别的,最短任的也在位了一百九十余年。等于她们能把自己一代代亲人、朋友甚至是亲人朋友的孩子,都送走。” 宋小乔愣住。 这时候宋小乔看到老同学群弹出来一个消息提醒。 ‘小乔’邀请‘风来’加入了群聊。 ‘风来’的第一句话就说:“谁记得当年的秋千事故吗?” ‘哗’群里一下就火热了起来。 人生谁人不八卦。 陈三七这边也正在讲孟家和英女的纠葛:“自古子女随夫姓,再加上不一定只有继承者和血脉延续者,还会有不符合继承与传嗣规则的男嗣在其中,这些就是‘外家’的来源了。” “跟着孟家办事的外姓人,就是‘外家’们?”申姜问。 两人坐在一家热闹的酒楼雅间里。 “对,所以姓什么的都有。” 申姜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英女和孟家的后人,组成了现在东弯孟家的格局:“要论起来,他们和我都是亲戚?” “不能算吧。”陈三七笑了笑:“孟家有英女血脉谱,我看过一回,现在孟家的这些‘外家’,和英女直系有关系的祖上起码排在第十代。姑姑这儿,早出了一百代了。这么些年一代生一代的,要是都算亲戚,那全世界都是亲戚了。” 申姜看着窗户外的风景出神。 这里离渊宅并不远,是本城中最高的酒楼,坐在这儿向四周望去,整个古色古香的城都在眼底,房屋如棋盘十分规整,人如蚂蚁,在纵横的棋道上游走。 与她所想像的蛮荒不同,这是个十分有序的世界。 天空之上,除了时有大船驶过,还有一只巨大的鲲鸟,停驻在半空悠然地扇动翅膀,身下吊着精致的亭台楼阁。一切荒谬又似乎合情合理。 陈三七说:“有一些船是供普通人乘用的。有些是各灵山福地私有的。”至于那只鲲鸟他也很疑惑:“那不知道是谁家的。” 说着,想到刚才申姜说的事,压低了声音:“既然姑姑说想解血脉封印,那我以为,最好入牢山找鹿饮溪,这世上他对封印研究最多。毕竟是牢山呀,许多灵修犯案,都在那里羁押。封印修为一事,一向是他亲力亲为。除了他别人也不行。我想他既然精通封印术,解印自然也应该比其它的人更为通透。” 申姜沉吟。 孟观鲸的事其实并不急在一时。再说现在,这件事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头绪。又不能直愣愣去问乌台孟,只能不着痕迹地去 分卷阅读83 打听了解。 那确实就不如,先以自己解封的事为主。 不过,要找牢山帮忙,也要有个由头吧。 她一个人陌生人跑上门去,人家理她吗? 再说她还有一件疑惑的事:“英女血脉是被谁封印的?” “说是英女自己做的。她希望后人都是普通人。但坊间也有说,是元祖和当时的其它山门灵修干的。因为元祖献祭英女,并非英女自愿,她死得惨烈恨世人入骨。元祖和其它山门的灵修们,担心她的后代做乱。可都是谣传吧。” 申姜也觉得,从孟夜的态度看,应该前者是真的。不然他不会告诉她。 可是从现有的信息来看,东弯孟调查孟观鲸的事,不也正说明,很多事情东弯孟是不了解的,他们很可能是想通过得到孟观鲸的灵识与记忆,来得到一些事的更多信息。 那么,很可能他们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所以事情也很难说。 “牢山跟渊宅关系怎么样?”她问陈三七。 陈三七摇头:“没什么往来。” 也就是说,摆不到什么人情了。 申姜看着外面出神。 事情有些微妙了。 但她决定,不知道真情的时候,谨慎一点,一切往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毕竟这样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不然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还没得补了。 如果当时封印英女的血脉,是每个山门都插了一脚的。 这么一来,她上门不就是向‘罪魁祸首’求助?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阻扰是必然的,就算不阻扰,大家一齐敷衍她,她也无可奈何。 “姑姑,要这么说的话,这件事恐怕会有些麻烦了呀。我们得从长计议。”陈三七说着扭头,看到伙计端菜进来,便不说了。 门一开一合,申姜就看到有一行人正从楼梯上来。 虽然是背对,但当先的一个,应该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月白的袍子,腰上坠着金铃,走路的时候带动袍角,铃有几次被甩在身侧,申姜才看得到。 他身后跟着三两个打扮各不相同,但看着都十分年轻。意气奋发的样子。 叽叽喳喳地似乎是在讨论渊宅。 “听说姑姑很年轻。才十多岁吧?” “胡说,我听说,已经四十多岁了。且面容丑陋。” 引起一阵哗然。 “天啦。” 申姜低头看看自己,陈三七忍笑,被她发现狠狠瞪了一眼。缩头缩脑不吱声了。 “听说渊宅的侍灵,这几天在我家钱铺兑钱呢。家里的伙计说,人都变样了。” “渊宅这些年没动静。他不济也是应该的。” “我听说,他以前可好看了。是四海之内最好看的男人。”这时候落在最后面一个红衣小姑娘兴冲冲地挤上前插嘴:“临川,是不是真的呀?”身上锦裙霞光氤氲,十分惹眼。 她问的人,似乎是最前面走着的,月白袍子的那个。 仿佛感受到申姜的目光,被称为临川的,驻步回头向申姜看了一眼,这可算是一张出色的脸,不过神色淡漠冷清。 但只是一瞥,就收回了视线。 这一群人随后并没有进雅间。 “这边视线好。”小姑娘在厅里大声嚷嚷。 其它人也就跟着在厅里坐了下来。 申姜看出来,各人选位置的时候。 这些人都似乎有点隐约地捧着临川。一定要叫他坐在适宜的位置上。 虽然他话不多,人也沉静。坐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但这些人聊什么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看他几眼。 只有红衣小姑娘不知道轻重一些。 才坐下来一会儿功夫,申姜已经看到坐在小姑娘旁边人,在桌上暗暗踢了她好几脚了。 但她尤不自知:“临川,你们家为什么来得这么迟?我们老早就来了,原本只需要沐浴焚香斋戒三日的,可乌台不来人,长辈们也不敢抢先,便生生说什么,卦像不好一直拖着。到今天,我都吃了六天素了。你们今日一来,又要三天斋戒沐浴,去渊宅起码是四日之后。啊,还得吃四天素。可烦死人了。”这下,坐她旁边的人踢上力道之大,险些没把她整个人踹出去。 分卷阅读84 看样子,可能是乌台来得迟,是有什么隐情的。 乌台的人肯定不想提,其它人也就最好不要问。 红衣少女痛得叫起来,恼怒:“哥,你干嘛一直踹我?” “子凌!”她哥怒斥了一声,后面却结舌,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其它人哄堂大笑。 陈三七低声对申姜说:“那是乌台孟临川。要不我们先走吧?” 真是不想碰到什么人,就来什么人。 他生怕自己被认出来,遮遮挡挡。 隔了这么远,孟临川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似的,扭头向这边看来。 陈三七连忙不吱声了,低头装作在吃东西。 申姜到是坦然地与他对视。 对方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向红衣少女淡淡地说:“不用三天,我们在路上,已经斋戒过了。过一会儿,长辈装整好,便要前往渊宅去。” 红衣少女高兴得不得了:“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见鬼。 陈三七偷偷对着申姜猛打手势。 乌台一去,不是就看到门上的红字,再加上就算姑姑不在,应该在守门的他也该在。 这不摆明了他陪着姑姑到这个世界来了吗? 到时候真的起了疑心警惕起来,就很麻烦。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但现在要突然起身走了,太引人注意。 便强做镇定各自默默吃东西。本来是想体会异域风情才来的,结果申姜食之无味。 直到外面那桌上的孟临川突然起身说:“长辈召唤。现要往渊宅去。” 才松了口气。 等孟临川与这些人告别,离席下楼而去了之后,陈三七便猛地跳起来:“我回去稳一稳他们。就跟他们说…………” “说我不想做渊宅的主人,回老家去了,不知道几时回来,只留你在家里守门。让他跟其它山门的人也说,不必来拜会。” “好。姑姑在这里等我。”转身飞似地跑下楼去了。 他得抢在乌台的人之前赶回去。 孟夜此时看着群里的信息,眉头紧锁。 所有人都记得当时秋千发生的事故。 但各说各话。 有人说死的姓武是个女生。 有人说死的是男生,姓孙。 每个人都说得绘声绘色。 结果不一会儿,姓武的那个冒出来,表示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姓孙的也有与同学的新合影。 照片上的他长大了,入职在某IT公司。 不一会儿,孟夜还看到何晏的头像出现,一口咬定是申姜。 宋小乔对着他破口大骂:“你才死了!” 最后大家把毕业照拿出来一个一个人对。 年级毕业照,虽然是毕业前拍的,拍的时候还没有出事。 但是只要把还活着的人都对出来,是谁出事,结果就出来了。 群是两个班的混合群,一共五十来号人,当年两个班一共六十七人。只有十一个人不在群。 而这些不在的,只要有跟群里某人在毕业后有见过面,就可以排除。 对来对去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只得出一个结论。 每个人都记得当年出了事,有自己的同学遇难去世。 但每个人都活着。 所谓的绝对发生过的‘摔死了一个人的秋千事故’,即没有当事人,也没有死者。 孟夜皱眉看着那张年级毕业合照出神。里面的申姜笑得灿烂极了,她身边是宋小乔。何晏站在第三排的第八个,也就是刚好在申姜身后的位置。 他身边的男同学在搞怪,而他站在正姜的正后方,双手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少年鼓起勇气,表情有些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5 03:03:10~20200907 06: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 分卷阅读85 小天使:lena2100、桃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风舞雪 50瓶;夏语冰 42瓶;窗外13号线、立原道造我可以! 20瓶;流光有飞花 10瓶;兮朝 8瓶;山有闻荆 6瓶;CC、==、藩滋 5瓶;乘浪行千里 3瓶;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炀池君 孟夜重新询问了负责调查申姜背景的调查员。 对方是‘外家’人, 做事精心,平常负责的是对各地奇闻异事的‘事前调查’,调查结果锁定是神仆之后, 才会上报本家, 再由本家的调试室斟酌, 派人去清扫。 问及调查背景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学校的秋千事件,调查员点点头:“是在调查过程中有听闻这么一件事, 但因为跟申小姐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就只是随便跟在校老师聊了聊, 没有太深入地了解。但据我所了解的情况,这件事只是谣传而已。” “谣传?”孟夜问:“不是真的?” “不是。”调查员说:“现在的校长, 从三十年前就在该校任职了,一直没有变过。如果当年真的出了这么大事故,不可能他没记忆吧。他说, 好像是在申小姐那一届毕业之后,网上和学校贴吧里就有讨论‘秋千失事’案件的贴子。他认为,也许是谁在那儿摔了一跤?以讹传讹的结果。” 见孟夜若有所思,想了想说:“我可以跟教育局求证一下,叫人查阅一下当年本地的报纸,网上本地新闻什么的。” 孟夜点点头。 大概只用了几个小时, 孟夜就收到了调查结果。 “教育局那边也表示, 确实没有这样的事故发生。不过我在办公室跟对方询问这件事的时候, 隔壁办公室的人过来借茶叶,插了一嘴,他说似乎也听说过,实验中学秋千摔死人的事。” “怎么说?” “他说到这件事的时候, 我问询的那位主任一直笑他胡说八道。他都急了,说那天他和亲戚吃饭,菜有点咸,他还跟他前妻吵了一架,两打起来被他前妻把脸抓花了,就是这个□□,又扯出以往种种,他后来才和他前妻离婚。所以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那天听说的。当时他还想,怎么会这么惨的。听说小孩子,荡得老高,整个人抛物线一样飞出去,落在离秋千架老远的地方,头砸在水泥路上,整个都变形了。当时好像是,九年级毕业考试之后,学校其它班级还没放假,有两个班在操场上上体育课。事件太恶劣了。” 孟夜皱眉问:“他多大年纪?是当年在中学就读的学生吗?” “不是。他工作二十多年了。住城西。离学校也很远。” 所以,不止和申姜同届的人之间,流传着这个‘谣言’,在学校之外,也曾有人听说过这件事。 这让孟夜想起,宋小乔那个老同学群里说到这件事,几个人各执一词时的执拗劲。 有几个人也都咬定,自己记得很真实。不可能是自己记错了。 并且细节都描绘得十分详细。 比如听说这件事那天的天气,有什么特别的其它事情,所以导致记忆非常牢固。 “其实……”调查人有些迟疑。 “什么?直说。”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有点像那个。” “哪个?” “你记不记得前几年吧。有一个比较著名的喜剧演员。港台那边的。胖胖的。我记得新闻出过讣告。他好像是心脏病还是什么疾病过世了。当时我听说这个事的时候,还和朋友感叹来着,几个朋友都很伤感。但前一段时间,我看到他竟然又在拍戏,我朋友也硬说没有这回事。”说着调查人还把手机拿出来,现场百度给他看。 果然在搜索栏搜索这个演员的名字,就出现了‘XXX怎么又活了’这个搜索快捷选项。 “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印象。并且这也不是唯一的一例。还有很多其它的例子。” 孟夜走出去在阳台上站了良久。 从这里看,整个城市灯火阑珊,热闹非凡。到处是科技的身影。显得他和调查人在讨论的事,听上去更为滑稽和虚幻。现实似乎突然一下子,变得更荒诞起来。 “还要查吗?”调查人跟在他身后,问。 孟夜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出了神。 他不敢打断,默默侍立。 过了一会儿孟夜突然说:“ 分卷阅读86 你知道铃先生吗?” “林先生?”调查人想了想摇头:“是双木林?还是宝盖头丁字宁?男性?做什么职业的有个范围吗?” “不是。”孟夜沉吟:“申姜问我的。那应该是跟渊有关的人。不然她不会问我。就算问,也会有更详细的描述。比如某公司的某人、某孟氏合作伙伴之类。”不过当时被宋家的事打断,后来也没有再提。 他回头看向调查人:“你记得,渊宅有过一个叫什么铃的人吗?” 调查人摇头:“没有啊。除了陈三七,就是在任姑姑。或者是我孤陋寡闻?要不我去问问家里年长些的?” “算了,我自己去问。”孟夜想了想说:“你去查,过去发生过的这种类似‘集体记忆与现实不相符’的事件,有哪些,分别是在什么时候,涉及了哪些人。一个一个地去实地求证。” 调查人有些为难:“那人手……” “这个任务是最高优先级别。他们会配合你。”孟夜回头看他:“调度室那里,我会去说,现在开始,别的调查任务你不再参与,这件事有进度直接向我汇报,所有信息只要是相关的,上报前不要做筛检,我需要全部。” 调查人愣了愣,点点头:“好。”立刻匆匆去了。 孟夜一个人在房间呆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出门。 往东弯孟家的祠堂去。 孟家祠堂里,供奉着历任渊宅主人的牌位。 上面有每任主人的全名。这些人的尸骨,也像孟家其它人的尸骨一样,埋在东弯山上。 重要的是,看守祠堂的添灯,已经九十多岁了,可以说是一本渊宅的活历史书。没有她不认识的人。 乌台这次前来渊宅的,有十多个人,两侍童提着香炉开道,随后的人衣着郑重,赤足缓步而行。 街边路人纷纷退避,垂首不敢直视。 只有无知的幼童不听长辈斥责,叫着:“阿奶阿奶,有九重,他们穿九件衣裳热不热。” 这时候布料多为粗制,只有各灵修山门与世家才用得上灵织薄锦,但工艺十分复杂,非常耗费灵力。 越薄的布料,越显得着装的人身份高贵。 重重叠叠之下微风也能使其飞扬,并不显得累赘反而有飘飘仙人之姿。 队伍经过了长街,一直到双巷外面的玉碑前,才略作停顿,互整衣冠。 玉碑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看上去晶莹剔透又有古朴之风。上面没有字。满碑意义不明的繁复花纹交织。 虽然并没有明文法令,但这地方附近的人轻易是不会跨过碑界进的。 一是怕有冒犯传说中的姑姑,二是在这里出现的古怪灵修多,不是重病垂死,就是半死,大家觉得晦气。 此时到了都来看热闹。只是站得远,不敢太近。 陈三七也在其中。 眼看着乌台的人把巷口都占满了。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并不太可能。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喇喇地穿过这些人,向巷中走去。 乌台提香炉的待童叫住他:“你干什么的?” 他理直气壮:“我要去渊宅拿东西,姑姑给我家主人看过病症,令我现在过来拿的。” 说着眼珠儿一转,忐忑地说:“呀,你们乌台家要是不让我拿,那我就不去了。”扭头就走嘀咕:“好大的威风。姑姑的事也要管。” 待童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你且等等。” 转身往队伍前列的人过去低声细语。 对方瞟了陈三七一眼,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他便急匆匆地回来:“去吧。你去了可不乱说话。我方才就是随便问一问。谁说不让你去了?” “哦。”陈三七便大大咧咧地穿过这队人,路过队伍中孟临川的身边,人家看他,他也直视人家,半点也不心虚。 眼看要擦身而过时,孟临川突然叫住他:“我听说,渊宅炀池之灵陈三七已经变成了个中年人。像你这般。你不是去过渊宅吗?应该见过他吧?”带着审视。 陈三七翻白眼:“因姑姑帮我家主人治病,我帮着在外面里面地,来回跑过几回腿。取取存钱什么的。但里面没见什么中年人。我不知道也没见过。你说的,不会看到的是我吧?” “方才我来时,听路上的店家说,渊宅这边买过车和马。我记起,方才在酒楼见着你,也见着了新马车。这是何故?” 分卷阅读87 “买什么车马?这车马本来就是我买的。我家主人恶魇已除,可落下了心病,以至于行动不便了,要回家不得置办东西吗?我不止买车和马,还买了轮椅呢。你们管得着吗?麻烦你让让好吗?”说着便急匆进了巷子去。 走了几步后回头看。 孟临川还在看他。而孟家的人已经收整好,正跟在他身后向这边来。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加快了步子三两步冲到大门,拍门大叫:“姑姑!我家主人日前来看诊,方才上午才走的,走前忘记拿药了,现遣我回来取。” 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回话,应声:“好。” 用大袖遮住了,自己开了门闪身进去。 却做成,是里面有人应门,让自己进门的样子。 赶在对方的队伍走近之前,急忙‘砰’地把门关上。 背靠着门,猛地松了口气。 乌台的队伍几乎是跟他前脚贴着后脚到了。 但队伍最前面的提香侍童,只看到他的一片衣角。 随后大门闭合,显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门上的“东主外出,归时不定”四个大字。 侍童一时迟疑回望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说不在家。” 中年人看着那几个字,微微蹙眉,但仍然点点头对他示意,他这才提着香炉,举步上台阶,扣动门环。 “乌台孟氏,听闻新姑姑已经到任,前来探望姑姑。” 陈三七站在门内,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声试了试声音之后,退开几步,才对着门开口:“姑姑不在。你们不识字吗?” 这声音一改之前历经沧桑的暗鸦,又清亮又动听,带着几分冷酷与桀骜。与他的面容格格不入。要是有人看到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声音,是来自于这样一个人口中。 随后外面久没有声响。 他连忙上前几步,耳朵贴在门上。 约是商量了一会儿,侍童的声音又再响起:“可我方才却见,有一中年仆人进院中去了。”又说:“姑姑不愿意相见,未必是对乌台有什么误解?若不能一一辩解一番,余一干人等,断不敢擅自离开,直至见到姑姑为止。还请姑姑体谅。” 这话说白就是,不论怎么样,一定要见到人,不然就在这儿一辈子也不走了。 陈三七跟他们对峙了半个多小时后,从门缝向外看。 外面人静静矗立,没有一个移动分毫。 他皱眉退回台阶下,脸色阴沉下来。 渊宅是元祖的发妻,而乌台不过是元祖之徒众。论起来渊宅是乌台的长辈。 长辈说不在家,你还堵着别人的门,也太嚣张了,这是来探望来了,还是示威来了? 总归今天的事不能善了。 不然丢了渊宅的脸,也叫这些人越发嚣张,以后谁还把渊宅放在眼里。 他沉步走到门边,双手握着门上两处铜环,闭着眼睛领得呼吸沉静下来,口中无声默念,片刻之后猛然停住,一把拉开了大门。 就在外面的阳光从大门渐开的缝隙中,一点一点落在他身上的瞬间,无端不知道哪里来的狂风,‘呼啦’地从地面骤然而起,他原本粗糙的皮肤,像是干枯的脆壳一般,被风激卷而逝, 露出里面莹白的肌肤。 站在最前面的提香侍童迎面看去。 发现,大风中原本紧闭的红漆门大开,门内站着一位穿繁花锦袍的青年。 如果是平常人,穿这样的衣服总会显得轻浮浪荡,但他眉似远山,面如芙蓉,身姿挺拔如竹,叫人看了,只觉得这衣样的衣裳,天生就该是他这样的人才穿得起来,其它人不过是笑话。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蓬勃翻舞,与锦衣相辉映,衬得人如仙人坠世。 此时他眉目冷肃,乜着外面的人厉声道:“乌台好大的胆子。怎么,你们还要进渊宅来搜查一翻?”威势力逼人。 “是炀池君。”侍童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的人身上,才急忙止住,慌忙垂首。 他身后乌台家领队的那个人,也是有些意外,根本没想到能看到这么精神抖擞的看门人。 但其它人都在看自己,大约不想掉面子,上前来时,气度还算自如,并没有太过仓皇,微微作礼:“原来炀池君已经大好?实在可喜可贺。说起来,乌台与炀池君也是旧相识了,此次还请炀池君行个方便,与姑姑说几句好 分卷阅读88 话。实在是因为家中出了大事,耽误了时候,以至于今日才来拜望。且此次前来渊宅一是为了……” “我记忆不好,记不得你们是谁,也不在意你们有什么事。总之姑姑不在。滚!”陈三七说罢,一脸怒气冲冲,猛地关上了门。 那门扉才刚刚闭合,他便压抑不住,一口血喷在了大红的门扇上。 捂着嘴不敢喘息。从门缝向外看。 直到外面乌台的队伍走了,整个人才松了口气,迅速委顿,面容比之前更苍老颓废几,跌坐在地上,半天也起不得身。 院中的玳瑁猫闻声前来,远远站着,喵喵地叫。 那几只小猫也在探头探脑。 他抬头看了一眼,嘀咕:“我也够丢人的。别看了,便是这样,你们也吃不得我。锦鲤吃了折福的,下辈子还会做畜生。” 说完,喘了一会儿气,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想站起来,但却不成,只得算了吧。 挣扎着爬过垂花门,一直爬到院中的池内,顶着一口气,猛地向水里扎下去,瞬间便整个人没入其中,沉往水底。 先是浮起来几个水泡,之后就如亘古沉潭似的,没了动静。 等他再冒出来,脸上有些人色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 他仍是那副又老又猥琐的中年男人样,不过像刚醒过来似的,浮在水面上,有好一会儿迷迷瞪瞪。听到猫喵喵地叫,才完全清醒。 想起来低声嘀咕:“糟糕。”申姜还在酒楼呢。 爬起来整个人落汤鸡似的,慌里慌张就往外跑。 外面乌台已经走了。 但有个小侍童鬼鬼祟祟在巷子口,想必就是在等他。 他也不管,大大方方地跑出去。 小侍童冲上来拦他问:“喂,你在渊宅里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我帮那个陈三七剪尾巴呢。”他糊弄了一句,绕开对方就要走。 小侍童怎么肯:“炀池君?他好端端地,剪什么尾巴,他尾巴怎么了?” “炀不炀池君的,我不知道,总之看门的那个鱼烧尾了,因此烦得很,又因为他主人回去老家住,不肯在这里,脾气也更不好。我在里面出了一把力不说,还被他骂了一顿,药也没给我。现在耽误了时候,我家主人还在等我呢,迟了会儿再骂我一顿!你能不能不要挡我的道了?”他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小侍童就走。 小侍童见他这样不客气,好险没被他气死,自己是乌台的人,平常灵修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得不好听一点,打狗还看主人呢:“你哪家的呀?” “佛山叶问!再拦我打你了!”陈三七糊弄他一句,狂奔而去。 小侍童一脸茫然:“啊?什么山?谁家?” 可等陈三七跑回酒楼一看,申姜已经不在那里了。 人没在这里,可也没回家呀。陈三七愣了,扭头慌张地跑下楼看,马车还停在酒楼马厩外,里面的东西都在。他脑子里和炸雷一样。 还没出城。 姑姑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是晚上12点左右更新。 昨天因为出门没赶得及,今天补上昨天的,更新也提前一点。 以后一定是晚上12点左右。 感谢在20200907 06:38:48~20200907 15:1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4199802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色山海 10瓶;CC、Koaen要做女金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青玉琵琶 申姜站在山间, 向上看,是绵延不绝的林间山道,向下看是缭绕的翻涌云海。 酒楼不知所踪, 顿时, 满头都是问号。 先前她等了陈三七半天,也不见人回来, 后来虽然看到乌台的人走了,怕有派人留守, 所以没有擅自行动, 就边看着风景发呆,边吃着东西悠悠闲闲等着, 甚至还给自己点了个唱曲的小姑娘。 事就出在这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一把琵琶弹得出神入化, 被点上来之后,先还对自己介绍一番。 分卷阅读89 说原是某山门杂修,后知自己资质愚钝修道之路上大成无望,便拜离山门回家了。 但修为虽然不高, 可是能让仅有的灵力, 贯穿于这只青玉琵琶上, 使客人听故事时, 更加身临其境。 申姜一开始也不太理解 ,但小姑娘手触琴弦‘锵’地一声一开场, 她就懂了。 因为故事开场, 是在一个花圃里面。 小姑娘和着琵琶声开嗓那么一唱, 她竟然就真的闻到了花香。 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她立刻表示想看一看琵琶:“不会是有花粉吧?” 小姑娘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在琴中放置香粉,没有拒绝。还说:“这琵琶虽然只是青玉的,十分普通,但可是个有故事的琵琶, 曾属于一个非常有名的大灵尊,后来这位大灵尊突然坠道去世了,他身边的东西也就没了主人,流落了出来。” “这么稀奇?”申姜虽然是这么问,但心里是不信的。这玉又不好,一看就很低劣,不是好东西。那么厉害的人物,会用这种东西吗? “我也是偶然得来的。花了四十个铜钱。”小姑娘笑。 申姜边听她说,边伸手将琵琶接过来。 结果手才刚沾上琵琶。就出事了。 申姜在山道上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怀疑这姑娘说的‘大灵尊’,不会是孟观鲸吧? 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像之前在东弯山祭道上,突然她被拉入孟观鲸灵识与记忆碎片之中的情景了。 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裙子,并不是男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不应该是变成孟观鲸本人吗? 不过这姑娘 ,大概十分爱美,一边腰上挂着缀满宝石的铜镜,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小姑娘。鬓角带着一只椿花,人美花娇。 在另一边腰上,则是孟家给她用来收集孟观鲸灵识与记忆碎片的玉竹法器。 她拿起来舞动了几下,并没有什么术法被发动,或者这个幻境被吸取的征兆发生。 四周看看,也没有人。更不知道孟观鲸在哪里。 只是又能靠自己站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想着,既然有‘山门’之称,所有的灵修,应该都乐于住在山巅之上吧? 她便顺着路向上去。 走了几步之后,便不由得轻快地跑起来,实在有一种被囚禁的鸟终于自由的感觉。 不过跑了一会儿,就有些疲惫了。 看来这个小姑娘,身体不太好。 她走走一走,停一停,喘一喘,等太阳都下山了,却还没有看到路有尽头。 路两边林子倒是越来越茂密。 四处影影重重。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后半夜。 申姜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鬼打墙了? 路边除了树,还是树,树树树。连一个参照物都没有。 石径上石块的裂纹也显得十分疑,看得越久,越疑神疑鬼,怀疑每条裂纹自己都像是见过。 身后背的大盒子,也感觉越来越沉了。 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她停下,把盒子解下来,试了试。 但虽然上面没有挂锁,只是用一截枯草系在玉扣上,却怎么也解不开。 要不丢了算了? 连人也没有,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烦躁起来,在路边的大石块上躺下来。 此时大约是夏季,天气炎热,山中的风到是清凉,石头也是冰冰凉的。 这股凉意,像一股清泉,流进她原本躁郁的心间。 “你在这里边做什么。”突然声音从山阶上传来。 可算是有人了,她连忙坐起来,回头看到来人,猛地松了口气。 是孟观鲸。 这劣质琵琶,竟然真的是他的东西。 孟观鲸这次穿得及其随便,一头青丝散着,站在月下,因为穿的是月白的衣裳,映着月光,让整个人看上去都似乎泛着微光,一点也不真实。 既便是申姜这样见识多广的人,也在骤然看到这么一个人时,略略有些呼吸一滞的慌乱。 见过不少爱豆 分卷阅读90 ,应该也算见识多广吧?她心想。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被衬得太过于寒酸,她从石头上爬起来时,随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的衣衫。 “我午晌时,便叫你下山去取琴,现在已经是几时了?”孟观鲸语气和缓不像是生气:“你不赶紧回去,还躺在山间躲懒?”说着向她伸出手。 取琴? 申姜反应过来,连忙把随手放在山阶上的盒子奉上。 实在有些意外。‘ 自己入孟观鲸灵识和记忆造成的‘小世界’,是因为琴。 所以进来之后,化身成为了,离琴最近的人吗? 可之前在东弯祭道上发生的事,让她以为,自己进入他的小世界,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他本人。 现在看来,并不正确。 那时候,大概只是因为恰巧,他本人在祭道上,而其它那些众人,都只是侍立在祭道的两侧。使得他自己,就是离这个媒介最近的人。 自己才会寄居于他的。 孟观鲸接过盒子去,转身便施施然往山上走。 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转身回首。见她站在那月下树荫之中没动。 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大概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启声问她:“是不是领来的神行符又不好用才耽误时候?又因,到了现在大半夜里,还在走夜路所以委屈了?他们又欺负你……” 他声音低缓,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循循而言:“那是因为,你占了我亲传弟子的位置,他们嫉妒你。又想着,你只要差事办得不好,我自然就会赶你走了再重选一个。才会这样对你的。” 申姜没想到,小姑娘在路上走,是这样一个缘由。 便顺着他的话说:“师父既然知道,是不会赶我走的吧?” 孟观鲸笑了笑:“傻孩子。” 他从上阶缓缓而下,身上的白袍轻舞,停在申姜面前,伸手仔细将她翘起的一缕乱发,抚平说:“当然会了。” 嗯。这真师父还真好。 嗯?等等! 当然会? 申姜满头问号:“师……师父?” 尝试组织词汇:“师父,不帮我出气?到少也要罚他们一顿。这样他们不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吗?这样我就再也不会耽误师父的正事了。就好比这琴的事,要是他们受了教训,就不敢给我使坏,我有了能用的神行符,立刻就能取了琴回来。琴回来了,师父也就不用半夜还出来找徒弟。”试着提醒他,不要搞错了罪魁祸首。 毕竟他这么好看,看着又温文尔雅,不好说这么不辨是非、无情无义,破坏自己的形象。 孟观鲸笑:“虽然你可怜,可任谁做我的弟子,本来就是会被如此对待的。你若是能干,就能平了这些杂音,好好完成我交付的事,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也就不用半夜还来找你了。可你都来了一个月,即仍然还是被欺负,便是不堪此任。我即收徒弟,一为传授衣钵,再为省去打理杂事的时间。不是为了徒曾烦恼的。好了,等明日,便领了我的牌子,往东阁去,叫他们给你再寻个别的师父吧。”说完,伸手拍拍她的头,便奉盒转身向上去。 行吧。您这么说也有您的道理。 申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心想着,既然琴也被拿走了,自己应该很快就会从这个他的小世界出去了。 但站了好久,月亮都偏西了。 该是在山里,还是在山里。酒楼的影子都没有。 且山风吹来,有些冷。并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不一会儿她就冻得打起了哆嗦,衣服也都湿得贴在了身上。 她忍不住,边低声腹诽这个孟观鲸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简直大出所料。边在路边上跳起来扯了最大的树叶顶在头上,顺着山路继续向上走。怎么着也得找个地方休息。 等她走到山顶,天都亮了。只是因为是雨天,没有太阳,而显得阴沉。 山顶上却并没有她以为的成片的‘居住区域’,而只有一道石牌坊。 牌坊看上去十分简陋,脚下由两只乌龟驮着。横幅上写着‘乌台’两个字。石牌坊的周身都是复杂且意识不明的花纹。 申姜顶着树叶,左右看看。并没有别的路了。 且牌坊矗立在悬崖边。迈过去就会坠崖。 怎么个情况? 分卷阅读91 她绕过牌坊,站在侧边伸头看了看。 真的是悬崖。 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探。 空的。 要不……直接迈步走过去试试? 总之,这不过是个梦境。 就像在东弯山上一样,自己以为自己捧着人头,其实昏倒在祭道上,被小丽和孟夜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睡得好好的。 就算出事情,顶多也就像是恶梦惊醒一样吧? 她走过去站在牌坊边,抬起一脚步,踌躇不定。 面前那可是悬崖! 酒楼里陈三七急得不行。 跑到楼下,质问柜台坐着的掌柜:“楼上雅间的女客呢?”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掌柜在忙帐目,没看见。 现在抬头看到他,比他还要激动:“你可算回来了。刚才你家主人听着曲子,不知道怎么的,人就不见了。我们也怕事,把唱曲的娘子扣在这里呢。” 又怕他闹事:“你可不要找我们呀,只管拉着那唱曲娘子,往府衙去说道理!一定是她把人偷了。” 急急地在前面带路,边怕其它的客人知道出事,影响自己的生意,小声辩解:“那个小娘子,还想跑呢。还好我们这里的伙计眼急手快,扑住了她。” 到了地方一推门,钱阿遭正坐着默默地抹眼泪呢,他旁边是申姜的轮椅。 一个脸色惶惶的小姑娘被他拿麻绳绑得严严实实,坐在地上。 看到陈三七,钱阿遭急忙红着眼睛跑过来:“我家掌柜叫我到酒楼隔壁的米店拿东西,却遇见……小娘子出了事,原想去……去大宅子里找你的,可,可我怕我一走,这里就把涉事的人给放了。到时候找都没处找。” 掌柜的急眼了:“你胡说什么呀。我们可没有和她一伙。她只是曲子唱得好,我才留她在这里做事,并不是认识的人,又怎么会无端端维护她呢?” 钱阿遭气道:“那当时出了事,我说我带着她一起去找事主家里人。你怎么不肯呢?死活不让我去。” 掌柜的都要被气死了:“我当然不肯!你是街尾酒楼的伙计,我们两家本来关系就差,我又不知道你会把她带到哪里去,万一你坑我呢?到时候,你把人一带跑了。事主家里人又找来,我要怎么交代??青天白日,我店里丢了人,这生意还要不要做的?白便宜了你家掌柜的。” “好了!”陈三七一声断喝,两个人总算是不再吵闹。 他扭头看向被绑着的姑娘:“小娘子,怎么说,得有个交代。” 姑娘被绑了这么久,已经是吓得魂不守舍急急地辩解:“我真的不知道,那位小娘子说要看我的琵琶。我就拿起来给她看了,总归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人摸坏,再说她穿得好,一看就很有钱,也不怕不肯赔。结果她摸到琵琶,人就不见了。” “琵琶呢?”陈三七问。 “琵琶也不见了!”小姑娘哭了:“我真的不知道会惹事,这琵琶我用了好久,就是个寻常的东西。卖给我的人,说它是孟观鲸用过的,我也并不相信,这种烂东西,怎么可能是孟观鲸的,再说了,那样的大灵尊去世,身边的东西一定会被人好好保管,也不会流落出来的。虽然是不信,但日常出来做生意的时候,当成个噱头讲给客人听。哪知道,出了这么邪门的事。” “孟观鲸?”陈三七愣住。 他记得,当时在东弯,申姜进了孟观鲸的灵识与记忆碎片造就的小世界之中的事。 可那一次,申姜并没有消失,做为媒介的祭道,也没有消失。 而现在,到了这边的世界,孟观鲸所遗留的这些碎片,力量似乎更强大了。 既然这次是连实体都进入梦中,就意味着,她哪怕变成别人的样子,也只是一种顺从于孟观鲸遗留力量的幻化,而不论在里面发生什么,都会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这种任何也想不到的事,申姜自己能知道吗? 陈三七刹时间,额上就出了一层的冷汗。 连手心都是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7 15:10:38~20200908 22: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20瓶 分卷阅读92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传言说 申姜站在门牌坊前, 一阵犹豫。明明脚都提起来了,可始终没有勇气迈出去。 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没用。 正犹豫间, 突然什么东西迎面而来。 她不防备, 被撞了个正着。 头都被撞懵了,捂着发热的鼻子跌坐在一边, 抬头看,是有一队人突然从门中凭空出来了。 这些人总有十来个, 穿着一色的的玄衣, 系赤红色的玉带,腰间挂着铃铛。 撞了她的, 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外貌的男人, 此时一脸怨气盯着她:“四喜,你挡在门口干什么?”来势汹汹,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样子。 四喜大约就是她这个身躯的名字。 申姜松开捂着鼻子的手一看,满手的是血。且这一低头, 衣服也被血滴得淅淅沥沥。 再抬头看看一脸等她道歉的中年男人, 忍不住‘嗤’地笑了, 她怎么觉得, 这情景像极了小学的时候,自己被其它小孩霸凌的场景? 那时因为申兰芬一个人带个孩子, 免不得要被人闲言闲语, 大人们怎么说, 小孩们就会听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出租屋那一片的小孩都以起哄欺负这个‘野种’为荣。甚至还争相攀比,哪个更有创意。在学校还能与宋小乔并肩作战, 回家路上就只能靠自己。 申兰芬身为住家保姆,只是偶尔从主顾处回来,但差不多每次,都能看到她在巷子里边叫骂边奋力与一群人对打。 啊。青春。 这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冷掉的血,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大雾) 申姜爬起来,歪头,把嘴里的血沫用力唾在地上。 然后回头,看向那个中年男人:“你多大年纪了,还欺负弱小?只长年纪不长德性吗?你师父谁啊,丢不丢人?” 这显然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四喜’本人大概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说什么?”对方脸涨成猪肝色。 申姜真诚地建议:“耳朵摆着没用的话,可以送给需要的人。” 说着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中年弟子,往石牌坊去:“你别挡着路好吗?”又有些烦:“这什么破门,对面有人连个警示都没有。谁造的呀?”看把她给撞得。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乌台之处,是元祖过身,孟氏先祖从始源福地迁徙出来后所选定,并设立了正门在此。” 申姜听到这个声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回头看,孟观鲸正施施然从顺着台阶向山门上来。 那些弟子见到他,急忙退让行礼。 可申姜记得,自己一路上来,并没有看到他,也没见到路有分岔的,所以在山顶上不见人之后,还以为他先走了呢。 现在看来,他压根就没有走。大概是一直跟着她,并没有离开。 难道是一路在看护这个女弟子吗? 尾行偷窥什么的,实在叫人不自在。 自己方才,应该没有做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吧? “你对先祖有什么意见?”孟观鲸不理那些还行着礼没有站起来的弟子,抬眸看向申姜问。 申姜讪讪笑一笑,想糊弄过去:“你衣裳都没淋湿,真是厉害。” 她自己现在跟落汤鸡一样,头发湿润润地贴在头皮上,鼻血湿哒哒地滴个不停。再加上气温太低,还冻得瑟瑟发抖。 “嗯?”孟观鲸却并不打算这么算了,更无视她的现况,仿佛她流的不是血,只是某种人体会自然分泌的液体,不值得关心。一本正经地等她回答:“我在问你话。” 高高在上。 呵。 做了灵修之后,工作环境这么差的吗? 同级互踩时,大概因为实力有差,面子都不全一全,吃果果得如同小学鸡。而上级则全身散发着PUA的恶臭。 所以这竹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把这些妖孽给全收掉? 申姜脸上是得体的微笑:“我对先祖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这门弄得不合理。想知道先祖当时的心路历程。”她边说话,鼻血边奔涌不止。 也不知道这个‘四喜’是个什么人设,血这么难凝固的。 分卷阅读93 并且这些灵修,站在雨中个个水不沾身,只有她淋得像一只街边无家可归的野狗。实在凄凉。 她把这话说了。 还以为孟观鲸因为她不敬尊长,又要提一提叫她滚蛋的事。 但这次,对方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师父?”申姜试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孟观鲸被惊动,回过神,皱眉看她,略有些嫌弃。 她把手收回来。孟观鲸也没再什么,转身就向石牌坊走。 申姜连忙跟上他。 越过门时,她始终还是有些发虚,偷偷紧揪着孟观鲸的袖子,才深吸一口气,大步迈过了石牌坊向悬崖悬空处踩过去。 等一脚踩实,她才敢睁开眼睛。 只见两人所站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吊桥。 这桥延伸到浓雾之中,左右四下只隐约看到时有飞鸟,所以应该仍是在山间空中。 只是人一动,桥便晃晃悠悠,叫人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索性继续紧紧拽住孟观鲸的袖子不撒手。 既便知道这都是幻境,可还是有些恐高。 就像睡着的人,既便知道自己在被追杀的梦,梦里也仍然会觉得追杀自己的东西可怕一样。 孟观鲸站定,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转头看她。 她手捏着袖子,抓得十分稳当,一点也没有会识相松开的意思,正色问:“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孟观鲸脸上疑惑的表情,令她有些心虚。 他在想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 他只是一段记忆,一点灵识。 随后,孟观鲸自己也似乎决定不再多想了。 只是瞥了自己月白色大袍上的血迹一眼,便转身抬步顺着吊桥向雾里走去。 迈出的每一步到都实实在在,一点也不知道憋着点。再加上两人同行,叫这桥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左摇右晃。 申姜低头,能从桥上木板的间隙,透过下面时浓时淡的云雾,偶尔看到芝麻大小的建筑,更是一阵腿软。面上却不显:“师父,你不会飞吗?” “御风而行?” “也行。”她也不挑。 “灵修平素该当严以自律,不得任何小事都借助于灵力,以防日渐懒惫贪图享乐。”孟观鲸声音清朗。走在前面,步姿端正,不论桥晃得再厉害也无畏惧,并且每步下去,都恰恰是桥板的正中央,不偏不倚,明明是在晃得厉害的吊桥上行去,却如闲庭信步。 “那修行是为了什么呢?”申姜提心吊胆地小心翼翼迈步跟着,口中问道。 “修身,养性,匡扶天道,参悟天机,以求大成。”孟观鲸问她:“难道你拜入我门下,是为了享乐而来吗?” “当然不是。”她要享乐,就好好呆在家里了,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但也无意说得更多。含糊 应付过去之后,是好奇似地开口:“师父,我听说天下对封印术最了解的,是牢山鉴天司的鹿饮溪。是真的吗?””她其实不大相信陈三七的话,到不是别的有什么可疑,主要是他脑子不好,已经闹过一次乌龙。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申姜专注脚下,努力做到一心二用:“我听说,他连元祖设在英女血脉中的封印都能解除……” 说着就见前面的孟观鲸突然停了下来。 申姜顿步,缓缓抬头。 孟观鲸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 22:52:17~20200910 00: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本世纪最后一个炮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时间、本世纪最后一个炮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28瓶;醉人间 24瓶;藩滋、窗外13号线、一个小号、甜饼摩多摩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野人 “怎么了师父?”申姜问。 自己问的是不能说的话题? 分卷阅读94 还是说, 她从一开始到现在,性格与原主相差太大,引起了孟观鲸的怀疑? 如果是后者的话。总归被发现, 也只会像上次在东弯祭道, 被孟观鲸识破的时候一样,直接打出去而已。 反而该问的问题, 不趁机问一问,始终不甘心。 何况她猜测, 玉竹子不能起作用,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正身在其中。 孟观鲸回过神,皱眉说:“没什么。今天总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事不一样了。”突地问她:“为什么人人都说你胆小怯弱?我虽然今日是第一次见你, 但分明觉得你伶牙俐齿很不怕死。” 申姜也没料到, 从孟观鲸刚才说的话,可得知,四喜已经拜入他座下一个月了,他也安排过一些杂事, 由这个四喜去办的。 但似乎, 现在这说法来看, 虽然确实有一个月, 但他跟这个徒弟并没有正式接触过。 这徒弟得多不讨人喜欢? “我原本是想,要是装得柔弱一些, 说不定师父心疼我呢, 现在看来不是, 就算了。”申姜说。 孟观鲸有些意外,随后蓦然笑了一声。说:“随你。”转身继续向前走口中问:“那你打算,怎么让他们不再欺负你呢?” “我可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再欺负我。”申姜扯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走, 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生怕一脚踩空,一边说:“师父。你是没有吃苦的人呀。从小没有被人霸凌过吧?” “何谓霸凌?” “就是一群人,甚至所有人,都有意或无意地将某人边缘化,欺负她,找到机会就变着法的羞辱她,哪怕是完全不认识她的人,也会从众,加入这个行列。” 申姜十分专业:“霸凌这种事么,小件些的,是坏学生时不时找你要钱,这到没关系,你找一个比他们还凶的,他们就怕了。大件些的,整个班级……整个小群体你都无法融入,这也不要紧,你和别的群体玩得来就行了。可更更更大一些,整个学校……呸,整个私塾、整个山门,所有人口中,都流传着你多烂多恶心的流言。” 她说着笑一笑:“师父,一旦变成了最后一种,当事人就再也不能翻盘了。就算她死了,也没有用。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活该,自找的,是报应。关于她的恶心流言还会因此而传播得更远更广。我估计,我现在就是最后一种吧。” 堂堂孟观鲸的新传弟子,却走两步路就喘气,师父又不管,不被人霸凌才怪了。 “是吗?”孟观鲸在云雾中穿行,步伐悠闲声音平和:“那你的意思,就什么也不打算做了?” “当然不是。”申姜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开始是在跟他聊这个的吗?怎么差点被带走了,又将话将转回来:“师父,所以鹿饮溪真的能解英女后人血脉上的封印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孟观鲸问。 “我听说,他能。”申姜还加了一句:“他的名字真好听。感觉‘静而意悠远’,像一幅画。” 孟观鲸大概真觉得不过是少女倾慕之心:“他是元祖弟子。要说能做得到,也不奇怪。” 申姜十分意外:“元祖??他从那时候活到现在吗?” “我记得,我还年幼时,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那时候长辈就说起过,他与先氏先祖,曾同为元祖弟子。不过多的就不知道了。乌台人不愿意谈论他。”孟观鲸沉吟:“我小时候,还因为话多,被狠狠地罚过一次。长辈们说,我背后议论师长,是为不恭。你方才问正门牌坊的话,要是放在那个时候,打也打死你了。” “现在已经没那么严苛吗?” “谁说的?这话要是方才那几个弟子说出来,自然也是打死不留情面。但你是我的弟子。我自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乌台已经没有能使唤得动我的人了。” 也亏得他能把这么自得的话,讲得这么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是自夸,只是陈述事实。 申姜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其实从孟夜对孟观鲸的评价来衡量的话,孟观鲸对自己的认识还算是客观。可惜,人们口中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坠道泯灭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现在很好。但这都是假的。 “那我们乌台怕不怕,鹿饮溪会帮着英女后人解除封印呢?”她试探着问。 孟观鲸说:“他不可能那么做。” “为什么?”申姜连忙追问。 孟观鲸笑。 b 分卷阅读95 r 她扯扯对方的袖子:“师父,为什么?” “你只要知道不可能就行了。小孩子哪里来这么重的好奇心。” “那师父能解英女血脉的封印吗?” “我当然是有这个修为,但先不论我乐不乐意做,更关键的是,我做不到。世间术法封印,要解开无非做好两件事。一,知道当时用的颂文,一个字都不能差。这一项很难达成,与修为无关,与运气有关。第二,逆施倒行。破封的人,要拥有与施术人禁封之力相当的破封之力,来翻转整个封印的过程。这点对我来说到是不难。除我之外,这四海之内除了鹿饮溪,赵沉舟应该也做得到。但其三,要有应印之物。这就难了。” 孟观鲸说着,大概起了教导之心:“知道什么叫应印之物吗?” “不知道。”申姜回答得很干脆,这名字有点像苍蝇叫。她认真起来,脸上完全是一副认真学习、渴求知识的样子。 孟观鲸回头看了她一眼,到是更有耐心一些:“前为‘应付’的‘应’,后为‘封印’的‘印’。所谓‘应印之物’,指的是每一个封印,都必须要用某样东西来‘镇’,这东西被称为‘镇印’,这道工序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没有,那‘印’便虚浮不能成事。 而这镇印,什么东西都可以做,一粒米、一座山、一滴水。但有了镇印之物,也就让每个封印必然有弱点。毕竟天下万物,有相生也会有相克。” “师父的意思是,英女血脉封印的镇印之物很无敌,太难找到相克的东西来解它?” “你错了。难在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孟观鲸摇头:“毕竟你得知道镇印之物是什么,才能找相克的东西。这也是我没法解的第二个原因。”他不知道‘镇印’。 “不可以一样一样试吗?” 孟观鲸摇头:“越是高深的封印,越是厉害。一次试错了,那个封印就会记住攻入之人的灵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鹿饮溪知道?”不论是当时的颂言,还是镇印。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会帮着解呢?”申姜用力拖住他的袖子,大有不说的话,大家都别走了,就在桥上过夜的架势。 总归现在这张脸,也不是她自己的,这个世界也不是真的。她可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孟观鲸虽然似乎是个严苛无情的人,可有时候又似乎有些容让:“既然是他亲自封的,他为什么要解开呢?” 申姜万万没有想到。 她想过,会不会是元祖,会不会是英女,后来又觉得,也可能是孟家联合当时其它山门的人。 但没想到,原来是鹿饮溪。 那他懂怎么解真是半点也不奇怪。 他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能不会解除吗。 “好了,你不要再扯我袖子。这里太高,一会失衡摔死你。”孟观鲸转身继续向前去。 申姜很识相地立刻松开了一些,因为她莫明觉得,孟观鲸说的‘摔死你’,可以理解为‘你摔下去我也不会救你’的意思。绝不是在吓唬她。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孟观鲸的容让,是有限度的。 在某些小事上,他并无所谓,所以看着温和,甚至有些慈善尊长的模样,对弟子谆谆教诲。弟子耍赖也不要紧。 可有时候随口说出的话,却是他真心实意地‘通知’,甚至都不是告诫。 申姜有些怀疑,孟观鲸根本没有掩饰他自己本性的意图,他看上去的‘和气’,甚至都不是伪装,只是他自己喜欢这样的表情。 她有些怀疑。孟家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孟夜令人窒息,孟观鲸也令人窒息。 前者是心理层面,后者完全是字面的意思。 两人走过了吊桥,云雾却并没有散去。 可视范围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申姜勉强看得清,脚下是青石板的路。 四周偶尔有人声,远处影影重重,时有飞檐在雾气稀薄时短暂地出现,又因雾气转浓而完全被遮盖起来。 小雨淅淅沥沥。脚下湿滑。 申姜紧紧跟着孟观鲸,两人时不时会遇到迎面而来的乌台孟氏弟子,听这些人言语,似乎刚刚上完夜课。他们大多提着灯笼。三五结伴。有些边走,边笑着高谈阔论,有些不知道讲着什么小话。 因有手里的灯笼在,他们的视 分卷阅读96 线范围似乎更广一些。 老远就能看到孟观鲸,连忙提灯垂首,退到路边去。 不过对申姜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每次申姜回头,都能收到几个白眼。 时不是还有低声笑她狼狈得像野狗一样的闲言碎语。 申姜默默在心里比中指。 孟观鲸住的地方较为偏僻。 两人一前一后的经过一长段没遇到任何人的石径之后,才到了一处庭院。 守在门口的侍童见到孟观鲸回来,急忙提灯迎上来:“尊上。有客人在等。”孟观鲸把手里的琴盒给他,他连忙接过来,好像没看到申姜似的,取代了她的位置,迎着孟观鲸进门去。 申姜也无所谓,跟后面。 进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庭院门嗣上写的是‘灼灼无边’两个字。 这应该不是一个什么词句。但却被郑重其事地当做庭院的名字。 有些奇怪。 孟观鲸进院没走两边就停下来,有个女子穿着粉丝的旗袍,站在庭院的花树下等他。 她这些装扮,完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孟观鲸却假装见怪不怪。说了一句:“铃先生来了。”便施施然上前,两人相携,往旁边的亭子里说话。 侍童垂眸退开。并给申姜打眼色。 可申姜听到铃先生两个字,心都跳快了几拍,怎么可能走。 于是理也没理侍童。 侍童即使是恼怒也没办法。主家就在前面,且还有客人。憋着气自己退开去了。 铃先生进亭中后,背对着申姜的方向。 因亭子离这边有些远,两人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听得并不清楚。 申姜怕万上前被孟观鲸注意到,连边边角角也听不见了,所以没有擅动,做出乖乖巧巧的样子,学门边的侍童垂首矗立,确实却恨不得把耳都竖起来。 虽然能听到的不多,但很显然铃先生似乎是为什么事生气。 有一段,大概因为情绪激昂,而音量颇大,让申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先是铃先生开口质疑:“你上祭道,有什么东西可祭?” “怎么没有?不就像祖辈一样吗。”孟观鲸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条不紊:“我有钟情之人。” 铃先生大概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孟观鲸无聊地投着鱼食:“渊宅虽然是长辈,但乌台也不是下仆。要说起来师母也是母,当比作母子,你做母亲的,对着的儿子,好讲这样的话?你愿意讲,我可不敢听。怕脏污的耳朵。” 铃先生大概还要说什么。 孟观鲸猛然挑眸,目光凛冽:“我一向,是不喜欢你们渊宅的。前几任姑姑,实在叫人厌恶。轮到你这儿,也难喜欢得起来。我这个人,心里喜欢才会心情好,就肯迁就,不喜欢了心情就不好,容不得砂。你最好少污蔑她人。要开口说什么之前,还请斟酌再三。即使我今日一时不高兴,要将你斩杀,陈三七可拦不住我,恐怕你就了白死。到底这是乌台,先祖设下的正门,不是摆设。你在这里,大宅也护不着你。等过些时候,它便自会再换个主人。” “孟观鲸!”铃先生怒声喝斥:“你不要太猖狂!” 声音娇滴滴,但也多少带着几分凌厉。似乎还有些想哭似的。 但倒底没再多说,愤愤然转身叫了一声:“陈三七!我们走。”便大步而去。虽然是有怒气,可旗袍下身姿摇曳,胸前的长长短短的珍珠项链更添几分贵气。 申姜向门口张望,只看到一片衣角跟在她身后。快速出了庭院的门。 孟观鲸说完话,就往东南角的小楼去。 远远侍立的侍童终于有了机会,见申姜想跟上去,立刻跑过来一把拦住她:“你回你房间去吧。尊上要见你,自然会叫你的。”目光冷漠得很。 申姜向前面望,孟观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石径了,便扭头看向侍童:“我住哪边?” 侍童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行吧。 申姜站在院中,仰头看天,雾没散,雨却还在下个不停。 看来铃先生确实是上一任的渊宅主人,不过今天她和孟观鲸的话,实在叫人听得云里雾里。未必是她接任后首次知道孟家祭道的规矩,感到不满,前来阻止? 虽然孟家是不会听的。要是断祭,那大阵就完了,两个世 分卷阅读97 界都会受到影响。 可不断祭,孟家的行事作风,也太冷酷臭不要脸。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更关键的自己怎么从这个小世界中出去。 申姜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打了个哆嗦。 她一路淋雨过来,又在雨里偷听了这么久,现心肝都凉透了。又冷又饿。 这里明明只是个制造出来的小世界,可一切感觉都完全真实。 并且这样一个幻境小世界,还只是孟观鲸的灵识和回忆碎片造就的。 那他本人巅峰时期,是多么强大的修士,简直难以想像。 申姜四顾,看到游廊上有守夜的侍童,原本上去准备问问清楚自己住哪,之后不论怎么打算,先弄个干衣服换上。怕这个侍童比之前的侍童人好呢。 没想到她还没走近呢,对方就做出闻到了什么臭东西的样子。 呵。 “得了,我自己一间一间找吧。”申姜大声说。 侍童怕她乱闹连累自己,这下坐不住了:“你和我们一道住西面的罩房那边。” 和侍童住? 说白了侍童是下人,堂堂行业寡头的亲传弟子,师父是连渊宅的姑姑都敢怼的铁脑壳,自己却混得跟下人住一起了。 申姜觉得这个四喜实在是惨。 唉。 来了一个月,丝毫没有改变地位,甚至在被赶走的边缘徘徊。 不只说明四喜多憨,也侧面描绘了孟观鲸多难讨好。 见申姜若有所思地,转身往西边去了,侍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闭门的小楼,快步跟上她:“我和你一起去吧。” 中间见她走错路,还立刻指点。 但申姜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然到了地方,一推开房间门,就看到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侍童侍女没睡,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在等着她了。 陪她一道回来的侍童,则顺手关上了门。 先发声的是个侍女:“尊上只叫你去送琴去修,你可好了,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还累得尊上去找你。” 其它在在旁边和唱似地给她助威配音。 无非数落四喜这个人,即没有资质,又脑袋空空。 嘁。幼稚。 身为一个受霸凌反杀经验老道的资深人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申姜点点头:“看来师父还真是心疼我。多谢你们告诉我知道。” 可气死这几个人了。 “尊上去找你,是担心你吗?只不过山路上有异兽肆虐,到时候你死在外面,别人又要说尊上是故意为之,再说什么收你为徒弟根本就是为了敷衍家中长辈。又或,你真死了,他们借机再重新塞一个不知道谁进来,更加麻烦,还不如就留着你。” 原来是这样,申姜诚退地说:“虽然可以叫旁人去,师父却还是亲自去了。我实在感动啊。” 对方气急:“那是因为半夜有禁令,如非有派遣,弟子不得私自出入。” 另一个看不下去,打断友方的话:“跟她废话什么呀。”走过去,一把抢过了申姜正要披上的被子,大步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猛地丢了出去,扭头示威似地冷笑看着她。 丢出去的棉被才一落地,就被地上的积水浸湿得完完全全。 申姜是有预料,但没料到是这个。 低头看看滴着水的衣裳,走过去,又看了一眼已经不能用的棉被,再环顾四周,确认他们床上都有被子。 看来他们也只是没修为的普通人嘛。 深深地吸气,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可不是为了压抑怒火,单只是为了,扩一扩肺。 热身完了拢拢湿哒哒的头发,转身向那些人看去。 孟观鲸到的时候,战场一片狼藉,他站在雨中,绵密的细雨簌簌地落着,在眼看要落到他身上时,便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申姜青着眼圈,一转身冷不丁与他对视,微微有些不自在。 申姜,申小姐,蝉联数届青年芭蕾舞冠军,最有潜力的新星,青年一辈中高雅艺术的杰出代表人物,除了个别情况,再生气,脸上也会挂着得体微笑的情绪管理达人,她妈申兰芬花了好多钱供出来的‘淑女’。 分卷阅读98 正将搂在怀里被子,骂骂咧咧地往外丢。 在对视的瞬间,她觉得,孟观鲸看她的眼神,仿佛第一次在僻静巷子,遇到女儿正一把将装着舞鞋的包狠狠贯在地上,然后野狗一样冲上去一挑三连撕带咬把几个小男孩打得哇哇叫的申兰芬没有差别。 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申兰芬才隐约地意识到,乖乖巧巧的女儿内核内住着一个野人。 没熟人的时候,它就会张牙舞爪地跑出来。 侍童们见到孟观鲸过来,呼啦跪了一地,有几个率先委屈地落起了眼泪。 孟观鲸走近,用脚踢了踢地上那小山一样的被子们。看她:“你不是说,做什么都没用吗?” “是没用啊。”申姜说:“我打他们一顿有什么用?我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我们还得天天呆在一起,不可能不报复我的。” 又不是电视里演的,你给人打一顿,人家就立刻痛哭流涕认识自己的错误。 别人该孤立你,更孤立你,该欺负你,更加倍欺负你。 “但是打人的时候,会很爽。”申姜长长地吐了口气。果然这些年闲暇时的格斗实用技巧不是白学的,并很有耐心的解释:“爽就是舒坦的意思。” 虽然了解得不深,但四喜一个小姑娘,顶多十几岁吧。 在这里姥姥不在、舅舅没有、亲爹亲妈也不知道在哪里,天天被人欺凌还无处告诉。 这该是多恶心的记忆。 自己帮她打这一架,固然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但至少没那么憋屈。 她站在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的屋里,环视四周。 发现自己刚才一时失手,把最后一床被子也丢出去。 看看光秃秃的炕头,顿时陷入了沉思。 那自己睡什么? 心累。 算了,倦了。 想下班。 大步走入雨中,站到孟观鲸面前:“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 说着伸出胳膊,撸起袖子。 刚才她就发现,虽然自己外貌已改变,但之前在东弯被孟观鲸弄的伤疤还在。 那大概是个颂文还是什么。 “你看,上次在另一个小世界中,你给我打的。”说着伸出手供他确认,口中说:“你先给我讲讲,你都去过哪些地方,我全记下来,然后再索性给我来一下。我们好好配合,早点把你的灵识收集全了,说不定你还能复活呢。” 而她面前的人,一开始似乎感到疑惑,蹙眉看她,随后低头审视她手上的疤痕,收回目光,表情微微怔忡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看向那些被她打得哭哭啼的侍从:“你不是说,做什么都没用吗?” 鬼打墙。仿佛中间一切都没有发生。 甚至所有在场的其它人,都是如此。 好吧。 申姜仰头深呼吸。 感到事情有些严重。 她出不去了。 孟夜到了祠堂外。 在这边守着的老添灯已经九十多岁了,垂垂老人正坐在院外躺椅上打瞌睡。 但似乎耳力尚好,孟夜才进来,她立刻就惊醒过来。 “少爷回来了。”缓缓起身,领着他进去,帮着拿香。 孟夜步入阴凉的祠堂,这屋又高又宽广,琳琅满目的各式排位,被放置在占了大半个空间的梯形来供桌上。 他绕来了孟家的先祖,走到渊宅姑姑们那一边。 上面供了三四百位。 他一时半会也看不过来。便问拿了香过来的老添灯:“渊宅有一位名字里有铃字的姑姑吗?” 老添灯摇头:“没有的吧。” 但突然想起来:“啊,少爷你说的是她啊。都说姑姑们活得久,在位起码一百二百年算起,那是把其中有几个姑姑不算在里面,才说出来的话。就好比铃先生,就是一位。她在位不过二三年就过身了。说起来还是民国时的旧事了,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后也是听家里长辈提过几句。不过后来家里长辈不让提,又过了几辈到现在,渐渐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不让提?”孟夜挑眉:“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检查。b 分卷阅读99 r 发现有错的同学嚎叫一下。 感谢在20200910 00:09:40~20200911 01: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 8瓶;太烦真人、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秦皮 老添灯满是皱褶的脸上, 是追忆的表情:“我仿佛记得,是叫宁铃?” 孟夜扭头看向那一排排写着名字的牌位。 孟家祠堂和别家不同,孟家的牌位不是黑色, 而是灰白的颜色, 尺寸也小得惊人,大多高只有2寸2, 宽6分,连成人半个巴掌都不及。 白得黯淡一些的是骨牌。 孟家不兴什么全尸这一套, 讲的是人死如灯灭, 如飞沙,留下点什么长久供奉, 让后人瞻仰, 不被遗忘。 骨牌,一般是取肩胛,也有取头骨、掌骨的,所以外形并不完全一样。逝者的姓名, 则以黄金镶嵌。每张骨牌, 或古朴简单或极尽奢华, 很多人希望自己一生的成就在看到骨牌的第一眼就能被了解, 甚至有一位,用脊椎做成万花筒。 孟夜小时候企图带出去给同学看, 跪了三天祠堂。 白得鲜亮一些是玉牌。 这些都是死于事故或意外, 没有尸骨的人才用的。 用这种牌的孟家人少, 英女后人多。 老添灯走到放置渊宅姑姑们牌位的那边,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出一块玉牌来。 上面写着‘宁铃’,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关于她这个人的信息。 这玉牌,不止不是什么好玉,做工也很差,连边角都没有仔细打磨。 孟家呀,家大业大,人多而杂,上面的人不上心,下面的人就更敷衍。 “少爷,姑姑们除去那些极其个别的之外,大多数也就是两种死法。一种么,寿终正寝,另一种,埋骨‘魇’地。寿终正寝的,自有骨牌,尸骨找不回来的,就像这样只有玉牌了。” 孟夜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添灯年纪大了,会啰嗦一些。 “宁铃是在入‘魇’后出了事,再没能回来吗?”孟夜想点烟,但左右看看,把手收回来。 老添灯摇头:“莫约是这般。 ”问:“少爷查这个干什么?” 在从多姑姑之中,宁铃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果要说,她有什么特别,大概是她的寿命特别短吧。 不过宁铃之后最少也过了七十多年,才有再任的主人,是有些奇怪。 以往,都是一任去了,一任续。中间顶多隔个三五天。 老添灯拂去玉牌上的灰尘,嘀咕着:“现在的小孩子,做事不怎么精心。说了好多遍,都没有用。” 把玉牌放回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铃先生在位,那是1920年左右吧,民国没多久,我爸爸二十多岁刚成了婚,刚跟着我爷爷进本家来干活。第一桩事就是去大宅子外头扮成货郎,盯着铃先生。”说着笑起来:“现在也还是这样。” “是啊。”孟夜说:“渊宅几十年没动静,渐渐家里也没理了,前几天突然说有了主人,不止我们家有人去,还有受恩于大宅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一大堆,什么算命、抓鬼的‘大师’们,都去盯着。”那时候他正忙着别的事,忙完赶着回家祭祖,身上浮尘未去就出了东弯的事。 不过东弯的事过去第二天,他就把申姜的资料全过了一遍。 老添灯精神抖擞:“这越说,我也越记起来一些。我小时候,似乎听说,铃先生身世比较特别。” “怎么特别?” “她母亲是唱评弹的,血脉上据说很偏,本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呢。人丁也不旺,估计早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这样的事也常有,毕竟几千年了,英女就算只是个种子,种出来的树枝繁叶茂的,哪里还能片片叶子都知道得清楚。” “后来呢?” “做母亲的,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嘛,她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更没个亲人。在保育院长大的,很吃了些苦头。十五岁的时候从保育院跑出去,做了歌女。” “她为人怎么样?” “为人?她上任后,时不时就跑过来家里要钱要东西。虚荣、市侩之 分卷阅读100 极。后来当时管家奶奶手里抓得严了些,两边闹了好大的不愉快,她还跑到东弯骂街呢。后来她晓得黄金两边可以流通,开始入魇赚钱,就更加不和我们来往了。看到我们家的人,鼻子要朝天的。” 说着有些唏嘘:“她这个人,爱钱的,不止爱钱又爱买珠宝,还爱赌博,爱买车,骄奢淫逸的,不拼命赚,哪里顶得住?似乎说是,有时候一会儿功夫,赶好几个活。这不要命的搞法,后来出事也不奇怪。虽说人不怎么样,但那么年轻,也是有些可惜。” 孟夜离开祠堂。站在下山的石径上点了只烟,琢磨,申姜问这个铃先生做什么? 孟家都不太记得,她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人? 除非,宁铃留下了什么东西,她很介意。 这也不是不可能。 渊宅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大宅无主,外人是不能进的。 宁铃死后,申姜进去之前,从没有别人进去过。要是真留了什么东西被申姜拿到,也不是不可能。 孟夜拿出手机,看着微信里申姜沉静的头像。 她笑得很灿烂,一点也不像不好相处的样子。 “回来之后给我发个消息。”他删删减减地发出了这么一条之后,又补充:“关于铃先生的事,我帮你问到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回味起来,又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是她求自己帮助,搞得好像自己上赶着找她似的。 可超时已无法撤回。 顿时有些烦躁。 低头和对话框较了半天劲。又补发了一条,心情才好点。 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突然有电话进来。是助理何高元打过来的,语气有些急:“老板,出事了。” “什么事?”孟夜蹙眉。 “秦皮死了。”高元那边的背景音很吵,但又不像是在闹市,更像是一个屋子里挤了不少人那种吵:“邻居闻到臭味报的警。我刚赶到这边来,找熟打听了一下,法医的初步判断是,起码死了三四天了。清理现场的刑警说,家里没有被翻的痕迹,他钱包也还在,跟钱没关系,但他手机不见了。” 说着有什么人大声喝斥:“你干什么的?” “我是来找李队的。”高元连忙应声。 随后低声对电话这边的孟夜说了一句:“老板,一会儿有进展再跟您说。”就匆匆挂断。 不一会儿高元那边发来一条视频消息。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蜷缩着,躺在简约装修的客厅地毯上。 从头顶,到脚底,全身没有皮肤。肌肉、血脉,吃果果地暴露在从落地窗投进来的阳光下。 整个客厅,甚至是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如果不是奋力反抗过,就是在失去皮之后,他处在嫉妒痛苦所导致的疯癫状态,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一个看上去是法医助手的女孩,边发出干呕的声音,边往外冲去。视频戛然而止。 孟夜脸色阴沉,打开微信,秦皮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是昨天。去渊宅送东西之前。 并没什么异样。只是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转告申姜。 既然秦皮已经死了几天了,那申姜离开渊宅之前,见到的就根本不是秦皮了。 会是谁? 更重要的是。 这个人给申姜的,是原本应该给她的东西吗? 孟夜站在山径上,看向远方。 天高气爽,碧蓝如洗。灿烂的阳光下,是生机勃勃的城市。 但现在,他有一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块虚假幕布的感觉。 高元再次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现场除了他,还有几组指纹,大楼监控警察也拿走了。但都时间,暂时恐怕没有结果。”说着跑到僻静人少一点的地方,小声问:“老板,会不会是哪种神仆?” “不是。”孟夜有些烦躁:“如果是神仆,反而更简单。用颂言就能找到痕迹。” “要不要,还是试一试稳妥些?我现在就回家去取法器。”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长眼睛不知道年垢吗?刚视频里,他在家里放了‘镇宅’,看上去还十分完整,一点事没有。不可能是神仆。” 高元对他的臭脾气十分习惯:“您的意思是……” “是人干的。” 高元咽了咽口水… 分卷阅读101 … 人? 一个人,活生生剥了另一个人的皮? 被害的秦皮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再说,神仆也进不了渊宅。”孟夜说。 所以那天中午去见申姜的,也是人。 是一个穿着秦皮的皮,活生生的人。他与申姜面对面地说过话,申姜显然是并无察觉。 但披人皮这种事,不是化妆技术好,就可以和活人一样,不被人看出破绽。 “难道说这个人,会颂言?”高元不寒而颤:“那,那岂不是……我们自己人?” 申姜表情凝重,睡在四喜的床铺上。 屋里其它人,都去别的下仆屋子睡觉了。 她做为一个‘狗都嫌’,当然没有人收留。 独自躺在又硬又磕骨头的炕上,身上盖满了从其它人柜子里找出来的衣服。 还是冷。 并且因为打架,天亮之后还得立刻去小楼领罚。 孟观鲸太没有人性了! 人生太难了! 如果才情生于苦难,她感觉,自己很快会成为一位一日三千首的诗人。 每首都从赞美一种植物开始,向整个世界发出亲切的问候为止。 在辗转反侧半天都没有成果之后,申姜终于放弃了,揪身坐起来。 左右也是睡不着,索性拿起那截玉竹翻看。 可弄来弄去,半点作用都没看出来。 眼看天就要亮了。 她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先下山避避风头。 等这顿打被遗忘了,再回来想出去的办法。 立刻爬起来,翻了个蓑衣穿好了,便鬼鬼祟祟地冒雨向外去。 一路上,生怕遇到巡夜的侍从或者侍童,提心吊胆。 直到走到了庭院门口,才微微有些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没有人值守,可大门紧闭上了锁。 低头找了好长一截,也没有个狗洞什么的。 但还好,靠墙有一处养禽鸟的华亭。 她借了力,抱柱先想办法爬到假山上,又奋斗了半天,才终于爬上了墙头,欣慰之余也实在喘得厉害,四喜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她到是有点相信了,孟观鲸之所以收这么个徒弟,就是为了占个位子并且恶心恶心别人。 但骑上了墙,她也发现有些不妙。 有一句话,叫上山容易,下山难。 山换成墙,也是一样。 生活真美好。 申姜感叹。岔腿坐在墙头,仰面迎着雨看着天,甚至还感觉细雨蒙蒙之下,有那么一点点小浪漫了。 不由得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境地。 她,申*表情控制王*姜,身高一米六,腿长一米八,高雅艺术界的新星,新时代都市丽人,受过教育又有教养,为什么现在会骑在墙上? 直到巡山的弟子从大门外路过终于发现她,才大呼小叫地飞身上去把她逮下来。 她整个已经冻僵了。 庭院里的孔雀都被惊动了,开始鬼叫,不一会儿孟观鲸终于在众人簇拥之下,出现在大门口。 巡山弟子礼一礼,为首的那个上前:“远远便瞧见,墙上骑了个人。连忙将她‘救’下来。”措辞可以算是十分严谨。 孟观鲸披着衣裳,拢袖过来,歪头看她。 申姜嘴唇都乌了,心灰意冷地站在那儿,看上去,似乎皮都被雨水泡白了两分。 见他看自己,面无表情说:“我想起,门匾上的字,觉得好奇怪。就爬上去看了看。” 什么鬼话。女修骑墙,她可真长脸! 其它弟子想笑,又不敢笑。垂头抿嘴。 孟观鲸却神色淡淡地,果真回头看了看匾额:“灼灼无边这四个字?” “恩。是指桃花?但院中我没见到过桃花。” “说的是炼狱内焚烧罪人的业火。”孟观鲸收回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懒散地说:“回去睡吧。”便不再理会,转身回院中去了。 行吧。 分卷阅读102 申姜身心疲惫地跟上。 进门时抬头得了一眼。那块匾额。 这院子里,没桃花,难道就有业火吗? 或者,是在心里,眼睛看不见的。 毕竟她面前,可是能生祭自己最爱的人。 那颗头,曾沉沉地端在她手上。光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她跟着孟观鲸走了几步,进院后,正要转身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前面的孟观鲸突然驻步回头问:“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01:10:12~20200911 22: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匪石匪席 32瓶;maizihuakai 5瓶;24547300、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见鬼了 孟观鲸问着, 正要走过来,突然大门那边急匆匆地有个弟子过来,报说:“家主请尊上过去。说是眼看马上要大祭, 请尊上去说话。” 孟观鲸便随他去了。 走时身上的衣服也不换, 还是披着外衣裳,里面穿得松散, 圾着鞋子。 不过那个孟家弟子并没有质疑,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他这样不羁。 他这才一转身呢, 申姜就感觉到驻留在原地恭送他的下仆们杀气腾腾的目光。 她立刻对孟观鲸的身影高呼:“师父, 那我就在小楼等您回来赐罚。” 孟观鲸也不知道是没听见,总之步子没有停。没说不许她去。 守楼的侍童巴巴地盯着主人的背影, 直到孟观鲸完全消失, 也没等来一个‘不行’,终了只得领着申姜往小楼去。 其它人狠不得拿眼睛在申姜身上盯两个洞出来,她可不管。 绕过了水榭,一步迈进小楼,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暖香, 寒气被阻隔在外, 让湿透的她一下子缓过来不少。 小楼大概不是对外人开放的地方, 进门过了屏风便是大大的案几雕云纹的太师椅镶金嵌玉,但因为造型与图案, 并不显得浮夸, 反而有几分不凡的气韵。不过里面乱得很, 到处都是书,不止书架上,还有桌边椅边,都随意堆放。 侍童站在门槛外大声斥责她:“你可不要乱翻尊上的东西。尊上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有些狗仗人势, 语气听上去,像是他高高在上,而申姜是什么脏东西。 “他喜不喜欢,他自己会跟我说。”申姜对他微微笑。不理会气呼呼盯着自己的侍童,转身坐到太师椅上,随后翻了翻面前摆的书卷,又看了看右手边展开的一副手卷。 手卷写到了一半,旁边笔放在笔架上,墨都还没干。 看来之前孟观鲸根本就没睡,在这里写字。 只是她读了一会儿,手书由右及左,文字晦涩就算了,还没有标点。怎么读也读不通顺。写的是什么她更看不懂了。 昨天奉来的青玉琵琶就放在旁边的琴架上。 申姜走近仔细观察,这时候的青玉琵琶,与她在酒楼看到的有一些差别。酒楼里时,琵琶身上有一些裂纹与凹槽,但现在没有。现在的青玉琵琶,裂痕虽然仍有,但用黄金补得好好的,又点缀了一些珍珠。光是那颗琴首上的宝石,估计都比这琴本来要贵重得多。 她实在看不出这个琵琶有什么特别,但有这么些昂贵的配饰,足以见得出孟观鲸及其珍视。 “你别碰!”站在门槛外的侍童忍不住:“那是铃先生送给尊上的。” 申姜有些意外,故意说:“但我看,师父对她凶巴巴的。没多喜欢她呀。她送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 “总之你不要动就是了。”侍童见她又要伸手去拿琵琶急道:“你想死我可不管,但尊上要是为这个生起气来,我也要受你连累!”想冲进来拦她。 可申姜手悬空,要拿不拿,明摆着是威胁他要是真进来,自己就不客气了。 他只能又将伸出去的腿,收回来。 申姜好笑,扭头看侍童:“不想我碰也可以,除非你给我讲明白,为什么师父明明讨厌铃先生,却这么珍视这个东西。” “我拿什么给你讲呀。这‘灼灼无边’内的下仆侍童,都是今年才换的, 分卷阅读103 前事一概不知道。” 侍童见她又伸手,都要急哭了:“我不骗你。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人拂尘时不小心,将琵琶摔裂了一条看都看不出来的纹,尊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此后,都是尊上亲自擦拭,院中人都不敢碰。” “那师父还叫我拿着琵琶到山下去,他这么重视,怎么不亲自去?” “我怎么知道???” 申姜一伸手,就把琵琶拿起来。 侍童捂着嘴,想尖叫又怕吓着她,眼瞪得要脱眶,缓了缓,才开口声音都在抖:“姐姐,你拿它干什么呀?我可算求求你了,你快放下吧。你有这么恨你自己吗?” 申姜没有理会,伸手摸了摸补缝的黄金线,青玉身被雕成巨大的荷叶,虽然裂隙里的黄金看上去像是叶脉,一气呵成似的,但有一段色泽上不大一样。 陈年的东西,通常因为人经常把玩,而颜色更重一些。 新补的,黄金成色则更鲜亮。 她看着这些黄金线想了想说:“我猜呢,是这玉裂又长了一些,孟观鲸便请山下匠人重新填补。只是,他要是亲自拿下去,那传出去了铃先生岂不就知道,他多重视她送的东西吗?所以呢,便叫了最最不讨人喜欢的我去办这件事。结果铃先生知道了,果然心里不是滋味,找上门来。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侍童心都悬在那个琵琶上,急匆匆应声:“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恳求你,快放下。” “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万一我放下了,你冲进来想法把我拿下可怎么办?”申姜说着,做了个手滑的动作,在琵琶眼看要砸在地上的时候,才猛地一手捞起来。 侍童‘呀’地一声,脸刷白的,手扶着门框,都要哭了:“你放下也能问。我对天起誓!我就站在这里,不进去,你问的问题我也尽数回答。” “那行吧。”申姜把玉琵琶放回去,只是人不走远,仍然站在琵琶边上,扭头问侍童:“大祭还有多久?” “不足一月。” “家里原是什么打算呢?师父可有提过吗?” “尊上没有提过,但我们院里的人出去办事,有听过几句闲话,说尊上向家主请愿,本次大祭由他来开祭。”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尊上要亲手杀了祭祀用的‘献物’,主持祭典。就如同元祖当年一样。” 这不就奇怪了吗? 申姜坐回太师椅上。 如果孟观鲸喜欢的是铃先生,那他大祭上托盘里捧的可不是铃先生的人头。 那张脸,现在都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里,绝对不可能淡忘。 那大祭上,他杀的是谁? 短短一个月,他能另外爱上什么人,到了‘至深之情’的地步? 侍童见她放下琵琶,可算松了口气。 暗暗咬牙切齿,早先真没想到,她脾气变得这么厉害,早知道死也不让她进去。不过,她有本事最好一步也不出来,不然有这鬼丫头好看的!! 口中却说:“你一夜都没有睡,衣裳也都湿了,不如随我来,我带你去换身干衣裳。免得水滴在书纸上,尊上生你的气,又要罚得更重。” 申姜点点头:“也好。但我既然说在这里等着领罚,那可不能随便走。不然师父要生气的。就劳烦你去给我拿来吧。” 侍童一口气憋住,瞪着她。 她表情淡定。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申姜不解:“我诚挚地问一句,您在等什么呢?拿吃的和穿的而已,未必还要算个良辰吉日,才能出发?” 说着,若有所思地看向琵琶。又拿起案几上的书卷掂了掂:“反正这山上没人喜欢我,天天欺负我,我早都不想活了……就是可惜了你……” 侍童好险要被气得心梗,怒道:“你候着。不要乱动。”转身急匆匆去了。 申姜等他把吃的喝的衣裳都送来,叫他退后,反手就关上了门。 换了衣服终于干爽了,但心里有些忌惮着孟观鲸,没在他案几上吃东西,免得吃脏了他的书页,他万一真要杀人。于是就地坐在屋内的小阶上。边吃边琢磨怎么才能出去。 死? 可万一不行呢? 自己不就白送了。 或者还是老样,让孟观鲸把自己打出去? 可要怎么引导他? 分卷阅读104 直说这是他自己创造的小世界可不行。他似乎拒绝这个事实。 申姜低头看手腕上的那个疤痕。 三口两口吃完后,伏案照着手腕上的图案临摹下来。 研究了半天,发现如果没有皮肤手腕的的弧度在,这但似乎也是一个字。 再回想,自己在除蓬丘的时候,见过孟家人的黄符,上面画的跟这很像。虽然不是同一个字,但架构是差不多的。这就是颂文?符文? 某个颂文是做什么用的,全都囊括在了一个笔画复杂的字里。 她手腕上这个,功能应该大概类似的驱魔吧。 想了一会儿和,就困了。 她一夜没睡,现在吃饱了,全身暖烘烘。 一边感叹,孟观鲸可真厉害 ,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不说个人感受,甚至人物也完全跟活的没有差别。一边开始打起了瞌睡。 等她醒来,看从窗棂落在玉石地板上的阳光,已经是下午了。 整个人骨头又酸又痛的。 左右看看,发现孟观鲸还没回来。 申姜百般无聊,在一楼逛了一圈,书典很多,但她看不懂。又转身上二楼去。 上面应该是孟观鲸睡觉的地方。 十分素净,多的装饰都没有几样。没什么可看的。 走过去试了试床塌,比下人睡得舒服多了。她躺下试了试,被子应该才晒过,有阳光的味道,蓬松得很。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个能躺的地方,太舒服了。干脆又睡了一会儿。 一直睡到太阳偏西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在暖色的斜阳下,发了一会儿呆。起来拉了拉筋,从二楼窗户向下看,因孟观鲸不在,侍童们十分懒散,聚集在水榭那边不知道在玩什么。从这里,一路到大门,几乎都没有人。但转身快步下楼。 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得,就出了院门。 顺着昨天来的路,向山下去。 路上也有别的弟子,遇见她或有讥讽,她都没有理会。 但才走到吊桥边,她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面前没有路了。 有的只是一片虚空。 桥还存在,她伸脚试了试,脚下去仍然会兀自摇晃,哪怕明明被截断,另一边被空虚所替代。 她转身,在山路边揪了一株马尾巴草,向虚空伸去。 再拿出来时,已经只剩下没有解除到虚空的部分。 截面像是被什么利器所斩断。 从昨天到今天,这样的世界,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缩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它是以孟观鲸为圆心存在的。 如果超过了太远的距离,就会除了混沌什么也没有。 正当她沉思,天边的最后一道天光隐没了。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猛然陷入了一片没有任何光的的黑暗之中。 她心猛地一提。 发生了什么事? 但仿佛只是一晃神,她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山道上。天空快要下雨,但还没有下。 她身后背着琴盒。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明明在小楼里已经被换掉的裙子。一边腰上挂着缀满宝石的铜镜,她拿起来看了看,仍是四喜,鬓角带着那只椿花,人美花娇。 她愣了一会儿,扭头向山下跑。只跑了一段,世界的边缘就又出现了。 不过,它在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 也就是说,孟观鲸正像昨天已经经历过的那样,在下山来找她的路上。他每走近一步,那空虚的边缘就向后退一些。 这是以他为圆心存在的世界。 ‘从现在到第二天天黑之前’短暂的一段时间,在这个世界不断循环。 永远也不会到达后天。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山阶之上传来。 申姜回头,孟观鲸站在月色之下,那身月白的衣裳,映着冷清的月光,让他整个人似乎都泛着微光,像仙人坠世。 “我午晌时便叫你下山去取琴,现在已经是几时了?”他语气和缓:“你不赶紧回去,还在这里躲懒?” 关于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全部不记得了。 分卷阅读105 申姜心中一阵发沉。 如果自己出不去,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一天,迟早变成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22:58:29~20200912 22:4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窗外13号线 20瓶;1847 10瓶;丛丛 9瓶;吾爱月容、太烦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游士 孟家日常并不住东弯, 而住城中出名的三全坡。 三全坡那边,是大片丘陵,地势起伏。许多依着着地势而建的别墅, 基本是全国富豪的聚集区。 孟夜从别墅出来, 心情烦躁,让高元别跟着, 自己顺着路踢踢踏踏地向前走。 一开始他认为,只要找到有作案时间的就行, 只是怕找不出来这个人。 但从现有的数据看, 恰恰相反。 秦皮被杀的时候,孟家懂颂言、又有作案时间的人太多了。 虽然家里开始暗地里做内部调查, 但短时间内, 很难有结果。 至于去渊宅的那个‘秦皮’,一开始能在监控上很容易找到他的运动轨迹,但很快就丢失在郊区了。所以也没有结果。 一切好像都失控了。 他莫明有这种感觉。 嘀嘀嘀。 他身后响起汽车喇叭。 孟夜让到路边点烟,车子却没唰地经过, 反正在他身边停下来。 “你在这儿干嘛啊?”问话的声音娇娇的, 并不陌生。 孟夜回头, 颜平安趴在驾驶位的车窗对他笑。 “有事儿?”孟夜问她。 “没事儿不能找你说话??”颜平安生气:“你怎么这样啊?” 副架的小姐妹探头探脑, 大概视角不好,想看看路边是谁。 孟夜继续往前走。 颜平安兴冲冲地开车跟着。 “我跟朋友办了个画廊, 就在你家新平路大厦一楼。东面那边。明天办最近很红的那个艺校家的作品。你可要来。” “没时间。”孟夜言简意赅。 “你能有什么事啊?”颜平安嗔道。 孟家的生意孟夜基本很少参与, 从很早, 孟家人就不再亲自管理生意上的事了。 用其它富豪的话来说,孟家是华夏奇迹般存在的‘old money’,在他们家面前,所有其它人都可以算是暴发户。 有一些习惯, 也是常人不能理解的。 比如,他家的人真的很不爱干活。 家里的生意从老早的时候,还没有专业经理人这个概念起,都是别人打理。 提起来还要感叹一句:“那个时代,是怎么能放心的?竟然也没出过事儿。” 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天道之子。所以活该他孟家有钱。 孟夜没再理会,回头对身后招招手。 高元立刻把车开上来。 见他上车要走,颜平安感觉自己面子被拂了,气急败坏跑下车,但没来得及拦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夜的车扬长而去。 “他不是生气。”颜平安和她朋友说,有点无奈:“只是从小脾气就不好。对谁都这样。” “啊,没想到孟氏的太子,性格这么差。不过,全世界都迁就他也正常啦。我要是他,估计脾气更差。”小姐妹想了想又说:“看他打扮,就很普通,没那种有钱人的感觉。” “不奇怪呀。他们家本来养孩子就是普普通通养的。他读书的时候,还因为看上去没什么钱,被喜欢的女孩子拒绝呢。”颜平安重新启动车子:“笑死我了。” “你老就认识他了?” “恩。过年过节,两家总有来往的。从奶奶那辈起就是这样。我们是世交了。”颜平安有些得意地回答。 颜家是颜平安的奶奶嫁进来之后,靠着孟家的关系起了家,挤身到这个富豪的圈子。到现在,还有很多生意有纠葛。 颜平安笑起来说:“想想还蛮逗的。我听他妈妈说,他读书的时 分卷阅读106 候,就是个混混。” “家里就不管吗?” “他爸常常四处旅行,他妈总一个人呆在国外,不怎么回来。他家亲情很淡薄的。” “可他是继承人呀。”小姐妹不可思议:“怎么能这样呢?我看,人家纪录片里的富豪家庭,后代个个都是精英教育。”又顺便赞美颜平安:“比如你,不说别的,读的是名校,四国语言信手拈来,多优秀呀。” 颜平安十分矜持地接受了她的赞美,说:“谁知道他家怎么回事呢。就好像完全不怕后代不学无术,更不怕家境会败落一样。” “你和他结婚,会不会很委屈啊?我看他有点不学无术。”小姐妹叹气。 颜平安红着脸打她:“你说什么呀。” “虽然他家是有钱,可是,他人好像真的不怎么样。并且这段时间,我都没看你们有一起约会,或者出去玩什么的。你不是老跟我抱怨他总不回消息吗。” 小姑娘一脸诚挚:“你这么优秀,又有自己的事业,家庭也很好,我觉得一点也不必委曲求全。” 颜平安笑了笑:“是哦。” 车子出了三全坡,突然想起来:“呀,我忘记今天要帮妈妈拿东西。我把你放在这里你先回去吧。”随便在路边停车,让小姐妹下去。 “啊?不是你让我来找你,说要我陪你去逛街吗?”小姐妹都懵了,左右看看,这里公车站都没有。 她先前来这边的时候是打车来的,但从三全打车回去就难很多。 这边很少有出租车。 可是颜平安看上去急着要走,她也不好非得叫人家把自己送到搭车的地方去。 一脸茫然看着车子离开。 把人丢下以后,颜平安调头就约了别人去逛街,一路上气得要死,跟约好的人发消息抱怨刚才的小姐妹:“我真是服了,她也太恶心了吧。” 对方问:“怎么了?” 她怨气冲冲:“还能是怎么了,从我家出来的时候,我们遇到孟夜了,然后她就说,孟夜脾气不好,我图他的钱才忍气吞声和他在一起。真是无语了。我用得着图钱?我是她吗?一月赚个三四千,和别人合租,讲出来的话却清高到天上去,人人都不如她洁白无暇,品德高尚。别人做什么,都是图钱,就她不图。” 对方回过来:“她本来就这样嘛。都说叫你别理她了。又穷酸又爱嘴别人。心又脏得很。”又问:“所以,你姐勾引孟夜的事,你解决了吗?” 颜平安想到就生气,她打听过了,孟夜陪申姜去她好朋友父亲的丧仪了。 真是可笑,犯得着花几天,陪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去一个好朋友家人的葬礼? 可,去自己的画廊看个展,只要几个小时的事,为什么就不行? 申姜说起来,还是有些手段的,还知道利用两家世家的关系,靠近孟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手。 真令人恶心。 但忍下来:“孟夜跟我解释了,是有正经事要办。”车开得超快,过了一会儿说:“有些人,就是轻贱命又非想往高处爬。腿断了都挡不住。” “唉,可不是呢。不过你爸分给她一幢位置那么好的四合院,几个亿要的吧,就这样分出去了。你妈真好说话。” “要不是她和前面那个律师勾结,能落到她手里吗。我和我妈就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不用想都知道使手段了。”颜平安冷笑:“妈妈找了别的律师问呢。要告那个律师和她。到时候有她受的。” 好友义愤填膺:“你爸爸也太不小心了。怎么雇佣了这么个律师啊,真倒霉。” “这律师的爸爸,以前是我奶奶的律师,奶奶喜欢他们家,后来他爸爸退休,他毕业就接任了。虽然奶奶离世了嘛,我爸也就是看他干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过纰漏,才一直沿用的。鬼知道他这么没职业道德。” “那可是真想不到,会吃里扒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勾搭在了一起。坑你们家这么大一笔。” 颜平安冷笑:“有些人啊,不知道车祸是不是报应。” “所以你妈和她翻脸了吗?” “没有。我妈说,不用打草惊蛇。”颜平安心不在焉地说:“这官司要真打下来,这么大笔财产侵占,不坐牢是不可能的。有她受的。” 姐妹叹气:“你妈真的委屈。就这么个人,还得亲自陪着她去国外看腿,那段时间我看,阿姨都瘦了。” “我妈就是 分卷阅读107 心太软。”颜平安侧脸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的妆容:“要是我,当年我就把她丢到深山里去。可不会好心丢在城区。搞得现在还活着,找回来委屈了我自己。” 想起来警觉地说:“你可不要把这些话在外面胡说。我也就是心情不好随便讲讲。” “怎么会。”姐妹惊诧:“喂,颜平安,你这么想我,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颜平安笑:“一会儿我送你一条丝巾。” 气氛才又重新和睦起来。 对面积极地问:“你姑姑今年办婚礼前会回来吗?” “不回来。十月办婚礼,现在事多得很,未来姑父送了她一座古堡,她想婚后住在那边,可有得忙呢。哪有时间回来。” 随后调转话题,说起哪家店的导购刚给自己发了新上的货,很不错,一会儿要去看。 孟夜离开三全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住的地方,在最繁华的中心区域,到也不图别的,主要是生活更方便。 进门洗就去澡。 澡还没洗完,查‘大众记忆与事事不符’的调查员发消息过来。 有了一些初步的结果,汇报给他。 第一,很多人记得某香港演员已经去世,但却发现此人还在拍戏这件,其实是误传。基本是那些跑得超级快的娱乐记者的锅。 第二,传得比较广的,很多人记得国外某政要在狱中死亡而现实上对方直到近年才去世,这件事,也只是误传。 甚至包括更多,更广泛的例子。都是流言加上记忆偏差。 可‘平城实验中心秋千意外案’,是谣言导致大家错识认知的可能性非常低。 调查人说:“因为记得这个案件的人太多了,并且细节都非常清楚。从现在的线索看,外界并没有任何误导性的报道。信息的源头,就是平城实中学,很多记得这件事的人,甚至是在现场亲眼目睹,也不存在,某一个人编造、流传,导致大家记忆偏差的可能。不过,现在只是阶段性的汇报。最早的可以确认的这种事件是在什么时候,还没有结果。需要更多时间” “知道了。”孟夜回复完,放下手机。揉揉额角。 不论是秦皮的死,以及他死后有人穿着他的皮,去给渊宅送东西这件事。 还是平城实验中学秋千意外案。 都让他觉得,有什么事正在暗处进行。 甚至都不是最近才发生的。而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吹干头发,他开车在外面随便逛,心里的事太纷乱,吹着冷风穿梭在城市中时,心情到是会平静一些。 最后下意识地停在了双巷渊宅门口。 坐在车中,看着那扇红门,一只接一只的抽烟。心里烦躁。 过了一会儿,扭头看到又有几个摆摊的人,开门下车,倚着车门看着他们抽了几口烟后,转身把车里放的指虎揣口袋里,向他们走过去。 “随便看看。”对方招呼他。 他有些痞气地叼着烟,歪头看这些人:“你们干嘛的呀?” “卖东西呀。”对方梗着脖子:“你是干嘛的呀?” 另一个到是认出孟夜来:“呀,呀呀呀呀!孟公子!!!唉呀唉呀,我们这是今天走的什么运,有福气遇到孟公子呀。”连忙站起来。 “你们在这儿干嘛?”孟夜上下打量他,问。 “就,就……”对方鬼鬼祟祟地看看渊宅,对着孟夜嬉皮笑脸:“孟公子到这儿来,是……算卦来了?”说着一幅都同道中人的样子:“孟公子真的是神通广大,这里都知道呀。” “问你干嘛的。” “孟公子,敝姓周。”对方说着,连忙掏出一张名片来。 上写风水命批。 孟夜笑了笑。 在这个世界上,处理神仆的,不只有孟家。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杂家。孟家把他们叫游士。 游士,要么是自行摸索入行,收钱帮人除所谓‘鬼怪’。 要么是早些年,曾经服侍过孟家的外姓,对祟有一些了解,后来改换门庭自立门户。 游士们,主要接一些,帮着事主改运、除祟、看风水的活。 不过,前一种人,因为不会颂文,多是些神棍,知道的事也很有限,神仆在他们眼中, 分卷阅读108 就是鬼怪这么简单。解决事情也看运气,多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后者则更灵验。他们从孟家离开,学过的颂文没有丢,会写符文,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灵力,但有些符文,不需要灵力就有用。虽然功效不大。但小事足够了。 遇到再大一些的事,则会孟家帮忙。 孟家乐得有这些人帮着除去边边角角的东西。所以很乐见其成。 而渊宅么。 存在这么多年,有些姑姑除了入魇,还很灵性的,老早时指点过一些搞风水算命驱鬼的游士。 一来二去地,一代代下来,这样的事情多了,这里在游士眼中的地位就不太一般。 只要是入了行,哪怕是完全边缘的、不入流、啥也不知道完全靠骗的神棍,也都知道这个地方。 孟夜读了读递到自己手上的名片上:“刘贯仲。” 没听说过,那就是不入流的神棍了。 也是,连孟家是什么人家都不知道,能是什么行内人。跟一般的民众也没什么差别。 伸手将名片丢在他脸上:“赶紧收拾滚蛋。” 一开始就比较刚的那个,很烦他:“凭什么呀?” “凭这是我的地方。” “你什么地方呀?有钱了不起呀,我站在大马路上,你管得着吗?还说什么这是你的地方,怎么的?这大马路也是你家的?” “对。”孟夜说:“不止你踩的这条路是我家的,这条路向东一个街区范围,千百年来,也全是我家的。这是我家的祖地。”说着冷笑,伸手大力拍打他的脸:“听得懂吗?不服啊?” 对方听愣了。 还有这样的? 这合法吗? 不合法吧。 私人怎么能拥有道路呢? 疑惑。 可你要说,人家有一块地任意使用权,他就愿意在上面搞条路,似乎也不违法吧? 违法吗? 不知道。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算了算了。”叫刘贯仲的那个连忙拉他,扭头给孟夜陪小心:“唉呀,孟公子别生气。他年轻不懂事。” 麻利收拾东西。 不过边收拾边劝孟夜:“我来是因为,我跟一同行的哥们儿喝酒,他说这里灵得很,住这里面的人在风水驱邪界的地位很高。所以我就想嘛,过来向高人求教。那万一高人要收徒弟呢对吧。不过我来几天了,都没人。真的。您也别等了。可能出门了。” 说着腆着脸过来:“您要想算卦问事呢,敝人勉强可以帮您卜一卦。” “你不是刚才还说来拜师的吗?”孟夜乜他。 “我这是来进修。进修不一样,是本来有基础,只是来拓宽知识面。与一无所知的新人是两回事嘛。孟公子,我真的很准呀,避凶趋吉。还可以改命、添寿。试试吧!收费很低了,虽然一次折我十年阳寿,只要你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孟夜‘嗤’了一声,当他傻子呢?赞赏了刘贯仲一句:“鳖孙。”转身往自己车去,没回头,高声说:“赶紧的,别让我在这儿再看到你们。” 才刚回到车上坐下,车子还没发动,手机就响起来。 “哥,张笑好像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暖心小贴士:张笑,是跟宋小乔、宋分时一起出发,去查宋分时过去二十几年生活轨迹的人。 不好意思,吃完晚饭歪了一会儿,结果一觉睡到凌晨三四点。所以更新迟了。 感谢在20200912 22:43:14~20200914 05: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 58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第三次探望 申姜心情非常不好, 跟在孟观鲸身后,顺着石阶向上走。 两个人行至牌坊时,大概因为这次申姜没有浪费时间, 所以比先前略早了一些, 过了牌坊一直走到了吊桥中心才遇到那队匆匆向外去的子弟。 分卷阅读109 这几个自然还是对申姜十分不屑,但孟观鲸面前不敢放肆。 退站到两侧, 低眉敛眸地让两人过去。 申姜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到中间就不走了。 故意对孟观鲸说:“师父, 我脾气可真好。如果性格差一点, 想着平常他们老欺负我,现在一伸手就把他们全推下去了。” 那几个弟子从孟观鲸看不到的角度, 狠狠地瞪眼。 其中有一个只是笑着说:“赵师妹说笑。师兄弟们顽皮一些, 对你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你入门晚年纪又最小,大家喜欢逗你。却不知道师妹介意。以后师妹不高兴了,当场说出来便是了。” 申姜不咸不淡地说:“师兄,我只是跟你开玩笑, 你看你。”心里嘀咕, 原来四喜姓赵。 赵家在灵界应该算是大姓吧。 因为她听那个割麦子的人说过, ‘赵钱孙李’是入魇的世家, 其它入魇的,只能被称为杂家。至于乌台, 自然是不在被评价之列。 就像讨论一个国家有哪些世家时, 不会把皇帝本家算在里面一样。 “原来师妹是说笑。”那个孟家子弟边说, 边向其它的人看,交换眼色对申姜的态度有些轻蔑。 “当然是说笑,我怎么会真的推你们下去呢,你们肯定会飞的呀, 又摔不死。”申姜阴阳怪气。 这些人,平常不知道怎么跟风欺负赵四喜呢。 这一行人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不过这时候,前面的孟观鲸顿步回头,他们立刻又垂下了头。 “还不走?站在那里胡言乱语。”孟观鲸说了这一句,就继续往前去了。 申姜对那些弟子笑笑,并不热切地应了一声:“哎。来了。”慢腾腾地跟上。 心里在想的是,记忆一般是以事件为中心的,因为某件事而让某年、某月的某日,从众多面目模糊的时光中变得特别,被记住。 那么,现在可以梳理一下,从这个时间点,到次日的日落这段时间内,一共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已知的有三件。 第一件,当然是孟观鲸亲自‘迎接’青玉琵琶。 第二件,玲先生跑来跟他吵架,两人不欢而散。 第三件,家里的长辈叫他去谈大祭的事。 申姜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完整的事件。 所有的事其实都是围绕着大祭发生的。 比如,孟观鲸明明喜欢玲先生,但叫四喜这个不被重视的人拿琵琶去修来掩饰自己的感情,随后跟玲先生吵架的时候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把人气得和他决裂,都是因为大祭。之后则去和长辈商讨了大祭相关事宜。 之所以是落日时,整个记忆结束。 会不会是因为,在日落时分,关于大祭,发生了决定性的事件。 申姜停下步子来。 如果要调查事情,回了孟观鲸的庭院就会很麻烦。那里侍人管东管西,太烦人了。 不如在外面,随便找个大殿或者什么杂役房苟一晚上,总归这山上到处都是房子。这样一来,安安心心睡个觉,不受管束,也方便之后去打探他被长辈叫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孟观鲸走了一段,大概是没有听见她的腿步声,回头皱眉看她。 雨淅沥沥地下,申姜说:“师父,我心中沉郁,想在这里吹吹风。” 孟观鲸在细雨蒙蒙中看着她,突地说:“我看你刚才,顽劣且精神,实在看不出心情不好的样子。” 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走快些。”并盯着她,直到她乖乖迈步跟上。才转身继续向前。 申姜揣摩,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表情太不和谐,不够真情实感,他看出自己不是真心伤感,只是想在外面野了? 显然,这并不是因为,孟观鲸真的对一个他并不在意的徒弟上心。 很大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戏太差,侮辱了他的智商。 申姜觉得反正要回去,是不是可以避免去下仆房里睡觉呢?她今天不想打架了。要不先套套近乎。只要给她床被子,她可以在小楼打地铺,小楼暖和。 于是没话找话:“师父,我什么时候能用法术避雨?” “你一辈子都不行。”孟观鲸说:“虽然说是四海之中,人人皆有修灵的资质,其实偶尔也会因为其它事端而 分卷阅读110 存有异数。比如你,固然出生赵家,但胎里受过伤,修不得灵。”说着扭头看她:“你自己不知道吗?” 果然是排名第一的赵家。 也难怪小姑娘虽然在山上不受待见,可用的东西看上去都很值钱。 没想到自己开张不吉的申姜说:“我知道是知道,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一点可能呢?毕竟师父本领通天,天下怎么会师父办不到的事?”一脸诚恳地圆回来。 以前她在教练面前也是这么‘乖巧’,后来名气上去了,教练也退休了,才渐渐对人端着一些。 孟观鲸沉吟看她:“我没有听说你这样油滑。” 申姜拿出老一套来:“我原本是想,要是装得柔弱一些,说不定师父心疼我呢,现在看来不是,就算了。” 孟观鲸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师父?”申姜试探着问。 “没什么。总感觉有些奇怪。一切好像很熟悉。”孟观鲸也没有再多想,迈步继续向前去。 可不熟悉吗?这话我之前说过呀。申姜默默叹气。 但没有再引导他往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上多想,反正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真的,就会像触动某种保护机制似的,立刻忘记。 两人一路回去,到了地方申姜也没能成功拉到什么好感。 接下来,再次经历的铃先生的上门大骂。不过这次她到是找机会走得近些,多听了几句。 孟观鲸也是蛮狠的。句句戳心肝。 “那个时候,我并无它意,先生自重。” “若是我使先生误解,那到是我的不对。不过先生既然已知我的心意,就当自重一些。” 句句不离自重。 铃先生实在是个性情中人,骂人不用脏字。 不过说的,都是没什么意义的情绪发泄。 除了坐实她是真的喜欢孟观鲸之外,并没有有用的信息。 因为角度不好,这次申姜也没能看到铃先生长什么样子,只看到个侧影,面目模糊了一些。想偷看一眼陈三七也没能赶上。 铃先生走后,申姜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想等孟观鲸回小楼之后,偷摸离开。避免一场恶架,好好找个地方睡觉。 但这次不知道怎么的,铃先生走后,孟观鲸却没立刻回小楼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守门的侍童返来,关上大门,再目送她讪讪地转身往东面去。 是因为自己刚才非常不真诚地要求吹吹风,导致孟观鲸后面行为的变化吗? 申姜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睡的地方,推开房门,那些下仆侍童照例已经等她许久,身后脚步声传来,这次她虽然没有去找那个侍童问路,但他还是来了。 仍是那个侍女先发声:“尊上只叫你送琴去修,你可好了,去了一整天……” 累了。 申姜在后退了半步,做了个助跑之后,冲上去猛地一个飞腿,结束了这场必然要结束的对话。 她以前并不认为暴力能解决问题,但显然有些事只有暴力能够解决。 不过这次乱战打完,她记得留了一床被子。 等孟观鲸过来,免不了挨了些拳脚的申姜已经扶着腰抱着被子等了一会儿了。 原本缩在旁边不敢再动手,却一直辱骂不止的侍童,一齐又扮起了娇弱状。 在孟观鲸开口之前,她言简意赅帮他总结:“师父,我懂。明天我会去领罚。” 不自辩,不推脱。 反正孟观鲸天还没完全亮就会被叫走了。压根就没时间来罚人。 孟观鲸却没走,站在雨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问她:“你这一个月,一直在这里睡吗?” 那不然呢?难道是我今天特地搬过来的? 申姜默默点点头。 孟观鲸扭头看向身边的侍童。 侍童有些发慌:“是……是尊上说,随便给她安排个地方,我……我……我以为……” “她是赵氏女。”孟观鲸轻声细语:“既便自己不成事,可家里上有一族之长的高堂下有资质过人的弟弟妹妹。赵沉舟要是知道,你们连在生活上都总刻意怠慢她,岂不是要上门来与我理论?我是不怕他,可他嘴碎,很烦人。” 侍童垂着首,不停地说:“ 分卷阅读111 奴该死!” 那些哎呦哎呦叫痛的侍童,也默默地收了声。 孟观鲸并不责罚,不过看向申姜问:“你这么伶俐的嘴,却从没有拿家世,偷偷胁迫这些童子,对你好些?” 申姜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心善得很。不会仗势欺人。” 孟观鲸笑起来。 他这个人,实在好看,笑起来如春光乍泄。 但申姜也实在不知道,他笑点在哪里。 原本以为孟观鲸既然觉得,这样对她有些不合适,是不是会暂时让她到小楼去将就一夜。 却也没有。 他走后,侍童到是给申姜换了个厢房。 虽然还是在西边,但不是杂物间后的罩房了。更像是正式的供主人或者客人使用的独间。 申姜反栓上门,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床来时,孟观鲸已经早出门去了。她随便洗了把脸清醒清醒,便打算出门,才走到大门口就发现不对。 怎么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有侍从守着? 一边的侍童虽然不喜欢她,但大概经孟观鲸亲自提醒之后,终于‘想起’了赵四喜是赵氏儿女的这件事,没有故意嘴她,只冷淡地说:“主人往沉心居与长辈议事去了,走时说,怕你出去惹事,叫我们守好门户。” “我能惹什么事?”申姜惊愕。 “你昨天还打架呢!今日好大的脸还这么问。”侍童气呼呼:“你心里记恨别人待你不好,在咱们院子打打就算了,总归你身份不同,是金枝玉叶,咱们不受也得受着,被你打了也白打呗。可要是出去惹事,被那些师兄弟失手打死可怎么办?” 嗤地笑:“你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就吓吓我们罢了。赵家在乌台面前,还差得远呢。你真要被人打死了,谁会撕破了脸非得向咱们乌台为你讨回公道不成?再说了,是你自己非死活要投师,赵家自己当时可说了,你投入乌台,便是乌台的人。那更是白死。” 说着多看了她两眼,见她没有感激涕零,更生气了:“主人是为你想,你可识相些吧。做这脸色要给谁看?不识好歹!” 申姜看着咫在近尺却出不去的大门。 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她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变量,她言行上哪怕只有细微的差异,都会导致孟观鲸行为受微妙情绪影响发生变化,使一连串的小事被改变,就像多米诺骨牌。 于是接下来,她除了在院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哪也没去成。 等到中午,她有了些新的期盼。 因为上次她中午过后,并没有呆在这里,而是跑到外面去乱逛了。如果上次她离开之后,孟观鲸就回来了,那现在她没离开,刚好就能遇上。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也许可以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希望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所击碎。 她搂着孔雀,坐在华亭顶上,等了一下午。最后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 随即,她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山路上。 站在山间石阶上,背着那个琴盒。 淦。 申姜边大步上向走边决定,这次完全重复第一次遇到孟观鲸的时候言行。 一个字,一个表情也不要错。 以确保,孟观鲸走后,自己能像第一次一样溜出来。 她爬上半山去,找了那块石头躺着,直到听到那句:“你在这里做什么?”的声音从山阶上传来。 好了。 开始了。 她把这当成舞台上突然亮起的追灯。当光照过来,就进入角色。 依照记忆中的样子坐起来,施施然回头看去,先是略带惊讶又因为发现是孟观鲸,并不是什么陌生人的时候,松了口气。 完美复刻第一次进入时的不解与小小担忧和见到希望的淡淡喜悦。 然后从石头上爬起来,像上次一样,随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 每一步,一点也不错。一如她的舞姿,每个角度,每个落点,每个节拍。完美。 骄傲。 当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孟观鲸突然问:“你腰上是什么?” ?? 这是你的台词啊! 她深呼 分卷阅读112 吸,低头看向自己腰上的玉竹,拿起另一边挂着的那柄缀满宝石的小铜镜,抬头看向孟观鲸:“铜镜?”努力想把这个问题,淡化成细微末节的小事。让剧情重回正轨。 可孟观鲸摇头:“另一个。”向下行了几步,伸出手,将她腰上挂的玉竹拿起来:“这是谁送你的?” “是,我从家里来的。”赵家也算是灵修大世家,有些奇怪的法器不突兀吧。 孟观鲸看着竹中氤氲雾气,与不停浮现、消失的颂字许久,露出沉思的表情:“这不是赵家的东西。即便是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也不会让你带着到处走动。” “为什么?” “这是‘禁’字颂文。”孟观鲸指着玉竹身上不停重复浮现的那个笔画繁复到可怕的颂字:“看到这一笔了吗?” 申姜掂脚凑过去,非常努力,但这个字在她眼中,与第一次看到共计36画,读作Dui(四声)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看着这一团乱麻,满头都是问号。 孟观鲸叫自己看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一笔是哪一笔? 颂文其实是练眼力的吗? “这一笔,是‘禁于天地’的意思。”孟观鲸说:“带着这个法器进入任何梦魇,都无法再离开。” 申姜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扯掉了玉竹丢向山崖下。 “这样没用的。”孟观鲸这句话还没说完,申姜就发现,明明已经丢掉的玉竹,已经回到了她腰上。 那个叫秦皮的把这个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说,它不会那么容易坏,别人也取不走,丢不掉。 不是大话。 “它根本不是冥竹?”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冥竹,是用来寄魂的。这个外形确实和它很像,但冥竹里面应该写着‘太慈颂’才对。”孟观鲸蹙眉问她:“谁告诉你这是冥竹?”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申姜因为过于努力压抑心中的情绪,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以至于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不会看错这种东西。‘禁’字颂文,是大忌讳,多年不曾现世,我活到现在,也只见过一次。我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那,师父能帮我解下来吗?”申姜立刻问。她相信孟观鲸所说的话,因为他没有骗自己的可能。 但她实在是想不到东弯孟有什么害自己的理由。 这一点道理也没有,他们没必需付出这么多之后,再摆这么一道。如果想要陷害对灵修、颂文一无所知的她,完全有更省力的方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中间有什么曲折? 孟观鲸将手拢回袖中,沉吟着说:“左右你也不是修成除魇士的料子,即不入梦魇,带不带也没差。就当成了个腰坠子,戴着顽吧。” 申姜有口难言:“师父,那我真的想解下来。这,这个它玉不好配衣服。别人要笑我的。” “不好配衣服?”孟观鲸笑起来。 不过伸手摸摸自己的笑容,表情渐渐消散,他不单是为这一件事笑她,似乎还有别的事让他觉得,自己面前的少女,就是这么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信口雌黄的人。但她这么说了,听的人却也很难判断,这个听上去过于荒诞的理由,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有别的事吗? 他蹙眉若有所思。似乎有,但想不起来了。 “师父,我真的不想要这个东西。你就帮我除掉吧,别叫它再跟着我!”申姜是真的有些着急。抱着向舞技高超的前辈请教时的谦卑:“求求师父了。” 现在看来,她被困在这里,现在看来就是这个玉竹的原因。 毕竟这里虽然是小世界与魇有差别,但性质上来说是差不多。大概正是因为这种相似,所以这个法器,在这里也会发动。 那么既然是因为玉竹,就算是她调查清楚这一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也都没用了。 问题根本不在孟观鲸身上,而在她自己身上。 在她的期盼之下,孟观鲸摇了摇头:“它除不掉。除非你死了。它才会自行归返原主身边。”伸手接过她背上的琵琶盒,捧起来,转身向山上去:“走吧。” 这一会儿已经下起雨来。 申姜站在雨中。一些有些茫然。 在这个世界中,她虽然可以自由行走,可她不愿意在这里。 即便这个世界并 分卷阅读113 不会不停地重复同一样的一天,而是看上去和正常世界没差别的地方,她也不愿意。 这里没有申兰芬,没有好友,没有亲人,也没有芭蕾舞。她就算是可以动,那和不可以动有什么差别呢? 并且,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弱者才会在虚幻中逃避。 而她在出发时就决定,努力解决问题,不再逃避了。 可上天却这时候,跟她开了一个低劣的玩笑。 她迎着雨,抬头看向远处山阶上的月白色人影,这一会儿他已经走得很远了,她叫了一声,对方似乎没听见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相理她,于是她更大声地又叫了一声:“孟观鲸。” 清脆的声音在山脉中回荡。 对方回头看向她,眉头蹙着。 在他斥责之前。申姜大声问:“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一点点,一丢丢的可能都没有?” 大概因为她的表情太过让人…… 孟观鲸到是没有再多斥责,只是不解,衣服能不能与腰坠配色,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现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实在让人不解:“四海之内,常有看上去简单的颂文法器,却无法解开的事。就比如这一样。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就像人类到现在也没有攻克感冒一样,禁字颂文,也是绝症。 申姜脸色颓败。 垂头在雨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不知道为什么,孟观鲸还站在那里没有走开。 她大步上去,从他旁边擦身而过,步子又大又急又重。 迎头撞到了下山来的那队孟氏子弟,也不理会。只是闷头走。 那队人好险要骂她,回头看到孟观鲸缓步跟在后面,急忙行礼。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直到回到‘灼灼无边’,她站在门口等孟观鲸走近,跟他说:“我不想去罩房睡觉了,罩房好冷,我想在小楼睡觉。在地上睡也可以。” 在孟观鲸开口前,面无表情急声说:“我不会上楼的。就在下面。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不会吵到你。也不会动你的东西。我觉得,今天我帮你跑腿,又淋成这样。想在暖和些的地方,安安静静睡一觉,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孟观鲸站在门槛外‘灼灼无边’四个字下。 “那我也没办法。”申姜喃喃地说完,静静站了一会儿:“不过我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万一真哭出来,我们大家都会很尴尬。” 明明她只是静静站着而已,讲这些奇怪的话,孟观鲸甚至觉得,她现在比前的表情要更冷静一些。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可言喻的情绪。 孟观鲸收回目光,没有点头,只是举步向院中去。 但回头看到申姜沉默跟在自己身后,他到也没有拒绝。 两人进楼后,孟观鲸便上楼去了。 侍童不明就里,还是给申姜拿是被褥和干衣裳来。 申姜接过来,语气平和地谢他,在地砖上铺好了,飞快地换好衣裳,整个人蒙头窝在被中。 真暖和呀。还好可以在这里睡。不用去罩房打架睡冷炕。 她低声嘀咕,其实运气也没有很差的。 孟观鲸躺着,听了一会儿远峰林中的禽鸣,昏昏欲睡时感觉有什么声音细细碎碎地,从楼下响起来。 他收回五感,专注于身边,那个声音便更清晰了。 是压抑的,抽噎。 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 看来,衣服不能配色,可真是个大问题。 女灵修可不会这样。 不能修行的女子,实在是浅薄得可以。 他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拈颂蔽去这扰人的声音。 直到这声音静下去,他才设置了屏障,确保这杂音不会再扰乱自己,才将自己的五感放出,重回到宁静悠远的远峰林中,开始静思。 申姜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咚咚咚’ “姑姑?姑姑在家吗?我家主人前来探望。”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有好一会儿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因为哭着睡着的,眼睛又肿又难受。 “姜先生?” ‘咚咚咚’ 申姜猛地一揪身坐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从地铺上爬起来,跑去开门的时候 分卷阅读114 ,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差点摔出去,‘咯嘣’一声,脚脖子一阵剧痛,可也没有让她的行动迟缓片刻。一把拉开已经被人推开了一点的小楼门。 那个纸片随从收回手,笑吟吟打着灯笼站在门外。它家主人依旧穿大氅,拢得紧紧的。 显然,门外也并不是‘灼灼无边’庭院中的景色。中是夜深,无月,并不知道是哪里。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看到这对诡异的主仆而高兴。 “你怎么到这里来?” 随从不解,笑吟吟地解释:“姑姑,我家主人上次和姑姑约定,等姑姑闲时来再来探望。是以今日才来的呀。” 看看小楼内,又是案几,又是书,并不是渊宅,声音十分委屈:“这个地方的门很难敲得到,姑姑在躲我家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修正。 有错嚎叫一声。 我起床了改。 感谢在20200914 05:34:31~20200915 01:4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京半夏 纸人说着, 便提灯笼迈步要进楼中来。 申姜才叫了一声:“等等!你先不要……”就见它的脚,已经越过门槛,一步落在了门内, 随后另一步跟上, 便整个人都站了进来。 站在门外时,还不显什么, 进来之后,它手中的灯笼散发着氤氲的暖光, 像是有生命, 轻轻依附在它体表之上。而越过了界线的它,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申姜原本要阻止的话, 硬生生咽了下去。 进来后, 它便微微侧身,站在一边,帮身后的主人打着灯。 那穿大氅的人,举步走到门槛前, 却站定好久都没有再动。 申姜觉得, 对方似乎是在审视自己, 和小楼内的一切。 正在她以为, 这个人不会进来,想解释现在情况的时候。 却看见他举步迈了进来。因这步过大, 大氅下摆翻飞, 露出里面赤金色的袍角, 鲜亮的颜色乍然绽放又突然泯灭,重新被深色大氅拢起时,整个人也已经完完全全地站在楼中。 这一主一仆完全视这个小世界如无物的行为,让申姜突然有点明白, 陈三七之前为什么会怕。之前在东弯山下的面包车里感觉还不明显,现在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之中,才更震憾。 这种随便就能跨越一切界限的能力,实在是太惊人了。陈三七身为一条锦鲤,本能敬畏也正常。 纸人笑咪咪,看着一脸惊愕的申姜。来客也站着不动。 申姜回过神,才反映过来:“那,那请坐。” 回头看看,这里并不是待客的地方,屋子里就一把案几后的太师椅,十分尴尬:“那……” 纸人脸上是亘古不变的笑容:“站着说话也是一样。” “请问你们是?” “这是我家主人京半夏,眠川人氏。”纸人退开一步。它身后的微微向申姜颔首。 “原来是京……京……”申姜磕磕巴巴,叫他京公子?有些奇怪吧:“半夏……君?” “是。”纸人提灯躬作礼:“姜先生,今次我主人来,一是得知渊宅已经有了新主人,所以前来正式拜望。”说着,在自己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捣鼓了半天,拿出一个木盒子奉给申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申姜不由得伸头看看它背后,大概因为它是扁平的,方才她都没注意到,还带着东西呢。 纸人等申姜把盒子接过去后,继续说道:“二是,有一件事,想请姜先生帮忙。” 说着就停住。 申姜等了一下会儿,也不见它有继续的意思,被它那保持着笑脸的模样看得有些发悚。看看它,看看它像一尊雕像一样,整个人被笼在大氅下,进来后就纹风不动的主人。 未必,它是在等自己问吗? 试着开口:“那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心里到是稳了稳,既然对方有求于她,那她一会儿要为出小世界的事向对方开口,就好说话了。 分卷阅读115 “二是,我家主人患魇疾多年。四处求治无方。还请先生施以援手。” 申姜松了口气,这不是渊宅姑姑的老本行吗! 太可以了! 试探着问:“四处求治?赵钱孙李都找过了吗?” 她话音落下,纸人停顿了几秒,才开口:“并没有。这些,都需得以灵修之能才可入魇,于我家主人不合用。” “为什么不合用?”申姜勤问好学。 纸人又停顿了一下,再几秒钟才继续:“姑姑才将将新任,大概还不知晓,一般来说,以灵修之能入魇,需得入魇的人,比被入魇的人,修为高才可以。如果反之,一入魇便会因为灵息气味被感知识破,只是白白送死。我家主人的病,需得仰仗姑姑才行。” “灵息气味不可掩藏吗?” “也可。但差太多,对方若太强大,便掩藏不得。”这次它到是说得接得很快,又道:“酬劳会按姜先生说的给。” 说白一点,就是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申姜松了口气,听上去这个人太厉害了,并且还有事求她,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正要开口,突然一直没有说话的京半夏 “你头变大了。生病了吗?”京半夏问。 申姜掩饰:“我喝太多水。”要强地纠正:“我头没有变大,是脸浮肿。” 京半夏微微侧头,应该是在认真地端详:“抱歉,我看不太清楚。” 申姜十分意外。他眼睛不太好吗? 京半夏说完,不知道感觉到什么,定定站了一会儿,扭头向窗边去。看着外面庭院中的景色,问:“我闻到孟观鲸。这里是灼灼无边?” “是呀。”申姜绕开纸人,走过去。 外面夜色很重,雨淅沥沥地下,游廊里挂着防风的灯笼随着风雨轻轻摇摆。孔雀跑出来,在池边饮水,整个院落幽远宁静。 京半夏看着外面出神:“孟观鲸死了很久了。早年我到乌台,灼灼无边已然荒废,孔雀都不知道死几时。枯骨沉在全是污水的泥潭里头。你这里不是实境,是幻境?” “我们现在,正在孟观鲸灵识与记忆造成的小世界之中。”申姜大概自己也有身体缺陷的原因,原本的想法是,演一演的,这时候却不由得诚恳起来:“半夏君提的事,我虽然很想帮助,但实在帮不到什么。我被困住了。”说着,指指腰上的玉竹:“如果半夏君可以解决我目前的难题,那帮半夏君看旧疾的事,我再不要别的报酬。” “那自然好。我们可说定了。”纸人欢快地跳着。 京半夏拢袖走过来,低头看了那竹子一眼,短暂地而讶异地‘啊’了一声:“是这个。” “半夏君能解吗?”申姜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心中实在有些紧张。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京半夏带着兜帽的头微微偏一偏,不知道在想什么。 纸人到是走过来,姿势滑稽地躬身瞟了一眼她腰间的东西,笑吟吟地站起来:“这是‘禁于天地’。自然是解不了的。” 申姜十分失望。甚至都不想掩饰:“真的不行?” “当然不行。”纸人说。 “那,我能走你们这门出去吗?”申姜指指打开的门扉。外面是真实世界。 “不行。你看我主人进来容易似乎,其实代价颇高,你是受不住。穿过去怕立时就会化为齑粉,再说还有禁字颂文。别看你现在,在这里没什么感觉,一但你想强行离开,它可不会放任。” 申姜失落。 这时京半夏却突然开口:“你既然是困在孟观鲸的灵识碎屑之中,应该是向他请教过了?” “孟观鲸也说不行。说这个东西除不掉,除非我死了,它才会自行归返原主身边。” “这到也没错。”京半夏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不说话。 难道他有什么主意吗?申姜不由得抱了一些希望,目光灼灼盯着京半夏的下巴。 这大概是他脸上唯一露在兜帽外的部分了。 皮肤莹白如玉脂,但下巴有点尖,看上去本人应该十分消瘦。现在看体型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大氅是动物皮毛做的,过于蓬松。 好久,京半夏才再开口:“也不能说完全没办法。” “什么办法?”申姜急急地问。 “我想起来,似乎有个古法,但时日长久记不太清楚,要回去 分卷阅读116 证实。我之后会再来。”京半夏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 纸人随从立刻打起灯,在前面引路往外去。 申姜有些紧张,送他到门口,紧紧抿着嘴。 万一他走了再不回来呢? 可人家已经说要帮忙了,如果自己追问什么时候来,显得太咄咄逼人。 他的病既然说是旧疾,并且前几天都没有急着开口,大概也是并不急在一时的事,自己要是拿这个胁迫它,也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一时有些怔怔的。 见两个人走出去,不由得跟着走了几步,一直到脚尖抵着门槛,半步也不能再向前,才停下来。 想着就算找到古法,可能还要准备些什么,费一些时间,不会马上就来,于是巴巴地问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纸人看向京半夏的背影。 京半夏驻步回望:“这到也说不清楚。或长或短吧。” “喔。”申姜点点头,勉强对他笑了笑。贴门站着。怔怔望着外面的夜色和京半夏的背影出神。心里实在是不安。 如果京半夏一去不回呢?也许他找不到办法,就决定抛到脑后,可自己却不知道,还在这里一直等。 烦躁。 可不想表露出来。 绷着脸。 不远处,京半夏向外走了一段,又顿步,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转身回来,停在门边看了她半天,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来,伸手递进门内去:“给你。” 申姜看着那只清瘦修长的手中,躺着的血红戒指,有些迟疑:“半夏君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极为珍视的东西。姜先生拿着就不害怕了。” “我没有害怕。”申姜立刻说。 京半夏说:“是我措辞不当。只请先生拿着这个,权做人质。” “它也不是人……”申姜低声道。 “让姜先生见笑了。”京半夏轻声说:“你帮我治病,我帮你解难,这个就当是契约见证。免得先生怀疑我的诚心。” 申姜虽然觉得,拿这种东西未免叫人看出来,自己怯弱,但还是伸手把戒指拿起。 手指微微触到京半夏的手心,它冰得一点温度也没有,不像人的身躯到像是石头或者寒冰雕的。 但戒指是暖的,就好像本身会发热一样。 京半夏将手拢回大袖中,微微对她颔首,便转身由随从提灯引路。向夜色中去时,衣摆带起一阵风。 那风吹动了小楼的门,‘啪嗒’一声就关合上了。 申姜伸手再推开时,外面已经是‘灼灼无边’庭院内景。 虽然门一开,冷风就迎面灌来,但她手中的戒指暖暖的,握着就叫身躯都暖了起来,让整个人像沐浴在春日午后的暖阳下舒展开。 心情也没那么烦躁了。 依着门坐在门框边打瞌睡的侍童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发现是她翻了个白眼,又坐回去继续睡起来。 申姜不想睡,想了想,大步走到他面对蹲下,盯着他。 侍童被这一道直怔怔的目光盯得无奈,睁开眼睛:“请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是想求教,你知道四海之内,有一个叫京半夏的吗?”申姜问。 “京半夏?什么鬼名字?这不是味药吗?”侍童皱眉,想了想之后摇头:“不知不知。”赶她走:“你明日没事,我可还有差事呢。”又窝坐在那儿,仰头打起瞌睡。 申姜回到楼中,在被窝里重新躺下来。迎着光摆弄那只戒指,看着它折射的彩光出神。 一时觉得,京半夏名字都不是真的,说不定是骗自己的。但一会儿又觉得,大概只是不方便,也不好说别人是骗子。 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 但想来想去,还是更相信京半夏的那个小人力气大一些,把怀疑他的给活打死了,也就心静了。 不一会儿就睡着。 等她醒来,孟观鲸早就被请去议事。 她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儿,理清头绪。 自己为什么会被陷害? 并且不迟不早地,是在和东弯达成协议,准备出发的时候? 分卷阅读117 她有点怀疑,会不会就是有人想阻止她帮东弯收集孟观鲸的意识与记忆? 东弯早先要求她不可以告知任何人,但防的,更多是这个世界的人。强调了一下,提的是乌台、陈三七这种和这个世界有关联的人。 可对现代世界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过于防范。 大概是太自信了吧,觉得灵界如果有什么力量要阻止,也无法把手伸到东弯存在的世界去。 而这恰恰就成了他们的疏忽之处。 火大! 申姜揉揉脸。 虽然对自己被困的事很恼火。 同时也觉得东弯做为更了解颂言、颂文、法器的一方,并且送货的又是他们自己人,这人还参与过蓬丘导致她过于相信,才引发事端。那东弯,应该承担这次意外的责任。 但是想想,东弯会付出那么高的代价,请她办这件事的原因。无非也是,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性。 从一开始东弯不计代价完成猎杀蓬丘起,她就应该做好,承担风险完成任务的心理准备。 总不能只吃肉不挨打。 也就看开一些了。 行吧!人家的代价也不是白付的。 申姜爬起来,换好衣服,找了个结实的绳子把戒指挂在脖子上,塞到最里面,梳洗完后,立刻往外去。 她打算,在京半夏回来带自己离开之前,把孟观鲸的这段记忆全貌都调查清楚。 尽力了解关于孟观鲸的更多信息,也有助于完成整个收集的任务。 向侍童打听清楚议事是在哪边,她就向那边过去。但才出门,以孟观鲸弟子的身份一直走到了议事厅外,就被迎头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应该是议事厅的地方,只有一片混沌与浓雾。 虽然时不时,会有在办差的侍童们,从这混沌与浓雾中匆匆进去,不是端着茶,就是拿着点心,但他们似乎一点也意识不到这里有什么异样。 申姜尝试走进去,可步入之后,发现,这里除了雾就是‘无序’。 瓦片、飞檐、石柱、桌、椅、亭顶、地砖等等所有的一切无序地悬浮在这雾中。她用手指轻轻地一碰,它们就晃晃悠悠地向另一个方向浮去。就像一片羽毛那么轻。 地面到是很正常。 走过到雾里来的侍童,缓缓地分解。 四肢、眼睛、头发、耳朵、飘散得到处都是,只有脚还在快速地移动。 申姜跟上它,从它移动的轨迹,可以看到,似乎是依照原来房屋的布局行走,不过因为时时有别的脚过来,她差一点跟错。在这双脚的带领下,申姜来到了三四个穿着昂贵锦靴的脚面前。 而孟观鲸就和这些脚在一起。 不过不同的是,别人都只有脚。他全身完好。 只是神色恍惚,似乎在做梦。申姜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眼睛有短暂地聚焦,但随后又陷入了‘茫’的状态。 申姜低头,发现自己的也有分裂的迹象,急忙快步离开。 等走出去才发现,自己耳朵不见了。 她怕自己进去找耳朵,又会丢掉鼻子,或别的什么,索性就算了。 转身蹲在路边,捂着光透透的脑袋两侧,决定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如果孟观鲸之后还去了别处,那一定还是会从这片雾里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 我不应该看《我喜欢你》,晚上也没睡,更新也迟了。 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00915 01:41:31~20200916 14: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黄时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河流日夜 79瓶;桔子 5瓶;妮妮 3瓶;吴DD你好 2瓶;阿秀白、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艹 可是申姜一直等到了傍晚, 都没有见到孟观鲸出来。 在日落前一个小时,那团‘无序之雾’开始向始缓慢地外扩散。 分卷阅读118 申姜为了避免被吞没,不得不一点点后退。 直到这团无序之雾, 将灼灼无边也包裹起来之后, 外扩才终于停止。 但这时候,离日落时分也已经不远了。 几十分钟后,申姜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上山的山阶之上。 一切再次被重置。 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梦境中得到答案的同时,申姜发现了一件很操蛋的事。 连下山来接琵琶的孟观鲸,都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愕然问她:“你耳朵呢?” 艹,是一种植物。 孟夜跟助理何高元到达象城的时候, 张笑已经失踪三天了。 是本地酒店报的案, 说是两男一女入住,两个套间, 没续房没退房行李也没带走。 高元从酒店拿了住房信息,拷贝监控内容后,回到车上, 交给孟夜。 张笑是在12日下午四点, 和宋小乔宋分时一起到达的。 办了入住之后, 几个人在一楼用餐完, 就各自休息了。第二天13日早上七点五十一分,几个离开了酒店,晚上11点多才回来, 14日六点, 在前台续交了七天房费后,背着简单的装备出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七天到了,酒店还不见他们返来, 于是报案。 “张笔给经理说他们是探险的驴友,经理感觉他们可能去哪儿玩,无法返回了所以帮着报警并和紧急联络人联系。” “张笑去哪儿?酒店的人有没有听他们提过呢?” “没有。” 孟夜扭头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酒店大楼,皱眉沉吟,随后拿起手机,给宋妈妈打了个电话。 但宋妈妈知道得也不多:“小乔和分时出门的时候,说是去调查分时这些年的行踪,另外就是,听说那边可以治好姜姜的腿。” 一边听着的高元瞪大眼睛看孟夜。 孟夜问:“详细是怎么个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到他们聊的时候,提了一句能治好。”宋妈妈回想了一下说:“我后来还问小乔,这件事有没有跟姜姜说。小乔说现在还不确定,先不要说。并且这个消息,是张笑听来的,他也因为不确定还没有你们家里上报,所以小乔也觉得,应该等确定了再告诉姜姜。” 宋妈妈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孟夜含糊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他们进山了,通讯不便利,我们去支援他们之前,先收集一下信息。” 宋妈妈松了口气:“这几天小乔和分时都没给我联系,我正担心得不行。那麻烦孟总看到他们,帮我报个平安。我在家里挺好,叫他们不用担心。她申阿姨也很好,我发了好多照片和录好的语音给她,说姜姜手机在国外没信号,她一点没怀疑。” 孟夜挂了电话。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申姜现在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 东弯孟对另一个世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可以说一无所知。 如果申姜真的被狙掉,也就象征东弯企图借用的眼睛,才刚伸过去就被人戳瞎了。 并且到现在,这边还没调查清楚,到底谁是叛徒。 “我找了朋友,查查张笑他们在本市的行踪。”高元说。 孟夜点点头:“去吧。” 高元走后,孟夜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手机间歇响了几次,弹出的新消息提醒让他心跳快了一拍,申姜没事! 但划开来看,不是申姜发来的,是个和拍照姿势和她一样的网红妹。低低骂了一句顺手拉黑。 几个小时后高元回来了。 并带回来一个已经辞职的警察。 警察是前刑警,叫周明。在市刑警队工作,昨天刚完成辞职程序,打算回家里的工厂接手‘祖业’。 张笑和两兄妹到达的第二天去见的不是别人,就是周明。 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 周明翘腿点烟:“我今天原本是去找张笑的,去了酒店才知道他不在。然后酒店前台给了我你们的电话。我就是想跟你们说,先别着急。张笑去的那地方进去、出来都远得很,也许是走岔路了。耽误了时候。” 高元看了一眼孟夜,回头问周明:“看来你确实比较了 分卷阅读119 解情况?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蚯蚓庙呀。在山里。我托朋友帮我请个人,调查蚯蚓庙的事。那个朋友给我介绍了张笑。”周明指指远处绵延的山脉。 象城在三面环山的盆地中。张目望去,到处都是山。 “蚯蚓庙在哪儿?”孟夜问。 “村里的呀。”周明打一棍子出一句。不太愿意聊似的。表情有些吊儿郎当。 孟夜有些烦他,冷眼看高元。 高元扭头叫服务员,点了一壶8888的茶。 周明看了一下价格后,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哥们儿,挺舍得呀。看来是真的认识张笑了?”扯了扯衣服领子什么的:“我们这边的山多。八百里魑魅界,听说过没有?我们这儿俗名,就叫魑魅界。因为没开发过,原始得很,常常有些什么熊啊老虎啊,出来伤人。前几年的时候,山里的村子,基本都由市里组织外迁了。但有一个,不肯出来。那个村就叫蚯蚓庙。” 周明说完,扭头看到茶上来了,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感觉就那么回事儿,对高元说:“这茶不怎么样啊。这么贵,咱们有钱人的钱就是好赚。哥,下次别点这个了。我喝着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到也没恶意,就是年纪轻,没那么虚头巴脑的。 高元笑:“行。”问他:“村子里出的什么事儿?” “就是件怪事儿。”周明说。 “详细讲讲吧。”孟夜,丢了只烟给他。 “哟,好烟。要不是家里这个月不给零花钱,我也是抽这个的,谢谢哥。”他从桌上捡起来,笑笑叼着点上:“起因呢,是我姐夫。” 他想了想,说:“就是前一段时间,我姐的男朋友,到我家吃饭。他是街道上做事的嘛,就说起他那边辖区移民新村里的事。半个月前,那边有个小姑娘被车撞了,腿撞断了。生生压断的,满地的血呀。他当时在现场,就立刻开车想带小姑娘去医院。结果被跟小姑娘的父母和同村的人给拦了,死活不送,非叫他放人。” 说着解释:“迁到新村的,都是山里的山民,不是很好打交道。毕竟以前呆的地方封闭、排外可以理解。现在搬出来了,也一时半会儿地改不掉。再加上小区又是按村来分的。有几个楼,他们还自己装了铁门,逢年过节的,还搞封建迷信活动。特别不好管理。” “那一家人,是舍不得花钱给女儿治病?”高元问。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想说,是不是重男轻女呢?可这腿断是大事儿,再舍不得总不能放任他们回去抹草灰吧。那怎么能行啊?就强行想把人带走。结果那村人可悍得很,把他车窗玻璃都砸了。从挡风玻璃爬进去,把小姑娘逮回去了。可把我这准姐夫给气着了。但片警去了都没用。人家就是不送医。带整村人,把整个楼都围起来不让人进。最后不了了之。” “就这?”高元问。 “要是就这,那有什么值得讲嘛。”周明说:“关键就是后来的事儿。我准姐夫是一个非常爱管闲事儿的人,后来他就不放心,去人家小姑娘家里了,想看看人怎么样。结果一去,人家全家都不在。问邻居,邻居都是同村的,不跟他讲。 他没办法嘛,又过一段时间再上门,想说就算是出门走亲戚,也该回来了吧。结果,人家确实回来了。但小姑娘没回来。我这姐夫,回家以后左想右想,越想越觉得,腿断成两截这么大的伤,不治的话万一感染那也能要命,不会是死了吧?于是就去了我家。” “你帮他调查了?” “职务之便。我查了一下监控。那家人啊,把姑娘断下来一截腿,顺手就埋小区他们那栋楼的花坛里了。当天夜里埋的。埋完都12点多了,背着小姑娘,全家一道出是小区之后,直接进山了。”周明骂了一句:“艹。我当时就想,这怕是把小姑娘丢山里喂熊喂虎了。这他妈什么人啊。这种事,我周明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这么算了。于是把这家里弄到队里去问话。” “他们怎么说?” “他们不承认。说姑娘好好的,前一段时间全家不在,是进山办喜事儿去了。不是还有一个村没搬出来叫蚯蚓庙的嘛。他女儿对象是蚯蚓庙的,送进山是送嫁,嫁到蚯蚓庙去了。”周明说:“我不服嘛。这TM谁能信啊。瞎扯呢这不是。我当天就进山去查证。因为不熟路嘛,找了村里考出去在外面读书的大学生,他又帮我找了他一个叔叔带路。但是他叔一听说要去蚯蚓庙就不太乐意,说蚯蚓庙的人特别古怪。” 周明说着,问高元和孟夜:“你们知道那种,食人部落吗?” 孟夜问:“你的意思是,蚯蚓庙的人吃人?” b 分卷阅读120 r “他叔当是这么说的。说那村子特别原始。以前就不爱跟其它村来往,并且住得非常偏,还常因为别人误入,打死人的事儿呢。后来解放了这种事少了,但偶尔也有,人家一口咬定是山里摔死的,也没办法。于是大家都不爱招惹他们,绕着走。” “虽然是这样,但食人……怎么可能呢。”高元不可置信向孟夜看。 “对啊。我也是说,朗朗□□,现代文明,怎么能吃人呢?这TM又不是亚马逊!”周明说:“但那叔死活不愿意啊,我说只要把我带到地方,不用他进去,还给了他一千多块钱他才肯。然后我就跟队里请了年假,一共七天。” “这么长时间?” “远。远着呢。这七天我都还超过了没赶回来。最后一个月还扣工资。我跟那叔在山里,走五六天。”周明想起来都痛不欲生:“太难了。山里蚊子有我拳头大,还有旱蚂蝗一样样的玩意儿,吸血的,巴上就一头扎到肉里,人还没知觉。等发现的时候,吃得胖得比我大拇指还粗,扣都扣不出来。妈耶。” “那你找到那小姑娘人了?”孟夜问。 “找着了。”周明说:“我进村的时候,她正在村外梯田里干活。” “她不是腿没了吗?” “就是啊!!”周明瞪大眼睛说:“我当时也傻了。拿着照片对比了好几次。还以为自己认错了。这什么情况啊?” “后来呢?小姑娘怎么说?” “小姑娘没见过我,我穿的又是便装,她不知道我是警察。我没打草惊蛇,就说,我是镇上的干部。为了整村迁出的事儿,来做工作来了。” “然后呢?” 周明说:“然后她就带我进去了呀。那村长还蛮年轻的。我看了一下,这村子里的人,精神面貌都还不错。感觉生活挺好的。就是穿得不怎么样。都是自己织的布自己做的衣裳。可也不像野蛮人,没传说中那么可怕,个个都还蛮有礼貌的。感觉吃不吃人的,只是一种山村谣言。你知道,山里闭塞就容易愚昧嘛。”说着喝了口茶才继续。 “我到了之后,村里安排我吃饭。只要我不谈迁出,什么都好说,一说要迁出,那村长就板着脸。问,不想出去住,还能枪毙我们咋地?就这么一句。” 周明说着苦笑:“那我本来也不是为这事儿去的,随便提一提就算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嘛。然后我也借机观察了一下,小姑娘挺健康的。完全没问题。就有点怀疑了啊,我那个姐夫,是不是给我把照片发错了?还是说,这小姑娘有个双胞胎姐妹??但山里没信号没法问。决定出发离开,回去再查了。不过当时看看时间,很晚了,再说我在路上走了那么多天,没睡一个好觉,真的是累了。就决定第二天再走。不过晚上睡着吧,越想越睡不着。” “有什么异样?”高元问。 “也不是有什么异样,就感觉这村子,哪里怪怪的。当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呀。后来半夜里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村里没老人啊。全是青壮年。” 孟夜皱眉:“一个也没有?” 周明摇头:“没有。然后我就爬起来了出去了。” “你干嘛去?”高元惊了。 “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坟地啊。”周明理所当然地说:“你想,老人不可能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立刻识相地自己死掉吧。万一是他们把老人都杀了。那是不是得埋掉?这种深山,又没人管,没有必要埋得很远。可能还是做古的亲人埋在一起,我分析了一下,坟地太远照管不到,容易被野兽刨出来吃了。应该就在附近。” “于是你就怎么着?……”高元问。 “于是我就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了电,就出门了。想说,我趁天黑挖几个坟,找出几个老人,把尸体情况拍录下来。拿回去给法医姐姐看是不是谋杀,不就行了吗?” “你怎么想的,小弟弟?”高元都惊呆了:“我看你这么搞,就算不主动辞职,也得被辞退。” “那你说怎么办?”周明反问他:“那地方,法医是不可能跟我去的。我没有任何证据,也不好立案。并且已经跟村里人说了,第二天就要走。我第二天要不走,到时候他们怀疑我。再说了,那里想想觉得吓人,我也不想多呆。这不速战速决吗?” “行。你有道理。”高元对他拱拱手,这可真是个人才,哪有这么虎了吧唧的人啊:“然后拍照了吗?” 周明摇头:“没有。” “没拍成?” 摇头:“不是。” 分卷阅读121 “没挖着?” 摇头:“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儿。”高元问。 “没有坟。”周明说:“一个坟也没有。” 高元愕然,看了看孟夜。眉头紧锁地问周明:“你是说,村里如果死了人,他们会把尸体吃掉了?”不然怎么解释没有坟。 周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吃掉了,那也得有骨头呀。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了?” “也有可能,他们崇拜大山,把一定年纪的人,丢到山里,喂野兽。”高元说。 “可后来我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周明故弄玄虚。 “什么问题?”高元问。 周明说:“我不只没看到老人,也没看到小孩。总不能把小孩也喂野兽了吧。”十分无语:“总之就是想不明白啊。脑得我脑子疼。当时我就回睡觉的屋了,也不敢睡着,搬了椅抵门坐着。不敢开灯。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我一大早,假装跑步,在村子转了一圈,真的一个小孩都没看到。在村长盛情邀约之下,在村里吃过早饭之后,我就赶紧地走了。” …… “回来之后,我半夜去挖了花坛。发现在我动之前,就有翻动过的痕迹,并且埋在里面腿没了。可能是我询问那家人之后,他们怕惹人注意就挖走了。并且那家人也搬了。听说是去哪里打工。我去跟姐夫确认,那照片没错,并且看户籍,这一家就一个女儿,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长叹气:“这不,我一直耿耿于怀。吃不下睡不着。跟朋友说,朋友还说我神经病。我去查了蚯蚓庙的户籍情况,但他们一直没登记过,查不着。不过我听说,本来是要借着这次的迁出,解决这些人黑户问题的。可迁出没搞成呀。 一个原因是,在搞迁出之前,外面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迁出中才听村民说起,附近有个村叫蚯蚓庙。 二个就是,蚯蚓庙是个老大难。 我问了一下,负责迁出的基层工作人员,说顶头领导知道这个地方后的意思是,先做通了工作,确定这些人肯迁出之后,再上报有这么一个村。要不然,到时候报上去,工作做不下来。是给自己找麻烦。” …… “查户籍这事,走不通后,我也没法查出他们人口年龄排布正不正常。再加上,真的觉得这个地方很诡异。刚好听一个人说,有调查员,什么奇怪的事件都接,于是我就好奇,托了这个人,请调查员来查。然后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来了,就是张笑。”周明说着问两人:“你们也是私人调查员?” “我们和张笑是同公司的。”高元应了一声。 周明看了一眼茶嘀咕:“调查员挺有钱呀。都快赶上我不被我妈扣零花钱时的情况了。”提醒他们:“你们这我可不给工资,不是我请你们来的。”看孟夜的表:“你这个绿水鬼是不是真的?” 高元见孟夜一脸想打他的样子,连忙插嘴:“小弟弟,你放心吧,不会收你两道钱。”想了想,又问:“那你去过现场,以你做警察的经验来看,会不会是个杀老人,生孩子卖的窝点呢?”毕竟又隐蔽,又排外。 周明摇头:“我感觉吧,不太像。老人是未来的自己,孩子是过去自己。你把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都杀了,这村不就绝嗣了吗?老人就不说了,也有那种没人性的习俗,但孩子一家一个二个的,总得留点吧。我是一个也没看到。孕妇都没有。” 孟夜沉吟了很久。问周明:“帮你带路的那个叔叔,你还能联系上吗?” 周明挑眉:“你们要进去啊?”一拍桌说:“还找他干嘛,我记得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接下来的一章,用案件解释的是铃先生相关真相。 与申姜在做的调查是有关联的。 如果大家不能接受,这种两个场景穿插,讲解一件事真相的方式,之后会做调整。 感谢在20200916 14:51:36~20200917 16: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古鸟 52瓶;39067320 20瓶;染色、黄时间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宁铃 高元准备了一些东西之后, 三人开车上路。周明 分卷阅读122 坐在后面,拨弄了一下后座那些两人带的东西感到不解:“不多准备一点吃的吗?”罐头什么的看上去只有三天的分量。并且映用‘中国电信’的连体工服是怎么个情况? “三天够了。”孟夜有点烦他。 车子开到入山的地方就不再前进了,高元左右看看, 到了个相对来说较开阔处, 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我们不进去吗?”周明问。 “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看到天边轰鸣而来的直升机,周明就知道在等什么了。 淦。 周明看着孟夜的眼神,都有点崇拜了起来。 “哥,厉害啊。”又找场子:“我上次也想用直升机来了。”但家里零花钱扣得紧。他那点工资自己花都不够。哪有这个钱。 直升机落地,孟夜问周明:“从天上看,能找到吗?” “能!我方向感超级好的。”周明非常兴奋。 之所以去蚯蚓庙要走几天,一是因为直线距离以步行来说实在不近。二是因为天险路绕得多。 有直达的方式就简单多了。 三个人换好连体服, 背上工包。没有十多分钟就到达了目标地点。 孟夜先叫直升机在上空绕了一圈。 从天空看, 密集的吊脚楼共有二十来幢。东面山坡上被开垦出来,种了田地, 那就是周明进村遇到小姑娘的地方。另一面,远离所有其它房屋的一个山凹附近,有一幢砖瓦建筑。因为爬满了藤蔓四周又有高树, 暂时看不太清楚。 周明伸头看, 嘀咕:“哥, 这不对啊。这么大响, 怎么都没人出来看热闹?” 村里静悄悄的。 孟夜拍拍驾驶员,示意对方找个地方把三个人放下去。 高元第一个下来,从绳梯上跳下去落地后, 立刻拿出了一只□□。 孟夜紧随其后。 周明深吸了一口气, 哧溜下来的。 孟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罗盘似的东西,但上面的刻度和罗盘有非常大的差别。周明伸头看:“哥, 这什么?你们是什么私人调查员,怎么还搞封建迷信。” 孟夜没理他。 直升机离开后,世界一下安静下来。林中虫鸣鸟叫。 从三个人下飞机,一直到走进村子,罗盘上的指针一动都没动过。 “很干净。”孟夜把罗盘收起来。指针不动,那这事儿跟神仆没什么关系。 高元走在最前面。 村子里十分安静 ,没有人声,到是有散养的鸡鸭到处乱走。无忧无虑地在地上啄啄啄。 几个人在遇到第一个小楼前停下。 这楼房门大开着,孟夜上楼梯四处看了看,完全是平常人家的样子。不过看上去,他们似乎并没有与世界完全脱轨。在木书柜里,放些什么近代小说。比如啼笑因缘什么的。 几个人继续深处,发现这村子除了没有孩子,没有老人之外,其实并没脸才能可疑的地方。村民看上去,爱好很广泛,有围棋、军棋还有一个比较空旷平层,进去有点像是活动室,有小舞台,金属的话筒很有些民国时期的风貌,四个黑色的扩音器在房间四个角落,头顶还有舞厅特有的旋转彩灯。 外面隔间放着小的发电机。 孟夜过去看了看,里面的油还没有用完 。 并且高元在附近找到了一房装在地面上的木门,打开是个地窖,里面很狭小。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巴掌大的阀门,出现在墙面上。 “少爷。”高元叫孟夜:“这什么呀。” 孟夜过去,拧开来闻了闻:“是柴油。” 两个人量了量每个阀门之间的距离,和离地面的高度,确认这个狭小的只有两人宽,却长的地窖,事实上两边全是油罐。 孟夜受不了这味,转身出去,查看了一下发电机,制造商是个没听说过的厂家,并且上面的字是繁体。 过了一会儿高元和周明也跑出来了。 “油没剩下多少了。” 再又看了几个楼之后,找到了一些个人物品,比如陈旧的黑白合照什么的。大概村里有擅长画画的人,几乎每家都有几幅,多是人物肖像。从衣着和背景来看,差异很大。有些西装革履身边的女人旗袍珠宝,有些穿短褂戴小毡帽,肩膀上还搭个白毛巾。 分卷阅读123 油画看上去都比较陈旧,后来更多是素描。也有几幅圆珠笔的。 孟夜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带头直接往在天空看到过的那个砖瓦建筑走去。 一条路,看上去经常有人走动,路两边还装了栏杆,杂草也被修剪过。 砖瓦建筑其实是一个小教堂。 它的做工看上去到是非常考究。不过站在外面,能看到到原本应该是彩色玻璃的地方,早就用木框棂所取代。只有极少数还维持原样。而在大门上,挂着一个门牌,上面写了三个字。 “蚯蚓庙。”周明读了出来。 “什么蚯蚓庙……”高元纠正:“这是草书,写的是唐僧祠” “这不是教堂吗?中西合璧啊?” “这应该是,废弃的教堂,以前很多国外的传教士到中国来,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这里大概是某个传教士建造的。后来荒废了。这些搬到这里来的村民,就把这个教堂挪作它用。” 周明问:“你怎么知道原来的村民搬走了,现在住在这里的这些是后来的?” “你没看到他们屋里的那些私人物品吗?”高元很维护孟夜:“那像是一般的村民会读的书,会玩的游戏 ,会拥有的画作吗?并且他们屋里的家具,也很可疑。哪个深山村民家里会有西式红木梳妆台?” 周明杠上了:“我当时到这儿来的时候,看见也觉得奇怪,但我想说,大概他们收旧货用呢。那怎么说得好。” “有几家衣柜里,还有保存得很好的西装、旗袍、皮草什么的。”高元说:“并且我看了一下,他们挂着的人物肖像穿的就是这些衣服,应该画里就是这里的村民。但这些人都不是村民的气质,画里的背景,也不是一般村民会出现的场合。还有几张大型舞会之类的场景,看上去高级而奢华,完全有当一九二几年时候上层社交舞会的感觉。” “所以,这里的村民,其实在很久以前,都是有钱人?所以他们保存着这些东西?”周明茫然了:“可你也说,充斥着一九二几年的气息,可现在都2020年了。难道现在的村民是那些有钱人的后代?当年,他们的长辈,为什么躲避什么,才跑到这里来生活,然后所有人都在这里繁衍,再也没有离开。” 说着,一拍掌:“他们不会是,厌倦了这种生活,又无法接受现代文明,所以杀了小孩和老人,决定活完自己这一代就算了吧?” 正说着,孟夜走上前,一掌推开了虚掩的教堂大门。 门页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投射到了昏暗的室内。 周明从孟夜和高元两人间的缝隙,看到里面场景的瞬间 ,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幅谁创作的关于地狱的油画,因为这不是现实世界中应该出现的场景。 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但却早已死亡多时。 他们以各种各样奇异的姿势,倒在全是干涸血污的地面。死时表情很安详。 而与这挣扎着如同地狱一样的画面不同的是在高台上,一个平躺的尸骨。 孟夜扭头示意高元上前,高元拿出一张符纸,低声念了一句什么,贴在这俱尸骨的额头上, 顿时,一个虚幻的浮影,从这丑陋的尸骨上浮现出来,慢慢得变成实景。 周明激动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啊?好厉害!!!” 当外貌被复原到尸体腐坏前,三人发现平躺的是一个女子。 她看上去无比鲜活,脸上甚至还有红晕,像是睡着了,哪怕脸上有伤痕但也无损于她的美丽,只是让她平添异样的气质。 身上不着片缕,姿态舒展。 孟夜大步走过去,仔细地查看。 周明嘻嘻哈哈:“哥,这,有点过份啊。” 也跟过去后,才发现孟夜在看什么。 这个女人完全是由碎片拼凑而成的。 她光是脸,就被分成了七八块,更别说别的部分。但有人将她缝合了起来。看上去手艺不怎么样但大概已经尽力。 那张符无风自燃,化为灰烬时,尸骨也恢复了干瘪、腐朽的原样。 孟夜扭头叫高元:“衣服给我。” 高元连忙将外套脱下来。 孟夜接过去,盖在这女人身上。才扭头看向其它的尸体。 坐在这俱身体身侧,手里拿着针线已经死去多时的一俱尸骨。 分卷阅读124 从它的特征来看,这应该是个青年男子。 身高一米八、九左右。 高元又拿出一张符贴上去。 随后一张俊秀生动的脸,在这腐烂的面容上乍然出现,又如一闪而过的烟花那样湮没。只留下腐烂发臭的身躯。 “他是这里的村民。我之前在某个小楼,看到过他的照片。” “查看一下,其它人的伤口在哪里。”孟夜拿出手帕掩住鼻口,快步走出教堂。 过了好一会儿,高元和周明才出来。 一出来,周明就吐了一地。 高元还算镇定:“查过了,几乎每个死者身上,都少了五到六个部分。有些少在脸上,有些少在身上。有些是一截腿。” 周明吐完含糊地说:“我看到那个小姑娘了,她的腿没了。然后我去查看了那个台上的女尸。发现她的右腿,小腿骨到脚,刚好是一整块。”虽然觉得诡异,可他莫明地感觉,这条腿,之前是装在小姑娘身上的。 正是因为这条腿,所以小姑娘才没有残废,而是和正常人一样行走 。 虽然高元在查看完现场之后,并没有说出什么结论。 但周明却有一种感觉。 从种种征兆与线索来看。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九二几年搬到这里来的那批人的后代,他们自己就是那批人。 所以这里才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 ,更没有坟墓。 孟夜示意高元带路。 三个人去了这个青年所住的地方。 那个小楼,离其它的小楼比较远,看上去,也比其它的楼要朴素得多,房间里没有太多装饰,家具看上去,也是自己制作的。不过他这里,有很多的笔头,装了满满的几抽屉,还有几支外壳破碎的圆珠笔。墙角用树枝做成的架子上,排着几张绷好的画布。 布摸上去非常粗糙,应该是村民自己织的。 有几张用做样本的照片,被他用竹签固定在墙上。 有一副已经完成的画,看落款是8月7日,一个多月前。 标为自画像。画的是青年自己的半身像,画里的人没有穿上衣,身躯看上去非常孱弱,胸口有一块非常大的嵌合痕迹。 从体形看,不是经常劳作的人。 他应该就是这个村里的画家。 并且从这些画笔触与作画方式看,其它村民家里的画作,确实也都是他画的。 “少爷。”高元拿起一只随手放在桌上的笔。 那是只录音笔。 周明连忙说:“这我的这我的!原来是掉在这儿了。肯定是我那天走的时候,包里的东西没收齐。我的充电宝呢?充电宝在不在这里?”走过去在桌上四处乱翻。 孟夜拿着录音笑,看了一下,还有电量。 打开播放。 很长一段都没有声音,只有人动作带发的响动。大概一开始,这个青年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后来终于青年的声音响起来:“喂?你好?” 似乎以为是手机。 接下来几段录音,也差不多都是这样。 应该是以为对面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偶尔会在“你好”之后,说几句有的没的,比如问:“你是哪里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感觉他在这儿没朋友。”周明嘀咕。 最后长一段话,在8月8日。这是倒数第二段。 “8月8日?是我走后第三天吧?”周明说。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在八月五六号的时候。到这里来的。第二天走的。 之后可能是这个青年捡到了他遗落的东西,自己私藏了起来。又或者是别的村民,拿来送给他,来换取他帮自己作画。 这段录音也仍然是以:“陌生的朋友 ,你好”开头。 “我想郑重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史浩宇,今天将要做一件很早就想做的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沉默了很久。 听上去那天在下雨,雨打树叶的声音,也被录了进来。 中间还有人来敲门,问他画好了没有。 他应付了几句,关上门,听声音是坐回了简陋的书桌前。 “这件事,在你听来,一定非常地不可接受。连我自己也有些忐忑。” 分卷阅读125 周明嘀咕:“他身体里嵌合着别人的一 部分,这么大的事都可以接受,还有什么事是能让他忐忑的?” 史浩宇的声音还在继续。 “首先,我介绍一下我生平。 我是圣玛丽教会学校的学生,毕业后打算出国继续学习,但父亲的货船海难,我的家庭一下就被击倒了。父亲自杀后,我不得不退学,把房屋抵押转卖后,一度不肯接受现实,过了一段非常颓废荒诞的生活,甚至导致我母亲被讨债的人殴打去世。 我当时非常的绝望,有离开世界的想法。 但后来,在一位意外认识的朋友身上,受到了鼓励, 之后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并用这幅作品,参加了当年最负盛名的画展。 一下子,我的生活又开始光鲜起来。 我有了钱,走到哪里都受到追捧。 不过最初的画作,我一直没有卖出。这让一些收藏家蠢蠢欲动,他们总来找我,相互竞价,最高时所出的价,甚至能购买一座岛屿。但我都没有同意。因为我觉得,那是我幸运的开始。 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我。 他看上去,不像是收藏家,当时也向我坦言,他只是一个陷入困境的普通人毫无艺术嗅觉。但在报纸上看到我的画之后,深受启发。 现在他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为了感谢我,他决定给我一个永远健康的机会。他说,换一种方式来说,就是永生。” 周明忍不住激动:“我就说嘛,我没猜错!我没错吧!这批人就是最开始到这里来的人。” “永生和健康。这四个字太有吸引力。 其实我本人因为以前荒唐的生活,已经患有严重的心脏和肺部疾病,常常无法呼吸,夜里都不能入睡,只能坐着,像一快死的鱼那样张大嘴巴。 我同意之后,他带我来到了这里。在废弃的教堂,对我进行了‘赐福’,之后我就像所以其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赐福’的人那样,开始了山村生活。 一开始,这里的生活并不无聊。 被赐福者中,很许多有钱人,他们来时,带来了很多的东西。 甚至在这里搭建了舞厅。 他们的仆人,时不时就会送很多东西进来。 我们夜夜升歌。 但渐渐,一切变得无聊。而且时间过去,仆人们、亲人们开始不再过来了。也许霸占了主人的家产,也许逃走了成为自由人。总之,我们像是被遗忘了。 几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 没有人再记得我们。到现在已经有近百年了。 我们没有老,也从来没有生病。 虽然大家都对‘活着’渐渐感到厌倦,懈怠。 甚至有时候会好几天不吃不喝,什么也不做。 但大家都没有直面死亡的勇气。我们只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才这么做的。 哪怕我们无数次商量要离开这里。 但是大家都知道,我们被‘赐福’的条件就是,永远不能离开。 这里并不是福地,而是一个牢笼。 对了,我没有跟你讲过,我的处女作吧?画的主题是‘我’。 画上的人,他的每个部分,都来自于他人生路上的某一个瞬间。 欺凌他的同学,曾对他破口大骂的那张嘴巴,现在长在了他的脸上。 爱过他的女孩 ,那诚挚的心,落户在了他的胸腔内。 他额角的胎记,其实是路边他曾喂养过的流浪猫的爪印。 父母对他的责骂,拼嵌在他的脑门上。 等等等等。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所经历的一切。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每个细微的特征,都可以返溯到源头。 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或好或坏的瞬间,都成为他的一部分,造就了他。 悲怆的或者温柔的。 甚至自杀的父亲,和因他而死的母亲。等等等等。 你或者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讲到这个。 是因为,呆得越久,我就越意识到,当年来找我的那个人,说我的画作给了他灵感是什么意思。 也意识到赐福的真相是什么。 分卷阅读126 我们之所以不老不死看上去无比的健康,是因为我们将‘神’分尸,每个人身上都嵌合了这个‘神’的一部分。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我越是好奇。 神真的存在吗? 而被‘禁锢’在我们每个人身体中的碎片,如果拼凑起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 ‘神’是什么样子? 它似乎是一个人类。 我太好奇实在是太想知道。 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越来越渴望知道答案。 它是否美丽?多大年纪?头发是什么样子?是否有情绪或者只是慈悲的神祗。 我企图,将所有人身上的部分画下来,然后拼凑在一起。 但不行。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甚至成为一个挚念。而这个挚念越长越大,让我觉得生命越来越无聊。 除了这件事。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我觉得自己站在人类未知的边缘,只要向前一步,就看到世界的真相。 如果是你,你不会心动吗? 好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 也许你猜到了,我将会做什么。 但是我陌生的朋友 ,你不必为他们感到难过。 我保证,他们死得毫不痛苦,毫无知觉。 何况,他们早已经厌倦了贫穷困苦、每天都需要劳作的生活。 可不止不敢放弃永生,甚至还生怕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我怀疑,就算没有每几年就会出现一次的监察者,他们也会就这样安安份份地呆着。直到宇宙、世界都毁灭。这就这么活着。 甚至不久之前,在得知有人企图离开后,他们竟然合力杀死了对方。 不过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被暴露。 随后,却把那人的‘赐福’转赠给了一个外人,那是一个小姑娘。 我这些愚蠢的邻居们,用这种赠与,来换取对方亲人‘每年赠送一定的物资进山’的许诺。 当然,在对方的亲人走了之后,他们又开始怀疑了。 如果对方暴露我们的行踪,向什么人告发自己,可怎么怕? 自相矛盾的蠢货。 甚至害怕本来七月初五就应该来的监察者,虽然始终没有来。万一这两天又来了,却发现这里的异样,发现了我们私自赐福,必然会暴怒。 但于这相比,更令我不安的是,也许大家已经意识到了,得到物资的新办法。 他们开始怀念昂贵的珍宝、滑顺的丝绸、舒适的房屋、美酒、奢靡的生活。 因为太过渴望。甚至想到监察者时,都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并相互安慰说,监察者也许不会来了。 就像他们曾被自己的仆人、亲人遗忘一样,监察者也将他们抛弃了。 可这次,他们无比地高兴,感觉自己终于自由。 自由? 一步也不能离开禁封之地的自由吗? 我甚至不能走到对面的山顶上去。 你看,我们懦弱又愚蠢、丑陋又贪婪。 但我的朋友。不管怎么样。 今天,我就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我实在已经迫不及待,想掀开这永生之源的神的面纱。 而我的邻居们也将得到应有的归宿。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期待我下次出现。我将向你分享我的喜悦。” 最长的这段录音结束 。 而随后下一条只有不到几秒钟。 史浩宇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的激动:“神是一个女人。她无比的美丽。就好像只是睡着,也许我把我身上属于她的最后一个部分也缝补好,她就会睁开眼睛 。” 之后他的声音痛苦。大概是真的那么做了。 “她看向我……神活了过来……”随后却是狂叫:“她死去了。不!她为什么死去了!” 在叫尖声中,录音戛然而止。 或许因为他叫得太过惨烈,让小楼显得格外的寂静。 周明不可置信:“难道,他把人复原的时候,这个女人还保持着……新鲜,或者说,还有呼吸?但是他拼 分卷阅读127 完之后,这个女人就快速地腐败,死掉了?” 没人理他。 高元回过神来,对孟夜说:“这个录音笔,大概是张笑他们一行人,在教堂找到,后来拿到史浩宇的房间来,放在这里。” “也许。”孟夜突然问高元:“你觉得那个人,所说的看过画之后有了灵感,解决难题是什么?” 高元犹豫,摇头:“要说他是为了解决永生的问题吧,可没道理他自己却不享用吧?他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我实在想不出来。并且这个神,是他哪里找来的?没有神仆的气息,不可以是祟的分神。那是什么呢?” 孟夜转身向外去:“再四处查看一下。” 高元则去查看村子周围有没有什么颂文禁封。 周明跟着孟夜去了教堂。 不一会儿高元回来:“村子周围的地面下铺了颂文‘圈地颂’这些人无法离开这里。不然会全身腐烂而死。” 可他不明白,始作俑者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为了制造出一堆永生的人,圈养起来? 孟夜沉默了好久,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想解决的是,怎么杀死一个杀不死的人。” 他走到破教堂门口,看着屋内。 目之所及,高台上的尸骨还原封不动地置在那高台上,而近处是满屋死相更异的村民尸骸。 远看,那俱尸骨躺在那儿的样子,像是静眠在地狱中,带着一丝丝宁静的神性。 “这个村庄,这些永生的人,就是受害者的囚笼。而从史浩宇的话来看……”孟夜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每一段时候都会有人来查看,这个人是否还被关在这里。确保事情没有出纰漏。直到今年八月。该来的‘监察者’没有来,村庄里的人察觉到异样,开始失控。” “八月?难道八月发生什么大事?”高元问完,就长叹一口气。 因为他感觉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做为当事人的村民和被害人都死了,不可能再告诉自己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所谓的监察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孟夜却突然说:“八月初的时候,宁铃已经失踪了将近一百年,八月一日,则是申姜第一次开门,接任了渊宅。” 他说着,转身看向高台上的女人尸骸:“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宁铃。” 这些人之所以不死,是因为宁铃与渊宅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有切断。渊宅为了保护一块块的她,不腐烂不死亡,一直用宅子的力量滋养着这些村民。也就导致了他们的永生和健康。 但将近100年的等待,是渊宅的最高上限了。 它必须得大祭来临前,赋职一个新主人。 所以。监察人之所以8月没再来,是因为申姜在八月初已经上任,也就意味着,渊宅对宁铃的保护效力结束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不需要再来了。 宁铃虽然在之后,被重新缝合,可已经太迟。 她只来得及睁了一次眼睛,她这个旧任和渊宅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绝。 而以她当时四分五裂的情况,是无法存活的。 “可是,8月初宁铃就应该开始腐烂。那时候申小姐已经是渊宅主人了。为什么8月8日左右,都拼完之后才会死?”高元疑惑。 “就像,正式的告别。”孟夜吐出一个烟圈:“渊宅不只是房子,它是英女的心脏。有情绪的。大概对于无法帮助宁铃脱困,它自己也十分遗憾。但起码,这也算是有个全尸。” 不论是谁想要宁铃死,他都如愿了。 他以史浩宇的画为灵感,导致了近一百年渊宅无主,并成功杀死了宁铃。 也许申姜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或者说,也许申姜已经是下一个受害者了。 孟夜攥紧拳头,转身快步离开教堂,看向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庄。 这就是宁铃呆了近一百年的地方,全程中她是否有意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也许没有吧,对她来说只是一深眠,醒来时陡然失去了生命。并没有什么痛苦。 那么,申姜也会像这样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死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咋地了,大伙咋地了。 咋都不说话了。 快出来骂我啊!! 分卷阅读128 感谢在20200917 16:05:32~20200918 15: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4个;一个小号、窗外13号线、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旭日 89瓶;即墨鸢 48瓶;胖胖叮叮叮、有点懂 10瓶;花儿 4瓶;吾爱月容、哈皮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芭蕾舞裙和电锯 这次完全偏离了轨道。 因为申姜根本无法解释, 自己的耳朵去哪儿了。 “所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孟观鲸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头上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就……我也不知道……” “耳朵这种东西, 也能走着走着, 就不小心丢了?” 他说话申姜听得很清楚。庆幸好在失去耳廓,只是功能受到影响,没有完全聋掉。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指不定哪路大能之人,比如,像师父你这么厉害的角色,把我耳朵顺手给偷了呢。”申姜边说, 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袖口上粘着的草籽。 “大能之人, 我这样的,图你一个耳朵?” “这也……不是不可能。人心难测。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保不准别人是。古来圣贤,谁没有点小癖好,偷人耳朵已经算是很不古怪了。”申姜说。 孟观鲸歪头看着她:“为什么我觉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 一点也不奇怪?” 就好像, 他早就知道, 面前的小丫头,就是这种一本正经乱讲话的人。你也不知道她说真的呢,还是胡说呢。 申姜抬头看他。 他还以为她会解释什么, 没想到再开口是:“师父, 你教我颂言吧。” 他有点不解,自己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她这是正确的回答吗? 这个丫头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教你颂言?” “我想了想, 反正也走不掉,闲着也是闲着。” 申姜说完,长叹了口气,负手顺着台阶向上去。心里无比苦闷。 腿还没好呢,耳朵又没了。造孽。“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肯。”之前她就问过,什么时候自己能学会避雨了。‘你一辈子也不行’。 这是孟观鲸之前给的答案。 四喜体质不行。 孟观鲸被她甩在后面,听着她没来由的话,若有所思地回望她的背影。 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怔怔的。 申姜停下来,叉腰挺肚子,形象全无,像是累极了,回头喊他:“师父,你到是快走啊。我怕冷死。”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来,喊完冲冲地就向上跑。 没跑几步,就遇见那队正下山来的孟氏子弟。 看来因为这次耽误的时间更长,相遇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上去。 不过等她终于和孟观鲸两人到‘灼灼无边’时,侍童仍然急忙提灯迎上来,说:“尊上,有客人在等。” 是铃先生。 接下去,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任何改变。与先前的一字不差。 申姜发现了华点。 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因为孟观鲸经历过的特别事件造成的深刻回忆。 就像人如果回忆着某一天时,只会记得当天重要的人与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至于路人说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做了什么事,是不会有印象的。 所以,这个世界,其它的事是会改变的,但关键事情不会发生改变。 不论她怎么拖延时间,对孟观鲸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哪怕所有其它的事都因此而被影响,但这些关键事件永远不会。 它会发生,就是会发生,永远一丝不差。 这次在铃先生和孟观鲸两人说话的时候,申姜没再听完就离开了现场。 但外面也没有看到候着等铃先生出来的陈三七,不知道他躲在哪儿。 不过申姜的离开到是非常顺利。 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孟观鲸在关键事件中时,不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并为了阻止 分卷阅读129 她而中止谈话。 她对门口守门的侍童说,自己的发簪掉在路上,要去找。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随后直接到了沉心居。 孟观鲸被请去议事的地点,就是沉心居。 她的耳朵就是掉在这儿的。 可她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一切正常。来来往往的弟子,灯火明亮的庭院与屋舍。 那团雾根本不存在。 申姜有点蒙。 那她耳朵呢? 这还去哪儿找? 琢磨着,会不会是因为‘孟观鲸过来议事’这个事件还没有触发。 所以这里还是正常的。 而之所以后面会被浓雾掩盖,则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孟观鲸自己根本不想记得? 或是因为某种原因,这段记忆丢失了? 所以才会变成一片无序的混沌。 申姜站在沉心居门口出神。 因为她没耳朵,来来去去的弟子们,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她。 有人嘲笑:“把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结果怎么成了个光脑壳?” 烦。 大半夜的呢,怎么下夜课的弟子这么多呢? 寻耳无望的申姜,心情烦躁,低头站在看地上的蚂蚁。 打发了一会儿时间,打起精神来,拦住一个路过的弟子:“师兄,大厨房在哪边?”虽然肯定是关门了,但翻进去应该可以点灶。顺便弄点东西吃。这一周目实在懒得回去‘灼灼无边’了。 才问完,那弟子就立刻甩开她的袖子,向她身后的人作礼:“尊上。” 申姜扭头,便看到孟观鲸站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上。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来这边做什么?”孟观鲸没理会那个弟子,只是问她。 “不干什么。就是随便走走。” “回去吧。”孟观鲸转身。 她跟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 孟观鲸停下来,她也没注意到,一头撞在对方背上。 连忙退开。 “你在想什么?”孟观鲸探究地问。 “我只是一个,来了一个月了,今天才第一次见你的不受欢迎小徒弟,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申姜反问。 孟观鲸自己似乎也很疑惑。 为什么呢? 可他总觉得,这个人和这里所有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申姜审视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但他的灵识和他的记忆碎片,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那你说,在这个世界中的他,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吗?” 孟观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想了想说:“当然知道。灵识于灵修来说,就相当于灵魂对普通人。它是有意识的。但同时,它也不会知道。” “为什么?” “因为,整个世界是虚假的,对灵识来说就像是一个囚笼。他可能会删除一些记忆,让自己不去触碰到真相。这样的话,在循环的记忆中,可以呆得轻松一些。” 申姜愣住。 她以为,自己当时向孟观鲸说明情况后,世界凝滞,随后那一段被删除,是因为触动了某种规则,导致小世界自动的自我保护。 但没有想过,当时孟观鲸是清醒。 他听懂了。也相信她说的话。 只是在他听懂之后,选择了删除一切,然后继续这段循环。 申姜呆站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孟观鲸轻声问。 “我笑这一切太滑稽了。”申姜笑着摇头,深深地看着他:“我一直听说,你是乌台最有前途、四海排名一二的一颗新星,可我没有想到,你既不敢承认自己爱铃先生,也不敢面对自己应该面对的。” 说着,她推开了孟观鲸,向弟子指的厨房方向去。跟他说话太浪费时间了。 “我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出去。不会变成你这样。” 等她走了老远。 回头看,孟观鲸还站在那里。 找到厨房的时候,申姜发现,果然这边已经没有人在。 分卷阅读130 她从开着的窗户爬进来,关上门窗,点燃了灶里的炉火,把衣服脱下来烘干。 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过来。 起身看,孟观鲸竟然跟着过来了,站在窗口,从袖中拿出一个册子丢进窗内她脚下。 他看上去表情仍然淡漠,但与平常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现在的他眼神更幽深,更深邃,像是里面装着什么不可触摸的东西 “你想学颂言,我会教你。每一次重来,每个我,都会教你。” 申姜反应过来:“你醒来了?因为我刚才的话?”说着伸手把册子捡起来看了看。 那是一本颂言启蒙本——‘初学’:“你要帮我?”实在是意外之喜。 “我猜,你想学颂言,一是为打发时间,让自己有事可做,不至于发疯,二是想着,只要怀抱‘总有一天会找到解法’的希望,就不会陷入完全的绝望中。”孟观鲸笑了笑,对她说:“希望你明白,我教你,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你现在这个样子,铃先生会怎么想你?”申姜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不想见一见她吗?你没有话要对她说?现在外面一切都过去。喂,我是来帮你凝结灵识的!你多少配合一点吧。这种负隅顽抗的态度,到底图什么呢?” 孟观鲸脚步顿了顿。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外去了。 申姜抬头看向天空,雨滴全漂浮在半空中,不落不散,一颗颗晶莹的东西就像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晶,折射着月华。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 可他也是一个蜷缩的懦夫。 孟观鲸走后,申姜边烘衣服边翻开了‘初学’。 她就不信了。 来吧。 绝望是吧? 好像她没有经历过似的。 因为书中是繁体字,又是竖排并且没有标点,所以很难读懂,但比小楼里那些高深的要好懂很多。讲的是最基本的口诀。和二十六个笔划的基本含义。 它们发音非常奇怪,杂音很多。叠加在一起时,还有不同的语音变化。 每一笔下去,哪怕只是角度不同,也可能效果大相径庭。而每与其它的笔划交织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意义转变。其中又涉及到交织的角度与方式、频率。 一夜下来,申姜感觉自己的头更秃了一点。但多少起码是二十六个基本发音和笔画算是懂了一些。 眼看孟观鲸被请去议事的时间快到的时候,她把书收起来揣在怀里,跑到去沉心居必经的路边,在草丛里猫着。 果然没一会儿,孟观鲸就匆匆而来。 就在他走进沉心居的时候,那片雾突如其来地出现。不过瞬间就将一切包裹起来。 申姜在他进去之后,才从草丛里钻出来。 站在雾气的边缘,对要不要进入雾中找耳朵,有些犹豫。 现在她只是失去了不太影响功能的耳廓。如果再进去,丢掉的是鼻子,或者手指、腿,怎么办? 最后她决定,暂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学颂言上。耳朵就暂时不管了吧。实在是没能力管。 随后去偷了厨房几块干粮,找了个安静的亭子,专心地学习起来。 直到世界跌入黑暗,又一切重启。 但就像孟观鲸所许诺的那样,这次他出现,没有再提她不能修习颂文这件事。 甚至还主动让她在小楼里留宿。申姜也就毫不客气了。 随着小世界里的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循环一次次地重启。 申姜学得越来越多。 甚至已经能画几个简单的颂文。来制成符纸了。 当然,她画出来的东西,都没鬼用。 因为她没有灵力,无法将灵注入其中,使它们凑效。 而那些不需要灵力,只要画出来就可以使用的颂文,又基本都超过百来笔,实在太过于复杂。她一个初学者画不成功。 虽然她写下的颂言没鬼用,可她渐渐看懂了玉竹上,那个导致她无法离开的‘颂’。 任何大众所共知的、广泛流行的颂文,在完美的状态下,是没有缺陷的。 只是经过各色各样的人的手去划,必然每一笔都 分卷阅读131 不会绝对完美。 而在被写下来的时候,每一个笔不完美,都会成为弱点。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度问题,都会成为溃堤之蚁。让这个颂有被解开的可能。 可‘禁字颂’不同。 它看上去笔划也非常复杂,其实都是‘虚言’。 所谓‘虚言’,指的是在颂文中,故意写一些没有用的笔画,来掩盖自己真实的颂文。这些笔画只是装饰品,并没有实际意义。 在这些‘虚言’下的‘禁字颂’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只有一笔。 也就是孟观鲸之前指给她看,她看不到的那一笔。 这一笔实在是太简单。就是个傻子也很难画不好。 正因为它只有一笔,所以自成天地,无懈可击。 简单即是无敌。 申姜克服书难懂的困难,在小楼的书堆里翻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关于禁颂的线索。 就这样过了有二三十个循环。 难免有点烦躁了。 趴在小楼中的案几上,脸枕着被她写得满满的稿纸,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桌上的书页。 现在怎么办? 想得出神,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案几边,惊得她猛地从桌上弹起来。 却是纸人随从,正提着灯躬身看她:“我敲了许久,姑姑如何不应声?” “原来是你。”申姜松了口气一坐起来,大概刚才压到了一边耳孔,叫她原本就不富裕的听力更贫瘠,所以才没有听见。 纸人歪头看着她的头,嘀咕:“总觉得上面少了些什么。” 申姜回头看,并没有见到京半夏:“你自己来的?” “是。”纸人笑吟吟:“我家主人说,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恐怕姑姑担心。所以特地遣我来。” “他有头绪吗?” “却还没有。若要依制古法,所需之物恐怕百八十年也不能凑得齐。我家主人到是不怕麻烦与耗时太久,就怕姑姑等不得。所以要别寻它法。”纸人说着问申姜:“方才姑姑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申姜琢磨了一下,说:“我在想,之前几天我在学习的空闲,找了一本游记换换脑子,看到过一个故事。” 说着跑到书架边,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叫《西十三洲游记》。翻到其中一页,给纸人看。 上写的是,作者行经某地,发现某城有一个叫‘春日眠’的东西卖得好,一问,原来是当地小娘子们买去玩的。只要将它放在枕边,小娘子们当夜做了什么梦,都会被记下来,次日醒了不许自己独赏,要拿出来与姐妹一道饮酒顽笑品鉴,又名春日宴。 “我不知道春日眠是什么。但是有一段”申姜指着其中一行字:“急急拿团扇扑打,至其消散,以遮羞也。” 她对纸人说:“所以,这个梦是可以投映出来,被所有在场的人都看见的。”申姜琢磨了一下:“我在想,既然禁颂解不开,就不要太执着于‘解开它’这一点,毕竟攻克难关需要太长时间,我现阶段的目标,是先出去再慢慢图之。那么,我们能不能骗过它,或者绕过它呢?” 纸人听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没有动。 申姜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它才开口:“我从来没有听过‘春日眠’这个东西,但四海之大,无奇不有。我回去,会将姑姑的意思,转告给主人知道。”并将《西十三洲游记》拿起来,认真地逐字逐句看了一会儿。看完后,起身便是要走的意思。 不过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端详申姜的脑壳儿,嘀咕:“少了什么呢?” 申姜略略尴尬。她最近换了个挡耳朵的发型,两个像蝴蝶结的坨坨竖着扎在头两侧,非常费时间,效果似乎还不怎么好。 但虽然有些丢脸,不过还是跟纸人讲了,自己耳朵丢失的过程。 纸人这次走后,申姜边学习,边等着。 到了第七个循环的半夜,才听到久违的敲门声。这次纸人到没有来,京半夏自己提着灯笼。 门外边不知道是哪里,下着鹅毛暴雪,四野白茫茫一片。 他身上的大氅也落满了积雪,隔门站着,见申姜脸上有红印,他问:“你已经睡了……” “没事。我没睡呢。你快进来。”申姜连忙让到一边。 京半夏迈步进来,站在门口拂雪,申姜连忙掂起脚 分卷阅读132 帮忙。他头顶太高。 雪花入手冰凉的,一弹开,还在半空就因为室内暖和而融化,变成了水点落在地上。 京半夏边任她拍打,边缓声轻语:“你说的事发在泉安,是个非常小又封闭的地方,我前去查看,也确有其事,是本地一位年长不得志的散修,自己撰写的颂文。我买了几个试了试,到也是可以的。不过这种颂文又叫做‘春日桃’,只能铭于桃花之上,但我思量,若是寄生于桃花这种易折的东西,恐怕不好。再加之,要以此梦寄人,还要有些改动,且要赋予重重灵力,恐怕桃花脆弱无法承担,便还在找别的东西替代。” 申姜回首看看,门外大雪纷飞的。他冒着风雪就是在找替代的东西? “不过虽然还没找到,但方才在山上,看到一只灵兔狲。”说着招招手,叫她:“你仰头。” 申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照他说的把头仰起来。 京半夏走近些,身上寒香扑面而来。 不知道从袖中拿了什么出来,手在她头上拂过去。便退开:“你看看好不好??” 申姜感觉脑袋上多了点什么,伸手摸摸,耳朵毛茸茸的。连忙拿腰上的铜镜看。 头上多了两只毛耳朵。固然是有点奇奇怪怪,但那种‘少了点什么’‘脑袋有点空虚’的感觉总算是没了,听声音也更清晰。 京半夏怕她不懂 :“我是叫你试试听听声音。不是叫你看样子。灵兔狲耳朵好用极了。一般有耳疾,最上选便是用灵兔狲的耳朵来代替,只是难遇见,所以用得人少。只灵兔耳朵,算是退而求其次。” “我自己的耳朵找不回来了吗?”申姜问。 京半夏语气平缓不急不躁:“这里只是孟观鲸的灵识碎片,碎裂时很可能并不平整有序,许多东西不成体系,就必然零零碎碎多而庞杂,在这里要找一对耳朵,就像在海里找一滴水一样困难。比如说,那耳朵现在,正在这世界中某幅画中人身上也有可能。再者,每次重来,所在之处还未必相同。所以你是找不到的。” 好吧。 申姜看他穿得这么厚,似乎很怕冷。外面却是这么冷的天……一时有些局促:“太谢谢你了。” 又想,自己对当事人是不是得更有人性一点?别显得太过无情:“也难为那只灵兔狲。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些不便。”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馁,似乎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啊,申姜。 你怎么回事?! 京半夏说:“无妨的。我已经把它送给路过的猎人吃了。” 申姜立刻正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它被别的兔狲笑话呢。还是半夏君想得周道。” 京半夏听了,轻轻地笑:“我今次,就是为这件事来。这雪见日便散,日出前我还得下山,不在此耽搁了。” 走前,俯身帮申姜检查耳朵贴得好不好。确认之后,退开几步。微微颔首:“姜先生暂待。最长不过三日,便有结果。” 于是申姜又等了几天。 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纸人随从又来了。 它手里捧着一朵桃花,那花看上去粉似霞白如玉,栩栩如生。 只是比一般的桃花略大一点。 “姑姑安好。”纸人随从把桃花拿给她看:“我家主人有事远行,只得令我前来告知姑姑。此‘春日桃’日前已经铸成,颂文俱也撰写妥当,虽看着脆弱,其实坚韧轻易不可摧毁,姑姑虽然寄生于此,但以后也能如常人在外行走。要入梦魇也无不可,梦在梦中走而已。日常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小心谨慎。只有一桩,此法器会自行吸纳天地灵气来维持功效,姑姑可不能在没有灵气的地方久留。并且它只是不易摧毁,而不是无法被摧毁,切记万万不可损坏它。” “那我要怎么用它?” 纸人随从说:“姑姑将手指在花心上按一下,让它刺破了吃一滴血便成。以后姑姑便能形随意动。”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食指。 才刚触碰到春日梦,就像被咬一口似的指心刺痛。 随后突然晃神似的,眼前的一切场景发花,但只是一瞬间 ,又重新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不再是四喜的样子。而她自己。 略羞耻的是,她现在穿的是芭蕾舞表演服。不过玉竹仍在腰上,而桃花则在发侧,像别了个发卡似的。 纸人被她骇了一跳:“姑姑,你冷不冷?要不,想点厚实的衣服吧。” 分卷阅读133 “靠想就可以吗?” “姑姑现在,是一个行走的、每个人都能看见、听见、触碰的梦的实体。您是什么打扮,自然全在您自己一念之间。” 申姜努力了一下,但要控制自己的想法太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乱冒。 最后,不止衣服没换,手上还多了个电锯。怎么控制,都变不回去。丢在地上,它消失了,但因为她还在想着这个东西,手上又冒出来一个新的。 折腾了半天,终于放弃了。穿着芭蕾舞裙,提着电锯,看着纸人随从,略有些尴尬。 “无妨,慢慢就会好的。要实在不行,等姑姑出去了,买件衣裙穿上就是了。”纸人随从说着,走到门边,将它来时用的门关上。 在重新打开门之前,它提醒申姜:“我会帮姑姑开一扇门从这里出去。这扇门会在某一个,四海之内离我们最近又跟姑姑亲近的人身边。但我也不知道会是哪里。姑姑自己小心。” 申姜点点头。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纸人随从转身,面对门站定,双手按在两扇门页上。闭着眼睛。 随后,它的身体上涌现出无数的颂文。 这些颂文毫无章法,出现得又快又急,一个挤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就在它们让人看得目不暇接,甚至出现残影的时候,突然一切静止下来。纸人随从猛地拉开了门。 这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灰尘从屋顶簌簌地落下,就好像整幢楼都要倾倒。 而门外,除了黑雾什么也没有。 因为动静太大,连楼上的孟观鲸被惊动,大步下楼来。 看到纸人猛然愣住。 纸人似乎为了开这个门,耗费太大且用力过猛,身体从边沿开始,变黑、卷曲,就好像这张纸正在被看不见的火焚烧。 不过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成了。姑姑去吧。改日再会。” 扭头看到孟观鲸,微微向对方礼一礼:“尊上近来安好?” 申姜没功夫听两人寒暄。在纸人全身被焚烧殆尽之前,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迈向门外的黑雾之中。 这一脚下去,先是个踉跄向前扑去。 随后猛地一下撞在什么人身上。 软香满怀的,应该是个女人。 只是对方尖叫起来,惊得她打了个哆嗦。又因为芭蕾舞裙 实在太不御寒,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完,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地声明:“别慌!!我不是坏人!!我是路过的!”手忙脚乱失去平衡,没能站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在什么东西上,硌得慌。 扭头看,是青玉琵琶,连忙弹开,深怕皮肤接触后又被吸进去。 “路过?怎么路过的?从从从从我衣柜里扑出来的那种路过?”对方结巴着尖叫:“你你你你手里是什么?是不是电电电电电锯!啊!!!妈!!妈啊!!!” 似乎想起来自己这么喊不对,又改口,一气胡喊开来:“娘!!娘啊!救命!!有变态要杀你的心肝宝贝!护驾!!快来人啊!李家最有希望的新星,就要在今天被掐灭,从此振兴无望了!” 申姜才想阻止她,还没开口。 对方想起来什么似的,嚎叫声戛然而止。猛地扭头看向她。 东弯孟的人来得很快。 好几架直升机进进出出。十人小队,在村中各自搜查。 教堂里的尸体也已经被全部用尸袋装了起来。 周明都看呆了。 “这,这,不报警吗?” “我们已经和相关部门协商过了。这里的事暂时不能公布出去。”孟夜点烟:“在这个村子里布置下这场好戏的人,一定会关注动态。只要没有任何信息流出去,他一定会上门来确认。我们把这里的‘圈地颂’破坏掉,再把死过人的痕迹全部抹去。他会上当。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之后一定会再有动作。” “如果没有呢?对方要是没有任何动静呢?”周明问。 “如果没有?”孟夜冷笑,看向那些在村中忙碌的人:“没有的话。那说明,奸细也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 周明咂舌:“不过,你还蛮信任我的。” “当然 。”孟夜笑笑:“好歹也叫了我几声哥。” 这时候,远处有人叫:“少爷,这边有情况 分卷阅读134 。” 孟夜大步过去,离开村庄这边的现场前,用下巴示意周明的方向,对高元说:“给他拍个符。” 高元点点头,转身笑着向正傻乐呵的周明走去:“喂,哥们儿给你看个宝贝。” 另一边的新情况是一处树林。 孟夜还没走近,就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影倒在地上。 孟家的人正在给两人做检查。 回头看到孟夜过来,高声说:“少爷,是张笑和宋小乔。张笑死了。宋小乔没外伤,但深度昏迷。” 孟夜大步走近。 张笑仰面倒着,但致命伤在脑勺。 宋小乔暂时看不出伤在哪里。但从便携装置显示出来的数据看,处在意识丧失状态。 高元办完事赶过来看到张笑的尸体,骂了一句:“草。” 在场的人都表情沉重。 孟家这一个星期内,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试试招魂吧。看能不能让宋小乔缓过来。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夜皱眉。 高元应声,立刻张罗起来。 “符已经不多了。招魂符只剩不到五张。”旁边的人低声提醒高元。 “人不能白死。”高元说:“要今天死的是你我,也会希望同伴给自己一个交代。” 提醒的人委屈地小声背着孟夜说:“我是怕,少爷会被家里骂的。” “少爷怕骂,还是少爷吗?”高元伸手给他脑袋一下:“赶紧的。” 可半个小时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什么也没招到。” 就像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可能有错字。我可是花了重金校对的!!(自豪 感谢在20200918 15:28:27~20200919 16:0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米打不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槿无双 5个;绿色的风 3个;彼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米打不过 60瓶;追风少年王狗蛋 54瓶;子绥 50瓶;彼岸 30瓶;隔壁老王家的媳妇 20瓶;七月流火 5瓶;今天也要开心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大转盘 对方忽然安静下来, 回头眼睛也不眨地瞪着自己,让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握紧了电锯。 并用余光打量四周。 这房间看着, 应该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内间, 房间大而宽敞,窗户上用的是琉璃,床就在不远处,雕工精细。不过也露出颓败,窗户有几处琉璃已经破了,但却没有再补琉璃,而改用纸糊。 至于她面前的人, 十五六岁, 大概正打算睡觉,穿了一身里头的衣裳, 头发乱糟糟的。 “我真的是路过。”申姜再次声明:“你别叫,我这就走了。”本来是想走门的,可对方站在门前面不动, 她怕自己走近人家再尖叫起来, 回身看看:“要不?走窗户也行。”双手略略举高, 缓缓后退:“你可别叫了。”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才两下就跑到了门外:“九娘,九娘,怎么了?” 申姜停下步子。万一被逮在这儿, 自己该不会被扭送当地府衙吧。 但那小姑娘回过神来, 却反而把门栓上了:“没事。我做噩梦了。你回去吧。” 并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别站在窗户边上,怕烛光把人影投在窗户上面, 被外面看见。 见她愣着,用力挤眉弄眼,还拿手比划。 什么情况? 申姜将信将疑退后几步。 外面的人还没走:“您别吓奴婢了。明天就要上路了,今天您就好好歇着,别闹了。闹也没有用。家里都定下来了。夫人都生气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别吵了。”那小姑娘虎生虎气:“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烦人。” 外面的人嘟囔:“这不您大呼小叫我才来的嘛。”踢踢踏踏地走了。 一直等人走远了,那小姑娘才松 分卷阅读135 了口气。三两步上前,盯着申姜脸看了半天,又看她的腿。打量她的装扮时,略为嫌弃。 最后像地下党对暗号似的,神神秘秘问她:“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申姜看着她,她看着申姜。 申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最好的朋友是谁?”谨慎反问。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开口。 “一起说。”申姜提议。 一! 二! 三! “申姜” “宋小乔” “啊啊啊啊啊啊啊!”宋小乔要疯了,在原地激动得直跺脚:“真的吗真的吗?” 伸手抓抓她的脸,摸摸她的腿:“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灵界?我可吓死了!我在这儿谁也不认识,还变了个样子。她们都说我叫什么李繁枝。我都不认识,什么李繁枝啊!你腿好了?你是不是找到治腿的办法了?真的太好了,回去就能继续跳舞了!!你耳朵怎么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啊,看上去和变态一样。可吓死我了。” 一连串,跟连环炮似的。 申姜不知道自己要回答哪一句,才说了一个:“我” 外头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九娘,您跟谁说话呢?别吓我!” “没有谁!我跟自己嘀咕呢。”宋小乔连忙大声说。转身叫申姜快跟自己上床。 两个人蒙头挤在被子里。 听着外面安静下来。两人借着被子缝里露进来的光,相视偷笑。 宋小乔紧紧握着她的手,小声说:“姜姜。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在这里遇到申姜,申姜的腿没事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轮流交换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说到自己到这里来的经过和村庄发生的事时,宋小乔声音沉下来。 “张笑说,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上一任失踪的渊宅主人。” “铃先生已经死了?!”申姜震惊。 虽然在之前也有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但没有想到是这种死法。 “张笑说,杀别人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并且能让这么多人活了这么久,一直不老不死不病,又没有神仆的痕迹,只有渊宅能做得到。不管是谁动的手,是算准的,就是要她死。”宋小乔嘀咕:“你说,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做了什么事了?就算做什么事,也不至于这样啊。当时可吓死我了。” 说完叹气,拱回被子里,挨着申姜躺下来。摸摸她的腿之后心情重新好起来:“你腿好了就好。真的真的太好了。” 因为这个话题,两个又兴奋起来。 申姜甚至爬起来,在床下做了几个芭蕾基本动作。很久没练,有些生疏。 “美~~!”宋小乔表情夸张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申姜‘噗’地笑。钻回被子里:“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有好有坏吧。” 又问宋小乔李家是什么情况。 宋小乔轻声说:“李家这一支太倒霉了,明明是‘赵钱孙李’四大家之一,说垮就垮掉了。李繁枝的妈妈真的很辛苦,一个人撑着养大女儿,供女儿修灵道。结果女儿太懂事太刻苦,生生把自己给练崩,人一下就没了到是成全了我。明天我要出门,是因为李家要参加牢山鉴天司轮值。十一月初八之前,我得赶去报到。” 伸手揪揪她的耳朵。突然鬼笑撞她:“那个京半夏,帅不帅?” 申姜摇头:“不知道。”挤兑她:“你可别再看脸了,看看你挑男人的目光。我就没见过一个好东西。之前才打那一架我可没忘呢。” 宋小乔翻白眼,但也没法反驳。 申姜问她:“对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 宋小乔正色,摇摇头:“我就记得,我们出了村,我在最前面走。张笑和宋分时在我后面说话。突然我就昏了。醒来就在这儿。” 随后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商量之后怎么办。 宋小乔说着说着,想起来什么,看她双手惊喜地说:“你看,电锯不见了。” 这话才说完呢,猛地申姜手里就多出一把来。 申姜头都大了:“你别提醒我好不好?” 宋小乔无语:“其实也还好是电锯,那万一是鹅,你最怕……” 分卷阅读136 申姜脸唰一下就白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自己手上电锯是没了,多出一只鹅来。 那雪白的翅膀、肥硕的身躯,修长的长颈,以及……在呆滞片刻后,突然开始嘎嘎大叫,并企图转身啄她的黄嘴。 “宋小乔!!!”申姜骇然,闭着眼睛奋力抓紧那只鹅。 “你别慌,你别慌,我抓住呢。”宋小乔冲上来,连忙双手掐住鹅脖子。努力把它头往远处拔。又喊她:“你快丢掉。我拿被子把它蒙起来” “没用!!”她丢过电锯。没用。离的手就消失了,可手上又会长新的。 “那你快想别的。” “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啊,有这么厉害,我还能穿个芭蕾舞裙提着电锯到处走?”正说着,一口被挣脱的鹅咬在耳朵上:“啊!” 大约是新长上的,特别怕疼。 一时之间躲的躲拔的拔,人跳鹅叫。 外面侍女又来了:“怎么了?九娘?开开门,怎么有鹅叫呢?屋里怎么了?” 申姜急了,压低了声音鬼叫:“快打我,快打我!” 宋小乔放开鹅脖子,左看右看,深吸了一口气,把床上的四方枕抱来,颤颤巍巍,紧张得不行:“那万一,万一打死你,就算不死,打出脑震荡来……” “我死不了,桃花在我就在,我是个梦来的!梦能被你打死吗?你别打到我的花就行了。”申姜耳朵被咬得紧,扯也扯不出来,急得直跺脚:“你别磨蹭了呀。” 宋小乔用气音喊:“那,那我打了!”闭上眼睛,扭开头,对着申姜后脑勺就是一下。 申姜软软地倒下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外面的侍女懵然:“九娘?怎么没声音了?你怎么样?没事儿吧?”用力地推门。 “没什么?”宋小乔丢开枕头,扶着申姜,试了一下鼻息,才松了口气,沉着气,应付她:“你怎么老来烦我?我睡觉呢。” “可……可刚才有鹅叫!” “大概是我发梦,亲自叫的。” “可……” “好了好了。”宋小乔赶她:“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我忙……我急着要睡觉。你老来来去去,吵得我都睡不着。” 侍女可算了犹犹豫豫走了。 宋小乔把申姜搬到床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没反应。检查了一下,也没出血。倒下来躺在她身边。心里忐忑着,又累,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靠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麻麻亮,宋小乔就醒了,连拉带拽把申姜给弄起来。发现她还能醒,似乎并没有大碍,松了口气。 拿了自己的衣裳鞋子出来,边飞快地帮她穿衣裳、梳头,边说:“昨天说好的,记得吗?你可别乱走。” 申姜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累了,神经紧绷,现在难得松懈下来,有点睡不够。再加上宋小乔在身边,她更放松了。 宋小乔没得到回答,有些紧张:“别是昨天我把你脑子打坏了。你是困还是晕?” 申姜伸手摸摸后脑勺,其实还有点疼。大概这就是类似于幻疼吧。就像截肢的人,虽然腿已经没了,可还是感觉到痛、痒。她是整个人都没了,但还是觉得头痛。 摇头:“没什么事儿。” 宋小乔问:“那你记得我们昨天怎么商量的。” 点头:“记得。” 宋小乔松了口气,跑去妆台抓了一把铜钱塞到申姜荷包里。帮着申姜翻窗户出去,叮嘱她:“东南方向有个小门,因为仆役不够,是没人守的。你也别着急,拿着钱先吃点东西。” 申姜离开李家后,在路口问了个正在出早点摊的老汉,西城门在哪边。 吃了碗馄饨之后,在城门逛了一会儿,就抱了包坚果出城,在送别亭坐下,晃着腿边吃边等。 有行人来往,会看她几眼。 也有在这亭里休息的人,坐下来看她善和她搭话:“这位小娘子,这一双耳朵可不是凡品呀。这毛色,实是难得。” “是吗?”申姜反正没事,跟他搭话。 “我要没看错,这是灵兔狲的耳朵。畜牲修灵的少,兔狲多是灰白杂色的多。这种毛色莹白,一根杂色也没有就更少了。要是存心去寻,可不容易。”那人说得周围的人都来听。 周围的人问:“有什么不容易?” “它耳朵 分卷阅读137 好呀。又修灵道。更灵了。寻常的灵修就算是收敛了气息,都很难接近。能把它抓了,一是费事费时,二呢必然不是普通的灵修。须得是大尊上。还要以自己的灵力为引,放出来作为诱饵,让它来吃。因它谨慎,恐怕不是吃一点就能入套的。那可是大耗费。” 申姜愣住。 因为京半夏就没说过这个。连灵兔狲是什么,也只是跟她提了提。 如果不是听别人说,她都不知道他费了这么多事。 边出神想着,边低头拿手里的野草干划拉亭沿上的蚂蚁,划他的名字。 京半夏? 其实还蛮好听的。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大尊上,四海之内也没有几人呀。你未必是说,这样的大尊上,还须得自己跑去猎了灵兔狲来换钱?” “对呀对呀,且看她,不是入了道的人。就是个寻常小娘子。身边又没有下人,哪能得来这么厉害的东西。我看呀,你们大约是一伙的,拿了个不知道什么耳朵做假,想在这里说故事,倒卖骗人呢。” 说着这些人又嘀咕起别的什么事。 什么各地都有案件激增,牢山人手都不够了,今年特特又向各山门增添了一些,如此这般地不太平,或有祟物现世征兆。 申姜坐在太阳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 到了太阳高一些时,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她终于看到一前一后两个骑马的身影。 宋小乔穿了一身的艳红,腰上挂剑,英姿飒爽老远就看到她,立刻策马过来:“姜姜!”停在她身边,俯身伸手。 申姜拉着她的手,一借力便跃身坐到她身后。 她把背着的盒子解下来,递给申姜:“我在家里找了个琴盒,琵琶装在里面呢。” 她身后侍女也跟着来了,叫莤草。 打马上来,一看,发现自己一转眼的功夫,主人的马上就已经多了一个人,万分愕然:“九娘,这。这是?” 宋小乔理直气壮:“这是我朋友。姓申。她要去仆城渊宅求医,我想说刚好顺路,就一道走。” 莤草惊:“姑娘,我们不顺路啊。牢山是东面,仆城西面。” “我说顺路就顺路。”宋小乔叫申姜:“抱紧我!”一夹马肚,纵马便箭一般的向前冲去。跟出了笼的野狗一样自由放肆。 莤草急得连忙打马跟上。可她马劣,只得跟在后面喊:“九娘!九娘等等!” 宋小乔也不理会。 她纵马一路,只觉得畅快,大声对身后申姜说:“在马场跑得都没这么肆意!你怕不怕?” 申姜紧紧搂着她,迎面的风中带着特有的清甜,衣衫也被吹得飞舞,就好像连胸口里的繁杂事端都被吹散了一样。她大声说:“不怕!” “好嘞!”宋小乔迎风高声说:“那我们再跑得快一点!”手中的鞭子唰地甩出去,拍在马身上。 那马便一阵风似地掠去了。 远处看,红衣如烈火裹挟着后面一团淡雅的檀色衣裳,像一团云彩。 两人加一个侍女,一行人向西往仆城。 路上经过几城,行色匆匆也不及停留。因为都走是官路,各条路上,又有负责管辖属地的山门子弟维护巡视,到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莤草急得头发都开始掉了,向西来,耽误了时候,那十一月初八就肯定赶不到了。 可宋小乔不听她的。她也没有办法,送信回家也没用,李家鞭长莫及。 赶到仆城,已经是七日后。 申姜学会了骑马,虽然样子还不好看。 快到仆城前,申姜去买了三顶帷帽,三个人戴上。进城后宋小乔走前面,她和莤草走后面。 进城后,宋小乔找了个酒楼让莤草在那里等着。 自己和宋小乔往渊宅去。 两人落马在渊宅门口,申姜看着这熟悉的大门,却有一种,百年沧桑的感觉。 好像她已经离开了一辈子那么久。 上前装模作样地拍了一下门,便伸手一推,别人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在她一推之下,应声而开。 正垂首丧气打扫庭院的陈三七扭头一看骂骂咧咧:“什么人啊?”回过神来,一想,能开门的还能是什么人,急忙迎上来。 申姜捏着嗓门,高声说:“我们是来求医的。就算姑姑不在,也想把详情与您说一 分卷阅读138 说。请您通融一二。” 陈三七精得和什么一样,立刻应声:“行吧。那你进来说话。别敞着门,我好不容易扫拢的落叶都给吹走了。” 两个人进去,门一关上,陈三七嗷嗷地嚎起来:“姑姑!!您可吓死我了呀。我在那酒楼等了好几天,等不到人。想着也不是办法呀,又怕姑姑径直回家来了。就自己在家里守着。让阿遭在那边守着。您从哪儿回来的呀?” 实在哭得伤心伤情。 “没事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申姜脱掉帷帽,帮他抹了那把老泪。 身后的宋小乔先是跑去,试了试能不能从小门回到现代,试过不行之后,转头往她住的房间跑过去了,边跑边问:“你手机放哪儿呢?我得给我妈打电话。” 申姜喊她:“你顺便给孟夜发个消息。” 陈三七跟前跟后开心得不得了:“姑姑饿了吗?姑姑想吃什么?姑姑先洗漱还是先吃饭?” 看着满眼熟悉的场景,有着陈三七在身边吵吵,申姜才有一种,自己真的回家了的感觉。 拍拍肚子高声说:“三七,叫外卖!” 这边申姜还没洗完澡,孟夜就到了。 他从山里回来已经有几天了。无论是秦皮的死,还是张笑的死,都没有任何头绪。现在唯一的线索是失踪的宋分时。 但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申姜包着头发出来,宋小乔已经跟孟夜聊了一会儿,她和申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孟夜已经知道了大概。 但孟夜问她‘当日出村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她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对于张笑的死,她也无比震惊。 “当时刚走出去,在村外面,我看到路边有朵野花,想去摘。突然就晕了。真的想不到别的。回仆城的路上,我都想过无数次了。” “我在想的是,杀宁铃的和害我的,会是同一个人吗?”申姜过来坐下。 孟夜飞快地瞟了她一眼。 她刚洗完澡,没穿自己的衣服。 家里是有衣服,但好久没有人在家,她那些衣服放着都有些潮了。 陈三七正拿在一边,用吹风机吹呢。 她暂时穿的是陈三七的旧T恤。略长,耷拉在膝盖上。 孟夜收回目光,淡声说:“现在也不确定。话还不能说得太死。但是你一定要小心。”皱眉问她:“你回来渊宅,有人看见你吗?” 宋小乔边拿桌上的东西吃边说:“没有呀,她扮成我的侍女跟着来的。我们谨慎着呢。姜姜说,她现在还算是处在被困状态,说不定算计咱们的人,根本都还不知道她能出来了。索性咱们就别站到明处去。别让人知道她已经自由了。” 孟夜想点烟,但看看四周,又收起来:“这样就好。” “接下来你们想怎么办?”申姜问。 孟夜皱眉,摇摇头:“只能从宋分时着手。一点一点捋。他这么大个人,长到二十多岁,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我们的人已经在数据库里做对比了。另外么,抓些神仆问。” 说着皱眉,看她腰上的挂坠:“这件事,我们东弯非常抱歉。家里长辈知道你回来,本来是要来,但我想你大概也累了,见长辈了就算是你这样的性格,也还是要客套几句。没必要。” 我什么性格?你自己性格很好吗? 申姜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人别扭的话。 冷声冷气说:“也不必,你们为了帮我的忙,付出了很多,也都不是白给的。并且你们家也有人被害。你们不是有心害我,并且也尽力了。但我希望你们以后,更尽力一点。” 孟夜想了想问她:“你怎么打算?” “第一件,说了帮你们收集孟观鲸的灵识,这件事当然还是要办完。”申姜说。 孟夜说过,不想让别人知道,但她现在就这样说出来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陈三七,又看了眼宋小乔。 “别看了。”申姜说:“这件事也不用藏。人都死了两个,我也成了这样。你们想瞒的事,估计别人早就知道了。你把装灵识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孟夜到是无法反驳。 “再说,我相信我的人。”申姜补充。 宋小乔边吃东西边瞪孟夜。 陈三七十分得意,对他强调:“听到 分卷阅读139 没有。我是姑姑的人。” 孟夜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他立刻缩回申姜身后去,嘀咕:“姑姑,他瞪我。” 孟夜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方木盒。里面放的是块‘佩’。但是竹制的。竹子特有的纹理十分清楚。上书一个‘静’字。看上去非常普通。 申姜接过来。 孟夜说:“这是冥竹。它怕火。不可暴晒。你带着它,进入小世界之后,它会在最短一柱香,最长几十个时辰内,将整个世界吸食。完全吸食干净之后,你就出来。” “知道了。”申姜收起来,这回可算是没错了吧。 随后想了想,才又开口说:“第一件说完了,另外第二件事是,我现在虽然暂时行动自如了,可也不是长久的办法,这个禁颂总有一天得解的。不然就像悬在头上的铡刀,不知道哪天会有意外。虽然解禁颂文的事托付给了京半夏。可解禁之后,我的腿又不能用。所以血脉禁封的事,我自己得要着手动起来。” 说着看了一眼宋小乔:“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想了想,既然说来说去还是跟鹿饮溪有关系,我打算跟着小乔以侍女的身份进鉴天司。” 宋小乔连忙点头:“好。我们一起在鉴天司找办法。坑蒙拐骗也要弄到!” “你哪有这个时间?”孟夜反问。潜入鉴天司找线索解除血脉禁封可不是那种容易的事。那孟观鲸怎么办? “我也考虑到了。这样一来,就分不开身。”说着问孟夜:“所以我想问,你们家没有什么扫描的办法,比如,拿个东西探一探,就知道孟观鲸的灵识有没有在上面。” 孟夜想了想说:“我们是没有,但既然你现在手中已经有了青玉琵琶上的碎片,那我知道有一个东西可以办得到。你在灵界那边,应该是可以买得到的。” 申姜点点头:“那你讲给陈三七知道是什么,他有了这个东西,可以帮我在四海之内四处打探、收集附有孟观鲸灵识的东西。” 说着她看向陈三七:“你找到之后,就拿到鉴天司去给我处置。这样就两不耽误了。如果是不能搬走的东西,你也打听好是什么,在哪里,我再安排时候,亲自过去处理。” 陈三七点头如捣蒜:“是是,姑姑放心,我一定办妥当。姑姑安心血脉禁封的事就好了。” 说完见申姜面有饥色,连忙放下衣服摆饭:“事都说完了,吃饭吃饭。姑姑饿了。” 宋小乔白他一眼:“就你姑姑饿了呀?” “你也饿呀?”陈三七笑笑:“那宋小姐也吃嘛。” 不理孟夜。 外卖来一会儿了,外送小火锅,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锅底煮起来香喷喷。 孟夜见她们吃,干咳了一声,拍拍衣摆站起身。 宋小乔想起来叫他:“孟总就在这儿吃吧。” 他本来是不肯,瞥了一眼申姜,刚要坐下来。 陈三七说:“宋小姐,我就点了三个锅,没有多一份。” “啊?”宋小乔连忙摆手:“那孟总先回去吧。你也不差这口。我们吃饱了,还要去出生入死去呢。” 孟夜是不在乎这一顿吃的,但受不了这闲气。可也不好意思为这个事翻脸,只是板着脸要走。 申姜到觉得,这么对他有些过了。 说是自己为他们家出生入死,可孟家也确实帮了大忙的,大家顶多就是打平,他固然讨厌,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针对某个人讨厌,他是在谁面前,都一视同仁地讨人嫌。 且以后还会多有来往。一顿饭,没必要这样挤兑他。 啊,大概是能走路之后,心中慈悲多了。 申姜暗暗自叹,自己可真是活菩萨。 伸手拉了拉孟夜:“你坐下吃吧。都这个点了,还去哪儿吃?三个锅四个人,也能吃。”说着正要把自己的锅推过去。 陈三七手疾眼快,把自己的锅让了过来:“那孟总吃我这个。我和姑姑吃一锅就可以了。”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就着茶几吃饭。陈三七俏皮,说说这个说说那个,一会儿便欢声笑语的。 孟夜话少,默默吃了一些。便站在外面抽烟。 里面三个人,因为他离开更自在了。 他站在庭院中回头看,申姜不知道在说起什么,站起来比划,脸上白的白红的红,精神好得很,以前掩藏在笑容下的郁气早都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 明明才经历了一次险恶,但也并没有惧怕 分卷阅读140 的意思。 反而好像更为抖擞。 抽完一只烟,回去屋内告辞,才出垂花门申姜就追出来。“孟夜!等等。” 他回头看,申姜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头上灵兔狲耳朵从披散着的黑长发里露出个尖尖:“小乔的妈妈说,明天就到。但是我和小乔要赶到牢山去了,不能在这里等。陈三七也得立刻出发。我想,先把钥匙放在你这儿。阿姨来了你帮我给她。” 孟夜伸手接过来,皱眉问:“她不会说出什么吧?我怕这边也会有人盯着的。” “不会。小乔跟阿姨说了,阿姨对外只会说是我不在了,她过来帮着看房子的。阿姨在这里住着,会安心一些。我们三不五时有空,还可以回来看她。” 说着,又道:“阿姨住在这边,该叮嘱的我们都叮嘱了。要是有什么事,还请你多照应。现在小乔和我都不在,宋分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好。”孟夜淡淡地说:“是应该的。” 见申姜转头就要回去,叫住她问:“那你妈妈那边呢?” 她也是有妈妈的。还有两个。 申姜迟疑了一下说:“阿姨会帮我应付的。再说……” 她回头对孟夜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再说什么? 再说张露根本不在意她,而申兰芬也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 再说,申兰芬有丈夫、有还没有降生的孩子、有孝顺的继子。 再说,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只会给这个家庭带去麻烦,妈妈知道什么事,也只会像宋小乔的妈妈一样每天提心吊胆的? 孟夜看着她。 庭院里的灯是暖光的,让她的脸更加柔和。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最后只是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宋小乔的身躯,现在我们家的医院里面,看护一定是最好的,你放心。你们自己也要小心行事。” “没事,只要我不暴露,对方都不知道我在外面,是不会再对我下手了,我反而安全。到是你们这边。你们在明,对方在暗。恐怕会再出事儿。” 说到这个,孟夜心情有些烦,含混地说:“我们有些布置的。这边的事查到什么进度,我会告诉你。”举步要走时,见她要送:“不用过来,外面容易看到你。” 出了大宅顺手关上门。 坐上了车,孟豆豆的电话就打过来:“哥?你人呢?这大转盘马上要开转了。”特别忐忑:“我心跳得好快啊。” 一听孟夜说打算去酒吧,人都惊呆了:“你不回来啊?” “是写名字转,又不是把我们本人放在盘上转。我不去转不了吗?再说是两边一起转,要上祭道,我不想爬山。”孟夜不耐烦。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但关了机去了酒吧,心情也还是烦躁。 随便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人去了江边依着栏杆,看着江面发呆。 晚上十二点多,他打开手机。 足足有几十通未接电话,一百多条信息。 他随手点开孟豆豆发来的消息。 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拍的是巨大转盘的一转。红色的指针稳稳地落在‘孟夜’这两个字上。 他爸妈发的消息还算简洁,只是让他立刻回家。 他又站了大概十多分钟,才驱车回去。 车子进院门,远远就看到家里人已经从山上回来了,现在别墅外站满了人。 他停了车,顺着林荫小道向那边过去,先迎上来的是孟豆豆。 孟豆豆小小年纪平常自恃是个‘男人’,可现在眼睛都红了,眼睛也有些黯哑:“哥!” 孟夜伸手摸摸他的头。 好久没见的父母结伴和家里长辈站在一起。 其它同辈小辈挤挤攘攘,都沉默不语。 长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向在场的人说:“孟夜为祭品。则由他父母夫妻两人主持祭奠。”说着转身就回楼中去。 一直隐忍不发的孟母,一下子便崩溃大哭起来。 她边哭着边撕打身边的丈夫:“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不是说,只要不亲近,万一轮到了,就不会那么伤心?”她哭噎着,声音沙哑 分卷阅读141 得仿佛受伤的母兽:“他长这么大,我从没亲手照顾他几天。是你说,不会伤心的!!” 孟父任她撕打,默默站着不动。 孟夜没有理会,转身绕过了人群,便回到楼自己房间去了。 门关上,一切声音都被关闭在外面。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正要脱衣服洗澡,手机响起来,皱眉拿起来看,是申姜。 打开免提,申姜元气的声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是想问问,你知道有一个叫京半夏的人吗?修为很高那种。感觉和孟观鲸不相上下。” “没有听说过。”孟夜声音平淡。 “哦。不好意思啊,都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因为我们现在正要走呢,就不能挑时间了。” “没事,我还没睡。”孟夜笑了笑:“申小姐今天对我很客气。还给了我一口饭吃。我心里很感谢。” “孟总今天对我也很客气啊。”申姜要挂电话前,想起来似地问:“你们孟家的大转盘转了吗?” 孟夜静静看着窗外哭倒在地的女人,以及拉拉扯扯的亲戚们,平淡地说:“还没有呢。” “保重。” “保重。”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看着门前那些人。 感觉像是在看一场滑稽默剧。 简直是乱糟糟。 孟夜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校对,吃完饭再来改。 有问题嚎一声。 感谢在20200919 16:09:05~20200920 19: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时间 2个;绿色的风、木槿无双、寒武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武纪 16瓶;黄时间 15瓶;山有闻荆 6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开始了 申姜挂上电话之后, 并没有马上离开大宅。 外面宋小乔坐在小客厅,正在和宋妈妈叽叽喳喳地视频通话,陈三七则在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 申姜和陈三七说了一声, 便关上门, 把背回来的琴盒打开。 里面的青玉琵琶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摸了摸腰上挂的竹牌,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琵琶。 在触摸到的瞬间,她又回到了那条山道上。 向上看,是绵延不绝的山林,向下看,是缭绕翻涌的云海。 而她腰上挂着的竹牌轻轻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 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顺着山路向上走。很快就遇到了正下山来找她的孟观鲸。 重新见到这个人,她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大地不同。 “铃先生死了。”她有点不敢看孟观鲸。 孟观鲸一开始有点茫然, 大概很不理解这句话。 她低声转述了自己从宋小乔那里听来的经过:“应该是一九二几年的时候就发生了。铃先生在位一共不过三年左右。” 孟观鲸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那个无所不知的他又出现了:“你也不是四喜。” “我不是。我是渊宅现任主人,才上任一个多月。现在那边的世界已经是2020年了。过去了快一百了。” 申姜以为孟观鲸会说点什么, 或悲伤难过。但对方只是沉默站了一会儿, 就转身向上去了。 她默默跟上,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雨来。 但这次两人在路上并没有遇到匆匆出行的孟氏子弟。 返回‘灼灼无边’的路上也没有遇见任何人。就好像整个世界已经被清空。 不过走到庭院外, 那个报信的侍童还是如以往无数遍一样,从里面匆匆迎上来通报说:“尊上,有客人在等。” 申姜没有跟着进去。 站在门边, 远远地看着孟观鲸走向那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这次, 铃先生没有很快离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坐在水榭里。 申姜等了好久,看竹牌跳动得越来越快, 估摸着时间已经快到了,探头探脑 分卷阅读142 往那边去。 一路去,发现应该存在的侍童,一个也不存在。 这院子空荡荡的,好像只有她和孟观鲸、铃先生三个人存在。 走近一些才发现,铃先生像一尊雕像,静静坐在那里。 一开始她以为铃先生在沉思,或是思考什么问题。后来才发现,她虽然是立体的,却有凝滞感。与其说她在这里,不如说这只是一张‘三维的照片’。 孟观鲸坐在她对面,望着远处悠闲的孔雀出神,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见是申姜便又收回目光。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申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观鲸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九二几年左右吧。” 她走到亭中,不由得打量坐着不动的宁铃。 她真好看,珍珠发卡把一侧的短卷固定在耳后。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有些猫咪的味道,嘴唇厚而红润,鼻头圆钝,这种组合让她看上去既娇憨又别有风情。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孟观鲸重复自己的话。一九二几年是什么时候?他不清楚。 “我也不是很清楚,换算成这边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听东弯孟家说,他们今年定好人,明天就是大祭了。” 孟观鲸若有所思,大概在计算时间。 申姜想了想,问:“你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铃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的记忆只有这一小段。其它都含糊不清。”孟观鲸声音平淡。 “可是你懂得很多颂言,我问你的好多问题,你都能解答。”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根本感不到,他是一个记忆不全的人。 “你问的颂文问题都太过浅显。就算我没有很多记忆,也能够回答。”孟观鲸说。 他怅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今天的事,应该发生在元贞九十九年十一月十二,12月底就是大祭了。按你说的,马上明年又有大祭,那现在起码应该也是新年号第九十八年末尾左右了。” “铃先生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里?你们再有见过吗?”申姜问。 孟观鲸摇头:“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的只是一小段关于今天的记忆,以前的事我记忆模糊,想不太起来,之后的事我还没有经历过,就更不会知道了。” 申姜把背后的青玉琵琶解下来,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自顾自地坐着出神。 她只好把琵琶放在石桌上:“你真的很喜欢铃先生?”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一段我想不起来。脑子里空荡荡的。”孟观鲸皱眉:“你为什么说我喜欢她?” “那你这么宝贝她送的青玉琵琶?”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重要。”孟观鲸说,停了一下又再补充:“不过确实是她送给我的。我知道自己不想自己拿下山,是因为不想让她认为我是看重她,所以才看重这琵琶,不然她又找到山上来。” 说着眉头紧锁:“她很聒噪。每次来会吵很久。” 其它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在整个世界变得渐渐模糊的时候,他突然问:“现在我已经死了吗?”到不是不相信,只是想再确认。 “恩。”申姜点点头。 “我不记得我死了。”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听说是在大祭之后。我以为,你是愧疚于献祭了自己的爱人,才会坠道身死亡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出去后会打听清楚,回来告诉你。”申姜说着,问他:“去沉心居和乌台长辈们聊了些什么,你记得吗?” 孟观鲸摇摇头:“大概那是破镜的边缘。” “什么?”申姜不明白。 “记忆就像摔碎的镜子,你随便捡一块起来看,断面并不平整规则。边边角角的地方崩坏了,也许是崩成更琐碎的粉末,也许这一片记忆在别的碎片上。” 他说主动站起来,打算伸手接触她腰上的竹牌,加快吸收的进程。 申姜忍不住:“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被收集起来,也无法复活,只会继续存在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吧?” “当然。” “那你还愿意?我还怕你会选择消亡呢。” “过去和未来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迷雾,我心中没有那些记忆,有的只有强烈情绪,这些情绪左右着我的言行,不论是 分卷阅读143 去山下接琵琶,还是跟宁铃说的话,都是情绪使然。它让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必须这么说。”说着,他抬头看向申姜:“我愿意,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青玉琵琶重要在哪儿、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宁铃。” 申姜默然,想了想说:“也许等我把你收集齐了,你可以像我一样,以投影方式生活在外界。” 孟观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在说什么傻话。 随后,已经很淡的世界也消失了。 申姜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 三花猫坐在房门口好奇地看她,几只小奶猫在附近地毯上滚来滚去。 陈三七在外面叫:“玳瑁!”猫就颠颠地走了。 申姜检查了一下,原本没有杂色的竹牌上面多了一条金色的线。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异样。 她伸手摸了摸青玉琵琶,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异事。 外面陈三七已经在叫:“不好再耽搁了。姑姑,既然说是十一月初八到,那十一月初八卯时日出之前,可一定要赶到牢山。不然要受罚的。那边规矩森严不是开玩笑。” 又催宋小乔:“快点,别聊了。鉴天司所有的捕案或在役修士,每月都有三天休息,你到时候就能回来见你妈妈了。” 申姜把青玉琵琶盒子合上,放在房间角落。便大步出去。 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她换了衣服戴上帷帽,跟宋小乔相携先离开。 出去后,在门口工整地对着大门内行礼:“多谢肯花这么些时候,听我家主人赘述。若姑姑返来,还请帮着说说好话。若是肯接,主家必然感激不迟。” 转身在宋小乔面前提灯,两个向巷外去。 一路虽然没有看到人,却见到有几只乌鸦站在墙上,滴溜溜的眼睛向两人看着。 但只看了几眼,又扭头继续朝门的方向闭着眼睛打瞌睡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可疑,还是她想太多。 两个人先去酒楼取了马,又把拿来的钱给侍女叫她去租用鹤车。 鹤车可飞行。比马快得多。 宋小乔无比豪气,拿了那金锭出来丢给茜草:“呐,这是渊宅给的,租鹤车去吧。渊宅的人说我们骑马,是铁定赶不到的。所以给了钱。” 茜草懵了,她第一次听说,上门救治的人向大夫收钱的。 不过这个钱倒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宋小乔走后,她一个人在酒楼,一想到不能在时间内赶到牢山就哭上一会儿。 现在眼睛肿得和大核桃一样。 拿了钱也顾不得计较。急急忙忙说:“我这就去。”飞一样地跑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都亮了好久,她可算是回来。 口中抱怨着,当时鹤车老板看出她着急,所以开的租金有些贵,可总算不负所托,租来了城中最后一辆鹤车。 车子停在门口。几只比人还高的白鹤,用浮动着颂文的鞍,系在车身上。 对于这种束缚,它们早就习惯了,悠闲地用长长的喙整理翅膀上油亮的羽毛。 茜草去结帐,并把马匹寄卖掉。 看来是很舍不得,手续都办完了之后,还跟马絮絮叨叨好久。 回来上车坐下,和宋小乔哭:“从小看着长大。是家里最好的两匹马了。原是想寄存,改日来取,可存一天也要一文钱,草料另记。这般昂贵,哪里寄存得起。统共两匹马都卖不出几文钱来。” 宋小乔无语:“一文钱?也值得哭?” 她有钱惯了的。一文字感觉跟一分钱差不多。 正说着,车子突然腾空而起。 外面的飞鹤发出阵阵高鸣。 申姜连忙向外看,只见一瞬间,城就变小,被云海所覆盖,而云海之上,是灿烂的太阳。 茜草不再抱怨钱的事,掀开了窗上的布帘,兴奋地大声喊:“九娘快看!快看呀,我们飞起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鹤车呢!” 李家以前也曾有的。但后来没有了。 她因太激动甚至抽噎起来:“我要写信回去,给夫人知道。我们坐了鹤车了。” 又不停地说:“姑姑人真好。” 申姜故意逗她:“姑姑人可不在,是她的仆 分卷阅读144 人做主。” 茜草立刻说:“那也是姑姑识人辩物有气度,才会有这样慷慨的下人。” 申姜十分满意。 宋小乔直翻白眼。 不过茜草到是想起来:“申娘子,既然姑姑不在,您的病岂不是还没好?不在仆城再等等吗?” 宋小乔说:“她喝了渊宅的一口泥巴水就好啦。现在决定做我的仆人了。自然跟我在一起。” “泥巴水都能治病?做仆人?” 茜草茫然:“申娘子不是九娘的好友吗?好友之间,怎么能做仆人呢?” “她家不行了,要把她嫁给九十岁的老翁。所以她也不想回去。又防着家人来找,自卖给我,做个诳人的幌子。到时候就算找来了,我们还有得官司打。免得家人把她领回去。”宋小乔编起来一套一套的。用这边的语法词汇,也已经用得很顺溜:“我还给她改个名字,叫,生姜。生姜的生,生姜的姜。你可记好了。” 茜草看向申姜的眼神中,满满地全是同情。小声提醒主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取个相近的好听点的也行呀。”这也太随便了,人家会难过的。 “相似?”宋小乔不解:“要是叫大蒜的话,也未免太难听了一点吧?” 茜草拿她没有办法,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申姜,一下成了仆人,偏偏自家主人看着还行,其实是个木脑壳,想的事不多。给她取了这么个鬼名字。 申姜知道她是好意,安慰她:“谐音很好,免得别人叫我,我反应不过来。到时候露馅。” 茜草见她不在意,连忙说:“这个名字其实也很别致的。” 三个人前夜里,担心的担心,忙事的忙事,都没怎么睡。 现在鹤车可行其事,车上三人就准备补觉了。 申姜准备帮着铺被褥,茜草连忙接过去:“没事,我来吧。我是做惯了的。你不用做这些。” 睡下的时候,也自觉地让申姜挨着宋小乔睡得宽敞一些,自己坐在角落,也不肯盖被子。 申姜有些看得不是滋味,茜草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要是现代,还在读初中高中呢:“不用这样的,你坐着怎么能睡好呢?到了牢山还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应付呢。到时候没精神,也怕出岔子。我们都一样地睡在一起吧。” 见茜草不肯,暗暗踹一脚已经躺下的宋小乔。 “干嘛啊?”宋小乔吓了一跳弹起来。 申姜给她打眼色。 她回神也连忙说:“真的不必,大家挤挤好了。现在又不是家里,不必讲究这些什么主人仆人的。” 茜草涨红着脸,硬被她拉得躺下来。一开始也还局促,但三个人都睡着,很快就挤成一团,没有间隙了。 半夜申姜醒了一次,宋小乔说梦话太吵。 她扭头避开宋小乔发梦拍过来的巴掌,按住她的手。 宋小乔被制住不舒服,扭动了一下挣不开,就索性反手搂住她。明明还在沉睡,口中含糊地嘀咕着。 “没事……” “我帮你找………” “……腿会好的……” 零零碎碎的。 平常两个人不论一起经历什么事,都极少说什么煽情的话。连‘谢谢’都没有。 如果非要给两人的友情一个定义的话,申姜觉得,应该是唯一个不需要相互说谢谢的人吧。 因为不必要,所以不必说。 并在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云牢山,要像宋小乔说的那样。不论坑蒙拐骗,一定要从鹿饮溪那里找到解禁封的办法。 回过神,发现自己被搂着脖子,很舒服,打了宋小乔的胳膊一下,想叫她松开一点。 但对方没理会,她没办法只好算了。两人脸挤着脸睡了。 次日就已经是初八。 鹤车赶到牢山地界的时候,正赶上日出。 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时,远处山门的牌额下已经开始点名了。 人群挤挤攘攘。 这次牢山鉴天司补了总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申姜才刚在地上站定,就听到手拿名册穿着苍色衣服的中年人高喊:“李繁枝。” 她觉得有些耳熟。 宋小乔也还没反应过来,因 分卷阅读145 没睡好,满脸丧气。目光呆滞。 茜草则还在紧张地清点行李,怕东西落在了鹤车上。 那中年人皱眉,又叫了一声:“夹河川李氏,可来了人?”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四处张望。 不少窃窃私语。 “哇,夹河川李氏还有人啊?” “我还以为他们不在了呢。” “我听说还有个女儿。” “哈,如果是有些厉害的人物,早出现在百名灵修榜上了,既然没有,肯定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不用想了,一定是知道赵苏木正在轮值才来的。” “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未婚夫妻嘛。哈哈。” 窃笑声四起。 “听说赵家去退婚,李氏死活不依,李夫人拿了白绫,说赵家要是把这庚帖退了,她立时就吊死做数。后来赵家不忍心逼死人。毕竟‘夹河川李家’以前也是了不得的人家,不好让他家的后人这样下场,这才暂时做罢了。” 这时候那个苍衣中年人突然斥道:“谁在吵闹?” 这些声音才猛然静下去。 “夹河川李氏!”苍衣中年人皱眉,声音大了一些。 茜草已经拉着鹤车,往路上去了,鹤车知道路,会自己回去。但这边挤太多人,鹤翅膀都腾不开,她得找个能让它们腾空的空地。全然顾不上这边。 宋小乔倒是醒了一点,面无表情站着,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听到中年男人的叫声,还皱眉四处张望:“还有人没来的呀?” 申姜反应过来,抓起她的手举起来:“夹河川李氏。来了,来了!” 暗叹还是自己机智,取了个谐音的名字。 苍衣中年人皱眉瞥了这边一眼,不悦地说:“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坑蒙拐骗。 感谢在20200920 19:14:12~20200921 18: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溏不是阿糖 20瓶;浅色山海 8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变动 三人匆匆忙忙挤过去, 中年男人扫了一眼:“谁是李繁枝?” 宋小乔连忙举手:“我。” 中年男人核对她的身份之后,让她和其他已经确定身份的人一起等着。 就继续叫下一个名字。 六个人名叫完,便有小童子过来领路。带他们进山去。 这里和乌台不同, 乌台是在山巅, 而这里进山是平路,只蜿蜒曲折在两面高耸的悬崖之间。向前看,路不过一人宽,向上看只有一线蓝天。 看久了两侧高壁像是要倒塌下来,将人掩埋一样。 并时不时,高壁之上有颂文浮动。 茜草紧紧抓着申姜的胳膊,三人走成一列, 位处于队伍最前面。 宋小乔跟着小童身后, 在申姜前面走。 “这两边,是大尊上亲手写的诛罪颂文。被判罚的罪人, 是无法经过一线天离开牢山的。” 宋小乔才要问,申姜扯扯她的衣角,示意自己来开口。毕竟她是李繁枝, 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大尊上是指谁?” 那小童子回头看了一眼, 很是不悦, 队伍里的其它人也哄笑, 有一个人大声说:“当然是鹿饮溪呀。” 小童子猛地停下步子,转身怒斥:“大胆!”猛然伸手一挥,就像是在打什么人巴掌似的。 可明明只是虚浮地一下, 队伍中突然有一声清脆的耳光, 还有人惊叫起来。 小童厉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各家拔尖的人,可既然到了这里,就得守牢山的规矩。大尊上是牢山主人, 我牢山众人,容不得有人对大尊上不敬。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家主来了,见我家主人,也得行跪礼,遑论你们?轮得着你们放肆?”收回手,虽然稚气,但目色俱厉的样子很有些威势,竟 分卷阅读146 然一下就将这队伍中所有人都震慑住。 “这一耳光,只是警示。若真是按规矩,你嘴就没了。”小童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继续缓步向前去。 宋小乔缩缩脖子,回头对申姜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牢山的规矩也太大了吧。 经过这件事,队伍里的杂音更少,甚至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 申姜打量着四周,也回头观察了一下队伍里的其它人。这些人大多看上去年轻,只有一个外貌超过了三十岁的。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风格上各有千秋,非要找一个共通点的话,就是‘贵’,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下仆,少着一人,多则两人。 这么比较起来,宋小乔作为‘赵钱孙李’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的‘夹河川李家’的人,竟然是最寒酸的。她的衣服虽然料子好,但过于陈旧,好多地方已经被虫咬破了,虽然绣花遮掩,但绣线太差,衬不起衣裳,就露出落魄来。 好在腰上佩剑虽然古朴样式简单,但似乎很了得。 才一会儿功夫,申姜就看到好几个人伸头探脑地看剑了。 整队人花了一二个小时,才走出了一线天。 眼前却并没有豁然开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圆形的巨坑,向上看,天空又远又小,向下看,坑深不可测,像是无底深渊。 小童子迈步踏上向下去的石阶。 在他一脚踏上去的瞬间 ,便有不知道哪来的莹白色飞虫,慢悠悠地浮过来,照亮了道路。 宋小乔不由得发出惊叹:“真美啊。” 队伍中也有别的女孩兴奋地低声絮语。 有少女十分不屑,嗤道:“不过是玉萤虫,玉石修道化为精灵而生。没见过世面似的。” 走在后面的少年则说:“说得轻巧,玉石入道,是很难的。要天时地利。全看运气。” 少女轻蔑道:“只是难,又不是没有。”说着话峰一转:“别人没见过还好说,李繁枝你也没见过?你们李家,虽然不怎么样了,但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吧,这种东西在我们家里,就是用来点缀院落的玩意儿而已。” 宋小乔翻白眼,回头作势就要开口,申姜瞪她,示意她别意气用事。她虽然不服气,但也只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哦。你家可真厉害。”就没再与对方纠缠。 少女生气,又没办法。转头不知道在撒什么气,不一会儿有断断续续吸鼻涕的声音传来。大概是她的侍女在哭。 前面小童子,始终没再语言,似乎只要不涉及鹿饮溪,吵嘴这类小纠纷他并不在意。 向下的路十分深远,除了玉萤虫的光,照亮了脚下的石阶与身边的石壁,其它地方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让行走在这里的人,有一种幻觉。似乎除了光照的地方之外,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甚至到了一定的深度之后,洞口的天空变得只有针尖大小,不仔细分辨,都感觉不到它在哪里。 一开始队伍里还有人说话。 但渐渐地,大家都安静下来。 只有纷乱的脚步声与衣衫布料摩擦的声音还在响着。 悉悉索索。踢踢踏踏。 茜草怕极了,小声嘀咕:“姜姜,这里会不会有……有鬼啊。”把申姜抓得更紧。 宋小乔倒没什么知觉,别人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只有她步子还是迈得干脆而敦实。咚咚作响。 申姜突然问了一句:“请问小哥儿,还有多远?” 因为仍然是正常音量,一点也没放轻些,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还有一段。”小童子倒也并没有太过高傲。 空气开始变得热起来的时候,申姜才隐约看到坑底方向的黑暗之中有灯火。 越走近,那些灯火越明亮。石阶上开始隔一段,就出现一颗嵌在石中的夜明珠。 经过一道写着‘永夜牢山’的石碑,终于迈步,踏入了这灯火通明的街道。 依底部地势而建造的各种小楼与亭台,错落有致。随处可见石制像小鸟屋一样的灯。里面没有油也没有灯芯,但却散发着恒久的暖光。 底部似乎向四面拓宽过,虽然圆坑已经非常大,但这里要更宽广。每每跟着小童子顺着石径走过了一个转角,就会豁然开朗地发现别的天地。仿佛永远也不会有边界。 小童只带着他们向内走了一段,便停了下来。指指这一处错落着的屋舍:“这是你们住的地方 分卷阅读147 。今日修整停当,明日会有人来领你们去见大尊上。之后便是分派职务,领案牌。” 说着敲响了写着‘拾玖’两字的院落。 里面立刻有青衣侍人急步匆匆出来。与他见礼。 小童见到这个青衣侍人显然有些意外:“你是哪里来的?我没见过你。” 青年侍人连忙说:“我是今日才从上院因人手不够调来,我叫绥山。” 小童嘀咕:“这下可好,你是新来的,他们也是新来的。” 虽然不满,但对他倒还客气:“今次共来六十人,分十院居住,占着十九到二十九这十个院落。你这里十九号,共六人,三男三女又各带下仆数人。他们才来什么也不懂,你需得好生教导管束,不使生乱。牢山里的规矩有哪些,都使之清楚明了。且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一般领案、交案流程如何。都要有交待。”问他:“你知道吗?” 绥山连忙说:“是。” 小童不放心,问他:“今日起到明日,该做些什么,你说与我听一遍。” 绥山愣了一下,连忙开口:“给他们分派厢房,分发被褥香薰日常用物,清点人口登记造册,分发行走令牌,在役办案的人发绿牌,下仆发白牌。并督促所有人焚香沐浴,教他们拜见之礼,明日鸡鸣时分领着他们到‘无相居’去见大尊上。出来后再往‘役事司’去,司长会按他们各自长处,划分成三、五人一组。成组后领‘案牌’‘案档’便可出山办事。暂时没有差事的,我需日常监管,不使生乱。” 这一长串下来,小童点点头:“就是如此。”转身便走了。 叫绥山的青衣侍人松了口气,拉开庭院大门,让众人进去。 申姜落在最后,叫住他:“请问,那是什么地方?”伸手指向不远处悬浮在黑暗中的一处小楼。与灯火通明的地面建筑不同,它只有几盏孤灯。非常安静、寂寥。 此时隐约能看到有个高瘦的人影,站在楼前的水榭中。 绥山回头望,立刻微微敛眸,并不直视:“那是无相居。大尊上的住所。”催促她:“别看了,快进来吧。”非常和气。 小院中进去迎门便是一大树的桃花,树枝儿粗壮,粉红色的花挤满了枝头,树下放着十几盆高高矮矮的各种花草,院中还算宽敞。东、西、南三面房屋紧凑。 “因无日出日落,所以哪一厢采光都没有差别。抽签定。”说着清点了一下这些人所带的仆人:“下仆共有九人之多。男一间女一间,住西面那两间中。”说着,领着那六个去抽签,叫申姜他们这些仆役,去看看自己的住所。 等主家都走了,仆役们到是放松下来。有厉害些的,立刻就抢先进屋里去了,大概是想挑个好点的铺位。 申姜在门口看了看,两边都差不多。大概因为长得不见阳光,所以有些潮湿。再加上窗户小,屋里散发着沉闷的味道。并且屋里还有很多杂物,就像院中一样,角落放着半截石碑、刻字木版之类的东西,堆砌得到处都是。 等申姜转完一圈出来,茜草已经跟眼睛红肿的那个侍女搭上话了。 那侍女叫秋秋,她主家就是那个,说玉萤虫没什么稀罕,并点名怼宋小乔,反被宋小乔阴阳怪气的姑娘。 茜草回来跟申姜讲悄悄话:“她是孙家的人。‘赵钱孙李’的孙。叫孙苡。听说孙家已经有两人牢山在值。她是第四个来的。” 等绥山那边分完了房间回来,便带仆人去领了被褥、灯烛、香薰行走令牌等东西。 领好之后,大家就各自往自己主人住处去。 宋小乔好死不死地,和孙苡住对门。 两人共用一个洗漱处。虽然房间内有两个浴桶,屋中没个隔挡。 申姜和茜草领了东西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翻了天。 起因是,孙苡叫宋小乔把屋里的屏风拿来放在这里。 宋小乔不肯反问她怎么不搬她自己屋里的。 简直鸡飞狗跳。 绥山也无所适从,全然不知道,一个屏风有什么可吵的。 宋小乔怒道:“这不是屏风的事!凭什么搬我的屏风不搬她自己的?” 更叫他茫然。向申姜询问:“我听着她们吵的,就是屏风啊。” 结果这屏风的事,两边都争到半夜没争出个定论,谁也不让步。 最后把绥山把自己的屏风搬了来。 吵架够不上定罪。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好。 分卷阅读148 这事总算平息,该沐浴焚香了。 因申姜和茜草也要沐浴焚香,但下仆那边男女洗漱不分,洗漱间又是从侍人的房间隔出来的,中间只有稀薄的木板。宋小乔不放心,索性叫两人将下仆那边的浴盆拿到自己这里。 三个人先拿浴盆冲洗干净后,吵吵闹闹挤在她的大浴桶里泡澡。 旁边孙苡很是厌烦,随便泡了泡就气呼呼走了,说着什么“果然是没落人家。”“主仆不分”“毫无教养”之类的话。 三个人窝在桶里,相视而笑,并打闹起来,水溅得到处都是。 茜草非常局促,脸红扑扑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但眼睛亮晶晶。 等洗完宋小乔便叫两人都来跟自己睡。 三人窝在一起,嘀咕了几句闲话。但因一整天的劳累太令人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绥山一大早地就把人全叫了起来。 大家洗漱完结队出去,才发现,城外牢山内都是黑的。一盏灯也没有。 绥山走在最前面,后面陆续跟着六人,仆役们则提着灯走在自家主人两侧。 队伍向无相居的方向去。大概是都还没怎么睡醒,没有人说话,在石径上静默前行。 到了还距离悬空的无相居有些远的地方,队伍就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队到时,前面已经排了三四个队伍。 每队都有一个像绥山一样的人。 他们穿着一色的青衣,静默站着,表情肃穆,像人俑。 等到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钟鸣,这一刹那间,整个牢山内域所有的建筑都亮了起来。 黑暗的世界一瞬间便一片灯火通明。 而一条带着微光的玉石阶,凭空地从地面浮现出来,并一阶一阶地,向半空中的楼宇而去,仿佛是一条仙道。 第一队的人,踏上上的玉阶,其它人紧随其后。 提着灯笼的队伍,顺着缓缓向上延伸的石阶一点一点向上。 像一条浮在黑暗中的光龙。 所有人都上到浮空中的庭院门口时。已有两个小童子在等着。 绥山这样的人在这里便不再前行了。只在门口站定。 仆役们也停驻。 这次选来的六十人,则继续跟着小童子穿过了假山木桥与流水,向不远处两层的小楼去。 这些人都进入小楼之后,便没了声响。 过了好久,有二三十人出来,看样子有些垂头丧气。 一个小童领了他们来,对绥山这样的青衣仆从清声说:“这些人的通行令牌收回,送到上去的路口,自有人来接引他们出去。” 青衣们非常意外,发生了短暂的骚乱。 不过立刻就有条不紊地各自领着这些人下台阶而去了。 绥山也十分意外,低声问与自己同职的另一个青衣:“怎会这样?以前曾有这样过吗?” 那个青衣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两人都匆匆各自上去,将自己院里的人领走。 申姜她们这个院子退了两人。他们的仆役也跟着走了。 是两个男的。没有孙苡。也没有宋小乔。 再过了一会儿,又有小童再带了一批人出来。 这次仍有十几二十人之多。 刚送完一批人回来的青衣们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三五个上前,低声问小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大尊上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小童表情高傲,皱眉说:“也从来没有过临时补增人员的前例,今年不也有了吗?大尊上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快去吧。”并不多说什么。 这些人下去后,只有少数几个,管着的院子没有被退人的青衣还在。 等着下仆也少了一大半了。 青衣们站在一起,低声絮语。但似乎都没有头绪。 不一会儿小童又再出来。这次带到的到不多,只有三五个。 可本来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申姜掂起脚看,被送出来的人里没有宋小乔。 她松了口气。如果宋小乔被退了,那就必须离开牢山,也就没有接近鹿饮溪的机会了。 这次青衣们完全按捺不住了,低声询问:“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大尊上? 分卷阅读149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1 18:16:59~20200923 01:0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祖先保佑退休金、精致毛毛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兴 68瓶;SAYA 8瓶;吾爱月容、精致毛毛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无相居 小童子摇头:“不曾。大尊上并没有因什么事生气。” 有一个青衣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对?这次的名单不是由各家拟定, 而是‘无相居’里出来,大尊上自己写的。” “大祭还有一年,最近四处动荡。总感觉是不祥的征兆。” 小童子斥令他们:“快去吧, 别堵在这里。” 他们便不再闲聊, 连忙散开,各自领着被退出来的人下玉阶去了。 小童子转身回楼中去。 剩下的下仆面面相觑。难掩的紧张。 有几个低声说起闲话。 申姜移过去几步,听着他们似乎是在说,鹿饮溪是不是要寿尽了。 “毕竟活了几千年。是元祖亲自教导的弟子。” “人寿终,物有穷尽。” 申姜还想听得再清楚一些。就见不远处的青衣抬了抬手指。 这些人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没有心理准备,受到惊吓, 下意识地猛然退好几步。 其它人也是骇然。 那个青衣只是皱眉说:“下来牢山的路上, 没有跟你们讲过吗?不得妄议大尊上。妄议就罢了,竟然还口出狂悖之言。” 说完便转身, 继续候着,任他们倒在那里也不管。 申姜走过去,试了试鼻息。 手一下便僵住。 他们死了。 处置了这两人的青衣听到声音, 回头来。 茜草连忙冲过去, 紧张地把申姜拉回来。示意她千万不要乱动乱说。恐怕惹祸上身。 青衣倒没有做什么, 只是瞥了她一眼, 好像她是一个什么低贱的东西,便回身,继续垂眸谦卑的候着了。 不多时, 那小童子又再出来。这次又再带出来三四人。让青衣把他们送走。 申姜算了一下, 已经高达五十多人被淘汰,别说他们没剩下多少人。连在外面等候的仆人,都只有十个了。 在心中估摸着, 送出来的这三四人,应该是最后一批。 果然小童子随后便对还在原地候的仅有的十个仆从说道:“你们就是孙苡、李繁枝、赵亦、钱降香、何菖蒲的仆人吗?跟我来。”便转身去。 茜草急忙催促申姜:“叫我们叫我们。”拉着她和仆人们一起快步跟上。 见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低声问:“怎么了?” 申姜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几个人死得太……随意。” 茜草有些感叹,小声说:“做奴仆便是这样。不是每个主家都像九娘。” 死去的几人,就像一块没人在意的垃圾,随手被丢弃。他们的主人在离开的时候,除了有些意外之外,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惋惜或者悲痛。后来有无相居的洒扫来,把人抬走了。 而这些青衣们随手就杀人,实在是过于冷酷。 申姜不由得在思考。 如果仆肖其主,那鹿饮溪本人,会不会也是一个凶残冷漠的人? 这样一来,以情动人的希望将非常渺茫。 自己还能做什么,让他愿意解除他自己设下的封禁? 算了,这些事是光靠想是想不出答案来的,走一步看一步。 只要在这里死磕,总会有办法。 她与这几个仆人被带到楼中偏室。 小童子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便走了。 几个人在室中静站,因为刚才死过人,所以对无相居这个地方过于敬畏,不敢说话。 申姜则在审视着这个屋子内的摆设。 不多时,小童 分卷阅读150 子便转来,问:“孙苡的仆人是谁?” 秋秋和另一个侍女便立刻。 小童示意她们:“你们来。”转身便出去。 秋秋和那个侍女立刻便跟去了。 这几个人走了之后,也不见返来。 又过了好久,那小童子又来了:“李繁枝的仆人是谁?” 申姜和茜草应声。 他仍像上次一样,面无表情,转身叫两人来。 两个人跟他,出了偏室,就顺着长廊去。 路上遇到两个童子拿着东西从远处经过,这小童子丢下申姜两人,连忙跑过去:“姐姐,帮我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那两人中的童女轻声细气:“你才到上院来,安稳把手里的差事办好才是正道。” 小童子嬉皮笑脸地应声:“是。不过我的事还请姐姐帮我打听。能去内殿是最好了。” 目送那两个童子走后。小童子才不冷不热地叫申姜两人跟上。带着她们继续向前走。 不过这一路去,小童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出神走过头,往回倒了一段路。 先行至一个紧闭的屋舍门口,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便应声而开。 小童子轻声说:“夹河川李氏之女,李繁枝的两名侍女入。” 说着退开一步,示意申姜和茜草进去。 屋里太黑,茜草不敢上前。缩在后面。 小童子低头玩手指。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管两人怎样。 还好,在申姜一步就迈进去之后,茜草也鼓起了勇气。 两人进去的瞬间,门就猛地在身后关上了。 屋内漆黑一片。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走动。带起一阵阵的微风。 茜草害怕得想哭。紧紧抓住申姜的胳膊。 申姜转身试着拉了拉门,不论怎么用力,门纹丝不动。 看来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出不去了。 “别怕。你在我身后。大概只是试炼而已。”申姜轻声说。她必须得呆在牢山,所以不论是什么,她不会怕,也不会退缩。 茜草颤颤巍巍地急忙向后缩了缩,用气音叮嘱她:“你,你小心点。” 申姜带着她,顺着墙摸索到角落才站定。 让她站在最里面,自己站在外面,深呼吸之后,试了两下就电锯召了出来,大概是因为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会这么容易。 只是什么也看不见,在锯子把手上,她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开关在哪儿。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在黑暗中慢慢走动的东西,已经向两人的方向来了。 一点一点接近。 因为看不见,申姜觉得自己的耳朵更加灵敏了。 似乎听到啪~~~嗒~~~啪~~~嗒~~~缓慢的声音。轻微,但渐渐清晰。 像是有什么正向两人走来。 但不像是人,起码不像是穿了鞋的人。鞋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声音。 啪~~嗒~~啪~~嗒~~ 两个声音之间的间隔已经越来越近。 听上去,对方就在面前不远了。 申姜手上加快了速度。开关在哪里来着?明明这么小的地方,可就是没摸到。不会开关消失了吧?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但已经迟了。 把手变得光溜溜的,别说开关,连防滑的纹路也不知所踪。 而这时候,对方突然加快了步伐。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急冲而来 什么也来不及想。 申姜猛地将手中的电锯向前挥去。 不知道捅在什么东西身上,反作用力之大,让电锯一下就被崩开,脱手飞走。 她整个手都是麻的,阻止自己:千万不要去想‘万一它脱手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但已经太迟了。当她想到这个的时候,‘电锯脱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的想法就率先实现了。 淦! 她脑子里一团乱,但对方已经逼上来,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什么东西的呼吸正 分卷阅读151 缓慢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就在两人退无可退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弄的,突然手里一沉,随即响起一阵鹅叫。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鹅这么高兴。 那鹅虽然看不见,但因为被她抓得太紧,下意识地就咬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什么东西。 随后像是有动物发出惨叫。 对方被咬了个正着,立刻转身狂奔,因为跑得用力太猛,鹅又咬得太死,竟然带得抓着鹅的申姜都失去平稳。摔在地上。 还好她及时撒手。才没有被拖行太远。 茜草吓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怀疑她是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拖走了,急得大叫:“姜姜?姜姜?”虽然害怕,可还是四处乱跑着摸索找人。 “没事,没事!”申姜连忙爬起来。 之后什么也没再发生。 不论这里有什么,对方都躲起来了。 等两人摸索着回到门边一直等着。 外面不知道有什么人低声在说话,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随后两个脚步声渐渐走远,笑声也远了。 过了好久,只有一个回来,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水处,急匆匆跑回来,并立刻打开了门。 终于从这屋子原路出去。两个人还没喘完一口气,刚回到门边外面的小童子,已经是气得发抖:“你,你们身上私藏有法器?!不是跟你们说了,叫你们进去,只是要让它听一听你们身上的声音,你们怎么能伤它呢?” “没有啊。”茜草连忙摆手辩解:“真的没有伤人。我们是下仆,不会术法不会颂文!我们进去,就站在角落里,什么也没有做。” “胡说,要不是私藏法器,你们拿什么东西能打伤了聆兽?” “我们没有打伤什么兽呀。”茜草已经要吓哭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 小童子愤然扭头看向申姜:“是不是你!” “我没有打伤它。”是鹅咬的。 “不是你们是谁??” “不知道。”申姜十分镇定。 小童子怒极:“还敢胡说,你们是哪个院子的?” 申姜冷眼看他,反问:“我们进去之时,你可没有讲过里面有什么,也没有说过不能干什么。我们完全无知之下,就算奋然自保也是情有可缘。既然是这么容易受伤的东西,你怎么能半点也不告诫我们呢?现在却来怪人?” 小童斥道:“我怎么没说?明明你们讲去之前我讲得清清楚楚,你们竟然还敢污蔑。我这就叫青衣监管来处置。” 茜草有些急了:“你真的没有说!我们根本就没听你说过。” 小童冷笑:“现在犯了错,生怕受罚,自然一口咬定说没有。” 茜草都要哭了:“我看你就是自己忘记了,现在那什么聆兽受伤,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疏忽。且又觉得,到这里来的路上只有我们三个,没有人证。还不是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有恃无恐。” 小童面无表情:“你胡说什么?” 申姜不紧不慢地说:“胡不胡说的。总有断论。我记得有个颂言叫噬心咒,拍上就能知无不言,言无尽。你叫监管来时,记得叫他把这个颂言符也带来。到时候给你我两个人都拍上了,我们一齐到大尊上面前分说。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你疯了?”小童子愕然。 噬心咒可是大咒,一般都是用来对待穷凶极恶的犯人。施用过程十分痛苦就算了,用过之后还需要起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神智:“你们只是小伤了聆兽,打十个板子也就好。何必发这种疯!” “我为甚要打这个十个板子?这十板子该谁挨就是谁。横竖不应该是我们。半年而已,能自证清白,我觉得很值得。”申姜反问:“就是不知道你耗不耗得起。觉得值不值得。又是不是问心有愧,敢不敢?” 小童又怒又气指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你大胆!” “我不大胆。我一没有妄议尊长,二没有知法犯法。只是想论一论是非曲直。这不正是牢山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吗?怎么能叫大胆?” 这边正在争执,突然从殿内快步出来一个着鹅黄衣衫的少年,远远看到小童子,皱眉问:“这里在吵什么?你叫什么来着?先前交待的事可了结了没有?内殿里面的人,已经觐见完了大尊上要走了。他们的仆人也得要跟着下去的。” 小童子立刻低眉顺眼:“是。已查验得差不多。”完全没有面对仆役 分卷阅读152 、青衣时的威风。 并且提也没提申姜惹事。 等鹅黄少年走得不见了,小童子才直起身,站了一会儿回,再回头,已经是表情惶惶要哭的样子,换了个语气哀求说:“我才来没几个月,绝不能犯错,求你们帮帮我好了。方才是我不对,发现聆兽被伤,一时失了分寸想岔了才会那样。现在殿内在催,聆兽又受惊不肯再动。我这里差事办不完,要出大事的。” 茜草身为下仆,对他倒是有些同情:“那要怎么帮你?” “你们认下来就好了。”小童子抹眼泪:“十板子而已。” 茜草显然有些动摇,看了一眼申姜,见申姜不说话,又问那个小童子:“真的只要十板子吗?” “自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们。”小童子见有希望,急切地说:“到时候你们受一杖,尽可试试,若后悔了,或觉得我说谎,只管将这件事喊破,我也没有怨言。”又说:“但只要你们肯帮我,以后我会多照应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是夹河川李氏,不说家族已然落没了,就算没有落没,在牢山也并不会因家族受到什么优待。但只要无相居内有人,下面的人对你们会客气得多。” 说着拉着茜草的胳膊:“姐姐,帮帮我把,我真的害怕。无相居规矩森严。要是落在我头上,我就完了,不会再有前途了。” 茜草被他求了犹犹豫豫。一个劲看申姜:“姜姜你看……?” 申姜拂开那个小童子的手,表情平静问:“这边的事已经完了吗?不知道我们要在哪里等主家?” 这就是不肯帮忙的意思。 小童子连忙看向茜草。红红的眼睛,惶惶的表情。 茜草心软:“不如……就说是我……”跟申姜解释:“就说是我一个人。只是十板而已,我在家里也常犯错挨打。”又小声在耳边和申姜嘀咕:“他说得也不错。在无相居能讨到人情,也有好处的。” 小童子听茜草这么说,如获大赦。喜上眉梢。 可申姜却拉着茜草,转身就向玉阶的方向去。 小童子急了,快走了几步跟上:“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记恨我吗?我已经认错了,只是怕得厉害,才一念之差。你何必这样小心眼?我是好不容易才到无相居来的。就因为惹了你一个不高兴,你就要这样害我吗?” 申姜差点笑了:“我害你什么?”脚下一步也不停。 小童子见她不理,又去拉茜草:“你不肯帮我,也不许心善的人帮我?” 茜草也不由得帮他说话:“姜姜……十板没事的。以后九娘有什么事,他也会帮九娘。”她总一门心思都是为主人家好。 说着就想挣开。 申姜把她抓得更紧。不分辨,也不理会。只管往玉阶处去。 直到两人走过了木桥流水处,出现在等在原地的几个青衣视线范围,那小童才气怒地停下,不再追来。 茜草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开,被申姜拉着边走,还边回望。 等走到绥山身边,申姜才把她松开。 但那小童子也已经返去,不见踪影了。 茜草有些生气,闷闷地站着。一边比两人早出来的秋秋是孙苡的侍女,自然也站在绥山周围。 见到申姜和茜草也出来了,小声问离自己近的茜草:“在那屋子可吓死我了,还好没发生什么事,要不是那个小童子在进门前跟我们说,我肯定得摸黑跟那东西打起来。茜草,你吓到了没有?” 茜草不理她,闷声不语,气鼓鼓。 秋秋茫然,做口型问申姜:“她怎么了?” 这时,孙苡的另一个侍女拉她:“别跟她们说话。你不知道主家不喜欢李繁枝吗?!小气巴拉的,一个屏风都舍不得。吵几个时辰,还累得绥山君把自己的搬来,真是小家子气。” 秋秋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对申姜笑笑,站回去了。 这次却是等了好久,不止那些仆人没回来,宋小乔、孙苡这些人也没回来。 眼看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青衣们似乎也觉得很反常。 有一个走过来和绥山说话:“今天真是奇怪了。总出怪事。” 绥山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个摇头:“不知道。” 突然看到有个鹅黄的身影,出现在水桥那边,正向这边过来。 那个青年惊道:“呀,内殿的人。”嘀咕:“怎么内殿的人都出来了?” 分卷阅读153 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不敢怠慢。 那是个少女,鹅黄衬得整个人娇俏可爱,不过步子却并没有少年人的欢脱,反而异样的沉稳。 青衣们远远便躬身垂首。 她问:“谁是李繁枝的仆从?”声音如黄莺鸟清脆好听。 茜草连忙和申姜站出来。 那少女静静地打量两人。 申姜用余光略略看了她一眼,她那双眼睛,幽深如枯井,有一种苍老的气息。 看了一会儿少女才开口:“我听闻,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伤了聆兽?” 茜草想着要帮那个小童子,鼓起勇气正要点头。 申姜却打断说:“这件事,我们与那个带路的童子已有过争执,因他在我们进屋前,没有告诉我们,屋内是什么,再加上进去后,里面又黑得很,以至于聆兽出来的时候,我们以为要受到什么怪物的袭击。所以咬了它一口。出来后,那小童才说,原来叫我们进去,只是为了让聆兽听听我们身上的声音。原本我们不应该动的。” “只是这样?”少女问。 “当时,那个小童妄图把过错推脱到我们身上,我说愿意受噬心咒颂之苦,去大尊上面前自证。他才作罢。” 少女听着,轻轻笑了一声,又问:“既然已经是定数,翻不出花。那他如何还要说,是你们中那个叫茜草的打伤了聆兽?” 茜草虽然有帮他的心,可听到这句,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见威逼不行,又转为哭诉,想叫我们帮他受那十板子。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恰巧,我这个人怕痛得很。就没有答应。只是茜草心软点头应了。我非把她强行拉走的。大概事到临头,他心中抱着一线希望,才会这样跟您说。”申姜口齿清楚不卑不亢。 “是吗?”少女表情如常,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如果您不信,我还是那句话,我愿意与那个小童子一道,两人都受一受噬心颂咒的苦。说到哪里都不怕。” “那好吧。”少女说着,果然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符。拿着符,缓步向申姜走过来。 她一步步地逼近,茜草紧张起来。申姜丝毫没有退缩。 走到申姜面前后,她拿着符,伸手就向申姜额头上拍过去。 见申姜只是闭上眼睛,并没有躲闪,也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在拍实的瞬间,却突然收手,将符纸收了回来。 笑一笑说:“我拿噬心颂符做势拍他,他躲得比什么都快,哭爹喊娘说不行。又狡辩只是不想受半年之苦。但拍你,你到硬气。我就姑且信你吧。这张符还是拿去拍他好了,但若是被查出来是你们,按规矩,你要受比死还可怕的刑罚。” 随后也不再理人,转身就向小楼的方向去了。 她走后,绥山立刻过来问申姜:“你们咬了聆兽?” 茜草虽然对申姜的行事很不认同,但连忙帮申姜辩解:“就算有姜姜也不是故意的。是因为那东西冲过来,姜姜护着我跟它打起来了。”似乎还有鹅叫?也可能是自己吓傻了。她没有提。 绥山嘀咕:“这下可好。” 似乎是出大事的样子。 不多一会儿,就见小楼里有很多人出来了。一个面生的小童子在前面带路,宋小乔他们一行人,外加那几个下仆,都一路来。回到玉阶前的空地,便有条不紊地静默站到带自己来的青衣身后。动作快而干脆利落。 把人送出来之后,小童子便对青衣们说:“今日事未毕。仆从中只有两人完成了聆心。需八日后带剩余八人再来。以防有祟做乱。” 青衣们纷纷应声。 有一个问:“不知道殿中何事发生?” 小童子轻描淡写地说:“有侍童犯错,被杖杀了。” 只这么简单一句,便催促这些人快走。 青衣也没有再多问,随后带着自己院子的人,陆续下玉阶去。 申姜扭头看,茜草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去,跟在绥山身后,但魂不守舍,脸色惨白的。 绥山这队人走在最后,申姜在最后一个,她每向下走一步,在脚提起来的瞬间,脚下原本存在的玉阶,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直到落地,所有台阶一阶也不剩。 那浮楼又完全成了一座空中的岛屿。 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松懈下来。 但申姜甚至都还没机会问一问宋小乔,那个鹿饮溪到底长什么样。宋 分卷阅读154 小乔就马上要跟其它几个人一起,去役事司拿案牌案卷后,离开牢山开始第一次任务了。 “李繁枝修为还可以,我也还记得一些颂言,只是不熟练。我们这次,这里的五人直接为一队。这算是人多的了,既然人多也不怕有什么事。再加上每次新人的首案,都只是小案子。不会有事的。我自己也会小心的。”宋小乔小声说。 “但是你懂得还不多,要不然……” “这不只是为了你。”宋小乔打断申姜的话,认真地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成了李繁枝这件事。也许是因为,我强占了她的身躯,她才会死,也许不是,只是刚刚好她死了我来了。但不论怎么样,我借了她的命活下来,因为她才有机会再见到妈妈,因为她,我妈妈才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的亲人却失去了她。我决定负起她的责任。照顾她的家人、家族,帮她做没有做完的事,比如‘复兴李氏’。我不能因为她死了,就欺负她。” 说着对申姜眨眼睛:“怎么样,虽然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做人很帅气吧。” 她Wink时,总是两只眼睛一起闭,样子十分滑稽。 申姜不忍住‘哧’地笑,然后郑重地点头:“恩。宋小乔世界第一的帅气!” 就像遇到被陌生同学被霸凌,她率先冲上去的背影那样帅气。 申姜首次登台之后,宋小乔总说,申姜是最耀眼的太阳。 但申姜眼中,宋小乔才是一直以来最帅气的那个。 因为,她这个所谓的太阳,从没有像宋小乔那样毫不犹豫的帮助过别人,总是直到宋小乔叫骂着先冲上去,才会跟随她的脚步。 “除了帮过我太多的宋小乔,我真的有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帮助过什么人吗?” “没有利益的交换,没有各方的考量。之下我曾这么做过吗?” 申姜自问。 哪怕是最初钱肖月的事,如果不是怕她死在自己家,如果不是怕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导致自己唯一拥有的房产也被波及。 自己真的会义无反顾地帮忙吗? 再说小丽。 或许自己也只是因为,她对于自己的崇拜,对处在低谷的自己来说,像令人上瘾的甘露。 而自己对她的帮助,根本微不足道。可就是这点无关痛痒的付出,却得到了大大的回报。 在这俱好看的壳子下,也许是不是装着一个虚伪、暴躁的灵魂? 她对自己感到疑惑。 觉得也许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而在她看来,宋小乔也许想得比较少少,但是一个比自己更磊落的人。 “你想什么呢?”宋小乔揪她的脸。 “没什么。”她扭头避开宋小乔的手,佯恼:“喂?!!你手很重!” 两人说着话,队伍就已经走到了路口。 一个青衣走出去,大声喝令:“请诸位跟我来。”带着宋小乔这些人往另一条路去。 宋小乔小跑跟上,腰上的剑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背影十分有活力。跟在那个青衣身后,走了一段之后,她回头灿烂地笑着,对申姜用力挥挥手。 申姜也笑,这个笑容让她看上去,似乎整个人无比通透全无阴霾。双手在头顶合拢,向宋小乔比了个大大的心。 目送好友远去。 因为不同路,几个下仆也都各自随着青衣离开了。 绥山提着灯走在前面,只有申姜、茜草、秋秋和另一个侍女跟着他。 秋秋问起之前发生的事。茜草便说起来。 语言里隐约有些对申姜不满。似乎觉得,就因为申姜的阻止她帮忙,一个人就这样死了。 绥山也听了几句。不由得插嘴:“那个小子,可真是奸猾。聆兽虽然皮厚难以被打伤,但却胆小,一吓即死。既然受到惊吓,哪里可能只是受伤了。分明是骗你们的吧。并且要真的只是受伤,他怎么会被杖毙?” 茜草骇然:“那只什么兽,死……死了?” “这一只聆兽还是一千多年前,大尊上在长无山上抓来的一对聆兽生的。它一岁的时候,父母被放归山林。就只剩它一个在这里。听无相居的侍人说,它已经侍奉了大尊上五百年,如今也算是正值壮年,大尊上以为,不能让它一生都在这里为牢山做事,正准备将它放归,另抓一只小的来。结果没想到,竟然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它就这么死了。”绥山回望 分卷阅读155 浮岛叹气:“看来大尊上是打算再去抓一只。也难怪说八日后才能继续。” 茜草惊呆了:“那,那它岂不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能称它为东西。”绥山说:“五百岁的聆兽,已有智慧,无相居待它和小孩子一样的。此次因侍童疏忽,而丧命,那侍童赔命也是应该。” “可这么大的事……这……那个侍童怎么说,要是我们犯,只需要打十板子呢?”她还是不明白。 “十板子还少吗?”绥山正色:“你以为是什么板子?我的修为,挨无相居的一板子,也要去半条命了。你这样的,一板子下去估计也就剩一把灰。人家诓你送死呢。” “他说,只要受不住,说破也无妨……”明明已经懂了,却仍不可置信。 “都一把灰了,谁会有命说话?”绥山皱眉:“这个小童也确实留不得。心思太恶了。” 茜草没有再说话。 一路闷声走。 一行人回到院子里。茜草就跑到下仆睡的房间哭了好半天。 她吓着了。 申姜去看她,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回想到自己在死亡的边缘打了个回转,就不寒而栗。 这件事的发生,比那几个人因为妄议尊长而被处死更可怕。 因为在她看来,那些人是破坏了规矩,所以才死的。只要自己不破坏规矩就不会有事。 可聆兽这件事不同。 原来死亡不会是做了坏事才降临。 有时候,可能是因为你做了件好事。 所以,要如何求生,毫无规律可遵循。 这才是可怖之处。 申姜很能理解茜草。因为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因人命逝去的草率程度而深受震撼。 等茜草好些,她出去问绥山:“任何犯了规矩的人,都不需要经过什么核审,像你这样的青衣监察,一律可以随地处死吗?” 绥山意外:“当然不是。就像犯恶刑之人,亦需要查证一样。破坏了规矩的人,也需要由内刑阁作判。” 想到今天的事,知道她为什么问,回过味来:“啊,我方才说的是寻常人。侍从、下仆之类,是不必核审的。监察说打死也就打死了。”看了她一眼,婉转地说:“我们待你们,确实与平常人会有些不一样。” 像是为了让她好受一些,连忙补充:“若是错判枉死,做这件事的监察也会被处置。” 申姜追问:“什么样的处置?” 绥山说:“要看买卖契书上,价目几何。至少三五倍余。” 说着安慰她:“你是‘夹河川李氏’的仆役,秋秋与瑟瑟的主人孙苡则是‘下九畔孙氏’。别人知道你们的来历,多少对你们会慎重一些。到也不必太过忐忑不安。”叮嘱她:“你也要小心,出入令牌可不要遗失。上面有写清楚你的来历,在牢山,有时候是能保你一命的。” 笑着问她:“这下放心多了吧?” 哈。 可不是。太放心了。 申姜笑得很安详。 而第二天,她就发现了一件比‘随时会送命’更艹的事。 原来在牢山内,主人不在仆役没有需要服侍的人,并不是就可以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但坏消息是,役事局会给每个仆役安排杂役的活。 好消息是,她被分去地面垦荒,不像茜草要去沤肥。 于是申姜,第二天一大早,没睡醒就被叫了起来。 这时候天都还没亮,城中一片漆黑,所有的灯都还没有被点燃。 绥山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提着灯送她到主道上,和其它要去垦荒的人汇合。 并和跟带队的青衣打了招呼,着重告诉人家,她是‘夹河川李氏’的仆人。 那青衣十分不耐烦:“她腰上有牌子,我自看得见。”摆手敷衍:“晓得了。我也是很讲规矩的。矿山那边才是不讲规矩得很。总随便伤人。” 等他走了,免不得要笑,和另一个青衣说:“他是新任的吧?这样小心谨慎。他是监察又不是爹。” 随后喊了一声:“出发”。便在前面领路去了。 申姜挤在人堆里,跟其它垦荒的仆役们一道,顺着山壁上的石阶蜿蜒而上。 大家兴致都不高 分卷阅读156 ,臊眉搭眼,偶尔相互说话,也是在问对方的主家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申姜因为太困,不小心脚上踩空,还好身边有个沉默的小丫头扶了她一把,对方手上全是茧子。 低声叮嘱她:“你小心一些。要是摔下去就死定了,他们会术法,但不会管你的。摔死也是你自己不小心。” ‘他们’指的是那两个带队的青衣。 申姜谢了她,努力向内壁靠一点。这么高的地方,她还真怕头上的春日桃会摔碎。 走在最里面身材高的汉子,有些不乐意,她挤着自己,转身一把就将她推开。力气之大,无比骇人。要不是小丫头挡着,她整个人就飞出去了。 队伍后面的青衣高声骂了一句什么。 那个汉子便没再有动作。 只是边顺着人流向上走,边阴沉沉地盯着申姜:“夹河川李氏算什么东西?” 小丫头闷声不响拉着她快步走。一会儿就挤到前面去了,低声跟她说:“别理他。” 这队人,爬到坑顶,已经是正午了。烈日光空。 申姜站在阳光下,还有些恍惚,大约是在下面呆久了,感觉眼前的绿色特别的好看。天也蓝得格外纯粹。 不过外面比坑里要冷得多了。 大概快入冬的样子。 而坑顶也并不是高处,只是一片盆地之中。四周全是高山。 这盆地中,到处都是开垦的田地。有些里面种着东西,有些只是苗苗儿。分成一片一片的田字格。 他们的工作,是把盆地西南面的一片荆棘地清理出来。 青衣看了看天光,叫所有人休息:“吃了午饭再开始。”从盆地中的木屋里,挑了两担早有人准备在那里的饭菜出来。 里面碟子、碗垒在一起,荤菜素菜都有一些。 申姜看其它人去领,也跟着小丫头去。 但青衣却把她拦下来:“你带钱了吗?” 申姜愕然,看向其它的仆役:“他们不是也没给钱吗?” “他们有钱。所以不用给。到时候主家办完差回来,月结。可你不一样。你们‘夹河川李氏’没有钱。我现在赊账给你,以后找哪儿要呢?”青年反问她。 还是小丫头把她拉到一边,分给她一半馒头。 “我家主人也不富裕。我一天只够买一个馒头的。” 牢山不管仆役的饭。 她们这样的下仆、侍女之类的,每天哼哧哼哧给牢山干一天活,完了到吃饭的时候,还得自己出钱。 并且这里的饭菜巨贵。 申姜问了一下。 小丫头买的一个馒头就要十文钱。一盘青菜五十文,加肉丝的菜一百六十文起。加肉块的菜二百一十文。 从到牢山来,小丫头就没再吃过肉了。 两个人窝在角落里啃馒头,看着远处有几个人大鱼大肉。 申姜第一次这么馋肉。 小丫头咽着口水说:“那是乌台家的仆人。孟临川来轮值了,带了四十多个仆人。我家主人说,他用不上这么多人,只是给牢山送钱来了。这些人每天都吃得可好了。我看他们来了这么久,都长胖了一圈。”说着指指另外的几个:“那是赵家的人,总往乌台的人跟前凑,但人家不搭理他们。” 申姜问她:“你是哪里的?” 小丫头说:“我主人是杂家。不是什么大姓。没有师承。家里很穷。” 申姜不明白:“那为什么还要带仆人来?” “凡在来牢山轮值者,至少得带一个仆从。不带不行的。这是牢山的规矩。”小丫头细声细气说:“再说我阿爷过世了,主家的家里也没人了,房子都要塌了,要是不带我来,我也没有去处。”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来牢山轮值呢?” “你不知道吗?因为每结一案,就能赚到一些鲛珠,有足够的鲛珠之后,就可以换一个阅读‘龙阁’中典籍的机会。据说,那是大尊上数千年来的收藏。”小丫头说:“那些高门大户嘴上说不在乎,说只是为了维护天道公正,诛除恶人澄清玉宇才来,其实还是有东西想要。至于我主人么,想要的是一本关于剑修的书。叫什么什么拾遗。很贵的。得需要一千鲛珠才能兑换得到。我们来了三年,也才只赚了十多珠。” 嘀咕:“上次我家主人,因一个案子,被困了六个多月,同伴都死了,好不容易将 分卷阅读157 案犯抓住,那案犯却又因为伤重死在路上了。结果一颗珠子也没有赚着,还去内刑阁受了一个多月的询问交待来龙去脉。耽误了不少时候。” “耽误时候?” “对呀。我主人是杂家散修。没有大姓,没有师门,全靠自己领悟入道。这种人,每十年才能到牢山轮值一次,一次最久只能在值三年。唉。等主家赚到一千珠,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后了。” 申姜却在想,那乌台这样的高门,龙阁中也有他们想要换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那他们想读的,会是什么? 小丫头低声叮嘱她:“你可千万不要退缩或者逃走。如果仆役不愿意呆在这儿自己跑了。那主家也失去轮值的资格。很多山门会利用这一点,买通了仆人故意欺负别的仆人。胆小怯弱的,受不住,就会跑了。那牢山里就会多出轮值空位来。叫后面的人顶上。很多山门都会用这种手段,让自己快一点被轮到。” 申姜并不知道不家这样事,但其实不用人叮嘱,她也是不会逃走的。 不多时大家都吃完了。 吃完了饭的仆役们,在青衣的催促下,去木屋领了锄头,开始干活。 全程没什么人说话,各自闷头干自己的。 两名青衣则在略高些地方坐着闲聊。 时不时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 不一会儿这声音也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不过要是有人懈怠,就立刻会被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石头掷个正着。于是也没什么人敢躲懒。 申姜才干了一会儿,手上就起了一排的水泡。 她脑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边锄地,边尝试让手上的水泡消失。想学会控制自己这个梦。 一直到太阳下山,队伍集结起来回坑里去。她都没有成功。反而还叫整只手臂上都长满了水泡。 小丫头都惊住了:“你这是怎么弄的呀?” 她有些尴尬。 从坑顶下到坑底又是五六个小时。 等一众人到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多了。牢山早都熄灯了。到处乌漆嘛黑。 队伍把她丢在岔路口,青衣说了她一句:“不晓得带个灯?”就走了。 小丫头到是想帮助,可她自己也没有灯。 队伍继续前行了。 灯光远去。 留下申姜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好久。 手臂上巨痛,脚后破皮后和鞋子粘在了一起。 左右看看,到处都是黑的,浮空的‘无相居’倒是还有一些光。 借着这些光,她摸索了一圈,可也找不到拾玖号院怎么走。 这是来牢山的第三天。她站在黑暗陌生的‘街道’感到人生艰辛、前途黯淡。 但不一会儿‘砰砰砰’哪里远远的地方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侧耳去听。 却很难分辨方位。 “姑姑?”是纸人的声音。 “来了。你等等。”是京半夏来了!申姜飞快一瘸一拐地寻了个方向,想找到那扇被敲的门。 可不得其法。 “姑姑?睡了吗?”砰砰砰。 申姜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是路边一处没人住的庭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纸人站在外面,打着灯笼。 那昏黄的灯光,投到她所处的黑暗世界之中,照亮了她狼狈的身影。 但她伸头张望。外面并没有京半夏。 只有纸人自己。 他没有来。 申姜有些失望。 纸人絮絮叨叨,大概在说关于解除禁字颂的事。 “虽然还只是初初地有了些进展,但我家主人把姑姑等得心急。所以特特叫我来告诉一声。让姑姑知道,自己是在尽心的。” 申姜打起精神,问:“之前我看你烧着了,担心了好久,你现在没事了吗?” 纸人笑吟吟:“多谢姑姑关怀,姑姑也瞧见,我只是张纸而已,烧了再换一个便是。并不碍事。不过最近不大能见太阳。昨日不及防,让日头把眼睛又燎了,今日也不大好。” 说了一会儿便说要告辞了:“代主人问姑姑安。”头侧在一边,盯 分卷阅读158 着着申姜左侧空位处说话,大概确实看不太清楚人在哪里。 不过临走,吸吸鼻子,问:“姑姑在什么地方?又潮湿,血腥味也重。我家主人说,不日便上门拜访,可现在看来姑姑又不在家?” 申姜含糊了一句:“在外办些事情。还不知道几时回去。” 纸人走了之后,她在黑暗中呆站好久。 一时找不着路。又太困。莫明感到人生艰辛。心中酸涩。 过一会儿打起精神来,一瘸一拐地一点一点去摸各个院落门口的门牌。 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头绪。 她心中浮躁,已经在发暴的边缘。想变出一个打火机也好,可就是不行。 要她不是下仆,大概也能随便找一个屋子一顿暴敲,叫里面的人借自己一盏灯。 可现在,她是个下仆,得防着院中的青衣监察不悦,随手就对她不利。 虽然京半夏说,她头上一只春日桃并不那么脆弱,可她不敢冒险。万一真的打着了这桃花,自己可就要出大事了。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运,竟然真的摸了回去。 院里人都睡了。绥山记得送她,不记得接她。 但也怪不了人家。本来他就没有这个义务。 因为她没回来,门虚掩着。 门一推就开。 院子里点着灯。她一步迈进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人间。 关了门,没去下仆房,而是去了宋小乔的屋子。她留了好多的药在那里呢。 她一瘸一拐地打水来,把脚从鞋子里脱出来,费了些劲。血淋淋的。手上的水泡变不掉,只得一个一个地挑了上药。 等她弄完,天都快亮了。 离再出发去坑上垦荒,已经没多久。 原本想着,算了不睡了。万一睡过了头被罚,不是更惨吗。干脆先顶着,等到了坑顶上,再想办法躲懒睡一会儿吧。 可坐着坐着却打起瞌睡。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按在额头上,才猛然惊醒过来。 京半夏站在桌边,盯着她,虽然整人笼得严严实实,但从姿势看,似乎努力想看清楚些。 “我敲门,你没有应声,”他问:“怎么站着睡觉?马才会站着睡觉。是病了吗?”手虚虚地探了探,似乎是想搞清楚她头在哪边。 他虽然看得也不清楚,但之前不用这样也能知道方位,只是看不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这次却似乎不太行了。 “我没有病。也没有站着睡觉。”申姜原本已经并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大不了。可这时候看着京半夏,却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悲从胸起。 眼热鼻酸。声音也有些略哽咽。 京半夏微微侧头:“抱歉,我看不太清楚。听着声音,姜先生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申姜想说,哪里是不好,简直是太见鬼了。 手上全是水泡 脚也烂了到处血淋淋的。 早上到现在都没休息过 昨天一整天到现在,只吃了半个馒头。 可怎么要开口了,又只觉得有些矫情,为了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哭的? 抹了把眼睛,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大事。” 然后,想到马上又要走几个小时上山去垦荒,而自己还压根就没睡过,忍不住又眼热鼻酸起来。 边努力克制,想停止这神经病一样一点道理也没有眼泪,边不在意地说:“我刚才在路上,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有一点恼火。” 但声音还是忍不住地带着哽咽。仿佛天空太不识相,竟然那么黑,让她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 啊好烦。 申姜你神经病啊。 她用力地咳了咳,清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些,问:“半夏君来是为了治病的事吗?我到也有想过,解禁颂需要太久,但病却不能拖延。或者我先帮你解了魇症,解禁颂的事你慢慢来便好?”京半夏光是为了她的耳朵都费了不少事,更别提春日桃和解禁颂。 对方很有诚意,自己也不能太薄凉。要拿出一片心肝来。 京半夏有些踌躇,说:“我病症的事,需得改日亲身登门拜访姜先生时再做详谈。”问:“不知道先生几时回去?” 申姜想了想 分卷阅读159 ,说:“下月初八。会在大宅里呆上三天。” 绥山说每月初八到初十这三天,仆役可以离山出去,这是为了方便仆役帮主人取用东西而定的。并不是假期。但对她来说,和假期没有差别。 说着实在是累了,坐在那儿,用手撑着头一些。 原本还有些事要跟京半夏想说,但这一撑,立刻就顶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被绥山拍门叫醒,催她快出发,不然就赶不上垦山的队伍时,屋子里并没有别的人踪影。 但有个琉璃提灯,放在门槛边。 小小一个,巴掌大,可以别在腰上。十分精巧。 她把灯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推门出去应声:“来了。”出去就见茜草站在门口,畏畏缩缩。 “怎么了?”申姜问。 茜草犹豫了一下,便大哭起来:“太苦了。姜姜。我真的做不了。昨日我在沤肥,去了就一直在吐,还没有钱,一天什么也没吃。我真的是不行。今日便是罚死我,打死我,我也不去了。光是站在这里,想到那个味道我都不行了。闰,我不想在这里了。就是九娘在这里,我也是这么说。我真的是受不了。还不如杀了我呢。” 申姜愣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那你回去吧。家里李夫人那里想必也需要人。这里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一来是没完全没钱,根本养不活两个仆人,二来,茜草听上去十分坚决。是真的支撑不住,勉强她恐怕真的出事。 茜草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接什么。踌躇地站在院中,讪讪地看她。 申姜快来不及了,也没精神再和她多说。转身就要走。 绥山提着灯要送她,她打起精神只说不用:“我自己有灯。你快休息吧。” 就提着小小的琉璃灯快步出门去了。 脚还是痛。胳膊也痛。手掌更痛。全身都痛。 但她连鹿饮溪都还没见到呢。 怎么也都要磕死在牢山,绝不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3 01:05:15~20200924 00:0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呜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藩滋、⊙ω⊙ 5瓶;24547300 3瓶;吾爱月容、优雅的动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丑陋的人 申姜急匆匆地跑到地方时, 带队的青衣已经在清点人数。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小丫头在人群里,跳起来对她招手:“姜姜。”挤出来跟她一道,走在队伍最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只来了一个青衣。不过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 小丫头说:“大概是有什么别的事。偶尔牢中动荡, 会调一些监察过去办事。” 申姜到现在,都不知道牢山的‘牢’在哪儿。 小丫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在往东边去更深处。我们仆役的绿牌是不能过去的。” “你主家去过吗?” “我主家虽然身为捕案,可也从来没有去过。人犯带回来,都是送到鉴天司,那边判案结束,自有人送到内牢去。”小丫头说:“那边大概都是上院的人在行走办事。”说着指指浮岛的方向:“青衣监管也都是从上院来的。” 也就是说虽然有很多的轮值人员,事实上真正管理着牢山的是无相居的人。 “那……怎么才能成为无相居的侍从?”申姜问:“你知道吗?” 小丫头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不敢跟青衣们说话。我那个院子里的监察也特别的凶。”小声嘀咕:“我猜, 无非是从哪里招来的吧?上院的人, 从来不说这些。大概是不想让大姓与各山门安插人手。” 这到也合理。 申姜问完这些,猛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在牢山怎么赚钱呀?” 小丫头愣:“在这里赚钱?” “我主家贫困……”申姜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前后离得近的仆人回头看她。不免得有二三道鄙夷的目光。不知道谁嗤道:“李氏真是不行了。” “可这里没法赚钱呀。”小丫头同情地看她:“你主家, 一个馒头的钱都出不起吗?” “是 分卷阅读160 没带钱来。我们不知道这里这么能花钱。”早知道叫陈三七多取一些金子,现在也能胡吃海喝。虽然是有点,吃祖宗的意思…… 小丫头摇头:“真的没办法。” “总不至于连缝补衣服的活都没有?”申姜虽然也不会缝补, 但是觉奇怪。 “衣服破了跟你院里的监察说, 就会有人上门来取。绣坊有专门负责做针线的下仆, 补好了, 会有人给你送返来。”小丫头教她:“不过贵得很。我都是买针线,尽量自己缝补。” 又提醒她:“每月要收取烛火、饮水的费用,也是不小的开支, 不过你也不用节省, 底价是一两金,哪怕不点灯不用水,这一两金也是要交的。若是花用超出份额, 则会更多一些。” 申姜算是明白了。牢山就是个吞金兽。 这鹿饮溪得多有钱啊! 小丫头见她可怜,安慰她:“今天我也分馒头给你吃。” 申姜哪能一直占她便宜,小丫头看样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又瘦又小面有饥色:“没事,我白天不吃,回去了看监察有没有剩饭。我的监察人很好的。” 小丫头想说什么,又不忍的样子。 “怎么了?” “那个……五谷杂粮是浊息,监察已经入道,不吃饭的。” 申姜:………… 旁边的人‘噗嗤’地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呀。” “可我有一次,见到一些大姓人家的子弟,在酒楼吃饭呀。”申姜问:“他们不也入道吗?为什么还吃?” 旁边那的人讥讽道:“说你无知吧,虽然五谷杂粮是浊息,在口腹之欲难除呀。所以一般不是特别变态的,都还是吃饭。不过‘上院’管教严苛,青衣们讲究禁(欲)修身。向来是不吃的。” 好嘛。 饭也蹭不到。 “那也不能自己做饭?” “可以,但牢山内不得私自贩卖。要去内务司买菜米油盐。比吃现成的还贵。” 这边正聊着。 突然队伍缓慢停下来。 前面不知道是什么人,提着灯,五六个正在下行。 青衣高声喝令,仆役们便快步排成长条,紧紧贴着石壁站着,让出一条路来。 近一些才发现,过来的是一队捕案,中间押解着一个全身被符贴满的犯人。 远看那犯人,像是一个移动的鸡毛掸子。 大概是经过恶战,来不及修整,这些捕案满身的血腥味面容憔悴,有一个似乎伤得有些重,走在最后面,由同伴半搀扶着。 细看之下,每个捕案身上都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连在‘移动的鸡毛掸子’身上。 直洞中时有气流,这些红线也被吹得乱飞。叫人悬着心,生怕它被吹断了。 等这群人完全经过,大家才松了口气,青衣提灯在前面,大声喝令所有人继续上行。 但还没有走几步,突然后面有人叫:“那位监察。可否借一步下来说话。” 是那队还没有走远的捕案。 青衣到并没有太拿架子,叫所有人停在原地不要动,便向下去了。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声音非常低。 过了一会儿青衣对这些人喊了一句:“你们在此处等着。” 便提灯匆匆顺着台阶向下跑去。 “发生什么事啊?”大家窃窃私语。 大概是那个受伤的人,被伤得有些重了。无力再行动,就地靠山壁坐下了,脸唰白的。另一个人扶着他,整个队伍因被红线连成一体,其它那些捕案也不得不停在原地。 申姜站在队伍末端,离那些人最近,原不想上前的,但队伍里的仆役一直往下挤。 她怕被挤倒,向前让开几步。 那几个捕案倒也和气,只大声道:“站远一些。” 并没有恶语相向。 只是受伤的那个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口中开始时不时有鲜血溢出。 他身上与‘鸡毛掸子人’相连红线,也似乎不太稳固,导致鸡毛掸子身上的符纸无风自动。胡乱飞舞。好像这个犯人随时都会挣脱一样。 捕案们如临大敌。仆役们也都无比紧张。 很识相地立刻往后退,站得远一些,生怕发生什么事会被波及。 分卷阅读161 但事情显然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伤者呕血厉害,其它人似乎也没有能力去帮他。 喂在他口中的药丸根本咽不下去。 唯一在照顾他的捕案,年纪略小,背着很大的包裹,满额头都是汗。 “小鬼。你还不想办法?!他一死,他写的符可就都要崩了!”一个捕案边说着,边单手拈诀,随着他动作不知道从哪里‘锵’地出现一柄长剑。他都不用回头看,就反手接住。 其它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行了没有?” “小鬼!” “没有什么续命的丹药吗?” “上次给我们吃的那个应该可以吧。” “绿色的那个。” …… 在声声催促之中。小捕案慌乱不已,瓶子里的其它药丸掉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就在此时。 一阵狂风凭空而起。红线应风而断。 呼啦~ 那些‘长满’犯人全身的符纸,嘭地向空中四散而去。 一直被紧紧包裹在其中的犯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 近一些的仆役在看到他的面容后,不由自主地惊呼着疯狂地后退。 那是一张完全消融的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融化,眼睑上边缘努力保持在原位,而下边缘则像是失去了弹性的破烂,耷拉在脸上。红嫩布满血管的内睑,翻露在外。 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 眼白占据着整个眼眶。其上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血丝,像是某种植物的根。 申姜开始,以为他没有瞳仁,但随后发现,那个毫不起眼像针尖一样小的黑色斑点,就是他的瞳仁。当其中一只眼睛的瞳仁在注视着她的时候,另一只却突兀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所有仆役都发疯似地向后退。他们被这恐怖的景象所震撼,哪怕是最魁梧的那个。 有人在叫:“是仆鬼,看!是仆鬼!” “他坠恶鬼道了。” “祟灵用他的眼睛,在看着我们!” …… 他们相互推挤,有些人太过慌乱,踩空从台阶上摔落下来。 这一瞬间,这一切似乎都非常遥远。即缓慢又快速。 申姜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的一只眼睛也在看着她。 捕案们持械一涌而上。 也许是他们施放的术法,也许是剑气,申姜只觉得巨力拍击在自己身上,其力之大,使得她和许多台阶上的仆役们,都被击飞出去。 这里大概是巨型深坑的中间,向上不够高,看不到天空,向下不够低,也看不见深处于地底的牢山灯火。连总在飞舞的玉萤虫也不知所踪。 有的只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之渊。 而台阶上人群里提灯散发出的光,则像是无边深渊里唯一的岸。 那些与她一起飞出来的仆役,尖叫着快速向下坠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她猛地看向台阶上。 那个诡异的人影似乎根本不在乎捕案手中的法器、灵剑,他动作轻巧而有力,一跃而起扑向高处的山壁,随后就像壁虎一样快速地消失在灯光之中。 “掌灯!掌灯!”有人在叫。 随后一簇光突然出现,它似乎被什么人指引,在石壁附近快速游走。 有几次,恍惚照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捕案们御风而起,急急扑过去。可他又消失不见了。 申姜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别人都摔得不见了,只有自己一直悬浮在空中,就像一片羽毛,当风来,她就随风轻轻摇摆。 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有了重量,猛然向下坠去。 有捕案从离她不远的地方,急驰而过,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但对方没有那么做。就像之前没有腾出手去救被自己的同伴打出台阶的仆役一样。 他急急地大叫着,喝令其它人分开搜寻。 而这些吵闹的声音与画面,很快就消失在了申姜的视线范围。 她坠落得太快 分卷阅读162 。 哪怕失去了所有的参照物,她还是能感觉到速度。风在呼呼地吹,衣服迎风舞动凛凛作响。 她努力保持镇定,努力自己想像成一根羽毛。 可没有用,杂七杂八的想法太多。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缓慢地调整呼吸,不去想自己是如何快速下坠,不去想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落会发生什么。 只专注于自己心中的声音。 “白月光菊向飞蛾绽开花瓣” ………… “薄雾从海面上慢慢地爬来” …… 然后是最重要的那句。 “一只白色的巨鸟………羽毛似雪的枭……” ………… “那就是我。” 猛然间,她感觉风停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小心谨慎地为自己成功而欢呼,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远处的山壁弹出,向自己扑来。 对方‘嘭’地一下与她撞在一起,然后顺势紧紧地搂住了她。带着她一起向对面山壁扑去。 因为坑洞过于宽广,这飞跃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这过程中,两人急速下坠。 但好在,最终这个人还是成功了。他用一只手搂着申姜,只用其它的一只手一双腿就在山壁上快速游走。 有几次,甚至与在搜寻的捕案几乎是擦身而过。 他巧妙地避开捕案操控的光团,躲在石壁突岩之下,谨慎地游走。寻找了半天之后,钻入山壁间狭小的缝隙。 申姜意识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是为救坠落的自己。并没有恶意。而心情平静下来。 被他搂着挤在缝隙里时,并没有太过挣扎或者呼救,而是努力扭头向外看,了解情况。 外面的光团越来越多。这缝隙所在的石壁对面,就是刚才事发的石阶。 因为坑洞无比宽大,从这边的缝隙看向对面,只看到石壁上微渺的光点,像是天空最黯淡渺小的星。 “你刚才干什么?”身边的人突然问。 因为太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臭味,像是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 “什么时候?” “我救你的时候。” “在读诗……吧……” “读什么东西?”对方茫然。 “我在假装自己是一片羽毛。或者一只鸟。因为直接了当的明示没有用,于是试着读诗带入场景。”申姜说,顿了顿问:“我读出声来了吗?” 那个人没听懂,但懒得再追问:“你不是读出声,你是在嚎叫。”说着,向外爬了一段,大概是把头伸到缝隙外面在看什么。 不一会儿立刻又缩回来。扯着她飞快地往缝隙深处退去。 很快,有一团光,缓慢地顺着山壁游动过来。那些光投射进了石壁上的缝隙内,落在距离两人只差不不到一毫厘的地方。然后慢慢悠悠地向别去移去了。 “你看我的时候,在看什么?”那个人问。 “什么时候?” “符纸崩掉的时候。别人都在鬼叫,你为什么没有?” “我见过更奇怪的人。”起码他还有人的形状。在她眼中,那些变成动物的人才更让人不寒而栗。后者几乎失去了所有,甚至人的意识也会消失,而他只是……巨丑而已:“我有一个朋友,脸上长了巨大的瘤子,跟你差不多。非要说的话,也就好那么一丢丢吧。”两人看同一个心理医生想解决心理问题,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大笑起来。 他根本不怕自己的声音被听见似的。 而他的声音也确实在各种缝隙四处传播、放大,乃至最后在整个坑洞中回荡。 到处都是他笑声的回响。可却难以分辨源头在哪里。 大概这种行为激怒对牢山的职人们。导致对方很快有了更大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他拉了申姜一把:“喂,你看。” 把申姜接到缝隙边。 申姜不明所以,伸头看去。 只见无数或大或小的光团,正从坑底蔓延而来。它们像一个个的泡泡,轻盈、散发着彩虹一样的霞光。 如果不顾虑到现在的境地,这可真是申姜从来没有见过的美 分卷阅读163 景。 “真好看。对吧。”那个人嘀咕。 申姜趴在他旁边,点点头。 在这光晕的海洋之中,她看到一个修长的剪影。 对方悬浮在半空,衣摆飘扬。以这巨大的坑洞为背景,遥远下方的那人非常的渺小,像一只蚂蚁。 她必须要努力分辨。才能确认自己没有把别的什么东西错认为一个人。 “是鹿饮溪。只有他能施展这种大术法。我见过他一次。”她身边的人说着,嘿嘿地笑。仿佛是这并不关乎于生死,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你犯了什么事?捕案为什么抓你?”申姜问他。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大概是平躺下了:“你没有听到吗?我坠恶鬼道的仆鬼。” “祟的仆人?” “应该是吧。”无所谓的语气:“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你是吗?” “我不知道。如果我是它的仆人,起码它是不是应该对我说点什么?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这个人不知道悉悉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口中咀嚼。听上去吃得很香。 申姜有些饿了。虽然想体面,可敌不过本能,口中不断地分泌唾液,这里安静,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无比响亮。。 昨天就只吃了半个馒头。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过于兴奋,而一点也不困,可肚子还是饿的。 对方听到了,摸索着,把手里剩余的塞给她:“吃吧,可怜见得。” 她闻了闻,很香,好像是某种植物。才吃一口,就被巨恶心的味道冲得干呕起来。 对方十分疑惑:“你吃的时候,有这么难吃吗?” “你没味觉?”申姜边呸吐出嘴里的渣边不可置信地问。 “我吃是好吃的。”对方说:“我的味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前几天我去吃了一回以前最爱吃的阳春面,却只觉得臭不可闻。”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申姜忍不住问。 对方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此时的孟夜也有同样的疑问。 霓虹灯光影从窗外投进来,闪烁着照在一具失去生命的躯体上。 这是个死人无误。 而那张被光照亮的脸,看上去长得实在太过于狰狞。就算是神闭着眼睛,都无法创造出这么丑陋的东西。 丑陋到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感到恶心。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成这样的人? “神仆导致的?”他问身后的调查员。 对方摇头:“不。没有神仆和祟神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4 00:05:31~20200925 00: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呜 48瓶;胡椒麻团 20瓶;哈皮柚 10瓶;/ 8瓶;桔子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灭门案 死的租户叫陈丽。 被割颈而亡。 事发是因为楼下住户找物业, 说楼上漏水。物业上去敲门,发现凶手正在准备分尸。 被物业撞破后打伤了物业逃离现场。在高速路口被成功抓捕。 孟夜看完现场后,收起罗盘。从里面退出来。站在街边人抽烟。 高元则在警戒线边, 和一个法医说话。过了一会儿结束对话, 笑着目送法医离开后,才快步往孟夜过去。 “里间还有另两具尸体。一具放在从租房时就有的大冰柜里,一具折放在新买的冰箱。刑侦队那个正在进行审问。已经说好,结束就会给我消息。” 孟夜没应声,转身上车。 高元坐到驾驶位后有些迟疑,从视后镜看着后座的孟夜。 从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对于一个, 一年后就要成为祭品的人来说, 这种平静显得格外诡异。 “老板,要不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休个假吧。” 孟夜听着, 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怎 分卷阅读164 么了老板?”高元不明白。 孟夜摇头,没说话。他只是感觉自己像是身患绝症, 不日就要病逝的病人。每天, 身边的人都会用这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他。不论别人说什么, 在他听来, 都是是用婉转的方式提醒他,该吃吃点该喝喝点,很快就要吃不着了。 这边孟夜和高元还没到家, 就接到宋妈妈的电话。 除了申姜她们走后的第二天, 宋妈妈找他拿钥匙的时候见了一面,两边并没有太多非必要的来往。 对方小心翼翼:“孟先生,有在忙吗?” “没有。你说吧。”孟夜侧头夹着手机点烟。 “就是门口的有个灯坏了, 我想请人来修,我可以叫人进来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宋妈妈对这个房子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女儿和申姜得从这里进出,并且暗处有坏人,所以小心翼翼,什么事都不敢随便自作主张。 “没什么。你只管叫人来修。”孟夜顿了顿,又改口:“是螺口还是卡口的灯泡?要多大?” 挂了电话叫高元:“先去买灯泡。我们去渊宅看看。”三不五时转一转,别出什么问题。 孟夜到大宅的时候,宋妈妈正在赶人。 大概是几个游士,在门口,说自己是某天师的传人,到今已经大几十代了,以前天师得大宅主人指点过,斥令后辈一定要尊敬大宅的主人。 这次是听徒弟说,前一段时间有客户想请人到大宅来抓鬼驱邪,于是知道宅子又有了后人,所以今天是特别来拜山头的。 宋妈妈只说:“我不知道。主人不在,我是来帮着主人家看房子的。” 可这人就是不走,非要就在门口等着。 宋妈妈扭头看到孟夜从车上下来,如释重负:“孟先生。” 对方是真正的游士,并不是什么神棍,自然也认得孟夜,知道他脾气不好,回头一看是他,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胡乱寒暄了几句,立刻调头就走,十分干脆。 走时,倒是对他身后的高元偷摸点头打招呼。 毕竟高元脾气好。 孟夜面无表情目送他走了一段,想起来个事,叫住他:“那谁,散话出去,叫大家帮忙,看着外面有什么不对的风向,告诉我们一些。最近总不太平。” 游士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毕恭毕敬目送孟夜进宅子,高元站在门口笑咪咪对他们摆摆手,他们也笑笑上自己的车走了。 宋妈妈到是很不好意思,边领着孟夜往内走边说:“本来是自己换的,可大门口这里太高,我够不着,真是年纪大了,架了□□爬上去几阶就发晕。可不换吧,门口太暗了,万一小乔和姜姜回来,怕看不清楚台阶。” 高元去搬了□□过来在下面扶着,孟夜爬上去把旧灯泡取下来。 宋妈才把新的灯泡递给他,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号码,连忙走到一边去。 听讲话的语气,似乎是申姜的养母申玉芬。 不过听不到对面的声音,只听到宋妈妈在这边笑着声声附和。 “可不是,一出去玩,就出去这么久。昨天小乔说,要去好几个国家呢。本来日程就定得长,她们还不按日程走。这里停几天,那里停几天。” …… “哪个说不是呢。我心里啊,真是记挂得很。” ………… “不过姜姜心情好。也就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忙。休息休息也好。” ………… “呆在家里总归气闷嘛。哎哟,昨天她们发了视频给我的。叫我转发给你我都忘记了。我说叫她直接发给你嘛,她说什么什么号码,不□□量什么的。我可听不懂。”宋妈妈笑骂:“可你看嘛,这个时候知道省钱了。平常又不晓得省钱,我这个女儿真的是不懂事。” …… “我身体好。你身体怎么样?预产期在哪天?” ………… “我没有跟姜姜说,这要留着她回来,你们母女自己说的嘛。但我帮你说过了,之前我说的那个医院嘛,到时候会留着床位的。你放心呀……到时候我肯定要去的。你不要推脱。” ……………… “这有什么,不说孩子们的关系和亲姐妹是一样。我们也是认识这么多年了。” …… “全怪小乔不懂事。她是不惦记家里的人,姜姜可惦记了 分卷阅读165 。一直问我家里的事。” ………… “对对对,你放心呀,你怀孕的事我一句也没说。到时候她回来,你们好好聊。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养胎。” …… “是呀,我也是说,怎么事就办成这样,联系起来都不方便。都这个时代了,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 “不过你也放心。两个人在一起,好着呢。在那边我有请朋友和她们一道。可不敢让两个小孩子自己瞎跑。那还不翻了天?” …… 絮絮叨叨。 孟夜换好了灯下来,听了一会儿,便站在台阶下看着那扇红漆大门出神。 这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孟家守护的世界,他并没有机会完整地了解,更不可能亲眼看一看。 对于另一边的情况根本只是‘道听途说’的人,却要为这个世界去死。 有些荒诞 。 宋妈妈留他在家里吃饭。他本来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有。 回家吃饭的气氛太令人窒息。以前觉得在外吃饭很自在,现在却只觉得……寂寞。 从尘埃落定后,他总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哪怕站在人群中,也似乎被隔离在外。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他却也同时觉得,自己似乎渐渐有些理解申姜平静下的暴躁与尖锐。 宋妈做饭的时候,他在院中随便逛了一会儿,几只猫在游廊上打闹。宋妈妈给它们都穿上了小衣服。西厢窗帘换了,门开着,小厅有还没整理完的行李,整箱放在角落里。想必宋妈妈住在那边。添置不少东西。 西厢这边小厅里放着许多宋家人的合影,申姜也在其中。 看到这些照片,孟夜才发现,原来申姜与这家人的联系这么紧密。 很多宋家合家欢式的照片里都有她。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宋小乔和申姜的合影。 从两个背着书包牵手并排站着的小豆丁,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宋小乔要搞怪很多,申姜则在每张照片里,一直保持令人舒服的微笑。看上去完全不像开口能把人气死的性格。 看到其中一张在私立高中的合影时,孟夜顿了顿步子。 那是个三连拍。 宋小乔妆化得很欧美风,做着鬼脸,而申姜乖乖穿着校服套裙。两个人拿着同款的爱马仕限量包。做同样的动作,把包高高举到镜头前。 看样子,应该是宋小乔某次从国外回来,去学校看申姜时送她的礼物。 三张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第三张的时候,申姜回头似乎在看什么。拍下来的是侧颜。 孟夜顺着她看的方向,只看到三个结伴从林荫道经过的学生。两男一女 有一男一女穿的是本校校服,另一个男生则不是。 应该是隔壁学校的学生。 站在一米七左右的本校男生边上,都显得有些拔尖,比例也过于出众,虽然并没有回头,但孟夜一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何晏。 高元在外面逗猫。回头发现他站在小厅里出神,抱着一只穿公主裙的小猫走过来:“老板,怎么了?” “没什么。”孟夜看向下一张照片。 那是他见过的申姜小乔中学毕业合影。何晏站在申姜身后的位置,笑容有少年特有的腼腆,手上比心,眼睛却看着前排的少女。 “这不何晏嘛。”高元拿起合照。 从合照上都能看出,申姜对何晏来说,明显远不止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中学校友那么简单。 高元也是看过调查材料的,嘀咕着:“老板,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感觉,申姜身边的事儿对不上,会不会是‘秋千意外死亡事件的大众记忆与事实有差异’的现象,导致的涟漪效果?”只有这个可能吧。 正是因为‘记忆与事实有差异’这种情况产生的连锁反应,才导致何晏的记忆错误。他喜欢过申姜是事实,只是他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记忆。 不过,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谁知道呢。 高元长叹:“少爷,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平行世界的原因?这些记忆错误,是因为两个世界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了融合? 分卷阅读166 大家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他自己说着,都觉得有点鬼扯。但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平行世界?是盘古开天劈地的时候劈岔开了是吗?”孟夜问得很认真。 高元有些讪讪的。不好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老板这是觉得自己说得好,还是在骂自己傻B? 孟夜最近说话总是这样,太难猜了。 做人真难。 还好孟夜也没有真的等他回答,而是双手插袋慢悠悠地游荡到厨房去了。 高元松了口气。 宋妈妈对孟夜并没有热情过叫人不适,但也不让人觉得疏远:“饿了吧?一会儿就好了。桌上有点水果,先垫一垫。” 大概是和孟夜接触了一会儿,已经有些熟络的感觉。 而且在她看来,孟夜虽然是出生巨富之家,只要随便漏点东西,自己家都能比现在更兴盛十倍百倍,可她已经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她只把孟夜看成一个,帮自己换了灯炮的邻居或者孩子的朋友。 因为年龄的差异,下意识地用对自己孩子的心态,跟他说话。 从小与父母不亲的孟夜,没有体会过长辈亲自为自己做饭是什么感觉。 他站在这个对他来说不大,过于朴素的厨房里,有一种很奇怪地、羡慕宋小乔的情绪在蔓延。 同时,也很突然地在想,申姜在那么多与宋家人相处的时光中,有没有像他这样,有过同样的感触? 毕竟她亲妈实在对她太冷酷了。 孟夜在床边的小桌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手里的打火机,过了一会儿对灶台边的宋妈妈问:“在你印象里,申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妈妈笑说:“姜姜啊。很乖的。比小乔可好多了。学习成绩也好。特别努力。所以特别叫人怜惜。” 说着回忆起往昔:“有一次,培训班要求每个学员必须在培训老师手里买舞鞋和衣服,并且要价特别贵,申玉芬预支了薪水拿给她,结果她路上弄丢了。” …… “她就一直在那条路找。找到半夜。等我知道跑去找她,她冻得全身都没热气。” ………… “小脸唰白的,还笑,跟我说‘阿姨没关系,肯定是掉在这儿了,您回去吧,我找到也回去了’。” ……… “我问清楚是多少钱,偷偷拿钱出来,假装在垃圾那儿找到了。她拿到钱数清楚,这才松了口气。乐得跟什么一样。” …… “跟我告别之后,大概以为我真的走了,一个人站在路灯高兴得直跺脚,跳一跳吧,大概又想起来刚才的事,觉得伤心了,回去的时候,在路灯下头,拖着那么长影子,边走边哭。” 她边做饭边断断续续地说。 这样那样的事,有很多。 “孩子到今天一步步的,多不容易。后来她上台,我和她宋爸爸是真的为她高兴。可谁想到呢。” 说着手里停下来,应该是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手才继续动起来:“还好,现在有机会能治就好。等腿好了,又能回到舞台上了。”很是欣慰。 孟夜似乎没在听,眼望着院中自顾自玩耍的猫咪,手中‘锵’地打燃手中的火机,手指翻飞又将它熄灭。 高元进来大概只听了个尾巴,凑趣说:“阿姨,您知道一个叫何晏的吗?” “何晏?”宋妈妈把炒好的菜装盘,停下来想了想:“啊。中学同学嘛。和姜姜不同班。” 高元从她手里接过菜,帮忙摆桌上:“阿姨真的认识呀?” “不认识。不过小乔和姜姜有一段时间老在那里嘀嘀咕咕,要么就在那里鬼笑。那我和她爸爸肯定担心呀。怕她们早恋。哎哟愁死了。” 宋妈妈说到都叹气:“你们不知道,小姑娘到了十几岁,老有主意了,动不动就讲什么,人权、人身自由。做什么事都爱背着我们,动不动搞得和地下党一样的。那她爸爸怎么放心。就偷翻她日记。看完就生气。把两个人拉到客厅,好一通教训。” 高元十分意外,瞟了一眼孟夜:“因为何晏?” “对的呀。姜姜乖的呀,小乔却老不服气的,说姜姜有人身自由。人家何晏长得帅,篮球打得好,和姜姜明明就很配,人家是自由恋爱。骂她爸爸是封建老顽固。气不气人?才几岁,什么配不配的?气得她爸,差点去学校找那个叫何晏 分卷阅读167 ,打他一顿。我们姜姜是要跳舞跳出去的。她牺牲这么大,小姑娘老辛苦的。要是因为涉事不深,受差生影响,耽误在这种事情上。那可真是要死了。” 高元‘噗’地笑:“他是真的差。阿姨你这么话没有说错的。学啥啥不行。” “就是呀。我问过老师的。确实是差生。你也认识他啊?”宋妈妈想到就生气:“我死活把她爸爸拦住,不过自己偷偷去学校看了看。长得么是不错。” 虽然是这么说,可一点也不高兴:“但在操场上的时候,姜姜跑步,他就拿本书在跑道边上读,我一看就知道他不安好心。那路道边上是读书的地方?装模作样。姜姜坐下休息嘛,他就立刻跑去踢足球,叫得很大声,老引人看。球还老是往姜姜那边带。好几次飞过去,差点砸到她。” 现在想起来都生气:“你说这个孩子多不懂事!撞到姜姜的腿怎么办?砸到脸怎么办?这就是故意摆弄,一点也不顾别人安不安全,是要带坏姜姜呀。还好后来就毕业了。我还特别去打听,不在一个学校。” 孟夜突然问:“听说毕业的时候,学校里的秋千架出过意外?” 宋妈妈迷惑:“有吗?出了什么事?”转身把最后一盘凉菜端过来。 孟夜问:“好像说,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摔死了人。” 宋妈妈坐下想了一会儿,摇头:“这可不知道。” 孟夜没有再追问:“那毕业典礼开过的吗?” “没有呀。好像说,是因为什么事,没有办。那个毕业合影都是刚考完的时候照的。不是毕业典礼上照的。”宋妈妈想了半天:“是跟秋千有关嘛?我隐约记得,好像说要拆除秋千架,操场要施工还是怎么的。记不太清楚了。” 孟夜不动声色:“那是夏天吧?” “是呀。毕业嘛。升高中。肯定是夏天的。” “那段时候,申姜有没有生过病?或者受过什么伤?” 宋妈妈摇头:“没有吧?印象里没这种事。不过放假么,兰芬就把她送去亲戚家住了。兰芬有个亲戚,住得离培训班近一点,随时可以去训练。” 说着看一看,连忙站起来:“唉呀,没盛饭。” 宋妈妈去忙了,高元看向孟夜,小声说:“老板,你不会认为何晏有情况吧?”立刻发誓:“他就是个傻B。不可能搞什么事出来。” 孟夜乜他没说话。 高元,父姓何,母姓高,全名何高元。 他连忙自辩:“可不是因为我也姓何,他是我堂哥,我才这么说。他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呀。东弯孟的外四家里头,顶顶大名的纯傻B。除了长得帅,干啥啥不行。他爸都被他气得脑溢血。他肯定是真的不记得这种事。不是故意隐瞒。” 见孟夜不予置评的样子,他无语了:“行行行,我这就叫他回国,你自己问他好吧?反正这话是问得清楚的嘛,我们不怕的。何家身为外四家,一向忠骨铮铮!怕什么。”转身拿手机出去打电话。 孟夜提醒他:“找个适当的理由。跟两边家里也暂时不要透露。你也不要紧张,我只是问一问。” 高元才打完电话回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刑侦队那个警察打过来了。 他表情沉下来,连忙免提接起来放在自己和孟夜中间的桌上。 据电话那边说。 死者陈丽这一家,一共四口人。 陈丽的父、母四十多岁,私营业主,是风头上做网店扶摇直上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家境优渥。大儿子二十二,小女儿就是陈丽十九岁。 他们不是本地人,事发的房子是租的,房主说,三个月前,这家小女儿出面,租了自己的房子,一次性缴清半年房租。 死的是一家家人中的,母亲、长子,还有陈丽本人。陈丽的父亲似乎不在家。 现场被物业撞见行凶的,是陈丽的男朋友,也就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 但对方拒绝开口说话。 至于唯一还活着的父亲,警方没能联系到。 不过联系了这一家人的亲戚。 可亲戚非常意外,据说是数年前,陈丽一家人就清掉自己家的生意,卖掉了房产,跟亲戚们说是移民不回来了。一开始还时不时发些信息,后来干脆就没再联系。亲戚对他们的情况也不了解,所以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而从死亡时间顺序上来看,陈丽母亲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哥哥死于一个月前,整个人 分卷阅读168 以扭曲的姿势折在冰箱里。最后死的是陈丽本人。从尸体情况看,昨天早上三点左右死亡的。死于割喉。 “情杀?”高元问:“男友对女友及其家人不满而灭门?可这也不像啊,她妈妈死了一年多,哥哥死了一个月,时间间隔这么远,如果都是男友杀的,有很充裕的逃离、报警的时间。会不会,妈妈和哥哥是她和男友合谋杀害后,两人发生了什么分歧,男友对她下手?” “应该不是。据房东说,这个男友才交往了二个月,以前没见过。而他们一家人搬进来的那天,全家三个人都在,并且一起抬、运进楼,一个很大的行李箱。鱼腥味很重非常臭。陈丽当时说,她是做主播的,行李箱里装着鲱鱼罐头,是她下次直播要用的东西。路上弄破了有点漏出来所以才会臭。甚至还开玩笑,这鱼罐头真是名不虚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人臭呢。房东当时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简直后怕。” “就是说,当天很可能运进来的就是她母亲的尸体,而且整件事一家人都有参与,现在行踪不明的父亲也是知情的?” “对。但当时,小女儿还不认识田勇。并且据现在的情况看。小女儿不止和全家人一起,把她妈妈的尸体从别处搬到这边的出租屋安居下来,并且之后,与嫌疑人成为男女朋友后,还和对方一起住在这里,与亲人的尸体共处一室,一直生活到现在。” 至于身为小女儿男友的嫌疑人。警方也查了。 叫田勇,除此之外,还找到一条数年前的案件信息。 报案人是田勇自己,他声称自己父母失踪了。 “结合现在的情况看,不会是他把他爸妈杀了吧?”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的。”警察点烟:“后来跟那边问了一下。根本不是。” “怎么说?” “田勇家是山里的。当时他报案,地方上并没有太重视,因为偏远地区夫妻结伴出门打工是很常有的情况。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做了搜寻的工作。当时确实也发现一些的反常的地方。” “什么地方?” “失踪的夫妻很多必要的东西都没带走,比如身份证、手机。” “难道是入户抢劫,杀人毁尸灭迹,伪装现场?”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物品丢失。并且要认真说的话,连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其实也说不清楚。”对方长吐了一口烟:“因为田勇在外读大学,为了省钱,一年只回来一次,放假基本都在打工。他是在学期末放寒假回家的时候,才发现父母不知所踪这件事。家里的亲戚则一直认为两人打工去了,就业的工厂和工地则以为他们回家不干了。” “亲戚之间不联系的吗?外婆奶奶外公爷爷应该还在吧?联系不到不会找吗?” “这就是巧了。几年前田勇家里修房子和田勇去读书,找他爷爷外公家都借了钱,本来是打算打工还的,结果后来他的爸爸生病,搞了一年多才好,不止个房子和借来的学杂费没还,还多添了一笔住院的医药费。这一家人,跟家里其它兄弟姐妹、双方父母之间都有借贷关系,他们消失之后,两边都以为他们躲帐不想还钱。他叔叔还带人跑去他家打砸过,连他家的牛都牵走了。” 对面停下来,喝了口水,大概身在办公室,有些吵闹。 他边说着边换了个地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田勇怀疑,自己父母被叔叔杀了。原因是,他叔叔脾气不好,不止打老婆,横起来父母都打。还砍断过他爷爷的大拇指,不是被拉住可能会出大事。并且前一年上门要钱的时候,放过狠话,说不还钱就把他全家杀了。所以田勇一直找当地的派出所、刑侦队反应情况。坚持认定是叔叔杀人。当时他似乎是,刚大四,只有半年毕业,好像还是北清大学的学生。前途好得很啊。结果书也不读了。” “后来有结果吗?”高元问。 “纠缠警察无果之后,田勇追踪过他叔叔一段时间。甚至趁他叔叔不在家,跑到屋子前后乱挖了一气。觉得父母可能是被杀害之后就地掩埋了。还跟他叔打了一架。被打得够呛的。后来就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过。” 说着警察停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人在找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回来:“这边尸检报告出来了。” “怎么样?” “其母亲和哥哥,外形和陈丽本人一样,都有严重变异的情况,并且两人,都是死于器官衰竭。陈丽本人则是死于割喉。但在被割喉之前,她的肺已经硬化得十分厉害,无法正常扩张。所以死前人是很清醒的,却处于窒息状态。而从他们一家人的外貌异变状态来看,法医那边倾向于是某种罕见的家族遗传病。”对方说:“并且现在勘察的 分卷阅读169 同事说,从监控查过,陈丽失踪的父亲并没有离开过小区。他的衣服鞋子手机、身份证,都在,家里连一双拖鞋一件睡衣都没少。” 高元看向孟夜。 孟夜皱眉,想了想给他打了个手势。 他点点头,向那边问:“能不能安排一下,让我们见一见田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5 00:54:01~20200925 23: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麝香魚 20瓶;花开不诉殇 15瓶;精致毛毛球 5瓶;哈皮柚、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失踪案 因为经常处理一些诡异的事件, 孟家跟很多方面都有一些来往。 系统里的机构遇到难以解释的事时,跟孟家沟通,已经是一种不摆上台面的默契。 有一种‘事情你们去解决, 我们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也不要提’的感觉。 所以高元开口说这个话, 电话另一边的人并没有太过意外。 只是问:“你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吗?” 高元看了一眼孟夜:“要见过面才知道。” 对方点点头:“我要问问。” 就挂了电话。 见面安排在晚上六点多。 没有安排在询问室,而是会客厅。 孟夜和高元进去时,田勇戴着手铐, 坐在沙发上出神。 听到有人进来, 他也漠不关心。整个人显得颓废,目光呆滞,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 孟夜在他对面坐下,丢给他一支烟。 他愣了一下, 才把烟从怀里捡起来。 孟夜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之后, 伸向他。 他用低声说了句:“谢谢。” 从外貌上看,他不像是山村里走出来的。身上没有那种饱经风霜的感觉。皮肤也很白皙。鼻根两侧有明显的对称压印, 应该是长期戴眼镜造成的。 抽了一口烟后,他才看向孟夜两人。 似乎对他们是什么人, 感到不解:“你们不是警察。是陈丽的亲戚?” “不是。”高元把茶几上的东西拨开,在茶几角上坐下:“我们是调查员。” “什么调查员?”田勇问完, 突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们就是调查员?” “你听说过?” 田勇盯着他们,似乎想辨别真伪:“我父母失踪的时候, 我有一个同学跟我聊天时提起过,说如果即不是入室抢劫杀人后毁尸灭迹,也不是亲戚债务纠纷, 那么我也许应该考虑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不那么科学的可能。他建议我,找找那种专门调查解决奇异事件的人。” “你找过我们?”高元有些意外。 “找过。但当时接触到的人没有接这个活。他不相信我说的话。认为只是手段比较高明的凶杀案。”田勇说着,抬头看向孟夜,两人虽然并没有太明显的透露过什么信息,但他还是比较敏锐,察觉到孟夜权力较大。 “说说经过吧。”孟夜示意高元坐到旁边去。 田勇问:“你们能帮到我什么?” 孟夜摇头:“也许什么也帮不了。但我们是你唯一的希望。你不打算试一试?” 田勇沉默坐着,抽完一根烟才开口。 一开始,他父母失踪后,他曾怀疑父母的死是他叔叔干的,并且远不止一次偷偷跑到叔叔家院子、田里、附近山林到处挖掘。但没有收获。 因为父母失踪得太过诡异,后来在同学的提意下,他死马当作活马医,请了几个所谓的大师,都没有结果:“我还请最贵的那个,号称要排队排几年了,找关系好的同学借了点钱插队。” “姓什么?” “姓米。” 高元听了看了孟夜一夜,俯耳小声说:“就是今天在大宅碰到的那个。”那是真的游士,并不是什么神棍了。那么他们得出的结果一般来说是可信的。 “他当时怎么说?” 分卷阅读170 “他徒弟来的,在我家做了法事,还开了罗盘,搞完之后说,如果家里是事发地点的话,他没有感应到脏东西的气息。卜卦也算不到我父母的尸体在哪里,叫我找警察,别在他们这些人身上浪费钱了。” 高元忍不住对孟夜说:“这米老头还挺仁义的。” “后来你怎么找到陈家这些人的?”孟夜没有跟田勇拐弯抹角。 “我父母失踪之后,我在家里采集了他们的头发、皮屑,做了检测,原本是想,把生物信息发在同学群。我的同学有很多毕业后,都进了卫生医疗系统,我想的是,如果父母还在世,有个头疼脑热,只要去看病,被发现的几率就很大。但在检测的过程中,发现了问题。” 孟夜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自己的生物信息?” 田勇有点尴尬,停了一下才说:“以前我妈一个人留守,我爸长年在外。我出生的时间有点微妙,家里常常因为这个吵架,直到过了好多年我学习成绩好了,考上了好学校之后,家里才渐渐没提。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孟夜点点头:“你继续。” 说到发现的问题,田勇似乎有点亢奋,他搓着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喝了口茶:“从采集到的样本看,头发和皮屑都含有未知物质。我把这份生物信息发给同学之后,一边等着同学的消息,希望他们能找到身上有这种物质的人,自己也一边在各地四处寻找。并且重新调查梳理我父母的社会关系。在半年前,我开始往我母亲的前雇主陈大峰方向做调查的时候,同学恰好给我发来了两份病历。” 田勇抬头看向孟夜:“刚好,他给我的,就正是陈大峰夫妇。也就是我母的前雇主。陈丽的爸爸妈妈。病历上看,陈大峰患有癌症之外,和他妻子两人身体中都有这种生物信息。同学怀疑是某种罕见病变。我开始怀疑,我父母的失踪会不会和这家人有关。 之后,我用了两个多月后,也就是在四个多月前吧,找到了陈丽。她当时在一个饭馆打工。一开始,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天天去,她需要什么,我就帮忙做什么,她渐渐不再看见我就赶了,两个月前,我开始可以送她回家,遇到过她家的房东几次。大概是那时候起,房东以为我是她男朋友的。送她回家的路上,她有时候也跟我说一会儿话,无非是感叹、吹嘘,自己家曾经多么有钱。后来有一天,她问我,怎么看‘得道登仙’这回事。” 高元都愣了:“得道登仙?” “是的。我心里是抵触的。怀疑父母是不是因为陈家的关系,加入了什么□□组织。或者得了什么奇怪的传染病。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可她还是非常地警惕,甚至辞工了也没跟我说。我一下就失去了她的消息。到处找也找不到。但突然一个月前,她给我打了电话,改变了态度。” 田勇说:“那天很晚,大概半夜十二点左右。她听上去心情非常差,魂不守舍。我以为她是有什么事要求助,但她没说。只是找我闲聊,说些有的没的,不想挂断电话。我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假装没有发现她的慌乱,边陪着她聊天,边慰抚她,告诉她,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不论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如果她不想我查父母的事,我也不查了。还说自己打算回学校,完成学业,好好计划和她的未来。” “她相信了吗?” “相信了。她对自己的外貌非常有信心。再加上我这段时间确实有求必应,她这种性格,很难相信我对她没意思。在听了我的表白之后,她就挂了电话。但过了一会儿就再打过来,这种语气有变,说,如果我真的爱她,就立刻去找她 。”田勇搓了搓脸:“我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她租住的小区。原本以为她只是折腾我一下,来证明我的感情,决定要不要相信我。但我到了之后,她没有下楼,直接让我上楼去她家。” “你上去了?” “上去了。敲门她没立刻打开,确认过,才开锁。我进去后她立刻把门反锁上了。因为室内很暗,我有几分钟不能适应。只听到‘嗬嗬’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挣扎,呜鸣。陈丽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和我站在一起。我感觉到她也因为那个声音非常的紧张,但也不能说是害怕,更像是亢奋。在适应了一点之后,我看到沙发上,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人。意识到那应该就是陈大峰。我想过去,陈丽拉了我一下,我说要跟叔叔打个招呼,她才放开我。但并没有陪我过去,而是一直站在门口没动。” “怕你逃跑?” “应该是。她手里拿着水果刀,总不会是要帮我剥水果吃。” “你胆子不小啊。不害怕吗?” “我到今年,辍学八年了。四处奔波寻找线索。现在答案就在眼前。”田勇反问 分卷阅读171 :“有什么可怕的?” 他眼睛发红,整个人似乎处在非常激动又拼命压制的状态,手微微颤抖,很有力也不能克制,索性不去管它。垂眸继续说道:“等我走过去,才发现,发出‘嗬嗬’声音的,是躺在地上的一个年轻男人……也就是陈丽的哥哥陈铁……如果还能说他是人的话……”问两人:“你们见过陈丽吗?” “见过。” “你们看到过陈丽,那就能想像我当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情况了。他趴在那里,拼命挣扎,嘴张得特别大,呼吸得特别急促,可胸部基本不怎么扩张。完全处在缺氧的状态,所以他的呼吸也只是徒劳。并且他整个人皮肤都不像正常人。全身紧绷。再加上融化的蜡烛人一样的外貌,丑陋到令人反胃。我想上去帮他,但陈大峰叫住了我。说,陈铁正在‘渡劫’。 ” “渡劫?” “是的。我当时听到这个词,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父母一定是因为加入了陈大峰有关的□□,因故被陈家害死了藏起来了。为了得到线索,面对陈大峰,当时除了努力保持镇定之外,再三强调我为了陈丽什么都可以做。陈大峰非常高兴。他在陈铁挣扎的呜咽声中,向我传教。说,他马上就要成为仙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被打开了天窍,将步入仙道,位列仙班。只要我成为他们的侍童,他可以考虑,在他成仙之后,赐于我永生。” “侍童?” “对,他让我负责以后出去采买生活用品。” “陈丽不能出门了?” 田勇点点头:“她最近才开始修炼。脸上的皮肉都慢慢垮了。那段时间似乎是因为更明显了,所以才没有去上班。进门的时候,那边太暗,我才没发现她的异样。陈大峰说话的时候,她走到客厅,我才看见。不过她的情况没陈铁那么严重。” “那陈大峰呢?他自己不能出去吗?他也发生了变异?”高元问。 田勇说:“我当时也在观察他,但他看上去非常正常。并没有任何异样,与陈铁的丑陋完全不一样。一开始我也感到不解,等他说完话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他……” 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就像一团颗粒很大的气体。看着他是和普通人没有差别,但他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团雾在移动,他甚至直接穿过了沙发和门。那种穿越方式,似乎是他渗入了进去。他没办法拿起任何东西。坐在沙发时,也只是保持‘坐’这个姿势。甚至有几次他还掉到下一层去,好在楼下没有人住。” 高元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一时呆住。 孟夜点了只烟。 “但陈铁没有挺过来。用陈大峰的话说,陈铁‘渡劫’失败了。他要求我去买个冰箱把陈铁保存起来。说,等不久之后他成仙了,会复活陈勇。也安慰陈丽,不用惧怕即将到来的‘劫’,说这是成仙的必经之路。陈丽虽然害怕,但总体上来说比较乐观,因为陈大峰自己就是经历过这种‘劫’,挺过来之后,成为现在的形态的。” “你出去买冰箱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报警?”孟夜叼着烟问。 田勇沉默了一下说:“我亲眼见到了陈大峰,并且他所说的登仙时间,很快就到了。我的想法也发生了转变。也许他真的有能力赐福,也许他甚至可以复活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为了供养我,付出了很多。没有享受过什么。” “所以你照他说的做了。” “是的。陈丽帮我把陈铁折放在冰箱里。我还见到了她妈妈。在冰柜里。她妈妈和他爸爸是一起开始修炼的,修炼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静思’,有点像佛家的入定。但她妈妈‘渡劫’的时候失败了。陈大峰成功了。”田勇说。 “大概是因为一起经历了这些,我和陈丽的关系好起来。她很憧憬成仙后的生活。不想再吃苦了,认为只要成仙,经济物质方面会有很大的改善。至于其它的,对她来说到是其次。她这个人,对长生这些,并没有什么欲望,大概因为她本来就身体健康,又还年轻。和她爸爸不一样。” 说着田勇笑起来:“其实这很可笑,听她说,修仙的办法是她爸爸患癌后,用全部身家买的。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家本来就很有钱,她冒险想得到的,她曾经本来就拥有。这不好笑吗?” “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孟夜问。 “前几天,到了陈大峰登仙的时间。他消失了。”田勇说。 “什么?”高元问:“他离开了吗?” “消失了。”田勇说:“他盘腿坐在那里‘静思’然后消失了。就像水蒸汽一样。一开始陈丽认为成功了,但渐渐察觉不对劲。陈大峰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就好像从 分卷阅读172 来没有存在过那样。陈丽很后悔,但已经来不及。她全身都在‘融化’,这种异化根本阻止不了。我找了一些药,都没用。然后就在昨天,陈丽开始‘渡劫’,她受不了一点一点窒息而亡的痛苦,也对成仙这件事完全失去了信心,挣扎着恳求我让她解脱。” 说完他仰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剩下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那陈大峰有没有提过,是谁卖给他这个修炼的办法?” “只说是在一个二手市场,买到的民国时期一个盒子。盲拍那种,拍下来之前,盒子不能打开看是什么。在场由一个外国人拍到的,不过打开后不认识里面的字。陈大峰帮他看。当时陈大峰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看了一下之后十分心动,之后便出价用全部身家,买了下来。” “所以和盒子有关的人,你没有任何信息?” 田勇摇头。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陈丽偷拍过一张照片。说当时,有一个同场的买家,曾经也想找外国人买走,外国人很贼,把打开的盒子重新交给拍卖行拍。让他们出价,对方和陈大峰竞价很激烈。陈大峰还现场借贷了不少钱。” “有这回事?” “对,那个人很怪,陈大峰买到后,他还说,他可以出原价买回来,或者双倍价钱买回来,并且愿意帮陈大峰治好癌症,甚至可以满足他们的任何愿望。但陈大峰全部没同意,一个原因是,他怀疑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多钱只是说大话骗自己的,不然直接就在拍卖的时候压上了,干嘛现在才说找他买?另一个原因是,他在竞价过程中,觉得对方这么拼,那盒子里的东西很有可能是真的,与求别人帮助相比,自己成仙是更好的选择。也只能说,他当时的状态,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稻草吧。” “那人就放弃了?” “没有。后来那个人找过陈大峰几次,都无功而返。有一次那人去陈丽家的时候,陈丽在二楼,当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对方很帅。就拍了一照片。但陈大峰夫妇用盒子里的东西完成开窍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出现了。陈丽跟我讲起这件事,还拿照片给我看过。但后来,她手机掉马桶里坏了。重新买了个新的后,因为她没有开云端备份,照片就丢失了。” “那盒子呢?” “陈大峰早就毁掉了。陈丽说是怕人偷,或者被别人知道修仙的办法。” 孟夜和高元两人交换眼神,走到房间外面的走廊说话。 高元低声说:“从田勇描述推断。应该是他母亲在陈家做事的时候,私自动过陈大峰买的那个盒子。当时也许没当一回事。陈家变卖家产,她被解雇回家之后,因为田勇他父亲的病,才决定尝试盒子里的方法,结果两人像陈大峰那样消失了?而田勇则以为他们是失踪了。可这么说的话,时间是不是有些对不上?那是八年前的事了。为什么陈家人现在才渡劫,而田勇的父母那么早就渡劫了呢?他们比陈家的人只会迟不会早啊。” “田勇的父亲,也不一定是像陈大峰那样消失了。”孟夜想了想说:“也可能外形发生改变后,两个人怕被人发现,不敢面对田勇,又怕给前途光明的孩子带来麻烦,就藏到山里或者别处去了。” 交谈完后,孟夜走前回到房间内。拿出自己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田勇看:“想从陈大峰手上买走盒子的,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田勇看了一眼就肯定地点头:“就是他就是他。” 孟夜给田勇看的,是宋分时的照片。 “看来宋分时这二十多年,可没闲着。” 高元嘀咕:“老板,你说关于这二十年怎么过的,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装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在帮谁办事? 大吉梦? 从风格上来讲,不太像。 “大吉梦没有财产,宋分时拍买的钱从哪里来的?” “但它有信徒。让信徒给钱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别说是给钱,就算是帮着养大一个孩子,都不难。”孟夜若有所指。 “你是说,宋分时从婴儿时期被抱走之后,很可能是被某个和大吉梦结定契约的人养大?” “有这个可能。不是很肯定。” “可是,大吉梦虽然有智力,但不足够用来布置某些事,或者,做复杂计划呀。”高元疑惑:“从这个方向讲,不可能是它让宋分时去买这个盒子,那会是谁?” 那问题又回到了原地,宋分时消失了那些年,到底在帮谁办事? “我也是服了,现在这种社会了,要找一个人,还有这么难吗?”高元抱怨:“总觉得宋分时在外面 分卷阅读173 一天,我心里就难受一天。总感觉他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两个人离开刑侦队的办公楼,驾车驶离大门的时候,高元还在嘀咕着:“现在真是满头雾水。线索也没有,找也没地方找。只能等,等线索,等事情来找我们。这实在太被动了。那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修仙之法?我听都没听过有这样的事。” “耐心点吧。我只能活一年了,都还有耐心,你还能活几十年的人没有?”孟夜点烟:“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果田勇的父母,真的只是藏起来了呢?我们只要找到他们就行了。毕竟他妈妈是见过那个盒子,并且打开过的。如果真的是宁铃的东西,盒子身上应该有印记。她不可能没看见。也许知道所谓的修仙秘法是怎么回事,会找到一些关于宋分时的线索。” 高元眼睛一亮:“我这就叫人去田勇老宅附近的山里找。” 孟夜提醒他:“探访有哪些山民家经常遭黄鼠狼什么的,丢鸡丢鸭。丢东西。” 牢山天坑内。 随着鹿饮溪那些光泡泡上浮,整个坑洞都渐渐被照亮。 犯人为了避开他,带着申姜向上爬了一段。 申姜这次借着光注意到,他的手脚和身体其它部分,接触到石壁时,似乎可以吸附在上面。这让他哪怕是在垂直的的表面,也游走得十分轻松。 不过在超过一定的高度之后,明显有些疲惫起来。 大概这个移动法,还要多承担一个人的重量,对他而言也有些费劲。 申姜说:“要不你就把我丢在哪个缝隙算了。别管我了。自己跑吧。” 犯人找到了一条缝隙,把她塞进去,轻声笑起来:“你以为你回去还能活?” 申姜愕然:“有什么杀我的道理?” “他们会担心,我已经把修邪道的方法,告诉你了。”犯人挤进缝隙,看了一眼远处的光亮,闭着眼睛喘息着休息。 申姜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瞪着我干嘛?眼睛睁那么大。”犯人扭头看着她。 “你开始就不该管我。” “我不管你,你不就跟其它仆役一样,摔死了?”犯人瞪她:“你这个小娘子,有没有良心的?” “我摔不死!我是一根毛!” “你还是个屁呢。”犯人嗤道:“是毛?是毛也没见你浮起来啊。落下跟石头一样快。我爬在墙上追了半天才追上。” “那不是我才刚浮起来,你就把我扑过来了吗。要不我好好的浮着呢。”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好了吧?我又不找你讨救命之恩,你急什么呀?”犯人倒在那儿,长吐了一口气:“我得缓缓。你别吵我。” 申姜心好累。长叹了一口气,嘀咕:“不过你也是好意。我固然不觉得你做得好,可也没怪你的意思。”躺在潮湿的缝隙里,伸头看着洞下面的情况出神。喃喃地说:“就是我自己倒霉而已。”她好不容易才进来,啥事没干,波折又起。是不是水逆? 坑里除了光团之外,还有很多青衣御风漂浮在各种游走。 “不打算逃出去吗?”申姜小声问:“我们可以从洞口出去,上面出去就是盆地,往山里跑。”总之先出去,再做打算,不然青衣真的顺手就把她打死了怎么办?那春日桃万一不经打呢? 犯人笑起来:“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就是一线天。从顶上出去,会遇到百里迷魂阵。就是神仙来了也会困死。” 而从一线天,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逃什么呀。数千年来,牢山从来没有逃脱过一个犯人。”犯人说:“鹿饮溪厉害并不是虚名。不然各山门失心疯了要这么养着他?想要什么,抢走不就好了。龙阁不知道几时就被搬干净了。” 说着突然停下来:“啊……我说错了。” “怎么了?” “说起来,是有一个人逃脱过。”犯人似乎得特别有趣,兴致勃勃:“不止逃脱了,还偷走了一本书。听说当时劫持了鹿饮溪种的一颗人参,那人参,他养了几千年了,被挖走当成人质,对方才得以逃脱的。”问她:“你知道铃先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5 23:44:20~20200926 22:3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uom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 分卷阅读174 小天使:羊羊 144瓶;bluesissi 9瓶;精致毛毛球 5瓶;吾爱月容、吃笼包配火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水逆 问她:“你知道铃先生吗?” 申姜非常意外:“是那位铃先生干的?”不是吧, 宁铃才在三年,大事竟然没少干。这个女人,有点东西! “可不是。那时候我都还小呢。后来鹿饮溪还常常在渊宅附近徘徊找他那颗人参, 不过渊宅过了一百年都没开张, 再开张, 已经换了人。他也没法子。” “看来牢山和渊宅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了。” “就从来没太好过。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王不见王。”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细碎的声音,似乎是有青衣监察掠过。 申姜下意识地闭紧嘴巴。 犯人也静默下来。 一直等对方走远, 申姜才敢开口:“你有什么打算?”不然总不至于刚才奋力挣脱只是为了蹲在这儿放一会儿风, 再回去吧。 “没有啊。就是单纯地不爽,不挣扎挣扎,倒显得我没本事似的。”犯人嘻笑起来:“再说,我什么错都没犯, 凭什么要被关起来。我不想做囚犯。窝囊。” 此时,突然裂隙外强光大盛。 犯人沉色扭头看去。这让他原本狰狞的面容在直光之下更显得可怖。 而那些光, 明明是光线,却似乎是有形体的, 投在缝隙中后,便开始向深处蠕动, 并且速度迅猛得惊人。才一眨眼就已经到了申姜面前。 犯人来不及说什么,只仓促地骂了一句, 顺手将申姜往更深处一推,便以诡异的姿势, 猛地向外扑去。 申姜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光就猛然消失,与黑暗一道降临的, 还有扑面而来的的血腥味。 不一会儿,什么温热的东西蔓延到附近,浸湿了她的脸颊与身上的衣服。 外面有人声高声说着:“仆鬼已被诛杀。那被他救下的仆役……要不要问过主上。” “主上已经返去了,一个仆役有什么好问?除去吧。” 冷漠而无情。 随后,隐隐有光在缝隙口亮起来。这次的光昏黄带着暖意。 申姜就着光,伸手摸了摸脸,满手的血。 抬头向前望去,光把缝隙内壁照亮,血合着肉渣一样的东西,布满了整个缝隙内,上壁如水帘洞一般,黏滑的液体顺着倾斜的石壁向内流淌、滴落在她身上。她内心几乎在狂叫,只想快点离开,可身体却一动也没动呆在原地。 外面还不停地有声音传来,细细碎碎大概是什么人在说话。 她一个字都没有听,低头盯着手上的血,好一会儿才突然惊醒过来,想也不想地飞速向外爬去。 心中只两个想法,一是,一刻也不要再继续浸泡在人的‘汤汁’之中。 二是,逃走。 快逃命去。 不要像那个犯人一样死掉。 她的出现引起了一阵惊呼。 正在裂隙处打算进来搜寻的青衣,冷不防被她撞了个正着,大约是打出什么东西,想要取她性命。 她也感到自己眼前光斑闪耀。可却并没有感觉自己受到任何阻碍,竟然去势不热,快如劈竹,就索性更用力地向前冲。 在头顶的压迫感消失,意识到自己终于从满是血沫的缝隙中爬出来后,她开始拔足狂奔。 身上又粘又滑令人恶心的触感遍布每一个毛孔。 哪里有水的? 记得似乎哪里有水的。 不,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从哪里逃走? 急奔之下张目望去。 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包围之中。 远处许多人,远远环绕着她,目光好像在看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石阶上的小丫头站在仅存的仆役中,和他们一起,张口结舌瞪着她。 人多,却一片寂静。 她觉得在这种环境的衬托吓,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和奔涌的血脉流动的声音甚至都太过响亮。 这些人在看什么? 她缓慢地转身,环顾四周,一个一个 分卷阅读175 地审视他们。 是他们有什么不对劲,还是自己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她看看自己双手,除了血迹重并没有什么异样,衣衫浸湿,浓稠的血沫顺着粗糙的布料滑落,滴落在像虚空一样的黑暗。在她脚下的这片黑暗中,到处都是那些还没有消散的光团。它们像一个个从深渊中冒出来的泡泡,缓慢的向上漂浮。 最近的那个,离她不过十几米。 等等…脚下… ……虚……空?…… 几乎是在她意识到自己悬空的瞬间,整个人猛然下栽坠去。 她急切之下大约是喊出了声。 奇迹般的,这次真的身随意动了。 就在她脸只离那个光泡泡几厘米的地方,下坠之势猛然停止了下来。 她成功地浮空,像一根毛。 在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台阶上有匆匆的脚步声,小丫头边跑边冲着这边紧张地大叫:“姜姜!姜姜!你没事吧?”装腔作势地大声喊话:“她是夹河川李氏之仆!她是夹河川李氏李繁枝最喜欢的仆役!你们不能随便杀她。”声音明明在发抖。可还是大叫个不停,为才认识的小伙伴争取生机。 实在是个非常善良的小孩。 申姜虽然倒吊在那儿,但缓过了气,正想开口。 就见到面前的那光泡,猛然向外膨胀而来……… 不远处石阶上,正在跑着的小丫头,被突然申姜方向迸发的巨大光团,闪得捂住了眼睛。 随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戳破了那些泡泡,只是一瞬间,所有的光泡都消失了。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那片黑暗之中。 可什么也看不见。 申姜死了吗? 她不知道。回头想向谁征询答案,可她身边只有几个和她一样茫然的仆役。 “啊,可能也像那个仆鬼一样,被化成血沫了吧。”仆役们小声说。然后随风一扬,什么也没有剩下。不像前一个,还能在洞里留下些沫沫。 “她是不是入了道的灵修啊?”他们在嘀咕着:“不然怎么会滞空?” “不可能吧。灵修谁会做仆役啊。签订了仆役之约,就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主家手中。乌台、赵氏、钱氏、孙氏有灵修为仆十分正常,毕竟是大家族,谁不想钻营进去。可李家…呵呵……” 小丫头听得有些难过。 她才刚跟申姜熟悉起来。这里的仆役因为她的主家只是散修,都不愿意搭理她。她也就只配和李氏的仆役说说话了,可现在,唯一的小伙伴也死了。 而自己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呢? 就算不会有申姜这样的坏运气,被犯人牵连,但也许明天,就会有某些大姓、大户嫌轮值太慢,企图除掉她或者她的主家腾出一个位置来…… 她转身,耷拉着脑袋,跟着仆役们在监察青衣的喝斥下,继续向坑洞上去。 但悬浮在坑洞中的,青衣们则不知道为什么还停在原地没有动。 这时候,小丫头听到有一个青衣疑惑的声音:“怎么回事?杀一个仆鬼,都只是让一个星芒的光变淡了一点,怎么现在却所有的星芒都消失了?难道杀一个仆役,需要用到这么大的代价吗?” “会不会是别的东西?” 小丫头曾听主家说过,‘星芒’是非常强大的颂法,可以撕裂毁灭一切。 可‘星芒’消失,是不是表示,它被打败了呢? 她小心翼翼地问一位刚回到台阶上的青衣监察:“姜姜……我是问,刚才那个仆役会不会没死啊?是不是掉下去了。” 青衣监察只冷声说:“你是哪里的?没差事要做吗?” 小丫头再不敢问,连忙快步跟上其它仆役们了。 青衣监察转身,皱眉向下坠去。仿佛一道闪电。 另外几个青衣一见他动,也连忙跟上。 “分散一些。刚才感觉什么东西坠下来了。”为首的青衣监察高声说。 其它几个人应声,急急散开。 几个人布成网状,急骤下驰。 就在牢山的灯光出现在坑底的时候。 青衣监察终于发现了目标。 黑暗中,一只小巧的簪花正在坠落。 它原 分卷阅读176 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现在看着,是一块腐朽的木头雕成的,看着不过是粗陋之物,形色俱差。花朵上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似乎只要再承受多一丝丝的力量,就会崩坏碎裂。 当青衣监察伸手抓住它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因为不受力而在自己手中碎成粉末。 可没想到,它远比看上去更坚韧。 其它几个青衣也深感意外:“这什么呀?主上的星芒全部崩坏,它却还没有泯灭,甚至还只是龟裂而已。” 几个人落地后,便围上来看。 其中一个手欠,竟然拈了个‘诀’向簪花上打去。 其它几个斥骂他:“你干什么。” 他说:“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打不烂。” 那几个没拦住。只以为不好了,绝对要被打坏了。 却没想到,那个‘诀’打在簪花上,却像泥沉大海一般,明明看上去十分脆弱,一阵风都能吹坏的花,在这一击之下,甚至连裂纹都没有多添一条。 几人一时愕然:“这什么法器呀?” “仆鬼已死,跟仆鬼接触过的人也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法器。还是拿到鉴天司去交差吧。” 说着一行人便向东去。 可还没有两步,拿着花的那个,却突然手里一沉。手里毫无征兆地多出一个人来。因没有防备,他整个人猛地前倾,要不是其它人拽得及时,就要抱着这多出来的人摔个狗吃屎了。 站稳后,皱眉把人丢在地上,提灯去看。 其中一个青衣立刻就认出来:“原来是那个仆役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是法器?” 最后一齐看向领头的那个青衣。 这几个虽然都穿得一样,但只有这一个青衣袖口上有绣花。 明明只是一朵无足轻重小小的绣花,但似乎却表明着地位的不同。 一但有什么事,大家都等着他发话。 “这分明是个器灵。”有一个青衣看着年纪较小,性子跳脱一些,面有喜色。 “怎么就是器灵了。” 正说着话,只见地上的人影闪了几闪又消失了,只剩下残花还在原地。 “看吧。就是器灵。是个花灵。原形都打出来了,还不是?除了器灵还能有什么呀。”小青衣生怕别人会抢,一把抓在手里。 然后急急地,向袖口绣花的青衣恳求说:“苍术!我从来没有见过器灵能修成人形的!把它给我吧!” 他旁边的人说:“你高兴什么?她肯定跟那个仆鬼有来往。不然仆鬼干嘛救她。怎么也要交到鉴天司去再说,去了那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返回来给你?那边的人,呵,手里一粒沙都不会漏给我们的。” “但器物修灵的本来就少。何况还是一朵花。”小青衣十分不甘愿:“这么难得的东西。干嘛非得交给他们。一个器灵,又不能坠魔成仆鬼,就算是认识那个仆鬼,又怕什么?你们要怕它帮仆鬼带什么话散播出去,我把她的记忆洗掉就行了,这又不难。再说了,说不定那仆鬼只是想拿她当人质,两个人根本不认识。” 说着,眼珠儿一转:“主上最近特别爱花。不如……我们给主上拿去,等主上看过了,我再去求主上,主上疼人,一定会给我的!” “嘁。你能不能体面些?堂堂上院的人,跟没见世面似的。实在丢人。” “好不好?”小青衣不理他,只盯着那个叫苍术的青衣看。 被称为苍术的青衣身份略高,人也较为沉稳,沉吟了一下说:“虽然花形很差,但怎么也是花灵,寻常花开不过几日,鲜少有机缘能入道成灵,并得人形。还能抵御‘星芒’之力。这也算是奇物,先奉给主上看,也是应当。” 小青衣正要高兴。 他又说:“主上看过,若无说话。那我们便交到鉴天司去。既然和仆鬼有过接触,还是要审问清楚。不可随便私占。” 小青衣脸一下就垮下来。 苍术向他伸手。 他不情不愿地把花交到苍术手里。 苍术双手奉着,转身不理他,只沉声对其它人说:“你们自忙去吧。” 那几个青衣立刻躬身退走。 小青衣则垮着脸,鼓着腮帮子踢地上的石子儿,跟着苍术往无相居去。 苍术停一停,扭头看他:“给你拿着。” 小青 分卷阅读177 衣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伸手。 “双手。这是要奉给主上的东西。” 小青衣连忙乖乖伸出两只手。 “只拿到殿外。但晚上加两个时辰研习颂文,不能打瞌睡躲懒。” “好。”小青衣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快给我快给我” 苍术皱眉,交到他手上:“姿势。” 他连忙双手奉着,脊背停直,步伐端正。远远看也实在有些像模像样了。 不过眼睛里都是欢喜。 苍术沉着脸跟在他身后。 两人站在石碑前,玉阶缓缓显现,小青衣只顾看簪花,根本都不看地上。 苍术厉声提醒:“你眼睛放在哪里?看着路!” “我有在看。”小青衣步子欢快极了。 “你不日就要接任,却是这幅样子。”苍术眉头紧锁:“那些监察都不怕你。估计连侍童都敢跟你顶嘴,你将来怎么办事?” “我帮主上办事,要他们怕我做什么?他们怕主上就行了。”小青衣懵懂地说。 也不等他回答,兴冲冲地又问:“苍术,我也想要一个花灵。我窗外开了一丛绣球,特别好看。如果求求主上,主上可不可以叫那朵绣球凝出灵识?也变成这样的器灵,成一个人?” “这样的事,主上也办不到的。”苍术冷声说:“灵识由天地孕育而生,人为不可造。这只花灵存在,大概是气运使然。” 又厉声说:“你怎么好这样的小事,都去打扰主上?!” “你向主上求过这样的事?” “不曾。” “那你怎么知道主上不乐意?”小青衣嘀咕。见苍术冷眼看自己,这才软骨起来:“我只是随便说一说的。” 两人边向上走,玉阶就开始边消失了。 走完最后一阶玉阶,身后已是空空如也。 进庭院、上木桥、经流水假山,遇到的侍童、青衣,都纷纷让到一边,个个恭敬。 一直走到雕栏玉砌的偏楼殿外,小青衣才依依不舍地,把手里奉的簪花给他。 他转身进去时,小青年还急急地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喊:“你帮我问一问主上,就把它给我吧。说不定主上答应呢?” 苍术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终于闭嘴了。 路边的侍童都笑他:“小青衣,你又被苍术骂。你这么不讨人喜欢,小心到接任时,他给你取个世界上最最最难听的名字。” 他翻个白眼,并不理人。 苍术进楼后,绕过外殿,向内去。 经过内院,停在敞开的内殿门外。 里面静消消似乎没有人在。从外面看,显得幽深寂静。 最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笼轻纱,风一吹便轻轻飘摇。后面有模糊的人影依坐在窗边,似乎在看书。但外面看得并不真切。 苍术声音平缓有度,言简意赅地交待完刚才发生过的事,说道:“主上走后,奴才发现,这仆役竟然是个花灵,以为此物奇特,便奉来与主人。” 里面的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侧头向门的方向看:“花?是什么花?”声音沉哑,像砂砾。 一只修长的手,匆匆挑起轻纱垂蔓向外看。 什么花? 是桃花吧?又有些像海棠。这花形这么差,实在难分辨是什么花这么丑。 苍术躬身,举得高一些,给里面的人看,心里斟酌着,口中正要回话。但里面的人大概已经看清楚了,顿时失去了兴致:“拿走。”便又重新拿起了书。 “是。”苍术躬身,缓缓向外退。 才刚出外殿,小青衣便迎面扑上来,看到他的手中还奉着花,兴奋地问:“如何如何?有没有帮我问过。”乞求:“我以后一定听话,勤奋修习,再不躲懒。就给我吧!” 跟尾巴一样,不论苍术脸多冷。 苍术这次却并没有应他:“事关仆鬼。岂能儿戏?” 转身往玉阶下去。 小青衣气得直一脚把地上的石子踢飞到半空中去。 等申姜醒来了,看看身下,发霉的稻草铺在潮湿的地面上,再看看旁边,隔着冰冷的石栏躺着满身是血的囚徒。 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 分卷阅读178 身在牢狱之中。 淦。 大概真是水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 22:39:34~20200928 00: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What 17瓶;麝香魚 3瓶;风过雪无痕、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永生的方法 申姜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 全身上下,没有少什么。不过花身裂纹很多。 以前粉白娇嫩栩栩如生,和真的桃花一点也没有差别, 但现在就好像三岁小孩拿泥捏的, 并且这泥塑还经过暴晒, 表面全是龟裂。看上去像是长期干旱的土地,表面甚至还有一层翘起来的‘泥壳’。 她还怕自己手一摸,就簌簌掉一手的‘泥壳’,但却似乎还好, 看着脆弱却还是十分牢固不可摧毁。 确定真的没事之后, 她才放下心来,打量四周。 牢中没有窗户,牢房之间有触之生寒、直径五六厘米、相隔七八厘米的石柱为栅栏隔开。 牢外只有一条长长的走道,对面是石壁。 一长溜的牢房, 左右看不到尽头,走道上每隔几步都有一盏绿莹莹火苗兀自漂浮在半空。 “有没有人?”申姜大声问。 声音一发出来, 就非常的干,她觉得自己像在一座铺满了吸音棉的设施内。这种诡异的感觉, 给人一种,自己的声音连传播到一米之外都困难的感觉。 她左面的牢房躺着一个人, 身上有血,一直也没有动静, 像是睡着了。 左边的牢房是空的。 之后她有尝试和左边的那个犯人说话,但没有成功。 她的声音似乎被压制在自己身体周围。根无法传播太远。 但她走路、弄动稻草发出的声音, 却并没有这种限制。 这大概是简单地为了防止牢房之间相互说话 申姜在牢房里转了几圈之后,就静坐着不动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前发生的事,犯人的死, 现在仿佛还在眼前。 她不停地回想着,从一开始与压送仆鬼的队伍相遇,到仆鬼死亡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不论怎么看,她都不觉得那个犯人大罪至死。 而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血与沫,仍然叫她不寒而栗。 更真切地体会到了,这里是刑罚之地。 鹿饮溪不论名字听上去多意境悠远,他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执刑之人。 虽然这里也有法度,可与她所理解的法完全不同。 在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地方,自己每一步、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举动,都必须要慎之又慎。一步走错,很可能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种认知必须要刻到骨头上。这不是一场奇异的旅行,而是求生之路。 不然,她可能就是下一个变成肉沫的人,只因为一些莫明其妙的理由…… 申姜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头脑这么冷静而清醒。 更觉得自己以前简直像是个呆头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有一些瞬间,被这世界的表面所懵比,觉得它奇幻而有趣,丝毫没有面对险境的意识。 而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自己也并没有想着去利用它们。 她在脏兮兮的稻草堆,静坐着,好像一个赛后复盘的失利选手。 想到自己接下来很快应该就会被提审。 不能坐以待毙。 深呼吸着。 一边回忆着,是怎么让自己真的像羽毛一样漂浮。 一边重复之前念过的诗歌。 “白月光菊向飞蛾绽开花瓣,薄雾从海面上慢慢地爬来,一只白色的巨鸟,羽毛似雪的枭。” 在两次之后,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浮了起来。当不知道从哪个缝隙漏来的风,导致空气流动,她整个人也跟着漂浮。 过了好久,直到她说:“我不再是一片羽毛。” 才猛然落地。 她摔了个闷墩。爬起来整理了一下。 分卷阅读179 才刚嘀咕了一句:“这个鸟……”话还没说完呢,她整个人就猛然地再次漂浮了起来。 挣扎着回到地面后,她发现,自己如果要探索利用自己身为梦的特质,那么就必须有逻辑更加完备的规则。起码要把平常说话、没事时的胡思乱想和正式命令分割开来。 不然一切都会乱套。 在短暂地思考后,申姜闭上眼睛低声暗示自己。 ‘从现在开始,每当我念到任何诗歌,且只有诗歌时,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成为诗中描述的东西、拥有诗所描述的特质。如果我是一个梦,那这就是梦的铁律。我即是世界。这梦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愿。万物不可违逆我的心。“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但一遍遍地向自己重复这句话。 过了很久。 她才开始试着默念新的诗句。 “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永远汹涌的河流,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我是经过这一切的鹿。” 话音才刚落下,眼前突然变成黑白色,她低头看到白色的双蹄,虽然努力克制,可还是吓得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口发的鹿鸣。 “变回来。” …… 没有用。 怎么没用? 不会永远是这样吧? 行了! 不要再乱想! 她努力保持镇定。 决定给自己设立一个安全词。 “如果我是一个梦,那我就是这梦的铁律。我即是世界,世界即是我。这梦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愿。万物不可违逆我的心。每当我高呼、或在心中默颂的诗歌后加上‘万物静止’四个字。那所有由这句诗歌带来的变化,都将褪去。一切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在默念了无数遍之后,她低头看看白蹄子,然后闭眼睛。重复之前读过的诗,默颂了‘万物静止’四个字。 随后,带着忐忑的心情睁开眼睛,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一切如初,她猛地松了口气。 并且发现,虽然她刚才思绪很乱,但她的指令确实再没有被干扰。 对于灵修来说,他们有自己的颂言。 但她想,对于她来说,现在这些诗就是她的颂言,是她的盾,也会是她的矛。 她有一些理解,为什么颂言都非常的拗口。 因为太过平常的话,会导致混乱。 只有带着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话,才可以被当作指令。 “如浩瀚的大海,如一往无际的蓝天,晚霞映辉的海边,波涛拍涯——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不论任何方式,谁都不能探知到我的心。平静海面掩盖一切。或者对方能听见,但也只有像风吹残枝般,海螺呜咽的声音。” 她重复了两遍。才又继续。 但在说出第二个‘颂言’的时候。 她因为心里没底,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再次重复了那么句:“如果我是一个梦,那我说的就是梦的铁律。我即是世界。这梦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愿。万物不可违逆我的心。” 然后说出了新的颂言:“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任何符咒、术法、药物、武器都像没有土壤的种子、流失在荒漠中的人心,无法伤害我。即使不得不造成伤害,也将很快愈合。” 有没效果她也不知道。这两个‘颂言’都无法验证。 她静坐了一会儿,随后尝试把头上的春日桃掩藏起来,但这次不论她说什么,都不能成功。看来春日桃并不在她能力的范围。毕竟它是真实存在的。她能控制的只有梦境,也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随后她又做了很多的尝试,除了根个别的,基本都能够成功。 不能成功的都是因为与她的存在相违背。 比如,‘把自己变成空气’,这就无法做到。 大概这一点,与她‘做为梦被投影到这个世界’的基本立意,是相互矛盾的。 一个是必须存在,一个是想让自己消失。 春日桃无法隐藏,再加上无法变成空气的这两个束缚,导致她想变成空气从缝隙里出去的设想也被无情的打破了。 之后她尝试变成玳瑁,小小的一只猫,头上的花也变小了 分卷阅读180 。 应该可以从较大的地方钻过去吧。 但明明那里看着有缝隙,可就像有看不见的阻隔,怎么也无法突破。 她又试了几下之后,才明白。 也许,拍在她身上符颂,可以因为她对自己的暗示而无法生效,毕竟她是梦她做主。但作用于外界的颂文,是不受她控制的。 牢中‘禁锢颂咒’的存在,限定了这个房间里面的一切,都不能离开。 哪怕是一个梦、一件法器。 所以她无法突破。 最后只好算了。 做完了所有的尝试和准备之后,她索性倒头睡了。 情况再糟糕,也先好好休息。接下来,大概还有很多事要发生。 等她被吵醒,迷迷糊糊睁眼看,已经是吃饭的时候。 两个穿红衣的姑娘,腰的挂‘禁’字铁铸牌,抬着桶从走道的尽头住这边来。不过也不是每个牢房都放饭,起码申姜看到有好几间他们并没有停。 眼看着两人一点点近了。申姜甚至都闻到了桶里的香味,但对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打算越过她,继续向前去。 “请问。”申姜扒在石栏杆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传播得远一点:“我为什么没放饭?” 那两个‘禁役’到也并没有太过严厉,其中一个停下来,回头看她,十分的好奇:“你需要吃饭吗?” 申姜不动声色地审视她们。 这两个一人大约因为看上去年纪小又是女孩,再加上肉肉脸,显得一派天真。 所以才奇怪。 牢山牢狱怎么会用这样的狱卒? 她对着两人笑得非常磊落:“要的呀。”总归,她以前就是靠这样的笑容,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淑静的好孩子。 “你不过是一朵花。器灵嘛,照理说,不应该吃饭呀。”对方竟然认真地和她探讨起来。 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这个动作有些突兀,她没有抽开。对方表情也十分自然,似乎只是想抚掉她手臂上的脏东西。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饿。”吃饭这件事这是她删减不了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概和变成空气一样,违背了‘春日宴’的某些规则。 “真的要吃饭吗?”禁役小姑娘似乎为了防止自己弄错了似的,立刻放下手里提的饭桶。 顺手拿起挂在腰另一侧的小本子翻阅起来,最后肯定地说:“但我没有记错,司事那边亲自登记过,你是器灵,吸纳天地灵气修行就可以了。明明是不用吃饭的呀。” 灵器?随便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必须吃饭。但我饿。”申姜头挤在石栅栏缝隙。 对着走道的这一边,栅栏缝隙比较大,只要她没想到逃,一部□□体到是能够露出去一些:“饿了就难受。胃痛。”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大言不惭:“大约修成人形之后,就是这么不便的。” 禁役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扭头向同伴嘀咕:“真奇怪。”。 同伴看了申姜一眼。停下来拿饭菜从缝隙塞进来。 另一个禁役小姑娘话特别多,对申姜说:“剑灵就和你不一样,人家就算入道,也修成剑气剑意剑识之类的东西,在剑修手中可与主人心情相通,有大用处。你呢?修了多久了?” “做为花修了多久我记不得。是这一段时间才有意识。”申姜不动声色,接过吃的,脸上到是很放松:“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器灵的?” “你被‘星芒’击中,打回原形,睡好几天了。”那禁役小姑娘蹲到牢门前,好奇地看她:“上院的人把你送来的时候,我们还打算把你放在仓库的,哪知道走了一半你又有了人形,可现在,几个掌案都有事在身,不得空来问询你。司事就只能暂且先把你安置在这里了。” 禁役姑娘小小年纪,眼睛又大又圆。似乎只是邻家的小姑娘,笑起来小小的酒窝很甜。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甜X2。 待人也并不严厉。讲话也十分直得信赖似的。 但现在的申姜再不会这样想了。 两个人排排蹲在栅栏那边,好奇地打量申姜。虽然口中说花灵没用,但显然对她还是非常好奇的:“你是什么花来的?” “海棠。”申姜开始胡说。海棠和桃花还蛮像的……吧。何况现在春日桃又变得这副丑样,原型是什么,实在很难看出来 分卷阅读181 。 “说句不该说的话,虽然花灵难得,从没人见过,但你可真是丑啊。丑就算了,还只是海棠,那就更差点意思了。如果是少见又好看的花,说不定大尊上会很喜欢你呢。也就不会送到这儿来了。就算送到这儿来,司事也会心疼你呀。”禁役小姑娘托着腮帮子感叹:“日前,有只灵狐狸咬伤人被判来,司事待它可好了。小畜牲嘛,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它本体长得好看。” 另一个禁役小姑娘,也双手托腮蹲,和同伴排排蹲,看看申姜头上的簪花本体,扭头认真地对同伴说:“花和狐狸又不一样。狐狸长得好,就算人看到也常会圈养。花长得好,只会被掐。她大约就是种类平凡长得丑,才能活得久,修成灵道。不然早早地就被摘下枝头死了。” 同伴一听,惊瞪大眼睛:“是哦。” 申姜不搭话,在两人的交流声中,飞快地吃完了一碗菜饭,并大声要求添饭。 这几天,她实在太难了。 完全没想到牢里的饭竟然不要钱,并且有菜有肉,她甚至觉得,呆在这儿也不错了。 禁役小姑娘拿碗给她添上,问她:“你怎么会成仆役呢?”目光诚恳。 申姜表情淡定,接过碗开始胡说:“成人形就会饿嘛,我又不会赚钱,看李繁枝人很好,便与她相识成为好友。骗她说,我是她家附近的,家里要逼我嫁给九十岁的老头,但只要卖身给她做仆人,家人就算找来,也没办法。她就答应了。我原是想,混口饭吃,怎么知道来了这里,李家又没钱,我又没饭吃了,还莫明其妙卷到这样的事里。真是倒霉。” “那,你可会什么术法?有什么本事?” 申姜摇头:“什么也不会。” “听说那个仆鬼对你可好了,还狂奔了一长段去救你呢。”禁役小姑娘似乎是十分八卦:“好怪啊,为什么他要救你?” “说不清,我不太敢直视他,也不敢跟他说话。更不敢问问题。之前我在想,会不会是想抓我当人质呢?” “是哦!”禁役小姑娘十分信服:“大概是这样吧?” “可我只是仆役。抓我有什么用?一点也讲不通。”申姜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或许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好人而已。就是长得丑了点。” “好人?”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来:“你真是没什么见识,他可是仆鬼。他长得那么恶心,不会是好的人。” 申姜没有附和,只是:“我已经听到好几次这仆鬼,到底什么是仆鬼?” 禁役小姑娘想了想说:“就是修不了灵道,可又不服命,崇拜了‘祟’神,自甘坠恶鬼道,妄图以邪道登仙的人。你说,这怎么会是好人呢?” 申姜垂下头,过了会儿才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禁役小姑娘笑一笑。收了碗要走。见申姜转身跑回草堆上躺下,愕然问:“你不问问自己的事?” “什么事?”申姜一脸茫然的样子。 “不问掌案什么时候有空?” “约归有空就会叫我的吧?”申姜说。 “你不急着出去吗?”禁役小姑娘歪头看她:“早点见掌案,就能早点出去。” “外面吃饭要钱。”申姜认真地说:“这里不要钱。就算是问完了话,我也想请你们帮我向掌案求情,能不能就把我关在这里,呆到李繁枝回来?” 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来:“你可想得真美。你怕不知道,呆在这里每日要受一个时辰雷罚的。” 申姜这才有些着急:“那我还是出去吧。不知道掌案几时有空?你们好不好帮我问一问?” “好呀。”禁役小姑娘收了碗起身,临走前好奇地问她:“你不觉得我们这么可爱,怎么却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做事,有些奇怪吗?” 申姜一脸意外:“难道不是为了吃饭?你们不吃饭吗?” “哈。”禁役小姑娘捂着嘴笑:“正是。你可真聪明。” 随后,携手抱着饭桶细细声说着闲话,嘻嘻闹闹地顺着长道出去了。 申姜等她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也不敢放松。只是躺在那儿。静静闭着眼睛,缓慢而沉重地呼吸,躺着不动,仿佛吃饱真的太困倦要睡了。却只是在等着脚步声再响起来。 而两姐妹走出地牢后,其中一个禁役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玉一样脸,没有表情,眸色沉沉的。 可能是笑了半天厌烦了,也可能天生就是这么一张脸,眉眼间 分卷阅读182 尽是不悦:“姐姐。莫约因为是灵体的关系?我试了一下,探不到她在想什么,不过我怀里的‘食谤兽’从头到尾没动。她没有说谎。” 另一个笑眯眯:“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心里有愧,就该痛骂那个仆鬼,撇清干系,一口咬定对方是想挟持自己,这是最好的理由了。可她也没有。反而主动说出可疑之处,到显得有些堂堂正正,并不需要掩藏什么的坦荡。再加之后种种,确实没什么可疑。” 正说着,远处有个青年男禁役大步过来。走近了,对两人恭敬得很,敛眉垂目,双手拢在身前,躬身轻声说:“方才我回来,见司长那边正打官司,第一司的掌案说,器灵这个事该他的,我们第十司总是截他的活儿。两位掌案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是司长不管的话,他还要去主上那里说话。告我们乱了规矩。” 面无表情的那一位小姑娘,冷森森地笑:“他管什么?这是器灵,我试过了,颂符打上去和石沉大海一样。至于本体嘛,那只簪花,根本也挂不上咒言,听说是连‘星芒’打上去也不过裂了裂缝的东西,软的没用,硬的不吃。我且有伪言兽可以一辩,难道他有什么本事处置吗?” 禁役仍是低眉顺眼的姿势站着,笑说:“他第一司,是老资历,我们是因外事繁多而新设的,会这样也是难免的。” “哼。老东西。”姐姐笑眯眯:“即是没有用,就该闭嘴。他们若是得力些,何需新添人手?弄得现在仆鬼四出的,凶案频发,连我们做掌案的,都要亲自出门办差了,还不是他们行事不利而致?还有脸争这些!” 禁役笑问:“说起来,这个花灵还有些厉害了?什么也不怕。” “你别看人家看上去傻傻的,看这种颂言下去都石沉大海的做派,它那灵海说不定比我们都深。大概不知道修了几千年,只是最近才有灵识,才显得有些楞。不过实在没本事,除了长得像个人、吃饭吃得多能扛打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姐姐眼睛笑得像月牙:“但,花灵固然没用,可稀罕呀。我们主上都没有,李家凭什么?真是不识相。” 禁役轻声细语:“听说主上不喜欢。说是粗糙的东西又长得丑,苍术拿去时,主上看了一眼,就立刻叫拿开了。到是小青衣喜欢得很呢,非叫苍术给他,苍术骂了他一顿,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他在那里罚站。” 又说:“我看,第一司也是想要私吞花灵。虽是没用,可是少见。带在身边有面子。老人家嘛,总是好面子的。”禁役笑着说完问:“那,那个花灵到底要怎么办呢?” 他保持着躬身谦卑的姿势,向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却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颜如花的小姑娘,问:“要放了吗?” = 田勇老宅附近的山头上。 孟夜正把烟收起来。 他没想到,要找到田勇的父母并没有想像中的难。 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在家附近的山顶上呆住,在这儿可以俯瞰整个村子。 洞外搜寻的队伍已经完成的任务。正在撤离。 孟夜站在洞内,打量这洞穴。 里面摆着几床被子,枯草堆。还有锅子拿木架挂在篝火上。一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些零零碎碎从村里人那里偷来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部手机,但两人从来没有跟儿子联系过。 田勇妈妈已经没有人型,完全和一滩烂泥没有差别。五官诡异地分散在‘泥潭’一样的身躯上,孟夜只找到了一只眼睛,因为她身体中有太多石子、枯枝、烂树叶,还有一只眼睛在哪里完全无从找寻。 田勇爸爸则大半身体卡在地面岩石中,只有颗头还露在外面。 据他说,已经这样只了半个月了。 好在他还能说话。 就他的描述来看,确实像孟夜所设想的,田勇的妈妈在陈大峰家里做保姆的时候,手脚有些不干净。有一次陈大峰没关保险柜,她接触到了那个盒子。 后来陈大峰家里为了还在二手拍卖处借的高利贷,把房子全卖了,她也就失业回家了。 后来田勇的爸爸生病,医生说治不好,她绝望之下想到了盒子里的东西。 那滩烂泥蠕动着,来到田勇爸爸的头边,无声地包裹着他。 田勇爸爸扭动脑袋,用力驱赶,她才又缓慢地移到旁边去了。不过那只眼睛一直不停地四处张望。 “她现在成了这样,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她在盒子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高元踢踢地上的石子,沉声问。 田勇爸 分卷阅读183 爸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时候有些犹豫:“如果我说了,你们能不能杀了我和我老婆?我们真的太痛苦了。并且我希望死后被火化。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 “你不想见你儿子吗?”高元问:“我以为你会提这样的要求。” 田勇爸爸似乎是要哭:“我们成这样,只是拖累。不要让他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男人,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们就跟他说,我们死了。找不到了。叫他别再找了。好好过吧。” 之前有几次,田勇都找过来。可那时候他们行动还很方便,所以躲得很快。 现在,身体出的状况越来越多。 他走到哪里,都容易下陷,融入其中起码好几天动不了。而田勇的妈妈,早就变成了一滩泥浆,两个人无法再交流,对他更多的是本能的依赖。 高元看向孟夜,心情沉重。得到示意后,点点头:“可以。我们答应你们。” 田勇爸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 。 田勇的妈妈当时在盒子里看到的,就是一个笔记本,粉红色的,上面写的东西并不完整。 感觉像是转述另一本书上的内容。 繁体字有些难认。但田勇的妈妈并不是文盲,读到高中才没读的。认繁体字并不难。 不过里面有些英文,就很烦了。 田勇的妈妈用手机把笔本里的内容都拍下来。 听完之后高元认为。 至少田勇的爸爸这些话可以证明,陈大峰没有说谎,这些内容就是关于修仙的。 能够成仙,这对于绝症的病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吸引力,完全可想而知。 何况田勇的爸爸也好,陈大峰也好,还立刻就感受到了好处——他们的癌症确实痊愈了。 这导致他们和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家人,更加迷信。 在修仙这条路上越来越远。 修炼的方法也像田勇所说的,非常简单,就是“静思”似类于佛家的‘入定’。 然后不停地诵读一串发音十分复杂不像语言的‘语言’。 在日夜静思的情况下,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田勇爸爸身体开始明显的异化。他认为,这是摆脱‘浊身’的征兆,自己很快就要成仙了。 后来一切都失控。 他不论接触到什么,都很容易就融入进去。确实不需要吃饭了,但他也越来越不像人。 非常痛苦。 这颗像是长在地上的头颅上,是一张悔恨的脸:“治好之后,我们就不应该再修炼了。可是……”可是成仙啊。怎么能不试…… “我长得越来越怪,身体情况越来越严重。” 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向孟夜复述了那段‘咒语’。 高元打开手机录音。 可才听了没几句,田勇爸爸那颗头就以惊人的速度沉没下去。 一眨眼就不见了。 就好像身下不是坚硬无比的岩石,而只是一个沼泽。 田勇的妈妈虽然智力已经退化,但看到田勇爸爸消失,烂泥一样的身躯中发狂了一样的冒起泡泡,拼命地想渗入到岩石中去,却怎么也不能成功。痛苦的呜咽听上去也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玻璃。 高元骂了一句,急忙打电话,叫那些已经撤退的人又回来。 孟家这些人在洞里架了灯,向下挖了七八个小时。 最终挖出来的东西,很难说是一个人。 虽然人形还在,但它完全和一块石头融合在了一起。别说动不了,就是说话也做不到了。 早就嵌合并且凝固了。 高元想把他从石头里弄出来,但敲下来的碎片,也会连带着他的肢体部分。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死。 从切面看,他没有血,也没有内脏,所以器官不知道时候消失的,只是一个……实心的‘肉’块。 现在这些‘肉’和岩石结合在了一起。 就算是被敲下来的部分,已经离开了他的躯干,却仍然都是活的。 高元愣住。 一时甚至在想,这要怎么杀死他? 就算把这个石块碾压成粉末。 那也只会得到一个,成为一堆粉末却仍然活着的诡异生命体。 分卷阅读184 连带着,对那滩田勇的妈妈也犹豫起来。 普通的办法真的还能杀死她吗? 高元越想越感到窒息。 他快步离开洞穴,走到站在洞穴外出神的孟夜身边:“老板,现在怎么办?” “带回去吧。总不能就丢在这里。”孟夜没有回头看,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达成了永生。 “去他老宅。田勇妈妈的手机应该还在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诗人写的。有改写。 明天在这里注明来处。 感谢在20200928 00:26:26~20200929 00:3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琳风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sura 32瓶;春日击鼓夏摇铃 20瓶;救命鸭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四海前纪(补齐) 申姜了好久, 也不见有人来提审,两个小姑娘走后也再没有后话。 似乎她已经被遗忘了。 她面对石墙睡着,手指在墙上抠出一个浅印子。 有点像小猫。 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围着猫她又抠了个画框出来。 再给猫身上加上点花纹, 就像玳瑁。 陈三七也不知道在干嘛, 有没有收获。 如果有收获应该跟宋小乔联系了吧。也许等宋小乔办完手里的案子回来, 就会带来好消息。 至于自己这边唯一进展大概就是,很远地看了鹿饮溪几眼,仍然还‘被他的星芒崩得簪花都裂了’。 出师未捷,差点身先死。 也亏得京半夏厉害。铸出来这个东西, 这么抗打。 不过想来想去, 怎么接近鹿饮溪实在没有头绪。 牢山等级森严,她身为轮值职人的仆役要进无相居,简直是天方夜谭。 边想着边迷糊地睡。 半梦半醒突然听到敲门声。 突然惊醒,便见到画在石壁上的画框, 被推开,因实在太小, 外面的人躬身将脸贴在这个框内正向这边看。 猛不定看到那张笑吟吟白惨惨的脸,申姜好险没当场飞魂。 “姑姑睡了吗?”对方笑吟吟地问。 是纸人。 申姜缓过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吓死我了。” “察觉姑姑这儿似有异动, 我家主人前来探望。”说着纸人将脸拿开,似乎是退开去。 不多会儿, 申姜就看到一双脚出现在画框外头,移动的衣摆停在画框前。 似乎是他手指弹了弹, 那框便猛然高涨变大,全身笼罩在大氅下的清瘦身影出现在框内。 他那里还是大雪天, 纸人上前掂起脚,帮他弹掉身上的雪,他才迈步进来。 “世上有你不能去的地方?”申姜震惊地问。 “也是有的。”京半夏身上带着寒气, 大氅下不知道拢着什么,鼓鼓的。 “你拿着东西吗?”申姜坐在草堆上问。 京半夏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侧头向她的方向。掀开大氅,露出来的是食盒:“姜先生,你看合不合口味,我来时路上,看到有卖,就少少买了一些。”有些拘谨。 申姜连忙接过来,里面装的是点心,还有半只烤鸭。 “这也太好了吧。”申姜这一天都没有这么放松过。虽然今天是吃过东西,可这香味浓郁。 这时候,旁边牢中的人似乎醒过来,动了动。 她连忙闭嘴。拉京半夏,叫他别站着坐低些,自己靠石栅栏坐,努力把他遮挡起来。 京半夏就地坐下,从深色大氅下露出浅色的衣摆,有些蓬蓬地。申姜伸手帮他按下来。问:“你从哪里来?这么顺路吗?” 京半夏没有应声。 她又问:“要开门来这里,需要特别的门?”不然为什么说顺路。像是要赶到 分卷阅读185 某处才能开门一样。 “也不是必须。不过若是不用,会费神些。”京半夏摸索着打开盒子盖,手指长而纤细,在牢中幽光下更显得肤白如凝脂。 申姜原以为,点心而已,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 但咬了一口简直了:“真好吃,你尝!”连忙伸给他吃,口中叹气:“我这段时间,简直倒霉透顶。如履薄冰,现在算是最开心的时候了。”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只是不知道他嘴在哪里,这帽檐盖得太低。她估摸着,伸手杵进去。 京半夏侧了侧头,莫约是微微尝了尝。轻声说:“这花枝是我铸的,即有变动,我自然知道。不过想来不是大事,所以没有及刻便来。” 伸手摸到她头上,似乎是在查看看簪花的情况。 申姜伸着头,任他忙活,只低头吃自己的。 许久京半夏收回手,拢在袖中:“无妨,并未伤及要害,它自己慢慢地就能好了。只是需些时日。” 申姜十分愧疚,这个东西别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力,她还没用两天就成这样了:“实在抱歉。我今天已经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莽撞,以后一定小心。等我好了,还要把它完璧归你的。” “无妨的。姜先生客气。”京半夏侧耳不知道在听什么。袖里手似乎弹动了一下。 申姜扭头看,牢中寂静,并没有什么异动。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边吃着点心,有些犹豫才开口:“我现在身在狱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原来说定了是初八,现在怕耽误时候,不能按时回去了。” 京半夏却似乎十分意外:“哪里的狱中?” “牢山啊。不然还能是哪里。”申姜说。 “我并不知道你入狱之事。”京半夏扭头向画框的方向看。 纸人也是意外:“我也实不知情。并没有这样的事啊。姑姑怎么会被牢山的人关起来?手札中并无记载。” 申姜迷惑:“什么手札?” 纸人立刻闭嘴。 双手捂着脸,不看她,也不知道,好像这样自己就不存在了。 京半夏久久没有说话。 申姜放下吃的。沉默了好久。 她之前总是莽撞,什么事都不住深处想,可现在一但警觉起来,连微风都显得可疑。 “你让我帮你治病,我们也结定了契约。我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希望,你不要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看半夏君谦谦君子,应当不会做些让我看不起的事吧。”心中莫明有些愤然。 原来,连京半夏都不能相信。 京半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姜先生既然帮我看病,就要入我梦魇,即入我梦魇,那事实如何,迟早是要知道的,那我便不再隐瞒了。不然入了梦魇才发现,会使得自己都心绪不宁,就不必谈什么替我除魇了。” “我入魇后会知道什么事实?”申姜沉声问,把手里的点心放回盒中,正色看着面前的人。 京半夏微微垂首,似乎在看着那块被她被咬了一半的点心。口中声音还是沉静:“我有心疾,几千年不得解。久寻天下名士,皆不可治。后便想,不如向姑姑求医。” “对,你之前说过了。我知道。” “可最后一任姑姑,于前纪逢魔九十八年时上任,在任一年三个月后,就已逝去。渊宅早成了一片废墟多时,四海之内已经没有可以治我病症的人。” 申姜愣在那里。 他是什么意思? 申姜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甚至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可还是不由得问:“最后一任姑姑?你说宁铃?可不对呀,宁铃在任三年。” 京半夏摇头:“我原本是该找铃先生。不过算错了时候。我来时,正逢最后一任姑姑姜先生您的接任当日。” “你再说清楚一些。” 京半夏停了一下,随后只是继续道:“见是姜先生在任,我回去后,不得不重新查阅,寻找姜先生的生平,当时想着,听闻渊宅主人,素来高傲,即是要来求先生帮助,自己多了解一些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铃先生的事迹就已经很难寻,姜先生的会更少。只找到一本,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杂记。其中有提到,姜先生的几件小事而已。” “什么小事?”申姜脑子里一团糟。 “某年某月,姜先生第一次入魇,结果大伤元气,生病好几日。这样的琐事。 分卷阅读186 ” “所以你当时来看我。”申姜震惊。 那时候在东弯山下的面包车里,京半夏来时纸人确定说了一句‘听闻先生病了’。现在看来,并不是真的听闻,是看来的。 并且只有那一次,是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特地上门。 之后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中,纸人再找来,从语言间听得出,并不是故意,遇到她有事相帮,只是意外、恰巧。 看来,确实就像他所说的,关于申姜这个人,留下的东西不多。 他们所知有限。不然不可能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申姜怔怔的。一点一点地,回想。 不是真的。 一定有漏洞。 纸人第一次敲门,叫的是铃先生。 并且纸人还在说话,京半夏却打断后就走了。 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发现人不对。有些意外。暂时先回去了。 这是没错。 可是…… 她想起来了:“可是,你们第一次来。确实是站在门外。我看了的,外面是灵界没错。如果渊宅已经是废墟,你们在哪里敲门?”表情努力镇定。 “那是我家主人费了好长时间重铸了大门。”纸人尖声细气:“不过也只重铸了一个大门。渊宅可重铸不起来。因为当时是第一次,所以需得有个旧物为凭才能找来,就像航海的船工,需要罗盘的指引。铸门便是作这个用的。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好得多。不是非得这么费事。” “最后一任?在我之后,渊宅就没了。” “是。不然我家主人为什么要这么费神来找姑姑呢?” “我只在任一年。”申姜怔怔。 “对呀。渊宅过往不是小事,自然有史可循。《四海前纪》正史上写得清清楚楚呀。哪一任在任多久,都写明明白白。不过详细的事便没有了。毕竟太过久远。已经是好几千年的事了。” “所以,一年后我……我就死了?”申姜努力保持着声音平静。 纸人还要说话,京半夏猛地一挥衣袖。 那纸人便僵站着一动也不动,只剩下眼睛还在咕噜咕噜转了。 申姜看向面前的京半夏,重复那个问题:“一年后,我就死了吗?” 对方静默坐着。不回答她的问题。 但没有点头。 可也没有摇头。只是说了一句:“说清楚一些,不要故意吓人。”又挥了挥衣袖。 纸人如被解禁一般,又能动了,继续叽叽喳喳起来:“《四海前纪》正史写得清清楚楚,介时为逢魔100年,因大祭未成,而使得四海大乱,仆鬼四出,大阵崩裂。以至于两个世界在分开几千年后,重新融为一体。导致生灵涂炭万物消融。这便是前纪了。又数十万年后,在东海之滨第一颗种子萌芽,渐渐世界重新复苏。为新纪开始,九千年后,便是我家主人的来处。” 他笑咪咪:“方才跟你说主人离你此时,几千年,可是完全没有算那整个四海沉睡的数十万余年呢。要真算上,那可就太远太远太远了了。” 所以,不止是自己死了。 是所有人都死了。 一切都没有了。 申姜长久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深呼吸,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京半夏:“半夏君帮我的时候,不怕改变历史改变过去吗?比如,我也许本来应该在孟观鲸的小世界里,一直困到世界崩坏为止。可我现在出来了。还知道自己的命运。” 那么,也许一切都会被改变。 因为她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奋力挣扎,不会坐以待毙。 “这有何可怕?”京半夏问。 “如果现在的事被改变。那么也许未来的事,也会因此而不同。如果我们的世界没有消亡,那你的世界可能就不会有从无到有,诞生的机会。” 京半夏轻轻地笑,声音轻而有镇抚人心的力量:“姜先生,你的世界也有自认为悠远的过去。那么,你认为,在万年前,人还没有诞生前所存在的某只蚂蚁,在注定会死亡的某天没有死亡。甚至带领着自己的族群,找到了新的死掉的虫子,得到了食物,以延续生命。对千万年后的你来说,会有什么影响吗?那只蚂蚁,多活几年或者少活几年,它存在的世界,多存在几年,少存在几年。会导致你的命运发生改变吗?使得你没有机会诞生吗?” 申姜愕然。抬头看着他:“不 分卷阅读187 会吗?” 京半夏轻声说:“我看过不少典籍,你们似乎都爱夸大自己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自己小小的变化,都会导致世界的崩塌。可这不过是狭隘之人自欺欺人的看法而已,若是从千年为单位、甚至万年、更长时间看来,蚂蚁就算是倾尽全力,它所做所为,也不会对大流,产生任何影响,更不会改变遥远的未来。” …… “所以,姜先生,人不过是海底之砂砾。不论多一颗或者少一颗,哪一颗存在得久一点,对海来说根无足轻重。它的存在,无法改变海水的流向,哪怕有一些变化,也过是瞬息便消散。 你所以在的这个世界,哪怕因为你多存在几千年甚至一万年,它仍然是会消亡的。对整个大世界来说,也就像沙砾于海一样。” 他轻声细语:“姜先生,你不会死。不论世界上发生什么,这是我的诚意。我不是早就已经向你表明过吗?” 申姜摇头:“你没有说得这么详细。你只是说……你帮我从孟观鲸的小世界出去。”没有说她会因此永远不死。更没有提当时的他,不只是帮她渡过眼前的难关,而是所有难关…… 他只说,解解禁字颂要数百年,要她暂时以这姿态等待。 没有说更多,一个字也没有。 就像他给了一对耳朵,也没有说明这是多么好的东西。 “啊。”京东夏微微垂首:“抱歉。” 安抚道:“我们中间,隔着数十万年。如此浩淼。我的世界,并不会因为你不死,而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灾难。就算你活下来,甚至是你这整个前纪多存在一些时候,对整个世界来说,不过是春日的细雨多下了那么一小会儿。” 申姜愣住。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春日宴永远也没有散席的时候?”她问。 京半夏笑起来:“有是有。但是很难。通常来说,只要这世界还有一丝灵气,它就永远在。”他的手从拢起的长袖中伸出来,伸向前方,微微侧头,茫然探寻她的位置。 申姜略略向前移动一些,便立刻感受到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发丝,最终落在粗糙的花朵上:“不过,有时候会变得丑一些。”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9 00:34:06~20200929 23:3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多云有时有雨 20瓶;子绥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仆鬼 “关于前纪灭世, 半夏君还知道些什么?”申姜问。 京半夏摇头:“十多万年过去,连《四海前纪》都烂得只剩残册。” 正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以袖掩面,断续地想说什么, 想不能成句, 只匆匆示意自己要先走。转身便快步迈过了画框。 甚至纸人都没来得及告别, 只匆匆说了一句:“我家主人改日再来拜会先生。”那扇像门一样被打开的画框便匆匆闭合。 申姜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只是画而已。 京半夏病得很重。 她坐回草堆上,出神许久。更重要的是, 现在一切都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 就好像一团有线耳机, 乱糟糟找不到头绪,从哪里扯都扯不开。 之后申姜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儿。 等再有人来她的牢房,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 毕竟牢中昏暗,又没有时间可看。 带她离开牢房的, 是个青年禁役,穿着和之前那对姐妹差不多衣服。 边走着边轻声细语:“已查清, 并不与你相关。”又关切她,有没有受伤。 她应声:“并没有。” 跟着禁役身后, 一步迈出了走道尽头的门。 但才刚站出去,就被一股狂风拍打在脸上。眼前豁然开朗。 脚下是一条宽不过一米的长道, 这长道悬空,左右上下没有任何依凭, 而长道之外,上下左右, 是无尽的‘颂文’之海。 无数的‘颂字’散发着微光,漂浮在幽暗、无边的空间中。 她猛然回头看,自己方 分卷阅读188 才呆的那一长条牢房, 现在看来,就像一列没有外窗的火车卧铺车厢。 而在这颂字之海中,还漂浮着无数与它类似、或不同的囚狱之所。 它们静静地悬浮着。 “你叫生姜?”青年禁役边顺着长道向前走,边问。 “是。” “今月出生的孩童,叫姜的人多了一些。”禁役轻声笑:“是因为渊宅那位主人,叫姜的原因。”问她:“你是几时开蒙的?” 申姜低头发现脚下的路,有点像去浮岛的玉阶。她边走,身后的路边消失。 甚至是她才呆过的列车车厢般的囚狱之所,也在闪烁了一下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她以为,大概过一会儿又会出现。 但再没有。 那间她呆过的卧铺车厢形牢房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她转头,看向其它的那些悬浮在颂字之海中的囚狱之所,很快就发现,每个狱所都在不停地消失。但也有本来不存在狱所的地方,突然有狱所冒出来。 毫无规律可言。 这里比她想的结构更复杂。 “你要跟紧一些。”青年禁役停下来回头看她。示意她跟上自己。 申姜回过神,立刻快步紧紧跟上。 走得近才发现,青年前面是没有路的。 可他不在意,就这样,向虚空中迈步而去。 虽然时不时左转右转,但每次一脚下去,立刻便有石子铺就的路出现在脚下。 每一步,都稳稳当当,一步也没有踏空。 是障眼法吗? 路一直在存,只是踩上去之后才会显形? 于是她偷偷屈膝,伸脚划拉了一下。 却发现,就算是刚刚才踩过的地方,也不会有‘路’再现。 她脚下去,也不会有石子路出现,是空的。 禁役青年看到她举动,笑起来:“除了鉴天司的人,没有人能在这里找到路。” 说着,看向四周无边的颂文之海:“也没有人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找到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侥幸找到,这漫天的颂文,也没有人能敌得过。我们牢山从来没有丢过犯人。” 回头看她:“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他表情看上去非常和蔼可亲,就像一个邻居的大哥哥:“你几时开蒙?” “什么叫开蒙?” “就是,有了意识,开始记得事。” “没多久,也就几十天前吧。” “你记的得第一个地方是哪里?”禁役似乎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花灵而好奇。 “是夹河川李宅附近。”申姜表情也十分松弛:“和李繁枝认识后,她大约觉得我有些异样,和常人不同,怕我生了怪病,还带我去过渊宅。” 她发现,禁役并不觉得惊奇。 那么看来,她被关的这些时候,对方已经去查探过她的来历。 也许连鹤车的老板、茜草也受过询问。 “你见到过此任姑姑?”禁役问。 申姜摇头:“并没有。只有一个叫陈三七的灵侍在。不过,我们也没有呆太久,那个灵侍说姑姑不在,他闲得无儿,打算出门探寻故人。我们也不好耽误时候。再者,还要来牢山赴任。” “太可惜了。还想听你讲一讲姑姑长什么样呢。”禁役转头,继续向前走,闲谈似地问:“那陈三七可说过要去看哪些人吗?”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说:“这就不知道。听他语气,似乎是记性不好,想看看能不能四处游历找回些什么吧?我也知道得不是太清楚。” 禁役顿步伸手在虚空中推,便突然出现了一扇打开的门。 她跟着迈步进去,门外是一个圆形的房间。 整个房间中,有无数的门。 只是每扇门的颜色不同质地也不同。 有木的、竹的、铁的、藤的、金的、琉璃的数不胜数。 有一些镶金嵌玉,有一些极尽朴实。 两人出去时,正有两位禁役提着一个箩筐进来。 见到青年,两人微微颔首:“路司事。”退到一边。 “你就是司事?”申姜非常意外。 “是。我是第十司的司事 分卷阅读189 。路洐。”青年禁役示意那两人:“去吧。” 那两个禁役拉着筐子要走。 申姜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猛然停下来。 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嘟嚷低语。 而这声音,是从篓子里出现的。 路洐回头驻步,向篓子看了一眼。 禁役大概误以为他要核查,连忙将盖子打开。 申姜这才看到,篓子里有一个全是颂文的大陶罐,而陶罐中装着肉泥一样的东西。 这些肉还在蠕动。 一颗只有半边的头颅,从肉泥中挤出来,丑陋的脸庞上,针尖一样的眼眸,猛地向她盯过来。 这是怎么样可怖的场景,她根本无法形容。 简直就好像,一个人,被绞肉机绞碎,然后被装在了罐子里。而这些被绞碎的东西,却又似乎还拥有生命,每颗残渣都在动着,似乎是在这些肉沫中寻找着什么。 甚至她还看见,当两块耳朵的碎片相互找到对方,融拼在一起后,又继续蠕动着向那半片脑袋去。 申姜猛地退开几步。 路洐挥挥手,那个禁役立刻就提着竹篓快步离开了。 “是仆鬼。”路洐说。 “可这个样子……” “仆鬼是不会死的。”路洐扭头看向申姜:“它们永远也不会死。不论受了什么样的伤,都会慢慢地重新恢复。只不过再醒过来时,未必是死前的那个他了。”说着想了想:“也可以说是死过了吧。” 申姜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不明白。” 路洐在前面走,说:“你之前遇到的那个仆鬼,我们追捕了三个月才抓到。其间他死遁十多次,杀死了二十多人。如果你跟他交谈过,那你应该会知道,他声称自己是某城某县某村人。叫李长力。” “他在说谎?” “是的。李长力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但如果以他的角度来说,他没有撒谎。”路洐回首看她:“因为他真的认自己是李长力。” “我不懂……” “修成仆鬼,有三阶。第一,开窍,第二,渡劫,第三,借生。开窍不用讲吧?就是字面的意思”路洐说:“最初的仆鬼,是由长生术而产生的。没有修灵能力的人,希望得到永生。欲望使之堕落。这个阶段叫开窍。” ………… “终于开窍后,他们却发现,身体的异化也会导致很多的问题。修炼时,常常会出现,脏器已无功效,而大部□□躯却仍虽然需要供养的情况。” …… “可这阶段。视脏器失效的顺序不同,有人是肺先不动,会死于窒息,有人是胃先异化消失,那么就会饿死,有些人,是自己被自己毒死。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这个阶段,叫渡劫。因身体异化不全,这时候如果死了,就是死了。但如果渡过了这个阶段,就会得到永生。” “永生?”申姜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古怪的永生方式。听上去反而更像退化。退化成某种结构更复杂,恢复能力更好的东西。 路洐说:“这时候,修炼的人会发现,自己固然是永生了,可无法控制形体。很容易和所有的东西嵌合在一起。于是进了第三个阶段,借生。” “借生?借用别人的生命?” “不是这么理解。”路洐回头看:“他们会调整自己的形态,将自己和别人嵌合在一起。嵌合后会失去原本的记忆。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但形体则可以保持人形一段时间了。直到再次崩坏。需要换下一具。” 他嫣然一笑:“所以我说,那个仆鬼就算跟你介绍,说自己叫李长力,他也并没有撒谎。因为在他看来,他真的就是李长力。”他认真地说:“你涉世未深,以后一定要记得。遇到仆鬼千万不要靠近。” “因为,他会借我的身。” “不。”路洐说:“还有更危险的事。” “什么。”申姜看着面前的人,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仆鬼可能会告诉你‘不可说之词句’,‘不可说之词句’就像是一种疫病。只要有人听见、看见,闻其音、识其形,不论愿不愿意,都会坠道、开窍。成为仆鬼的一员。曾有仆鬼发怒,用‘大雷音’颂法,向整个城的人,高声唱出那些词句。因这些城中人,只听过一回,并没有记得这些诗句,更别说日日诵读,所以足足五十多年,才开始异化。因无知,以为是病症,找了大夫去看,不得其法。直到恶化后,本地治官才报到牢山。后来,我们花了五 分卷阅读190 个月,才将整城的仆鬼绞碎,再用防止它们聚拢的特制陶罐封存起来。只要不能聚拢,它就不能借生,也不能化形融入任何东西逃离。后来又用了好几年,去追仆那些已经逃走的。整个案子完结,花了九年,事涉数万人。” 路洐笑了笑说:“你非常好运。那个仆鬼,什么也没有对你说。” 申姜僵住。 “害怕吗?世事叵测。”路洐轻声说:“害怕是对的。它会叫你以后更加警醒。” 说着,他停下步子,回头看着申姜:“你可愿意留在牢山在我第十司行走办事?我听闻,你为李氏奴仆只是为了吃饭。既然是为了吃饭,这里也有饭吃。且,在这里呆几天,见到的奇闻异事,比在外头呆几年还要多。你即是刚启蒙,在这里长长见识也是好的。省得什么也不知道,在外头死也不知道怎么死。” 申姜无法否认,他说得很对。 她需要老师。 更重要的,只有一年时间了。 她有想过,自己应该离开牢山。 因为现在治腿、解禁血脉封印,不是最要紧的了,现在最要紧的阻止崩阵。阻止天地大合,四海生灵涂炭。而这件事,她莫明肯定,和孟观鲸有着莫大的关系。 自己必需要加快寻找孟观鲸的碎片。那当然应该离开牢山。 可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如果到处走,很大的概率下,不止因为没有头绪而找不到任何碎片,还会遇到各种事端,如果深陷其中,只会更耽误事。 所以找碎片这件事,就算是再急,她也最好照照镜子,不要参合,还是由油滑的陈三七去办。 而她唯一能做的,是暗处有人对渊宅不利的情况下,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合拢孟观鲸’的事不被打扰。 那么牢山现在是最适合她呆的地方。 对渊宅不利的人正盯着渊宅,想不到她在牢山,就算知道她在牢山,要进来也困难。 不过,如果要呆在这里。她就必须要,在牢山获得比仆役更自由的身份。 不然陈三七拿到东西后来找她时,会很不方便。如果有碎片是不能搬动的,仆役的身份也会成为阻碍。 成为禁役,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李繁枝怎么办?如果李氏没有仆役在这里。她会被赶走。”申姜疑问。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路洐笑说:“掌案自会往役事所通报。给她个特许便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牢山定这样的规矩,也是为了赚钱而已。 “我可不可以先问问,如果我答应,那我在第十司要做什么?有休息的时候吗?我住哪里?” 路洐回答说:“禁役每十日,有二日做用个人修行,一日休息。都随你自己安排。也有自己住所。” 申姜又问:“那吃的真的是不要钱的吗?用水呢?衣裳呢?” “你到是蛮小心的。”路洐说:“你做了禁役就是牢山的人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有谁在家里吃饭用水是要钱的?” 申姜这才点头:“那好吧。” 见她点头答应了,路洐并不意外。毕竟对于仆役的身份来说,这个待遇可太好了。 转身在前面引路:“跟我来。我带你去你住所,换了衣服,再见掌案去。晚间役事所会将你的将牌拿来。” 申姜做出亦步亦趋的样子,好奇地问:“第十司想要我,是因为掌案看中我有什么潜力吗?”回想了一下,她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过人的举动啊。 “当然不是。”路洐语调轻快带着调侃:“因为你,我们与第一司有些摩擦。掌案不悦,决心要将你收归已用,气死第一司的老东西。” 孟夜和高元在路上走了两天。 因为田勇的父母没法带上高铁和飞机。 只能用运的。 半夜十二点,赶到第三个休息区,高元把车停在休息区,下车去买烟。 孟夜坐在副驾驶位闭着眼睛假寐。 这几天,他确实也累了。 才想睡一会儿,孟豆豆打电话来:“哥,你家那个鸟,能不能给我呀?”背景是叽叽喳喳的鸟叫:“我好喜欢啊。它好可爱。并且超聪明的。会做算数。我给他取个名字,叫爱迪生好了。” “你到我家干嘛?”孟夜拿着手机闭着眼睛。 “我来看你啊,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分卷阅读191 又不在大宅住。我怕你孤单,就搬来陪你了。” “你怎么进去的?” “老管家开的门呀。” “你给我赶紧滚蛋!” “我不要……”孟豆豆十分委屈:“这鸟能送给我吗哥?我要把他挪到我房间去” “你房间?你有屁的房间?”孟夜冷声说:“那是大吉梦转化的人。你想要就拿着赶紧滚回家吧。” 孟豆豆立刻无比乖巧:“哥,我突然又不是那么想要了。”挂了电话。 狗崽子。 孟夜骂了一句,挂了电话,正要坐起来。 突然僵住。 他感到有什么潮湿冰凉的东西,耷拉在自己的头上。 而后视镜里,原本用来装田勇妈妈的鱼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9 23:38:35~20200930 23: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嘎嘎嗚拉拉 50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10瓶;桔子、精致毛毛球 5瓶;太烦真人、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人蛹 湿哒哒黏糊糊。 有那么一瞬间, 这种又湿又冷的感觉,渗入了头皮,一直浸入到了骨头里。 而它其他的部分也攀附上身来。 孟夜看了一眼自己袖口的金扣。 本应该有防御功能的它, 此时却纹丝不动, 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而此时, 去买东西的高元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还端了碗麻辣烫,远时并没有发现车里有什么异样, 只是感觉, 老板的脸色怎么那么沉。 难道是夜灯从上往下照的原因? 等离车只有几步的时候,高元猛然僵住。就在他丢下手里的东西,冲过来的同时,孟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三角符,按在了自己眉间。 随后, 口中庄严肃穆的颂文咏颂起来。 语调古怪像悠远古老的鲸鸣,苍凉而高亢, 却充满了力量。 那坨湿嗒嗒的东西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似的,猛地弹开去。 随后便直接穿透了车窗, 顺着水泥地面快速地滑行,最后消失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高元大步跑过来, 查看孟夜的情况。 他肩膀上的皮肤有什么东西灼伤的痕迹。但摸上去是冷的。 “田勇的爸爸怎么样?快去看看。” 高元连忙跑去查看后备厢。 孟夜摸了一下被灼伤的地方,也下车大步过去。 碎成好多块的田勇的爸爸, 并没有什么异动。安安静静地呆在后备箱的盒子里。 两人查看了附近,湿滑的东西呆过的地方,应该有潮湿的水渍, 但车里没有,路上也没有。 就好像她看上去虽然是一滩污泥一样的东西,但每一滴水都是她身体的部分。随着她一滴不剩地离开了。 高元惊魂未定,看了一眼孟夜的额头:“还好老板手里还有张‘言灵符’,要不然要出大事。” “可不是吗,要不然我一死,大转盘又得重转了。”孟夜向四周看去。 “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我现在叫人来找。”高元问。 “来不及。” 休息站四周是一大片农田,近处有个鱼塘和草棚,再来就是远远地地平线上有几幢房子。 可以说是一片荒芜。 “但也许还没有走远。它如果只是想逃走,不应该袭击我。除非,她有不得不袭击我的理由。”孟夜看向身后的休息站。 虽然夜深了,但灯火通明。不过除了零星的几个营业员之外,客人并不多。 广场上车也不多。只停了两辆大货车,一辆小车。 高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跟上他,两人向大休息大厅去。 凑在一起打瞌睡的三个营员听到脚步声,也懒得动。 两个卡车司 分卷阅读192 机在吃面。 一个穿休闲装的年轻男人在逛超市,手里提着一个女士挎包。 孟夜示意高元在这里看着他们。 自己转身,往大厅的东南角去,和青年来的还有个女孩,应该是在这边补妆。 在进入卫生间时,他在镜子前停了一下。 之前用过的符文已经烧没了,不过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颂字。这颂字带着微光,浮在他皮肤上。这是个‘言灵符’,也就是意味着,在这个颂符生效的期间,他可以像灵修一样使用颂言。不过效果不会有真正的灵修那么强。并且是有时效的。 按照经验算,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颂字就会消散。 那也就意味着,十五分钟后,他就成为了没有枪的猎人。或者应该说,没有任何武器的猎人。 这是东弯最后一张‘言灵符’,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带上的。 本月约定的时候,乌台虽然给孟家写了一些符。 但都是些没什么大用处的。 掏空了家底的东弯,原本指望从乌台那里得到补给,这希望基本算是落空了。 东弯长辈和乌台的人,在祭台上隔空用浮现在沙盘上的文字大吵了一架。 一边说是因为最近灵界的符文消耗也大,就这么一点还是挤的,就这么先用着,下次一定。 一边说再这么下去,神仆也不用管了,大家就等着坐一桌吃杯团圆酒好了。 最后不欢而散。 孟夜收回目光,看向卫生间内。 最里面的窗户玻璃被什么东西打烂了,玻璃碎了一地。 “不好意思,有人吗?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外面有位先生,说自己女朋友进来一直没出去,让我来问一下。”他高声说。 但没有回音。 似乎这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他迈步进去,从第一个隔间起,一扇一扇地推小门。 女卫生间并不大,一共也只有十个坑位。 他走到第五个时,突然听到最后一个坑位里有异响传来。 像是有什么人在闷声扭打。 孟夜想也没有想,快步过去,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开了坑门。 ‘嘭’地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卫生间各外地响亮。锁被踹掉了,锵锵地摔出去。 里面一位一脸惊恐的长卷发超短裙美女,正站立双手保持着扣裙扣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这位暴力闯入的不速之客。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滩泥一样的东西?”孟夜问。 对方盯着他,呆滞了莫约三秒钟后。 尖叫了起来。 高元花了半个小时挨骂,并努力在不打伤‘愤怒的男友’的情况下,避免被他的‘重拳’击中。还要边高声疾呼:“你跟我说就行了。来来来,跟我说。” 付出厚到可怕的‘精神损失费’,又给赶来的警察写了保证书后,这件事总算是告以段落。 孟夜沉默站在外面抽烟。 高元收起钱包,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长长地叹气:“老板。大概那东西之所以会袭击你,是因为以为你伤害了她老公吧?之后肯定没在这儿停留,早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毕竟她是习惯了荒野没人的地方。不太可能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孟夜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青年和女孩离开:“她没事,开始我喊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应声?” “没听见吗?” “她没载耳机,为什么没听见?” “可能是觉得,你不正常呢。干嘛自己男朋友叫你帮助进去问?反正都是男的,她男朋友不会自己进去吗?” 孟夜没理会,转身向车子走去:“跟上他们。”他感觉不对劲。 高元长叹了口气。 但也只能认命。 车子一前一后在夜幕下使入车道。 高元开着车,远远地坠在那辆车后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方并没有任何异样。车里音乐开得很大。 后面车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快亮了,对方拐进了一个休息站。 应该只是上厕所。 男的停车后并没有下来。女孩向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工 分卷阅读193 作人员给她指了个方向,她就跟着方向过去了。 高元把车停在出口处的树荫下面。夜色暗再加上阴影,不开灯的话对方很难发现这边的动静。 孟夜摇下车窗,本来想点烟的,但顾虑到现的情况,把烟盒又塞了回去。 他额头上的颂字好久之前就消失了。刻颂文的指虎,被放在顺手的口袋里。 要真是遇事,这东西不顶什么用。但聊胜于无。 高元嘀咕:“老板,我们跟着,就算那姑娘真的有事儿,我们也不顶用啊。手里没符了。跟普通人有什么差别?” “没符了就不用管了?”孟夜扣扣眉毛,吊儿郎当地问:“我们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跟普通人有差别。我们是东弯孟家。普通人可以看到了,当没看到,反正总有人管这些破事儿。但东弯孟家不行。” 孟夜心不在焉地说:“因为东弯孟家就是那个‘总有人’。” 这是他成年的时候,当时还在长的长辈跟他说的话。 “那要是真有事儿……” “真有事我手机打开定位跟着她。你给调度室报信。去最近的经办点,把车上的田勇他爸交过去,情况给他们讲一下,这东西很可能有攻击人的特性。叫他们小心保管。然后取趁手的家伙,来找我。” 能取到什么啊?高元很想说。这个月的符都不顶用,自己老板也不是不知道的。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好。” 过了十多分钟,那女孩仍然没有出来。 孟夜看了看手表。 对面青年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下车往厕所的方向过去。 不一会儿可算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了。 青年显然有些烦了。一个劲地在说女孩。 因为过于安静,远远呆着的孟夜和高元都能听得清楚。 “都大半夜了,还补什么粉啊?” …… “服了你了。” ………… “你长什么样我没数吗?” …… “一会儿到酒店就休息了,你又得卸。” ………… 上了车还在吵。 “你把灯关了干嘛?” 车子发动,向出口这边来。 对方根本没注意到孟夜的车。 缓慢地驶过出口弯道,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孟夜看向副驾驶位的女孩。 车上的灯被她关了,但月光明亮。她刻意躲着旁边的男友,并不太在意另一面,大概是觉得,反正这么黑,外面又没人。 月亮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它并没有太过异样,可明显五官有些移位,就像没贴好的面膜,整个半脸以吊诡的姿态,微微有些耷拉。如果之前没有见过这女孩,孟夜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 只会误判对方的年纪而已。毕竟年纪上来以后,脸部肌肉和脂肪也是会自然下垂的。 但不久之前才刚见过的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老了这么多。就会显得反常。 孟夜示意高元下车。 高元动作异常敏捷。他关上车门,把后备箱装着田勇爸爸的盒子摆下来。然后看着孟夜开着不紧不慢地跟上对方。 随后,沉着拿出了手机。 调试室那边的大姐问:“具体是什么异常?” 他筹措了一下词句说:“感觉有点变老了。” 对方:…………也行吧。 给出了最近的经办点。 “前天符已经发到各经办点了。虽然没用的多,但每个点至少也有那么一两张有用的。不过各个经办点头子都是老油条,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有时候我们开口都不顶用。你跟着太子走动的人,应该有本事要得到吧?” 高元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左右看了看,转身搬着箱子,向停车场走去。 那里有几辆车。 转了一圈之后,他选了一辆智能电动车。打开手机上的软件,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车就发出解锁的声音,门也弹了起来。 他把箱子在车上放好,转身正要坐进去,突然身后有人叫:“诶?诶诶诶?” 高元没理,上去发动了车子, 分卷阅读194 但对方竟然冲上来拦,本来可以踩个油门冲过去,可灯光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他停了下来,打开车窗,叫那人:“周明,上车。” 周明都懵比了,难道这是自己的朋友吗?难道这是朋友给自己的恶搞吗?有摄像头吗? 左右张望。 “快点。不上来我走了。我有事儿。”高元Hlod了一下油门催促他。 他来不及想,连忙快步绕过去坐上副驾驶。 高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挺巧的。是你就更好了,免得车主报警,到时候太子的事儿结了,警察又把我给抓了。跟着太子这些年,我都快成惯犯了。” 可等车子都发动了,周明看着驾驶位的陌生人,还有点懵:“你谁啊??” 认真看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又实在想不起来。 茫然,自己上个厕所回来,怎么就被……绑架了?还是自己走上了车?! “什么情况啊大哥?” 孟夜稳稳当当地跟在那对年轻男女身后。 无意发现自己后面有辆绿色的Mini时,他从视后镜多看了两眼。 这辆车好像去田勇家的时候在镇上见到过? 但对方很快,就加速错身而过了。 他放松下来。 绿色的Mini不算多,但也不少见。就是因为特别,所以很容易印象深刻,几天之后再看到一辆,都会有一种自己遇到的是不是同一辆的幻觉。 前面的车开不稳似地摇晃了几下。 他的注意力也就全被吸引了过去。 但为了防止被发现,他没有开得更近。 十多分钟后,前面他跟的车,停在了应急车道。 他也放缓速度,靠边在应急车道停下,并且立刻熄火关灯。 虽然隔得有些不远不近的,但这样距离还是能看清楚。青年的车是被人拦下来的。对方的车坏了还是怎么了,正在向他求助。 青年下车去了。 孟夜迎光,没有在前面的车中看到有其它人。 女孩躺下睡觉了?所以看不到身影? 孟夜莫明觉得不对劲。把指虎套上,下车,向前面走去。 两个车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他想,自己可以伪装成车胎爆了,想借备胎。无意发现,原来还是‘熟人’。 所以走过去的时候,要自然一点。 但走到一半,他就发现不对。 把他在追的那对男女的车拦下来的,是那辆绿色的Mini。 对方个子大约在一米八几左右。身影有些眼熟。 发现他过来之后,回头看他看了一眼。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手打晕了青年,转身拖上青年的车。 “喂!”孟夜大步狂奔,向那边跑,跑了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绝对赶不上。 对方遗弃了绿色的Mini,已经上了青年的车,发动车子了。 孟夜用几乎要爆肺的速度,急速狂奔,就在对方加速之前,边大骂着,边甩手做了一个‘比中指’的手势。 看上去只是因为追不上而发泄怒气。 一直目送对方的车子消失在高速车道后,孟夜才转身跑回自己车子,打开了车载电脑。 很快,一个绿色的点就出现在了电子地图上。 这次追踪,比孟夜想的要复杂。 他与对方保持一千米的距离,跟着对方下了高速。 换了一辆车之后,重新上路。 这次缩到三百米内。 在路上跑了三天,几乎走的都是普通公路,没有再上任何高速。 最后车子停在一个已经荒废的小山村外的入山口。 孟夜看了一下地图,这片山脉非常广阔,大名叫大阴山山脉,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与囚禁过铃先生的山脉、和大吉娘娘出没的那片山脉离得非常远。 相比较而已,这里更靠近入海口。 孟夜把车停在被弃的那辆车旁边。 打开车门就发现,一具已经腐败的尸体。 是那个女孩的。 分卷阅读195 她躺在后座,用保鲜膜包得严严实实,好像一个人蛹。 至于开车的人,和青年已经不见踪影。 孟夜拿出随身的小刀,划开保鲜膜的瞬间,恶臭扑面而来。 他骂了一声,拿手帕掩住鼻口,将保鲜膜上的裂口撕得更大些。 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已经死掉的女孩,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她整个人处在一种奇特的‘融化’状态。从她尸体的状态看,恐怕死亡时间应该在高速路上。 也就是说,当时绿色Mini拦车,青年下车的时候,孟夜没有看到车上有人,不是因为她在睡觉,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孟夜把消息发给高元。 高元问:“那我不用过去了?人都死了呀,有什么事也结束了。” 但孟夜却没应声。 路上有一阵,青年那个车摇晃得很厉害。 像是车里出了什么事。但是很快就平息了。 这件事,就在小情侣两人的车子被绿色Mini逼停之前。 还有就是,对方为什么要带走青年? “我看到了一个剪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人是宋分时。”孟夜下车,在车屁股的地方找了一会儿。 不久,找到一个贴在车杠附近的黑色硬币。 这是他之前趁着比中指的时候,抛到车上的。现在把它贴身放在自己身上。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有只蚂蚁大小的虫子,四脚朝天躺在锯末屑里。 “我要进山去。身上带了追踪器。你尽快过来吧。” “你等我们一起啊。老板!!”高元急了。 “等你们来都什么时候了?时间太久,嗅虫就闻不到味了。还去哪儿找人?”孟夜转身,从自己车上收了些东西,放到黑色的背包里。然后挂断了电话。 随手打开盒子。拿出一只工艺复杂带银链的镂空小球,将虫子放进去。 虫子朝天的四脚蹬了蹬,过了一会儿,像是苏醒过来似的。 孟夜把它连球带虫,放在前面车的驾驶位上,它也就静静呆一动不动。 孟夜也不急,站在一边吃了一会儿东西‘顿顿顿’喝了大半瓶水。 还玩了一会儿游戏。 正起兴的时候,来电打断了他的兴致。 看着颜平安这三个字,只感到厌烦。 接通了,颜平安说的无非是两家的事。 “叔叔说,要退婚。你什么意思啊?你没有跟我说,还是别人来告诉我?” ……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了?” “没什么对不起我。只是因为我快死了。” “……”颜平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骗谁啊?你快死了,那你家干嘛还打算给申姜商量婚事?你妈妈前几天都在拍卖行拍珠宝,验货的时候和工作人员闲聊说了,是要迎新妇的!”说着已经哽咽起来:“你们孟家是什么意思??孟夜,你太欺负人了?你当我是什么?” 孟夜抽着烟,望着远山,又回头看看车中高度腐败的人‘蛹’,不知道为什么,莫明觉得好笑。 太滑稽了。 “我真的快死了。”他非常的真诚:“也就还能活一年。” “那申姜……” “她不会在乎。”孟夜出奇地有耐心:“你懂吗?我死不死,跟她是没有关系的。我死了,她也会是孟家的大奶奶。她一生,受孟家世代尊敬、供奉。”不管她活几百年。 这是孟家欠渊宅的。 这也是申姜的命。做为渊宅的主人,她会比她所知的每一个人都活得长久,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需要‘包容’需要被‘照顾’。 也需要‘家人’。 电话那边的颜平安停下来。 大概是太过震惊。或者对于自己听到的话,不可置信。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过了好久,她问:“你们是疯子吗?你们家怎么能干这种事?你们疯了。申姜也穷疯了!?” 她能想得到的,只有钱的原因。 孟夜‘哧哧’地笑:“也许吧 分卷阅读196 。” 这时候,球里的虫子,慢悠悠地向一个方向爬动了起来。 “行了。就这样吧。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还有,你们家别再找人家律师麻烦,跟人家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我家里长辈会很不高兴。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孟夜说完,挂断了电话,看向小球。 这镂空的小球一层套着一层,一个圆套着另一个圆。 小虫子一动,就像仓鼠玩转轮似的,内层的小球就向某个方向快速地滚动了起来。 孟夜把手机放在密封袋里,贴身放好,顺着球滚的方向,转身向山林中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明就是宁铃案里的警察。 他发现断腿小姑娘的异样后,叫来了孟家的人。跟着他们进了囚禁宁铃的村落。后来被高元拍了符,忘记了一切。 感谢在20200930 23:23:28~20201001 23:2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到荼蘼 26瓶;麝香魚、甜筒 20瓶;山有闻荆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乌台 申姜还从来没有来过役事所, 只在传说中听过。 路洐带她过来,遇到各色穿着不同样式衣服的牢山侍人。她已经认得穿青衣的是监察,管理着仆役日常也负责巡视各处。穿着紫棠色的, 是鉴天司禁役背后有个大大的‘禁’字。穿着鹅黄衣裳的则是上院浮岛无相居的侍人。打理鹿饮溪身边的事务。 这些职能不同的侍人, 从衣裳上看, 上下级并没有明显的差异。似乎职位高些的袖口会有绣花,越是高职位绣花越是复杂, 那些连衣裳表面都有绣纹的,则是职位最高的人。 她充做禁役在第十司走动, 领的行走牌子就与一般的仆役不大一样了。牢山侍人领的都是玉牌。只是正面的花不一样。背面的编号也不同。 “带着牌子, 有些地方才去得。附有‘随身颂言’不会遗失。”路洐带她登记上册。 管着人事的, 是个十多厘米高的小人,头上带着高高的平头玉帽, 坐在高高的桌上,屁股底下是铺开的竹册。 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头下笔, 口中念念有词:“身高七尺,面如葵瓜子, 眼如黑葡萄, 唇薄色浅,面无痣白如发面馒头, 耳贴脑, 正面不见其全形,鼻若悬胆,原身为桃花一只,春日属。” 路洐说:“是海棠。” 那小人翻白眼,不耐烦地划掉:“你们花长得都差不多。”继续边写边念:“海棠一枝”问申姜:“你哪一属科?” 申姜摇头:“我不知道。” “你从哪种海棠树上下来的你不知道吗?”小人收笔瞪她。 “我怎么知道?”申姜振振有词:“树原本是没名字的,只有‘这颗’‘那颗’‘这边数第几颗’‘山边过来凹凹里的某一颗’, 是人私自给树取了一堆名字。我哪知道我的树,应该叫什么。我又不是人。连我是海棠都还是自己估摸的。” 路洐笑,对那气得要死的小人说:“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小人长长地叹气:“唉。麻烦”低头边嘀咕边继续写:“时,逢魔九十八年十二月初。生姜,任为,牢山鉴天司,第十司,侍人。”叫申姜站远一点,站到窗边。 一手按在竹简上,一手用手里的笔隔空给她描了个边,口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收起笔的时候,申姜的样子就虚浮在了竹简表面。 小人跑到竹简侧边,用了全身的力气滚雪球似地,将竹简滚卷起来。 然后喘着粗气口中说:“生姜,你从此就是牢山的人了。以后做事,要处处谨慎,不要给大尊上丢脸抹黑。遇事,就是死,也要站着死。懂了吗?”抬头看她。 “懂了。”申姜应声。 路洐笑笑,带她去领衣裳什么的。以后她住的地方是侍人居所。 其实跟在牢山轮值的值人居所差不多。不过是独院。虽然小小的,也就三间屋,至少有个单独的地方,也不像值人居所一群人住一起,还有青衣监察做监管。 在这院子,不管干什么都没人管。 申姜跟着路洐一路过来,发现牢山区域之分十分明确。是个‘田’字。 牢山进门,就在这‘田’字的左上角,左上角这一格,在牢 分卷阅读197 山任值的各山门来的职人居所。右上角这一格是些日常必须品的分管处,比如膳局、衣局、水司总之吃穿住用都在这一块。右下角这一格则是牢山侍人居所,左下角这一块,才是职能部门。比如什么鉴天司、役事所之类。浮岛则悬空在这田字的正中间。 牢狱么,就在鉴天司后面,勘在山体之中,进去只有一条直道。 她进院换了衣服连忙跑出去,怕太耽误时候。 路洐并不着急。 去见掌案的路上,申姜很不好意思:“你身为司事,还要带着我做这些琐事。” 路洐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官儿吗。鉴天司一共十司,最高位的司长一名,除外,每司各一位掌案,两名司事。再往下就没有了。司事是最低的,随便什么事都是要司事跑腿去办。上到案卷整理,下到陪同掌案理事、司内杂务,都只有司事来做。你到任后便与我属同阶,我们第十司,是日前才立没多久,我一个人忙到今日,空缺算是补上了,今后也能轻省一些。” 申姜也没想到,鉴天司的结构这么简单。不过身为同事的路洐到还是蛮直爽。至少让她的职业生涯应该不会太难捱。 “那,牢狱那么多犯人,我们怎么管得过来?” “不用管的。都是灵修,又不用吃喝,不需得管他们。除了偶尔有你这样的事,和存放犯人需要出入之外,那边鲜少有人进出。”路洐转头看她:“你现在还不懂太多,若有掌案吩咐有事要入牢狱,叫我一声,我陪你就是。等天长地久,你懂得一些,就能自己行事了。” 申姜应声说好,觉得奇怪:“你们都没有查过我什么,不怕我带着犯人走了?或者招来外人做坏事吗?” 路洐笑:“你不会的。你心中没有杂思。如果有,刚才画像的时候,你就死了。画像的那位,你不知世事所以不认得,那是‘量心尺’,也是个器灵。你要是对牢山有恶意,或有杂思。刚才画你的时候,你就会真的变成一幅画了。” 申姜不由庆幸,自己之前的谨慎没有错:“没有他量不出来的吗?” “没有的。”路洐笑:“除非是大尊上,大尊上修为过人、博古通今,懂得的颂法如海,常有人言,天下颂法共一斗,大尊上独得九升。不可与寻常人来类比。” 关于鹿饮溪这个人,申姜实只看到过几次人影。 只知道,看上去很高很瘦。至于性格。之前因为仆鬼的事,觉得他残暴,但仆鬼的事说清楚了,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两人才进第十司的门,申姜就见之前在牢狱里见的两个小姑娘坐在高案之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也不抬头看人,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便边写边叫:“到无相居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下来。再有,后面案卷架子要收一收。” “是。”路洐上前躬身,申姜连忙也学他的样子,垂头站着。 小姑娘说完一抬头,才看到申姜,笑眯眯:“小花儿。穿这身可真精神呀。” 申姜抬头,立刻一脸惊讶:“是你们呀。”十分应景。其实心里也确实有些意外,知道她们不是普通的禁役,没想到她们就是掌案。 另一个小姑娘也抬起头来。板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 笑吟吟的那个小姑娘说:“我叫杨絮是妹妹,她叫鹅羽是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上司。我们第十司是唯一有两掌案的,司事要做什么,路洐会都教你的。刚才我说的事听清楚了吗?快去吧。还有得忙呢,第十司是新立的,杂事繁多。” 申姜应声,学着路洐的样子告退,快步跟上他。 显得懵懵懂懂的,很符合她的人设。 路洐边走边告诉她:“两位掌案是上院刚放下来的,很多东西都在上院,还来不及收整下来。所以叫我们去取。 ” “上院是指无相居吗?”申姜一脸啥也不懂的样子。 “上院在浮岛上,指的是无相居后面的院子。我们大多在那里长大、入道修行。成年后便各自领事,在牢山行走。”路洐笑着:“你大概听得出来,上院的人是没有父母的。不是孤儿,便是各种灵、怪。” 申姜又问:“在这里办事,有没有什么,是我要注意的?” 路洐想了想说:“一时也讲不清楚。成册的规矩到也没有,我们自小长在这里,规矩都是耳濡目染。不过你呆得久了自然也会知道。非要说的话,有两件你先要记得。第一,不要去不可以去的地方。比如无相居内殿。不得召见不可以过去。第二,不可奸猾撒谎。” 申姜问:“那,如果我犯了事,会被怎么处置呢?我做仆役的时候,别人跟我讲,青衣监察随便就可以 分卷阅读198 杀人的。” “你那时候是仆役,现在却不是了。你现在是牢山侍人,从属于禁役,如果你犯事,就算被人抓到,也要交由上司,也就是我们第十司的掌案查实后,报由无相居批复发落。” 申姜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不用提心吊胆了。 见路洐有问必答,起兴又问:“大尊上是什么样的人?” “嗯……”路洐想了想,说:“大尊上十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浮岛人多,其实在内殿伺候的只有一个叫苍术,就这一个,平常不得召,也不得走近内殿,只在外面候着。” “那,大尊上待人和善吗?” “日常大尊上并不露面。我运气不好,这么久也只远远见过几次。在我心中,大概威严重一些。” “那……大尊上好看吗?” 路洐笑起来:“顽皮。” 虽然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看申姜,有点像长辈看晚辈的样子。在这里,外表不能用来做真实年龄的佐证,也许他确实年长。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 到玉阶前,申姜停了一步。这里空荡荡,她都不知道一脚要往哪里迈。 路洐教她:“你现在身上的通行领牌,便能通行,心无旁骛便行了。”申姜深呼吸,一脚迈下去,果然就有台阳浮现出来。 “但我不知道路在哪儿啊。会不会走歪踏空。”申姜问 路洐步态闲适:“不会的。你有腰牌且已经在册,那么你步子迈在哪里,这些台阶就会在哪里托着你。大尊上在这里竖碑不是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走,是为了方便仆役与在值各山门的职人,他们被召唤的时候,有个定处可以候着,毕竟要有些规矩。我们现在日常行走也在这边,也是守规矩而已。” 两人上去后,直接绕过了无相居,往后面去。 申姜这才发现,原来后头空间也很大的 不过并没有什么小孩,看着都是十几岁样子。没有更大的,也没有更小的。 一齐坐在院中的亭子里读书。 路洐一出现,他们便探头探脑地看。很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可有先生在讲学,不敢随便破坏纪律。 路洐先收拾出来一些:“如果用术法搬运到是简单,但牢山有规矩,平常没事不得滥用颂法。所以一般杂事还是靠人力。”路洐解释给她听,并叫申姜抱着装小玩意的木盒子和竹简、锦帛先拿下去。 这里东西多,还有几趟来回呢。 申姜抱着这么一大抱的东西,沿原路回去路上,遇到个黄衣。 对方看穿着是无相居的侍人,也是抱着东西。 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拿的是盒子,到是抱得牢。 可她手里的东西,落地满地都是。 对方到是先埋怨她:“你怎么没声音的?” 申姜自认为,做一行爱一行,现在自己身为一个刚开蒙的海棠,就不应该太老成,到时候叫人疑心,于是也很配合:“这可奇怪了,我未必要边走着路,嘴里边嘟嘟叫吗?”扭头看,那些锦帛太轻,落在地上,风一吹到处乱飞,眼看就要飞走了。急忙跑去捡:“你看你给我撞得!” 对方也停下,迟疑了一下,上前来帮她。 终于都拢在一起,申姜匆忙接过对方手里的,合在一起清点完才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原本应该是有多少啊。 万一有哪一片被吹走也不知道。 急急忙忙左右查看,那个黄衣静默站着看她开口问:“你找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有锦帛飞走的?这是我第一次办差事。不想出差错,叫上司觉得我不可靠。” 黄衣摇头:“并不曾见锦帛飞走。” 申姜做了个不熟悉的牢山的礼:“多谢你。”不动声色打量他。 这位穿黄衣,应该是无相居行走办差,袖口没有绣花,应该是最普通的侍人,长得极其普通,是很大众的长相,虽然不至于好看,也没有太难看。面容沉静。 “我是才来牢山的,今日才登记上册领了令牌。叫生姜。在第十司行走办事。”到了新地方工作,既然对什么都不了解,就应该广泛交际起来。起码多和人认识,混个脸熟。这样才能筛选结交几个朋友。对以后有好处。 但黄衣听了,只是皱眉,看着她。并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 “你叫什么?”申姜只好主动问。这个人看上去,性格 分卷阅读199 比较孤僻,不擅长与人交际。 黄衣没有回答。 什么怪人。 申姜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感叹自己开张不吉:“我忙差事去了。”正收拾东西要走了。 回头发现,他老看着自己,于是忍不住:“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这声音听上去,不算好听,也不能说难听。总之就是普通而已。说的话还有点像骂人。 “我是海棠。或者是桃花。我也不太清楚。”申姜问:“你是什么东西?” 黄衣若有所思,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正逢着路洐抱着东西追上来。 远远看到申姜停步,在和一个黄衣说话,催促她:“快走吧。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办。” 申姜连忙应声,对黄衣说:“我先走了。今日多谢你。改日我请你吃茶。”留个话头,以后要来往也有个契机。 这可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无相居的人。虽然对方非常冷淡,但应该还能再努力一下。 这说话间,路洐已经走近了,看清了黄衣,急忙低眉垂首:“尊上。” 申姜看着面前人有点愣。 这就是鹿饮溪。 他的名字那么出尘脱俗,可他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鹿饮溪看了一眼路洐,把手里的盒子伸到申姜面前:“拿着。” 申姜满怀抱着东西,哪有手拿这个? 还是路洐反应快一些,上前来,把她怀里的东西都接过去。 申姜腾出手,接了盒子。 鹿饮溪转身便走,是叫她帮自己拿东西的意思。 申姜急急忙忙跟上。 走了几步,回头看,路洐对她挥挥手,叫她不要分心。 鹿饮溪是向无相居的小楼过去的。 申姜一路跟着,从外面一直走到内殿,除了门口候着的苍术之外,就再没有在小楼内遇到任何其它人了。 鹿饮溪回到内殿,便坐到窗边开始写字。 申姜奉着盒子,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扭头四望。 殿中的东西杂乱无章法,案几也好,书架也好,都摆得满满的。案头上的书、简、锦帛摆得一点章法也没有,她手里的东西简直无处可放。总不能丢在地上吧。 鹿饮溪写字,一写就是好几个时辰,看上去似乎在抄誉什么东西。 申姜伸着脖子看了看,一个字也不认识。 她身后的轻纱随风飞舞,远看是美的,可她站得近,动不动就打在她脸上身上。 她拂下来一次,二次,三次……十次后就有点累了。 索性站着随便它舞。 心里在想,难道是刚才自己得罪了他,所以他把自己叫来罚站来了? 但两个人撞在一起,也很难说全是她的错。她抱了那么多东西,本来视线就不好。 正想着,就看到鹿饮溪皱眉,随后,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来。 申姜回头,就看到苍术。 苍术还没开口,鹿饮溪便说:“不见。” 青衣似乎习以这常,只躬身说:“那我现在便告知山门,打发乌台的人回去。” 说完要出去之 前,抬头看到被轻纱包起来的申姜,有些意外。 而鹿饮溪原本专注着手上写字,也同时停滞,抬起头来。 看到申姜时,似乎完全没想能看到她:“你在这里?” 申姜无言以对,这多新鲜啦,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鹿饮溪却似乎觉得这件事非常好笑。轻声地笑着,重新拿起笔,轻轻对苍术挥挥手:“去吧” 苍术连忙躬身作礼,缓步退出去了。多一眼都没有再抬头看。 他走后,鹿饮溪便又继续写字了。也没说让申姜走。 申姜实在站得累了,左右想找个地方坐都没有。见鹿饮溪半天也不会抬一次头,便偷偷在台阶上坐下来。把手里的盒子也乘机放一放。 不多一会儿,鹿饮溪停笔起身倒了茶,一转身就看到申姜。 猛不丁又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茶都洒了出来。 这么看来。虽然他颂法大能,似乎平 分卷阅读200 常确实不怎么使用颂法。没有‘拈诀’把殿中变得更干净整洁,也没有控制手中的茶水不要洒落。 更像是个普通人。 可对他反应,申姜实在………… 怎么了?您又忘了这里有个人?您是金鱼吗? “尊上。我还在。” “我现在看见了。”鹿饮溪把茶放下,问:“你方才一直在做什么?” “就……坐着。”申姜以为他是计较自己偷懒:“我看尊上在忙,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站得有些累了,就坐了一会儿。” 鹿饮溪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坐回窗边的位置去。 这次却没有再写什么,只依在扶手上看着她,似乎是写累了,要跟她聊一聊:“你几时开蒙?” 申姜又把那一套自己怎么和李繁枝结识的话又去过哪些地方的话,说了一遍,声情并茂,无比诚恳。 鹿饮溪一直都盯着她的脸,等她说完后,突地说:“你便是骗我,我也不会知道。我好久不看人脸色了。是以,仅凭着眼睛,很难分辨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申姜差点呛着。 鹿饮溪说完,却就自顾自地提笔,继续写他的了,口中说:“大约你们树上结的东西,都是这般。我以前,曾有一颗人参。与你也是一样。” 申姜听不懂‘都是这般’指的是哪般‘与你也一样’又是哪一样,提醒他:“尊上。人参不是树上结的。” 鹿饮溪想了想说:“我那颗人参,想必是十分与众不同。”手上的笔停了一会儿,凝视着书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落笔再继续。 写着写着突然想停笔:“你出去跟苍术说,上院有个叫瑶柱的,不适宜再呆在牢山内。” “哦。”申姜转身正要出去。他突然又说:“乌台的人既然不肯走,那便叫他们上来吧。” 申姜出去,跟候在外面的苍术说了。 苍术应声:“是。”也不问缘由,就转身去办事了。 申姜看到远处有几个来去的黄衣侍童。这些人看到她都觉得好奇。有一两个大胆的快步过来叽叽喳喳:“你是新来的?主上怎么肯叫你呆在里头,主上最怕吵了。” “我又不吵他。”申姜不解。 谁敢吵他啊? 黄衣侍童看到她头上的簪花,捂着嘴笑:“你就是那个丑花花?”然后结伴跑了。 看来这花是真的丑。 丑到人尽皆知。 申姜原本是想问他们,哪里有饭吃的。 可人家跑得太快。 她在门口又张望了一会儿,无相居外面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只得算了。 回到内殿,鹿饮溪仍然在写字。她倍感无聊,虽然看到四周很多的书简、锦帛,可又不敢随便翻动东西。一点点挪到门边,双手捧腮坐在台阶上,看着地上。 鹿饮溪写一写,又停下来,看着她瘦伶伶的背影。突然地问:“你在干什么?” “看蚂蚁搬家。”申姜坚持人设,保持着捧腮的姿势大声说。 他便又继续写自己的字了。 不一会儿,申姜就听到外面有响动。 脚步声还杂得很。 片刻就见,苍术带着三人向内殿过来。 那三人是乌台的打扮,大概没有料到,还有个小姑娘坐在院子里。 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申姜抱膝坐着,双手撑着下巴,也在看他们。 这些人说起来,应该是东弯的亲戚,也是孟夜的亲戚。 只是不知道,突然到牢山来做什么。 那几个人进去见了礼。 就急声说起事端来。 申姜听到‘东弯’两个字,心里一跳,仿若没事站起来,踢踢踏踏到殿内去。 站得近,听得清楚一些。 乌台的人正在说仆鬼的事。 “今仆鬼现身,东弯的人已经追查过去。之前东弯杀了蓬丘,已是元气大伤。且又对仆鬼不甚了解,恐怕这次,要靠他们是不济事的。是以,想到大尊上这里来讨个法子。” 现代也有仆鬼? 申姜心里一惊。这难道就是崩世之兆吗? 窗边的鹿饮溪仍旧在写他的字,似 分卷阅读201 乎万事万物都和他没有关系。 乌台的人有些着急,但又不敢催促他。只低声恳切说:“尊上,东弯已经报了几次信,一是,有人杀了宁铃,并对新任的姑姑不轨。二是,神仆活动频繁,又有仆鬼等异事。这都不是吉兆。”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鹿饮溪轻声道。听上去到不像是质问,只是好奇。 乌台的人劝说:“尊上到底身为元祖弟子,亦有维护两界之责在身。这也是元祖的遗愿。” 这次鹿饮溪到是没再说话。 另一个人连忙趁机补充:“也不是让您做什么太麻烦的事。家主说,只是想请尊上去一次渊宅,将那里的门扩一扩。好叫乌台的人能过去那边……” 鹿饮溪轻轻地笑:“孟峻山是不是活得太久,脑子都不清楚的?叫我扩一扩渊宅的门?” 因为表情太平常,听上去也并不像是在骂人,反而像是他真的为那个叫‘孟峻山’的身体是不是健康而忧虑:“算起来,他比我也就小一些。不过我修为强他许多。既然连我都已经有衰弱之兆,想必他也是早就不行了。怪道如今出些主意,说出来跟灵识衰竭、智慧不足了似的。真是令人忧虑。” 垂眸看着案几上的纸,手中慢悠悠地写着,口中徐徐地说:“你们乌台,下任家主定的是什么人?孟峻山的后事可准备起来了吗?” 一本正经地跟人讨论丧事。 乌台的人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僵站在那里。 鹿饮溪似乎并无自觉,尤在写着他的字,仍然徐徐轻语:“元祖崩前算的那一卦,应卦之人已降生多时,怎么还不见来接任乌台的家主之位?” 乌台的人嚅嚅道:“这个,我们却不并不知情。” “你们自是不知道。孟峻山不肯给你们知道。”鹿饮溪收笔,轻轻地吹拂纸上的墨迹:“我听闻日前,你们给东弯的东西十分敷衍?你们就没有想过,这事情奇怪吗?孟峻山一边担心着仆鬼不除,生不祥之事,一边又如此苛克东弯。” 他说着,抬头看向乌台家的人,认真道:“孟峻山该死了。他要是不肯死。你们也应该劝他去死。” 乌台的人战战兢兢:“尊……尊上……” “去吧,把我的话带回去。我不想听到东弯再有人死。至于你们家,最迟不过三日,你们当办起丧事来,若三日过去,你们还没有决断……”鹿饮溪说完起身,似乎是要站起来,猛不丁看到旁边站的申姜吓了一跳,跌坐回去打翻了茶盏。 似乎完全没料到那里有人。 回过神,又似乎觉得有趣,蓦然笑:“你在这里。我没有听见。” 伸手拍拍的她头,好像她只是个顽劣的小孩子:“去收拾东西。我们要出门去了。” 乌台的人听到他说的‘出门’两个字,明白鹿饮溪的意思是,要亲自去乌台。 登时脸色苍白。 他不是玩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 23:26:58~20201003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神们的粉丝 20瓶;咸梁鱼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山林之鬼 高元和周明赶到山边的时候, 只看到两辆四门大开的车。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物,在车上拉了屎。前车上人蛹一样的死人有被啃食的痕迹。但应该不好吃。因为不远处就有呕吐物。 高元过去,捡了根树枝拨了一下。 周明掩着口鼻跟着看。 呕吐物里都是些没半消化的生肉, 有一些上面还有皮毛。应该不是人呕的。 是啃食了死人的野兽呕在这儿的。 “看来尸体有毒, 不能吃。”周明说:“有时候野兽比人机灵多了。” 高元未予置否, 起身走到孟夜留下的车边,把车上的钥匙拔下来揣在兜里。把手里的车钥匙甩给他:“行了, 你的车钥匙拿好,回去吧。” 周明都惊呆了:“不是吧, 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吗?我是滴滴司机吗?再说你也没给钱啊。”很不服气:“你用什么鬼法子, 把我弄失忆的事, 我还没找你呢。” 高元一抬手 分卷阅读202 。 他连忙捂头跳开:“你别想再拿符拍我!我告诉你,我有备份, 我给自己录了视频存在云端上。你拍了我也不会忘记。” 高元无语:“我拿钱。你不是要钱吗?” 周明立刻改口:“谁说我要钱了?” 高元把包背上,戴上手套, 检查了一下裤腿和皮靴的接口处扎得够不够紧,说了一句:“那我可就不给了。”就拿出一个追踪仪导航器往山里去了。 周明立刻跟着跑。高元一开始也不理他。反正深山老林, 他走一段就知道苦了。 但没想到半天了, 他还跟着。 停下步子扭头盯他:“你再往里,可就难出来了。到时候方向可难辨得很。并且还可能有别的问题 。” 周明嗤:“我周小爷怕这些?” 高元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离孟夜进山已经有七十一个小时了:“我没时间耽误。你要跟就跟, 但我话要先说清楚。我身上的物资就够一个人,出了事我是不会管你的。你就是倒在地上,要死了,我也不会管你。” “谁要你管了?”周明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窥得世界真相,怎么肯走?打死也不走! 高元有些烦:“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就我带的这点物资,真的只够一个人。别说你我顾不上。到时候进去了, 见着太子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你懂吗?” “神经病啊。”周明骂了一句。这世界真的是疯狂:“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为主尽忠这一套封建糟粕。” 高元没跟他辩驳,示意他快滚。 周明低头看看自己。 因为他没有穿适合野外的装备,这一会儿功夫,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一窝蚂蟥。 个个吃得膘肥体壮。 脸上也被树枝刮了好些血印子了。 他到不是怕,就感觉,高元说得没错,自己没准备,进去就是白送,到时候还要拖累人。顿时有些丧气:“行吧。” 扭头顺着来路出去。 走了几步,把怀里的烟和打火机丢给高元:“以备后用。” 高元稳稳接住,对他微微抬抬下巴:“谢了兄弟。”想了想,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串抛给他:“万一有事,能凑合一下。”说完,转身便向山林深处去,没几步身影就完全隐没在了高高的杂草、高树之间。 周明拿起手串看了看,也就是路边十元店那种质量吧。 但还是顺手戴上了。 回到停车的地方,想法把蚂蟥弄下来。搞得一片狰狞。 但心理上还是比较镇定。 主要是因为职业的关系。 要不是他的职业 ,估计刚才看到女尸的时候就直接不行了。 他回自己车上找了东西顺便冲了冲伤口消毒,又翻出烟来点了一根。 现在怎么办?自己要走吗? 但也许很快高元和那个叫孟夜的就会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在这里等等。 上前隔着卫生纸把女尸那个车门全关上,回头把自己的车向后倒一断,开到离这边远一点,闻不到味的山坡上。钻到车里开始打瞌睡。 他陪着高元去那个什么叫‘经办点’的地方,那里看上去跟居委会似的,一个老头坐在办公桌后面翘腿抱着保温杯看报纸。 连哄带威胁足足搞了几个小时,最后把孟夜的名字打出来,对方才不情不愿地同意在‘取物单’上签字。边签还边嘀咕:“就这么几张。你全领走,我们这里出了事儿,死的是我们这里的人。” 不停地嘀咕:“子弹你们都拿走了,本区域出事,我们用命顶啊。” 不过看高元的态度,哪怕是拿了这些东西过来,大概也不顶什么用。 一路上都在打电话。 为了等到另一个点支援过来的物资,被迫在某个小城等了一天多。 好像收到孟夜的消息之后,情况不乐观。 两人在讨论‘失踪人口’的数量什么的。 随后高元又向‘上面’汇报情况。也许是上级吧?他听着口气像。 但显然对方没有再派人过来增援的意思。 语气非常的着急,但‘十动然拒’。 还有个女人哭了。 从高元和电话那边的 分卷阅读203 谈话内容看。 对方开会后决定,放弃孟夜。 用原话说是:“正在祭道起占,乌台支援的东西一到,我们立刻出发。不然去了也没有意义。”并且也提到了,如果一直没有得到支援。那么将会通知所有人进行‘避难’。 随后又说:“现在看来,仆鬼的事,他们很可能早就知道,只是一直瞒着我们……渊宅关了太多年,我们信息源完全被掐在乌台手里……这次支援我们的可能性不大。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明没太懂,乌台在哪里?反正他偷摸在手机上搜索一下,没找着。 但他怎么听着这话,意思不大对头。 难道,那个叫乌台的,不给东西,就不来人了? 孟夜是不是他爸妈亲生的? 并且通知所有人‘避难’,这个举动听上去有点可怕。 感觉末日要来了。 山里到底有什么? 周明躺在放下来的椅背上,怅惘地看着那片幽静、绵延无边的山脉。 手机新信息提示音打断他的思绪,是已经约好要见面,却一直没等到他人的朋友:“你三天前就该到了,还没回本市吗?” 他回复了一句:“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对方骂他:“我可去你妈的。” “真的。” “呵呵。这是老子见过最有创意的鸽人借口。我们团票订好,明天飞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明拿着手机,看着家族信息群,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锁屏倒头睡觉。去他妈的吧。先不想那么多。这几天他真的累了。跟着高元,累得和狗一样。 他迷迷糊糊被惊醒,是因为,感觉有什么谁在拉自己的车门。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在并没有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弹起来抓住已经被打开一条缝的车门,用力带上,并且按下了门锁。 但他看着外面,随后就整个人都僵往。 有一张不成人形的脸,正隔着车窗看着他。 那扭曲变形的身躯、没有一处长对位置的五官,让他整个人汗毛倒竖。 更让他这种人都惊恐的是。 对方正缓慢地‘渗过’玻璃与金属构成的车门。 就好像这些东西不存在? 不,是好像在穿过筛子。从变形的程度看,明显在穿过来的时候,是有阻力的。 但最后这个‘人’还是全须全尾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出现在的车厢内。 他摸索到车里放的备用双节棒打过去。 那棒子轻而易举就陷入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又轻轻松松地被拔了出来。 但就在对方伸手触摸他的瞬间 ,那串珠子着火似的烫手起来。 他似乎听到一声,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尖镜响声,随后那个‘人’飞一样地逃开了。 周明喘息着向窗外看去。 从山外,陆陆续续地,有很多这样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向山林中去了。 像软泥怪一样蠕动的、手脚着地爬行的、像水一样流淌着的……漫山遍野。 它们无声地经过车边,或者干脆从车身上车顶上‘蔓延’向前。 有一些甚至半截或者大半截身体都在地下…… 它们像是信徒,又像是自我献祭的羔羊。 蹒跚、盲目。 有几次,他感觉到了风似乎从自己身上拂过,又像是什么人紧密地贴着自己站定。 甚至连手串都又烫了起来,可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再努力也只看到一些雾气、水汽。 好在,不论那是什么,最后都还是远去了。 受现代教育长大的青年,坐在车中,看向四野。 夜色下。这里仿佛不是人间。 过了很久,这些东西才终于消失在山林中。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拉开车门,四周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妈的。”他站在荒废的小路上,看向已经废弃的村落。转身开着车顺着路倒退出去。 一路狂奔,几分钟后,在第一个镇上停了下来。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 分卷阅读204 多,镇上灯火通明,许多青年坐在小边的宵夜摊子上吃烧烤喝酒。 大声谈笑。 时不时有喝醉的人,在同伴的搀扶下,高声讲着什么醉话,嘻嘻哈哈地离开。 他下了车,站在这明亮的街道上。 随便抓了个人问:“有发生什么事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神经病啊。”满身酒气的人推开他。 老板以为他要吃宵夜,大声招呼:“这边坐。” 他扶着桌子坐下,打开手机,所有网格一片平和,哪个爱豆学会骑自行车、哪个小姐姐艳压一线女星了,哪里又有了家暴案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新闻。 对所有人来说,一切都秩序井然。这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天。 刚才过去的几个小时,也不过是平平凡凡的几个小时。 就好像他是个疯子。 只有他疯了。 周明坐了一会儿,伙计过来问他:“吃点什么?” 他脑袋是蒙的,胡乱点了一些。只想打发伙计快点走。 但好像只是过了几分钟,伙计又来了。 他回过神时,桌上已经被摆得满满的。 伙计见他不吃,问:“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他摇摇头,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打包。” 抱着啤酒,提着烧烤回到车上。把东西乱七八糟地丢到副驾驶位。 捂着头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 所以,孟家的人说来了也没用,是因为这些东西?还是说,山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那个叫乌台的,有没有把增援物资送过来? 孟家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如果都没有。孟夜和高元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需要帮手?世界是不是要完犊子了? 多一个人,会不会胜算大一点? 见鬼。他又大骂了好几声。 深呼吸之后,拿上钱包和手机下车向最近的摊位走过去,高声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卖野营装备的?”看看时间,补充了一句:“要是有认识的,帮忙喊起来开店。我要买东西。加钱双倍。我很有钱的。人傻钱多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3 23:53:42~20201005 01: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爱月容 26瓶;乐事薯片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蜉蝣 申姜去收拾东西。 可也实在不知道要收拾些什么, 不过不一会儿苍术就来了。 还带了个小青衣。 莫约十四五岁,五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手里拿了个小袋子,才巴掌大, 苍术说要收什么, 他就对着袋子那么一招, 那东西就变没了。 书啊、椅子、盘碟、衣裳、首饰盒子,不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样的精致。 连伞都格外不同。上面镶金嵌银宝石琳琅满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让人不能直视。 实在夸耀。 鹿饮溪的那些衣裳也是极尽奢华。 看着不起眼,丝丝寸寸都是难得的东西。纱能细到和雾似的面料就更不用说。斗大粉色奇珠只用来雕刻成玩意儿坠衣角用。 “这是出门的衣裳。”小青衣兴冲冲跟她找话说:“以前尊上在家里也穿过, 好看是好看, 就是这些宝石啊, 奇珠什么的,硌得人不舒服。只好算了。我告诉你呀, 尊上就喜欢亮晶晶的漂亮物件儿。库里还有好些呢。改日我带你去看!可好看了。”眼睛时不时往她头上的丑花花瞟瞟,又盯着她看。 苍术沉声骂他, 他才不情不愿地闭嘴。不过偷偷对申姜咧嘴笑。 边收着东西,边趁着苍术转身去外面时, 小声跟申姜嘀咕:“我刚才, 偷偷进内殿,看你坐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 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你长得丑?你别难过, 花是难看了一点,但你一点也不难看,我觉得你特别好看。尊上也一定觉得你好看。” 苍术才一调头回来,就看到他在那里嘀嘀咕咕,皱眉:“说过你多少次,不要胡说八道!” b 分卷阅读205 r “我没有胡说。尊上最讨厌丑的东西了。”小青衣双手捧着脸:“你看, 我就是长得好,尊上才喜欢我。叫我将来,接任苍术的位置。” 苍术狠狠瞪了他一眼:“是功课太少?”他才缩缩脖子,连忙收声,再不敢言语了。 看来功课才是他最怕的。 收好了东西,一行人便往内殿去。 才远远地,就看到一道金灿灿的人影,站在殿门口,原来是鹿饮溪脱了简朴的黄衣裳,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裳。实在华贵得不像人间有的。 申姜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挡了挡,嗐,扎眼睛。 小青衣和苍术似乎早就习惯了。小青衣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尊上,东西都收拾好了。” 鹿饮溪轻轻‘嗯’了一声,举步向外去。 小青衣连忙一颠一颠地跟上。乐呵呵的。这大概是因为要出门,所以高兴得很。苍术沉稳,紧随其后。 申姜跟在最后面,一行人下了玉阶后,她便立在原地,依礼躬身,送这一行人远去。感觉自己仿佛是奢侈品店的柜姐在送客户。 终于送走了,心里却莫明不安。 仆鬼现身,东弯有办法处置吗?他们可是连符都没多少了。 且从鹿饮溪的只言片语看来,乌台的人不是不能画更多符给他们,而是不肯为。 这种形势下。东弯遇事,肯定是吃亏的。 一时之间,心里非常不安。 如果真的死了人…… 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要怎么说之后,就抬步向鹿饮溪去的方向追去。 可她还没跑两步,就见到小青衣‘顿顿顿’地跑来,老远就叫:“生姜生姜!快来。主上走了一路,才回头发现你没在。其实主上不发现,我也是要为你开口,请主上一定把你带上。牢山这么闷,哪有外面热闹呀。” 脸上乐滋滋:“快走呀,主上要带我们出门玩儿。” 申姜假惺惺:“我去干什么呀,外面太危险了,我害怕。上次仆鬼的事就吓死我了。”不过也并不全是假话,确实是惊着并深刻自我检讨。人怂了也警醒了不少。 “怕什么呀,有主上在谁能伤你?你再没用,也是主上的小花花儿,打花还得看主人。再说,还有我在呀,我可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退一万步,苍术也厉害。”小青衣边叫着,跑来拉着她的袖子走,边说:“我们最迟三日后才到乌台去杀孟峻山,还有两日可以玩耍。生姜姜,好花花,你就去吧去吧,苍术太没意思了,我不想跟他一道,只想跟你玩儿。我带你去睿城吃老城馄饨。” 嘀咕着:“你不知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还是我捡的你呢。我从来没见过花灵……可喜欢呢。但说我想要,可苍术不让。真是讨厌。” “原来是你捡的我,多谢你。”申姜说着,被他拖着往出山的地方去。 到了上去的台阶处,申姜就远远地看到,台阶上苍术提着灯,鹿饮溪站在灯后。 虽然站得远,面目模糊,但整个人被灯照得金光闪闪。那身衣裳与冠上的长带飘摇着,远看像是金铸的仙人。 她怔了一下才回过神。 连忙低头跟着小青衣上去。 一行人慢悠悠地向上走。一直到了一线天,外面有八个青衣,抬撵等着。 鹿饮溪脸色不大好,上撵去,就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 苍术上前拿了厚厚的皮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申姜连忙上去帮忙。并又把撵上的纱帘都垂下来,帮着挡风。 申姜看到纱帘上颂文浮动,不过她不懂太多,也不知道这些颂文是做什么用的。 小青衣从那个装东西的小荷包里,拿了两块暖手的玉石头,塞到鹿饮溪拢在袖中的手里头。等都安顿好了,才拉着申姜退下来。 轻声叫抬撵的青衣:“宁神、静气、起身了。” 一行人静默前行,再也一个字都不说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才停歇。小青衣领着那几个青衣不一会儿就捣鼓出一个亭子来。远处架炉起灶。 申姜看苍术把亭内已经布置好,便到撵边去请人。 鹿饮溪看上去并不大好,坐起身示意她伸手。她连忙站近一些。 鹿饮溪起来扶着她的肩膀,从撵上下来,移到亭中坐定后,似乎烦躁得很,苍术见他蹙眉,便叫所有人都后退。离得远远得。 申姜要起 分卷阅读206 身走,苍术却说她不用走开,只是叫她端了做好的汤,送到亭子里去伺候。 “尊上要什么,你都要警醒些。” 申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留下,但依照他说的,拿汤奉给鹿饮溪。 不知道是因为那些人走远了,还是因为汤喝下后好过了些,鹿饮溪的眉头没再像之前皱得那么紧了。喝完汤之后甚至还放松了,睡了一会儿。 申姜扭头看看,苍术他们站得老远。小青衣大概是无聊了,蹲在山坡上玩泥巴。 她回头认真打量。 鹿饮溪呼吸很浅,似乎真的睡得很熟。她没事做,便撑腮坐在那里琢磨诗歌。 虽然她之前对自己下过颂言,是不会被打伤的,防守有了,但也要想几个进攻的。准备着万一不时之需。 可很快,思绪就绕回了仆鬼、东弯这两个词上。 边想着,边拿手沾了水,在桌上划来划去。 心思沉重。 鹿饮溪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 队伍这才收拾了东西,重新出发。 小青衣高兴极了,拉着申姜落在后面,小声兴奋地说:“今天就会在睿城过夜。睿城有好多好吃的。每次我们出山来,都一定会在睿城落脚。” 申姜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说,既然每次都一定去,那乌台的人会不会在那里埋伏,要杀我们呢?” 小青衣吃吃地笑:“看来你是真的因为仆鬼的事吓着了,他们要是真是埋伏,不是更好吗?” “好什么?”申姜一脸符合人设的懵懂不解。 “尊上对孟峻山,总归是有些不忍心。两人认识许多年了,不然也不会拖到今天了,还是给他三天时间,交待后事自行了断。但要是孟峻山不识相,那尊上也就不会给他留情面了。” 他声音稚气但语气冷漠起来:“说起来,此次原本尊上也不会管的。孟家的事都是内斗,死几个人而已,自会有分寸,总不至于牢山什么都要管吧。可孟峻山不该就不该在,即是内斗,就不要打渊宅的主意,牵涉到其它。尊上因旧事与渊宅不和睦已经多年,但也从来没有动过渊宅一分一毫,孟峻山可好了,一开口就要拓门。真是大胆!想必是尊上快一百年未曾离开牢山,他过得太宽泛,脑壳子坏掉了,什么话都敢说。” 申姜佯装没事,顺着他的话问:“我先前,在外头的茶楼,也听人说过乌台和东弯的事。东弯好像没什么本事,仆鬼又这么吓人,你说,东弯能行吗?” 小青衣小大人似地叹气,说:“行什么呀?要啥没啥的拿什么抓仆鬼?不被反吞就不错了。这东西肆虐起来,实如蝗虫一般。原本哪怕只有一个,用‘不可说之词句’很快就可以传染数人,这数人又四处跑去,可真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有一年,如果不是牢山反应得快,差点四海整个都没了。便是这样,那一年之后,也是将养了好几年,才缓过来。” 扭头对申姜说:“东弯能不能行,其实也就看能不能撑住吧。” 撑过三日?等到鹿饮溪解决了孟峻山? 可什么都没有的东弯,能撑得过去吗? 他们拿什么跟仆鬼斗? 所有其它人又怎么办? 申姜抬头,看向前面的步撵。里面的人背对这边躺着,身影隐于纱帘之中。 “尊上既然知道是这样,也还是要等三天?难道,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变成仆鬼,也没关系吗?”她问身边的小青衣。 “统归只是普通人,就算什么事都不发生,也不过能活个大几十年。这其中,又有十多年是幼儿,十多年老年体弱无力自理。这样一生实如蜉蝣一般。即不通修行之法,又无天资。本来也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还常因欲念滋生、供养神仆。不止没用,还生霍乱。不然当年,元祖也不会把他们分出去了。”小青衣表情天真无邪,全然并不觉得自己语言的冷酷。 这时候,前面的步撵突然停下来。 鹿饮溪掀起纱帘,看向正注视着他这边的申姜。 申姜没有避开他的眸光。 鹿饮溪审视她许久,问:“你在想什么?” 申姜直视着他,想了想说:“我在想,你们都认为,这些人没有存在的意义,死不足惜。可当年,元祖并没有杀光他们来毁掉神仆的温床。只是另辟天地让他们生存。这不正说明,他们就算再没有价值,元祖却也并没有像你们这么想过。元祖,是一个仁慈的人。而我听说,尊上是元祖的弟子,不知道元祖要是看到今日的尊上,会怎么说?” 分卷阅读207 苍术脸上变了颜色,怒斥:“大胆!” 但鹿饮溪并没有气恼,表情还是平静:“你为他们说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一不是普通人类,二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深刻地来往。连帮了你的李繁枝,也是灵修,并不是其中一员。” 申姜心中一凛,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听说,世人会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做花的,叫‘朝花夕拾’。我不懂人的学问,觉得大概意思是,早上还活着的花,晚上就掉落枝头被人捡走。我听到这个词,只感到花的生命之短暂。而在尊上眼中,我们做花的和人估计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心中感到寒冷。连尊上这么好的人,都这么不在意我们。” “那叫心寒。”鹿饮溪似乎是太冷,拢了拢身上彼的衣裳,若有所思。 苍术要骂她。 鹿饮溪却只说:“它才开蒙几天?诗词且读得糊涂,尊卑怎么写估计都不知道。”就躺回去继续睡了。 步撵又继续走起来。 苍术皱眉扫了申姜一眼,急急跟上。 小青衣也不敢说话了。 申姜落在后面,觉得气闷。 先时,仆鬼的事让她终于褪去了眼中对奇幻世界的新奇滤镜,清醒看到世界的凶险。 而现在,她突然发现,原来所有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无知的弱者。 甚至,大家就算知道仆鬼存在,哪怕都看到危险来临,也没有能力抗争。 这才是最无力的。 就像她一样,就算知道了,可也实在想不到什么能做的。 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吗? 她快步跑到前面,拦住步撵:“要怎么样,尊上才肯即刻就前去解决乌台的事?只要尊上说,我都愿意做。或者尊上要是不愿意亲自出手,只要把‘怎么才能帮到东弯’的法子告诉我。我会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5 01:18:08~20201006 06: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ticia 50瓶;胖胖叮叮叮 18瓶;pumpki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不可言喻 周明孤身一个人, 拖着新购买的装备,顺着狭窄的土路开进了村子。 本来他想雇一些人,但很不幸, 小镇上的人对于夜半出现的陌生人, 非常警惕。何况他也不认为, 这样招来的人真的遇到什么事,会起到任何作用。 车子开进荒芜的村庄, 调头后停在路边。抽完一只烟后,爬到后座换装。 这些东西不够精良, 甚至可以说是低劣。 但比他身上穿的要适合进林子。 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之后。他检查完, 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但写完之后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突然感觉很晦气。 好像一但发送出去,就立了个Flag。 最终他把手机收起来。 管他妈呢。 如果真的有事。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没搞个登台演讲,走的时候也不用谢幕吧。 进林后比他想的要顺利一些, 起码,那些伏倒在地的杂草可以帮他指明方向, 不至于迷失。 但路线比他想的要曲折得多。一开始他还能从手机APP上找到自己的方向, 后来信号没了,过了一会儿, 手机也没电了。 他打着手电, 走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林间。 为了转移注意力,轻声哼起了歌。 但想起买东西的时候店主说的事,还是觉得林间诡异了起来。 其实不过是件小事。 那个店主,听说他要进山,立刻就问是不是想到废弃的村庄这一片探险。 清点出货的时候,讲了件事解闷(或者中是为了吓唬他)。 说的是很多年前, 这个村子里常常会有莫明其妙的人口失踪。一年起码有一二次吧。后来村里组织人进去围猎。怀疑是野兽叼走了。放了好多捕兽夹。 但什么也没有抓住过。 分卷阅读208 有几次夹子被触动,却又被猎物掰开,逃走了。 后来又有几次,有村民进山的时候,看到有人影,但越叫越跑。他们开始怀疑,山里有流窜犯。 “估计是命案。不然不会躲在山里一直不出来的。可能在等追诉期过去。你们这些搞驴行的,真的要长点心。” 周明停下步子,回头四看。总感觉有东西躲在哪个树后看着自己。只要他一转移注意力,就会被担心自己行踪暴露的嫌疑人冲上来灭口。 树大而枝叶茂盛,连天上的月光都被遮蔽起来。光线黯淡,一切都可疑。 他打起十二成分的精神。 不过走了几个小时后,就有些疲倦,放松下来。 到后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二个小时? 不是,他手机快没电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四个小时? 那么天应该快亮了吧。 他感到饥饿,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又吃了点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继续顺着那些被压倒的痕迹,向前走。 接下来又走了多久? 他都有些迷糊起来。手腕上的机械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停了。 等到第十次感到饥饿,他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发现,天仍然没有亮。 明明感觉到,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甚至都觉得自己在这林子里走了好几天。 可抬头看,树冠间隙露出来的,仍然是月亮。 天一直也没有亮过。 而他背包里的补给,已经被吃掉一半了。 买的时候,是按半个月的量配给的。 饮用水也早就已经被他喝完。 吃了一点东西后,他拿出滤水杯,蹲在路边的小溪装满水,等水过滤的时候,他就地坐了一会儿。 有些怀疑,自己的时间是不是出了问题。 如果以月亮的高度做为时间的参照物。那么从自己进来林间到现在,应该还没有超过六个小时。不然天应该早就亮了。 何况,月亮在天空的角度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很怀疑,对自己来说无比漫长、好像过了好多天,可真实情况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但周围的虫子正在速度正常地爬行、飞舞。并没有任何异样。这说明,他和虫子是在同一个时间流速中。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周明就继续顺着痕迹向前。 一路上,他不得不开始更加节约‘口粮’。 同时他也发现,周围树林的异样。 最初他进来的时候,那些树是很正常的。和平常他看到的树并没有任何不同。但越往里,他就越发现,这些树的开状越来越奇怪。 它们的根,格外粗壮,而树梢却十分细弱,甚至枝叶也十分的稚嫩。导致树身看上去像是一个正三角。原本应该繁茂的树冠,像发育不良似的,而越是接近地面的部分,长得越是壮实。 周明停下来,仰望天空。 因为树冠变稀,倒叫视线要好了很多。然后他就发现了那只鸟。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和蜂鸟一样的鸟种。 因为它一直悬停在半空。 但他坐下来认真地观察,发现,它根本不是悬停,它一直在飞,应该是想在林中停驻,头向下,身体保持 着俯冲的姿势。 随着它的高度慢慢降低。 越是向下,它扇动翅膀的频率就越快。 等到它终于扑到周明头顶的时候,已经跟寻常见到的鸟类飞翔姿势,没有什么差别在了。啾啾叫着,停在树枝上。 这时候,周明才意识到。 自己所在之处,有一个时间的漩涡。 越是接近地面、越是向前走接近某个地点,时间的流速越快。 如果天空之上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那么他所处的地面,流速应该是上空的数倍。所以,树才会长成这样,对于根部来说,它已经成长了很久,是个非常苍老的老树了。而对于树尖来说,它远比树根要年轻得多,所以显得细幼。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他本人的体感上,已经过去了几十天,而月亮在天空的位置,却始终没有怎么大变过的情况。 分卷阅读209 虽然周明还没有办法确定,比率是多少。 但就现在天上月亮都有怎么移动,他就过了几十天的情况来看。大概是非常惊人的数据。 那么所谓的附近村民失踪案,现在看来,很大可能根本不是失踪。只是进树林时还是少年、壮年,等再出去,外面一切如旧,而自己却已经耄耋之年。家人也不再认得他们了。 遇到人会逃跑也不奇怪了。 如果是他,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可是。 很显然,几年前就算是有时间的场,也不是一直存在的。更像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有的人进来后就‘失踪’了,有的人进山却并没有遇到任何事情,如常回去。 但也有可能,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 全是他杂思太多,胡思乱想的。 周明静站了一会儿,长长吐了口气,就闷头继续向前走。 因时间的流逝,地上的痕迹早就消失了。 但他心中,却也同时有了一种莫明的厌恶。每当他向某个方向去,全身心都会本地抗拒。 就像每个细胞都在尖叫,想逃走。 但他坚持向前走去。 走到最后,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饿了就停下来吃点树边的果子,渴了就喝一点水。 身上的背包渐渐空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都被丢弃。 一个月。 一年。 或者又过了好几年。 山好像没有尽头。他就这样一直走着。手碗上的手串越来越烫,灼伤了他的皮肤。 无数次,他想放弃。 一开始支撑他的冲劲,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久。 可回头的路,那么长。他更加没有勇气。 也许,终点就在前面——他只能抱着这样的信念。 他头发长得拖在地上,胡子用坚韧的草梗绑起来。身上的衣裳都烂光了。脚上的鞋子也早就烂了,赤脚上长满了老茧。 但大概是托手串的福,他在溪水中确认过,自己没有变成耄耋老人。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他再次感到绝望,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在了时间中,直到死亡的时候。 那蔓延不绝的山林终于结束了。 在狂喜之后,他几乎要哭,激动地蹒跚着走出去。 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是什么。 那诡异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在废弃山村见过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现在已经成为了这无法言喻之物的一份子。 有一个人,正跪拜在这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面前。 低声细语,仿佛在和另一个人交谈。 “看来仆鬼确实是对你有益的食物。我将会将给你带来更多……” ………… “铃先生?是的,我找到了她。” ……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那不可言喻之物,发出震耳的哀鸣,甚至地表之下,都有什么在激烈地震荡着,像是想从地面下爬上来。 它的愤怒使得大地颤抖。 不知道是用哪个部分发出令人恶心的古怪声音,尖锐得让周明觉得,有一双尖指甲的双手正在抓饶自己的脑子。 但跪伏的人,似乎能听得懂它的话。 “我亲眼见到。” …… “不。我以为,您也无法再挽回……” “…………”那东西在震怒。 匍匐的人在辩解:“我本想把她带来。可被张笑的护符打伤了。醒过来的时候,孟夜已经赶到。我只得离开……” ………… 接下来声音更低,便难以听得清楚。 之后便是安静。 似乎结束了对话。 跪伏在地上的人,缓慢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才刚走出山林的周明。 周明看清,那个看向自己的人。 分卷阅读210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五官不够出众,但周明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啊,宁铃、唐僧祠、张笑……还有那个女的,和她失踪的哥哥。 “宋小乔的哥哥。你是宋分时。”周明喃喃地问:“你是宋分时吗?” “你好。”对方看上看彬彬有礼,然后对他微微躬身:“实在很抱歉。我的主人,会有一些冒犯之举。”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个不可言说的之物,猛然暴涨,向周明的方向而来。 周明下意识地想躲,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那不可言喻之物发出尖锐声音,叫他别说走动,就是眨眼也做不到了。 可就在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 他感到有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的猛地向后拖去。 那个不可言喻之后,一击落空,立刻缩回到了原位。 周明倒在地上,喘息着,手脚并用想爬起来。那个把他拉开的人,已经举脚向不可言喻之物冲去。 那个人影,边跑着,边大声颂唱着什么。 虽然是背影,但周明认出来,那是孟夜。 孟夜的颂言听上去古老、悠远、空灵。脚下的步子又大又急。直冲而去。 而与此同时,那个不可言喻之物也尖啸起来。 两个声音绞织在一起。竭力想要压倒对方。 显然孟夜不敌,他才跑了几步,就一下跪倒,哪怕努力挣扎,也只是在原地跪得更端正,没有扑倒在地更加狼狈而已。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口中的颂言。颤抖着挣扎想重新站起来。可躬着的背上却似乎有千金负重。每挺直一分,都无比的艰难。 而那不可言喻之物,却游刃有余。 周明甚至觉得,它只是不想这么快杀死孟夜而已。 一身西装革履的宋分时站在它身前,看着孟夜的表情,甚至有些怜悯。好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孟夜口中不肯停。 但每多说一个颂言,七窍之中便溢血不止。 “总归你是会死的。现在死,或者之后死,并没有什么差别。孟家的存在,很快就没有意义了。”宋分时向前走几步,到他面前:“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说着对他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是什么计划?想知道,从大吉梦娘娘开始,是不是就是一个局?” 孟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一分心,便立刻被身上的重负压矮了一分,闷哼着吐出一口血。 “滚开!”周明把挂在身上的万能匕首抓紧,蹒跚地向那边走过去,持着匕首对宋分时叫:“退后!你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小爷就扎你一刀。” 他声音有些难掩的疲倦,实在太累了,在走了这么多年之后,整个人不知道奔溃了多少次,但现在,却出奇地亢奋。 就好像,追了好久的连续剧,终于走到了大结局。 他到了终点。 这亢奋支撑着他。 既然好不容易到这里,就不能窝囊退场。不然,配不上他这些年吃的苦头。 “我叫你退后!”他用匕首指着宋分时,踉跄向前,几次差点摔倒:“不要和他说话。”虽然他也不知道孟夜在做什么。 宋分时看了他一眼,虽然并不觉得他是威胁,但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你。” “你见过我?”周明反问。 “你们在铃先生死的村子里勘探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宋分时说着,看向勉强支撑,口吐鲜血的孟夜:“你没有言灵符,要用颂言,就只能祭命。你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祭品,以后的寿命反正也用不上吗?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快不行了。你们没有机会离开这里。我主人的行踪不能被发现。” 他话音才落,孟夜猛然呕了一大口血之后,扑倒在地上,口中的颂言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万赖俱静。 周明冲上去,把孟夜抱起来。 顿时孟夜身上的血,浸了他一身。 那不可言喻之物也安静下来。 宋分时略停一停,对孟夜说:“对于你的死,我的主人也感到惋惜。” 孟夜开口想说什么,但被血呛住,咳了半天,狠狠地唾了一口血在地上,乜着宋分时问: 分卷阅读211 “你不是帮大吉梦办事的吗?” “曾经是。但后来遇到了主人。是主人让我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有了新的看法。解除了我的困惑。” “宋小乔的爸爸,是大吉梦杀的?” “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正常情况下,宋小乔的爸爸做为拒绝履约的人,应该受到大吉梦召唤离家,投入其怀抱成为它的食物。宋家的人陆续都应该是这个下场。” “宋小乔的爸爸?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你杀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有跟你求饶吗?” 宋分时面无表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杀宋小乔时又是什么感觉?” “人都是会死的。他们的死很有价值。”宋分时说完,抬眼看他:“但孟先生。这和我们在讨论的事没有关系。” 孟夜冷笑,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大吉梦连一个拒绝履约的人都没能收到,自然暴怒。开始袭击宋家的人。第一个就是宋小乔,申姜必然受到牵连。你借我们、借申姜的手,杀大吉梦。” 宋分时没有否认:“主人说,这件事你们办得非常好。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后来,你借张笑的手,找铃先生?” “张家做为孟氏的外家,很擅长做这些事。看数据,孟家有四分之三的调查员,都是姓张的。他很敏锐。” “你的主人这么厉害,这些事怎么不叫它自己做?”孟夜讥讽。 宋分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躬身:“孟先生。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东弯孟家,再帮我们一次。” “帮你们?”孟夜嗤笑:“自愿的才叫帮,不自愿的,叫被迫。” 宋分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孟先生,我需要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我并没有录下田勇爸爸说的话。只有一二个字应该没用吧?” “不,孟先生搞错了,那段‘不可说之词句’我已经烂熟于心,只是需要借用你的手机,在你们孟家的信息平台上,将那段‘不可说之词句’面向所有孟家的人,发布出去。仆鬼虽然有用,但普通人成为仆鬼,效用不及可以修灵的人种。孟家浸淫颂法多年,比普通人变成的仆鬼来说,更有大益处。我主人十分需要。” 宋分时认真地说完,看向孟夜:“孟先生,对于你和东弯孟家所有人的死,我的主人感到非常的抱歉。”说着微微地躬身。 在他低头的瞬间 ,那个无法言喻之物,突然爆起,向孟夜和宋分时两人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6 06:59:12~20201007 07: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45473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桐 49瓶;追风少年王狗蛋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小娘子 申姜快步跑到前面, 拦住步撵:“要怎么样,尊上才肯即刻就前去解决乌台的事?只要尊上说,我都愿意做。或者尊上不愿意, 教我怎么做。我去做。” 鹿饮溪凝视申姜好一会儿,但开口,不及语言就咳了起来。 小青衣急忙上去, 似乎是从怀里掏出来什么,喂他吃了。 却久不见好转。 鹿饮溪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挣扎着挥手。叫小青衣也走开。 小青衣也不敢逗留, 下了撵,把药瓶子塞到申姜手里, 推她上去后, 就急忙和苍术一起,将纱帘多加了几重。并重新布置了帘上的颂文。 申姜拿着药瓶, 看着咳个不停的人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我,我帮你拍背?” 鹿饮溪摇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扶手, 整张脸都涨红着,激烈的咳嗽声, 叫听的人都感到心惊胆战。无法回答。 申姜上前去跪坐在他身边,想喂药也找不到机会。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伸手帮他顺背。 他挣扎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词不成句, 咳嗽一声赶着一声。 申姜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从瓶子里倒了药,趁着他缓气的时候, 急忙喂进去。虽然被呛了一下,但好歹药算是咽下去了。 b 分卷阅读212 r 她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拿茶,就见得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鹿饮溪,突然更大激烈地咳着,呕起了血。 这一呕,整个人喘息着无法坐稳,向前倒去。 她连忙去扶。 鹿饮溪身高了得,倒过来如泰山压顶,如果不是她重心低,一头顶在对方的胸口,好险没被带着一道滚下撵去。 她挣扎了半天才总算把人扶回去躺下。 鹿饮溪整个人比她想的要轻得多,也要瘦得多。身上的骨头都硌人。呕了这一口血似乎缓和了一些,歪头沉沉地躺在锦缎与皮毛之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上去痛苦之及。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就像她在重症监护身不如死的时候,申兰芬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样。 当然是不顶什么用。 可痛苦之后,手上的温暖,叫她知道,有人陪着自己。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不过,这双手真的又瘦又冷。 就好像不是人的手,只是一个玉雕的摆件。 鹿饮溪微微抬了抬眼皮,但没有把手抽回去。 外面苍术大声叫青衣:“调转,速回牢山去!” 闭着眼睛的鹿饮溪却低声说:“这样就要回去,那我岂不是以后都不必出门了?苍术,不用大惊小怪。” 说完,轻轻收回被她握着的手,躺在那儿好一会儿之后,气息平稳了一些,才虚弱地继续说:“孟峻山的事不能再拖了。往睿城去吧。我要好好的歇一歇。三日后再去乌台。” 苍术连忙应声:“是。” 低声叮嘱其它人:“宁神、静心。” 队伍加快速度急行起来。 虽然抬撵的人步子频率没有变,可却似乎一步百米似的神速。四周的景色也在飞速地后退。 申姜见鹿饮溪平稳下来,才有空看自己。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溅了些血滴。 这些血散发着清香,可却有腐蚀性,不只滴落在撵上的,已将红木腐蚀出星星点点的凹槽落在她身上,更是已经将她灼伤,只是刚才太紧张,才没有注意到。好在,因为她先前对自己下的颂言,这些伤,痛归痛,但已经开始缓慢地愈合了。 这种愈合叫她疲倦。她蜷缩在鹿饮溪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队伍日落前赶到睿城。 这城市并不大。也不算太繁华,一派安宁祥和。 城门口的驻守见到步撵过来,远远就立刻退让开。并在路边躬立。 牢山这一行人,进城之后便径直往东走,进了一处十分低调的府宅。 里头只有一个老妪与三四个侍女看守。她们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便侍立在一边。 到了内宅,苍术与小青衣来,扶着鹿饮溪进去内间塌床上安眠后。叮嘱申姜呆这里伺候,以防鹿饮溪有什么需要,便立刻急匆匆退了出去。 鹿饮溪睡了一整天,也没有醒过。 申姜在床边的塌脚上睡着了,中间还怕他有事,醒来后,偷偷上前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是有呼吸的。 第二天,她呆坐也是无聊,就到屋檐下,晒太阳。 不过阳关虽然明媚,却不能叫她心情开朗。 小青衣匆匆进来,给她送了吃的。小声嘀咕:“除了你没人吃饭。家里不开火的。这是在酒楼买的。” 申姜小声问他:“你没吃吗?” 小青衣脸红:“尝了一下。”附耳小声说:“我今日去吃面,给你带一些。” 屋子里头床发出‘吱呀’地响了一声,他连忙噤声快快地走了。 申姜吃完东西,回到屋里看了看,鹿饮溪仍然在睡。 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真是冰冷刺骨。 扭头看到院中有炭,便把屋子里的炭盆拿了,到外面装炭点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烧炭的经验,一下就弄得烟雾缭绕。 边忍着咳嗽,连忙把炭盆端着跑到院中去。 好在琢磨了一下就弄清楚了,里面的木头沫子要怎么压。 又小心翼翼地搬回屋里头来。放在床边。 床塌上鹿饮溪睡得不太好。眉头紧锁。 b 分卷阅读213 r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申姜坐在床边的塌脚上,撑腮盯着炭盆里的火星出神。 她没有想过,就算是修为惊天下的人,也会病,病了,也显得孤苦。 又在想,也许他说三日后,不是给孟峻山体面,是因为他离开牢山后,得需要三日才能缓过来。 院中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申姜吓了一跳。 怕吵醒鹿饮溪,掂着脚急急地跑出去。拉开院门,外头果然是京半夏。庆幸还好房间门没关,不然响的就是房门了。肯定会吵醒鹿饮溪的。 京半夏那边还在下雪。 申姜让他进来,用气音叮嘱:“小声一些。” 京半夏头微微侧着,摸索着握着申姜的手臂,脚下一迈进门来,就是一身的寒气。 申姜有些意外。 京半夏之前虽然看不见,但勉强可以靠自己行走,但现在,显然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纸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来。 她扶京半夏到院中的石亭里坐下。察觉他简直比鹿饮溪还要冷,用气音小声叫他坐着不要乱动,快步跑去,又弄了个炭盆过来。放在他脚下。问:“你靴子湿了吗?” 京半夏侧耳听着,摇摇头。 申姜不相信,这么大的雪,身上的大氅毛都湿了。 蹲下掀开他的袍角看,靴口已经灌了好多雪进去。只是他体温低,雪未化,一直堆砌出来。另一只靠着炭炉近些,雪一化全是水,湿哒哒。 京半夏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记得她叫自己轻声,只学她的样子用气音说:“姜先生。不妨的。我不晓得冷。今日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闲来,想着姜先生心中恐怕挂记一年之灾,与孟氏大祭不成的事,大概已经离开牢山赶回家往东弯问事。所以上门来看一看。怕有什么鄙人能帮得到的地方。”虽然看着狼狈,但表情还是和缓。 申姜伸手要给他把靴子拽下来,他急忙说:“不敢劳动。”自己摸索着去脱。 申姜也不坚持,等他脱下来,把那靴子里的雪控出来。 京半夏见她不回答,轻声向她确认:“姜先生,应是已经离开牢山了吧?” 申姜把湿的那只靴子拿在火上烤着,小声说:“现在确实不在牢山。” 他原本握紧的手,这才略略松了松。 申姜看见,觉得奇怪:“京半夏,你好像很不愿意我呆在牢山内?”察觉自己对他直呼姓名,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君不君的称呼。连名带姓叫你,并不是不尊重的意思。反而觉得亲切。” “无妨。姜先生这样称呼,并无不可。”京半夏声音平缓,保持着侧脸向她的姿势:“至于牢山的事……只是私以为,牢山潮湿,煞气重,且身为仆役必然辛苦,规矩也多,恐生事端。再者,姜先生在那里,不得自由。一年时间恐怕虚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做的人。不过,姜先生既然知道一年后的大灾,必然会早早离开牢山。到是我多事。白问一句而已。” 申姜正要开口,就听到屋内咳嗽。连忙小声说:“你等等我。” 转身快步跑到内屋去。心里打鼓,鹿饮溪该不会能发现京半夏吧? 上前看,床塌上的人并没有醒,只是咳了两声。就又翻身睡了。 要不说,几万年后的人修为就是了不得呢。 申姜松了口气。 又掂着脚往外去,一出来,却发现京半夏迎寸,站在院中的果树下头。一动不动地矗立着。脚下鞋也没有穿,赤脚站在碎石地上。 因他帽子戴得严实,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申姜连忙扶他回去坐下,嘀咕:“那个纸人怎么没有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多有不便。” “闻到果子的香味。”京半夏含糊地说:“姜先生。我有些口渴。”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茶。”申姜起身要去。 “先等等。”京半夏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是有话要说。 可她等着,最终京半夏却并没有开口。 末尾只是松开她的手:“不是很想喝水了。你坐吧,我们坐一会儿。”松开她的手腕,将手缓缓收回袖中去:“鄙人失礼了。” 申姜觉得他莫明有些反复无常。不过也不太在意。 在他对面坐下。仍然继续之前的说话:“我只是暂时离开牢山,陪同鹿饮溪往乌台去。但 分卷阅读214 之后还是要回牢山去的。”说完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忐忑。 笑补充说:“我现在做了禁役,不再是下仆了。比下仆时待遇好得多。”解释道:“也是再三思量,才决定这么做的。” 京半夏却似乎十分颓败。静坐着许久才轻声说:“原来是这样。”随后便默然无语。 申姜想到乌台和东弯的事,小声问他:“大祭没成,导致大阵崩塌之外,半夏还知道些什么?就一丢丢都没有更详细了吗?哪怕是一点线索。” 现在东弯有事,她很怕这就是开端。 京半夏摇头:“四海前纪已经损毁。前事皆不可知了。” “那,四海前纪是谁写的?他还在世吗?能不能向他询问呢?” “他……还在世,但他不记得了。”京半夏轻声说:“全部都不记得了。若非要问起,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往事。不过都是些个人的琐碎小事。” “是些什么事?”申姜连忙问:“半夏君有问过吗?”她觉得,就算是私事,可个人的记忆中各种各样的小事,偶尔也会与当时的大事有些牵连。 比如某日过什么节自己去干什么。 在节上的这个人过的开不开心做了些什么事,也可以用来窥视,某年某月某个节日有没有照常举行,有没有足够盛大,节日中都有些什么活动。 “都是琐事。”京半夏似乎并不想再说。 申姜有些气馁。明知东弯有事,她无能为力。明知灭世之灾,她也得不到更多线索。 京半夏微微侧了侧耳,虽然看不见,但头侧向她的方向停留了许久,停顿了一会,开口说:“不过我到是也详细地问过,都是些什么琐事。请他说与我听。” 申姜立刻打起精神来:“那他说了些什么?” 看下巴的弧度,京半夏似乎微微笑了笑:“只记得,与他喜欢的人之间的一些小事罢了。” “说嘛说嘛。说不定我这个盲生,能发现什么华点。”申姜连忙挪着凳子坐近一些:“但要小声一点。怕吵醒人。” “不妨……”京半夏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微微倾向自己的人,嗅着鼻端洋溢着的,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那缕垂在她脸侧的碎发,轻声细语起来。 “他记得,自己与喜欢的人初见面时。好大的雪。 他父亲过世,他被继母所不容,寻了个事端,将他除了籍。那时候入道还需要家世的,这一除籍,他就入道无门了,心中因自己的际遇苦闷又因失去父亲而悲痛。 等一路到了生母的娘家。可见到的,也不过是多年不曾修缮而与废墟没有差别的宅子。原来多年前,这一家人已经都亡故了。宅子更是成了不祥之地。 他投奔无果,前途不明,更是心情沉郁。一个人,坐在门扁都要掉下来的大门口石阶上,看着落雪。只觉得万事俱休。心灰意冷。 这时候有个小娘子端着热腾腾的阳春面来,笑嘻嘻请他吃。 说,自己是路口面馆的女儿。她母亲差她来给新邻居见礼。” 京半夏声音温柔:“那小娘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手里的面也热腾腾的。吃到口里,落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她可真是个顶好的人。”申姜很感叹。 “也不是。她实在心机深沉又薄凉。她母亲也是同样,身为续室,把住了钱财,丈夫生病也不肯出钱医治。那个男人,是一声声喊着‘痛啊!痛啊!’死的。留下一个女儿,也十分受薄待。” 京半夏声音怅惘:“可这样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就是对他很好。他实也不知道,人家是为什么对自己好。他头脑不出众,长得也十分普通,再加上际遇糟糕,只觉得自惭形秽。 那小娘子为了拿吃的给他,跟自己阿娘吵架,母女两个当街打起来,相互谩骂。旁人都来看笑话。小娘子见得人来,就住地上一倒,扮可怜。分明刚刚还要提了刀要与她阿娘互砍呢,这时候就柔弱起来。” …… “他趴在墙头看着,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她才要这样没有体面。不过小娘子来,他可不提,怕她觉得丢脸,只当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做过这样的事。就这样,他受了接济。不至于饿死。终于熬到了开春,找了份工。也就活了下来。” 京半夏说着停下来笑一笑:“这是他记得的第一件事。你从里面,可找到什么有用的?” 申姜摇头:“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他已 分卷阅读215 入了仙门,那小娘子也是。 不过他资质好些,很受器重。日常都是尊长轻自教导。小娘子却差一些。性子到也是没有改过。 但有哪个同门的师姐妹对他有意,她可就要好好地教训人家。统归她是会演戏的。山门上下,都说她好。哪怕她资质差,也很有人缘。 他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在意,只是怕她惹出大事,于是,时不时就要训诫她几回。她总是应声,似乎是有收敛。他这才心里宽泛一些。 可有那么一回,她就真的闯出了祸事。伤了一位顶要紧的客人。这客人,山门尊长极为维护。这次事发,又叫许多受她谋算过的人都纷纷出来,列举她的恶行。 他又气又恨,原来这其中,她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恶行。 气的是,明明自己常常训诫,从没有哪里对她不好,她既然不争不抢不害人也是可以什么都有的。怎么却还是这样,死性不改? 于是尊上处置的时候,他也没有求情。 想着,她受个教训,以后就知道怕了。那些陋习,自也改了吧。由她哭叫,喊着自己是受陷害的,也不理她。 小娘子十分失望,说,阿娘说,为男人是不值当的,做得再多,男人也不会记得是为了他才这样,只等吃饱喝足,就会觉得你面目丑陋,不够体面,怨怪你为何如此。 看着失望地说,原来你也是这样。这就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申姜心里莫明有些难受。 “之后再有第三件。”京半夏想了很久才开口:“那小娘子再出现时,模样不同,性情也大变了。这一变,实在处处都好,长得好,性格好,事事以他人为先,胸怀大义堪为表率。简直是人间范本。这样的人,该当是长命千万岁,羽化登仙。可坏就坏在,怎么又与他认识了。” 京半夏说着停了停。 之后的事,就说得十分笼统,不过一句:“某日突生事端,小娘子为救他而死了。” “然后呢?”申姜问。 “没有了。”京半夏沉默,也许是在思量,最后摇头:“他从前纪活到了我那个时候,一身沉坷不可治,记忆残缺,我说的这些事中间,或还有许多事端,但都已经模糊不清。讲得出的只有这些了。更别提其它不与他相关的事。” 收回目光。沉默了好久,问申姜:“他原话就是这些。我说的并未增减什么,你从这里面,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申姜摇头。莫明倍感失落。也说不清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是因为没有收获。 京半夏点点头,静坐着许久才起身:“我回去了。” 申姜急忙把烤干的靴子拿了,他也不穿,只是提在手里,摸索着向门边去了。申姜看着他的身影,有些难受。 追上去,问:“我没有离开牢山,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 这件事,京半夏为什么不高兴? 有些不好意思辩解:“我看你很在意,我在不在牢山,或是我胡思乱想。” 京半夏站定,没有回头,只轻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心地跟在旁边,一直送到他到门口,问:“你病似乎越来越重。不如近日,我帮你……” “没事。只是节气所至,等开春就会好了。”京半夏含糊地说着,明明看不见,但却还是回头看她一眼,才转身迈步出去,那夹雪的狂风便席卷而来。 门也在她面前缓缓合上了。 申姜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回去。 屋里鹿饮溪仍然熟睡,对自己咫尺之内发生了什么,一点也没有知觉。 次日小青衣送吃的来时,才进院门,鹿饮溪眉头便皱起来。因还在睡梦中,神智并不清醒,胡乱拿被褥把头捂着。 申姜被他的动静惊醒,急急忙忙出去,拉着小青衣到门外。 小青衣在门槛上坐下,兴冲冲冲地把食盒里的碗端出来。 清白的汤汁,两大块牛肉夹着小白菜,非常简单,但也很香。 申姜因为昨天才听过故事,今天看到这碗面,实在心情复杂。吃了一会儿,停下来若有所思。 “怎么了?”小青衣问。 “大尊上重病,是有心病吗?”一般修灵的人,身体不好了,大多是因为心疾所致。 “一半一半吧。”小 分卷阅读216 青衣说到鹿饮溪的病,心情就很差:“你有没有听过‘天人之衰’?” “就是先前乌台的人在时,大尊上提到过的衰弱之兆?”申姜摇头:“我就听过那一句,其它的不懂。” “所谓天人之衰,指的是,修为再高的人,只要不登仙,就总有寂灭的时候。而五感衰竭便是征兆。五感衰竭之后,神智也会渐渐出问题。直至最后崩逝,化归于天地。” “你是说,大尊上已经五感衰竭这一步了?” “是啊。大尊上已经活了几千年,即不肯成仙,那修为滂沱以至于身躯无法承载,内腑衰弱也是必然的。所以才会畏冷、畏光、呕血、肺热、都是因为脏器不康健,五感失衡。”小青衣叹气:“再加之心疾不解。灵力时常失控。就更严重了。你想啊,泼天的灵力时而澎湃如海涌,时而枯竭如荒漠,人怎么能好。” “就一直没有找人治吗?”申姜想了想试探着说:“虽然大尊上修为无人可比,但我听说,要治心疾除梦魇,虽然确实需要比自己修为高的。可也有特例的。比如,渊宅的姑姑们。难道是因为与渊宅不合,所以多年以来,一直没能求治?” 要是这样,自己给他治好不就行了吗?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在解禁的事上说不定格外卖力。并且东弯这次的难,有他出马,也就迎刃而解了。 小青衣叹气:“确实没有找人治。但不是渊宅不肯,不说别的,就是之前的宁先生,也曾以此为交换。不过是想去龙阁看一本书。后来未能得逞才用偷的抢的。” “那既然不是姑姑不肯,为什么没有治呢?” “是尊上不肯。”小青衣说。小脸上全是沮丧。 “为什么?”申姜完全不懂了。难道受梦魇折磨很爽吗? “大概没意思吧。”小青衣想了想说:“元祖时候,尊上就在了。世间什么都吃过,什么都看过……”正说着,远处有人叫,说苍术要查他功课。 他哪还顾得上。慌忙起身跑了。 边跑,边大声叫申姜:“食盒和碗你都放门口就好。早上苍术说,大尊上睡这么久,闻所未闻。我们估计要多留几日。叫我不要再进内院吵人了。以后只把吃的给你放在门口,你记得自己出来拿。要是有什么想要,又没碰到人,只管写在纸上。” 申姜无奈应声:“好。”目送他离开了。 又要多呆几日 这是个坏消息。 东弯撑得了这么久吗? 吃完了回到院中屋内。鹿饮溪仍然睡得死死的。 她坐在床边的踏板上,趴在床沿,看着那张苍白沉眠的脸。 她不由得想到。 确实,如小青衣所说的。鹿饮溪是该厌倦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估计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身边的下仆一代代地换,只有他自己满身病痛,万古长青。 不想治,大概只是不想活了。 可又没有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意愿,于是就这样苟延残喘地在等死而已。 申姜这么趴着,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 半夜突然惊醒,是因为半张脸生痛的。 爬起来骇然发现,是血。 从鹿饮溪身上溢出来的血。腐蚀了床铺,也腐蚀了她的脸。 她爬起来就往外跑。一路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慌,要沉着,慌只会坏事。叫自己记得上次的教训。上次不就是慌了,才会让花变得这么丑吗。 大步跑出了院子,迎头撞上在巡视的苍术。她讲起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口还算条理清楚。她心中鼓励自己,后面也更加言简意赅。 苍术听了,连忙跟着她跑到院门口,但就此停下来并不进去。只叫人把院子重重围住。大摆颂文、大阵。 小青衣也少有地一脸严肃。 申姜急问:“不进去看吗?我看他很难受。” 小青衣百忙之中回了一句:“这是梦魇。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大尊上时常这样的。发作一次,休息半个月就是了。” 半个月? 申姜急了。不说在梦魇中半月是多痛苦的事。 就说东弯吧,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半个月,铁定黄花菜都凉了。 想了想,立刻转身就要进去。 小青衣连忙拉住她:“你看不到我们在摆阵吗?你以为这阵是干什么的?大尊上灵力浓厚 分卷阅读217 ,失控起来连这整个城都像切豆腐似的化成一滩烂泥。我们需要摆阵,把这院子隔绝起来。里面更是不能去的。你非要去,到时候阵摆成了,你反悔也不能出来。” 申姜应付说:“我要去照顾他!”就冲进门去。 小青衣都惊呆了。大喊 :“可是他不要你照顾啊。难道都这样了,还需要你去掩被角不成?”转头跟苍术喊:“苍术,她是什么花灵?怕是个铁苕成的精!脑壳不太好的!” 申姜迈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刀刮似的强风便迎面而来,只是一拂,她满身都是风刃割的伤。 痛。 但不会有事。她安慰自己。只是痛而已。双手牢牢地护着头顶的花,免得它受伤。迎风艰难地向屋中去。 大概因为鹿饮溪还没有入梦太深,除了风,申姜没有受到别的阻拦就成功冲入了屋中。 迈入门栏的一脚下去,血就浸湿了她的鞋。 每一步,都像走在硫酸里似的。先是鞋子掉落,随后脚底的肉与皮也被融化。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她不停地重复那段颂言。 【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任何符咒、术法、药物、武器都像没有土壤的种子、流失在荒漠中的人心,无法伤害我。即使不得不造成伤害,也将很快愈合。】 这让她身体的回复速度更快。 但生长的疼痛,和被腐蚀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也更令人难以忍受。 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的针堆上。 她加了一句‘感受不到疼痛’可并没有用。 这大概与春日桃的基本规则相违背。 她忍痛,挣扎着蹒跚走到床边时,鹿饮溪已经整个人陷入塌陷的床塌中,浸在自己的血液内。 这不是申姜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在大宅里头,第一次入梦钱肖月,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况。钱肖月满身都是这样渗血的。是因为心疾暴发,受梦魇所困。 只是钱肖月的情况没有鹿饮溪这么吓人。 申姜深呼吸,伸出手在身前,试着低声喝道:“【斥令:魂归】!” 有些忐忑,怕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能召唤出来。 但那盏灯,几乎是应声而现。 这还是她第二次召唤。 手上的莲花苞苞,看上去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花苞尖尖上还停着那只小小的水蜻蜓。它不像是雕刻出来的,就像是某人将一朵夏日池塘里的莲花最美的瞬间保存了下来。 申姜看了床上沉睡着的人一眼,持花毅然转身向屋门走去。 就像能感应到她的到来,在她拿着灯走近的时候,原本开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蓦然自动闭合。 而她手上的玉莲花苞缓缓绽放开。 玉色从苞尖尖一点一点褪下,恢复了一朵莲花应有的颜色。整朵花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重重花瓣随着风轻轻颤抖,水蜻蜓将翅膀扇动起来。 随着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微光从它身上散播出去,在空气漂浮落在门上。门随之慢慢地开启。 在‘吱吱呀呀’木门启开的声音中,一片无边的雪地,出现在了门的那一边。 寂静的月色下,世界白茫茫一片。 屋舍也好,高树也好,全部被雪所掩盖。 树冠茂密些的,枝丫都被压得弯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时有迎风雪前行的路人,但个个行色匆匆。 有几个人甚至就从门前经过,可他们对这个门,视若无睹。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门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7 07:25:04~20201008 04: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xm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蓝色星球 30瓶;boxmove、我书荒了好难受 10瓶;卿卿故梦 7瓶;吾爱月容、清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割麦子的人 进到这个世界, 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b 分卷阅读218 r 申姜低头看,她穿的是一套灰色的袍子,腰上是用某种植物枝条编的圆细腰带, 表面油光滑亮,腰间挂着荷包和一块雕着莲花的牌子。应该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只是这衣服不保暖。她瑟瑟发抖地耐着性子,在城中行走, 花了一整天,也并没有找到任何鹿饮溪的踪迹。更没见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端。 天快黑了, 站在大雪中杳无人烟的街头, 申姜十分迷茫。 鹿饮溪那么痛苦,不应该是很大的事件吗?可个叫太虚的城, 却这么平静。 零星的几个行人, 见她站在大雪里发呆,又穿得单薄, 都好看奇地看她。 她拦住一个问:“请问这是哪里?” 对方莫明其妙:“你不知道吗?这是太虚城。” “那,请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鹿饮溪的人?” 对方摇头。 她连忙把腰上的牌子拿出来:“你知道这是哪里的徽记吗?” 对方更加莫明。 这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申姜转身, 只见到有个带着斗笠穿蓑衣提着食盒的人影正转身离开。 她觉得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连忙快步跟上去。 对方提着食盒, 进了一家酒楼。 因为风雪大,又没什么客人, 店家已经打算关门了,见他进来, 便客气地向他说明缘由。 他只说:“我只是来买点心。打包好带走的。你这里最合我口胃。剩的也可以。” 店家这到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了。 总归点心是早早做了放在那里的。又不需要现做。 于是请他坐一会儿等着, 转身拿了油纸往后面去。 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捻,抖抖身上的雪,便静待着。侧身坐下时, 对着门这边,到是看了申姜一眼。 明明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可申姜看着这个人,真的莫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自己见过。就像没道理的第六感似的。 心中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确认。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看。 最后对方终于忍不住:“你这个三脚猫,眼神到是很好。怎么认得出我的?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申姜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是你!”他就是钱肖月梦魇中自己遇到的那个割麦子的人。 这次又在这个梦魇中买点心。 惊喜地大步进去:“你在这里?还真是巧。你怎么变了样子?” 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打着哈欠不咸不淡地说:“你还没死啊。” “谢谢关心。”申姜正是没有头绪的时候,遇到他高兴得很,急忙到他旁边坐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莫名其妙:“买点心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来买点心。我是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太虚城嘛。刚才那个路人不是回答你了吗?”对方叹气扭头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是谁的梦,他人在哪里人吗?”申姜连忙更正自己的说法。 割麦子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这个小娃娃,什么也不懂却又到处跑。看样子,是又接了活除魇来了?你家里大人,不管你的吗?” “家里没有大人在身边管我。”申姜问他:“你修为很高吗?”这可是鹿饮溪的梦境。 “尚可。”对方扭头看她,上下打量:“不过既然你也在这里,想来这个梦魇,并不是什么修为高深之人的了。” “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梦魇?”申姜反问。 “有些小梦魇,地方只有巴掌大,一看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人的。来来去去只有那几个人在闹嘛,时间上说,至多也就只有几天的事。想不知道是谁的梦也不行。有些大梦魇却不一定了。人口众多,世界宽广,日久天长。绵延不绝。不过我也不在意这是谁的梦魇。” 他说着,店家已经拿了点心出来,一脸殷勤地对他说:“客人,每样都给你拿了一些。再有多的,是送你的。左右这几天雪大,客人少。听刚才客人说话,该当是常来捧场,算是照顾生意的谢礼。” “多谢。”他应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各色的钱币来,里面甚至还有贝壳。 找了半天,找出三四个,放到柜台上。其它的又揣回 分卷阅读219 怀里去。再把油纸包的点心,放到食盒里,转身便出门去。 店家收了钱,看向申姜,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实在抱歉,你来得迟,连点心都没有了。” 她顺着说道:“那算了。我下次再来。”转身跟着那个割麦子的人。 对方在大雪中,慢悠悠地迎风雪走,衣衫飘摇。过了一会儿回头,见她还跟着,十分无奈:“又要干嘛?你没事情要做吗?” “我找不到事主。” 那个人仰头大笑,笑声又爽朗又奔放。惹得街边小楼上有人看窗骂他。 他笑罢了,到是没有离开。想了想问申姜:“事主就是你说的那个鹿饮溪?”他刚才听到申姜的对话了。 “对。”申姜连忙问:“你认识他吗?”又连忙把腰上的牌子拿给他看:“你认得这个吗?” “或许吧。”对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不过,就算以前曾认得,现在也不记得了。” 申姜不可置信:“你也记不得了?”感觉自己认识的人中,记忆有问题的真的太多了。 “这有什么奇怪?”对方冷淡地说:“修道之人,寿命长久,自然对自己所记之事,会下意识地斟酌选择。难道我问你,你三岁时与谁交好、都认识些什么人,现在你答得出来吗?当时可是情真意切与人交好过的呢。” 申姜觉得他在敷衍自己:“那是因为幼时,脑壳没有长好。记着这件事的那块脑子更新迭替,才会忘记的。可你是大人呀。” “修道的人,每年身上各处都在更新迭替。脑子也是同样。”对方欠欠地说。 申姜从他表情,更判定他讲的不是真话。绞尽脑汁:“既然这样,那怎么还有梦魇之症?” 对方白眼要翻到后脑勺去,转身边走边说:“梦魇自是不同。即已成病症,便如人身上的沉疴。人不死,便绝难忘却。” 故意老大声地叹气:“日前遇见了几个除魇的,明明还可以,我还当修道兴盛人才渊博,一看到你,我就脑壳痛。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弟子。你家尊上想必是个豁达的性子。不然早早就要气死了。” 申姜无奈,嘀咕:“我有一只鱼,也是记忆不好,可他是天生的。再有个写书的记忆不好,可是因为他病了。之后见到许多修道的人,也只听说有三两个记忆不好的。哪像你说的,修道的人个个都记忆不好了?你分明就是信口胡说。” 割麦子的人没应声。踢踢踏踏地向前走。 走了一段见她还跟着自己,赶小鸡似地对她摆手:“还不找个地方落脚去?这种大梦魇,只有活得久,心思重的人才生得出来,这样的人,其梦魇就像种树似的。先只是一件,这一件长定了生了根,则会开始挂缀上些零零碎碎旁的小事。这些小事累积了再累积,一件件一桩桩,再与那大事相辅相成,重重叠叠,最后就如同那参天的大树。这树上,连一片叶络都是个心结。要除它?不会是一时之功。你不曾听闻吗?有些大魇,要足足用了几十年之功。你在这儿还有得呆呢。” “几十年?” “不然呢?” “那,事主自己醒来。我也应该能出去了吧?” 对方长叹气:“你怎么不懂呢。大魇与小魇不同。” “哪里不同。”申姜十分好学。笑得乖巧。一如当年讨好教练。她也有乖巧讨人喜欢的脸。不是总乖僻不好接近,那只是腿出事的负作用。 对方原不想说的,此时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情愿,却还是继续开口:“小魇小而凶险,如急症,是事主突然想到某事,动了心魔而生。除了这魇症后,梦魇消失了,你自然就出来了。可大魇是日久天长而生。它不是事主一时想到某事才有的。而是日夜如影随行,久存于灵识之中。事主醒不醒,魇都在的。那你也就一直都在这里了。除非整个大树都被除掉,整个梦魇完全消失。你才会出去。” 嗤道:“你以为,是事主醒来,你就出去吗?这两件,寻常看上去是有关联,事实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说着发觉身后踩雪的声音没了,驻步回头看,瘦瘦的小姑娘一脸颓废。鹅毛大雪下站着,因为穿得单薄又冷,瑟瑟发抖。 是有些可怜 。 但见他停步,却又打起精神,快步跑上来,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那,如果到了梦魇中,却找不到当事之人,有什么法子可以快点找到他呢?” 他一时无语:“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还在关心这个?”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我也会进来的。不然那怎么办?就放任不管了吗?会死很多人 分卷阅读220 的。”申姜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气息变成白雾,又很快被风雪吹散。 她必须得这么做。因为那些会死的人里,有她没有血缘却至亲的人们。还有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却自陷险境东弯孟家的人。 她现在都还欠他们人情。 不论是申兰芬,还是孟夜代表的孟家。 她欠申兰芬的是养育她的深情厚意,欠孟家的,是该替他们办的事还没有办完。固然申兰芬现在有了新的家庭自己显得多余、固然孟夜很烦人,但她始终是申兰芬的女儿,欠孟家的也不能就当不存在。 既便不欠,那个世界也是她的家。 于是目光坚定,对割麦子的人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算真是你说的这样,我也只能尽力快一些。说不定很快就能解了呢?世事无常嘛。就算不解,我也想找到办法,让事主快点安然醒过来,不要受伤到了需要数日数月调理的地步。” 割麦子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问:“如果我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是会问我,怎么暂时让事主立刻安然醒过来,还是问我,你要怎么才能出去?” 申姜正要开口。 割麦子的人提醒她:“我只回答一个问题。”目光沉静而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04:41:41~20201009 05: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魇中人 割麦子的人提醒她:“我只回答一个问题。”目光沉静而严肃:“你想好再回答我。” 但申姜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挣扎取舍:“我想知道, 事主怎么才能立刻安然醒来?” 割麦子的人看着她,显然有些意外,又问:“我帮你, 你要怎么还?” “怎么还都可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办, 我都会尽力去做。”怕他不肯,特别强调:“什么事都可以。” 割麦子的人淡淡地说:“哦?那叫你杀人放火, 可以吗?” 申姜噎住, 末了摇摇头。就像大吉梦娘娘逃脱时找她求助,许她一个愿望, 她并没有答应一样。现在也不大可能答应。 “听你的语气, 如果这个梦魇的主人不醒来,会有很多人死。其实你不防斟酌一下, 也许我只要你杀三五个人呢?‘三五人’与‘很多人’相比,孰轻孰重?” 申姜愣站着,哪怕很多人这一边还有她的没有血缘的人亲人朋友, 可还是一时无法回答。 割麦子的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两个人在雪里站了很久。她始终说不出一个答案。 最终割麦子的人突然笑起来:“好了。”转身继续向前走。 申姜有些着急,提起裙角, 快步在雪里飞奔跟上去:“你没有回答我呀。” “先吃饭。”割麦子的人朗声说。 他熟练地穿过长街,转进小巷子, 经过重重街市后,在小小的如意门前停下。 几个在巷子里边打雪仗的小孩尖叫嘻闹, 撞到他身上。其中一个边继续跑, 躲避同伴的追逐,边大声喊:“你们撞到人家啦!” 有一个好奇地停下,跑过来问他:“你是新搬来的吗?” “是。今日才将将到的。”他拿钥匙打开门锁, 推开院门示意申姜进来。 小孩们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玩闹起来。 申姜进去后打量四周,这是个不大的院子,院中种了丛竹子拿竹片搭了凉亭,大缸里养了碗莲并几尾小鱼。屋廊下挂着一串串鞭炮一样的干辣椒、苞米。侧屋是做厨房用的,门开着,站在院里也能看见,屋梁上阴着火腿、腊肉、腊鸡鸭什么。 窝在堂屋打瞌睡的黄狗,呜咽着跟着割麦子的人,尾巴摇到要飞起来。对她这个陌生人十分警惕,时不时回头用黑泠泠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她。 割麦子的人脱了斗笠,露出里面灰色的袍子,把买的东西用盘子装起来,拿到凉亭里:“吃吧,坐一会儿。” 申姜不明所以,但既然有求于人,客随主便。乖乖坐着吃点心。看割麦子的人在廊下点炉子烧茶。 那黄狗跟前跟后围着他转,他专注地看着火,时不时伸手Rua毛。黄狗愈发高兴, 分卷阅读221 把头拱到他膝间放着。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所以你住在这里?”申姜试探着问。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申姜见他不想理自己,也不再打扰他。静静坐在凉亭里看雪。 茶开了之后,割麦子的人拿了茶盏端到亭中,在她对面坐下。斟了两盏,将其中一盏推到她面前。 “尝尝。这是‘月陵雪’,前一段时间,我才买到的。” 申姜奉起来,闻一闻,清香扑鼻,尝了尝。 割麦子的人认真问她:“怎样?” “有些苦,但入口回甘。好喝。”申姜不好意思,她想不出更多的形容:“我不太懂茶。” 割麦子的人并不在意,浅浅饮了一口,说:“这茶我好不容易寻得的。种茶的人,世代都是茶奴。听闻,其祖先入道后,自知登仙机会渺茫,便返乡种茶了。后来他家世代虽然都入道,但意在修生养性,强身健体,辅助于育茶。也是四海内,最有名的茶商。” 申姜不明白:“你怎么把东西带到梦魇中来的呢?”说完扭头看到回廊下放着用麦杆制成的蓑衣,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根本问错了。一时顿住,十分愕然。 “你也不笨嘛。”割麦子的人轻声笑一笑。指指蓑衣和水缸里的鱼,梁上的腊肉:“这些和茶一样,都是我从别的梦魇得来的。”手持茶盏看着外面的飞雪,想了想说:“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要求。” 见申姜一脸警惕。 割麦子的人笑起来:“不会叫你杀人。刚才只是逗你玩而已。” 申姜微微松了口气:“那你说吧。” “以后,你每十五六日,都必须要入魇一次。事主需得是擅长某事的人。” “擅长某事?怎么才算擅长某事?”申姜想了想问:“是指,像今天的糕点店一样,做某些事特别出名的人吗?可如果十五六日就要找一个,恐怕是有些难的。虽然在某件事上拔尖的人不难找,可他们未必有魇。我总不能敷衍你吧。” 割麦子的人笑起来。 “怎么了?”申姜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 “我曾试着与一些人结过契,但你是第一个在我说出要求之后,没有信口答应只顾催促我替自己办事,却先认真问我的详细要求,认真想要帮我办事的人。” 割麦子的人表情温和起来:“也未必是要多么有名。比如,我们第一次遇见时,那个姑娘。” “钱肖月?”申姜疑惑。 “是她吧?她并不是什么做某事出名的人。大概是因为长久在村中居住,村边麦田曾经是她一家的希望,所以非常用心地打理过,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论世事如何,老家村庄外的那片她种的麦田,是世上最好的麦田。”割麦子的人说:“只要在心中,深信一件事物——不论是村边自己种的麦田、某样自己做的点心等等等等,且真心觉得,那是最好的,此前此后的世间种种都不可比拟。找这样的人,入魇就好了。” “这到也不算很难的。我答应你。”申姜为显得郑重,特别站起来,认真地学着灵界人的样子作揖:“每月二次,绝不敷衍。”只是不知道,自己入不入魇,和他又有什么关联?有些一头雾水,并且更要紧的是,她突然想起来:“可我也出不去呀。” “你答应就行了。我会帮你让他立刻醒来,也会帮你出去。”割麦子的人示意她把头伸过来。 她连忙照做,嘀咕:“刚才都在试探我吗?” 割麦子的人伸手,在她额头上比划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当,手移到肩膀,可也不行,上下打量,最后轻轻在她头上的‘春日桃’上弹了一下。 ‘嗒’ 明明没有触碰到她,但她却感觉到,有人在自己额头弹了一下。 不疼。但有点凉凉的。就好像有一滴冰水,落在了被触碰的地方。随后又快速消融。 同时又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花才是本体:“你……看出什么?怎么要弹花?” 割麦子的人想了想说:“只觉得,你此次与上次有些不同。且你全身上下,也没有可以附着的地方,只有这一处可以。” 申姜想起来,自己对自己下过颂言的,什么术法都对她没有用。不过‘春日桃’并不在她的能力范围。所以割麦子的人到也没有说错。她全身上下,只有这朵花是真实存在的。 “这只是我的一缕气息。以后你随便到哪个梦魇中,我都可以寻迹而去。” 申姜点 分卷阅读222 点头:“知道了。”犹豫:“你是不是,出不了梦魇,一直在梦魇中生活?”叫她这么做,听上去怎么就是想去四处买菜呢?什么麦子呀,点心的。 割麦子的人笑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个梦魇是我最近才找到的。比较稳定,所以打算在这里长住了。好巧遇到你。不过,就算不是你,大概也会有别人来。这么重的病,总是要找人看的。” 申姜心里暗暗嘀咕,那可不一定啊。 这可是鹿饮溪,他修为这么高深,除了自己这个新任的姑姑。四海之内谁能帮他治啊。 不过好奇:“这么牢固长久的梦魇,你就不怕是绝顶的修士,不会有人进来吗?” 割麦子不以为然:“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呢。”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长久牢固的梦魇,未必是绝顶的修士才有。反而是其它的修士多一些。毕竟绝顶的修为,需要心静而纯,不然难以晋升到绝顶之处,所以就算有心魔,也多是急症,常因修炼之中入幻境突生心魔而暴毙。至于,心窄而多思,小小一件事也要回味半天,甚至过好多年过去,都会再回想起来觉得不忿的人,修为一开始就难以晋升,更容易养出持久的‘魇’,多是中上游修士。” 申姜没有反驳。到不是故意想隐瞒,只是如果透露出鹿饮溪有多厉害,对方怕会很容易知道她的身份。 既然她在‘潜伏’,不想暴露自己,引来对她不利的人,就还是要更谨慎一些才行。 不过仿佛好奇似地问:“事主修为高低,对我能不能出去,事主能不能醒来有影响吗?” 对方摇头:“修为中阶往下,梦魇质地有差,或魇中人面目模糊只有个别人面目清楚,或边界狭小只涉及相关事宜处存在。这都是因为中下阶修士灵识弱,支撑不起的原因。 可中阶往上起,梦魇里的差别就不大了。 我们在魇中,是不会感受到什么不同的。‘魇’也不是因为修为高低而分强弱,而是由事主之偏执程度来决定。” “修为和魇没有半点关系?” “也有一点。”割麦子的人仿佛见到了差生的老师,翻白眼说:“不是说过吗?像你这样,从外境而入的,若修为与事主差得太多,却偏要尝试,就会被事主自卫的本能所杀。” “那你怎么可以到处穿梭呢?” “我本就无所谓。我统归只是一个,一直穿行于各‘魇’中‘梦中人’而已。”怕她听不懂,耐住性子:“若是把梦魇看成是一块挨着一块的池塘,这些池塘外围,有无数的巡查,你想进来,自然要打得过巡查。但我只是一条鱼,从一个池塘跳到相临的另一个池塘,巡察又怎么会来抓我呢?” 说着就烦起来:“你也够笨的。讲了半天也听不懂。” “我听懂了呀。”申姜冤枉:“我一开始就听懂了。是你自己要接着继续解释。” 顺势问他:“那要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跳来跳去?” 割麦子的人这下白眼真的翻到天上去了:“你以为很容易?如果不是我机智过人,早都像那些除魇失败反被困在魇中,结果被同化为‘魇中人’的除魇士一样了。” “什么叫魇中人?”申姜好像十万为什么。 割麦子的人歪头盯她:“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 “我离开这里之后,下次又要入魇,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安全。免得生事端。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申姜认真地说:“我确实,什么也不懂,但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只要教我一遍,我就会记得了。” 割麦子的人捂着额头,身心俱疲。 放下手后,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想了想站起来,示意她跟上自己。 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外面那些在玩闹的小孩子们还在巷子里尖叫着跑来跑去呢。扭头看到他,立刻觉得好奇,有一个停下追逐的脚步,过来问他:“你是新搬来的吗?” 他应声:“是今日将将搬来的。” 像从来没见过似的相互说了些闲话。小孩又跑回头,跟同伴玩去了。 他半上门,回头看申姜:“懂了没有?他们就是魇中人。” 申姜点头。懂了,就是魇里没什么用的寻常NPC。 这些人自有自己的行为逻辑,而割麦子的人因为并不真的是这个魇中存在的人,所以他们不论见到多少次,一转头,仍然不会记得有这个人。 割麦子的人见她若有所思,一脸疲倦问: 分卷阅读223 “你又有什么问题?问吧。”大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感觉:“我看你是有多笨蛋。” “我懂了。”申姜兴奋起来。 割麦子的人十分意外:“懂了这么点事,你就高兴成这样,你还说你不傻?” “我明白了。魇中人也有分几种。有小孩这种,也有另一种。也就是跟事件相关的人,后一种是会记得人的。”申姜想了想说:“就像在钱肖月的魇中,那些村民见过我,就会记得。不会转头就忘记。”因为那些村民不像这些小孩 ,这些小孩是没有用的NPC,村民却不是。 他们不是布景,而是跟事情核心相关的人。 “还行。”割麦子的人有些欣慰,转身回到亭中去。 申姜跟着他走着,看向他时有些犹豫。 “又有什么事?”割麦子的人坐回位子,挑眉看她:“遇见你几次,我把几年的话都说完了。” “我是在想。你难道不想,让我帮你出去吗?”买菜有什么要紧的? 割麦子的人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笑了笑说:“但我已经不记得了。”他指指自己的脸。上次他不长这样的。 “这张脸,在每个魇中都不同。我已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也不记得自己是谁。要回哪里去呢?”割麦子的人似乎很久没有思考这个问题。说着望着大雪出神:“以前我也曾想过。猜想,自己是个除魇失败的人。侥幸存活,才并没有变成魇中人,可关于自己的一切,却也并没有保存下来。” 说着对她摆摆手:“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出发去找事主。我教你怎么让他惊醒。然后我会把你送离这个梦魇。” 回屋前,认真地对她说:“下次不要再进来,这个活不要接了,退钱给人家吧。这个梦魇,太过于庞大了。虽然说,到了一定程度,魇的大小强弱与修为其实没有关系。但能有这么大梦魇的人,就算修为不高,也一定是一个用某种办法活了很久的人。外人要是进来这里,太容易迷失变成魇中人。” 55、等 那不可言喻之物扑过来的时候, 周明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一路,他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力量再挣扎。 可在此时, 他看到已经不支的孟夜不知道从哪里涌起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扑倒, 疾风从他头顶贴着头皮掠过。又立刻第二击扑来。 孟夜在躲避开之后,一脚踹开他, 不知道从手里掏出一个什么金色的东西, 一口血喷在上面。无视向自己袭来的不可言喻之物,一手持铃, 一手平端于胸前, 闭上了眼睛。 周明看清是金铃铛,人已经傻了。 什么情况啊?拿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并且这铃铛好像只有个壳, 里面是空的。根本不可能响。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扑过去拖着孟夜跑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铃响。 ‘叮’ ‘叮叮叮’ 它若有似无, 应该是从孟夜的方向传来的。 而就在铃响之际,那个几乎与孟夜已经贴脸的不可言喻之物, 突然停滞。僵在了原地。 ‘叮’ ‘叮叮叮’ 铃声又再响起,它似乎畏缩起来。缓慢地向后移动。 孟夜却保持着持铃的姿势, 站起身,向它走去。 ‘叮叮’ ‘叮’ 随着他的步伐, 铃声越来越有规律。 那东西也越退越远。 但孟夜也越逼越紧。 宋分时也似乎受到了压迫, 不停地后退。 在一声铃响之后,那个不可言喻之物突然向远离孟夜的方向奔去。 而就在此时,孟夜也一口血喷在铃铛上, 闭着眼猛地将铃铛向对方掷去。虽然看不见,却异常地精准。 不可言喻之物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不顾一切地冲入了山林,宋分时紧随其后,铃声也跟着远去了。 周明想追 ,他身前的孟夜却蓦然跌坐,倒在地上。挣扎着阻止他:“别去。” 他连忙停下来,跑去扶住孟夜。 看着血人一样的人,就算是他也实在心惊:“我,我物资在路上都用光了。你还有药吗?” 孟夜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只是摇 分卷阅读224 头。示意他自己需要休息,让他把自己放平。 他连忙照做。 孟夜躺在地上胸膛起伏激烈。好久才略有缓和。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周明在他身边坐下,拿着匕首有点紧张地环视四周:“走,走进来的。高元给了我个手串。我戴着就走进来了。感觉走了很多年。” 孟夜扭头看了看,他手腕上手串上的珠子已经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一条红绳:“高元呢?” “我不知道。他先进来的不肯带我。我耽误了一会儿。” 孟夜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四周。 这让周明精神更加紧绷,低声问:“它回来了?” “它一时半会不儿回来。” 周明松了口气,立刻去扶他:“我们走。” 孟夜抽回手:“我不能走。我的铃在它身上。我已经开了铃,响铃在它身上,就像栓在我和它两方身上的绳子了。它跑不掉,我也跑不掉。你自己先走吧。出去的路会比较容易,绳子可以抵一阵,能保你没事儿。” 周明愣了:“那……那这里……” “你在这儿也不顶用。你能干什么?”孟夜不耐烦地反问,乜眼看他:“你到底进来干什么来了?” “我是想……” “行了。赶紧走吧。”孟夜不耐烦听,大概是嘴里难受,唾了一口血沫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张钱,用颤抖的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在上面:“出去以后,到有信号的地方,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这个号码。” 周明接过钱。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没什么力,钱面沾满了孟夜手上的血污。 “我一定会劝服他们来救你。”周明连忙说。 孟夜有些痞气地笑起来。仿佛他说什么可笑的话。叮嘱他:“把你所见到的,一个细节都不要漏,全部告诉对方。然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抬头看着茫然不解的周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把信带到之后,就呆在那里。如果七天之内,他们出发到这里来,你就回家,爱干嘛干嘛去。如果过了七天,他们不止没出门,还开始囤东西。你就不要走了。做事勤快点,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啊?”周明咽了咽口水。 孟夜累了,不再说话。倒在地上。 周明呆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踌躇着转身,往他来的方向回去。走进密林前,回头看了一眼。 孟夜从身上掏出手机,抓起身边的尖石头,砸坏了手机和手机卡。 随后低声骂骂咧咧地,似乎是想把被血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从皮肤上撕下来。但又太累了。索性就地倒在那里,打着哈欠似乎是准备就这样睡一会儿了。 周明收回目光。走出山林的路上,他发现,就像孟夜所说的那样,出去的路要简单得多。 不过手绳并没有顶到最后,就化成灰烬。导致最后的一段,他没有受一保护,完全走出时间怪圈的时候,头发胡子更长、衣服更烂了。简直和野人没有差别。 而一步迈出山林,他抬头看,天上月色依旧,只是略略有些偏西。 再看到停在废弃村落里的车辆,简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明蹒跚走到自己车边,拉开门。车灯亮起来,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据他进入山村,只过去了三个小时。而视后镜中的人,满面风霜蓬头垢面。哪怕有手串的保护,眼角甚至都已经有了细纹。 他关上车门,拿出车上的备用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听上去就厌世的小姑娘。 “喂?现在半夜四点五十五分。你要是跟我讲你是警察需要遥控我操作自己的银行帐户,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背景是韩剧吧,女孩哭喊着‘欧巴’ “不是。我是有事要转告你。孟夜让我打这个电话……”周明深吸了一口气,才再开口。 他才讲到自己发现时间有问题,对方就请他暂停,不知道扭头在跟什么人低语,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周先生,我有过去清理现场的同事已经快到了的。你呆在原地不要走动。” 他有些意外:“你们知道我在哪里吗?” “知道。太子进去的时候,向家里发过坐标。”小姑娘声音并不见紧张,说完提醒他:“请继续。”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小姑娘时不时会问几个问题。 对话持续了三个小时 分卷阅读225 。 对面一直有滴滴的声音,应该是‘录音中’提示。 终于讲完,在对方挂断之前,他忍不住:“就算你们真的没办法,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派过来吧?” “我们并没有一个人都不派呀。”小姑娘嚼着口香糖:“太子和高元不是人?” 周明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 小姑娘那边十分热闹,充斥着城市、现代生活的气息。而当他抬头,看到的是视后镜中乞丐、野人一样的自己,远处则是两辆死气沉沉的弃车。其中一辆中,放置着腐坏的人蛹。 “你不担心?不难过吗?”就算她不认识自己,可她是孟家的人呀,她的同伴生死不明。 小姑娘没有理会他,只说:“同事到了之后,会给你进行一些基本的检查与治疗,以避免有什么问题。照现在的情况,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回家,跟清理现场的同事一起到最近的经办点。”挂断了电话。 周明听着手机里嘟嘟声,静坐出了一会儿神。检查锁好车门后,躺倒在后座上。 被敲窗声惊醒的时候,他下意思地弹跳了起来,一下撞在车顶上,好一会儿都是蒙的。 敲窗的是孟家的人。 他们来了十多个。 听口气,是在高元通知家里之后,就出发往这边过来了。 但工作范围并没有进入树林这一项。他们来是做两件事,一是等在这防止孟夜和高元出来了需要接应,二是清理现场,避免和执法机关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孟家那个叫醒他的人给他灌了一碗烧了符水的茶,叫他合着草木灰喝下去。就叫他上车,跟自己走。 他上了车,还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回头看原地忙碌着的人群,渐渐远去。一直到车子进城,走在阳光下的热闹街头,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所以,你们还在等。需要的东西到了,才会进去?” “是的。”孟家开车的那个打着方向盘,回答:“如果没有需要的颂符,去多少人都是送死。造成不必要的损耗。” 周明不能说他们错。可……这种理智,让人心中真的难受:“那是你们认识的人。你们没有……没有心的吗?”他扭头看向司机位的人。 “孟家的人没有心,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呀,小哥。”开车的孟家人毫不介意。 周明莫明愤怒。 静默地坐着,盯着外面出神。 车子在一幢普通的商业大厦停下来,司机下车带着他走进电梯。 七十八屋整层都是孟家的地方。从电梯出来的走廊,摆满了红木大箱子,上面有黄铜标牌,大写着编码。许多人来来往往,个个行色匆匆。 好一些箱子都打开着。 每个箱子三五个人,一个拿着平板和笔,一个拿着发旧的册录核对,一个正在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码放出来。另两个则一件一件一丝一毫细细地检查这些东西有没有破损,或才其它问题。 “这边有休息室,你暂时呆在这里。”孟家的人把他塞到一个房间后,就匆匆地走了。 周明拨开百页窗,整层楼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他才坐了一会儿,就有个小姑娘拿着吃的和水推门进来。 “他们速度很快呀,这就把你带回来了。”小姑娘把东西放在桌上。对他说:“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去A1室那边。” 他认得声音,就是之前接他电话的那个。 正说着,突然房间里的扩音器响起了沙沙的声音,还有短暂的电流。 小姑娘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嵌在墙上,蚊香盘一样的扩音器口。 不一会儿,有一个疲倦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周明听到,走廊外也有同样的声音在回荡。 “刚才会议上,有一些还没有讲到。现在我想,补充几句。名为‘不可说之词句’的颂文,只需要看见、听见,就可以导致人发生不可逆转的异化。我必须要强调 ,我们的目地,是全力狙杀。不允许与目标对话,不允许进行任何接触。”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再响起: “请大家在今天五点前,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除了一般的法冕衣、法铃之类的装备检查。每个人都必须调试好静音耳机和热成像设备。随时保持警惕。 接下来的七天,将是决定性的七天。祭道那边一但传来已收到相应颂符的消息,我们则会在五分钟 分卷阅读226 内立刻出发上路。不会再给大家准备的时间了。” 周明从落地窗户看向外面。 所以人都静静听着。 “如果七天之后,我们没能拿到需要的东西,那么,就再执行B计划。孟夜可以顶七天,之后肯定会大范围地快速传播。并且因为颂言的特殊性,传播路线将是不可预计的。我们所有人必须切断所有外部通讯,是小组为单位,在三个小时内,退守东弯。我再次强调,在整个撤退过程中。不允许对任何普通人进行通信以及各种形式的救援。” “以上。愿光明永存。” 随后广播停止。 大家稀稀拉拉地回应着:“愿光明永存”。 边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手里的事。 外面的角落里有两个年轻人,正在相互帮助对方穿古怪的大袍子。弄清楚穿法之后,立刻就脱下来,放到随身的背包里,然后又开始检查别的装备。 有一些人已经检查完的,就地靠墙坐在走廊里,不是看剧,就是玩游戏。大概战况激烈,凑在一起组队的人高声笑着互骂。 “走了。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吧”小姑娘说完转身离开。 但过了会儿就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手里还提着老大的包裹。 身后有人高声对她喊 :“喂,借你地方开小会嘛,这也要生气。” 小姑娘理也不理,狠狠地摔上门。 也不管周明还在房间内,打开背包,脱掉外套,只穿着紧身的背心、短裤,开始试穿大袍子。周明连忙移开视线,假装要洗脸,走进卫生间去。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跑进卫生间:“我够不到另一边的飘带。” 周明默不做声帮她把飘带挂上,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放弃普通人?你们既然有能力,就应该帮助更多人。” “一年后的大祭,起码需要一百多人做礼。我们必须尽量避免减员的发生,保证一年后人数足够 。可一但带上普通人,他们没有自我牺牲的觉悟,没有令行禁止的的习惯,很可能会隐瞒已经被传染的事实,或是带来传染源。导致整个东弯失陷。大祭也就办不成了。” 小姑娘说没有回头,专心地系带子整理衣襟:“你根本不知道大祭是什么。可能很难理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不能有事。” “你们太自私了。”周明有些愤怒。 小姑娘冷眼看他:“也许吧。随便你怎么说。”现在她那身衣服 ,好歹是穿整齐了。 巍巍高冠广袖大袍的映衬下,表情也庄严肃穆起来。 之后她又脱掉重新自己穿了两次。检查了各个细节之后。倒在沙发上。拿出了游戏机。 年轻一辈,总是这样的。走到哪里玩到哪里。 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世界竟然要托付到这些人手中? “还有七天。祈祷吧。”小姑娘手里的游戏机嘟嘟地响着。 “祈祷什么名目?”周明烦躁地问。他想和家人联系,但他的手机已经被收走了。 “奇迹呀。”小姑娘认真地说:“乌台给我们东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祈祷发生奇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0 07:05:40~20201011 04:2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6800312 8瓶;樱十又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天人之衰 “休息?”申姜急了, 跟着割麦子的人进房间:“没有时间休息了!”总感觉要发生大事。 可对方已经在床塌上躺了下来。 “你都是魇中人了,还需要睡觉吗?” “什么时候都要维持做为人的本能。比如,吃饭、睡觉、维持形体。”割麦子的人盖上被子, 认真地回答她:“不然,很快就会迷失自己。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申姜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簪花。 所以, 这会不会就是自己虽然只是个梦,却还是要吃饭、睡觉, 就算她用颂言也无法省略这些步骤的原因? 她见到的厉害修士, 分卷阅读227 虽然是不吃饭,但休息也是难免的, 比如孟观鲸。 似乎越是修为高, 越讲究这个。反而是不入流或者低阶的灵修们,才以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为傲。 “休息吧。越是紧要的时候, 越要休息好。”割麦子的人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打着哈欠翻身闭上了眼睛。 申姜扭头看,屋内还有个躺椅。 割麦子的人睡到外面天快亮的时候才醒。 一醒来, 面对的就是躺椅上一眼红血丝,头发还因为一夜辗转而乱蓬蓬的申姜, 吓了他一个后仰,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 等洗完脸, 用盐刷完牙还一肚子火,时不时回头瞪她:“就你这样, 能干什么大事?” “我希望, 我一辈子也不用干大事了。”申姜在舞蹈团里也算老瓜皮,上过的大台不知道多少,没有一次紧张, 上台前从来不怂。但现在不是上了台这种顶多砸个场那么简单的‘小事’。 她太不安了,跟心律不齐似的。 “我觉得,我的第六感莫明其妙地很准。”申姜认真地说,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见过一次的割麦子的人大变样了,可她还是莫明觉得这个人就是他没错’这件事就是佐证:“劳烦您快点吧。” 雪还在下着,才一夜,院子里的积雪又厚了少少。 两个人终于梳洗完,割麦子的人这次没再穿蓑衣,找了个红色的油纸伞出来,又把自己的棉袍借给她穿上。十分不舍得:“这是最好的棉花。里面还有灵兔毛。你记得要还给我。” 因为天还亮,巷子静悄悄,时不时只有几声狗吠在夜空下回荡。 申姜等割麦子的人锁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深色的夜空下,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看久了,有一种天空越来越近的幻觉:“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她小时候长在北方,成年后才到南方工作。 南方没有雪。 割麦子的人锁好了门,打着伞带她到巷子口吃馄饨。 老板娘胖胖的,站在云雾缭绕的汤锅后面,蒸笼上热腾腾的蒸汽随着她的动作四下飘散。 馄饨烫口,汤看上去很清,似乎没什么味道,但喝着很鲜。 “我住这里,就因为离这家店近。”割麦子的人十分得意。 申姜喝了一大口的热汤,整个人也暖和起来:“所以,你给我安排的任务,真的只是为了吃到、用到最好的东西?” “总要有点目标。”割麦子的人满足地放下筷子,又叫老板娘给自己打包四个肉饼。 离开早点摊后,两个人边吃着香喷喷的肉饼边走着,割麦子的人边开始教学:“越大的梦魇,越真实,魇中人越像真人,所以我们就越难分辨到底哪些是重要的人物,事主又在哪里。但入魇人身上一定会有线索。越是高明的入魇之法,给你留的线索就会越多,甚至还会安排合理的身份。” 申姜低头看看腰上的莲花挂坠:“可是,没人认识它啊。” “那我就要教教你,行走在外的诀窍了。”割麦子的人笑,把她那挂坠拿起来看了看,便在前面带路。 走了三四条街,停在一家有三四层的旅舍外。 割麦子的人跟她讲:“像这种看上去比较豪华的,一般都是灵修、富豪等的聚集地。他们一般见识广,游历四方,和本地人不同。” “我来过了。”申姜之前在城里乱逛找线索就来过这里的。可打听了一圈,没人理她。伙计把她赶出来了。 “所以说,你还太年轻。你问他们,他们当然不理你。人家又不认识你。且这些人都是老油皮的,在外头行走心眼多得很。”割麦子的人对她笑:“在这里等着。” 说着把手里的红伞递给她,转身施施然地向旅舍内去。 申姜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拿着伞掂起脚向里面张望。 过了一会儿,只见楼中突然冒起了黑烟。 有人在大叫:“失火了!失火了!” “不怕,我来纵水!纵水来灭就是!” 又有人在喊:“怎么用水扑不灭?” 随后一大群人慌里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 其中不乏有御风、御剑而行的。 个个熏得满脸黑,狼狈不堪,骂骂咧咧。还有女眷被大批仆人扶着。发髻都烧透了,羞愤掩面。 不过瞬息,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这时候,割麦子的人施施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分卷阅读228 ,身上别说黑灰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燎。 “是他!是他放的火!”烧秃了一半头的伙计哭着喊:“他过来问我,后厨在哪里,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看这里不顺眼,要放火把这里烧了。” 店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不拦他?” 伙计委屈:“我不知道他是认真的啊!”这人神经病啊。 所有被波及的住客,都怒火冲天,几个人甚至立刻祭出了法器,意欲将罪魁祸首诛杀。 但不知道怎么的,没有一个能使出颂法来,一时之间,个个骇然。 割麦子的人轻声笑:“就你们这些三脚猫,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我主人经过这里,不喜欢看到太高的屋舍,我就烧了它,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说着在众目怒视之下,走到申姜身边:“主人,心气可平顺了一些?” 申姜震惊,用眼神询问他。 他非常淡然,保持微笑,嘴唇几乎不动,小声说:“怎么样?很机智吧。学到了没有?” 你……可真行! 申姜环视四周。与那一个个意图将她撕碎的人对视,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容:“大……大家好。如大家所见,他说的主人就是我了。是我让他干的!” 取下腰上的牌子,硬着头皮举起来:“有本事,就找我报仇。但我怕你们不敢。那就不要讲这么多了。都闭上嘴滚开。不要打扰我欣赏火光之美!” “什么东西?” “你是哪里的?” “报上名号,今日我们不敌,但我某某氏夫人在此受此屈辱,我们举族上下是不会甘休的!” 看上是很多人都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 申姜有些失望。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莲花池的弟子。” 哪里? 申姜连忙看过去。 其它受害者比她更茫然,纷纷低声询问:“哪个莲花池?” “济物山莲花池。”那个人气愤地说:“因为莲花池的人很少在外走动,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我日前,随家师前住济物山拜会光虚殿的那位尊上时,见过莲花池的弟子。所以才会知道。” 这下所有人都哑声了。 原本还愤愤然的,表情复杂起来。 “是济物山的人。” 个个窃窃私语:“济物山的人怎么会这样?” “是冒充的吧?” “可她的仆役都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就没办法了?这个闷亏也只能吃了。” “莲花池是济物哪一位的地方?” “当是小辈之所。不然不会没有听说过。” “区区小辈也如此放肆。实在是太过份了!” 但可算是有了收获。 “走吧。”割麦子的人转身就走。 申姜高兴地连连向那些人作揖:“多谢多谢。实在不好意思。”转身快跑着跟上。 “学到了吗?”割麦子的人问她。 “学到了!”申姜用力点头。她一个长得受到法制教育的人,解决事情的办法太拘泥于法律框架之中。但这里是梦魇,一切都不是真的。 虽然两人走了好一段,还听到那个发髻烧没的妇人凄惨的哭声。 但这只是NPC。 “这些客人很快就忘记这件小事了。第二天,一切又恢复如初。”割麦子的人说:“只有主要人物是有记忆的。只要没有主要人物在现场,发生过的事很快就会被抹去。” 申姜好奇:“可你的房子,你的东西,怎么能持久存在?” “你以为很容易?便是一件衣裳一把伞,都是我费了一百二十万分的力气。” 两人一起走出了这条街,割麦子的人便停下步子:“你已经知道了地方,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说着把伞塞到她手中:“去吧。” 申姜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割麦子的人认真地说:“我是答应,教你怎么找到事主,教你怎么叫醒他。可没说全程陪同。” 申姜无奈:“那你也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叫醒他。” “梦嘛。说破就行了呀。还要怎么的?他要是不愿意醒,你就多说破几次 分卷阅读229 。诚意感动天地。” “这种办法我知道呀。”这不就是自己对孟观鲸的办法吗?自己早就知道:“可这完全看对方的选择,太不可靠,万一他就是不愿意醒呢?所以才会向你请教的!”怎么到最后,还是这么一句话!? 割麦子的人转身,边迎雪而去边高声说:“啊,原来你知道啊。却不早说。除了这个,哪还有别的办法。你就努力些吧。”渐渐远去了。 申姜无语凝焉,看着风雪中那个飘摇的背影,一脚踢开面前的雪,在扬起的雪雾中高声叫:“喂,你老滑头!” 对方哈哈地大笑。没有转身,但挥了挥手:“我们已结定契约,违约可是要受‘契噬’的。去吧。我等你。棉衣珍惜一些穿,伞也是。我一针一线都得来十分不易。今日也算是为你下了本钱,你也没什么不值的。” 走了老远大声说:“再送你一个忠告!不论你做什么,只要找到合理的解释,就不会引起梦魇的注意。不会被魇中人群起而攻之。” 申姜目送他离开,打着伞长长地叹气。 吃一堑长一智。她以前觉得,芭蕾舞团里的人事已经十分复杂,现在看来,以前生活的环境,实在太简单了。 知道要去济物山,接下来就简单很多。 济物山离这个城并不远。不过几个小时的路,但她没有钱,租不起马车,就只能步行。 路上试着用颂言给自己变了个成人电滑板车。 竟然真的行得通。 站在上面扶着把手,英姿飒爽地驰骋。 每每路上遇到人,都会全部停下自己在做的事,齐齐顿步看她。连马、狗也是这样。齐齐僵站,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开始还有些发悚,但大声喊:“我是灵修。这是我的法器。”法器嘛,什么样的古怪东西都有。在灵界,应该是常识。 那些人呆滞片刻,便如解冻一般,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几次之后,再遇上的人,也不再会因为成人电滑板车对她多看一眼。 有了载具,她的行程被大大缩短。 到达济物山下的时候,她才将成人电滑板车收起来。 济物山不像乌台,那么多花样。甚至也不高。 远看像是一片山丘。起伏绵延的大片绿色草丘陵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屋舍、楼宇。 越过写着‘光灭太虚,云起有时’四个字的石碑,便是济物境内。 应该是有防护阵之类的东西,因为她进去的时候,腰上的牌子闪了一下。 路上弟子来去,腰上的牌子各不相同。大概是代表着济物内不同的地方。 看来济物山,就像她所想的,是个弟子众多,人员庞杂的山门。 不过气氛要比乌台更严。起码走在路上的弟子们,少有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情况。大家都是谨言慎行的模样。一起的人多一些,也自会列成一队,快步来去。 申姜进来之后,也不由得谨慎起来。 但不知道莲花池在哪里,又怕询问会让人怀疑,便在路边等着,盯着看有没有和自己腰牌一样的。 等到下午快天黑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一个搬着书卷匆匆过来的,连忙迎上去:“你在搬东西?我帮你拿。” 对方从书卷后探出头,见到她十分意外:“阿宝,你可闯祸了。”一脸焦急:“赵家夫人说,你在山下放火,烧着了她,头发眉毛都烧没了,告到光虚殿去。现在师父已经过去,你快去吧。” 哈? 申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那女人竟然是主要人物吗? 夭寿! “愣着干什么?”那女弟子急了。也不顾自己的差事,顺手就把书卷放到路边,拉着她就跑:“你这么好,怎么会害人。肯定是赵夫人诬告。她上次就诬告了十三川,使得师父恨铁不成钢,跟十三川闹翻。要不是这样,十三川后来便是受了再重的伤,也有师父就治,就不会死了。现在又来害你。说白了,就是不想我们莲花池好过。你别怕。我一定帮你说话。” 两人一路急行。 最后停在一处巍峨的大殿前。 才走到门口,没进大殿,就已经听到里面声音传来。 “宝箧修为寥寥,有什么本事驱动大能之士,为已所用?又有什么本事,叫赵家的仆人都无法动用法器?我看你就是含血喷人。”一个声音十分愤慨。 分卷阅读230 “这里尊上们说话的地方,连你师父都没有开口,怎么却轮得到你一个徒孙弟子开口呢?你们济物山就是这样的规矩?”这女声带着呜咽,听着柔弱,句句都带刺:“我已然成了这样,还能是说谎不成?且不止我仆役可为证人,还有那旅舍众人,都可以为证。我……” 对方很是不忿打断她的哭诉:“你一个外门妇人,都敢在我济物光虚殿上大呼小叫的,我身为济物弟子,为什么不能开口?这里是济物,不是你赵家。你只是我师祖之夫人的姐妹,又不是我济物正牌的长辈。说得难听些,便是师祖夫人,也不会这样在光虚殿大呼小叫。你害死了我师叔十三川,还嫌不够,现在又来……” “十三川哪里是我害死了?你们济物这不是欺负人吗?”那夫人哭将起来,大呼小叫不让他说完:“十三川在我饭菜里下颂法,想叫我出丑。我受辱向你们讨个公道有什么错呢?我也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她确实是依照门规受罚。但并不是死在受罚上。日后她受伤,又不是我打的,与这件事也没有关联,是出门历练时出了差错。她受伤回来,又不是我不让你们治,是你师父自己和她置气,自己耽误……” “好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殿中一下便安静下来。只有她呜咽的哭声。 片刻后那个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怎么说?” 这个‘你’不知道是指的什么人。 稍后另一个声音响起:“宝箧是徒儿收入山门,既然做了错事,合该受罚。徒儿不敢偏袒。不过她年幼,今年十六七岁都尚不足岁,与动辄活了几百年的,性情上自不能相提并论。徒儿叫她走路不要蹦都费了些时日,便可见一斑。且她在家中娇气惯了,初到山门中,行事也难免稚气不多思量,想来是对赵夫人诸多不满,所以意气用事。这也是我教养不及而至,赵夫人要怎么样,我替她受罚就是了。” 这声音,申姜并不陌生。 固然有一些改变,但还是熟悉的。 她停下步子。 “师父!别认!不是宝箧干的,宝箧才不是这种人!弟子这就带她来与这恶妇人对质的!”申姜阻止不及,就被女弟子拉进了大殿,打断了对方说话。 猛然来到暗处,眼晴一时无法适应,申姜下意识地定了定晴。 第一个看清的,是扭头看这边看来的青年。 他身材修长,穿了一身素服,面目冷淡俊秀,眸光潋滟叫人移不开眼睛。 申姜僵在原地。 她面前这位这分明就是鹿饮溪。五官没有一处不一样。 可又不是他。 如果说,此时她面前的鹿饮溪像一颗宝气氤氲的稀世珍珠,叫人见到他第一眼就无法不赞叹。 那现在梦魇外的他,就像是一颗黯淡的鱼目。完全失去了现在的颜色。 申姜根本想不到,那么普通的人曾这么光芒四射,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不叹服,似乎光他的存在就现了上苍对人的眷顾可以有多么浓烈。 同时她也突然更深刻地意识到。天人之衰不是说着玩的。 怕冷、畏光、内腑衰竭固然听上去令人胆寒,可没有一样,像现在这样直观地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人正在走向死亡。 就像一朵花慢慢枯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1 04:24:04~20201012 05: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宝哥哥、245473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24547300 2个;香菜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38瓶;法霖要精进 16瓶;seth、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济物山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申姜身上。 女弟子拉着她跑到高座之下, 向上面的人行礼,她回过神,连忙有样学样。随后一 齐站到鹿饮溪身边。 “怎么不是她?!”那赵夫人头被燎秃, 不得不戴着帷帽,掀起来一条缝, 怒视她。 申姜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如果光虚殿高座上这位就是元祖的话,自己面前这个, 是他夫人的姐妹,那不就是英女的姐妹, 自己不知道祖多少辈的先祖婆婆吗? 分卷阅读231 陈三七说过, 英女死后心脏化为渊宅, 保护自己姐妹的女儿。也就是赵夫人的女儿? 女弟子焦急地催促申姜:“你快说话呀。只要你说不是你干的, 师父一定不会让她冤枉你的。” 申姜也很想摇头。 可当时看到人太多了,如果赵夫人不是主要人物,那些人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可偏偏赵夫人就是主要人物。 实在太亏心, 都不敢抬头看人。 心里一万只草泥马跑过。 果然坏事是不能做的。 梦魇也不是法外之地! 好在她‘我我我’了几声之后, 终于鹿饮溪打断了她卡带似的复读, 向那个一直催促她的女弟子道:“珍珠。还不退下!” 女弟子很委屈,垂头闷闷地走到鹿饮溪身后,跟另一个男弟子站并排。 但眼睛一直盯着申姜, 给她做口型。叫她大胆说出真相!给她加油打气。 申姜对着她笑得很勉强。默默往鹿饮溪身边移了移。让他的身躯阻隔这灼热的目光。 “宝箧错了就是错了。弟子愿代为受罚, 还请师父处置。”鹿饮溪声音清澈而沉静。 高座上的人轻声叹气:“冒犯长辈, 就罚受十雷鞭吧。” 鹿饮溪身后的男弟子十分不忿:“师祖,她顶多算是客人,怎么能按长辈论?冒犯客人,顶多也就是跪一跪先祖祠。” “琉璃!”鹿饮溪冷声喝止。 那男弟子才不甘地闭嘴。与珍珠交换不平的眼色。对申姜更是恨铁不成钢, 小声嘀咕:“宝箧就是胆小。” “她胆子有一箩筐大。就是不用在对的地方!偷吃的时候能师祖都不怕呢?”珍珠狠狠地瞪申姜,为了务必让她看到自己对她的鄙视,把脖子伸得长长的,鼻孔都恨不得喷气。 “徒弟愿领十雷鞭。”鹿饮溪仿佛听不见自己小徒弟们的窃窃私语。 座上的也十分宽和充耳不闻。 大有就此揭过的意思。 到是赵夫人根本不肯就这样算了,气道:“十雷鞭就此过去?她哪里是冒犯我,她是要烧死我!不然她好端端地,烧那旅舍做什么?且烧毁了人家的屋舍,还洋洋自得,全不知罪。若是出事,只烧死我就也算了,可要是烧死了别人呢?那里是济物的辖地,人家要怎么说济物?她打着济物山的名号,诬毁济物,她还私自收用仆役……” “好了。”座上的元祖叹息:“你即是长辈,就这样算了吧。莲花池本来就徒弟少。我一直不曾苛责……” 赵夫人被打断,似乎对他还是有些忌惮,只低声抽泣。 元祖看向申姜:“仆役之事……?……” “我不认识那个人。”申姜连忙说。 赵夫人气道:“你怎的不认识?你当时怎么说的,一转眼就忘记了?” “我真的不认识,是他逼我的。大概是想还我们济物的坏人吧。”申姜理直气壮。不然要她解释那是谁,岂不是要牵出那个滑头入侵梦魇这件事。到时候他家都没了。简直飞来横祸。 好在元祖也不想深究:“即是如此,就算了。以后查到此人……” 这时候,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慎怒:“什么叫就这样算了?也就是你一直不曾苛责,才会叫莲花池的人这样放肆!她不过十几岁,可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日后她修为高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怕是第二个十三川!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灭顶之灾!如果你真是为莲池好,就该在今日斩断了祸根!” 赵夫人扭头便大哭,捂着心口痛得跌坐在地上,对来人说:“妹妹。你快不要再说。因上次我受辱之事,你与莲花池已经是无端有了嫌隙,今日又主持公道,莲花池不识得你的好心,恨也要恨死你的!日前就曾诬蔑过你,再加今日之事,日后不知道要怎么害你!” 申姜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来,来的就是英女。也就是说,这是一段还没有渊宅,分天术没有实施前的记忆了。 不由得看向大步进门来的紫衣女子。 对方面容看着只有十七八的年岁,但眸眼锐利,神色老成。要说长相,其实也就一般般,不算特别出众,但一身烈焰似的凛冽之气,举手投足竟然有一种无双风华。 无视台阶下的这些人,快步走到了阶,皱眉对元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你成这样的身体,还要受这种事的累!怎么?我还怕我不能秉公,委屈了他不成?” 分卷阅读232 申姜偷偷打量元祖。 他面如枯槁,一头鹤发,脸色腊黄。两人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像祖孙。 元祖面对娇妻的责备,只疲惫地笑笑:“我今日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坐在这里,说几句话,能有什么不舒服?行了,你坐下吧。” 英女冷笑,瞥了一眼台阶下眼观鼻鼻观心侍立的鹿饮溪:“我坐什么呀?我知道,你放纵他,无非是以为,十三川的前事上,我们对不住他。可说来说去,十三川不是我们害死的。她自己素日行恶,别的不说,只说我那一件,鹿饮溪多看了我座下女弟子一眼,她就害得人家面容腐烂,到现在我那爱徒,还人不人鬼不鬼。且除此之外,不知道使了多少龌龊手段,一件件一桩桩罄竹难书。实在心肠歹毒又擅长哄骗人。被揭穿后,惹得山门上下,怨声载道。要我说,死了也好。” “阿英!”元祖喘气喝斥。 “我说错了吗?”英女乜向台阶下的鹿饮溪:“你说。我说这些你可有不服?我说那十三川的话,可有虚言?” 鹿饮溪垂眸站在那里,风吹衣衫飘摆,满身萧瑟之意。 许久才开口:“未有不服。不过一件归一件。她行恶事已有报应。但她与我为善,我就该还报。我见死不救,实非人所为。”说着喃喃道:“也不是叫我做什么大恶的事,只要替她治伤而已。我却不肯,害她枉死。”怔怔站着。 英女冷着脸还要再说。 元祖怒斥:“好了!” 英女才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了。 “她死是命数。”元祖看着鹿饮溪,轻声安抚:“她重伤归来,并未向你求助,你自然不知道。说不上是不肯救她。她死是死于重伤不治,并不是你害她。要怪,就怪她性格执拗偏激手段歹毒,弄得如此下场大概是天意吧。她能入山门,是你的功劳,你百年,对她照拂有嘉,有什么恩情也还了。登仙在即,不可因此事作茧自缚。” 鹿饮溪没有再开口。 元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的赵夫人,只对鹿饮溪说:“十雷鞭,自去领罚吧。” 英女不悦:“那仆……” “好了。该罚的已经罚了,未必是不是私仆这点小事,都要我来管?我记得,日前已经说,我身体不好以后济物山内各处的事,由各处自理,那便该当如是行事。这是莲花池的事。他自己自有主意,有了定论报一声便是。” 鹿饮溪应声告退。申姜和其它两个弟子连忙跟上。 走出大殿,申姜回头看,英女冷眼看着这边,但并不是在看闯祸的她,而是在看鹿饮溪。 目光凛冽有些晦暗叵测。 离开了光虚殿,鹿饮溪只说:“你们先回去。不要乱走。”便只身一个往刑崖去了。 他走后,只剩下三个小弟子。 珍珠和琉璃瞪着申姜:“阿宝,未必真是你做的吗?” 申姜讪讪:“从事实出发的话,其实不能说是我干的,毕竟放火的是别人。不过,我确实也大厅广众的时候认了说是我叫他干的。” 在两人发火前立刻补充:“其实不是我叫他干的。我完全不认识他。只是看到赵夫人在,我想在她面前威风威风而已。”甩锅十分之快。 “你脑子不大好使吧?认下这种错,有什么好威风的?”琉璃震惊。 “你们是没看到她被烧得光秃秃,在那里掩着面哭的样子。”申姜自辩。 珍珠想了想,蓦然‘噗嗤’笑。 琉璃也笑起来,三个人面面相觑,看着申姜,也气不起来了。 珍珠忍笑说:“你们看她刚才,在殿中撒泼,坐在地上。哪里像大门户的夫人。真是笑死人了。我要有那摄画的东西,就把她那样子拍在幻锦上,四处分发,叫人笑死她去。” 申姜想离开他们跟上鹿饮溪,便说:“师父受罚,我不是滋味。早知道就不烧秃她了。我要去看看师父。”转身要走。 却被珍珠一把拉住:“师父叫我们先回去的,你不好乱走。到时候又要挨骂。何况你去了,也只是干看着,你又受不了雷,不能替人。” 两人一边一个,和小朋友一样三人挽着,边低声叫赵夫人的笑话,边往莲花池去。 最后说到到英女身上:“师祖眼看就要寂灭,师祖夫人脾气越来越差了。总看我们不顺眼。日前,我拿着东西经过瑶光台,刚好遇到师祖夫人,偏说我看她的眼神不恭敬。叫我大日头里,跪在卸灵台,足足跪了五六个时辰。师父去找我,我才得以脱身。”珍珠气呼呼。鼓 分卷阅读233 起包子脸。 琉璃叹气,说:“也不怪她。十三川把她喜欢的女弟子害成那样。那个颂咒术也是够厉害的了,不知道十三川在哪儿学的。那位师姐现在都还没好。搞得瑶光台臭哄哄。老远都闻得到。有时候风向不对,臭味还飘到我们莲花池来。” 说着嘀咕:“师祖夫人对自己弟子到是很好的,就是这样也没有赶人走。” 珍珠又是气:“其实吧,虽然说,十三川是师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师父没投山成修士就已经冻死饿死了。可有时候想起她,我真是生气。她可把师父害惨了。赵夫人这么讨厌莲花台,还不是因为十三川害了她小女儿。又不是师父的错,也要受累。” 琉璃愤愤然:“师父为了十三川,受的累还少吗。偏在师父面前,还不能说她不好,要多加维护。呕死人了。” 申姜连忙打听:“是什么事?”总之要等鹿饮溪回来,才能尝试唤醒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不是跟你讲过吗?师祖好心,想着师父既然要登仙,左右也要过‘情关’来绝俗念的,借了‘情关’这一场劫,想与赵家结亲,留个后代不是很好吗。师父也没什么不同意。人家赵家小姐暗中倾慕师父的颜色,也十分愿意。可偏十三川不乐意。” “她做了什么?”申姜问。 “她……”珍珠叹气:“她厉害着呢。就是个面甜心狠的人。” “可不是。”琉璃说:“赵家小姐来时,十三川侍人家亲热得很,赵家小姐人生地不熟自然与她交好。结果后来跟十三川一道时,竟然‘误食了’后池的噬灵鱼,修为全废,赵家连忙把她接回去,回去不久之后就出殡了。再后来赵夫人就往济物来,闹出了十三川害她的事。” 珍珠小声说:“我看,赵夫人大概来之前,就晓得自己女儿是怎么死的。” 琉璃说:“可不是,我也这么想。她到济物来,就是为了设圈套给女儿报仇的。” 珍珠叹气:“当时事发,十三川拼了命地喊,说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有做。但因那些受过她坑害的人全站出来指证,没有人信她的话。师父也是恨铁不成钢,暗地里,虽然还是找了师祖求情,却没有去看过她。” “出了这么大的事,师父求情就过去了?”申姜不解:“十三川犯了这么大的事,人命都有。” “师父是要登仙的人,师祖多少顾忌,怕他心生梦魇坏了修行,所以不处罚太重……”珍珠小声说:“多少有些私心吧。几个师叔师伯之中,师父资质最好,年轻轻就是一只独秀,师祖盼望师父承业,完成自己没达成的事。” 琉璃抱怨:“反正,最后事情闹成这样,十三川也就成了师父的心结。赵家又因为十三川被从轻处罚,而怨恨师父。三不五时就要上山来找事情。师父受了不少累。真是气人。那些事也不是师父做的。他真正是一点也不知道。” 扭头看申姜:“你是在城里遇见赵夫人,看来她本就是要到济物来找不痛快的。她可不是头一回了,三天两头的就要来,刺一刺师父。不过你刚好遇见她,送了她个好理由。借着来闹了。真气人。我想,她就是想阻碍师父飞升。” 见申姜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可赵夫人跟英女是姐妹,看着关系好得很。那师父飞升,是师祖的心愿,英女如果真的跟师祖感情好,为什么没有拦着自己的姐妹一些?”申姜问:“难道师祖夫人跟师祖关系不好吗?” “怎么会?!”珍珠唾她:“你少胡说。师祖不能成仙,就是因为师祖夫人,以至于情劫没过。两个人不知道多少。”兴奋地说:“我以后也要找这样的道侣。成不成仙的,反正我也不指望,只羡鸳鸯不羡仙嘛。” 申姜听了这一长段,觉得英女、赵家、鹿饮溪、十三川这里四边的恩怨,真的不是简单的对错能说得清。 可想想,莫明觉得哪里耳熟。 如果去掉故事的外皮,再去掉不重要的斜枝,这整件事情的梗概,怎么那么像京半夏说的小娘子与四海前纪作者的故事? 不过这些事,也有些自相矛盾的时候。 英女的姐妹既然是赵家夫人,那她姐妹的女儿还需要她化了心脏来保护吗?并且也不可能是孤女呀。赵家现在还家大业大的。 “赵夫人的小女儿去了,大女儿呢?”她试着 问,有小的,应该有的大的吧。 “大的……那就不清楚。鲜少听说。既便我们跟赵夫人也算走得近,也没有见她带大女儿过来济物。” 三个人挽着手,边并排走着,边讲八卦,申姜一晃神,还以为自己回到学校时候了。 分卷阅读234 莫明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其它弟子都看他们。 他们到不在意。 看来鹿饮溪平常对他们极为宽容。 两个人说着闲话,又扯到瑶光台新来的师妹身上。 “人也太好了吧。见到谁都笑眯眯。上次师父因故,与师祖夫人有些摩擦,好幸得她出来说话。师祖夫人待她到是容忍。” “听说,资质也好。师祖有意让她去听登仙台的讲学。不过最近到是没怎么见着。” “闭关吧。我听隔壁孟园的师姐说,是进阶的关头。不闭个几十年,是不会出来了。还说,师祖夫人什么好的都紧着她。我看,就是想她压师父一头,免得师父风头这么盛,让她看了就生气。” “真羡慕呀。”珍珠十分感叹:“像我们,也就修得差不多之后,找个道侣生个孩子,混吃等死盼望孩子出息吧。要我们亲自登仙,是着实没有那个天赋的。” 并提点琉璃:“你可上进些 。修为差,显得血脉不够好,好血脉的女人都看不上你。你就吃屁吧。” 三个人正嘻嘻哈哈地说着,突然对面有个少年鬼鬼祟祟地跑过去。 珍珠瞪眼看琉璃,两个人鬼笑,蹑手蹑脚地跟上。等到那少年停下来,左右看看没人,钻到路边草丛,不知道在探望哪里的时候,他们在身上拍了个颂,轻手轻脚过去,贴身站在人家背后,变音阴恻恻地问:“孟峻山,干什么呢?”是元祖的声音。 那少年吓了一跳。身形一僵,忐忑地转身几乎就要跪,发现了珍珠和琉璃猛地松了口气:“你们要吓死我!” 申姜连忙跟上去。 瞪着面前一脸稚气少年。 孟峻山? 在她想像中,既然跟鹿饮溪老早就认识,就是个老头子的形象,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这么小。并且眉眼,跟孟夜到是长得有点像。大概因为同一个祖宗的关系。 他说话表情,流露出来的也并不是讨人的性格。 甚至怕她被看到,紧张地伸手把她拉到草丛里来。小声嘀咕:“躲好一些,这里已经是瑶光台了。被师祖夫人的弟子发现,有你们好受的。”并关切地问她:“听说你今天闯祸,师祖夫人要杀你?” 申姜点点头:“师父代我受罚,去刑崖了。” 孟峻山同情地看着她,但说:“你确实没做对。罚一罚也是应当。以后可不敢再犯事了。怎么能烧别人的房子呢?你师父被罚完,还得赔人钱。虽然是不多,可有那个钱自己买点吃的喝的灵石炉丹什么不好啊。” 可不是吗…… 申姜点头:“我可再也不敢了。” 她今天真的是学到了。 学到了法网恢恢。 如果今天不是鹿饮溪代她,现在被雷劈的就是她本人。她虽然不会死,可会疼啊! 连牙签插指甲缝都不敢想的她,如何能直面雷击! 可恨的是,颂言不能让她失去痛感。 大概痛感在春日桃的设定中,和吃饭、睡觉一样,是身为人必须所具备的。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小道上经过。大家纷纷紧张,急忙叫申姜:“快,快收敛气息。” 她哪知道收敛气息。 但立刻无声默诵了一句诗,叫人不可以察觉到自己,就仿佛她只是一缕清风。 因每个灵修颂法都有自己的特色,这几人虽然感到奇怪,但她说‘是我自己才琢磨出来的颂法’,于是到也没有多想。只是感叹:“难怪师父要收你做徒弟呢。” 便专注于眼前的事。 珍珠小声问孟峻山:“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孟峻山看他们三人的眼色,知道自己今天别想脱身,索性也没有遮掩:“我和孟岐山打赌输了,要去偷师祖夫人新收的那位姝师妹的剑穗。”笑眯眯:“你们帮我打个掩护,我帮你们向我阿父要炉丹。最近家里新出了一炉,上好的。一颗可以顶百年修为,对你们师父来说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对你们可是尽好了。” 申姜十分不愿意。她吃了没用啊。并且也不想节外生枝,她只要静静等着鹿饮溪回来,说破这个梦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醒过来就行了。等他醒了,立刻下山去找滑头,叫他把自己送出去。 但琉璃立刻一口答应:“好!说定了。” 珍珠讲价:“每人五颗!宝箧也要的。我们师姐、兄、妹三个人,共进退的。” 分卷阅读235 “她不顶用!”孟峻山怎么肯:“她才来几年呀。什么都没学会,刚才一个收敛气息的颂,都奇奇怪怪的。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算了吧。你去吧,我们保证不捣乱。”珍珠抱臂笑。 琉璃也嘿嘿冲他乐:“绝对不捣乱。” 话都说成这样。孟峻山大呼:“你们是什么土匪吗?”一脸不情愿地点头之后,申姜看看热情地挽着自己的两个‘伙伴’,也不好说我不去了。 总归不过是梦魇。 都是假的。 几分钟后,她跟在珍珠身后,四个人顶着额头上的黄颂符,在草丛里穿行。 孟峻山说这符是他偷他阿父的。说是早年,元祖画的,一直没有用过。放在那里落灰。 既然是元祖画的,用这个绝对不会被瑶光台的人发现。英女也不行。 他阿父也就是元祖的大弟子。 孟家是一家人入道。居住在孟园。 虽然济物看上去规矩很严,其实各个区域,不同管辖范围内,还是相当松弛的。 并且,每个区域的结构也都不同。 像孟园,是一家人,不收其它弟子。 莲花池,则是普通师徒。人丁最少。 另外还有上清坞,那边是杂姓,都是孤儿什么的。收的人最多。 葡萄盏则是一些器灵、妖灵。 四个人偷摸进去的时候,正遇到一位小师兄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跟瑶光台守门的侍人说话。 珍珠小声对申姜说:“是葡萄盏那边,四师伯的弟子。他们最烦,春天老是掉毛,我们又离他们近,一起风,那漫天的绒毛,跟柳絮一样。这也好吧,就是喷嚏打得多些,起码还能落两件毛背心。那些蜕皮又不收走的,才是气死人,我最讨厌那个蛇,人模人样,一张嘴,信子就吐出来了。滑溜溜……” 孟峻山回头伸手就给她后脑勺一下,瞪眼示意她快闭嘴,别发出响动来。 四人一路去,果然没有被发现。有几次,瑶光台的人甚至都贴着面过去的。 吓得四个人一身的冷汗。 一直到了后院,又蜿蜒向内。 越是向内,臭味越浓,人就越稀少。 几个人不怕被发现,精神上倒是放松了一些,可琉璃恶心得一直干呕。 珍珠整个人也处在被熏得头昏眼花的状态。 经过一个小楼,孟峻山说那是英女的住所,又指指小楼后面:“那就是姝师妹住的地方了。不过那位烂了脸的师姐就住她隔壁,所以臭味会浓一些。”鼓励他们挺住。 申姜胸中排山倒海,强压下来问:“那位姝师妹人好,愿意跟恶臭的师姐住在一起,或者是为了照顾残弱的好心。可夫人为什么把人安置得离自己这么近?夫人闻不到味道吗?” 孟峻山小声说:“因为夫人觉得有愧呀。自己的弟子,结果好好的姑娘家成了这样。如果放得远,别人肯定会欺负她的。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没有人敢了。虽然屏息就没有影响,但师祖身体不好,到是很少住这边来。” 说着示意她不要再开口,小心为上。 四人静默着往后排那个院子去。 一路顺遂,成功就在眼前。 孟峻山正要进院去,走得太急,额上的符却被树枝刮破了。连忙停下来,拿手拢住,生怕撕成两半失效,小声说:“你们等等。我补好了,先进去拿东西,你们在外面帮我放风。” 珍珠烦死了,她捂着嘴,一刻也不想多呆,对自己拈了个颂,屏蔽了大部分的臭味一把扒环节孟峻山:“我们进去,你在这里吧。”使眼色,示意申姜快跟上。 申姜立刻尾行上去。 孟峻山在后面低声嚷嚷:“带她干嘛啊?喂?我一个人在这儿啊?” 三个人不理。 进了院中,躲到了花丛里头,珍珠小声说:“放风的最容易被抓。傻子才放风。宝箧今日已经闯过祸了,可不能再出事。还是进来好。这院子这么臭,一般没人来,姝师妹又闭关去了,顶多只有那位烂脸的师妹一个人。安全得不得了。我们只要到姝师妹的空房间里拿个帕子出来就行了。” 琉璃窃笑:“一会儿要真是孟峻山发警报,我们就快跑。不用管他。他可好久没挨打了。” 三个人相视而笑。 申姜有种,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宋小乔 分卷阅读236 一起干坏事儿的感觉。 琉璃上前分辨了一下,带头往西厢去,示意大家跟自己来。 西厢果然没有人,三个人闪身进去,里面是典型的女子香闺。珍珠被梳妆台吸引,跑去看。 琉璃一边骂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手帕。 虽然没人,还是怕呀,万一有人突然来了呢。 申姜也赶快帮忙。 她是真的不想再闯祸了。 正在翻找着,突然珍珠发出讶异而不解的声音:“这个东西,怎么在这里?” 琉璃和申姜走过去。 珍珠手里拿的是一个木雕小鸟,大约只有小指头那么大,雕工非常笨拙,因是木头的,有些脏东西浸入纹理中,显得又旧又脏。 “这不是十三川的东西吗?很宝贝的。”琉璃嘀咕。 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三个人完全没有准备,也没有预料,齐齐僵站。与对方呆滞与看。 进来的是个女子,眉头紧锁,似乎是为什么事烦心,进门看到三个人在屋中,便愣住。 珍珠很不好意思,开口便要解释:“姝……” 她却立刻摆手叫珍珠噤声。 珍珠连忙捂着嘴。三个人紧张起来。 这时候,外面有人声传来:“阿姝?” 是英女的声音。 进来的少女高声说:“来了。”示意三个人不要出声不要有任何动作,免得引起注意。 快步进来拿了符袋,就转身出去。动作自然地顺手关上门。 琉璃吓傻了,做口型问:“她不是在闭关吗?夫人在外面,怎么办?” 珍珠紧张地拼命瞪他,叫他不要动不要开口,好像他嘴带起的风,都会引起英女的注意。 外面的脚步声去了隔壁。 大概因为这院子,在夫人的小楼附近,一般没有人敢来这里,所以并没有太过防备。脚步重,说话的声音也自然,并不压抑。更没有使用什么颂言。 隔壁除了脚步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蠕动。 模糊地听到有□□。 “把它吞噬掉。你应该就能成了,试试看。”英女的声音传来:“这个在外面养了好久,吃了不少同类。日前才借机带回山,你闭关太久,老不出门,恐怕惹人注意。吃了它,形体应该能维持得久一些。” “是。”姝师妹应声。 “她们在干什么啊?”珍珠这次也忍不住了。 琉璃鬼使神差地,轻手轻脚向外去。 珍珠都惊呆了。想抓他没抓到,只得咬牙跟上。 申姜莫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给自己加施了个‘不被人察觉’的颂法,跟在两人身后。 因院子的窗开得都比较低,那边的窗半开着,要探看并不难。 但第一个伸头去看的琉璃,保持着那个动作,就没了动静。 珍珠不解,也探目望去。 等到申姜忍不住,才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都不出声了。 而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仆鬼。 那丑陋的东西,没有了人形,但与她之前见到的仆鬼并不完全一样。 姝师妹背对窗户站着,身上的衣服掀开,露出里面扭曲变形的身躯。原来,她只有露在衣衫外面的头与四肢,还维持着人的样子。身体早已只剩下一个大概轮廓…… 当她突然瘫软,整个人像融化了一下,在地上变成一滩的时候,申姜差点当场呕吐起来。 那种怪异令人生理无法抑制的感到恶心。 姝师妹明明已经是一滩,可头和四脚还完全保持着人的样子,手脚并用得十分麻利,向另一个仆鬼爬去,口中甚至还在说话。 就在她把对方包裹起来之后,明显能看到,两团搅乱的果冻一样的东西,正在相互融合。 申姜努力克制,伸手拉了拉珍珠和琉璃,示意他们快走。 可已经太迟。 她手还没碰到人。珍珠‘哇’地一声,呕了起来。 申姜回头,英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三人身后,表情平淡看着三人。 “夫……夫人,那……那是什么啊 分卷阅读237 ?”珍珠颤抖着问。 英女语气平淡,说:“你们师祖病了,这是我给他制的药。” 珍珠已经崩溃了:“夫人……那,那个东西,是……是人吗?既然是人,怎么能是药呢” 她头脑完全混乱结结巴巴:“师师祖不是病,师祖是天人之衰。这……这是天道。即不能成仙,就会泯灭……师……师祖不会吃人的。” …… “这些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人,又怎么能叫吃人呢?”英女认真地反问:“师祖这么好的人,难道你们希望他早逝吗?他现在很痛苦。你们就这样看着他痛苦,什么也不肯为他做,我却看不得。他一生行善,也是天下该还报他的时候。” 珍珠懵了。 琉璃蓦然见到这样惊骇的事,神色完全处在梦游的状态,申姜甚至怀疑,他到底听见了英女的话没有。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那附近有怪事,都是……都是夫人在养……这些东西?” “你……你故意把这里弄得那么臭…………早就没有什么面目被损毁的师姐…………” “姝……姝师妹……” 说着,那滩有手有脚的‘师妹’,缓慢地从屋中爬出来。 蔓延的姿势诡异得叫人颤栗。 “她啊,是十三川呀,看不出来吧。我费了些时候,将她异化。又供养她,让她重新获得人形。其实,她活着的时候,害了那么多人,死后异化成为药,也是福报。”英女瞟眼看向‘它’。 姝师妹那颗美人头,随着无法描述的身躯蠕动起伏,口中说:“我有罪,该受罚。师父让我重新做人,这是我该回报师父的……” 表情诚恳。 “等我长成,便会成为师父的一份子,成为师祖的药。是我自己愿意。我是为自己还债。以前都是我的不对。” 琉璃回过神,几乎要哭了:“你疯了吗?你真是十三川的话,是不会这么说的。”人怎么会完全抛弃自己的本性? “你……你疯了……” “她不是疯了。她只是我的仆人。忠于我的旨意。”英女叹气,看向三个人,闭了闭眼睛,才下定决心:“你们做晚辈的,该当体谅长辈。死后不要怪我。” 珍珠连滚带爬,可没有忘记申姜,扯着她边拈颂,边大叫:“琉璃快跑!”声音颤抖声嘶力竭。 琉璃也跑过来,一如早先,两个一边一个挽着申姜在路上走着,笑嘻嘻地讲八卦时那样,从另一个方向架住申姜。 两人明明自己尚且在英女手里逃生困难,可还妄图带着刚入门没几年不能自理的师妹逃走。 英女只是略略挥一挥衣袖,他们颂了半天的颂言就没了效用。 珍珠尖叫:“师父!师父救命!”拼命挡在申姜身前。 师父教过的,大家同门以后便是亲人,是兄弟姐妹,要相互帮扶。小师妹最没用,自己是大师姐。她受委屈,要带她去申辩。她有难,要保护她周全。 这才是做大师姐的样子。 琉璃也是如此。他大声喊:“我们不会说的!夫人,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 申姜回过神,下意识地便想将两个人保护在身后。 “我不怕!我不怕这个的!”她有颂言。 可珍珠把她拽得太紧。 英女似乎不忍,手上滞了滞,但到底还是硬起了心肠。就在她抬手的瞬间,院门突然被踢破。一道素色的人影如闪电一般冲入。 申姜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满院光华流转。 然后两个人影就分开了。 英女忍了一口血,不肯吐出来,但还是从嘴角溢下。 “你师父就要死了,你没有心吗?”英女怒道。 因为丹田用力,一下口鼻中血流如注。 鹿饮溪是最有天赋的修士,并不是玩笑话。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的一半修为给你,他不会衰败得这么快。现在,轮到你帮他,你却不肯?”英女怒斥。说着突然一手拈了个颂印,将血喷在手上,猛地向地面按去。 只见疾风四起,从她站立的地方,猛然向四面荡去。瞬间,整个院落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一片死寂。外面连一声鸟鸣都无法再传进来。 想必这里的声音也无法再传播出去。 鹿饮溪扭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徒弟仍还健在,不露痕 分卷阅读238 迹地松了口气。又看向另一个的姝师妹。 她脸色有些惊慌,不敢直视,垂眸慌乱地看着地上。整个无法描述的身躯,也颤颤巍巍地向后挪,似乎想躲起来。 “夫人把自己的弟子害成这样?”鹿饮溪问。 “是她,是她害的,她说姝师妹是药。用来治师祖的。”珍珠抖得还是很厉害,可大着胆子立刻向自己师父回话。似乎师父来了,就没事了。又怕又怯弱,但还是大声说:“师祖才不会吃这种药,师祖是最好的人!待我们最为慈祥!” 鹿饮溪看向英女,表情隐隐有些怒容。这时候的他,不如后来的他沉着冷静。没有那么淡定洒脱,时不时总有些情绪。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我不以为夫人会做这样的事。”鹿饮溪认真地说:“夫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隐情什么的,或许有一些?夫人应该知道,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是防不住、也不杀不了我的。” “你想离开,除非我死。可你如果杀了我,不止阿沣失去了唯一能救他的药,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你这个弟子。” 英女说着,面容渐渐扭曲:“并且,虽然我的修为确实不如你,可是……突然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最适合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他的药。” 就在她开口的准备颂读什么东西的瞬间。 一边一直龟缩,不愿意自己的丑陋的姿态被鹿饮溪看见的姝师妹扑了过来。 用她的身躯,将鹿饮溪整个人死死的包裹住,那双仅仅保留着人形的手,捂在他的耳朵上:“不要听!一个字也不要听!” 英女高声颂读着,一字一句,异常的清晰。 应该是代表着什么。具有极高力量的颂文。但也许鹿饮溪本人也从来没有听过,只是记得这个场景,所以并没有明确、正确的发音。 珍珠和琉璃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能听? 等他们回过神,那段话已经读完了。 英女见鹿饮溪被姝师妹护住,一时大怒。 但她几乎没有做什么,姝师妹就像失去了生命,目光也变得空洞,软飘飘地突然坠落在地上。 然后她那可怕的身躯,几乎是本能地,向英女的方向游曳而去。带 着她死气沉沉,木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头颅,和软趴趴耷拉着的手脚。 在英女完全变形之后,申姜才意识到,英女说姝师妹是自己的仆人是什么意思。 英女指的是神仆! 而在申姜面前的,这个外形越来越不可描述,令人见之如见到邪恶的实体的东西。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祟神。 就当英女正想要再次开口颂读的的时候。院门被猛地推开。 元祖出现在了门口。 申姜在英女那张不可一世,充满着傲气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惶恐。她慌乱地想要躲避,把自己这丑陋的身躯藏起来。 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处可藏了。 在僵站了一下之后,就这样,迎着元祖骇然又悲痛的目光转身向他看去。 “你!”元祖只说得出这个字:“你……” 他仿佛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行将就木。仿佛下一刻就会站不住,双腿根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躯。 “我不想你死。”英女头颅也已经变形。 声音奇怪,仿佛什么深渊之物的低吟。 “我想到你会死,看到你因为衰败而饱受折磨……”英女用那双变形的手捂住脸。 元祖走近,仿佛自己面前仍然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人总是会死的。” 英女呜咽着,痛苦地抽泣。 元祖轻声对鹿饮溪说:“你们出去吧。” 鹿饮溪扭头,珍珠连忙站起来,拉着已经震惊得怔在原地的申姜。 几个人快步出去后,身后的门就蓦然被什么力量关上了。 孟峻山满是傻的,他隐约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剪,又听到了里面只言片语。虽然无法知道详情,可也仍然因为窥见了少少的边角,而一脸骇然。 见到珍珠,结结巴巴:“我……我……我看到你们才进去,夫人就回来,怕……怕你们受罚。连忙喊你们师父来。” 珍珠没有说话,把手里一直紧紧拽着的手帕塞到他手里:“给你。”和申姜还有琉璃一起,快步跟着鹿饮溪的步伐。 分卷阅读239 孟峻山拿着帕子,站在原地,一脸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样子,反应过来局促地大声叫:“珍珠,你没事吧?” 珍珠没有理他。 他踌躇地呆站着。 鹿饮溪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说:“回孟园去。叫你阿父到莲花池来。” 孟峻山这才回过神,应声后急急忙忙跑了。 申姜一直回到莲花池坐定,才惊醒一样地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也意识到,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元祖向天下,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祟神既然还存在,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杀掉英女。 或者说,无法杀掉。 英女已经是另一种存在…… 他只能把对方封印起来。 那么渊宅……真的是她认知中,英女为了庇护后人,化成的吗? 她呆呆坐着。 直到珍珠端了热汤来:“喝吧。都过去了。师父和尊上们,会解决的。”珍珠已经缓过了一口气,并扮演起了莲花池大师姐的角色。虽然她自己,也仍然心有余悸。 琉璃也安慰在自己眼中最小的‘宝箧’:“别担心了。” 申姜看着他们。 猛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听见了刚才姝师妹绝对不让鹿饮溪听的颂言。 “你们,绝对不要去想,刚才听到的那段话。不要写下来,更不要复述给别人知道。千万不要。”现在的济物,未必对这个‘不可说之词句’有足够的了解。 毕竟英女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祟神什么,神仆是什么,仆鬼又是什么。 珍珠和琉璃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想到刚才的场景,连忙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刚才姝师妹……十三川不让师父听,一定是很不好的东西。” 两个人认真地保证。 可申姜看着两人稚气的脸,只感到一股悲意汹涌而来。 这只是记忆…… 这不是现实,她并没有回到过去。 所以,她什么也无法阻止。 在当时,不会有人提醒济物的人这是什么。 就算鹿饮溪被阻止去听,以当时的认知来说,绝对想不到是这么霸道的东西。顶多当成一段,威力强劲的伤人颂言。 英女还活着,但她不会说实话的。 她疯了,一心只想救元祖。 所以,这就是鹿饮溪解不开的梦魇? 他怪自己,当时不够警惕,明明应该发现不对。可却并没有? “你跟他们说,是没用的。你是谁?”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申姜回过头,鹿饮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端着三碗散发着苦味的药羹。 “他们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申姜努力想要保持声音的平顺。可莫明却难以压抑心中的情绪。 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珍珠和琉璃是很好的人。 在济物,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弟子。 在大祭之前,济物死了多少人? 这些人都被异化,成为仆鬼。成为祟神的食物。 但不论怎么样,这种势头后来应该是被扼制了。 所有知道的人,无法再言语,无法再颂读,无法再书写。这可怖的东西,也许存在于每一个神仆心中,可它们受到了大阵制约,不可将其告知给任何人。 祟神失去食物,才不得不以神仆去引诱人类,以别的方式,获得能师。 直到有人,再重新将这段可怕的颂言散播出去。 这就是东弯要面对的。 席卷过济物、席卷过整个世界的灾难,又将卷土重来。 鹿饮溪凝眸看她,突然说:“原来,器灵中特别的种类,会有这样的能力。”是认出了她的样子。 随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停滞在某个动作,就好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珍珠和琉璃,轻声说:“是的,他们都死了。” 声音平缓,并没有太多起伏:“之后孟园孟氏被分成两家,孟岐山去了另一个世界守在东弯,孟峻山镇守乌台 分卷阅读240 。我搬到了牢山。” “其它人呢?”申姜问。比如那个什么上清坞,比如葡萄盏,那些会脱皮、掉毛的灵修,那些孤儿、或一心向道的人。 她知道,当年发生过很大事很大的灾难,但现在的感觉却更真实。 可却带着一线希望,仍然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鹿饮溪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修改。太长了。我先睡觉醒来再看。 感谢在20201012 05:08:49~20201013 02: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白色的沙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熏 5瓶;吾爱月容、3468003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孟峻山 鹿饮溪看了一眼动作停滞的珍珠和琉璃, 敛眸看向申姜,要说什么,但随后, 他消失了。 申姜回头看,珍珠和琉璃仍然处在停滞的状态。 她走出门去, 外面的飞雪也静止了。 全都凝滞在天空。 这里就像是专门为鹿饮溪播放的全息电影,在他离开后,一切都不再运转。可也并没有消失。 申姜转身, 向济物山外去。 当她走一段后回头看,经过的地方一切如旧, 连浮空的雪花也仍在原地漂浮, 并没有沾染到她身上。 似乎她是一个幽灵。可以穿过万物, 不粘片叶。 离开济物山后, 她拿出了成人电动滑板车,赶往城中。 一路上,她发现, 不止雪花, 她几乎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比如路上的人们, 明明存在得真切,可她一伸手,就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她尝试走进路边关着门的茶舍, 随后发现, 建筑又不同了, 她伸手到是可以触碰到。 可是明明只是虚掩着的木门,却好像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存在,用尽全力,也纹丝不动。连门窗上糊裱的纸, 都恐怕比金刚还要坚硬。 申姜穿过真实又虚幻的人流。 回到了割麦人的住所外。 那些邻居家的小孩,又在巷子里完耍,似乎是发生了打闹,有几个小孩凝滞在绝对不可能保持平衡的姿态。 还好,她推了推院门就应声而开。 不过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成筐的白菜、成刀的猪肉之类,割麦子的人正在院子里整理这些东西。袖子撸到了肩膀上,拿带子系着,使大袖不掉下来,忙得满头大汗。 抬头看她:“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有东西落在门口,都没来得及拿过来。” 申姜回头看,院子外面确实放着一个食盒,下意识地转身去拿,但食盒看着只是随便放在雪地上,却好像生了根,分毫不为所动。 “行了,没用了。进来吧。”割麦子的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跨过了那些货物,到申姜身边,拉她进来,关门之前向外看了一眼。 申姜也回头望去。 整个世界,已经仿佛一张静止的全息画卷。 门关上将这一切挡在外面,看不到停滞的一切,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消失,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送你走。” 割麦子的人起身去屋子里。 申姜站在院子里,四处看看,随手打开身边放着的一个箩筐盖,里面放的是腌菜。 “这都我们分开之后,你去买的?” “不然呢?”对方高声在屋中回答:“你以为我急着去干什么。他困得越久,我过得越自在,为了帮你,可是做了很大的牺牲。” “接下来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能出去还是怎么的?”割麦子的人毫不在意,拿了个东西从屋里出来:“就这么过着呗。东西吃完了,就去别的梦魇看看,备点货回来。我之前都是这个梦魇晃晃那个梦魇转转,但梦魇消失就会被赶走,起码现在稳定有个家了。挺好的了。” 他兴致还挺高,就像一个终于买了房的漂泊者。 “说正事吧。出魇一般来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从入魇的颂言倒推。也就是说,进魇的 分卷阅读241 颂言反着念就行了。但这种,几乎很难做得到。颂言自有其序,要反念有及大的抗力。所以,真正的入魇除魇士,是很少的,要么是有一颗亡命之徒的心,要么是名门大家接活很谨慎的,价钱也很高。另一种是,解了梦魇,自然就能出去。但你呢,一,进魇没有用颂言,就算有,以你的资质也不大可能念得出来。二,大魇无解。所以只能借助外力了。” 说着走到申姜面前,示意她跟自己来。 两个人走到门外,站在城中街道上之后,割麦子的人突地对她一笑:“记得我们的契约。”说完,伸手就一掌向她额头打过去。 申姜被一掌打了个正着,整个人向后倒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不过眼前的光太强烈 ,她看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不在城中的路上,并不寒冷,感觉是蜷缩在哪里,并且身下有些颠簸。鼻端蔓延着很淡的清香,有些熟悉的味道。头有点疼,全身说不出的疲倦。 隐约似乎有人在说话。 “呀,出来了?” “尊上,我把她移到别处去。” 有一个稍近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但说了什么,她听得模糊,又实在太过于困倦,迷迷糊糊地睡了。 再醒来,精神好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油光滑亮的皮毛。软软地垫在她身下。头枕得略高一些,不像是枕头,这里的枕头是硬的,她枕的东西是软的。 打着哈欠翻个身,看到的是一个下巴……下巴?……! 以及角度奇特的脸。 这平平无奇的面容,毫无疑问是鹿饮溪了,他正若有所思,注视着撵外出神。 似乎察觉自己腿上的异动,垂眸向下看来。 申姜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拒绝,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着。 不然她可实在不知道,趴在人家腿上睡觉的人要怎么和腿的主人打招呼才不显得尴尬。 从魇中被打出来,会出现在事主身边? 不然她真的很难解释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一个成年几千年的男人挤在这么小的步撵上。 但闭上眼睛 ,却还是感到了压力。 总觉得,对方似乎还在看着自己,或者说是审视。 也许只是,试探? 她决定装的更真实一些。 果然那道视线似乎移开了。 申姜松了口气,想着,怎么样才能自然一点地离开步撵。 鹿饮溪应该是不用上厕所的?或者等他起身去做什么吧?到野人上自己立刻起身逃窜。 等他完事回来,自己已经站撵边,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躺过那样? 苍天,怎么会这么尴尬。 申姜深呼吸。静静地躺着,努力放松。 免得身全僵住,被察觉她已经醒来。 只等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尊上,请这边。”这时候,远处有个声音响起来。 申姜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将自己的头托起,移放到旁边的皮草上。然后旁边有人起身的响动。 袍角拂过她的脸。 撵上少了一个人,申姜完全地放松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觉应该走远了吧? 鹿饮溪有时候走路没有声音。但从时间上算,应该是远了。 申姜又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异动,终于放松了些,轻轻吐了口气。 睁开眼睛,却正与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双眸相对。 鹿饮溪站在撵下,正静静看着她。 淦! 申姜僵住。涨红了脸干笑:“尊上。”故做惊讶:“我怎么睡在这里。好奇怪啊。” 鹿饮溪敛眸,只说:“你来。苍术在这里等。”转身便走。 他身边的苍术应声,见申姜还躺在那儿,催促她:“还不快去。” 申姜连忙爬起来。 下了撵才发现,这里早不是睿城的院落,甚至都不是在城内,而是在一座大殿之中。这殿宇高大,静谧,空旷。 除了抬撵的青衣,还有一队穿着乌台衣服的侍人。 他们静静地站立在大殿雕花中道的两边。敛眸垂首。十分恭顺。 申姜无法 分卷阅读242 分辨自己睡了多久。怎么一下就到了乌台? 但这是好消息吧。 快步上去,跟在鹿饮溪身后。 前面领路的,乌台弟子轻声低语:“师尊因身上不好,自来不大起塌了。虽然想出来迎接,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鹿饮溪没有理会。 只静静走着。 一行人穿过了大殿,便到了内殿中。 里面满屋都挂着写着颂言的黄色飘带。人进去,便在这些飘带中穿行。屋里有一种,难言的味道。不是是什么臭味,是一种像木头腐烂了一样的气味。 最里面深处塌上睡着一个人。 乌台弟子率先上前,轻声叫:“师尊,大尊上来了。” 塌上的人不知道说什么。乌台弟子退出来,将塌边垂着的幔帘都打开。 申姜偷偷欠身绕开身前的鹿饮溪向塌上看去。 一时骇然。 那哪里还是个人,完全只是一俱包着皮的枯骨。 褐黄带着油腊光泽的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皮下没有一点肌肉和脂肪的痕迹。 眼眶大得吓人,深深凹陷。 当他睁开眼睛 ,一只眼眶中露出的是玉雕成的义眼,而另一只眼睛眼白已经发乌浑浊不堪,瞳仁则灰败。使得上面的红色血丝格外渗人。 这样一个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她见过的那个十几岁少年的身影。 那只可怖的眼睛看向鹿饮溪:“师叔的风采已不及当年。但应该也还是能再活不少时候。” 鹿饮溪扭头看向满屋子像经幡一样的颂言布条:“你这里很吵。” 申姜扭头,到是除了风声,和偶尔木头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 “是恶灵低语。”塌上的孟峻山声音沙哑发音含混:“师叔见笑,我如今是靠这个续命,是以会吵闹一些。” “我今日为什么来,你已然知道了吗?”鹿饮溪轻声问。 “是。去拜望师叔的弟子,回来时已经说过了。” “但你还没死。” “是。我在等师叔。”骸骨一样的人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 申姜怀疑,自己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骨头摩擦的声音。那是因为关节之间失去了润滑的软组织? “师叔。我没有做错事。”孟峻山扭头,是为了看向窗户。 窗边桌上放着一碗水莲。还只是个花苞。 申姜觉得,看上去有点像莲花池那边,水池里开的那种花。 “最近,我常常想到珍珠。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我在路上见着她和琉璃还有宝箧的时候,不叫上他们就好了。”孟峻山轻声说:“师叔嘴上没有说过什么。但后来,都不大愿意见我。大概也是怨怪。旁人都说,济物山覆灭,师叔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实在无情。但我知道,师叔伤心……师叔,我也伤心。” 孟峻山那粗粝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发出来的:“这些年,我总伤心。” 他就这样望着窗户边的那株水莲。 不知道在想什么。 鹿饮溪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向窗边的花。只是静静地站着。 孟峻山突然说:“祭道只有乌台主人可以开启。我懂得师叔为什么来。但师叔想我做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不会给东弯颂符,一张也不会给。”孟峻山看向鹿饮溪:“我已定下了继承人。我死后,他自然会继位。但我已立了血契,后任皆须承我遗志。不可破坏。” 说完收回目光,轻声说:“师叔只需要杀光我们乌台下下几千人,那祭道就没了主人,师叔便可如意随便使用,想给东弯什么就给什么。请自斟酌吧。”说完,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也沉重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3 02:25:14~20201014 08: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白色的沙发 5个;宝哥哥、boxm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窗外13号线 20瓶;漫天飞雪 4瓶;吾爱月容、太烦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乌台众 这时候, 外面 分卷阅读243 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申姜跑到窗边。 殿外的地上,跪满了乌台子弟。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妇人与丈夫一起, 抱着孩子,穿了一身的孝色。 想必他们早知道, 今天孟峻山会怎么做?所以才会穿丧衣的。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也是拖家带口的,她身边的男子抱着孩子, 表情到是与这女子一样刚毅,只是高声问:“尊上, 尊上真要杀我们, 去救东弯?可东弯是济物后人, 难道乌台就不是?” 怀里的孩子被他吓着, 尖声尖气抽抽噎噎地哭。 那女子厉声喝斥:“家主还尚在世,岂有这样哭哭啼啼哭喊的道理?” 这些人才渐渐安静下来。她身边的男子也不再开口了。 那女子起身,走到窗下, 只躬身说:“尊上, 只管处置。乌台没有怨言。” 鹿饮溪没有走近, 只是无声地站在那些颂幡间,看着塌上的人。但他脸色确实是很差,不知道是被气着了, 还是怎么。似乎是有些难捱, 转身出去, 一直走出内殿,到了颂幡范围外,才稍微好一些。 申姜跟着他走了几步,有些不甘心地停下来, 转身来到塌边。 “你有什么事,瞒着大尊上?” 塌上的孟峻山睁开眼睛。用那只浑浊、爬满红蛛网的眼珠儿向她看。 “虽然我跟着尊上,不足几日,但也察觉,似乎他能听到的声音,比我们一般的人要多得多。你是真的需要这些恶灵续命,还是知道他要来,早早备在这里,以防他听到你不想告诉人的秘事?” 孟峻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东弯死不可。”申姜审视着孟峻山。 以前她以为,过瘦的人,皮会松垮垮。现在才发现,原来不会的。附在他身上的皮,像是紧紧绷着到了极限的鼓面,马上就会崩裂似的,皮上的油光让他不像是人,像是精致的腊雕。 他没有打算回答任何问题。 申姜不肯放弃,到底为什么呢? “你因为和孟岐山打赌,才去瑶光台,才碰到珍珠琉璃和宝箧,才发生那种事。所以你恨他?也恨他的后人?”申姜问。 孟峻山目光中没有波澜。 “可是,如果是恨他们,很早你就可以动手。不用拖到现在。几千年后。” “……” “或者,你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他们。你要杀的是祟神。是英女。你恨她很合理,想杀她也很合理。但元祖当年没有杀她,是有私心……” “师尊没有私心。”孟峻山这时候终于开口:“是……杀不了她。颂法使她异化,不再是人,甚至可以说,超乎一切存在。不死不灭。” “那么,英女被封印的地方,就在那个世界中。对吗?” 孟峻山没有再回答。 “可是我不懂,如果东弯不敌,仆鬼横行的话,只会她变得更强大。你如果放弃东弯,她一旦强大,封印被解除,难道不会立刻来到这个世界吗?” 孟峻山在审视她,对方终于开口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但却是一句家常:“我听闻,师叔身边一直是一个叫苍术的近侍,但今日看,他更喜欢你。他近来身体好吗?我看他,气色似乎确实不大好的样子。” 申姜心里烦躁,东弯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边又没有进展。可努力平心静气,还是耐下性子:“尊上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回答完立刻换一个问题:“你总不会想两个世界都毁灭。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只有知道答案,才能说服他改变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四海覆灭?” “我说了呀,如果你想这么做,几千年来有无数的机会,只要一次大祭不成,大阵不就崩塌了吗?祟神早自由了。世界早就没了。”申姜语速不由自由地有些快,她意识到之后,平了平气息才继续 :“何况,如果以这种方式覆灭,岂不是最后只有英女还活着。亲者痛,仇者快?”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做呢?”孟峻山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想吧,孩子。” 申姜急了:“鹿饮溪真的会杀人的!你没去过牢山,没见过那些的牢狱。大家都知道他铁面无私。你就不怕吗?” 对方轻声说:“世人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就算他要杀,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说,我对不起师叔。”轻轻的叹息,合眸继续睡了。 b 分卷阅读244 r 吓也吓不住? 申姜看着塌上的骸骨一样的人,感到无力。 现在怎么办? 她万万没有想到,虽然鹿饮溪赶到了乌台,可要面对的会是这样的死局。 紧紧抿着嘴大步出去。 鹿饮溪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站在门口出神。 在想什么? 难道,思考要不要杀光乌台? 申姜莫明心里发寒。 如果这是唯一办法,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 他经历过济物山的浩劫,失去了太多,那又怎么能在这么多年后,在济物后身上,亲手再制造一场同样的灾难? 远处又再传来幼童的哭声。 大人们都静默地跪在殿外,站在这里看过去,远远的好像黑色的波澜,顺地势起伏。 大人们可以控制情绪,来维持体面与乌台的尊严,可小孩子不懂这么多。他们被这气氛所惊骇,哭得抽抽噎噎,喘不上气。大人们不得不低声安抚。 不知道是谁,在唱哄小孩入睡的童谣。 申姜听不真切,只听到似乎有‘光灭太虚,云起有时’。 这是济物山碑上的刻字。 秋风萧瑟。合着歌谣。 都十二月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下雪。 “你在想什么?”她身前的人影突然问。 鹿饮溪回头看她,示意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申姜干巴巴地说:“我在想,好多人啊。人头起伏,简直像一片海。”鹿饮溪的目光带着审视,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撒谎。最后突然笑。 “尊上笑什么。” “大家都在想,我一定不会这么做。你却在想,这里人真多。”说着转身仍背对他站着,似乎觉得有趣:“就算你撒谎,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声音像海风一样,很宁静。” 申姜试探着问:“那,尊上不能听一听,孟峻山的心声,即使是里内太吵,把东西移开不就好了吗?” “离了恶灵幡,他会死。死人是没有心声的。” “那乌台子弟的心声呢?他们难道,都不知道孟峻山为什么这么做?” 鹿饮溪轻轻招手。 远处乌台的侍童急忙上前,躬身垂首站在他面前:“尊上有什么吩咐。” “你几时到孟峻山身边伺候?” “三日前的事。” 申姜愕然。 鹿饮溪却并不意外,缓声继续问:“在你之前,伺候的人呢?” “这……我不……” “都殉道了。”鹿饮溪轻声纠正他的说话:“你声音那么大,我站得很远就听见了。” 侍童一脸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鹿饮溪没有再为难他,只挥手叫他退下去。回头看了一眼申姜。 “懂了吗?”他再看向那些跪着的人:“你不是想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鹿饮溪遥遥看向领头跪着的女子,想了想说:“她有个阿姐很是干练,从小得长辈喜欢,她就差一些,自来十分羡慕。但阿姐三日前已经逝世了。本来孟峻山是最喜欢她阿姐的,什么事都让她阿姐去办。现在轮到了她,她却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阿姐死了。她虽然羡慕,可不恨阿姐。不想阿姐早逝。阿姐死后她仓促接任,等孟峻山死后,她将会是下任家主。” 鹿饮溪看向下一个,似乎是想继续说,可最后停下来。只说道:“这三日,乌台死了很多人……是我的错。” 申姜之前看到这些人穿孝色,还以为是为孟峻山穿的,但没想到……… 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鹿饮溪轻声说:“如果乌台不死,还会死更多人。师尊的苦心、几千来的献祭也都白费了。你懂吗?” 说着,并不等她答复,便慢悠悠地抬步向那些跪伏的乌台子弟走去。 秋风吹动他的衣摆,高冠上的坠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前后摇摆。 他每一步下去,明明没有声音。 可申姜却觉得重如泰山,甚至一步比一步更沉重地压在她心上。 她不敢看,恨不得连耳朵都闭上。可那些孩童的哭 分卷阅读245 声,虚幻的脚步声,却好像变成了震天巨响。让人逃无可逃。 她咬牙转头大步向内殿跑,穿过密密麻麻的颂幡,冲到塌前。 “孟峻山!你告诉他吧!肯定有原因的,你告诉他!他会帮你。你不是说,你没有做坏事吗?我也觉得,你一定有理由,所以才绝不肯做。可是,你要想一想,也许不是只有你以为的这一个办法,也许说出来,会有别的方式解决。” 外面那些都是他的族人,是他的亲人。而要下杀手的,是与他一同经历过济物之祸的师叔,与他一样心中有着同样伤痛的人。 他失去了亲人、师尊、爱人、师兄弟。鹿饮溪也是同样的。 孟峻山睁开眼睛,看着她。 但却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4 08:00:31~20201015 03: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事薯片 30瓶;小酒爱妈咪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崩塌 孟峻山睁开眼睛, 看着她。 但却没有开口。 而是看向窗户。那里放着一盆水莲。外面的天碧蓝,显得秋高气爽。 “孟峻山……”申姜还想说什么。 这时候,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静默, 就好像不过瞬间,一切生物都消失了。 孩子的哭声也好, 父母轻声的安慰也好。 万籁俱寂。 连风吹动殿中颂幡凛凛作响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响亮。申姜扭头,便看到有一个光华流转的光团, 从窗口浮过。 这个东西,她早就见过了。 是星芒。 “师叔心软。舍不得人受苦。”孟峻山用他那无法形容的令人难受的声音说:“星芒看着惨烈, 其实死得迅捷, 来不及痛苦。” 申姜大步跑到窗边。 此时风起了,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 碧空下一片血肉模糊。 无数的光团在漂浮在血海之上,一身鎏金色的修长人影,从血山中缓步走来, 尊仿佛来自地狱的神佛。 孟峻山躺在那里, 表情复杂:“孟氏到此为终结。师祖大概也没有想到, 我会有如此不孝之举。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师叔,只是我若是告诉他, 他一定不会赞同。师叔……总是心软。总需得人推他一把。”似乎是想笑, 嘴角微微搐动了一下。随后, 竟然挣扎着缓慢坐了起来。 那边鹿饮溪一步步,行至内殿,浸湿的袍角,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虚虚的血痕, 靴面血珠抖落。 “师叔……”孟峻山坐在那里,像一个复活骷髅,挣扎着说:“生死有时,皆为天命。我已经做完了身为家主要做的事。之后如何,全看天意了。” 说完,便不再动了。 先时,申姜还以为,他只是太过疲惫,虽然静静地缓一口气,但就在她走近的时候,衣摆带起的微风荡漾,孟峻山整个人竟然如粉尘一样,被这么微小的风动而吹散了。 原本还存在的人,就这样化成灰尘。 整屋子的颂幡,也同时化为黑灰。 刹那间,粉尘漫天,申姜屏息闭上眼睛。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苍术的声音:“尊上!” 申姜莫明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跑到窗边,一开始还不知道苍术在看了什么。只见他和小青衣还有其它几个抬撵的人,只是盯着地面。 但很快申姜也发现了,他们在看地上那些肉沫,它们在蠕动。 她猛然到退了一步。 因为这样的情况,她是见过的。 就在牢狱处,她出来的时候,遇到两个禁役抬着竹篓进牢狱去,里面装的仆鬼就是这样蠕动。 “尊上!尊上!”申姜急忙回头。却发现屋中所有的‘灰尘’都像龙吸水似的,汇聚到了屋顶。 鹿饮溪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内殿顶。 因之前全部都是颂幡,屋顶被挡得严严实实,光照不进,声音又吵得鹿饮溪无法专心。所以没有发现异样。 但现在孟峻山死了,一切消失殆 分卷阅读246 尽,便露出一团浮着的黑色颂文。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虚虚地浮在接近屋顶处。因太过隐蔽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不论是颂幡也好,孟峻山也好,化成的飞灰聚集汇拢于它身上,它猛然涨大,泛起阵阵涟漪,向殿外荡去。 冲进来的苍术看到这个东西,脸色惨白:“这,这不是灵棺粉末吗?灵棺不是堪砌成祭道的东西?主上,难道孟峻山他……他把祭道毁了?……” 正说着,荡漾出去的灰尘与颂文已包裹了整个大殿附近。 而地面从泥土深处,隐约露出些光亮,似乎有什么在下面散发光芒。 苍术从窗口跃出去,猛然拂袖。 顿时飞沙走石,乌台众死去的地面,被掀开,露出金色颂阵。 那颂阵,由小孩拳头大的卵石拼成,石上的花纹边缘虽然并不清晰,但看得清楚里面包裹着各种各样的奇怪的动物,似乎是人和动物或者植物的各种合体。 这种东西,申姜在东弯山上见过。 祭道就是由这种东西铺成的。 大概这也就是,苍术口中的灵棺。 但现在,这些东西已经被移到了这里。组成了不知名的大阵。与天空中浮着的‘黑色粉尘颂文’相互呼应。 就在申姜不解,这个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时候。 她发现,阵中的血肉残渣,正在消失…… 不过瞬息,这些成为仆鬼的乌台众残骸,就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殿下的地面,一片洁净。 但申姜不认为,它们是被消灭。 在这些血肉消失的同时。组成大阵的灵棺大概因为承受了太大的力量,而崩坏。 从灵棺阵开始起效果,到崩溃,不过一眨眼之间。 一切结束了。 殿外地上,除了被掀翻的泥土、石砖,让世界显得有些凌乱,什么也没有留下。 空气中还有血腥味。 而世界却一片洁净……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申姜,转头看向背对着这边的鹿饮溪,实在难以揣测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正想过去,就见他似乎是不支,猛然吐了一口血,伏倒下去。 苍术冲上去扶人,又急又气。 大声叫着:“来人,来人!” 一众人连忙将鹿饮溪安置到殿中。 申姜被挤到外围。 因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整个人都还有些懵。茫茫然走到殿外站着。 过了一会儿小青衣怏怏地出来,与她一道站在门口。 小青衣站了一会儿之后,就着门槛坐下,嘀咕:“我看孟峻山就是故意的。他是故意气尊上,叫尊上来。他是早就让乌台的人都被‘不可说之词句’污染,他知道两个世界的隔阂,非一人之力可以破,明白哪怕利用祭道灵棺设下大阵,也不可能把活着的孟氏仆鬼,都送到那边去,可他又体弱杀不了这么多人,手下的人必然也狠不了下。所以才叫尊上来杀。他一步步,都是算好的!” 他稚气的脸上,深深地疑虑:“可是我不懂,为什么呢?他和孟家没有仇,这些都是他的后人。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弄成仆鬼?为什么要送到那边去?” 说着,气得站起来直踢门槛:“现在可怎么办,祭道没了。灵棺也没了。我们想补祭道都没材料可用。尊上也气得病重倒下了。” 说话时已经带着哭腔:“这个孟峻山,早就想害尊上!不然殿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恶灵,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攒得到,几码也得百年之功。说什么是吊着他的命,其实就是利用尊上怕吵……恶灵是不死之怨气,恶鬼尖啸不绝,又这么多,那得多吵闹啊?我们上乌台的路上,尊上就已经十分难捱,到了大殿附近,更是难受。不然,就算孟峻山遮蔽得再好,尊上也不可能不发现。” 说着抽噎起来:“如今可好了。尊上本就是魇魔盛烈,再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要害死尊上吗!他们孟家到底要干什么!” 收集一屋子的恶灵,要百年? 百年之功。 申姜看向‘灼灼无边’的方向。那里曾是孟观鲸的住所。 如果说起百前年? 那不是正是她去过的那个小世界的时候吗? 就在百年前,孟观鲸在沉心居,曾与当时乌台的长辈商议大祭的事 分卷阅读247 。那时候她在小世界中尝试再三,都没能成功进入沉心居,也没能搞清楚他们都商量了些什么。 但不论是什么,现在看来,乌台的人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实施今天的事了。 鹿饮溪也被他们算在其中。 现在,祭道被毁,乌台覆灭,什么也没有的东弯孤军奋战…… 京半夏说的时间,还剩一年。 就算东弯的人一年后还活着,祭道也没有东西可以修得了。大祭是注定无法完成的。 四海湮灭两界倾覆的未来,几乎已成定局。 这时候有青衣指着天空大叫起来:“裂纹!” 申姜抬头看。高处的空气中,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壁垒,正在龟裂。 在那些裂纹附近 ,时隐时现地,出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出现在这样的情况分明已是灭世之兆。 苍术跑出来,皱眉看着那处,说:“祭道也是‘分天大阵’的一部分。现在祭道被毁,分天术开始出问题是理所当然。看情况,恐怕不需要天长地久,就要崩坏。” “现在怎么办?”小青衣仰头问他。 苍术摇头,茫然:“我不知道。” 几人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远处半空中的裂纹。脸上都是震惊与茫然。 就只是这呆站了一会,那裂隙已经开始扩大了。 申姜回过神,急声催促:“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暂时补一补的?不能就这样看着呀。” 苍术想了想,扭头向小青衣说:“立刻将乌台封闭。我记得大尊上库中,还有一些异宝,叫上院来人,把能用的都带过来。等尊上醒来,也许可以用来补一补这缝隙,暂顶个一年半载的。” 转头叫申姜:“尊上没醒,我们不能贸然赶路,只能先在这里。你去内殿里面要什么只管出来和我们说。”又调头叫另一几个青衣过来:“乌台的人都死了,山库失去保障,肯定已经大开,我们去找找,还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申姜转身进内殿去时,这些青衣已经有条不紊地各自领命走了。 她经过阶下那一滩血,不愿意直视。那是鹿饮溪刚才吐的。 内殿塌上,脸色青灰的鹿饮溪,躺在孟峻山之前躺过的位置。苍术已经把撵上的皮褥子都拿过来,给他盖上,可大约因为因受创衰竭得太快,他还是冷得厉害。 乌青的嘴唇微微发抖,吐出来的气在鼻端凝成水雾。头发不过一会儿,已经变得银白。 听到脚步声,缓缓将眼眸抬了抬。 又虚弱地闭上了。 但轻声问:“外面如何了?” 申姜低声说苍术安排的事。 鹿饮溪挣扎着似乎想起来,伸手示意申姜来扶。可不过微微动了动,便又呕起血。 他刚刚才从梦魇中醒,虽然时间短,但也受了重创,可赶到乌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最后到底也没能坐起来。 申姜扶他躺回去,他轻声说:“到底是不济事了。” “孟峻山计划很久,当然处处周祥,今日的事,不能怪尊上。”申姜喉咙干哑。 鹿饮溪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说:“你和苍术去说,叫他和青衣带人赶回牢山去。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的,睡几天就好了。你一个在就行。这个时候,他们要守住……” 说着似乎是接不上来气,停下许久才继续:“要守住牢山。并传我斥令,所有值人恪守于山中各处,所有在外的值人,一日之内返回山内。牢山上院并各司局,查探各处,有无疏漏。并轮番值守牢狱。 并告各山门,除各辖地镇守的弟子外,其它人都赶赴牢山外驻守,未得信前不得离开。” 顿顿换了口气才继续 :“并将这里的事,通告渊宅新姑姑处。跟陈三七说,新任者,不过月余,必然所知有限,他一向吊儿郎当不成样,但身为侍灵在如此大事之时,该当其职。须得拘着人,紧闭门户,不可涉险。” “好。我现在去说。”申姜爬起来走了几步,见他眼睛缓缓合上,莫明感到害怕,驻步紧张地盯着他胸口,可久也不见起伏,回身到塌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他鼻端试了试,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猛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向外面去。 苍术听了,神色越发凝重:“大尊上是怕牢山关押的仆鬼也会出状况?”皱眉:“百年来乌台确实是有不少人到牢山任值,因为是孟家的人,所以我们一向是很 分卷阅读248 信重他们的,如果乘机做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正色向申姜说:“我回去立刻会带上院和各司局的人一寸一寸地排查干净让尊上放心。” “都封得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小青衣不肯走:“我们都走的话不行呀。生姜什么也不懂啊。万一尊上不好……” 苍术打断他:“不知所谓!大尊上如何,大尊上自有数。大事当前,轮不到我们思量、我们作主!大尊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小青衣立刻不敢多说。但脸上仍是有些不服的。 苍术叹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申姜说:“我们已经把乌台封了起来,不会有人、兽闯入。你在山内四处找找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到时候牢山的灵宝也会送来,等尊上好转了,拿这些东西做嵌补裂隙之用。”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 小青衣也臊眉耷眼跟上,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申姜一个人,站在若大的乌台山,不知亲人怎么样,也不知道东弯怎么样。头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仆鬼都被送过去,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申兰芬这样的普通人,会不会被波及? 可哪怕她恨不得飞奔回家,也不能离开。 因为,只要一抬头,裂隙就在当空,殿中还有需要照顾的伤患,如果不管,恐怕都不用等一年。一切就结束了。 她回到内殿,原本睡着的鹿饮溪听到响动,立刻就醒来。 见是她才又闭上眼睛。 “我去四处找些吃的,再拿炉子炭火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怕?”申姜问。 鹿饮溪没有说话,抬手似乎想拿什么。 她连忙上前,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才搞清楚,他指的是腰间的荷包。 里面装着两颗粉色的异形珍珠,轮廓有点像两只人耳朵。 “敲三下传声。”鹿饮溪看着她 ,轻声说:“别担心。我不怕。你去吧。若是遇事,便敲珍珠大声叫我。”说完,便又睡了。 “是。”申姜心中莫明难受,他已经是这样,但还想护着身边的人。 那方才诛杀这么多乌台后人,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凝视他坐了一会儿,只默默把一颗珍珠放在他枕边,另一颗放在自己腰上的荷包里。 便轻手轻脚地出去。 离开大殿之后,立刻就顺了一件摆在大殿案几上的灵玉摆件,又去符司。 那边原本紧闭的大门,现在大开,空荡荡没有人,库房上的封印,因为是‘生印’,施术一死,印也就解开,随便一推,门就开了。 只是这里的存货也不多。 申姜在里面翻了半天,也不认识是些什么符,干脆拿包袱皮,把所有的存货都打成一捆,包起来。 想了想,又找来纸笔,把今天乌台发生的事都写清楚。 不过毛笔不好用,字迹和鸡爪子抓出来似的。 吹干封好,怕坏了多包两层。塞到包袱里。 这才往山下跑。 她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中时,在乌台内四处游走过好多次了,路是熟悉的。 所以全程下来,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只是下山路远,成人电动滑板车也在山路上用不了,只能费尽功夫让自己飞起来。 但试了无数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功。 翅膀这种东西,是要扇的。她扇到人都快崩溃,也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地上栽,到最后,只得弄了个竹蜻蜓在头上戴着。 还好动漫看得多,对竹蜻蜓的功效烂熟于心。所以十分凑效。 只是不会转弯,直直地飞一段,又要停下来落地,调整方向。 要是不小心飞得过高,整个人都是虚的。风大一些都生怕被吹走了。并且脖子感觉都被拉长了,等到山脚下,整个人仿若一条缩不回来的皮筋般难受。 下山后,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村落,只看到山边一个正在打柴的农人。 农人见到她,整个人都呆滞了。他身边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手里拿的苞米都忘了啃,只是瞪着她看。 大约因为寻常见到仙人,个个不是腾云驾雾就是骑鹤御剑,哪有像这样挂在奇怪的东西上,挂在下面一脸生不如死像条虫子的? 等申姜落地,揉着脖子问他们:“你们是本地人?” 分卷阅读249 那农人连忙放下柴拉着孩子跪下:“尊上。” 他这样的灵界普通人,虽然有修行的资质,但是从来没有修行过,生活在被灵修治理的地界上,自然而然地见到所有的灵修,都噤若寒蝉。 “你们是本地人?”申姜重复自己的问题。 “是。就住在乌台辖内。”农人十分憨厚。 接下来问什么,也都老实回答,憨直不知婉转。 申姜放心了一些,这才开口:“我有个信,要送到仆城渊宅去。” 那农人虽然懵懂,可却竟然也知道渊宅:“啊,要送给那位姑姑吗?”却也十分地紧张:“可,可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仆城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在哪里租用鹤车吗?” “鹤车?镇是有的。我有见过。”农人点头,可又紧张:“租用鹤车很贵,寻常人数年也攒不到那么多钱。” 结结巴巴问:“我,我去帮尊上租鹤车来?”爬起来就要跑。小孩也蒙头蒙脑地连忙撅着屁股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 “等等。我去不了。”申姜见他木讷,也不放心,可四处真的找不到别的人。她不敢离开太久太远。万一鹿饮溪哪里不好,需要人在身边。或者动不了,处置不了裂隙,会需要她办事。 “我要请你,去渊宅传一句话。”申姜把怀里的灵玉摆件拿出来给他。 农人惊呆了,连忙把灵玉摆件往她怀里塞:“不敢要,不要敢的。尊上是乌台的仙人,我们乡里,若少雨露,都是乌台日常为我们施云布雨。我们才年年风调雨顺。且乌台又维护城邦乡庄,叫野兽不敢侵袭,日常或有病患,也都愿意救治。平日已经占了这么多的好处。现尊上叫我办事,我不好要东西。” 又拉着孩子:“快给尊上磕头。你阿母的病,就是乌台的尊上治好的 。” 小孩虎声虎气:“给尊上磕头!”就跪下来。 申姜连忙拉孩子起来。 仍然把摆件给他:“你不要报酬,那就拿去租用鹤车。” “这样贵重,不好用掉的。”农人连忙说:“我愿意帮尊上传信。可不敢坐鹤车。那么尊贵的东西,我这样的人要给人家坐脏了。我走过去就可以。尊上只说是什么话要传到。我死都会送到的。” “没事。这件事紧急,等不得。鹤车快一些。”申姜让他拿稳。 他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哦。那,那我把找还的钱,都给尊上拿返来。但不知道是要传什么话。” “你去了拍门,不论有没有人开,只管大声告诉里面的人。说,申姜请阿姨把家里人接到大宅。跟里面的人说,近来有一种病,是一段字或一句话,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都会被传染,治不好。这消息尽量多传播出去。叫她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农人紧张地复述了好几遍,连连说:“我记得了。” 可十分不解:“尊上,你说的是不是仆鬼之症?”他不懂,世上还有不知道仆鬼之症的人吗?竟然还要这样赶忙地去告知。 但拍着胸脯:“尊上放心,我应对仆鬼,十分老道。平日城中镇守会时时敲锣告知许多诀窍,我都会告诉尊上的亲人。” “多谢。”申姜又把包袱给他:“你跟门里的人说,包裹是给东弯的。我手机里有孟夜的电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拿过去,但姑且试试。若没有人开门,你就放在门口。” 农人不知道手机是什么,磕磕绊绊地复读了几遍,连忙点头:“是,尊上放心,我记得了,一定原封不动送到。话也传到。” 申姜再多谢他。 他却十分窘迫,只是不停地摆手:“不敢的不敢的。尊上是要成仙的人,是福泽一方的灵修。怎么能这样给我行礼。” 脱了粗布的上衣,仔细地把灵玉摆件包起来,十分珍视。 申姜一再叮嘱:“一定要带到。” “不论有没有人开门,我会一直叫喊这些话。直到有人应声。有人应声就是有人听见了。我懂的。”农人立刻说。记得她事情紧急,说完转身拉着孩子就跑。 边跑边大叫:“我这就去。尊上不要担心。我跑着去。一步也不歇的。租了鹤车就直到仆城渊宅。若没人开门,我就带包裹守在那里。不叫人偷去了。不耽误尊上的大事。” 申姜莫明有些眼热,高声叫:“多谢你!”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农人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两界崩塌。 这些民众也都完了。b 分卷阅读250 r 一切都完了。 她面前锦绣山峦,远处无边的麦田……头顶的碧空…… 她现在,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可却只是些小事。 早知道会这样发展……如果知道乌台会出这样的事……就好了…… 可没办法,京半夏知道的也有限。 就像明知道有事要发生,可是难以改变命运…… 申姜心里难受。静静掩面站了一会儿,心里更乱。 陈三七在哪里?宋小乔还好吗?孟夜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心里杂七八糟的。 最后长吐了一口气,抹了把脸,把这些全部杂思甩开。戴上竹蜻蜓,被吊着像个长虫子似地,歪歪斜斜地向山上扑腾过去。 她要去找乌台山中的灵宝,把它们都搬到大殿,等鹿饮溪醒时,辨认哪些可以使用。 还没有结束,要打起精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5 03:42:38~20201016 00: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熏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病因 申姜回到山上, 落地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先跑到大殿看看,见鹿饮溪还在睡,轻手轻脚地搬了炭火来, 放到塌边。然后才去山库。 乌台的山库就在大殿附近。 里面的东西,申姜没什么认得的。索性林林总总地, 一点一点,全搬到内殿,堆放在床榻边。 鹿饮溪睡得很死, 一直也没有醒过。 申姜搬到入夜,把提灯别在腰间, 又借着灯光搬了几趟之后, 才去厨房找东西吃。 乌台要吃饭的, 都是仆人侍人, 所在并没有什么好的食材,但也不可能吃得太差,米还是很香的。只是她不会用灶火, 弄得满屋子都是黑烟, 呛得肺都要咳出来。总算是煮好了粥。 不过火太猛, 锅底糊了,吃上去有点焦味。 她吃了带了碗粥回大殿去,温在炭盆里。 因为乌台的人都死了, 内殿照明的珠子, 申姜不知道要怎么点亮, 以至于只能靠一些搜积来的提灯照明。 她把这些提灯,放在屋子的角落与各处。里面火苗闪动,照得殿中的东西影影重重的。 半夜鹿饮溪醒来一回。 她局促地问要不要喝点粥:“煮得不大好。”虽然也知道鹿饮溪是很了不得的灵修,不需要吃饭, 可他现在的病了,衰竭得太厉害,或者吃点东西比较好? 见鹿饮溪没有拒绝,连忙把他扶起来,把烫烫的碗端过来,吹着气正要喂他,鹿饮溪却躲开,依在靠枕上,虚弱地说:“我也没有到这样的地步。”自己接过来,慢慢地喝。 不过那双手肉眼可见地抖得厉害。 吃了几口,不知道想到什么,扭头看向窗户。 申姜怕他梦魇盛烈不能自抑发作起来,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说,再进去叫醒他就行了,可……乌台死了这么多人……万一,这回醒不了怎么办? 好在他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就低头继续喝粥了。 等他喝完,申姜把碗接过来,发现原本烫手的碗,现在是冰冷的。就好像鹿饮溪只是拿一拿,他身上的寒气就将碗浸透了。 “我再去弄点炭盆来。”申姜连忙。 鹿饮溪费劲地躺下去,毫不在意:“不用。”不过目光一直落在她别在腰间的提灯上:“在乌台找来用的吗?” 申姜想点头就这样敷衍过去,但最后只是含糊地说:“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在做仆役的时候,每天很早就要去坑顶上做事,路上的灯都还没有亮。一个认识的……朋友,送了我这个灯。” 鹿饮溪似乎不想睡,有意与她说话:“做仆役,很辛苦吧?” 申姜虽然知道,他身为病人,现在又是这样的形势,自己不应该提些琐事,并和他计较,但还是觉得这问题听上去怎么有点那个…… “你在想什么?”鹿饮溪微微侧脸问,放在地上的灯,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分卷阅读251 印在床幔上。像起伏的山岭。 申姜忍了一下没忍住:“是尊上定的规矩,辛苦不辛苦,尊上不知道吗?” 鹿饮溪听了,突地笑了:“原来是想这个。” “李繁枝没有钱,我一天只吃半个馒头,还是别人好心分给我的。做梦都想吃好吃的。” 申姜帮他把被角掩好。找了被褥过来,将就睡在榻边塌脚上。想到那时候,就有些愤愤然,边往被子里缩边说:“尊上还能笑得出来,我可是干活干得手上脚上都是水泡。自生来,虽然是吃苦的,但也没做过这么重的活。” 又掩饰:“我们做花的,受得苦无非是风大些,雨急一些,可再不济,哪个不是高高供在瓶子里头?哪里知道,做人这么辛苦。为了吃口饭,可着实不容易。我估摸,约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可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若是上苍最后不给我倾天的好处和吃不完的好东西,那很难收场。” 鹿饮溪只是笑。 声音轻轻的,在空旷的内殿中回荡。 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申姜睡在硌人的木板子上,辗转反侧,地上的寒气直冒,被褥子垫几层也不顶用,连褥子都透着湿冷。她又不好,在鹿饮溪身边变幻出什么东西来用。 身为一个梦竟然会冻得和打摆子一样,实在也很羞辱。 榻上的皮毛到是暖和的,她悄摸摸的伸手捂在里面。不知道是那些皮毛是施用了什么颂法。自带温度。 不过手是暖和了,就感觉身体更冷。似乎整个w 是冰雕成的。 把割麦子的人送给她的棉衣拿出来穿上也不顶用。 乌台可真冷啊。是因为山太高吗? 她抖抖索索地想。 之前来的时候不觉得,可能是因为乌台灭嗣,护山的颂法没了吧。白天干着活,又专注于别的事,所以不大觉得,一到夜里就格外明显。牙齿都咯吱咯吱地响。 想挺一下来着,但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要被送走了。 轻手罢脚爬起来,扭头看着榻上暖和的皮子们,用气音叫了一声:“尊上,睡着了吗?” 深深陷在被褥和皮子里的人,没有动静。 申姜没有立刻爬上去,抱着被子站了好一会儿,真的没有等到回应,才做贼似的,在窝在床榻的角落。 旁边的人似乎动了动。 叫她僵了半天,连呼吸都屏住。 好在之后就安静了。对方的呼吸听上去也十分沉静。应该是没有醒。 唉,如果不是病成这样,怎么会连旁边睡了个人都不知道? 英雄迟暮。实在令人伤感。也不知道鹿饮溪这个样子,还能活多久。她心情有些沉郁。 啊。暖烘烘的。 人的思维也懒惰起来,迷迷糊糊了。 到了半夜,却不知道被什么惊醒,侧耳去听,好像是鬼哭。 呜呜咽咽。 一时觉得好像在殿外,一时又觉得似乎在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趴在屋顶不停地哭。 警觉地欠身爬起来,从那堆灵宝里,随便扒拉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紧握着,提灯出去。 但在殿外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异样。原来只是风吹屋檐的声音。 山上一片黑,显得星空璀璨。 好久没见到这么美的夜空了。 没多久,天空竟然开始飘雪。 乌台这种海拔,常年积雪应该是很正常的。大概因为一直有护阵,所以季节仍然分明。 不一会儿雪花就落了她一身。 她怕雪化,连忙跑到殿前的屋檐下,正抖落身上的落雪,便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转身推开殿门。看到的不是内殿的景象。 “姜先生。”门外京半夏仍然是那身打扮。这次倒是没有顶着雪过来,而是打了一把有些褪色的纸伞。看来走路也很小心,靴子里没有落雪。 发现门这边是在室外,有些意外,闻了闻门:“你这里也下雪了。” 申姜让他进门:“天气变冷了。”问:“今日得闲?” 她是发现了,每次京半夏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并不是来催她给自己看病的。 “略有些空余时候。”京半夏含糊地应声。两人拢袖并排站在殿前的屋檐下头。一齐抬头看夜空。 分卷阅读252 申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清楚,或者只能看到些散乱的余光。 “我那个世界,没有这么好的星空。”申姜突然想起来,说:“刚才我记起,自己第一次进大宅的时候,被敲门的人吓得够呛,但第一个反应是逃跑。完全没有现在的样子。” “姜先生现在什么样子?”京半夏微微侧头问。 “现在么,胆子大得多了。刚才我听到鬼叫,就立刻提剑出来找。以前的我可不会。”申姜像是北方老头,双手拢在袖子里,吸着鼻涕:“怎么说呢,感觉自己长大了。” 以前固然经济独立,自诩新时代女性,可以独自在异地打拼生活。但那时候所谓的‘成熟’只是对于日常琐事与人际关系的熟练与适应。一旦发生在自己认知范围外的事,便显得智力不足,和没头的苍蝇一样。 现在的不同。 虽然也没有太过精明强干。 但已经不错了。 “人总怀念过去的时光多么珍贵。大概是因为要知世事,总得经历些苦难波折,回顾时难免心情惆怅。”京半夏说:“姜先生,也在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申姜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说:“那也到没有。虽然吃苦的时候,有些哀怨,但我不大喜欢自怜。以前的自己,哪有现在的自己好?若真是更好,那我岂不是越活越回去。” “天真无邪不好吗?”京半夏似乎认真地在问。 “世事么,总是要经历的。一世全不知事,一生天真无邪的,应该只有傻子吧?”申姜伸手接住几片飞雪:“做傻子有什么好的?” 京半夏侧头看她的方向,并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这里不是睿城。”说着侧头四顾,大概还是能看到些什么,最后保持着仰视的姿势,看着天空裂隙的方向。 “这里是乌台。你说的话都应验了。”申姜长叹气:“可我明知道,也无法阻止。” 京半夏声音有些怅惘:“要改变命运总是很难的。” “你可以回到过去,那你有试过,改变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过去吗?”申姜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才再开口:“是有的。” “那你成功了吗?”申姜连忙问。 京半夏轻声:“虽然过去被改变了无数次,但每一种结局,都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所以,最终也没有得到,你想要的?” 京半夏摇头。明明看不见,却扭头向她,因为兜帽太大,把他的脸笼罩得严严实实,但从动作看应该是在看着她:“从来没有。” “你是为了什么事?”申姜问,问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太没有分寸:“怪我话太多,你饿吗?我们去山下镇上吧。白天我搬东西的时候,找到了地图,乌台山附近是有城镇的。”嘀咕:“之前我走错方向,找半天也找不到。”也不知道那个送信的农人送到了没有。 “我不能走太远。”京半夏回头看了看门的方向:“至多几十丈。” 有些局促:“姜先生饿了吗?不如自去。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远行找材料返来后,想来看看先生。告知先生解‘禁’颂的进程。又顺便查看,春日桃的现况。” “我没有饿。那件事也没有太着急,我看你身体也不好,慢慢来就是了。其实你一个病人,还要为我奔波,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申姜连忙说。 虽然白天累了一天,十分疲惫,但现在被风吹屋檐的鬼叫声惊醒,反而有些精神抖擞的意思。老虎也打得死。一个人睁着眼睛,又睡不着,只会起不到任何作用地乱想,也还蛮难捱的。 “只是季节变幻,有些不适。到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京半夏轻声说。 不过一时,也没什么话。 两人仍然并排站在原处,各自看着外面出神。 许久京半夏突然说:“姜先生想知道我的事?” 申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因为之前自己问的问题。 “到也没有什么不能说。我只是想救一个人。”京半夏看着远处沉睡在黑暗中的山峦:“头一次回到过去时,一下子去得太远。那时候,对方都还没有认识我。离我与她相识,还隔着好几年。她那时,是在……在某处山门中为弟子。我成为与她同……同在一个法坛听学的同窗。我以为,早些就早些,也不妨事的,却没料到,我与她交好,导致……当年法坛听学时她意外而死。” “她死了?” “是啊。 分卷阅读253 ”京半夏惆怅地说:“我发现,自己确实改变了过去。但结果却更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放弃了吗?” “没有。我再回去,将这一切抹去。好在这次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次的成功,让我想着,或者再试一次就可以。只要我更小心些。不要出这样傻的纰漏就能成事。”京半夏笑了笑:“我心里想的是,统归最终的悲剧,无非是我带来的。只要让她没机会认识我就好了。” 风吹雪花落进檐下,掉在他脚前,他声音平缓温和:“可来来去去,数百回,不是这会这样认识我,就是会那样认识我。防不胜防。最后都会因为我死。” 说着突然笑了一声:“也真是顽固得可以。” “后来呢?” 京半夏长叹,说:“每回头一次,造成的疏漏也会越来越多。每次改变了过去,我身边的东西也总有变化。” 申姜想,这大约是后纪时的事。因为京半夏说过,前纪和后纪是不相关的。他身边的东西会被改变,那应该是与他同纪。 “除此之外,脑中还会多出一整段新记忆,从我们是怎么相识,一起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到结局是什么,她是怎么死的”京半夏短暂地停顿:“百余次,她死时的眼神,表情,说过什么话,风中吹来的是什么花香,当时是晴天还是雨雪。我都记得。因为一次次回去,脑子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杂乱。不知道哪些事真的发生过,哪些事其实没有。而她在我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太多遗憾在我心胸,梦魇日盛,不能自治。” 京半夏有些自嘲:“就像一个循环,我越是回去想救她,梦魇就是越重,梦魇越重,修为就越不可控制,修为越不可控制,我能回去的时间,离最后的结局就越来越近。也正因为每一次都会比一次返回到时间点更近。若是之前的穿行造成了疏漏,也就无法抹去,只能在后来弥补。” “那你现在,已经放弃了吧?”申姜心里有些难受。这样活着也太痛苦了。 “或者……应该再试一次。”京半夏沉默了好久,说:“我想,或再试一次就好了。我还有一次机会的。” 申姜觉得,他像一个赌徒。 已经倾家荡产无以为继,却还在期盼终归会输的赌局可以翻盘。 ‘下一把就可以’像是个魔咒。 不到死不能停止。 “所以,你找到我,想治好魇症,得到最后的机会,再重新开始?”申姜问。 大约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京半夏说:“姜先生现在的形势,似乎也极为糟糕。难道不希望,有一双手,将一切抹去?” 申姜一时无法回答。 京半夏说:“大势虽然不可更改,这个世界总归会消失,前纪总归会结束,新的纪元会到来。但也许,在这样一双大手的帮助下,姜先生可以成为幸存者。” “就像你上次说的,不会……有任何影响?” “对上苍、天道、整个四海来说,姜先生的存在,如蝼蚁无足轻重。就算是活到了后纪,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多一个幸存者。可对姜先生自己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了命运。” 申姜很想问,如果想得到这种结果,又需要另一个人多少次的尝试? 她才不希望有人为自己,过这么痛苦的一生。 总之自己的人生,自己尽力过,然后坦然地接受结局。 可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京半夏,很难说出这么打击他的话来。 他已经很惨了。 这就好像,要她对一个已经连健康都输掉的赌徒说,他在永远也不能赢的牌桌上,永远不会有收获,甚至连那个他决定要救的人,都可能并不认可他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感激。 这过于残忍。 “有这样一个人为我,当然会开心。女孩子嘛。”申姜十分谦虚:“但我从小到大,并没有这样的运气,被人这么喜欢。即没有男孩子为我写过情书、也从没有人为我在楼下摆过蜡烛阵道德绑架式的告白。大概因为太羡慕别人,我还得过臆症。” “什么臆症?” “我以为自己是某位同学是情侣的关系。但人家根本不认识我。”申姜想了想,改口:“也不是不认识,只是……知道名字的路人。”想到过去的事,有些讪讪的:“我还很是伤心过一阵子。偷偷跑到他学校尾行他,好像个变态。” “那该是很难过的。”京半夏声音低下去。 “也没有太难过。”申姜掩饰地哈哈自嘲:“就是生病嘛……看 分卷阅读254 阵子心理医生就好了。但很怕别人知道,我有病的事。你大概不知道我们那边,精神有问题也算残疾人的。我还庆幸,还好看不出来呢。结果后来车祸,这下好了。长眼睛都知道,我是残疾人。”低头看看双腿。 “这也该是很难过……”京半夏只是重复这一句:“你一定恨得很。恨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人。” “就是倒霉而已。那个司机也不是有心的。何况,他这一撞也算是救了我。”申姜无所谓的样子:“我不是识了你吗?我觉得,从认识你,就开始走运了。以后我‘禁’字颂解了,也会努力修道,治好腿的。那时候,你的魇症也一定好了。我们难兄难弟的,都开始新生活。” 京半夏喃喃,不知道含糊地说了什么。 “什么?”申姜问。 他摇头。之后很久没有说话。 申姜觉得无聊,用脚在地上搓了个雪球,因为怕冷,不肯伸手去拿,踢来踢去。不防着,脚把地上的雪踩实了,滑得很,失衡往一边摔去。 京半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见她靠自己站稳,不动声色把手收回来。 踌躇着说:“我回去了。” 申姜送到他到门口,他走前转身认真地问:“姜先生,若我请你离开乌台,现在就回大宅去,你会答应吗?” 申姜不解:“那这里的事怎么办?鹿饮溪没有人照顾,还有缝隙也不能不管……” 口中一顿,试探着问:“那个写四海前纪的人,是不是想起来什么?”跃跃欲试,如果有更多信息,她就能做更多事。 京半夏大约是在凝视她,最终摇头:“他的记忆已经混乱不堪。难再知道更多。只是我莫明有不好的感觉。你即是新任,什么也不懂,能做的事也有限,应该退守大宅紧闭门户,不要涉险。到了紧要关头,我一定会来救你。保你平安。” 申姜笑起来。 “姜先生?”京半夏局促:“何故发笑?或我言辞有差?” “你和鹿饮溪说的话到是很像。他今天也是这么说来着。”申姜想了想说:“如果我劝半夏君,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你肯听吗?” 京半夏看着她,没有应声。 她笑说:“我就知道,所以我也并没有劝你。请半夏君恕我也不能从命。虽然可能,在半夏君看来,四海如何一切终是定局,可如果没有尽力试过,终归是不能甘心的。” 到时候,天翻地覆,必然到处都是哀嚎。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圣人,但可以闭门不出,明明听到了,却充耳不闻? “以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等这裂隙补好,我便帮半夏君除魇。不能再拖了。” 京半夏没有应声,只是微微躬身作礼,迈步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6 00:25:09~20201017 07: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 30瓶;桔子、妮妮 5瓶;寒武纪 4瓶;吾爱月容、⊙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傻子 申姜站在门内, 与京半夏回礼。 目送他离开。 门再合再开,门内的景色已恢复成殿中的样子。 申姜莫明有些怅惘。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雪, 感觉身上冷,才回内殿去。 听到里面似乎是鹿饮溪醒了, 但对方大概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她把门窗都关好,只留一个缝透气, 才偷偷摸摸地爬床榻上自己做的窝里。因为累得厉害,一觉睡得很沉。 中间不知道被什么声音吵醒, 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就又继续睡了。 再醒来, 太阳就晒到内殿来。 床榻上就她一个, 旁边的鹿饮溪不知道去了哪儿。 完蛋。 死了? 申姜脑中惊雷,一下就坐起来,在榻上找了半天, 并没有看到可疑的灰尘。 可大殿内也不见人影。 她爬起来, 慌里慌张在殿内转了一圈, 也没找到人,实在想不出一个起不来床的伤员能长腿跑到哪里去。边跑边嚎:“鹿饮溪!”该不会是自己中途被吵醒的那次,他被什么 分卷阅读255 东西掳走了!? 夭寿。 跑回去把那把宝剑拿上, 冲到外头, 转了一圈, 没有收获,心里发虚。想起来还有珍珠可以用。急忙拿出来敲三下:“鹿饮溪!鹿饮溪!” 到是立刻回音,不过是个陌生的声音:“在炼炉这边。” 炼炉? 这人是谁? 申姜调头往西跑,提剑冲进了写着‘天地炉’, 看到两个穿鹅黄的侍童,正在廊下清点灵宝,实在松了口气。 伸头看,内间炉边,有个赤金色的身影,正是鹿饮溪。 他坐在一张轻便像滑竿一样的椅子上,闭眸似乎是熟睡着。 平安没事。 申姜喘着气,叉腰提剑走过去。 侍童回头猛不丁见到一个光着脚,手持凛凛长剑,头发披散像个鬼的人,吓了一跳。 申姜压着心里怒火:“你们几时来的?” “奉命搬灵宝早上到的。东西送到清点完就要回去。”侍童说完,斥责她:“你实在不知礼数,方才怎么好叫主上名讳?!死也死得!” “你们把人抬走,就不晓得叫醒我说一声?”申姜被吓得够呛,哪里有好声气:“我四处找着人,不叫名字万一有人听见,怎么知道是叫他?世上能称尊上的人那么多!”刚才没把她吓死,竟然还说起她来了。 这群小鬼,她又不怕他们什么,之前是觉得反正是同事,还要长久相处,才退让客气些。现在鬼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火大。再者,她可是家人都没管,留在这儿的!!! 还有那什么死不死的话,她现在最忌讳这个字!太不吉利了! 沉着脸,故意盯着那两个侍童,把手里的剑怒冲冲‘锵’地掷在地上,示威似的。 然后转身回殿中穿衣服去。 “真是野人!”侍童低声嘀咕。 转头见到鹿饮溪不晓得什么时候醒了,立刻告状:“主上,你看她!” “她一朵花儿,懂什么道理。”鹿饮溪虚虚地说了一句,便又合眸:“有什么事,好好地与她说就是。你骂她,她自然要不高兴。” 侍童十分委屈:“我没有骂她。不过轻轻说了两句,她就发火。主上也太过宽仁。”扭头看到被申姜丢在地上的剑,抱怨:“这是什么狗脾气。”伸手去捡。 才一碰到,便被火灼似的惊叫着收回手。发现才只碰了一下,手上就腐蚀出了个咒印。不知道是什么咒颂,张牙舞爪的一张鬼脸,一时惶惶。 鹿饮溪欠身叫他过去,看了说:“以后在外面,不要轻易伸手去拿不认识的灵宝。”伸手虚按在他伤口上,正要运灵,但似乎气接不上来,眉头紧蹙停下动作。 另一个侍童连忙扶他躺回去:“尊上。快别动用灵气。” 等缓过了一口气,鹿饮溪才再开口,对受颂咒的侍童说:“返回牢山去吧。路上不要耽搁。”叮嘱另一个没事的:“一路小心照应些,路上不要见水。到了给苍术看,他知道怎么处置。并不是什么大伤。” 怎么能放下这里的事先走呢?侍童十分惶恐:“若是不是大事,我们把这里收整完再走吧。我看殿前还有一大堆。这里只得主上与生姜两个,怕忙不过来。” 鹿饮溪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摇头:“牢山的灵宝,你们动不得。且这边,急是急不来的,就算都炼化了,我一时半刻也无力修补。东西就叫她慢慢收整,慢慢炼吧。这边到也没有什么需要人的地方,牢山反而不太保险。你们虽然修为少少不值一提,但熟悉山内机关操控。多一个,总多一份助力。” 侍童连忙伏身:“是。” “以后行事要再小心谨慎一些。再过几年就是大人,要入道了。总是毛躁,会吃亏”鹿饮溪叮嘱受了颂咒的那个侍童。 “是。”侍童红着脸,连忙应声:“是我不对。我看她随手拿来,就以为没什么。怪我莽撞。以后再也不敢了。” 另一个侍童小声问:“主上,她为什么不怕?”有些好奇。 鹿饮溪并不厌烦和两人说话,到也有耐心极了:“我看过,她是花体,但是虚身。也就是说,虽然是寄托为花灵,但大概只是某人梦中花朵,或是之类的东西。这梦中之花以灵力浇灌,化为人形行走于世。并不是实物,也不是真的花灵。即是个虚体,又不是实体去拿的剑,所以剑上的颂咒伤不到她。” “梦?那得多大的灵力啊?”受伤的侍童小声惊诧。兴奋地问鹿饮溪:“主上也可以这样吗?” 分卷阅读256 鹿饮溪轻轻摇头:“我成不了。要铸这样的花灵就算是我,也起码须得兢兢业业不花不用积攒七八万年的修为。” “可世上,会有这样灵力滂沱的修士吗?”侍童全不顾自己的伤,反而为这件事斤斤计较:“主上就是世上修为最高的人,怎么会主上做不到,而却被别人做到呢?我才不信呢,主上就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便是再往前千万年,那时候的修士即使会有一二个比主上厉害的,可要么升仙,要么泯灭了。” 鹿饮溪躺在那儿想了想,轻声说:“莫约是更往前,上古时候,哪位大能修士湮灭前留在世间的东西吧?”并不十分确定,但说:“苍术去查过,她的行迹确实在四海之内都寥寥无几。是最近才将将现世开蒙的。是谁的,到查探不出来。” 说着看向侍童:“总之待她要客气些。她主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教她道理,也不知四海之事。别看比你们看着年长,其实比你们小,你们习以为常知道的事,她却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是有的。” “她也很可怜,我们多少有上院,有主上照应教导,她却又傻又没亲人……”侍童叹气,说:“主上,固然她脾气随性些,但我们以后再不会大声说她,有什么事,必好好地跟她讲。” 侍童见鹿饮溪难得讲了这么久的话,看样子是累了,连忙拉着还要说话的同伴,只轻声说:“主上,我们把牢山带来的灵宝放置好,便自去了。” 鹿饮溪点点头。 他们立刻退到门外去。 快手快脚地做完了事,静默拜了拜,便离开‘天地炉’。 走到外面,往鹤车去的时候不免得叹息:“我之前就是在说,好好的一个花,怎么么长了兔耳朵了。后来听下头十一司的青衣说,是因为她耳朵丢了才买了个灵兔狲耳朵的。”果然是傻呀,既然是花之梦,那么随便变幻一个耳朵出来不就好了吗?这个耳朵也不便宜的,她穷,就该用划算的随便什么耳朵顶顶数好了。 她一个没饭吃,穷得要做仆役的花!却不知道是哪个没心肝的人,骗她买这种贵得死的东西。 另一个也嘀咕:“你说,她主人会不会给她留了财物,却被她全用来买耳朵了?” 侍童以为,也不是不可能。上古大能之士,多少总得留点东西给她吧。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唉息摇头。 “还为了吃饭,做了李家的仆役。可一个花,吃什么饭呀?我那时候就觉得她怪怪的。是不是脑子不大好用。” 两个人坐上车,正要走,其中一个突然想起来:“哎呀。说到李家,李繁枝托你带的东西呢?” 另一个一拍额头,转身在鹤车上翻了半天,找出个包裹。急忙下车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了!!!!!!大吉大利!!! 感谢在20201017 07:04:56~20201018 22: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dab、吃蛋不吃蛋黄、245473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滴小竺子 16瓶;安羁拉、小慧慧 10瓶;不想吃瓜的路人 7瓶;桔子、清熏、==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宋小乔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同学提醒到,前面并没有讲过,申姜为什么不把要灭世的事告诉大家。才发现漏掉了一个情节。 应该在46章处,申姜被禁役从牢狱带出来,第十司路洐邀请她加入鉴天司的时候,两人有一截对话。 现在已经在原章处补上。 以下是补充的内容: 【路洐笑了笑说:“你非常好运。那个仆鬼,什么也没有对你说。” 申姜僵住。 “害怕吗?世事叵测。”路洐轻声说:“害怕是对的。它会叫你以后更加警醒。” 申姜站定。没有再向前走,她在想着,京半夏告诉自己的话。只有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世界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如果灭世之说,比她想的更复杂,不是她一已之力可以承担的…… 路洐也停下来,回头看她:“怎么了?” 申姜斟酌,觉得有些风险,最终还是开口:“如果……如果我说,四海将在一年之后将要” “将要大祭不成,两界合拢崩坏,四海覆灭。”路洐打断她,说完这段话 分卷阅读257 。 “你知道?” “当然,四海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预言。它是从几十年前开始传的,但从哪里传来的,已不可以知。” “难道大家不相信?” 路洐笑了笑:“相信呀。” “那……” “但这么宽泛,我们能做什么呢?”路洐转身继续向前走:“只能督促乌台,并排查清理一切导致大祭不成的可能。最近几十年牢山可真是累死人。在任值人比以前多了一倍也不止,最近仍在新增。” 申姜没想到,是样的答案。 前面的路洐说着,停下步子,回头看着申姜:“你可愿意留在牢山在我第十司行走办事?我听闻,你为李氏奴仆只是为了吃饭。既然是为了吃饭,这里也有饭吃。且,在这里呆几天,见到的奇闻异事,比在外头呆几年还要多。你即是刚启蒙,在这里长长见识也是好的。省得什么也不知道,在外头死也不知道怎么死。” 申姜无法否认,他说得很对。 她需要老师。 更重要的,只有一年时间了。看来牢山都在做着他们能做的所有的事,自己也要行动起来。】 非常抱歉,昨天和今天的更新下都会发红包,大家记得评论。 申姜才出殿就遇到匆匆过来的侍童, 刚才两边都不太愉快,但现在对方似乎也没有太在意。只把一个包裹塞给她,说是李繁枝给的, 就连忙匆匆走了。 打开包裹看,宋小乔在包裹里放了些钱和吃的,还有几样她不认得的东西,用盒子装着。 并附信一封。 因为怕人偷看,用英文写的。 宋小乔这次出去,正事没有办成, 抓到了几个仆鬼。和同队人一起押解回来,正遇到苍术带回乌台已经出事的消息。现在牢山内气氛非常紧张, 外围已经有很多山门赶到驻扎了。 她决定不返回渊宅,而是和同队的人一起驻守在牢山。 又恐怕她不知道, 把传闻中的灭世之说告诉了一遍。 “约是从几十年前, 就有‘大祭不成,四海生灵覆灭’这样的传说。牢山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增添值人排查可能会导致大祭不成的原因,并督促乌台。 不过, 我也打听过,因乌台为当年的济物后人,鹿饮溪大概虽然有所预料, 却只以为孟峻山有私念,苛待东弯导致之后的崩坏。竟然完全没有预料到, 孟峻山不顾祖师教导,会有这番惊天动地的举动。” 又说:“现修士对鹿饮溪也有不满,以为他过于偏信乌台众,以至于倍受其用。 我因为是四大姓之一, 也被驻守在山外的山门邀约参与过一次密会,听他们的语气,十分怀疑鹿饮溪会不会其实是故意促成。 并且我听赵家的口风,似乎认为,鹿饮溪受此重创,必然身体衰败虚弱不堪用。还说,裂隙可以用灵识相补。我听着意思就不大对,看是已经在发疯了。想来想去,恐怕要是鹿饮溪身体真的不好,他们会物尽其用,有祭人的举动。不过现在,不确定鹿饮溪的情况,暂时应该还不敢动作。 万一真的到了时候,各山门动了这样的心,那‘值人’与‘上院’鹿饮溪那些人,必然有一场大斗。各山门要顾全面子,又要把这事儿办了,肯定对鹿饮溪身边的人也会不利。你就危险了。” 最后再三提醒:“你要时刻小心,要是不对,就赶紧跑。我附逃生丸子三颗。你斟酌着用。另有传信跳蚤一只,方便你我书信来往。毕竟传音的话,恐怕被什么人听见或截取。信看完记得烧掉,灰也扬掉(更小心一点可以连灰都吃掉,我没有意见,比心)” 并又说到陈三七四处找寻孟观鲸的灵识碎片,可竟然一点收获也没有:“租用鹤车到处奔走,颗粒无收。那个指引用的东西,压根就不动。就好像孟观鲸整个灵识都蒸发了一样。陈三七也非常意外。还因为要入险地寻找而受伤。我托李氏的人将他暂时送回到渊宅去修养。等他缓过来,可以保护家里人。你放心,我已经托付他申阿姨的事。” “说起孟观鲸的碎片,现在只有乌台陈三七还没有去过,左右你既然在那里,就到灼灼无边去找找看。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恐怕害渊宅、害你的人,是故意放出青玉琵琶,目的就是困住你。 那么,其它的部分陈三七以为,是不是被对方藏起来了?” …… “并且,从现在的发展看来,整件事要说就是乌台捣鬼,也很难说没有可能。东弯对乌台的防备,并非无的放矢。” 以上主要内容完 分卷阅读258 了之后。接下来是足足五千多字,描述自己数日来,如何兢兢业业,学颂字、读颂文。 虽然没有在国内参加高考,但现在可真算是补上了,只恨不能悬梁刺股,实在见者流泪闻得痛哭。每每她照镜子,都被自己深深感动。 并汇报了成果。说已经能驱使灵剑。李繁枝的修为她也尽数收下化用。感觉最近自己皮肤都变好了不少,如果申姜真心诚意地跪下恳求,也会看在身为挚友的份上,大发慈悲地告诉她自己毛孔消失皮肤吹弹可破的诀窍。 顺便洋洋自得,这三颗逃生丸就是自己亲自做的。取名叫‘十万八千里’。 着重强调:“我队里人都用过好几回了,十分好用。” 最后写到:“哈哈哈写信好奇怪啊,你快点回我,我十分担心你的近况(另,怕你不认识的单词,我都给你用拼音标注出来,毕竟我多年在国外生活,你只是土狗)”又在后面附明,跳蚤怎么用。 申姜查看包裹里的盒子,果然一个盒子里是三颗药丸一样的东西,虽然是逃生丸,但她猜不出来吃下去要怎么运作。 贴身放好后,又打开另一个盒子,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就见芝麻大的黑点,一下跳在自己手臂上,之后就趴着不动了。 她甩动了一下手臂,这东西稳如泰山,像长在她身上的一个雀斑。 又将信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错漏什么之后。就跑回殿里,把这封信放在炭盆里烧掉,但有些不放心,连灰都集在一起,跑到殿外迎风向山崖下扬了。 随后便快步向灼灼无边过去。 虽然她之前四处找灵宝的时候,已经去过一次,并没有遇到碎片。 但决定再去确定一下。 那荒废多时的院落,里面野草都长到了一人高,那幢孟观鲸住过的小楼,也有要倒掉的迹象。里面什么也没有留下,池塘里有孔雀的骸骨。 她一寸一寸地搜寻。 但就像之前来过的那次一样,荒废多时的院落里,并没有任何灵识碎片存在的迹象。 这让人感到忧心。 也许陈三七的猜测是对的? 回到大殿,申姜找到纸笔,面对门的方向坐下,这样好时刻注意有没有人来。然后用笔尖粘了一下跳蚤,它就贴在了笔尖上。醮上墨之后就完全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组织了一下句子之后,申姜才落笔回信。 首先讲了自己在灼灼无边什么也没有找到的事。另外,又告诉宋小乔,自己已经送东西到渊宅去了希望能够帮到东弯,但大概率是不行。 灵界颂符都是由灵植制纸写的。 现代世界不存在灵气,也没有灵植,这种纸更是不存在,按照大宅的规则,颂符应该是没法过去。 “但万一呢,就算不行,或者有别的用处,比什么都没有得好。”申姜笔下顿了顿,心情有些委顿。 现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不利。 如果各山门站到鹿饮溪对面,那本来就坏的局势会更坏了。 写到鹿饮溪身体的情况,她犹豫了一下,才落笔:“还算不错。暂时没有大碍。今日已经开始炼化灵宝,准备材料缝补裂隙。”不过在这一句中,每写到L的时候,收笔的时候会用不明显的花体。就算被人看见,看上去也没有大的异样,大概会以为只是她的书写习惯。但宋小乔会懂。 以前在学校,两班同时考试,她每次先交卷出来,都会把答案在纸条上,偷摸跑到隔壁班上,趁机丢给坐在窗边的宋小乔。可宋小乔的同桌非常讨人厌,两个人常常打架,到了考试还总威胁宋小乔把答案先给自己抄,不然就叫老师。所以每次宋小乔和申姜约好,用这种方式写错误的答案在里面。 “你要小心。如果你听到我这里有事的消息,绝不可以来找我。若如果牢山真的出事,不可挽回,你就立刻赶回渊宅。我也会这么做。” 并且非常造作地在最后用汉字写到。 “对于你在学习上的成果,我仅代表自己表示真诚的祝贺。同样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对于自己的能力,我也有了初步的了解。除此之外,并已经开始了颂字起蒙。 在此家国飘摇,山河破碎之际,你我同志共同进步,必将实现保家卫国之理想。” 写完不免得‘哧’地笑。 但笑完,心情却沉重下来。 写下最后两个字。 “保重” 分卷阅读259 写完落笔在最末尾画下句号。 笔尖上的跳蚤就发出暗光。 纸上字,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了。 等半个墨点都不存在后,那跳蚤又蹦回了她胳膊上,安安稳稳地趴着,一动也不再动。摸一摸,连凸起都不明显。就好像真的只是个斑点一样。 她把袖子放下来,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但起身上,还是更小心地,把写过字的纸烧成灰扬掉。 看着碧空心情有些复杂。 从她接任渊宅以来,诸事杂乱,可以说除了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中为了禁颂的事,有一段时间‘刻苦学习’之外,根本没有其它的机会。 以前总在等。 等告一段落再开始,可现在她也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个段落呢? 每一分钟都在发生很多的事,如果总是等,那可能到一切结束也没有那个所谓的‘适合开始’的时间。 必须见缝插针地动起来了,不然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 等她到‘天地炉’的时候,鹿饮溪还在睡着。 听到脚步声醒来,只说:“再添一些灵宝,到炉中。”便又闭上了眼睛。 申姜应声,见到剑还在原地,跑去捡起来,顺手挂到腰上。以备有什么用处。 然后兢兢业业地搬灵宝丢到比她人还高的琉璃炉里。边干活边想怎么开口。 炉中黑色的火焰十分灼烈,烤得她脸红彤彤。流海也燎掉了一些,只得将头发胡乱扎起来。 终于塞满之后 见鹿饮溪还在睡,试探着问:“尊上,山门的人会不会怪你呢?会不会想杀你呢?” 鹿饮溪睁眼看着炉火,淡淡地说:“他们吗?自然是会想的。人心叵测,向上可为圣人,向下为深渊无底,不可度量,你以后也要时时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申姜十分乖巧。 鹿饮溪免不了要看她两眼。之前她掷剑,可真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就算听不见心声,也仿佛能在她脸上看到‘我可不怕你们’三个桀骜的大字:“你有什么事?” 申姜不自在地理了理一头乱发:“今日李繁枝给写信,说她已经十分厉害,还自制颂药叫什么‘十万八千里’很是威风。我不服气……就说……就说我也十分有成就,可是,我以前颂字虽然也曾起蒙,不过是自己找着书瞎读的。只认得几个字而已。现在其实都差不多要忘记了” 说着一脸诚恳的样子:“尊上闲时,能不能教教我。我看炉火得空或是有间隙空闲之时,便时时学习,不虚渡时光。并且保证不耽误正事。” “你要入道?”鹿饮溪凝视她,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修道非一时之功。如今多事之秋,如果形势不好,大约一年之后,也就是四海完结之时了,你现在开始,别说是这般动荡的一年,就算是全心全意地学上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建树。会不会太迟?” 申姜迟疑了一下才抬头看他:“尊上,别说一年之后怎么样,就算是一日之后怎么样,也是说不好的。但多学一个颂字,就会在日后尽力求生之时,多一个颂字的力量。怎么会迟呢?” 64、孟夜的八天 孟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撑了几天。 他没有手机, 手表上的时间与日期受到进山路上时间场的影响,显示出来的结果是,他已经进来三十多年了。离宋分时和那不可言喻之物逃走, 和周明离开,则过去了八天多。 他白天在附近游走,找些能吃的果子,夜里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睡觉。 时不时会看到,稀泥一样的东西,缓慢地爬过林间, 向更深处爬去。 应该是被异化的人,在向那不可言喻的东西献身。 他试过阻止, 但作用不大。并且也没有消灭对方的能力。 成为一滩果冻一样的东西后,人失去了重要器官, 无法再被伤害。用打火焰烧也没有反应。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好消息是, 三天前,他在附近找到了高元。 一开始他没认出来,那只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尸骸。 但他翻找对方身上的东西,找到了高元的皮夹, 里面有他的名片、身份证、信用卡。还有个记录着孟夜交待事项的日程本。 高元在上面 分卷阅读260 留下了一段话。 “老板,看来我这这次运气不怎么好啊。” 这段话后面,还有几个墨点, 似乎是想写什么。 大概无外乎是对亲人的不舍,也希望孟夜帮自己照应。 但后来觉得没必要说这些。他跟着孟夜多少年了, 两个人从上学,就在一起。 太了解孟夜是什么样的人,也太了解东弯。 东弯日常折损也是有的,各种各样奇怪的死法。 不过这是头一次孟夜失去离自己这么近的人。 他把本子塞到怀里。 就地挖坑把尸体掩埋起来, 压平。并用几块半埋半露,做为标记。 接下来的几天,并不怎么太平。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他总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在身后某处,但如果他回头,看到的只会是寂静的林子。而那声音仍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一开始,这声音是很远的。 一天天,渐渐接近。 孟夜觉得,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那个声音已经贴在他背后。仿佛只有二三步的距离。 他背对阳光,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前方地面上,但只有他的,没有别的东西。 甚至不论他怎么,想尽办法观察,都不能看见什么。 可是他不只是能听见,甚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分明就是有什么在那里。 这种症状,从来没有人遇见过,但是他读到过。 在东弯祖宗祠,有一本杂记 。 大概是最初始的几任家主写的。那时候,东弯才刚从灵界被分出来,这几任家主,对于灵物、颂言、咒颂、禁颂都有很多深刻的了解。甚至有几位,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灵气的情况下,还是能写出非常了不得的颂符。以供人使用。 在杂记上,有提到一种‘臆咒’。 从‘会不会背后有什么?’这个想法开始,中了臆咒的人越是在意,就会越是想搞清楚,越是想搞清楚,它就会越来越近。 直到近到紧紧地贴在人的背后,侵入人身,吞噬神智。 用清心颂可解。 他会这个颂,但他没有灵力没有修为,身上又没有可以让他说的一切颂都实现的‘言灵符’。 所以不论念多少遍都没有用。 他只能咬破了手指头,反手在后颈画下一个守护颂符。 臆咒应该是宋分时借用那不可言喻之物的力量做的。 只有孟夜死了,金铃才会失效。可金铃在身,那不可言喻之物不敢靠近他,无法伤害他。 只能是宋分时。 因为有守护颂符在,对方哪怕离他只有一毫米的距离,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令人心烦的磨牙一样的声音,在他后脑勺细细碎碎地响个不停。 就像有只什么怪物心情无比烦躁,在他背后啃食着什么东西。颈间画了守护颂符的地方有点疼。 他看向四周,高声喊话:“宋分时!我看到的不可能是祟神。那你侍奉的是什么” 山林寂静。没有回应。 这个时间场的中间,现在连一只野兔子都没有,没有生灵,没有风。只有死气沉沉的寂静。 “难道是背叛了祟神的某个神仆?”他又问。身上的伤很痛,他喘息着就地坐下,小心地看向四周,仍然没有人回答。 “你没有时间了。我劝你想清楚。如果你现在‘改换门庭’也许还来得及。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追究你做过的事。但如果你再拖下来,东弯的人很快就赶过来。我……” “不会有人来。”这时候突然不远处转来宋分时的声音。 孟夜扭头。 宋分时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面。树梢晃动得厉害,看来他一直呆在上面 。从外形看,也十分狼狈,比孟夜好不了多少。 不知道的人见到两人,大概只会以为是,两个在争地盘的乞丐。 “为什么不会有人来?”孟夜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地反问,自然地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 “我很了解东弯。”宋分时站在原地,没有动,看上去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们没有符,知道来了也没用,只是送死。所以是不会擅自行动的。” 他冷 分卷阅读261 静地看着孟夜:“乌台不会给你们符了。” “是吗?”孟夜面无表情。 “你以为我是唬你,让你心志不定,方便臆咒杀你?”宋分时认真地说:“孟总,乌台不会再给你们一张符了。” “看来你也很了解乌台。”孟夜若有所思:“乌台故意的?” 宋分时没有回答。 孟夜无所谓的样子:“但你不知道吗?孟家的人是可以借渊宅的力量来写符的。” “我知道啊。你们东弯,从祖上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有一套极端计划,来应对灾难。利用渊宅的力量写符,是你们东弯的C计划,”宋分时歪头看他:“听的人真的会觉得这很奇怪,A计划是等乌台送。B计划是退守东弯。” 宋分时说话时,表情并没有做为胜利方的得意,而是凝重认真:“论起来,B计划等于放弃整个世界的人,只求自保。可以说毫无人道。既然‘利用渊宅写符’听上去这么好,为什么会是C计划?应该是A计划才对的。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我猜,会有什么代价,让你们轻易不会这么做。我的主人,让我不用管这件事。但我不放心,还是设计了申姜。你们还没有察觉吗?她不见了。” 孟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所以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披着秦皮的人皮去渊宅送东西,导致申姜中咒颂被困的人是你?” 宋分时没有否认:“我在国外最有名的大学读的医科,成绩非常好。而我的主人借给我的力量,很轻易就能控制他。不会造成很大的噪音。” 孟夜似乎对他的说话十分感兴趣:“大吉梦对你不错嘛。还给你读书。” “祟神需要一个主理人。需有人帮它做事,说话。神仆虽然力量大,但受限制很多。就像东弯有外四家为辅助一样,祟神也想要有自己的侍奉者。”宋分时并不遮遮掩掩。 “所以遇到你父母时,就干脆选定了你。” “应该是想抱走小乔……”宋分时说到这个名字,非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看来杀死亲人,对你来说也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宋分时没有理会,面无表情继续:“但当时宋小乔的父母非常激动并且竭力反抗争抢,而那个被派去的人,又实在太无能。所以是我。” “之后呢?” “大吉梦把我交给一个许愿希望重返青春的信众照料。我受了最好的教育。十四岁开始,按大吉梦的要求,做一些神仆做不到,交给信众又不放心的事。”宋分时十分坦然:“可以说我是被神仆们养大的。” “你现在的主人,是神仆中一个?”孟夜似乎心不在焉。 宋分时没有回答他,想了想问:“听你这么说,你应该已经知道申姜被困的事了。” “你怕啊?”孟夜伸手似乎下意识是想拿烟,但摸了个空。烟已经抽完很久了,对宋分时抬抬下巴:“你身上有没有烟?” 宋分时没理他:“不过,就算你们知道她被困,也没有办法。禁颂像一个圆环,是绝不可破之颂言。”但忍不住还是问:“所以,利用渊宅写符,到底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不通。安排在你们内部的人,也打听不到。” 孟夜似乎内腑痛得厉害,弯身坐在那里,轻轻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听不见。略略向前走了两步。 但孟夜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这八天,他吃过什么正经的食物,饮水也非常少,整个人都有些脱形。看来真的是不太好。 宋分时又向前走了一段。 在孟夜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冷静地说:“你口袋里应该还有个匕首。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以你现在身体的情况,很容易猝死。而你的攻击不会对我有什么作用,我即将回归主人的怀抱,成为他的一部分。你杀不了我。” 原本完全动不了,快死掉的孟夜扭头向他看。 这才发现,他整个身体,都长满了芝麻大小的水泡一样的东西。或者不能说是‘长满’,而应该说,他整个人就像是异化分解后,又以小水泡的形式堆砌起来,成为了现在的人形。 这些小水泡汇集,让他如同一个立体的像素雕像,只是是活的。 孟夜一直以为,他是为了私人的欲望而这么做,企图得到那个不可言喻之物的回报。 但现在,孟夜意识到,也许自己想错了。 宋分时不会为了得到什么。 那么,他杀害自己的父亲,杀害妹妹,连自己都献 分卷阅读262 祭,到底为了什么? “我诚恳的希望你,也成为我们的一员。”宋分时垂眸看他:“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虽然你用血暂时阻止了臆咒,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你每过十分钟,就再用血补一次颈后的守护颂符。并且你的身体状态也非常的差,活不了多久了。” “但我的主人,出于对你用生命支付驱动金铃代价的尊敬。愿意给你一个选择。”宋分时半蹲下,平视孟夜。 孟夜能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水泡在不停地长出又不停地崩破。 “你可以选择,让我为你读出‘不可说之词句’接受主人赐予你的新生,成为新事业的一份子,或者就此死去。在这里腐烂发臭。”宋分时表情甚至称得上恳切:“你现在,怀着一肚子的意气,因为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你认为自己必须要死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姓,和祖祖辈辈的传承。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主人必将会获胜,东弯会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记得你因为什么而坚持,为什么而死,没人会感激你,你做的一切也毫无意义。而我的主人……” 孟夜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宋分时皱眉,俯耳问:“什么?” 孟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重复了刚才的话:“老子最烦话多的人。” 说着原本萎靡的人,突然暴起,手里的匕首猛然精准地扎入他的颈间喉结处,然后孟夜整个人压制过来,双手一个利落地推压,画出完美的圆弧线,宋分时整颗头,从颈间被割离,只有颈椎处还链接在一起。 但满身是血的孟夜喘息着,爬起来,双手抱住他的手,用力左右一扭,就彻底地断绝开了。 孟夜抱着这颗头,原地坐了一会儿,缓解过速的心跳给自己带来的痛苦,过了一会儿,才拿起并没有死去,还不停地转动眼珠的头颅。 抱着它,拿着匕首,一身血的孟夜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往宋分时出现的那颗树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之后,他就模糊地听到了几声铃音。 但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他正地接近。 铃音响得渐渐急促,似乎是往远处去。 孟夜顺手把头抛向林深处,就蹒跚地跟着铃音的方向跑起来。 边跑,边划破手指,加固自己颈后的守护颂符,并把血抹在自己嘴唇上,高声颂读起了铃颂。 他虽然无法使用其它的颂法了 。但是这次金铃是以命为代价,他的血是有用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尽量久地拖住这个东西。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要不行了。于其等着死后,金铃失效,不如在失效前,尽全力一击。 铃颂令对方痛苦。甚至停顿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在林间穿行,终于看到了停滞在不远处的可怖身影。 孟夜从林中走出去,因为力竭,全身都在颤抖。 而对方因为受制,也好不了多少。 两方隔着一条流淌的溪水,相互对峙。 对方身上像波浪一样起伏,最后有一只古怪的眼睛,从身体内浮出来,注视着孟夜的方向。 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瞪大如铜铃,亢奋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精力又好像疲倦得无以复加。就如同它的存在本身充斥着丑陋与自相矛盾,令人无法描述无法理解。 而它身体不知道哪个部分,发出昏沉的,如同咒语一般的诡异声音。 就在孟夜举步要走向它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身后,什么东西压到树木、杂草的声音。 像是一大群东西正向这边汇集。 一开始还很远,但瞬间就已经在身后。他还以为仍然是臆咒,但下意识回头。 看到的却是‘血肉之海’。 那些明显是人类残肢的东西,喷涌而来,就好像海浪。蠕动着快速地前行。碎裂的眼珠儿,肉沫,残肢断臂,它们好像都有生命。夹裹着各种路上带来的杂物。 越过他直奔向那不可言喻之物而去。 随后就像之前他见到过的那样。这些碎末与残肢都很快成为了它的一份子。 金铃被挤出了身体,掉落在地上。 奔涌的‘血肉之海’绵延不绝。甚至孟夜还看到了几个东弯的人。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这一切才结束。 不可言喻之物将这些东西已经完全吞噬掉, 分卷阅读263 但形体却并没有变得很大,反正更缩小一些。 它那只眼睛看向孟夜,随后就丢下他,和已经碎裂的金铃离开了。 孟夜被这骇人的场景所震撼,直到它消失才恢复意识。 他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向地上那些被血海夹裹到这里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些垃圾,但他也看到了,一件已经残破的大袍。 那是件已经残破的法冕衣。上面的颂文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与颜色,污浊不堪。 孟夜用颤抖的事,把这破布拿起来。 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在周明已经离开七八天之后,孟家的人都没有赶来,那只能说明宋分时说的是对的乌台反水了。东弯没有符可用必然只能实行B计划,回防死守,以求自保。 别处不可能有法冕……‘血肉之海’是从东弯来的。 他不愿意去想,东弯可能是什么情况。 扭头麻木是看向四周地面。 在溪边,他捡到了一块透明的碎片。 有点像是什么高透明的玉料。 他面无表情拿着在溪水中洗干净。 很容易就分辨,这是祭道上的灵棺石碎片。 孟夜原地站了一会,将心中所有杂乱的声音都压抑下去,走到溪中洗了个脸,又把身上的血都冲洗掉,然后转身向那不可言喻的东西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失去踪迹后不得不放弃。 扭顺着来时的路出去。 路上他丢掉的宋分时的头颅还在原地。它没能赶上大流,被遗弃在了这里。 宋分时努力地盯着他看,想发出声音但因为声带已经被撕裂,而只是徒劳地张着嘴。 他一脚踢开。继续向外走,很快就遇到了正在地上爬行,企图找到自己头颅的身躯。 孟夜随手,扯了一断长藤把这手舞足蹈的身躯四肢捆绑起来。系在树上。 大概是因为金铃已经没有再吸取他的生命,他感精神好了很多。 这一系列运作下来,并不需要休息太久。 只稍微坐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外去了。 那个不可言喻之物离开后,时间场也消失了。 回到村子他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只是身后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不止,每过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来,加牢后颈上的守护颂符。 原地还留了一辆车,是指纹锁的。 孟家的人来过,又走了。一切都已经被收整干净。人蛹不知所踪,装人蛹的车子也不见了。地上血迹被冲洗干净。 孟夜蹒跚地走到车边,指纹锁识别了他,车门打开。 车里放着一袋饼干、换洗的衣服、几包消毒的湿毛巾。还有一个小包,里面放着手机充电器、耳机、一包烟、一些零钱——这都是常规操作。还有一个游戏机和看剧用的平板——这个是清扫队那些‘小孩’的创新。 他们总爱在清理完后,给可能会成功活着回来的同伴,留下几样毫无用处却能让人放松,感受到自己回到现代社会的东西。 孟夜脱掉衣服。打开湿毛巾袋从头到脚擦了一遍。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坐上了车。 撕开烟盒抽完一只烟,才扭头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拢起来。 拿起手机的时候,他长久地迟疑了一下。最终取下手机卡顺手丢到置物盒里。然后开机试用了一下耳机和播放器,才启动了车子。 十多分钟后,他的车子到了最近的小镇。 不过几天,原本热闹的小镇,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地几个人 开摊卖菜的、做早点的,背着书包上学去的。 除了人少了很多,看着似乎没什么不同。 孟夜有些犹豫,但在人少的地方打听情况,比去人多的大城市要好。 他把手机上的播放器打开,带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迈步下车。 走到街上之后,他才发现有些不同。 街上总共只有十来人,但都走路歪歪扭扭,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孟夜走到早点摊,叫老板给自己五个包子,然后丢了十块钱在桌上。因为戴着耳机听不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太大声。 老板转身走过来。 孟夜注意到,他的手指像是章鱼须,每根手指都像是各有思想,往不同 分卷阅读264 的方向曲卷扭曲。 一只耳机耷拉在脸侧靠近腮帮子的地方。一只眼睛仿佛有生命,自顾自地疯转,另一只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孟夜。 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随后突然醒悟似地,指着他叫了一身就扑过来。 孟夜反应迅猛,闪身躲过。 这时候所有人的都激愤起来,有人冲过来拉拉扯扯,碰掉了孟夜的耳机。他想捡但没有机会。 好在,对方叫的并不是那句不可说之词句,他甚至都不是在对孟夜喊,而是在对所有冲上来的其它人喊。 “这个人是我的,不要抢,是我的。我先发现的。” 有女人在哭:“我已经不能维持外貌了,你们让给我吧行行好,求求你们了。你们可以去别处找,离开这里。但我不行的,我家里孩子老人。”声音含混像是什么咕噜,但勉强还能听得近。 还有听到吵闹的人,从附近楼中跑出来。 但也不多,只有十多人吧。 各种各样奇怪的脸,诡异的身形。 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一下就如同滴入冷水的油锅。 好在这几十人,并没有受过训练。虽然人多,但只是乌合之众,孟夜逃回了自己车上,立刻启动了车子。 开出去好远,回头看,还有人在跟着车子后面追。 跑着跑着,突然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滩什么东西,随后,就慢悠悠地调头,往山林的方向去了。 孟夜不懂。 他刚才看到了早点铺的日历。才过去八天而已。 为什么不可说之词句,可以在这么快的速度下,让人产生异化? 就好像,这些词句的力量被加强了。 这和祭道破损会不会有关? 既然碎片能有一个被带到这里来,就必然会有很多个掉落在路上,祭道受损程度,也许比他想的更严重。 保护着两个世界的基本力量,受到了削弱。 或者说,是另的东西力量更强大了。 终于开上国道,孟夜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后座突然传来小孩哭泣的抽噎声,似乎是努力想压抑,但却忍不住。 孟夜猛地刹车,回头看。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缩在后排。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有些害怕:“叔叔。”她身上的异化已经非常严重。似乎无法维持身躯的形状,看得出一开始,她是把自己塞在椅子缝隙里躲着的。 因为现在,她还有一部□□躯像纸片一样薄,卡在缝隙中,大概是觉得不舒服,慢慢挪出来一些。 但因为太软,耷拉在椅子上。 孟夜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机,但耳机已经在混乱中丢了。只能警觉地看着她。 小姑娘察觉到危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 叔,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变成怪物。医院治不了,连医生都成这样了。电视台里的人也发疯了。镇长说,是传染病。会好的,我们不要管外面,过自己的就行了。很快就会有组织救援。可不行的呀……我妈妈……妈妈走了……” 说着渴求地看着他:“只要让我呆在叔叔身上就好了。我真的不想像妈妈一样变成烂泥,然后跑到林子里去!叔叔,救救我吧。你是好人,你救救我吧。” 孟夜看着她,不得不正视,心中早已经有了结论。 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林中见到的那些异化成‘烂泥’的人是来自于哪里了。 “呆在我身上……”孟夜想到的是,那个在高速加油站出事的女孩。 寄生会导致健康的人身躯,同样出现‘融化 ’的症状……使得异化的寄生者不得不再寻找新的身躯………再次寄生……如此往复不停地杀人。 但可以预见的是,不论怎么挣扎。最后的结局,无非都是失去意识,成为食物。 虽然有些人,明明变在了这样,还在努力假装没事发生,像日常一样生活,但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外面的世界真的已经完了。 孟夜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9 16:58:47~20201020 22: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棉茶 80瓶;胡萝卜和丫丫 9瓶;清 分卷阅读265 熏、小猫香蒲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八万年左右 申姜等着鹿饮溪回答:“可以吗?尊上?” 鹿饮溪靠在椅上半躺着, 抬眸看着她,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申姜说:“尊上有什么好迟疑的吗?” “依你以为,这种事不应该慎重?”鹿饮溪问。 “我以为, 尊上也实在不用想太多。说不好,今天才指点几句,我都还没来得及融会贯通,明天四海就没了。” 鹿饮溪笑:“到也是的。”闭上眼睛像是有些累了,提醒她往天地炉里添灵宝:“不过我要好好想一想能教你什么。”申姜不是一般的器灵。 申姜松了口气,兴冲冲地抱着灵宝迎着热气往炉里塞。 等她做完, 鹿饮溪叫她到自己面前来,示意她半蹲下。 申姜意识到, 他是想看自己头上的花,一时有些紧张。但想一想, 自己没什么可害怕的呀。 京半夏根本不是这时候的人, 他做的东西,鹿饮溪又不认得。不可能有什么恩怨。 至于自己,就算是被发现,又怎么样? 自己是渊宅主人又不是通缉犯。听鹿饮溪之前的叮嘱, 对渊宅还是有些照料的,看来就算是与渊宅的主人总有些不合,但顶多只是不喜欢, 不至于要伤人。 于是,她乖乖在椅边扶着扶手半蹲下。 鹿饮溪抬手, 大袖便从手腕上滑落下来,露出苍白瘦伶伶的手臂。 申姜垂头,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 有些苦涩,但又有些淡淡的甘甜。 当他的手落在春日桃上, 申姜立刻感到一股凉意的。 片刻又有一股暖流,掠过每一个毛孔。 申姜保持着垂头的姿势,偷偷摸摸地抬眼,想观察鹿饮溪的神色。却正与他的目光相对,略有些尴尬地笑。 鹿饮溪收回手,拢在袖中,垂眸看她,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轻声细语:“你能入我梦魇,是怎么进去的?” 申姜心里猛地一跳,但竭力保持镇定:“就……一下 就进去了……我也说不清。” 鹿饮溪却并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只是突然说道:“本来,我是不再有教导人的心。”说着笑一笑:“但就像你说了,有今日没有明日,大约实在也不必想太多。且你心性到也纯良,遇到这样的大事,明明不被束缚有机会离开,但却仍然愿意在这里。即在绝境,却并没有生颓废之态,品格不错。” 申姜有些意外。她没有想过,自己被观察,并得到这样的评价。 “难道尊上,知道我下过山?” “自然。”鹿饮溪声音轻柔温和:“你为什么又回来?你在想什么?” 看来,他只是知道有人下去了,并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大概申姜如果不提请他教自己入道的事,他也不会提这件事的。 “我也……并没有想什么。只是……下山想找乡民买些粮食。这山上食物都不好吃。大约因为乌台束缚多得很,一向严谨,食物都只是仆役吃的。我又有些想吃好吃的东西。”申姜半真半假:“那尊上也知道,我偷了大殿上的摆件吗?”所以才以为,她是拿了值钱的东西跑了? 鹿饮溪并没有否认。 “我是想拿去换吃的。”申姜面不改色,并十分敬佩自己:“可农人不要,说他家也不过是些寻常的东西。我一听,跟乌台本来就有了,也差不多。后来,他又说他家里人病了很惨的。我想,他是辖地里的人,现在乌台没有人能帮他亲人治病了,所以就把摆件给他看病去了。” 申姜不想让鹿饮溪知道自己的身份。 虽然就算是直说出来,也不会怎样。 但一来,她还想跟着鹿饮溪学习,二来担心,万一鹿饮溪非得让她回渊宅呆着。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让家人都呆在那里。 如果仍然还存在着什么针对‘姑姑’的阴谋诡计的话,她返回渊宅,也可能让那里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何况,在她看过乌台对自己先祖的背叛之后,甚至真切觉得,没有什么比谁也不知道她就是姑姑,更安全的了。 再加上,乌台这抬头就可见的缝隙…… 虽然也很想念担心妈妈,但现在她呆的 分卷阅读266 地方,是最合适的地方。 申姜一脸诚恳说:“反正乌台的人也用不上了。放在那儿,也没人欣赏。” 鹿饮溪笑一笑:“到也是。”目光柔和得很:“梦到你的人,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有你这样性情的花。我看笔灵那边写你的海棠,到也写错了,你当是春日桃。以后记得,不要说错了。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申姜愣住,不是因为他说自己不是海棠是春日桃,是因为…… “梦……梦到我?梦?” 鹿饮溪竟然已经知道她是个梦的事了。 不过她又有些释然,想也是,他可是鹿饮溪啊…… 她面前的人,像是有些累了,手撑着头,微微歪靠着,看着她:“我到龙阁中翻阅,未见有将梦中花铸真的颂法,想来铸成你的颂法时间久远已经遗失,或是人私创,并未宣于口或记录于书册。不过,铸你的人修为再深厚,要铸成此法,也必得花上八或九万年左右的修为。那人想必是极喜欢你的。你能入梦魇,大约也是这个缘故。不过你一直无人教导,所以所知之事甚少,很多事能做得到,却不明所以。” 申姜有些回不过神。 八万年左右的修为? 可是京半夏没有提过。 但回想起来,每次见他,他身体都是越来越糟糕的样子。 申姜脑海中突然有一个,让她坐立不安的念头。 京半夏,真的是来找她治梦魇的吗? 他给与了很多的帮助,可只要一提帮他看病,他就会推脱。 八或九万年左右…… 这么多么漫长的时光。 他为什么要给一个陌生人? “你在想什么?”鹿饮溪问。 “我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帮……要铸我呢?”申姜回过神。 鹿饮溪只说:“或是心不由已,或是……只是突发奇想。想要一朵自己的花。” 申姜震惊:“这么大的事,八或九万年左右呢!突发奇想就做了?” “那又如何?”鹿饮溪心不在焉:“早年,我也并不把时间当一回事。入道之人,修为越是渊博,越以为天地无情,深觉百无聊赖,若是不能得道的,更是只剩寂寥。那个人大概……是觉得寂寞吧。” 他凝神想到什么,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曾有一颗人参,精精细细地养了千百年……” 申姜到是知道这件事:“我听说,被一个叫铃先生的人劫持。”不由得问:“后来找到了吗?” 鹿饮溪摇头。 “那……”申姜不由得带着试探:“尊上帮人参报仇了吗?” 鹿饮溪摇头:“世事如此,大约就是命运使然。渊宅地位特别,即便是她做错了事,我也不能因为一颗人参就违背师父的遗愿。” 申姜虽然明知道不会是他,还是莫明其松了口气。赶趟讨巧,说:“我以后帮尊上狠狠地唾骂渊宅的姑姑几回!”对镜子骂自己几句,又不疼。 原以为鹿饮溪要说不必。 可他笑了一声:“也好。”想了想说:“你若是一般的人,要入道,先得由师父探灵,看你血脉是否有入道的资质与可能。若是血脉一般,资质平平,也就绝了这条路。但你又不是人,这春日桃花簪,又可自行吸收天地灵气,与你来用。所以修行之事,你省却了引灵入体这一关。资质不资质的,也就不重要了。只要天地不灭,春日桃得到灵气,你就不死。”说着顿一顿。笑了一声,问她:“你识得字吗?” 申姜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识得一些字,李繁枝有教过我,还给我写过信托人带来呢,所以我认得。但她教我的字,和大家写的字不一样。”这件事不好隐瞒。只能糊说了。 “无妨。我都会教你的。”鹿饮溪目光温和:“教你怎么驱用身上的修为,教你识字。教你四海见闻。你受用几万年修为,来到世间一回,若是孤单无依像个飘萍似的,那施铸你的人,大概也要伤心。” 申姜十分高兴,可又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鹿饮溪问。 “我,我要拜师吗?”申姜手足无措问他:“我实在没什么这样的经验,也不知道一般来说,话讲到这种程度,是不是就要拜师了。”会不会太唐突? 鹿饮溪躺在那里轻声笑起来。 申姜也不知道这反应,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分卷阅读267 鹿饮溪笑完,轻轻地咳了几声,表情是有些疲惫,但精神似乎很好:“到也不必拜。你主人不知道是何故而逝,只留下你来。若我走的早,我那颗参也是一颗参在世间。我约也担忧它能不能长得好,几时能醒来开蒙。我教你,就当是对铸你的人施以援手吧,大家同为修士,能梦中有一朵品性这么好的话,他当也是位君子。再者,也为我的人参积个善德。它若有机缘,并没有死,一颗精灵若或能再在哪里结了出来,也受到福泽。希望一生平安顺遂。” 说着又笑:“且如你所说,也还不知道能活几日呢。不必计较这些。” 不过说完又疲累了。歪在那里打起瞌睡。 申姜不再吵他。雀跃地看着炉火。 到了夜里,她把大殿里的被褥抱过来,给鹿饮溪在炉边铺好床榻。 虽然因为鹿饮溪答应自己而高兴,可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算真正的入道修行。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一个梦,成功从这个困境中出去,以人的身份存在,那这些修为还会存在吗? 但现在,起码解了燃眉之急。 她只要可以运用这些修为,在缝补缝隙这件事上,也可以帮更多的忙了。 但同时,又因为知道了春日桃能起效的真相,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京半夏的事。 扶鹿饮溪躺到榻上,等他睡着后,申姜就在院子里坐着。 希望京半夏今天可以来。 因为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要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来了! 请大家原谅我。十一的时差到现在也没倒过来。以至于作息紊乱,该睡的时候不睡,该醒的时候醒不了。导致更新不怎么规律。 明天开始,恢复为晚上12点左右更新。 感谢在20201020 22:48:39~20201022 21:1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oryluS 5个;窗外13号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ryluS 8瓶;香菜菜、清熏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受教 申姜等了一夜, 没有收收获。 趴在石桌上睡觉,天还没亮人被冻醒了。身上落了好多雪。 起身揉着发麻的胳膊腿,抬头看, 发现天空上的裂隙又大了很多。 它之前只是一条窄缝,现在却从天上一直裂到地面上,最宽处大约有一米多。 远看像是天地间被什么巨人撕开了一道门。 裂缝外是现代世界的风景。近处是山脉,远处有现代城市建筑,所以可以判断。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裂隙中的个城市。又下起小雪来。 冷啊。 轻手轻脚进去,里面炉子火很旺, 鹿饮溪还在睡,脸上疲倦之色似乎是好了一些。 申姜退出去, 裹着棉衣打起红伞,去厨房那边就地取材煮东西吃。 吃完给鹿饮溪带了点白菜猪肝粥。 那东西应该是白菜吧, 吃起来很像。 至于猪肝……她觉得这个自己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鬼知道那是什么肉。总之是放在厨房角落用冰砖保存,那就应该是能吃。 她回去的时候,鹿饮溪已经醒了,自己坐起来拢着衣服披着被褥子, 坐在榻上看火。 申姜虽然尽力走快一些,并且把碗揣在怀里,但到了拿出来, 还是有些冷了。便把碗放在炼炉边借火烤着。 火光把她脸映得发红。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热好了粥,她把手缩在棉衣袖子里, 隔着袖子把碗捧过去。 鹿饮溪接过,问:“裂隙怎么样了?” “大了很多。”申姜第一次体会到虽然非常着急,但一切都只能慢慢来的痛苦感觉,除了深呼吸, 让自己不要焦躁,也没有别的办法。急不得。 “下午时候差不多第一炉能烧好。上午你看着火,我教你识字起蒙,下午第一炉烧好后,我们回一趟牢山。”鹿饮溪说着,低头看着碗里,话音停住。 申姜发现他的动作 分卷阅读268 ,解释:“大概尊上不用吃饭?但我想,吃了热乎乎的粥,肚子里能暖一会儿。大概会舒服些。我病的时候就自己煮粥吃。” “你吃了吗?” “吃了。”申姜怕他不信任自己:“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味道也还可以。” “可这是翻明鸟肉,有毒。” “……?”申姜连忙将碗从他手里拿回来,拿出去倒掉。好在自己并没有要死的征兆,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真心觉得,当时给自己所下的颂,是真的太明智了。 不过回到屋内,面对鹿饮溪有些讪讪的,他现在虚弱,要真吃死了可不得了:“我看它放在厨房里面。以为是能吃的东西。” “是给朏朏吃的。仆役要负责喂食,灵兽的食物也会放在厨房里。”鹿饮溪靠在垫枕上:“我记得,乌台山上是有养着这东西。也不怕会有这个肉存放着。”问她:“好吃吗?”表情看上去不是讥讽。 大约是真的好奇。 “……还行。”申姜踌躇:“我再给尊上煮些白粥吧。” 鹿饮溪拢了拢披着的被褥,伸手自然地拂去她棉衣上沾的饭粒:“不必。外头冷得很。你添了炉,搬案几和墩椅到榻前来。我教你识字。” 申姜依言,连忙去了。 快手快脚地把炉中添满,又跑去别处找了案几和墩椅哼哧搬来。并到大殿找了纸笔。一本正经在榻前端正坐好。一瞬间有一种,自己回到了上学时候的感觉。 鹿饮溪伸手,手中凭空就多了一本薄薄的书册。书页上写着‘蒙本’两个字。 申姜接过来,看到书面角落有个图章,是个盘成圆坏的长条形动物,造型古朴简洁,并没有过多的线条,但虽然只得寥寥数笔,却十分形象,有点像长角的蛇,也可能是龙? 既然有点担心,是龙阁里的书,就有点畏手畏脚的。怕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不好弄坏了。 鹿饮溪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她用双手捧着,大概也看得出来,问:“你晓得龙阁?” “苍术有说起过。”申姜坐在案后,一本正经在上课的样子,说:“铃先生就是为了要一本龙阁的书,才劫持了尊上的人参。苍术又说,牢山大家这么卖力,也都是为了换取龙阁里的东西。” 鹿饮溪点点头:“是这样。不过你不必这样小心。龙阁里的东西未必也样样都珍贵。这一册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书册。不过是我启蒙时,师父给我启蒙用的。后来师父过世了,我顺手把它放在阁中。所以书页上才有了龙阁的图印。” 申姜好奇:“珍珠他们没有启蒙吗?”说完又有些后悔。 但鹿饮溪十分淡然,并没有因此有什么情绪起伏,温和道:“以前我虽然有他们三个徒弟,但三个,都是成年入道有些根基之后,才到我莲花池的。所以这本书,一直也不曾用到。今日我转赠给你。算物尽其用。” 叫她翻开书页:“识了字就好比是,手里有了一切的钥匙。能将每一本书都打得开。看得书多,就会懂得世间万物的道理。毕竟世上少有没用的书。只有无趣的书。” 申姜边翻页边说:“不是也有言之无物的废话成册吗?” “你看了那书,也就知道写那书的,是个无知、无能到何种地步的人了。岂不是长了见识吗?”鹿饮溪说:“所以不能说它没用。” 申姜起兴,还要再问。 “上课时不要闲话。”鹿饮溪正色。手指轻轻一抬,便有一个字浮在她面前。 启蒙是最难的。 申姜原本觉得,这个世界很多字,可以用猜的,就懂得意思。因为毕竟两个世界是同源而生。现代的文字发展,也受到了很多这个世界的影响。 但学了一上午,还是头昏脑涨。 因为这个世界的文字,与现代汉字的理论完全不同。 虽然看上去都是汉字,甚至还有些字虽然笔画繁多但大概是华夏人的特别能力,只要看一眼就能将这个陌生的字与现代的文件相互对应起来。 但真正开蒙时却发现。 是这个世界的汉字,每个笔划竟然都是有‘读音’的。 除了一千一百个特例之外。其它的每一个字,只要知道笔划都是些什么音,以及正确的发音循序,基本就可以读得出来。了解这是个什么字,是什么意思。 而这一千一百个特例,基本上都是与现代的字有些相似的。比如‘姜’。两边就差不多。 难怪,两边的字虽然 分卷阅读269 不相通,但到渊宅的人看了灯笼就知道里面的主人是谁。 申姜学了一上午,都是在学着读笔划。 五十五笔划音读得她脑袋都大了。 鹿饮溪教了一遍,就给她一个听音海螺。 把它按在五十五音中随便哪个笔画上,它自己就能发音。 那个声音听着,应该是个男孩,就像是用什么颂文把声音留在了海螺里面。 申姜走神,看着海螺上时隐时现的颂字出神。 鹿饮溪正在假寐,并未发现。 过了许久。 申姜‘啊’地一声回过神,兴奋地指着颂字说:“我懂得这个怎么读。” 这个颂字非常的复杂,笔划多有交融,某条线应该是属于哪个笔划的一部分则有些过份难以分辨。而这些原本看上去像一团乱麻的笔划,或叠加或组织,又可以被分解成第一层第二层好几个区域。整个音读完要十多秒。 读出来声音非常奇怪,有些像鲸鸣,古朴而悠远。 “对不对。尊上。我读对了吗?”申姜激动起来,因为她意识到,现实上启蒙所学的字,事实上也是学习颂文的基础。 颂文和普通文字是一个逻辑,只是更加复杂。 她见到的所有灵器上,颂文都复杂得好像是图画。其实只是一个字而已。 而这一个颂字,灵修用来表示一整个颂法的含义。并使它起效。她之前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中,有尝试过写颂符,不过当时不知道要怎么读,现在想来,有些豁然开朗。 鹿饮溪被她读颂的声音惊醒,见她还要重复,猛地坐起身喝斥:“闭嘴!”赤脚下地来,大步进来,审视她许久。 她也惊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原地。 “你说一句话来听。” “尊……尊上。” 鹿饮溪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表情第一次这么严肃,目光凛凛正视她,厉声说:“我让你读颂字了吗?” 申姜从没见过他这副面孔。 “未得尊长许可,身为弟子不得读出任何一个颂字。这是你该知道的规矩。到死也不能忘记。你可知道,四海内,任何一个颂,只要被读出来,就可能会起效。而所读的颂字中,只要某一个音,甚至是某一个颤音不够长,不够准,这个颂都可能会畸变成别的意思。 常有灵修崩逝坠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是个修为最高深的灵修,也有可能出差错。更惶论连字也识不清楚的人!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梦,就不必警觉,处处放肆?却不知道,固然此时不会受累,但将来未必没有因此养成自大的习惯,而吃亏的时候!”鹿饮溪厉声说:“若是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擅读颂文。必以罚雷刑处置。你记住了吗?” “我记往了。以后再不敢犯。”申姜应声。并没有畏畏缩缩,而是回答得非常镇定,诚恳。 这大概是她多年前刚开始学习芭蕾舞时养成的习惯。学东西时,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老师骂人的时候是什么态度,做错了事的自己回应时,讲话一定要清晰,废话不要说,认错要干脆。 鹿饮溪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似乎有些接不上气。 申姜快步迈过案几,扶他靠回垫枕上去时,发现他全身都在发抖。大概突然暴起,做了这么多运作,对他来说过于疲累。 等他躺好,回头见炉中又需要添灵宝,连忙放下书册去搬。 忙完才回案几前,继续学自己的五十五音。 写一会儿,便抬头偷偷看。 鹿饮溪躺着,脸色看上去已经缓过来一些,闭眸睡着。 申姜脸被炉炎映得红红的,坐在那儿继续老老实实地边读着边一笔一划地写那五十五笔划。不过写着写着,突然停下来。 因不擅长用笔墨,脸上手上袖子上衣襟上,都是墨迹。表情还格外地严肃。 “你在想什么?”鹿饮溪突然问。 申姜看向榻上,鹿饮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抬眸看她。 她踌躇了一下说:“我是在想,如果我不是个梦,那今天已经吃了两回亏了。一回吃肉中毒,一回念了颂文畸变。其实,我早知道这世上十分险恶,自己时时要小心谨慎,可似乎再怎么小心,也总不足够。” 说着,一时有些丧气起来。 她恨不得自己一下就什么都知道,处处老道,毕竟时间不够了。可现在,好像就算是 分卷阅读270 用尽全力,也总是不够好。 “方才是我严厉了一些。”鹿饮溪沉默了一会儿说:“人生在世,就是会不断犯错。即使是为人师长的,也不能预料徒弟下一个错会在哪里,从而早早提点。既然连师父都料不到,什么都不懂的徒弟,又怎么能未卜先知?这就譬如人生之路,不过是,你犯一个错,长辈骂一个,天长日久下来,一年便比一年更好一些。修道更是类似。” 鹿饮溪表情缓和了一些说:“修道比做人不同之处在于。做人犯了错,一次可改,下次不再犯就是。而修道,一次犯了错,后果会惨烈一些。可是,这就是入道必冒的凶险。这凶险,无法避,不可免。就是活得再小心,也会时有发生。除非一生,你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也不说。但若是这样,也就成了废人。” 他说着略略坐起来一些看向申姜:“这次是我不对。我没有事先跟你讲。你才不知道的。所以这件事并不怪你。至于毒肉,你下次见到放在厨房里的东西,还会随便去吃吗?” “不会。不止是肉,不论是什么,我再也不会因为它在厨房里,就相信它了。”申姜立刻说。 “这就是了。那你今日就已经学到了两件事。” 鹿饮溪略略欠身,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你晓得为什么,人人都想找个厉害师父吗?” 他说着,笑了笑:“因为四海中人,都是犯着错长大的。每个修士,都希望自己师父是个什么祸都托得住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在自己修道中途上,不可避免地犯错时,才有人托稳自己,不至于就此崩道。不然要师父做什么?个个都在家自己琢磨好了。” 又说道:“比如我,入道后次次犯错都是我师父来托。他也委实吃了不少苦头。到了你,你身边就是我。将来你或者也有自己的继人,到时候,你就是那个托着天的人了。这就是师徒。你明白吗?” 申姜自小,没有一个长辈这样和她说话。 或者说,她没有过这样的长辈。 申兰芬是个粗糙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至于宋家,对她多是生活上的关切。大概因为她生性敏感,许多事也不便于说。再至于学校,老师嘛,她虽然没有遇到很坏的,但也并没有遇见过很好的。大家各尽其职,赚口饭钱,其实也不好往圣人上做要求。到了培训班,就更不要提。 哪怕她并不觉得申兰芬有任何失职,但此时看着鹿饮溪,还是感觉有些莫明酸涩。 不过四目相对时有些不自在,只垂眸看着脚尖,点点头。 “即是有错,我自然要说你几句,你听了,下次不再犯就是。一开始你不也做得挺好?到也不必过去了,还要回头想一想,竟然气馁起来。犯错不过是必经之路而已。”鹿饮溪轻声细语:“以后再有错处,就像刚才那样,大声、清楚地说知道错了,下次不再犯。我不会生太久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2 21:18:12~20201024 05: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n、爱尔兰 30瓶;清洛 10瓶;吾爱月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小孩才分对错 下午时第一炉烧炼完成。 鹿饮溪从袖中拿了几颗药丸吞下去, 让申姜站远一些。 申姜听命,跑到‘天地炉’外面的山坡站着。 不多一会儿,就见一条金色的锁链从天地炉的方向腾空而起, 仿若游龙一般,直冲上云霄。凛凛去势,如雷霆。映得半边天空都亮起来。 随后被一股力量操控着,飞针走线,像缝补伤口,将裂隙缝合。 一开始, 缝得松松的,随后慢慢收紧。 而随着锁链的崩紧, 收缩,整条裂隙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合拢。 最初速度到是非常的快, 但渐渐地, 就慢下来了。到了收尾的时候,半个多小时,也只缩了不到几厘米而已。 等到终于结束,缝隙并不没有完全闭合, 但比没缝之前是好得多了。 申姜正要向天地炉那边去。就见一身流金色的鹿饮溪缓步出来。 他吃了药,看上去气色很好,一点病容也没有, 衣衫飘飘,头上冠带飞舞。走到院外, 信手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后,示意申姜过去。 并叫她抓着自己的袍角:“跟着我。不要松开。”闭眸片刻,举步向前迈过线去。 分卷阅读271 申姜双手抓紧袍角,紧张地跟上。 只是举步之间。 毫无准备的申姜便发现眼前景色大变。 乌台的景色再也没有了, 有的是漫天悬停的各种船支、灵山、楼宇。它们杂乱地悬浮在高空中,此外,天空上还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阵法。 地上则到处是用灵器拼合起来的宝塔。它们似乎是以某种规律摆放,并不是完全随心所欲的。 申姜认出来,这是牢山外。各山门的驻守之地。 不过她虽然知道,各个山门奉命驻守在这里,但她想像中,所驻守地,应该是一片帐篷。实在没有这么奢侈的。 不远处一艘浮空的大船,应该是赵家的。 因为船身有大旗,画着赵家的徽记。 这艘船最为奢华,上面亭台楼宇还有云雾缭绕,整得和仙境一样,十分抢眼。 其它的山门也‘争相斗艳’。 地面更是比一般的城池还要热闹。 但并不是好的热闹,而是此起彼伏,高喊着:“乌台之祸则孟氏而起,当诛之以敬效尤!” 申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所有人围困。 那是个少年。 穿了件月白的袍子,腰上坠着金铃。那可真是一张出色的脸。 不过之前申姜见到这脸时,这脸上神色淡漠冷清。而现在,却只有茫然与颓废,整个人失魂落魄。 别人叫嚣着说要杀他,他也不动,只默默站在那里。 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个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他便也就蓦然跪地,并不反抗。 申姜小声说:“尊上,是孟临川。” 她刚出渊宅,在酒楼里和陈三七吃饭,讨论未来走向的时候,遇到过孟临川和一群年轻的修士。 后来孟临川匆匆地加入了孟家去渊宅拜会的队伍。陈三七赶去糊弄他们,而她则坠入了青玉琵琶里孟观鲸的小世界之中。 这事并没有过去太久,她记得清楚。 那时候孟临川可以算是天之骄子,其它同龄人都捧着他,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申姜掂脚,看到有几个当天在酒楼和孟临川同桌过的身影。 现在站在了起哄要诛杀他的那一方。 孟临川身为孟家继孟观鲸之后,最璀璨的新星,而孟家又是四海最有权势的姓氏,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即不知道,为什么乌台会做出这种事,又为亲人身死而悲痛,更要面对,其它人的怒火。 这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鹿饮溪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大尊上。”人群如潮水,跪伏下来。 鹿饮溪视他们如无物,缓步穿行于人群。 申姜跟在他身后。 无数双眼睛,在恭敬地垂首之后,抬起来偷偷向这边打量。他们在想什么呢? 申姜看向这个个伏地的静默人影。 有一些,在打量鹿饮溪,大概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有一些在看她,似乎在思索这个人是谁。 有一些似乎忐忑不安。 鹿饮溪穿过这人海,经过木然跪着的孟临川身边,并没有停留。 孟临川惶然。喃喃地叫了一声:“师叔祖。”见他不理,从自己身边走过,猛然惊醒过来。 以膝为步,扑过来,揪住鹿饮溪的衣角:“师叔祖,我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真的都已经化为仆鬼了吗?” 似乎是要哭了:“师叔祖。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乌台,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老祖他,他病了多时了,一直教我,要尽忠、要仁义、要直道而行。老祖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少年哽咽着,死死揪住鹿饮溪的衣角:“师叔祖!你理理我。你看着老祖长大。他是怎么样的心性,你最清楚的。他不会是坏人。我们乌台,为了除仆鬼,死了多少人?百年大祭,又做了多少牺牲。绝不会犯这样的错。” 鹿饮溪明明没有动作,但他却似乎是被什么力气击飞,猛然松开了衣角,扑倒在了地上。 可他不甘心,只跟在后面,不停地磕头:“乌台只得我一人存活,我若不为他们说话,就没有人再为他们说话了。请师叔祖念着莲花池与孟园曾为同门。说一句公道话。” 分卷阅读272 大概是故意没有用灵气护体,不过几下,额头就额破了。 血淋淋一片。 这时,围着的人群中,也有一个声音奋然响起:“你们乌台犯了这样的错,是大尊上与上院的人亲眼所见。难道还指望大尊上徇私?若大尊上真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历年来,为固律法,死在职任上的众山门值人?” 这个开口说话的人,说的并没有错。 可他身边的人白着脸,急忙拉他。 他不肯理。大声咒骂起来。 而就在他骂得越来越凶悍的时候,声音突地,戛然而止。 申姜回头看去。 刚才还站起来激愤地说个不停的人,已经双目失去神采缓慢地倒在了地上。 而处决他的是两名青衣。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突然出现,处置完后,并没有多看这个人一眼,只跟着苍术,快步迎着鹿饮溪而来。 苍术身后带着小青衣,向鹿饮溪拜礼,并不提刚才死人的事,只低声说:“尊上,我等未及时出迎,实该万死。” “无妨,是我没有告诉你。”鹿饮溪说完回首,淡淡看向在场那些无声跪伏的人们。 没有一个人,为那个死去的人说话,甚至是他的同伴。虽然原本有些蠢蠢欲动,但看到所有人的反应,也有些畏惧地默然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不敢妄动了。 这一个就这样死了。 申姜看着身前的鹿饮溪。 他周身凛凛不可侵犯的威仪,下垂的双眸没有悲喜,只有睥睨万物的平静,却明明一直是相同的表情,此时也并没有格外地冷漠,可申姜却仍然觉得,自己眼中的他,一瞬间仿佛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是这数天来,申姜头一次记起,自己面前这个是牢山的主人。 而牢山一向以来是刑地。是仆役命如草芥之处。 就算鹿饮溪一直以来,所呈现的是温和的面目,可他不会真的是一个无比宽仁的人。 迄今为止她所看到的温柔,大概不过是剑鞘上的珍珠。 它即便是光泽再柔和,也是凶器上的点缀。 随后,鹿饮溪收回目光,转身慢步穿过人群,进入一线天,走进牢山。 直到他走了很久,申姜人也已经站在一线天中时回头,这些人也都仍然在原地跪伏着。 一行人回到浮岛无相居后,立刻有各山门门主或大姓家主来见。 这些看着上去年迈或年轻的掌权者,一个个跟着苍术身后,垂眸快步经过外殿而至内殿。 鹿饮溪仍像以往一样,坐在窗前,写他的字,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直到他写完一页落笔,抬头看过来,这些掌权者才连忙上前低声说话。 他们说的,无非是仆鬼的事,以及在牢山驻守的安排,各家是怎么协调互助,相互都是溢美之词。另又关切乌台裂隙的事。 申姜默不做声站在殿外。 小青衣也在外面。 见到申姜,小青衣十分高兴。刚才迎出去的时候,就想和她说话,但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看申姜兴趣缺缺,不免得要问:“是不是刚才的事吓着你了?” “也不至于吓着。”申姜沉默了一下说:“你觉得那个人该死吗?是不是因为他说了尊上不爱听的话?” “他不知礼数,冒犯尊上,便是该死。与他说什么并无干系。如果一个人,因为自以为有理,就可以违反规矩无端在主上面前叫嚷谩骂,还并不被处罚,那以后就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出现,甚至第三个……第千、百、万个,人人都会这么做。来彰显自己的正直。那时就没有规矩,没有尊卑了。可秩序是牢山存在的根本。如果没有规矩与尊卑,牢山也就不复存在。防微杜渐。所以他该死。”小青衣一脸稚气,表情却十分严肃,虽然这样的组合看起来滑稽,可他说的话却并不会给人这样的感受。 申姜沉默看了一会儿蚂蚁。 里面突然传来鹿饮溪的声音:“阿姜?外面不冷吗?” 申姜回神,回去内殿。 里面已经在讨论,孟临川要怎么处置。 但因为鹿饮溪在跟她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有些不自在,拿了蒙本,坐到鹿饮溪对面的小案边看。 鹿饮溪收回目光,边写着,边对阶下侍立的人 分卷阅读273 们说:“孟临川有无牵涉其中,自当交由鉴天司去查办。若是没有,父母之错,不可延于无知稚子。若是有,他自该受死。不过,他身上嫌疑未除,此时却不适宜呆在牢山内,看押之责还当在你们身上。” 各山门与大姓掌权的人,只一齐恭顺说:“是。我等必小心看管,协助鉴天司不敢怠慢。” 又问缝隙的事:“因该阵为济物旧法,我们即使有心,也毫无办法,却让尊上受累,不知现今如何,斗胆来问。” 鹿饮溪只说:“我自会处置。” 那些人立刻松了口气,连声称:“是。” 等他们要退走时,鹿饮溪才把手里写完字的几张纸丢到他们面前:“这些人,处置了吧。” 那几人连忙捡来。 其中有一个人,看到纸上面的某个名字,一时不可置信。在处置名单上的,大约是他得意的弟子。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外而震惊,然后就拜礼,跟着其它人一道,恭敬地告退出去。 申姜起身送他们到外面。 他们对申姜这个新晋在内殿行走的‘小侍女’到是十分客气。 走时回身微微向她颔首。 小青衣看着他们的背影,跑过来对申姜说:“你看,即使是大尊上要杀他们的徒弟,他们也一句不质疑,正是因为历来就是如此。” “历来就是怎么样?” “就是大尊上写下名字的人,必然有非杀不可的理由。不必问,问了也只是白生一场闲气,更污了耳朵。或者问出来更多牵涉其中的人,自己又更加难堪。所以都会痛快地处置掉,不会有多的话。”小青衣笑眯眯:“历来就如此。便成了不可动摇、每个人都遵守的规矩。” 正说着苍术出来了。 小青衣看到他,忍不住低声咕:“其实他们议论‘当以尊上祭补天地’的事实是该死的了。尊上为何不处置他们呢?” 苍术冷声说:“这些人来时,一定很忐忑。但虽然心中忐忑,却也不曾狗急跳墙,仍然办好手上的事。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尊上不会因为他们有过这样的想法,而除去他们。但如果交待的事情没有办好,以至于牢山真的出事,那他们却是必死无疑。你方才不是在跟阿姜讲规矩吗?这也是规矩。” 小青衣不服:“先前的规矩我懂,可这个规矩我就不懂了。他们对尊上,是起了坏心的,这还不该死吗?” 苍术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问申姜:“你懂吗?” 申姜迟疑,想了想才开口:“我想,尊上知晓万物心声,所以,便更不能以人一时之想,做为判定一个人生死的依据。毕竟有些事,别说只是想一想了,就算在脑内过了一万遍、与人商议了一万遍、嘴上说了一万遍,手上又写了一万遍,却最终都有人,仍然不会真的去做。如果只是因为,他想过要这么做,就要杀他,这世上就不会有活人了。牢山也早就不复存在。” “正是这样。”苍术狠狠瞪了一眼小青衣。小青衣缩缩脖子。苍术到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他走了。 他们走后,申姜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内殿。 回去时,鹿饮溪正在亲手收拾书册。 她连忙上去帮忙。 鹿饮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扶在椅上坐下。 没人的时候,他显得有些疲累。先前一路来,虽然看着轻松,其实十分辛苦。 申姜去拿褥子来,帮他盖上。其实经过刚才的事,再面对鹿饮溪,她心情已经复杂了很多。 他是一个好人吗? 是一个坏人吗? 或者,小孩才分对错。 而这个世界上发生事,也并不能完全简单地用两个字来分类。 与乌台比较,牢山气温高得多。在这里,鹿饮溪似乎人也更为舒服一些。 第一炉烧完,第二炉在七天后,他在这里还有些时间修整。应该能调养过来一些。 见他小憩,申姜便坐到窗边案几后头拿出蒙本来,复习五十五比划音字。 心里想着,这七天,自己是不是能借顾,回渊宅看看。 从出事后,她还没有回去过,总归是有些不放心。多少看一眼,安顿好了,心里才能没有挂碍。 她乱想着这些事。 殿内偶尔响起的,只有她心不在焉翻动书页的声音,窗外时时传来清脆鸟鸣,十分宁静。 鹿饮溪因丢过一次人参,偶 分卷阅读274 尔会突然睁开眼睛,大约是因为听不见她声音的缘故,不过见她还坐在那里,便又继续睡了。 申姜收心写了一会儿字,写累了,便会把头放在桌上,晃着腿望着窗外院中景色发一会儿呆。 虽然这里总不见阳光,但外面的花开得很好,大概是一直以来十分精心照料的成果。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外面也有一颗睿城院中所种的果树。 那应该并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 但大概是鹿饮溪喜欢,侍童人用玉栏杆将它与其它的花草隔开,十分郑重。 休息完,她爬起来要继续背五十五笔划音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案头上的一本书册,手里的笔停了一下。 她五十五笔划音已经十分熟悉,所以要读出书封上的字并不难,何况那两个字笔划并不复杂。 ‘四海’。 她的心‘嘭’地一跳,放下笔,将那书册拿起来翻开。 里面都是鹿饮溪的笔迹。 不过,她识字不久,所以阅读长句还有些困难,需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有生疏的笔划时,还要停下来,在蒙本上查阅。 但囫囵吞枣地看了几页,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本‘纪事’没错。 从元开十年开始记载。 似乎是以个人的角度,将所发生的一切大事小事都记录在案。 一开始,用词遣句,难免有很强的主观性,但后来,渐渐地,个人色彩淡了很多。描述更为客观公正。 最初爱用的‘我XXXXX’‘我XXXXXX’这样的句式,也慢慢消失。 到中页,几乎已经是完全脱离了个人的角度,读上去并没有多少情感,真正成为一本‘纪录’。 直至最近,新墨写的是乌台之事,并有记录春日桃梦灵一只,性良至纯。 只此一句,十分简短。 但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也将前因后果写得清楚。 不过写到这件事,原来客观的语气中,难□□露出了一些忧虑。 再后面就是空白页面了。 申姜合上书册,心中震撼。 鹿饮溪每天坐在这里,写个不停,就是在写这本册子。 他虽然并不出门,但每过一段,都会见鉴天司值人。这些值人,一是来自于不同的山门,对各山门、辖地之事自然熟知。二是常年在外奔走,各处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了然于胸。 他们知道的,鹿饮溪就知道。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现在她手里的,这就是那本京半夏说的《四海前纪》。 那个他口中,前事皆忘,却还孤独活着的人,就是鹿饮溪。 他孤独一个人,记忆混乱不堪,身患重疾,苟延残喘地活着。 若勉强回忆,他只记得,自己与喜欢的人初见面时。好大的雪。 他父亲过世,他被继母所不容,寻了个事端,将他除了籍。他投奔无果,前途不明,更是心情沉郁。一个人,坐在门扁都要掉下来的大门口石阶上,看着落雪。只觉得万事俱休。心灰意冷。 这时候有个小娘子端着热腾腾的阳春面来,笑嘻嘻请他吃。 他记得,那小娘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手里的面热腾腾的。吃到口中,落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除了记得这些之外,再什么也没有了。 她心里发沉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紧,无法呼吸,鼻子发酸。莫明一股极大的悲恸击中了她。 “我没听见你写字。”鹿饮溪的声音突然响起,申姜回头看,他闲闲地躺坐在椅上,面目温和,眼并没有睁着。 听不见她回答,才缓缓抬眸。有些不解:“写几个字,便是这么苦的事?” 申姜摇头。 “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申姜也说不清 前纪灭世后十万年,才有后纪。 那十万年,她面前的这个人,孤身一个在荒芜世间,是怎么活着呢? 直到入夜,她一个人在外殿坐着看书时,心情仍然不好。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只是那大石头始终没有移开似地,压在她心上。 敲门声响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听到。 仍然坐在那里出神。 分卷阅读275 直到穿得厚厚的京半夏走到桌前。 “姜先生,在想事情。” 申姜回过神,努力让声音平静一些:“我是在想,如果四海真的怎么也保不住,那是应灾而死的比较可怜,还是失去了一切,孤身一个凄惨活着的比较可怜。”沉声说:“我今日知道,写四海前纪的人是谁了……” 她面前的人,听了并没有问是谁,只是说:“孤身活着那个,若真觉得自己活得痛苦可怜,了结便是。又何来‘凄惨地活着’之说呢?他大概,只是有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他既然不觉得自己可怜,自然就不可怜。姜先生不要难过。” 申姜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不知道怎么,那种心情仍然难以挥去。 不过想到自己要问的事,打起精神,表情郑重起来:“半夏君,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京半夏却没有应声,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 申姜向他耳朵侧向的方向看,牢山已经灭灯了,下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她有些紧张起来。 “我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京半夏伸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牵她,但又觉得唐突,不自然地收回手拢到袖中,略略侧身:“请姜先生,抓紧我的袍角,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呆在我身边,不要去别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 05:57:09~20201025 00: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羁拉、子绥 10瓶;仇萝 6瓶;清熏、书虫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最差的结果 可申姜顺着京半夏听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见。 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是各山门的人,都仍然怀有异心,打算起事? 可如果真是这样, 鹿饮溪为什么会没发觉呢?他步入牢山的时候,几乎从所有人身边经过,并且他又见过那些掌权者。如果真打算晚上做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 再者。只要鹿饮溪回来,那些人就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鹿饮溪对自己所思所想所计划, 心知肚明,谁会伸头找死。 就在她抓着京半夏的袍角感到不解, 正要询问的时候,突然, 她也听到了那些声音。 悉悉索索, 像是无数的蚯蚓在爬行。 不止是在地上,还有四方遥远的石壁上。 下面不知道是哪里,有‘阵起’‘亮灯’的呼和声传来。 但并没有任何大阵启动的征兆,亮也没有亮起来。 此时, 有侍童急匆匆地向殿中来。明明从申姜与京半夏身边过去,但去似乎看不到两人。提灯照亮了他焦急的脸,快步地与光亮一起, 跑向内殿去了。 但他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见到一条光影腾空而起, 如烟花一般,急冲向天空而去。 他松了口气,转身又往外跑,遇到了像他一样急匆匆往殿中来的其它侍童, 只用寻常的音量说:“主上知晓,已然去了。”表情固然还是有些慌乱,可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苍术已经下去,叫上院其它人,快往布阵阁去。我们要快启动护阵。把牢山封起来。” 快步一起跑出了大殿去。 申姜站在外殿檐下,抬头看,半空中有个金色的人影,身姿挺拔如天人一般,衣衫与长发猎猎飘舞。围绕着他的空中,浮起了无数的星芒。 这些星芒远比最初她见到的那一次,更加明亮,简直是如同是无数的太阳一般。它们的光照亮了整个洞底的空间。 申姜张目望去,才发现石壁上的原本影影重重并不是不平整的表面产生的阴影,给人‘那里有什么在动’的幻觉。而是真的有东西。 那每一寸地方,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肉、甚至是无法描述的人形……它们匍匐爬在石壁上,厚厚地将石壁遮挡得无影无踪,人形与血肉一层码着一层。 每一只人形都在快速地四处游走。每一块血肉都在蠕动。 它们相互踩踏、又相互交织。 它们的身体在经过彼此的时候,会短暂地融合,在分开时,甚至还会带走并不属于自己的腿脚、手臂或者另个一人的头。 许多暴躁急驰在石壁上的东西 分卷阅读276 ,甚至很难形容为‘人’。申姜觉得,如果叫她那说,她根本无法确认,这些东西到底还是不是人。 光明之下,地面上无数的青衣与值人在奔走。 到处都有灵修手中光华乍现引发的亮点。远远地看着,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开放在地面上的烟花大会。无数灵宝带着自身的华光,受命急驰来去。凛凛长剑呼啸而过。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洞穴空间。 从所有仆鬼的走向来看,它们似乎是要顺着石壁往上去,离开牢山。可是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阻力,而无法向上。 申姜看到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线内的仆鬼,几乎堆砌到了可怕的程度,而线外却什么也没有。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 这大概就是侍童个所说护阵。 现在为止,似乎仆鬼虽然从牢狱里冲出来,但并没有完全失控。 可京半夏的表情并不轻松,他望向四周,身上散发着凝重而悲怆的情绪。 随后申姜立刻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那些被星芒击杀的仆鬼,就像之前她所遇到的那个被羁押进牢山,后来又企图逃跑的那个仆鬼那样,虽然碎成了肉泥,可却并不会死亡。而所有的血腥肉沫都在不停地汇集、聚拢。它们或者在灵修面前,并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它们无法被杀死…… 而在无数次地被击杀成肉沫之后,有一个无比巨大的圆球在慢慢形成。 不论是禁封颂咒,还是任打过去的符都只是叫它身上的血肉掉一些,可掉的速度没有它补得快。星芒对它的效果也是同样。 “它想做什么?”申姜站在京半夏身边,紧张地抓紧袍角。 京半夏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太小,申姜没有听见。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颗圆球的形状有了改变。 虽然很抽象,但申姜还是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深深凹陷两个黑窟窿是眼睛,而下面正在形成的是嘴。 她猛然意识到,这仆鬼想干什么。 所有的青衣也好、禁役也好,各山门在牢山任值的值人也好,都纷纷向那边聚拢,合作竭力想把它打掉。 可眼看是不能成的了。 星芒巨大的消融力、灵宝的攻击都没有用。 被打掉而缺失的部分被源源不绝的血肉填补着。 牢狱的所在处,如同一个狂喷不止的井口,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无数的血沫与异化人形源源不绝地向涌出来。 这是积攒了数千年的仆鬼。它们被抓捕后无法杀死,尽数关押在这里。 现在,它们倾巢而出,逃脱了出来。 发现这样不行之后,下面的人立刻改变了策略。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一层层排列,以某种规则站定,然后一齐开始使用隔绝的颂法。企图将整个头颅,用颂法与外界隔绝起来。 但并不是物理上的隔绝,因为申姜已经能看到像厚玻璃一样的东西,包裹在它的周围,可这并不防碍前仆后继的仆鬼血肉,它们畅通无阻地穿行,扑到巨大头颅上。使它越来越壮大,越来越精致。 一个闭睁沉睡的脸,渐渐清晰。 它的面容千变万化,只是瞬息就会无数的面容在那张脸上浮现又消失,它是老人又是小孩是男人下一瞬间又是妙龄少女。这大概,就是所有变成仆鬼的人的脸。随后,它缓缓睁开眼睛,启唇吐出了第一个字。 看口型应该是类似于“哞——”的声音。 这就是仆鬼唯一的进攻方法。它们想要附身于修士的话,太难,所以索性,要将牢山内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的同类。 但那层罩子起了效果。任何声音都没能传播出来。 不只是申姜松了口气,所有下面的灵修们也都松了口气。 她看向京半夏正要说话,却见他看的方向并不是那个巨大头颅的方向。 而是四周山壁。 虽然他视线非常不好,看得不够远,但那运作就好像虽然他看不清,可却非常清楚山壁之上会有些什么。 申姜扭头正要看过去,只将将看到,满山壁的血肉,都似乎扭曲成了什么图案的时候,就被身边的人猛地按在怀中:“不要看。” “是不可说之词句吗?”申姜急忙问。 京半夏没有否认。 如果只是一句二句 分卷阅读277 还好说,毁掉就可以了,可满天满地,满世界的仆鬼血肉,都拼凑成了这句话。不远处,还不停地有这种即杀不死,又无法毁灭的东西疯狂涌来。 这些仆鬼的血肉,似乎比以前更为智慧。 今天的它们,有能力克服聚拢的本能,并有意识地摆出字句。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异状。 高空中的鹿饮溪,操控着的巨大的禁封颂法,想再这些东西全部重新封存,那颂字如太阳爆炸一般,带着星芒的光,铺天盖地地荡向洞底每一寸山壁与地面。一瞬间血雾四起,血沫肉沫如同暴雨。一切字都消失了。所有仆鬼都停滞下来。 申姜被拢在大氅之下,可也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浓郁的腥臭。 但这样的大的颂法,也只得了片刻的安宁,随后这些血肉之海便又快速地重新聚集。更加疯狂地涌动。 当它们集结在一起,就算是鹿饮溪的力量,也无法压制。 申姜在缝隙抬头向天空看去,鹿饮溪本来就有受梦魇伤损,又在乌台受创,后缝补缝隙而耗损灵识,撑到现在,又用了那么强的颂法。 此时正在尝试再次召唤的星芒,但召唤出来的东西,由先前太阳变成了星光那样渺小。 已经是强弩之末。 申姜猛然意识到,这就是牢山覆灭之时了。 预言中一年之后大祭不成而灭世,但早在此时,其实就已经开场。 今天之后,世界虽然并没有立时崩坏,但不过是剩下一群无能为力的人,苟延残喘地等死罢了。 而如此惨烈的战场,虽然明知道没有胜算了。 但并未有人溃逃。 灵修们大声呼和,关闭五感。不听,不看,甚至连灵力都不能放出去,以避免感应探知到那些字句的形状。毕竟它们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灵修们,在失去眼视与听觉与感应能力的情况下,操控着法器四处胡乱击打。而灵兽也不能避免。不知道是谁操控的灵兽,正哀嚎着异化。 哪怕有禁封的颂法,许多青衣正在拼命补救,想把这些仆鬼都重新禁封起来。 可连鹿饮溪都做不到,他们又怎么做得到。 与处处失势的灵修相比较,聚拢成为人形的仆鬼,却耳聪目明,行动迅捷。 它们快速且巧妙地绕开了胡乱击打的灵器,扑向灵修们。 四处都传来被附身的惨叫。 不过寥寥一二声,惨叫的人便静止下来,区区几秒之后,就完全成为了仆鬼的容器。转而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 申姜想冲下去。 宋小乔还在那里。 可京半夏用力的抓紧她。她的头紧靠在并不宽厚的胸膛上,瘦骨嶙峋的人像一副骨架,身上冰冷没有温度。可却格外地有力量。 “你放开我。我朋友在下面。”不止朋友,还有路洐,鉴天司,青衣们。苍术,小青衣。甚至那些根本还没有入道的侍童。 并且一但仆鬼冲出去,一切都结束了。所有能制约它们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它们如出笼的猛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身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制霸世界是必然的。 它们不止会毁坏这里,还会去到乌台,毁掉缝补禁封裂隙用的灵宝,去到另一个世界,将一切都摧毁。 申姜透过大氅的缝隙,只遥看着天空那个人影。一片漆黑之中,他身边的带着微光的人影正在不停地坠落,但他一直仍在那里。 操控崩裂了三五次星芒之后,那些光已经开始一次比一次更微弱。 但他并没有停息。 哪里传来一声凄惨地叫喊:“没用了。尊上自去吧!” 也许是苍术。 或者是其它青衣,抑或着值人。 但他没有动。又再一次的挥动双手结印吟诵,召唤起星芒来。 申姜趁着京半夏不防备,给自己下了一个颂言,整个人如不可触摸的雾气一般穿透了他,然后快速地向浮岛边缘大步跑去。 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向四面的墙上看,但一低头,就看到了那片‘海’。 如果说,只是乌台一批少少的血肉过去了,让申姜还保有一些乐观的心态,觉得世界也许还有救。 那现在,她则是完全的绝望了。 因为她所见的,这是真正的仆鬼之海。 b 分卷阅读278 r 不只是墙面,所有东西表面,都浮动着那句并不十分长的词句。 甚至是血肉之海的海面上,也有肉沫蠕动,形成词句。 那些不断涌出的诡异人形与血肉,将地面上许多房子都淹没了,只剩下屋檐还露在外面。 路灯也早就不所踪。索性放弃封闭五感的灵修们,冒着拼死一博的心,纵灵御风而起,奋力想要救援深陷于血肉之海中,垂死挣扎的同伴。 申姜看到了宋小乔的身影。 她实在太显眼了。两个人识得了这么久,哪怕只是一个远远的影子,也足够申姜将好友从人群中分辨出来。 不过瞬息,那人影,不知道怎么地便如失去动力的鹞子一样,猛然栽落。 “宋小乔!”申姜叫了一声,可声音与这巨大的黑暗与‘海洋’相比,却是那么渺小。 快速下坠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声,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主不掉入血海,被蠕动的肉血与异体人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天空,还有更多的灵修正在坠落。 他们放开五感,只为一博,但看到了四处浮动的字,也被感染。 似乎越是有灵力的人,受到这词句的影响越为迅猛。身体快速地异化变形,随后即便是不甘心,也不能自制地坠落下去,融入那片‘海’,成为了仆鬼的一员,去拉扯那些还在死守的曾经同伴。 京半夏想向申姜追过来,但他只跑出几步,就无法再向前了。 他不能离开门太远。 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只伸着手胡乱摸索:“姜先生!”直至最后再不顾什么礼仪,只声嘶力竭:“阿姜!阿姜!你乖乖听话!到我身边来!” “没事,我只是个梦。不会被传染的。”申姜急急地辩解。她不能坐视不管。 她跑去趴在浮岛边沿,宋小乔已不知所踪。 而她身后,那个半空中模糊的人影,又操控崩裂了两次星芒。但一次比一次弱势。就在她犹豫不决是下去找宋小乔,还是……的时候,那个人如力竭一般地,猛然向下坠去。 离他最近的,是个青衣。 御风急冲过去,接了一下,但却很快,自己也因为异变而坠落。 申姜咬牙,高声喊着:“白月光菊向飞蛾绽开花瓣,薄雾从海面上慢慢地爬来,一只白色的巨鸟,羽毛似雪的枭。” 说完跑到了浮岛的边沿,一跃而起。 随后整个人便像鸟一样,冲向急速下坠的人影。 鹿饮溪不能死,只要他不死,可能还有机会。 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而在她身后,被遗弃在无相居前的京半夏,孤身一个站在地狱一般地景象中。 他曾无数次地站在这里,无数次重来。 一切被改写了无数遍,申姜与鹿饮溪的一次次相识,虽然不可阻止,可已经一步一步推后得这么迟,原以为大约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就好像是个噩梦…… 就好像是永远也不停止的噩梦。 也许下一次,两人的相识的时间会更迟,更淡,甚至一句的交谈都没有。 但他也忍不住地想,申姜会不会还是会这么做? 她不只是为了‘鹿饮溪’这个人。 明明她是这么渺小普通,却是世界上最难说服的人。即使是给她竖了无数的墙,可她总有无数的理由,让自己的箭头,始终都指向最后同样的方向。做同样的事。 或者,应该再试一试。也许还有机会? 可,自己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了。 大概天道是对的,它从不阻止有力量的人尝试改变过去,因为它知道过去是不可改变的。 再多的尝试,也只是徒劳无功。 所有这么做的事,都是蠢货,就像他一样。他这么做,只是白白耗费登仙机会,成为一个活在如噩梦一样的过去中的人。直到死亡。 而他想救的人,永远无法活到未来。无法避开这一天。永远也无活得更久。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门。 随后拈了个颂印,低声念着什么,纵身向搂紧鹿饮溪被带得急坠不止的申姜的方向冲过去。 在超过界限的时候,他开始融化,皮肤化为液体,滑落滴在地上,但他没有停。 分卷阅读279 每向前一些,他身上融化的伤就更重一些,从皮肤到肌理。 最后他终于一把抓住了申姜,在对方挣扎之前,一个颂印将她击倒,抱着她,掰开她下意识拽紧的那片袍角,看了一眼坠向血海中的人影,便向门的方向急驰而回。 在落地的瞬间,他不能支撑,摔落滚了好远,才挣扎着爬起来,抱起怀里的人,摸索着向记忆中门的位置走去。 他有一颗眼睛已经融化脱落,另一只眼睛也十分浑浊。于是更无法看清什么。 而人融化成这样,衣服却是完整的,它们被血与肌肉的溶液浸湿,紧紧贴在他身上,每动一动,就是彻骨的疼痛。 等终于摸到门框,他停下,摸索着用全是血的大氅将申姜整个人包起来。在他的血涂了怀里的人一满身之后,快速地结了个颂印,低声说:“这一步迈出去,我也不知道会如何。最差不过是一死罢?”轻声笑:“总归你从来不怕死。”才踉跄着,向门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5 00:28:43~20201025 23: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 2个;宝哥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旭日 54瓶;童九 30瓶;清熏 10瓶;桔子、==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规则之外 申姜迷迷糊糊, 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身上暖洋洋的,鼻端萦绕着既苦又甘甜的香味, 像是什么药正煮得沸腾,又不知道哪里飘来一丝丝的臭味。 悉悉索索…… 她猛地惊醒坐起来。 发现自己正在一个老旧的木梁屋内,睡在稻草扎成的床上,身上盖的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头枕着一个狰狞的野兽头颅。 是狼?也许是狗。搞不清楚。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个高大的背影,坐在不远处窗边看守着小炉中的火, 时不时接起盖子,探探炉上瓦罐里的药煮得怎么样了。 偶尔被火炉里飘出来的火星燎一下, 立刻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扑打,可用手扑, 手又着火了, 用脸压,脸又着火了,最后反应过来,就地打起滚来。 终于弄熄了火, 对方大大地松了口气,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小心地拿起炉上大一 些的那个药罐子, 转身倒进角落的木桶里面。说是桶,或者更像是浴缸? 半米高, 两米长。 大概是新搬过来的,木片簇新,地上还有拖拽弄出来的划痕,从门口, 一直到桶边。桶周围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木钉的小桌子,大概是用来书写之类,胡乱被推到角落,上面的东西也落了一地。几件脏呼呼的衣服堆在桶边,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蝇虫萦绕。有几只停在那人身上,那人也并不管。 申姜爬起来,走过去。 全程难免会弄出一些声音,但对方似乎听不见。或者听见了只是没有理会? 直到申姜走近,才看清,是纸人。 但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了。这个纸人更加潦草,一张黄色的糙纸,纸浆大概并不精细,纸上到处都是草梗,边缘也并不平整,像是随手撕出来的,耳朵也没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圆,充做脑袋。脸上正经的五官也没有,非要说的话,两个歪歪扭扭红色的血点,和一条并不平整的线,大概就是它的眼睛和嘴巴。 申姜觉得,那条线大概是随便用手醮了什么抹出来的。粗得很,开头很重,末尾稀稀拉拉。 但这虽然是个纸人,却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你好?”她叫了一声,但对方仍然做自己的事,有一罐药已经煮好了,它双手捧起来,摇摇晃晃地捧着往木桶那边去。 申姜根着过去,才发现那里面泡着一个不成人形的人。 她对这种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感到警惕,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但随后,她看到了随便丢弃在木桶边的那些衣服。 熟悉大氅,深色的皮毛已经被血完全浸湿后又干枯,使它又硬又臭。 还有那件袍子。 这是京半夏身上穿的。 她用颤抖的手,从桶中将沉在药水中的人缓缓向上托那双熟悉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已经内乎只有白骨和血管,脚、腿、手臂也是这样。胸膛几乎没有皮 分卷阅读280 肤和肌肉做为保护,内腑在白森森的助骨下,心脏几乎几分钟才缓慢地跳动一次,跳动时也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再往上是复杂血管包裹下的脖颈,他头侧向一边,整半张脸都是骨骼。她小心地将他放置回去时,他的头微微歪侧,露出另一边的脸庞。 这一侧虽然也可怕,但却大概是他身上保留最好的一个部分。 这小半张脸,对于申姜来说,却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是,曾朝夕相对…… 虽然说是保留得最好,也仍然受了很重的伤,可哪怕连眼睛都只剩下一个窟窿,她却不会认错这张脸。 这是鹿饮溪的脸。 她曾想过,京半夏总是遮蔽着自己的面容,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有怀疑是面目丑陋不想见人,或者受过什么伤,以至于面容有损。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可能会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他口中那个所谓写下了四海前纪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他穿梭于时光之中想改变的过去,想救的人,也并不是别人。所以他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冲出了门的界限向自己而来。不顾一切带她穿过了门。 他说过,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时光回溯,所以最后选择了孤注一掷。 那,这里是未来吗? 申姜茫然看向四周。 京半夏在鹿饮溪掉入血海之前,带着她进入了门。 可如果自己原本应该成功救下鹿饮溪,却因为京半夏的介入,鹿饮溪就此死了,那就等于说,京半夏回到过去,间接害死了过去的他自己。 那就不会存在京半夏这个人了。 可如果他从来不存在,就从没有人回溯过时光。 那一切,就应该照最初的原样发展。 但最初的结果,就应该是京半夏活了下来。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开始。 京半夏活了下来,就会阻止她救鹿饮溪,鹿饮溪也就死在了牢山…… 像是一条自己衔尾蛇。 它即是自己的开始,也是自己的结束。 世界就好像一环扣着一环的机械。失去了某一个螺丝,以至于一切都变得不合逻辑,因果混乱,自相矛盾。自我吞噬又自我重建。 规则崩坏之后,会怎样? 可能京半夏本人也不知道。 申姜跪坐在浸泡着京半夏的木桶前。 她即不知道,要如何回报这份,在她看来完全陌生的浓情厚意,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别说是她一个活人,应该是即活着又死了。 甚至是这个看上去是京半夏长久居住之处,也都应该同时处在,即不存在又存在的虚无状态。 她转身拉开这木梁屋的大门,外面是一片黑暗。 那黑暗中,没有半点星光,没有风,没有声音。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屋子就这样存在于虚空之中。 但是,正以什么样的姿态存在,她可无法判定。 也许这屋子正在疯狂地旋转,也说不好。 反正她无法察觉。 因为她即没有屋外的东西可以做为参考,也没有气、风,甚至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可以感受,甚至可能连基本的重力都不存在。可无重力也不存在。 这里似乎是一切规则的终点。 又或者是被规则遗弃的地方。 她和这房子,和京半夏,和这个纸人,就是被遗弃物。 她站在窗前,从窗向外看,有一片荒原。 这风景有时候有,有时候又会被黑暗所取代。明明同排有两个窗户,可风景却并不统一。有时候这个是黑的,有时候另一个是黑的。 但荒原这个景色并不会有改变。 只是,像是一个出了问题的灯泡,一闪一闪的。 她想,如果京半夏并没有做出导致‘衔尾蛇’产生的举动,那片荒原大概就是这屋子的所在地。 也是就京半夏在未来,一直生活的地方。 她看得久一些,甚至看到的日落。 有成群结队的动物,走过高高的山坡,从火红的落日前经过。 然后最后一丝光亮也散去,星空笼罩着大地。 分卷阅读281 纸人还在默默地煮药。 它慢悠悠地看顾炉火,时不时被燎一下,便在地上乱滚,爬起来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烧好后,便把这一罐,倒入‘桶’中。 或者,那更像个棺材。 哪怕‘棺材’已经装满溢出来,它也不管。只是继续这么做。 烧完一罐,它会打开屋内的水阀。 水阀应该是通住屋外某处的,明明外面是一片空虚,但在这屋中似乎还存在着一些规则的碎片。 这也是所有一切存在的根本。 而这个水阀,是一个应该有水或不应该有水的水阀。 所以它总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纸人反正也不着急,就拿着罐子等着,接满了慢腾腾地关掉水阀,从屋子里的大袋子中,抓一把黑色的籽放进罐子里,又从角落的柴堆搬几块劈好的柴,塞到炉中。 有条不紊。 也许是在京半夏失去意识前,令它必须要做这些事。又或者,它身为京半夏的仆从,只是自动自发地像以往一样,担负着照顾他的责任。 只要它还活着,能够继续移动,就会尽职尽责用京半夏早就灌输给它的、所有它知道的方式,来维护主人的健康。 申姜决定打起精神来,她不能连纸人都不如。 即然她还在,那就还没有结束。 起码,她不能放任一切就这样结束。 京半夏这个傻狗,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不应该被辜负。 不论是他,还是整个世界,都不应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完结。 她要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开始了! 感谢在20201025 23:04:21~20201027 00: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昀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法霖要精进 30瓶;市原 17瓶;游昀昀 15瓶;saya、boxmove 10瓶;清熏 5瓶;太烦真人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起因经过结果 申姜接水, 把京半夏的血衣洗掉之后,找绳子搭在炉子周围晾着。然后开始整理木桌上那些书册。希望从上面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因为用字都不太熟悉,所以阅读困难, 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拿出海螺,和蒙本对照。 就仿佛是动不动就要翻字典的小学生。 用了很久,她才成功将这些书册分类。 一部分是来自龙阁的书册,看着似乎是在里面查阅什么,有数页被折起来做为标记, 申姜看了一下,是有关‘春日桃’的内容。 一部分则是京半夏的手书。 内容十分杂乱, 最原始的一份,是以时间线为内核, 将一些事与人名标注在相应的时间线上。在其中的时间线分枝中, 申姜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有何晏的名字。 这份记录十分紊乱。内容很难理解。 之前几百条分支线上写的所有事件,都已经被他划掉,只隐约看到所有结局上的‘死亡’两个字。 这几百次的人生中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无人可知。 只有最近的这一份,最清晰。 他记录到: 因为他附身以何晏的身份出现,和‘申姜’关系的日渐亲密, 导致对方的人生走向,发生了偏移, 第一次致命事故,发生在毕业典礼前的学校操场。对方死在他面前。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无法施用颂法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 现代世界没有灵的存在,二因为是以附身为某人的方式存在。 在结束附身回来之后,他立刻采用了小型回溯时光的方式,修改了这个结果。 这个举动,也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产生了涟漪,改变之后的一切,也改变他的记忆。 但旧的那些记忆却不会消失。所以,他的脑袋更糊涂了。 他早就发现了回溯的弊病。 不止是让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只能依靠手书来 分卷阅读282 记录。还有在他不断地回溯中,整个世界不停地倒带。而倒带又在不断有偏差产生。 比如,在这条时间线上,原本某人受赠了某样东西,但‘赠送’的事件在回溯中被抹去,可那件礼物却在时光倒溯的时候并没有消失,仍然保留在了身边。 比如,不该存在的记忆,会存在于某些当事人的脑海,导致无数次的回溯之后,许多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描述。 而且京半夏附身于某人,也必然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走向。 原本因该在很久以后才发生的死亡,开始随时随地降临在她的身上。 京半夏不得不放弃附身,并减少对她生活的干预。 但因为前面发生的事,还是产生了很多‘涟漪’。比如,她因为‘回溯’产间的偏差,记忆也出现了错乱,一直很在意‘何晏’对自己突然的态度改变,结果被怀疑有臆想症。 这件事导致申兰芬格外关注她的个人问题,于是,原本不应该有的‘相亲’出现了。 她和对方会面,迷晕后被带走,受侮辱并反抗激烈和对方一起从二十二楼坠亡。 可此时的京半夏能回溯的最远时间点,却已经变成‘几十分钟’甚至是‘几分钟’。 就常出现‘不能回溯到足够远的时间去消除事故’不让其发生的情况。 并开始无法完全避免事故,只能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进行挽救。 就像这一次。他附身于出租车司机,虽然阻止了申姜被带走,却也导致她完全失去了再登台的可能。 而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并且从手书中可以看出。 很早起,他就以各种各样的面目,出现在申姜的周围。 特别是在申姜事故后,因为坐轮椅不便,数次他都曾附身于路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 甚至不着痕迹地影响一些人的想法,让善良的人陪伴在她身边。 比如被辞退的小丽。‘恰恰好’就在申姜最需要的时候,失去了工作。就是他附身于经理的结果。 比如郑陆商在她最失意的时候,驾车刚好经过,正好顺路可以送她回去。就是他短暂附身于郑陆商的结果。 但一切都在失控。 申姜仍然一步步地在走向最终的死亡。 而在几百次的时光中,两人之间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在一次次的回溯中被抹去。 最终,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继承了渊宅。 他像一个陌生人,敲开了渊宅的大门,笨拙地询问:“请问铃先生在吗?” 看着一无所知的女孩,坐在门内的轮椅上,用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失去了双腿的痛苦,她始终不能接受。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许多时候,他甚至都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 她的悲剧,在最开始,就是因为他而发生的。 而在最后,经过了数百次穿越时光的回溯,也仍然是因为他的无能,不可改变地走向终局。 申姜放下手里的手书。低头坐着。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京半夏真的太傻了。就这样耗费了一生。 甚至都没有人记得。 连她都不记得。 所有的一切,发生了几百回的故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直牢记。 甚至生怕会忘记,在很多手书上都时不时会记上几笔。 有一本最旧的手书,大约是头一次时光倒流时的记事。 写道: 她小小一个,说是走丢了,站在荒野上。哇哇地哭。 我故意去得早了一些,她没有被路人捡走。没有被赵家人捡回去顶替成为赵家的女儿。自然也不必因为赵家那些龌龊事吃十多年的苦头。 甚至我去得太早,她还没哭两声呢,连声音都还没有哑,只是受了惊吓。说妈妈叫自己在这里等。不肯跟我走。 我跟她说,妈妈不会回来了。她不肯相信。 都搞不清楚自己并不在原先的世界了,而是在灵界。 …… 今日去看了花灯。她很高兴。 …… 今日去泛舟。给她买了糖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我。她不舍得吃,全化在枕头上。 分卷阅读283 明明是自己放的,第二天一大早委屈地大哭起来。 以前她总是鬼精灵一点委屈也不受,没想到小时候这么爱哭。 小孩总是烦人,但阿姜不烦人。阿姜很乖。只是爱哭,不怎么听话。叫她往东,她要问一百句为什么不去西边。 …… 她十四岁,拜我为师父,我不太高兴。我只有一千多岁,与她年龄其实也没有差那么多。但成了师徒,自然以后就不会有别样情谊。她也不会死了。那……这样也很好。 …… 她把赵沉舟脑袋给打破了。赵家找上门。原来不做赵家的女儿,还是会有这样纠葛。大约是赵家和她八字不合吧,我不太喜欢赵家。记得前一次时,因这件事我十分生她的气,重重地罚了她。那时候就不该罚她,赵家对她不好。 …… 听闻渊宅可以通往两边世界,她央求我带她去见她妈妈。说‘把我弄丢了妈妈一定非常愧疚’。 我上次没有同意。这次虽然觉得并无不可。可渊宅已关闭多年了。她便央求我,做一个‘任意门’。她说是‘大雄的那种’并讲了大半天谁是大雄,蓝色的圆手猫是谁。 ‘有了任意门,我一开门,就可以见到妈妈’她说。 我虽然做了却并没有给她。 她生气得很。但也总比知道家里人并不盼望自己回去要好。 …… 赶在乌台事发与牢山事发之前,我去见了孟峻山。 …… 今日乌台事发。我并未受伤,她也不必因为我受伤。 ………… 写到这里,之后对牢山事发时发生了什么,便再没有再多叙述。大概是不想回忆。 只写了一句‘虽并未成。不过,重来就好……下一次一定可以了’。 申姜茫然。以手书来看。记录的这一次回溯,是京半夏以鹿饮溪本人的身份重过了一生。并改变了她的命运。 但申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按原本的轨迹,不应该在现代长大,而是在灵界长大的。 她急急在手书中翻了半天。 据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在她幼时在现代被妈妈遗弃在路边之后,刚好灵界有人互殴,导致两界之限出现问题,她被波及,穿越到了灵界。 后被赵家的夫人捡回去养大,再进牢山成为值人,后因故与鹿饮溪情浓,最后在牢山事变的时候,为救他死了。 在前几百次回溯中,京半夏都想改变两人的关系。阻止她认识鹿饮溪。但都没有成功。没能改变她为鹿饮溪而死的命运。 于是,最后一次的大回溯时,京半夏尝试从根本打断一切。 京半夏直接阻止了导致她穿越到灵界的那两人互殴。 她也就没有穿越到灵界,而是一直在现代生活并被申兰芬养大。 京半夏大概认为,这样她就不会认识鹿饮溪。 但后来事情完全失控。 从京半夏的描述看,他根本没有想到,申姜会是渊宅的后人。 因为前几百次申姜一直是在灵界长大生活,根本没有继承过渊宅。 等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京半夏已经没有能力,再回溯到最初,无法再从她穿越到灵界那个拐点开始改变。 于是他模仿铃先生的笔迹,写下警告。企图让她不要继承渊宅。 可结果并没有如愿。她搬了进去。 随后她成为了渊宅的主人。并且陷入了‘禁字颂言’被困在小世界之中,京半夏用了八万年左右的修为,才把她救出来。 ‘让她回到现代世界长大’这个决定,不止没有完全改变她的命运,完全阻止她与鹿饮溪相识,反而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这是京半夏始料不及的。 申姜揉了揉脸,伏坐在桌边。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可有一件事,她怎么想都不懂。 京半夏在第一穿越时光,让一切重来后,乌台与牢山事发之前,去见过孟峻山的。可之后灾难还是发生了。并他的记录中,也没有任何阻止孟峻山实施计划的内容。 包括他的无数次反溯,都没有尝试过阻止这件惨剧发生。 这是为什么? 分卷阅读284 申姜起身,走到‘棺材’边,凝视着里面的人。 这是她,几百次喜欢过的陌生人。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多余,也曾有被人这样喜欢过在意过。 那些无数次失望、绝望、暴怒,摔倒在地上躺着不动的瞬间,有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有一颗关爱她的心在强有力的跳动。 即便是残废后一无所知的她那段只感觉得到痛苦的时光,也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地努力,才令她并未遭受更大的苦难。 明明他已经竭尽全力,可还是感到愧疚。 因为他救的人,一点也不想活着。只是麻木地,没有死而已,每天都不开心。 所以他怪自己没有做得更好。 申姜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太糟糕了。 纸人来到她身边,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她。 看来它终于注意到,在它的地盘上多出来一个会自由移动的‘东西’了。 它离得太近。晶莹水从对方脸上滴落在它的手臂。 它低头看着那一片晕开的小点。也许并不觉得这个点和水阀里流出来的有什么不同。慢悠悠地站起来,坐到火炉边。等那个小点终于烤干了,又慢腾腾走回来,仍然蹲在申姜身边。 压低身躯,用别扭的姿势伸头从她膝间仰看她的表情。 申姜飞快的拉袖子抹了一把眼,掩饰自己的情绪。 “看什么看?”说着转身帮它把陶罐里煮好的药倒在棺材中。 纸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因为药汁溢出来太多,地面到处都是水渍,它脚上的纸湿得太厉害,已有一些一烂掉了。 大约智力有限,它俯身想把那些纸屑再糊回去,可一伸手,就连手也被浸湿了。 “你坐到床上去。”申姜带着鼻音赶它。 它听不懂,呆呆站着。 早姜怕把它拉坏,只能邀鸡似地张开手臂驱赶:“去那边!” 它愣愣地一直后退,站到了床榻上。 “在这里不要动。”申姜转身要去拿抹布把地上的水吸干,但才一转身,它又慢悠悠地向下面走。申姜不得不用稻草搓成绳子,把它绑起来。 它可算安分下来了。低头呆呆看着自己被绑在‘床头桌’上的‘手’。 申姜腾出了空,打开门,先把积水都扫到外面。反正外面什么也没用,管它们去了哪儿呢。 然后关了门,拿抹布一点点擦干。 “你不要在这湿地上走。你是纸人,自己不知道吗?”她吸着鼻子,虽然鼻音还是很重,但比刚才情绪激动的时候好了一些。 “需要换水的话,得些舀出来一些旧的水,再把新的添进去。不能一直加。”她估摸着,把里面陈水舀出来不少,泼到门外。扭头问一直盯着自己的纸人:“懂了吗?” 当然得不到回答。对方只是呆呆地站着。 她也没指望对方能回答什么。转头找了两张纸,原本是想,给纸人把烂掉的地方补上。但没找到可以粘合的东西。 别说胶,这里连米都没有。 毕竟京半夏是不用吃饭的。 虽然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并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简洁明了的‘杀回去’的日程。 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解决吃饭的问题。 并且那袋用来煮药的黑色颗粒,也已经没有多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如果遇到什么不好的事,要记得,这已经是守护天使努力了很多次,才得来的较好的结果了。不要辜负它哦。 感谢在20201027 00:01:19~20201028 01: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羁拉、心悦、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sura 40瓶;颗颗 22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20瓶;1847、叫什么好呢、孔昭、艾。、开到荼蘼 10瓶;天以淸、娃三爺、清熏、妮妮 5瓶;太烦真人、2个盼、吾爱月容、pumpk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1、要去活几天 申姜想找找 分卷阅读285 看, 有没有什么灵宝可用。 但在屋里转了一圈,不到四十坪的空间里并没有什么机关,或者藏东西的地方, 而肉眼可见的各处,不是码放好的柴堆,就是些堆砌在木架上的杂物。再有就是小木桌上的手书册。 屋中有些‘家具’还是直接用兽骨做的。 京半夏过得十分简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独居在深山里的猎户。 稻草扎的床榻,兽皮的褥子。 叫人看了觉得心酸。 以前身为鹿饮溪的时候,他可是最爱闪亮亮的珠宝玉石。可后来的十万年, 却过得这么清苦。 她把屋子翻了个遍,除了发现门有些与这个朴素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之外, 没有其它收获。 与随便弄来的木头钉成的屋子相比,门更精巧, 是一整块的木头制成, 而且上面还有铜铆钉。红漆也非常鲜艳,似乎一直受到细致的保养。 不过,申姜抱臂盯着门看了半天,怎么觉得这东西在哪见过。 特别是门上的兽口铜环。 这时候, 纸人忙活完,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站在她的门中间, 呆滞地盯着她看。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阻挡了申姜的视线。似乎是在认真地研究, 这个一直在屋子里移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首先用排除法,她肯定不是京半夏。 因为京半夏明明在‘棺材’里躺着。 其次,她肯定不是它自己。 因为她不怕水。 最后,她虽然有腿, 但也不是新桌子。 因为桌子四腿着地,并且不会动。 “劳您大驾。往旁边站站。”申姜伸手把它拨弄到旁边。 它到也不挣扎。推它站在哪里,它就站在哪里。继续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直到炉上要加柴,才又慢慢悠悠地走回去干活。 申姜琢磨了半天到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屋子的门眼熟。 渊宅的门和这个门很像。 渊宅的门是红色,有铜铆钉,兽口铜环,门周围也有不明显的暗纹。不过渊宅的门风雨里吹的很多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暗纹也在一次次的补漆中,越来越浅。让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后来才发现。 但面前这个门虽然也有年月,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室内,并没有受过风雨,所以并没有那么沧桑的感觉。门上的漆也好,铜制品也好,凹凸的暗纹也好,都精心保养。油光锃亮。 申姜研究了一会儿,有些怀疑,这不会就是鹿饮溪给阿姜做的那扇门吧? 木头闻上去,和渊宅的门味道很像。大概是同一种木料做的。 暗纹是不是同样的花纹,就不得而知了,申姜并不记得渊宅大门上的纹路是怎么样的。 大概是就京半夏没给当时的阿姜,自己一直留存。 不过很可惜,现在只是一扇普通的,用来阻风挡雨的门了。 申姜伸手摸了摸门扉,心中有些感慨。 但打开门,看到外面的虚空,就立刻从这种伤春悲秋的心情中完全脱离出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离开虚无之地。 沉吟了片刻之后,申姜尝试召唤莲花灯。 京半夏只是昏迷,并没有死亡。 只要他没死,他的梦魇就还在。既然在屋子里找不到解困境的办法,那梦魇中的大世界里可能找到答案。甚至也许可以去问他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陈三七说过,渊宅的主人,只要召唤,灯就会出现。 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她的颂念完,那盏莲花灯果然出现在她手中。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棺材里的京半夏伸出手。 以前她一直是开门入梦的。但现在她不太敢,门外面可是什么也没有的虚空。 门内的空间是存在着规则的空间,在规则中,灯是有效的。门外的虚无可没有规则存在。到时候她一脚踩出去,人没了怎么办。 她只能试试,没有门行不行。 也许门只是一个具像化的工具,给用灯的人强烈的暗示,只要使用者注意力足够集中,应该不是必须的东西? 而注意力集中这件事,她身为一个梦为了达成各种颂言,已经锻炼出来了。 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申姜伸手握住枯骨一般 分卷阅读286 的手掌。 可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变化。 顿时有些失望。 要不然,还是试试门吧。只能冒险了。 一睁开眼睛,却发现竟然自己已经在梦魇之中。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是热闹市集,来来去去的人被她挡着路,时不时有人十分不满地回头瞪她。从天气看,应该仍是冬季。路上虽然没什么雪,但屋檐上雪很厚,行人都穿得严严实实。风吹过来,十分刮脸。 不过一阵风,就叫她心肝都冷出冰渣子来。 可这实在是让她松了口气。 冷得好! 太好了! 这个世界是活的,真的太好了! 京半夏一定在这里。 只要找到他,就可以问问,出现‘被放逐在虚空中’的情况,该怎么挽救。 自己这个才刚‘上了两天学’的三脚猫,就不会摸头不知脑,完全无从下手了。 可回过神一问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济物山下的那座太虚城。这里叫眠川。 但问起济物,这里的人还是知道的。 “济物山是仙灵宝地,有厉害的灵修在那里立了山门修行。听说是最最有名望的名门呢。”即使是路边上的行人也知道。不过因为只是普通人,所以并不知道更多信息。也不知道莲花池鹿饮溪。 申姜问清楚方向,便出城召唤成人电动自行车出来,骑着上路了。 原本到是想租鹤车,可她没钱,变出来的钱只要离开她的手,就消失了,不顶用。 别说鹤车,连地图也买不起。 她在路边的书店里硬蹭着看了半天地图。在手上复制了一份。 因此那店家还十分气恼,说她身为灵修,竟然利用颂法占人便宜,要揪她送到本地府衙,请镇守在这里的灵修治她的罪。 还好她跑得快。 不过她实在也不知道,这样竟然也犯律法。 车子骑一骑便觉得冷。她把棉衣拿出来穿上,又变出一件雪雨衣套在外头。 现在她使用自己的能力,已经十分熟练。 穿上之后,一下就暖和得多。但穿着这件雪雨衣,心情却十分不一样,这件雨衣是她初中那件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想到雨衣,第一个画面就是这件吧。 那时候一个人走着上下学,又要去培训班、训练房,申兰芬怕她出事,不肯给她买自行车,她又舍不得坐公车,就用走的。这件雨衣陪伴了她许多时候,透明帽檐上,她用圆珠笔写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现在申兰芬怎么样了…… 申姜短暂地走神,随后立刻甩甩脑袋。不要想太多。 一步一步来。 电动自行车开得很快。在崎岖狭窄的路上也很方便。 后来她又尝试换了小绵羊摩托车。路上行时时有人看她。 经过村庄、小镇,也有好事的小孩笑闹着大叫‘仙人骑怪驴啦’跟着跑。 这个梦魇世界是灵界,而灵界中人们都默认‘灵修的坐骑千奇百怪’‘使用的物品也非常见的凡物’所以她这一段奇怪的装扮,并没有引起任何异常事故。而她的存在也是符合规则的。 就这样,申姜风雨兼程地‘突突突’开了七八天,中途嫌棉衣不够暖和,又变出一件羽绒服来。整个人穿得严严实实,仿佛是北极科考队的一员,雨雪兼程。 在一个傍晚时,可算是到了济物。 远远看着绵延的山丘和点缀在山丘上遍布各处的建筑,想着莲花池就在那里,申姜心都暖和起来了。 因为鹿饮溪在那里。京半夏在那里。 莫明地,就感到很安心。 不提别的。 大概是因为一个是老师,一个曾是学生。 身为学生的申姜,总感觉鹿饮溪是一个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人。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在她兴冲冲地进济物时,却因为没有腰牌,进不去大门,还被巡视的弟子拦下来:“你怎么乱闯呢?” 她连忙告罪:“我是来见莲花池鹿尊上的。” 弟子却茫然:“莲花池?” 她心里咯嘣一下:“对,莲花池,光虚殿那位尊上最小的弟子。鹿饮溪。” 分卷阅读287 那弟子皱眉:“什么胡言乱语。师祖最小的弟子是孟尊上。我济物哪有莲花池这个地方?” 申姜看到济物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震惊。 什么情况 巡视的弟子赶她:“去别处。你找错了。” 她连忙追着问:“请问仙上,现在是哪一年?” “□□初年,年末啊。”那弟子莫明其妙:“你连时候都不知道吗?你是哪里人?”停下 步子回头审视她。 她穿了个长到脚背的羽绒服,头上戴着滑雪镜,堆了个小绵羊摩托车,雪雨衣搭在骑座上。动作太大,帽子歪了点,露出里面一只白银色的灵兔狲耳朵,时不时下意识地抖一抖雪。 “我是山里出来的。我跟阿爹在山里修道,我阿爹病了,说有个亲戚,在济物山修道叫我来投奔他的。” 那弟子嘀咕:“山里呀,原来是离群索居的散修,难怪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有些同情她:“你快去别处找吧。这里没有莲花池,也没有叫鹿饮溪的人。” 申姜垂头丧气。 巡视的弟子们走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初年是哪一件,也想不出鹿饮溪会在哪里,于是又打起精神向附近的太虚城里去。 那个割麦子的人应该还住在城中的。 但进了城,她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城虽然还是太虚城,可和她上次来的时候长得完全不一样。 先前她来的时候,太虚城很大的,街道宽阔布局公整,井字型的,去哪里一清二楚。 可现在,城又小,城中直的路也不多,地面更没有石板铺着。 她找路人打听那个巷子,说出巷名来,也没有人知道。 她只得推着摩托车从城门开始,凭着记忆往巷子曾经存在的地方走。 因为城小了太多,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走出了城。 但依她的记忆,院子应该在更前面。硬着头皮骑着车迎雪又走了一段,可算是在原本应该是巷子的麦田里,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院子,矗立在一片被收割干净的田中间。 应该就是割麦子的人住院子了。 可她走近,却发现房子周围围了很多的农人。 这些农人拿着锄头、镰刀、锤子在房子外头叫骂。 “哪里来的恶修,在我田里施法,竟然平白建了个房子起来。你快给我滚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现在就报到济物山去,或叫镇守灵修给你好看!” “你开门啊!你有本事开门啊!” 这群农人听到声音,扭头像申姜看。 申姜非常识相,立刻说:“我是路过的。”扭头就走。 这些人才愤愤地放过她了。 一直走到这群人看不见的地方,申姜立刻偷偷猫起来。把东西都收了,衣服也穿得轻便。绕到院子后头。 这院门她太熟悉了,就是割麦人住的地方没错。 变了个伸缩梯出来,搭在墙头。她才爬上去,就见院内,割麦人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锅铲,紧张地盯着这边,一副万一有人冲进来,就与对方拼命的样子。 见到是她,才猛然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催促:“快!” 申姜还当他是叫自己快进去,连忙把伸缩梯抽起来,架到里面。 没想到□□才放下,割麦子的人立刻背起行李,顶着狗,顺着□□就爬了上来。 前门的农人大约是从门缝里发现了,大叫着:“快,快到后面去。他从后面跑了!” 决意非要把他扭送到了府衙法办。 割麦子的人爬到了墙头,都来不及抽□□,扭头就往墙下蹦。只听到闷哼一声,别说他自己摔得怎么样了,连狗都从他肩膀上摔下来‘嗷呜’地叫起来。 一落地,他也不看伤,撒腿狂奔。 跑了一段了,回头一看,申姜还骑在墙上正在搬□□,急得骂她:“你跳啊!到时候抓到你,再把我给招了。”跑回头跳起来一把抓着申姜的腿那么一拽,申姜头朝地结结实实地栽到了雪泥地里,被他拖死狗似地拖着就跑,整个人都摔懵了。 反应过来爬起来。 两个人一路狂奔,身后农人紧追不舍。 一路申姜跑得肺都快暴了,数次尝试召摩托车出来骑上。 分卷阅读288 但对方实在是咬得太紧。 她觉得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鹅追着咬屁股,还想骑魔托车呢?就是分神喘个气慢了半步,也会被身后追的人一脚踹翻捆绑起来做为不法之徒抓走。 跑到最后,狗都快不行了。 只有割麦子的人,一个背着硕大的行李,在前面狂奔着健步如飞。 时不时大叫:“发财,发财!” 那狗子一听,又会拼命地快跑上几步。几步之后又开始垂死挣扎。 申姜觉得自己还是被抓回去算了的时候。农人可算是跑不动了。 停下来七倒八歪在雪地里狂喘气,并不服输地叫骂:“且等着吧龟孙!俺们立时就报给府衙知道!辖地尊上,不日就要抓你们回来伏法!我们是正经受山门庇佑的地方,你们毁坏农田,有你们受的!” 申姜总算是有机会了。停下来正要狂喘着气召摩托车出来,割麦子的人在前面叫:“别乱来。” 她只得算了,停下死命地喘了半天,见农人又要来追,才挣扎着迈着快死的步伐,继续拖着腿逃命。 等终于安全,她一下扑倒在雪地里,真的是一步也走不动了。狗倒在她旁边,一人一狗默默对视,疯狂喘气。 割麦子的人停下来,回头张望,深怕有人追来。 确定没人之后,才走回来。一屁股坐下。指着申姜:“要是能用术法,我不早就用了吗?我在这里的人物设定是弃道的修士,我可以用的呀。我为什么没用?” “对啊。”申姜喘息的频率和狗一样:“那……你为什么没用?” “能用我还会被堵两天?这个梦魇变了,不知道是怎么的,魇中人经历过的事竟然不会忘记。这里的时间也会正常一天一天流逝,不再是一般梦魇那样,重复某几天的特地事件。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一但用了术法,他们真的会去报府衙找来镇守的灵修抓我,灵修会根据使用颂法残留下的灵息,来追踪。到时候,我们就是逃犯了,日子还能过吗?” 割麦子的人说完,郁闷地问申姜:“姑奶奶,我就想问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这魇变成了这样啊?” 申姜把现在的情况说了。 割麦子的人看着申姜无语凝噎。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就进来了。” 吊而郎当地问她:“我想请问一下,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出去呢?梦魇的主人醒了,你才能出去的。他人都不行了,还能醒吗?” 申姜更认真地回答:“那我也想请问一下,被困在这儿和被困在那儿,有什么差别呢?所以我就来了嘛。总之,外面我找过了,没指望。说不定这里会有答案呢。” 割麦子的人歪头看她,嘿嘿乐。 申姜也嘿嘿笑,从雪地里爬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你这表情,是有办法出去的啦?你也别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群策群力是应该的。有办法就大方地说出来。” “我有什么办法?”割麦子的人装蒜。 “没有吗?认真想想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我可提醒你,赶紧想。外面的药可没多少了。到时候鹿饮溪一死,这梦魇也就散了。我自然就出去了,至于你嘛……”长叹气:“你就节哀吧。” 割麦子的人梗着脖子:“我在梦境中来去自如,随便找个梦过去就是了。你吓唬我?”冷笑。 “哦。”申姜面无表情:“你这么多天都蹲在这儿没走,被一群农人叫骂。原来不是走不掉,不是不想走啊?” 割麦子的人表情僵住。 他确实走不掉。 他早就发现了,不止自己走不掉,身边的环境还大变了。没听申姜解释之前不懂为什么。 但现在一听,哪还有不懂的。 不外乎是,鹿饮溪和京半夏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于是梦魇也是同一个梦魇。只是过去和未来的关系。他是鹿饮溪梦魇中住户,自然也能鹿饮溪死了之后的混乱下,存于京半夏的梦魇之中。 而现在,大家全因为不应该存在而存在,被丢在这规则之外的流放之地隔离了。 他身为梦中人,也逃不掉。 申姜扭头见到他表情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鹿饮溪的梦魇,我已经觉得很大了。可是……京半夏活了十多万年……”割麦子的人,脸都青了:“那就糟了。” “怎么糟糕了?” “你想想看, 分卷阅读289 鹿饮溪的梦魇就已经很厉害了,可这个梦魇,又足足成长了十万年,它得多强大?”割麦子的人直摇头:“老实跟你讲,这真是前所未有” 皱眉想了想说:“难怪那几个农人,一直困着我不走。还轮班守了我几天。这个梦魇实在太强了。就算不在主要人物身边,这些魇中人也不是呆板的布景。就好像活人一样。” 割麦子的人看向这白茫茫的天地,喃喃地说:“这里的时间,也一天天一直流逝。不再卡死在某个事件之间,不停重复了。” 说完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的。 远处的路上,有几个行人,牵着牛车拖着货物。 看到雪地里的申姜两人,便停下来。不知道对同伴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牛车上的一个小孩跳下来跑过来问:“你们是迷路了吗?若是迷路了,跟着我们就走就是。我们去太虚城的。” 见两人摇头,好奇地打量他们,转身踏雪回到车边。 赶车的汉子看了两人一眼,把他抱起来放到车上,就继续走了。 申姜听懂了割麦子的人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有些不能置信。 等那个牛车完全走出视野好久之后,她为了求证,立刻骑摩托车追上去。 赶牛车的男人听到声响,回头见到她,一脸好奇:“原来是位灵修吗?尊上还是需要带路?”十分大方:“你就跟在我车后面吧。车子上的货堆得高,还可以帮你挡挡雪呢。” 可明明应该忘记见过她的。 就像巷子里,割麦子的人家门外那些小孩。明明才见过,但只要转瞬,就会忘记。 这个拉牛车却并没有。 申姜想起了,最初钱肖月的魇,小小的世界。不止场景小,且粗糙得可笑,物品都不真实,十分劣质,人物对话内容也有限。 而鹿饮溪活了千年,他的魇,场景大而精细,但只是没有主要人物在,NPC呆板并没有记忆,见过的人转眼就会忘记。 可现在,到了京半夏,他活了至少十万年…… 申姜看向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魇…… 强大到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 她正在震惊。 割麦子的人已经从怔忡中回过神,激动地疯跑过来:“太好了,太好了!” 他已经回过味来。 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梦魇中,没有人会记得他,哪怕和他说过话,可这些魇中人只要一转头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并且身边所有的场景,每天都在重置。 当事主离开,魇还会停滞,万物死寂一片。 他虽然存在,但却像一个幽灵。 可现在,在这里却不同了。 “我可以在这里生老病死!真正活着。我可以有真正的家。可以结交朋友!”他激动得在雪地里胡乱喊着,甚至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多少年,他像一个被困在孤寂中的囚徒。 “这些人、这里每个人都会记得我。”他抓住申姜的胳膊:“他们会记得我。所有人都会记得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像疯子一样:“我要给自己取个名字。” …… “曾经连名字都没有意义,可现在有了。会有人记得我。” ………… “啊啊啊啊啊!”他狂叫着,在雪地上疯跑。身上的行李都随便甩掉。 狗跟着他汪汪地叫着,狂奔着。 最后他疯跑着,又冲回申姜面前:“实在多谢你!”激动得语无论次:“我愿意教你怎么在主人不醒来的情况下,离开梦魇。” 他仿佛生怕申姜不相信自己的话:“这次是真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坑你的。” 见申姜瞪着自己。以为她不信自己。 扭头跑到雪地里,把自己的行李扒拉出来,翻弄得乱七八糟,终于找出几张黄纸,正襟危坐从怀里掏出一只笔,在舌头上舔湿,然后闭眸正色提笔,落笔下去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随后一转身,便将这个颂符,一下拍在申姜头上的簪花上。 申姜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弹出了梦境,回到了木屋内。 纸人呆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申姜不管它,发现自己真的出现之后,先是高兴。 可随后回过味来。 这个滑头!!先前真的是敷 分卷阅读290 衍她的…… 拿出灯又回到梦中,这次正是在她消失的地方重新出现。 割麦人蹲在那里等她,兴奋地把一叠符都塞给她:“我画的,来,全部给你。你再不够,只管找我来画!” “你怎么不用这个符出去?”申姜不解。 “对我没用的。” 割麦子的人胡乱收拾行李,落了好多在地上,他也不去捡,拖着包就向城的方向跑去。实在迫不及待。 狗撒欢似地跟上他。一人一狗,边跑着,包里的东西边掉。落了一路。 等跑了一大截路,却突然停下来。垂头站在那里。 申姜收好符纸跟上去,走近一些,听到低沉的呜咽。 高高的男人站在苍茫天地之间,原本嘴利又有几分狡黠,此时却掩面痛哭起来。 狗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低声地哼着,站起来用毛爪子搭在他身上。 申姜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明明表现得那么极力努力,仿若无事。可心中却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的。 人的情绪与真实的感触,似乎永远也无法从表面窥探得到。只有在某个瞬间,才能得见一二。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 终于不像刚才那样疯颠。默默地拿着包裹,转头去捡那些掉落了一路的家当。 申姜连忙跑去帮他。 “你心里大概觉得我可笑。”他回头看了看申姜,人已经平复了很多:“遇到你虽然是有些开心,但也只是少少,利用的心更重一些。因为你毕竟只是过客。永远被困的只有我自己。我这样活着,已不知时日……”可现在不同,现在他是真的有了‘陪伴’自己的人们。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包里,背在身上:“我已经帮了你,并且做了我能做的。但,对于此时困境,我实在一无所知,不知如何解决。接下来,能不能找到离开虚无之地的办法、找到药,让京半夏多活些时间,全在于你了。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 说着,便带着狗向城的方向继续走去。 只是这次,步伐虽然还是急促,却沉稳了很多。 “你去哪儿?”申姜高声问。 “去活一回。”割麦子的人没有回头,伸手挥了挥:“或者,活几天。” 也许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虚无之地,屋子里的药耗光之后,京半夏就会死,而他也与这梦魇一起就此泯灭。 但在此之前,他想要真的活一回,想与人相识相交,这次就算是第二天醒来,这些人也不会忘记他,会热切地和他打招呼。 哪怕只是短短的时光。他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他走了很远回头看向申姜,迎着风雪大声喊道:“抱歉。” 他知道,自己跟申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却没有选择孤注一掷地,将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陪同申姜寻找脱身之法这件事上。 也明明知道,只顾眼前十分愚蠢。 要是别人这么做,他一定会破口大骂。毕竟这与听天由命地等死没有什么差别。 可他此时,却懵然理解了,那些已经死到临头,却仍然沉浸在享乐中的人。 他们确实是逃兵,但不过是在长久的困苦之后,实在太想得到片刻的温情与欢愉。 不想在死前,连一分钟自己想过的生活都没有体验过。 申姜低头清点了一下,割麦子的人在那儿一会功夫,足足画了七十多张符。如果这些符都用完,还没有找到办法,大概一切也结束了。 她没有阻止割麦子的人离开,也没有再跟他讲更多的道理,企图劝服他。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地平线上。然后取出了摩托车,把卡在毛耳朵上的防风镜戴好。跨坐到车上,向眠川的方向突突突地开去。 她想起,在哪里听过眠川这个地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8 01:36:50~20201029 03: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20瓶;19635368 15瓶;胡萝卜和丫丫 10瓶;艾。 9瓶;清熏、黄时间 5瓶;大大大大怡 3瓶;xdab 2瓶;2个盼、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 分卷阅读291 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鹿饮溪这个名字 申姜记起来自己听过眠川这个地方。 她被困在孟观鲸的小世界之中时, 京半夏出现,纸人曾介绍说‘这是我家主人,眠川人氏。’ 所以她在想的是, 鹿饮溪会不会是眠川人。 如果眠川真的是他的家乡,自己进梦魇之后,落地点是眠川就很合理。 他想从头来过,眠川就应该是他最最开始的起点。 这时候,他还没有入道成为元祖的弟子,自然济物山还没有莲花池也没有鹿饮溪。 骑了一段, 申姜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去确定,立刻用符出去回到木屋。 因为没有表, 所以无法来判断具体的时间。也无法得知,梦魇之中与梦魇之外的时间流速详细来说相差了多少。 但她有记得最初她观察这屋子的时候黑色药籽的存量。而这次出来发现, 比之前大约少了五药罐。 也就是说, 她每在梦中呆十五天左右,外面就要消耗掉大约五份药。 而现在,药袋中莫约还有九十余份的药。她最长可以在梦魇中呆上九个月左右,但也不能算得这么满, 因为如果真的找到离开虚无之地的办法,让房子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后,还要留出在现实世界找药的时间。再加上体感上两边时间的流速不同, 宽泛一点算,她大约能在梦魇中呆上三个月。 算好了之后正要进梦中去, 就见到纸人正在学她的样子,把‘棺材’里的旧药水舀出来,倒在门口后回到炉边,将新的药汁倒进去。申姜十分欣慰, 提醒它:“不要踩到水里。如果着火,就跑到门边躺下。”因为它一直从门缝里倒水出去,那里地面是湿的。 她说话,纸人看着她,她说完了,纸人扭头继续煮药。没有别的反应。但姑且就当听懂了吧。 申姜回到梦中,骑上摩托车,冒着风雪继续赶路。 如果不是路太窄,有些地方还要经过崎岖的山岭,她会选择弄辆有门的车。也有尝试用飞的,但天上真的风雪太大了。她又没那个想像力,能力变出能飞的飞机来。即便变得出来也不会开啊。 来来去去的,还是摩托车最实用。 虽然尽力节省时间,申姜还是用了六七天才到达眠川。 进城的时候,整个人都吹风吹麻了。值得庆幸的是,她耳朵有毛,十分抗风雪,比原装的耳朵要保暖一些,不用受耳朵要冻掉的痛苦。 眠川是个非常大的城,比这时候的太虚林大得多 。 如果非要说的话,眠川规模上有点像‘将来的太虚’。 不过申姜问了一路,也没人知道哪家姓鹿。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索性从东城到西城,一块一块区域打听过去。这么少见的姓,应该是很好问的。 但还是没有。 她这奇装异服,还惹来本地镇守灵修的注意。抱着剑踢踢踏踏地边吃了瓜子边来询问:“你是哪里人氏?入的是什么道?到我眠川来做什么?” 申姜仍然用山中散修那一套来应付他:“我父亲病重,叫我出来投亲,亲戚姓鹿,名叫饮溪。你可知晓,城中有没有这一家?” 对方并不严厉,磕着瓜子望天想了想,说:“没有。” “要不……你问问一同镇守在这里的同门?”这也回答得太快了,万一是一时没想起来呢。 “真的没有。”对方想了想说:“鹿姓这么少见,如果我听说过,肯定会记得的。” “敢问,道友在这里驻守了多久?”不会今天才来吧。 对方翻白眼:“小娘子,我在这里已经驻守五十年了。看着年纪小,是因为我入道早。修身有术。” 那就是真的没有了?申姜抓头。 啊,怎么办?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想起来鹿饮溪是在父亲离世之后,被继母驱逐,后回到生母老家的事。又连忙补充:“这里莫约是他母亲娘家的所在之处。但我实在不知道,他母亲姓什么。道友可知道,这城中有没有荒废的大宅子,久无人居住,却最近几年内,有个少年回来投亲,住在这个荒宅里面的?” 镇守的灵修摇头:“眠川城如此繁华,哪里会有荒废的宅子。要是长久没人,就该收归本地治所府衙,再转卖于人了。” 见鬼。 镇 分卷阅读292 守的灵修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落在她推的摩托车上,笑眯眯:“小娘子,这玩意儿很好用呀。我在城墙上就见着你骑着它风一样的飚进来。自己炼化的灵宝吗?好新奇呀”嘿嘿地笑:“不知道……” “不卖。”申姜立刻回答:“你可别想抢。这灵宝离开我的手就会消失。” 镇守的灵修碰了个钉子,对她后半句十分无语:“这里是山门辖地,谁会抢你的东西。你这一路来,可遇到恶兽、怪灵之类?又可遇到了什么恶徒?内域素来安泰,又不是那弱肉强食的流地。” 申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起兴问:“但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不是不能把这个灵宝送给你。” 镇守的灵修十分有兴趣:“什么问题?” 申姜假借是听来的事:“大家都是入道之人,我便考一考你。若有人违反了天道规则,被放逐于虚空之中,处在存在又不存在的情形之下,该如何是好呢?” 对他一脸莫明:“违反天道规则自当化为虚无,又怎么能存世呢?” 没有得到答案。 申姜虽然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但也仍然有些失落。只说:“我立志,谁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就赠予对方一件灵宝。你既然回答不出来,那我就不能送你了。” 镇守的灵修十分不舍:“本来就是嘛,这个问题哪里会有答案?”又不甘心:“你就是问到天上的真仙人,也是如此。天道为大,规则是四海存在的基石。” 两人说着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镇守的灵修立刻来了精神,拉着申姜:“快快快靠边靠边!” 路上的行人也纷纷让路,并向前面张望。 申姜跟这个灵修一道,挤在人群之中。他虽然是镇守,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架子,路边的店铺都认得他,还有孩童大叫:“尊上,站到我家楼上去瞧。你生得这么矮,在人群里能看到什么?” 他怒气冲冲:“要你管我?!看你就是挨得打太少。立时就告诉你阿父去!”那小孩连忙缩头跑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近了,远处街上有举着丧仪的队伍正过来。哭声四起,开道是美艳的妇人牵着个木头木脑的男孩,她身后大约是亲眷抬着棺。 应该是很有钱的人家,便是素服,也佩有让人侧目的玉饰。布料暗纹浮动,虽然是素色可却仍以同色的线绣了花纹。 申姜伸头望着,感觉身后有人挤过来。她不愿意与人挨得太近,略略退开一些。那人低声说:“多谢。”又顺势往她身前站了站。是少年身影,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她努力站直,也被对方挡了个严严实实的,以她的高度,顶多也就能从对方咯吱窝下头,瞄到些片段。 身边的人群都在讲这家人的闲话。 “唉,我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一个心肠好的继母。” “丈夫一死,便将原配的儿子除籍,连丧仪都不让人家来。” “来干什么?奸污自己父亲的女使,如此大逆不道!” “实乃是天大之丑闻。不叫他举丧也是应该的。” “就是亲生的母亲,也不会认他。” 一边镇守的灵修,并没注意到申姜已经看不见了,还十分感慨地与她八卦:“明日就是城中测验天赋的时候,她今日赶着把长子除籍,这是断人家的前途,多半是畏惧,怕其将来得道。” 申姜看了个寂寞,又想着自己的事,扭头想出去,可人实在太多了。她扭头几次想突围,都没能成功。 这举丧的队伍又长得很,半天了还没有走完。 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挤得她整个人都抵在前面的少年背上,动弹不得。还撞了人家好几下。 不过听了这么闲话,要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想,事情又是另一番面貌。并且怎么觉得越来越耳熟。连忙问身边与她一样被挤得整个人贴在人背上,脸都变形的镇守:“这家是不是姓鹿的?小鹿的鹿。长角那种,不是走路的路。” 镇守无语:“都说了,没有姓鹿的。”对着身后的人忍无可忍大骂:“你再挤我,我就用剑戳你了。” 直到队伍走远,这些看热闹的人往路中间散过去,便没那么挤了。 有一些人跟着队伍走着看热闹,有一些滞留在原地,唏嘘着这家长子倒霉,又说这家主实在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在世时对自己儿子就不大好,到是对继室的儿子很好。 “没脑壳的东西。养别人的儿子养得很起劲。” 分卷阅读293 又骂他亲生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申姜总算是能自由呼吸,对身前的人再三道歉:“刚才人实在太多了。我并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位置,故意撞你的。” 少年嚅嚅地说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就转身打算顺着路向城外去。 这时候,却看热闹的人们注意到了他。 原本正叽叽喳喳八卦个没完的,这时候突然像哑了壳。纷纷佯装没事,不过眼睛总在少年身上瞟。 少年背着单薄的行囊,也不看人,只默不做声往前走。 因为行‘注目礼’的人太多,显得他像是什么天王巨星,正在走红毯。 镇守的灵修到是大大咧咧,大声叫他:“京半夏。” 少年停步回头。 申姜怔怔看着他,脑中一声炸雷。 此时的京半夏,面目已经有了后来的模样。形似八分,不过稚气更重,五官固然秀美,但眉宇间的气质还未成形,美虽美,显得有些雌雄不分。 “镇守。我已经除籍,阿父赐的名字已经不能再叫了。”他大概正在变声,声音听上去有些公鸭嗓。 申姜心情复杂悲喜交加。毕竟她这几天,可太难了。且京半夏小小年纪就遇到这样的事。 可听着说话的声音,又莫明有些想笑。 “啊 。”镇守的灵修抓抓头:“我是想说,你以后好好做人。” 少年眼眸垂下,看着地面的雪花,没有吭声。 表情叫人心中难受。 “路上小心吧。”镇守的灵修说完,扭头要走,看到申姜,知道从申姜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便只对她说了一句:“不要在我蚩山辖地上惹事。”便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少年京半夏与申姜四目相对,微微对她颔首,便转身继续往外去。 申姜急忙追上去。但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跟在后面踌躇而行。 过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跑上前去:“京半夏,我是你母亲家的亲戚,听闻眠川的事,特地来找你的。” 少年回头看着她。 她笑得很真诚。 少年注视她许久,问她:“那你知道,我母亲老家在何处?” 申姜张口结舌。没想到他看着清澈单纯,其实还挺有防人之心的。 少年认真在等着她回答。 “其实我父亲是你外祖母娘家的孙辈的妻子的娘家的侄儿,关系是有些远的。”申姜一脸诚挚地圆。 “那也该知道我母亲家在何处的。” “我还没有说完。”申姜一脸严肃:“我父亲幼时被人拐卖至他乡长大”然后呢……“得幸养大他的人家,家境不错” 就……就就……“可他又偏喜欢上了家里的下人也就是我的生母,不为家中所容,于是十几岁上与我母亲私奔至山中。我长到几岁母亲去世了,他便带我返回家中,祖父母叫他将我送走,他自是不肯,于是不欢而散。直到今年他病重。我抱着撮合两方合好的心,离开山里找寻祖父母去。才知道我们在山中修道时,外头已过去了好多年,祖父母早已过世,且我父亲并非是祖父母亲生的。但要说我的亲祖父母在哪里,这一家的后人也说不清楚。后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叫我来眠川找一个叫京半夏的,说我父亲是这个人的外祖母娘家的孙辈的妻子的娘家祖辈的爷爷。只要找到这个人,同他一道返回乡里,就自然找得到自己的亲人,可叫我父亲在逝世之前,与世俗的亲人见一见。”默默擦汗。 少年听完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 “你这眼神我明白。你猜得没错,我正是擅长卜卦的入道修士。当然了,我突然这么说,你不信实属正常。等到了地方,找亲人对质,你自然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申姜信誓旦旦:“我虽然住在山里,但十分知道世间险恶。我们结伴走,我会保护你的。到了地方若是我找错了,我自离去不会烦你。” 少年到并没有反对。只是说:“你身为灵修,若确实如此高强,怎么没有算到我已经不叫京半夏?” “你叫鹿饮溪嘛。”申姜立刻说,对他笑:“其实我觉得京半夏更好听。鹿饮溪这个名字固然意悠远,可却有些冷淡,不好亲近。” 少年愣住。大概没想到,她真的能知道。可他确实才刚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并没有外人知道。 “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申姜问。 鹿饮溪迟疑了一下说:“除了 分卷阅读294 籍就该有个新名字。但我这里并没有长辈。”表情有些冷漠下来:“即便有,因为我奸污了阿父的女使,所以他们不愿意理会我。又怎么会给我取名字呢。” 申姜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大会说话,连忙改口:“认真想一想,方才是我太浅薄,半夏只是药材,又不名贵,实在配不上你这样的人材,到是鹿饮溪比较好听,也更相衬一些。你很会起名字。” 他穿得少,这样的雪天就只得一件薄薄的棉衫,腰带一系更累得人清瘦。脸发红,手上早生了冻疮。但虽然有补丁,可方才申姜与抵在他背上,闻到的是洁净的皂角味道。 此时风雪起来,他虽然竭力维持仪态,可未免有些瑟瑟发抖。 申姜看在眼里,心中一酸。鹿饮溪那么尊贵的人…… 可惜她变出来的东西不能离手,只能把割麦子的人给的棉衣拿出来给他,把伞塞到他手中,对他笑得灿烂:“名字嘛,只是个将人与人区别开的称呼而已。你不要气馁,我来时替你算过卦,将来你会是十分了不得的修士。” 鹿饮溪看着棉衣和手里的伞:“你没有听到他们怎么说我吗?跟一个奸污长辈女使的人说话不嫌恶心。”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雪花。脸上没有表情。 “我听见了。”申姜心里有些难受。 她想到割麦子的人说的话。 他说:“梦魇就像种树似的。先只是一件,这一件长定了生了根,则会开始挂缀上些零零碎碎旁的小事。这些小事累积了再累积,一件件一桩桩,再与那大事相辅相成,重重叠叠,最后就如同那参天的大树。这树上,连一片叶络都是个心结。生生长长落落,无有穷时。” 此时这件事,会不会曾是鹿饮溪这大梦魇上的一片小小叶络? 可面对垂眸站在风雪中的单薄少年,实在难以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难道叫他,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这也实在太轻飘飘了一些。 人生在世,总是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何况他现在才十几岁?哪有千百岁后的豁达。 “但我知道你没有做那样的事。”她嘀咕。 “你怎么知道?”少年看着她。大约以为,不过是敷衍他的话。为了找到亲人而已。 “我就是知道。”申姜想再想出些安慰人的话,但也无果,只是闷声催促他:“你快把棉衣穿上吧。虽然薄了一点,但可以暂御风寒。等之后我赚钱些,再给你换厚些的。”把伞撑开,掂脚给他打着挡些风雪,边让他腾出手来把棉衣套上,边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掉他身上的积雪。 少年没动。只是垂头站着。 在此之前,没人相信他的话,他被赶出来身无分文,也没有人在意风雪这么大,他衣衫单薄赤手空拳地,要怎么走那么远的路。更不会有人在意,落雪会不会化在衣服上,会不会冷,帮他拂一拂。 拿着棉衣的手慢慢抓紧,扭头似乎想掩饰,可终于还是忍不住,拉起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睛。又怕被申姜看出来,只低头任她拍打,胡乱套上棉衣。 申姜正帮他拍着雪,心情很复杂。 一部分是因为这些他的遭遇。我牢山大尊上,竟然要吃这样的苦!气人。 一部分是因为形势不妙。 她是想从京半夏身上得到答案,所以入梦来问。 可现在的他,并没有入道,根本不可能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 除非把他叫醒。可是木屋中的京半夏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强行叫他醒过来。就算痛不痛苦不重要,万一崩了就此逝世怎么办? 正想着,扭头看到抱剑踢踢踏踏在四处闲逛的镇守灵修。 对方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时不时地偷偷描她一眼,大概还是对她的摩托车念念不忘。于是灵光一闪。大声对那个镇守的灵修喊话:“我还有许多新奇的灵宝,先前问你的问题,只要有人能回答得出来,我就会双手奉上。三个月内若有人答得出,只管到流地来找我。你帮我散播出去。即使到时候是别人答出来,我这摩托车也送你!” 镇守的灵修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即使不是完全的地答案,是些线索也无不可。”申姜伸手,本来想变个汽车震慑一下他,但大概是因为那东西太大了,构件太多,她暂时还没有那么强大、周密的能力,最后只变了个三蹦子出来,心里不免得感叹,自己对自己的能力看来并没有清醒的认知,之前真的想太多了。摩托车实在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对灵修说:“看,这种东西我多着呢。不吃草、不要油、不用喂,自 分卷阅读295 己就能跑,会飞的也有。防风、防雨还不用灵气充盈护体,比御剑好。这还只是其中九牛一毛。我阿父积年累积,珍藏了许多的好东西。还有许多修练的典籍。所以我才小小年纪就有几万年的修为。” 镇守的灵修见她并没有用百宝袋,随手就可以凭空变幻好多种灵宝出来,一时深受震撼。 之前只觉得她普普通通,只是用的灵宝特别一点,没想到还有这样高的修为。 大声应着:“若是这样,我自帮你四处传播出去。”说着施用探灵打到她身上去,想知道她的来历。 她也十分坦然地任由对方试探。 可灵修这一探,却如石沉大海。 对她的许诺更加相信了几分。大概在想,有这样修为的后嗣,其父又是什么人呢?这种人的收藏,那可还得了! “你放心吧。我立刻会报与师门知道。到时候若有线索,便上门拜望。” 鹿饮溪皱眉看了那兴奋离开的灵修一眼,问申姜:“我母亲老家在流地。姓鹿。家里并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修士。家中血脉资质也极其一般。大概很难有什么厉害的修士亲属。你果真没有找错人吗?” “没有。”申姜对他笑,眼睛亮晶晶:“我就是为你才到这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9 03:35:28~20201030 05:1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阳光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酱 40瓶;阳光橙、ck渺茫、安羁拉 10瓶;清熏 5瓶;2个盼、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神祇 申姜对他笑。召出摩托车跨坐上去, 示意鹿饮溪也坐上来。 走前想了想,怕灵修并不把这些灵宝当一回事,不肯十分尽力。又对着正离开的灵修背影大喊:“你速度可快一些, 我父亲重病,已有天人衰弱之相,他怕我怀璧而获罪, 把那些他经年所得的灵宝及收藏的宝典, 都沉处虚妄之海做为陪葬了。要是三个月还拿不出来,就会化为灰烬。” 跑了好远的灵修大惊失色,调头御剑跟上‘突突突’开着的摩托车:“虚妄之海在哪里?” “规则之外的虚无之地中。”申姜扭头对御剑与自己并行的灵修一笑:“不然我找你打听什么?难道还真是机智问答通关呀。我跟老师说吧,只要有人找到方法,那些我家的宝藏别说给几件,就是分一半甚至全部给你们都没问题!” 灵修皱眉:“那你图什么?” 申姜没有立刻回答, 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修为怎么样?” 灵修愣了一下, 犹豫道:“灵修只能探知到比自己修为低的人修为如何。你的……我不知道。”也就是婉转地承认自己不如她。 “我今年二十二岁。”申姜反问他:“你多大?” 二十二年就有超过自己的修为。灵修呼吸声有些急促:“我入道三百五十年。登仙无望后, 在山门之中转理俗务, 成为镇守五十余年。” “我十岁入道。你这样的人需要修练九万余年才能拥有的修为,我只用了十二年的时间。但我并非什么绝世的天才。只是受我阿爹教导而已。”申姜说。 她表情实在诚恳:“但我阿爹不赞同我登仙。” “为什么?”镇守的灵修完全不懂了:“即可登仙,为何不肯?” “他以为, 人生在世, 不是以活着的时日多少来界定是否有价值。所以修道而长寿并不值一提。且不论活在哪里,是上界,还是凡界, 都自各有其绚烂之光华。一味不停地追求各长的寿命,或其它境界,不过是被远方虚妄的光所迷惑的另一种虚度光阴而已。所以,日前, 他才将对修行更有益的典籍都沉到虚妄之海中了。虽然我恳求于他,他却并不听从。我此次出山来找亲人,也是想着以情动之。但大概是不能成功的。” 申姜说着,一本恳切:“你身为灵修,该当是懂得我的。我胸怀大志,自然不甘心。你找的人若是真的有解法,到时候将那些灵宝书典都从虚空之中找回来,我甚至都不独占那些书典,会抄誉一份全数赠送给你们。” “你所言属实?”灵修正色。瓜子早不磕了。方才只是说灵宝典籍,却没有讲得这么详细。这样的程度,要全山门竭尽全力去找寻答案都不为过。 “当然。”申姜说着叫坐在身后鹿饮溪 分卷阅读296 抱紧自己,猛然加大油门,车子急箭一样迎着风雪而去,向被甩在身后的御剑灵修大喊:“快去找到解法吧,但你可要记得,只有三个月!”将对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甚至有点想,迎央大喊出那一句很应景的台词——“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两人告别镇守的灵修,离开眠川,在入夜前赶到了下一个城镇。 但进城发现,街上很多灵修。 申姜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不论是她去过的太虚城还是眠川,虽然都是山门的辖地,但除了镇守的灵修之外,她几乎没见到什么太多其它灵修,大多是不入道的普通人在那里生活。 这个城镇却不同。 路上骑异兽的、架飞禽的、背着长剑的,各种奇装异服,妆容古怪的也大有其人。到处都贴着大大的警示。 写明了,这里是蚩山辖地,入城灵修不可施用颂法攻击他人,并需管束自己的灵兽不使其为害,若有不守规矩的,视为挑衅蚩山,尽一山之力也必然讨伐诛杀。 “这里是去往流地的必经之路,所以灵修会多一些。”鹿饮溪见她好奇,解释给她听。 “我听那个镇守的灵修提过一句,说那个叫‘流地’的地方治安很差。为什么呀?”申姜问。 “因为被称为‘流地’的这些土地,紧紧挨着万里魍魉川,地产贫瘠,土地不是干旱就是水涝,常日月失调,动不动就无星无月的。所以山门很少将这些地方列为属地。即然无主,那就没有人管辖,再加上许多在内域各属城犯了事的人,都会逃到那里。自然各种各样的事就多一些。”鹿饮溪说:“正因为这样,大家也都不太喜欢流地居住着的流民。我们去的路上,也会凶险一些。” 流民基本上,就是刁民、恶徒的代名词。 “没事。我保护你的。”申姜安慰他。想到当年,鹿饮溪虽然知道的不少,但小小年纪大概也没有出过什么远门。不知道他当时,一个人上路受了多少的苦。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他不必再经历一次了。 鹿饮溪含糊地应了一声,垂头不看她。有些手足无措。耳朵尖红红的。 申姜拉着他走。 街上人实在太多。 路边的酒肆也是吵吵嚷嚷。 申姜路过的时候,听了几句。零星传来只眼片语,‘宝藏’、‘答案’、‘规则之外’、‘虚无之海’什么的。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她连忙停下来,拉着鹿饮溪做出好奇的样子,站在栏外听凭栏喝酒的灵修说话。 “这种难题,哪会有解答。想来是那小娘子胡诌。” “我家上尊今日午晌时听说,兴冲冲派了师兄去蚩山打听,蚩山到也并不藏着掖着。在下山设宴,请到访的山门上尊吃酒。那个镇守眠川的弟子也讲,俱都讲给人知道,果然大度。” “有什么不大度的,一共才三个月。不集众家所长,万一宝藏是真的,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还不知道真假呢。” “听说,对方修为比几百年的修士都要高,这起码是事实吧?已向那位镇守眠川的弟子求证。并不是流言” “兴许她就是真的活了几百年不止呢?那又有谁知道。怎么能证明她才二十出头,便有百年修为。” “谁说只有百年?是起码有百年。” 又有人说:“啊,要是假的可要丢脸了。就这么一点谣言,却弄得到处都乱哄哄。实在太过草率。” “草率什么。蚩山又没有四处公布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到是你师尊,听了风就是雨,兴冲冲地跑到蚩山去打听,人家到是有礼数,请大家吃酒。人家又没有正式地下通文,说有这么回事,连设宴都是设在下山。可见谨慎。” 那位修灵立刻转了口风:“呸。我师尊几时去了?不过是听着风言风语,觉得不像样子,叫师兄前去一问。省得蚩山被人骗。” 大家都笑他:“蚩山还要你们家弟子去提点吗?” 申姜听得差不多,哼着歌带着鹿饮溪去客舍。 走到门口要进去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见鬼!自己没钱呀。 面对热情的伙计,一时有些尴尬。 鹿饮溪穿着单薄的棉衣,打着伞,但伞大部分都遮在申姜头上,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在风雪里,见状十分懂事,说:“……那个……”大约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 分卷阅读297 “我叫生姜。” 鹿饮溪踌躇了一下,叫了一声:“阿姜。”脸红到耳根,不自在地说:“来时我看到,城外路边有神龛。那里也很好。” 申姜低头看,他鞋子破了,露出拇指在外面,冻得发青。 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渣女,明明说好了要给人好日子过,却自己穿得这么厚实,让人家衣不蔽体。 只把围巾取下来,叫鹿饮溪站得近一些,两个人一起戴。 衣着单薄的少年十分懂得看人脸色,虽然微微屈膝与她站拢方便她系围巾,口中却还是一再地说:“不妨事的。” 他知道申姜是从山里出来的。就算修为高,可哪会有什么钱呢。再说他也听说,她父亲病重。 天人之衰是修为高深的人到了末年会有的症状。听说若是有了这样的症状,颓势就不可挽回了。 他母亲早逝,如今又没了父亲。她也是同样的。 大家都是没有亲人的人。 在这世上是没有家的。 两人系着一条围巾,相伴便又原路往城外去。 神龛是路边上用来供奉神灵的地方,稍大一些的有一人高,大部用巨石掏空而成,中间的神灵像和整个神龛是为一体,四个边角缝隙不大,躺是不躺不下去,但足够坐靠。 申姜奔波了半个月十多天,来来去去都在路上。现在终于找到了人,消息也散播出去只等结果,心情到是彻底地放松下来。变幻出一个大睡袋,窝在里面,叫鹿饮溪也钻进来。 两个人挤在一起窝睡袋里,用一条围巾把两个头也包起来,相互依偎着,看着神龛外面夜色下风雪交加。 申姜嘀咕着:“眠川是蚩山的地方,这里也是。蚩山的地界好大呀。” 鹿饮溪说:“蚩山信奉梵天神灵,是四海之内最大的山门。它们的辖地自然也最大。天下之地,十之有五为其所有。” 申姜咋舌。 蚩山大概就相当于之后的牢山。 不过形势不一样。牢山并没有自己的辖地,只不过牵制天下各山门为已用,更像是‘只有一个天子但诸侯林立’,而现的蚩山则‘普天之下一半之地莫非王土’这种情况,大部分的土地和人民,都切切实实是属于他们的。 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某山门信奉什么神这种话:“灵修也信教的吗?” 她对灵界的了解,实在非常有限。可以算是见识短浅。但据她在牢山呆了那些时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山门信奉神灵的说法。 鹿饮溪时常从她嘴里听到奇怪的词汇,一般能够意会,但这次有些为难:“什么是信教?” “就是,信某个菩萨、信某个神。” “是有的。有些山门上下都是同姓人,这种被称为‘家学’,一般信奉的是氏族之神灵,也就是自己的祖先。山门上下有各种姓氏的人,则被称为‘杂学’,一般信奉的则是古神祇。比如蚩山的梵天。” 申姜觉得奇怪:“神灵是真的存在?有人见过它们吗?还是说只是一种信仰与寄托?” 仆鬼的起源在哪里,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她在想的是,仆鬼如果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给了英女启发? 如果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那它从什么时候存在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 她隐约在想,自己能不能从鹿饮溪的梦魇中找到答案? 所以不论是什么信息,都想知道得更详细。 鹿饮溪摇头:“我也不知道。”脸颊挨到了申姜的脸颊,连忙微微退开一些,语气尽量平静:“你切切不要随便问人家这些。‘不可轻佻言其名、议其形、说其事’是经年的规则。大概是因为每个山门信奉的神灵,与他们修行息息相关,恐怕别人会窥探其心法优势与劣处,所以不会说与人知道。如果随便与其它灵修议论提及本门神灵,会被视为叛逆,这个罪,与那些将本门修习心法教授给外人是一样。若你随便开口询问,会被视为轻视神灵之力或是轻视其山门。轻则你询问的灵修会与你决以生死,重则人家举山门之力,也要割你的头颅献于神龛。以扬威名。” 申姜听着,发现他离远,伸手拽:“漏风了。” 他拘谨地再移回来。 申姜是不管这些的,向他的方向挤一挤,直到两个人紧紧挨着才停下来,舒服地叹气。路上虽然做足的防备,但风实在是像针尖一样无孔不入。这里虽然简陋,但不被风刮,实在舒服得多了。睡袋 分卷阅读298 又质量好得很。不一会儿就叫人暖哄哄的,昏昏欲睡。 少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烧起来似的,身边的人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乳香,像小孩子身上的味道。 他父亲的小妾生的异母的妹妹小时候,他抱过一回,就是这样香香的。 后来继母厉害,妹妹便早早地没了。那名小妾翻过年来也撒手人寰。 他看了一会儿风雪,过了一会儿,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要实在是想知道,等我入道,拜入山门见过本门神祇之后,就告诉你。” 申姜已经有些迷糊,脑子迟钝迷迷瞪瞪地听了这句话,并不深思,只是含糊地顺着问:“你会受罚吗?或者要拜入山门是不是很难?”京半夏是有前科的。 每每她向京半夏求助,京半夏总是答应,可为了达成到底有多少付出,是从不说的。都是她从别处知道:“要是很难的话,我到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她含糊地说完,就睡了。睡相到是并不怎么样,头歪到少年身上,嘴巴微微张着的样子,看着智力好像有点低。 少年鹿饮溪一直没有睡,笑一笑,十分腼腆。见她睡着,帮她掩了掩围巾挡着冷风,更警醒地坐着,听着外面的响动。 半夜时,终于听到有异声,立刻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钻出来。掏出揣在行囊里的匕首钻出神龛去,才发现并不是野兽,而是三个灵修。 为首的是个女子。莫约看着二十岁的样子。身后跟着的一个是眠川镇守,一个是白须老人。 他们见到鹿饮溪有些意外,眠川镇守连忙上前:“京半夏,本地镇守说,你和那位小娘子出来在路边神龛里落脚,我还不大相信,原来是真的。” “我不叫京半夏。”鹿饮溪告诉他自己的新名字。冷眼打量这三个人:“你们有什么事。”目光凛然而警觉。 他并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早就晓得世道险恶,所以身为嫡长却还是能在京府里生存下来。 眠川镇守连忙退开一步介绍那名女子:“这是我师妹。我觉得有趣便把那位小娘子的说话,传回师门,师妹觉得好奇,因闲着没事,索性便想来与那位小娘子说一说话。” 此时申姜也被惊醒,头发乱蓬蓬爬出来。 京半夏立刻收敛的眸光。 领头的灵修审视申姜时,申姜并不畏惧,因为怕冷,她裹着睡袋出来的,走路的姿势笨拙。 站稳后上下打量来的这三个人。等对镇守灵修开口时,语调虽然平缓所说的话却并不十分客气:“我要说什么,已经全告诉你了。你们若有答案,便拿来。若是没有,自该快快去找寻。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无外乎此次前来,是想看看,我年纪多大,修为几何,请了比你更厉害的人前来探灵来的。那么,这位必然也不是你的师妹。而是你师门中更了不得的人。” 那位女子也不遮掩:“这位小娘子到是头脑清楚得很。不过我是谁都不要紧。你修为如何,虽然我不可洞察,但不可洞察就已经是结果了。想来我世代承袭的九千年修为,都确实比不过你。你说的话,应该并不是戏言?”神色间对她是有些忌惮的。九千年往上,那可就是万年为单位了。而面前的人,无数无何也不像是活了上万年的人。 “自然不是。我可没有那闲功夫。”申姜不耐烦的样子。 那三人神色却是即紧张又隐约兴奋。只要她说的是真的,也就意味宝藏是真的可能存在。宝藏中的修炼之法,比他们最初想的有更大的进益。自己也有可能像面前这个小娘子一样,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获得更高的修为了。 “不知道你说的,自己来自于山野,是哪里的山。你与你阿父又居住在山中何处?”那女子追问。 “就像你到底是谁,我不关心一样。我住在哪里,也不与你相关。答案难道会写在我住所上吗?真是不知所谓。”申姜上下打量她,十分不客气:“你们只需知道,只要给我答案,我就会兑现承诺,这样就足够了。” 那女子有些不悦,应该是久居高位习惯别人对自己唯唯诺诺有问必答的人。 但修为相差太多,也只得就此算了。申姜想,这世界到底是强者讲话更大声些的。又或者那女子手轻微地弹动那几下,是已经施放了不少颂法攻击,只是自己没有知觉? 申姜拿不太准。 总之最后女子知难而退,勉强对她礼一礼说:“即是如此,便请静待佳音。可若是到时候你言而无信,那我四海内灵修合力一击想必你修为就算是有几万年,也未必能够承受的了。” 说着便拂袖便要走。 申姜想起来,立刻叫住她:“我有一件事 分卷阅读299 。” “什么事?”那女子皱眉,驻步回头。 申姜试探着说:“我家的神祇,想见一见你们的神祇。”人是不可以轻桃谈论神灵,但这可不是她的要求。是她家神祇的要求!神祇不是最大吗! 她想的是,如果对方回答说‘哪有神祇想见神祇的说法!’‘不知所谓’,那大概率‘神灵’这个概念,真的只是一种信仰,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对方回答说‘什么?你的神祇竟然跟你说话了?’或者‘要回去问一问’那说明,神灵确实是真实存在,和自己的供奉者沟通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如果对方伸手要打人,那说明……自己得要快点想个谎话圆一圆。 不过,因为宝藏和修为差异的原因,大概率是不会认真要翻脸的。 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最近她胡说八道的功能渐涨。 实在也没想到,最后要靠这个行走天下。 问完之后,申姜实在有些兴奋。 在鹿饮溪都还小的时候,难道四海之内真的存在神灵吗? 目光炯炯看着那女子,等她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30 05:17:29~20201031 21: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宝哥哥、245473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江柳 23瓶;祁 20瓶;啾啾好困呀、高数半价 10瓶;清熏 7瓶;== 5瓶;2个盼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十三川 申姜甚至有些兴奋。目光炯炯看着那女子。 她面前的女子, 有一双古井似的波澜不惊的眼睛,一看就活了很多年,虽然年轻, 可身上有一股‘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厌倦气质。 听了她的话,只是深深了看她一眼。便说了一句:“改日再见。”御风而去了。 另外两个人紧随其后。 这算是什么回答? 申姜皱眉搂着睡袋,目送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满头雾水。 算了。 来日方长。还有三个月, 总能打听到什么。 申姜这么想着, 转身叫鹿饮溪一道回神龛里。 两人在神龛将就一夜。 因为睡袋里实在太暖和了,再把头完完全全地包起来,心情放松的情况下,仿佛是难得的假期,以至于第二天申姜醒得很迟。 说到心情到底为什么会放松成这样,她觉得大概是因为, 她已经决定变得豁达起来。尽人事而听天命算了。 毕竟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不论怎么样的结果, 都随便吧。 不然可能世界还没毁灭, 她先毁灭了。 于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鹿饮溪也不见踪影。 外面有几个小孩在神龛周围玩耍嬉闹,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抱了把琴坐在神龛旁边, 百无聊赖地玩手指头,晒着太阳。但小孩们要是太吵闹,她就会做出严厉的样子将他们驱赶开。 见申姜睡眼惺忪从神龛钻出来, 立刻一脸紧张站起身自我介绍:“我叫十三川,听闻小娘子是流地人,要回流地去?” 什么东西? 申姜觉得少女的话仿佛是一道炸雷。十三川怎么会在这里? 按历史,应该是, 鹿饮溪回到老宅,发现老家荒废没有亲人可投奔,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街角面铺家的女儿十三川,送面给他吃,接济他过完了整个严冬。两人的感情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再有后来的种种的。 “我确实要去流地,你……”申姜满头问号。 十三川看上去有些拘谨,小姑娘发育不良似的,头发又细又软有点发黄,脸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完全看不出来多么悍勇心机又多么深沉,面对申姜十分忐忑,大约是怕她怀疑自己的身份,连忙解释:“不满小娘子说,我是个杂家弟子,但我师门前几日被人给端了,师父死了师父兄们也散了,我便准备回家去。但昨日,在街上听说,小娘子也要去,所以过来问一问,可不可以结伴同行。我并不是什么坏人。” “啊?”申姜目瞪口呆。 分卷阅读300 十三川不是应该,在鹿饮溪回家之后,端着面与他相识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川这个名字,你们这儿,很多人叫吗?”申姜问。难道这是另一个十三川? 小丫头不解她提问的原因,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这到也不是的。我的名字是十三座山川的意思,是因母亲不识得字,请镇里的先生取名时出的钱少了些,先生当时手里正在看的,是十三川游记,所以就给我写了这个名字。我在家乡也好,在外头也好,都没有见过重名的人。实在是很少人取这样奇怪的名字。” 确实是有点奇怪。 “你家是干什么的?”申姜追问。 “我家……我有几年没有回家了,现在做什么的不太知道,只晓得我离家前,家里是开面馆的。”十三川虽然长相很一般,但眼睛大,面容比例幼态,叫人很难相信她是心地不好的人。 “你家是流地开面馆的,你叫十三川。”申姜再次确认。 “正是。”十三川应声。 申姜实在为她真的是十三川这件事震惊。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十三川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不过她镇定下来后,发现依照现在已知的信息,再叠加鹿饮溪讲过的自己的记忆,原本的剧情其实不难推测。 应该是十三川师门被灭了之后,熄了修道登仙的心回老家参与经营‘家族生意’,然后才认识了孤苦无依的鹿饮溪,于是十三川递出去的那一碗面,成为了她和鹿饮溪之间的一切的开端。后来鹿饮溪投身济物山,成为济物弟子附带的要求是,要济物收下与他感情颇深的十三川,再后来,十三川死在济物。 这个推测准确吗? 申姜计算了一下。 鹿饮溪靠自己走,原本要花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那么等他走到这里时,从这里出发回家的十三川早就走了,所以两人并不会在这里相识结伴。 申姜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的出现,引发了一连串的改变。将梦魇中原本会依照历史重现的事情,都打乱了。 十三川怕申姜不肯带着自己,有些可怜的样子:“到还有别人,也是去流地的,但他们看着凶悍,怕不是好人,我也不敢与他们做伴。昨天我夜里,在路上徘徊,见到本地镇守灵修带着蚩山的人到这里来找寻小娘子,知道小娘子是有些本事的人,为人也心善,便想请小娘子将我也带上。我是什么事都肯干的,并且还有些积蓄。”说着连忙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小袋子铜钱来:“尽可当做回报小娘子护佑我的报答。”一脸羞愧:“虽然是少了一些。” 说起自己入山门的事,更是闻者伤心见者泪。 “我母亲原是侍婢,受主家侮辱才有的我,后被擅嫉主母不容,母亲连夜逃走才得一线生机。只是成了逃奴便不敢在内域呆着,一路到流地去。生我的时候孤苦无依,多亏小痷庙里的姑子收留她,才不至于将我生在野地里。可她即没有谋生的手段,又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哪能活得下来。才出月子便只得自卖予废城中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屠户为妻子,可惜,那屠户人好,却命短得很,他一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便说是他家里的人,来争铺子。母亲没有依靠,带着我被赶了出来,好在……” 说着似乎有些羞愧,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好在有些姿色,又嫁与隔壁面铺的,这才有容身之所。后我大一些,我母亲便偷了面铺的钱,送我上路往内域来投效山门,希望得前途。但我资质不好,大山门都不肯收。好不容易有个小山门看我勤勉,愿意收我为弟子,却不想……我才来一年,山门便因与人斗法而覆灭了。” 其实,到是十分可怜。 申姜想到鹿饮溪记忆中的她的性情,不免有些唏嘘。 要是在好的环境中,谁不想天真不知世事。 可十三川没得选,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难免锱铢必较且狡黠多思,成后来的样子。 且不论她再不好吧,她对鹿饮溪是最好不过的。最后却因为鹿饮溪都对她不好,而死了。说是重伤而逝,里面也未必没有失望赌气的成份——连自己唯一真心相侍的人,都用那种态度对自己。以她的立场来说,心灰意冷也难免是会有的。 “小娘子,我虽然也听到了城中的风言风语,见到蚩山的人来与你说话,自然难免知道你必然就是那些传说中有宝藏的世外散修,但我并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人。再者,我也没有居心不良的本事。”十三川嚅嚅地说:“只是因为师门覆灭后,我四处投效却再没有别的山门肯收,才不得不返乡,以求路上有个庇护。”她手里拿着那一小袋子铜钱,想给申姜,又怕她嫌弃,有些手足无措 分卷阅读301 。最后红着脸,鼓气勇气塞到申姜手里。 申姜本来是不想要的。人家都这么惨了。 可想想鹿饮溪鞋子上的破洞,恐怕再过几天,他那个指头就不能要了。 便很不要脸地收了下来,解释:“我才从山中出来,对外头的事懂得也并不太多,你既然在山门中呆过一年,大概四海世事比我知道得多一些。这一路,也说不好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呢。一起走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这些钱我可不能要,只能算是我向你借。到时候等我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十三川连忙说:“不敢!” 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了喜色:“小娘子你真是好人。” 申姜把睡袋一丢,睡袋离手便消失了。腾出手心想着羽绒服和防风镜,这两样就出现在手上,穿戴起来。 十三川都看呆了:“我师门中的尊长,也都没有这样凭空取物的本事。怎么都要用百宝袋来装的。” 申姜十分心虚:“是因为我穷,没有百宝袋用。” 十三川年幼却十分奉承人:“姐姐修为这么高,自然是有独家的颂法,不必用寻常灵修的收纳物品的法子。我自幼,就没有见过姐姐这样厉害的修士。恐怕连蚩山的尊长都不及姐姐一个小指头的。” 申姜听得全身不自在,又很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积极性,就只略过去,不再提这档事了:“我还有个同伴,不知道去哪里了,大约一会儿便回来。你在这里等他回来,叫他不要乱走。说我去去就回。” 十三川殷勤地说:“姐姐有什么事,我帮姐姐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么看实在是个甜甜的小丫头,完全看不出后来是个面甜心狠害人无数的性情。 “没什么。我要给同伴买双鞋,你不知道多大码数。我们又不能同去,不然他回来不见人恐怕会慌张。你在这里等他,再一道等我就行了。”申姜连忙说。 十三川乖乖点头。 申姜与她告别后走出去一段回头,立刻就看到十三川笑容大大地站在原地,对自己挥手。以至于她一直走到城内,才好意思停下来数钱。 几十个铜钱外,还有一小颗灵珠。数清楚,便找路人询问清楚后,立刻往城南去了。 等她回来,天上的太阳已经隐去,又飘起了小雪。 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打着红纸伞在出城的路边等着。 看到她立刻迎上来。 “我买了鞋。你看,可暖和了。店家说里面是特别稀有的毛。”申姜连忙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拉他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我是想买衣服来的,不过想一想,走路走得多,脚暖和还是要紧一些。不然穿再多,心都是冷的。” 鹿饮溪脚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和冰砣子一样。 叫她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大约是小学七年级。 她虽然跟宋小乔一直是同学,但那时候还没有关系太要好。所以有一段时间独来独往。 因为家境,她常会穿一些不合身的衣服,所以被同学识为异类。有一次大冬天在学校厕所,被与她不和的同学用保洁阿姨洗拖把的水淋了个透心凉。身上又脏又臭又冷。 固然是跟对方打了一架,把对方打得哭爹喊娘。可也被叫到教导处一通好教训。 当时那位老师,也不是坏,只是更信奉严师出高徒而已。叫那个同学去医务室之后,厉声责备她‘家里既然条件不好,就更不应该惹事让你妈妈担心。你觉得你有理,可打人就是没理!你也不想一想,你把别人打伤了,那之后对方家长找过来,你是不是要陪医药费,那钱从哪里来的?’罚她在办公室站了好久。 后来老师大概因为什么事,忘记她还在。没再回办公室。她一个人站到高年纪晚自习结束的铃响,才自己估摸着回家。 从开着空调的温暖如春的室内走出去,再加上衣服还是湿的,外面不知道零下几度,还没走到校门口整个人就凉透了。抖抖嗦嗦地走回家,才发现脖子上的钥匙大概打架的时候被扯丢了。别人家亮着紊乱的灯,电视的声音隐隐约约,窗口人影欢声笑语,只有她迎着风雪守在楼道外头。不敢给申兰芬打电话,怕耽误妈妈的事。一直等到有同楼的人进出,开了楼道的铁门,才连忙跟着进去。 好在老式的门上都有窗户的。从门上的窗户爬进去的时候,因为手脚发僵磕破了脑门。但心里还是很庆幸。还好窗户没从里面栓起来。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湿的地方都冻得起了壳似地。硬硬的。全身没有一点热乎气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怎么样。可终于躺到被窝里了,却委屈起来。 分卷阅读302 后来找家长是难免的,申兰芬赔了好几百块钱。虽然回家没说过她,只骂对方肯定不是好东西。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亲戚多嘴,她很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申兰芬亲生的。大约亲戚只是想叫她懂事些,知道申兰芬对她的恩情,也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总会时时提点‘不要给你妈妈惹事’。 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总是在惹事。衣服太容易脏,太容易破,身体长得太快,每年都要买新的。学校动不动就要交钱,还要叫家长去搞卫生,因为她,申兰芬时不时就要被看上去比她小很多的老师训斥,一点尊严也没有。这些都是她惹来的事。 她后来再没打过架。直到和宋小乔关系更亲近起来。 宋小乔当年虽然年纪小,可说过一句,十分豪爽的话‘我爸有的是钱。只要是垃圾,打进ICU也赔得起,叫家长我就把我妈借给你’。 申姜看着鹿饮溪穿鞋。少年束在头顶的头发有些散乱,额间的碎发垂在脸侧。穿好了,用有些红肿的手珍惜拂去鞋子上的不小心溅上的泥点。 但她在想的是,大概对于鹿饮溪来说,十三川就是宋小乔。 是唯一一个,让他的某段人生变得并不那么压抑沉闷的人,因为一碗面,他世界中有了温暖的光。 而现在的十三川,也并没有那么的坏。只是艰难求生的小孩子而已。 自己十多岁的时候,都比她活得轻松,起码申兰芬没有偷钱孤注一掷地替自己交学费,自己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艰难求学有了希望,却又逢学校倒闭转学无望。可即使是自己,都仍然觉得当时的一切过于昏暗,又何况是走投无路的十三川呢。 如果自己在她这样的环境,也尚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比她更差的人。 “方才有个小娘子找来。她也要去流地,你见过她了吗?”申姜见鹿饮溪蹲在那儿,用肿成胡萝卜的手怎么也系不好鞋子上的绑带,便蹲下去帮忙:“她境遇不好,着实令人唏嘘。我们一路同去,你们要好好地相处。将来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朋友。相互扶持。” 她系好鞋子上的绑带站起来,就见鹿饮溪一脸踌躇。 一问才知道,十三川已经走了。 啥?? “为什么?”申姜都愣了。 鹿饮溪不说话。 “可我还拿了她钱呢。” “我已经还给她了。”鹿饮溪看着脚上的鞋子:“我上午去城里,帮人代写书信。赚了两个灵珠。”笨拙地从棉衣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买了两个饼。再有剩下的原本是想路上可以住店的,她说给了钱的,我便还给她了。你饿了吧?” 他自己没有吃。一直仔细捂着。但因为他身上本来也没多少热度,饼也已经没那么热了。 申姜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你把她赶走的?” 鹿饮溪见她不接饼,抿唇,说:“万一她和人勾结,是为了别的目地而来的,便是麻烦。”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完了:“世间事总是险恶。”申姜来自则山林,自然不知道人之恶下限在哪里。可他活了几十年,尽已知晓。他一个人到也无所谓,左右没什么值得人觊觎,可申姜如怀璧之人。谁知道那些灵修会怎么想,又会做什么事呢? “她不是坏人。”申姜都急了。 鹿饮溪垂眸不与她对视,却格外固执:“昨夜蚩山来人,有脚步声让我们听见,是为显诚意。就如同野人相遇,向对方摊开双手,展示手心,是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并没有敌意一样。可我们说话的声音,是不可能叫路人听见的。是以,她绝无法听到我们在说些什么。又怎么能擅自断定,蚩山的人与住在神龛里的我们说了些什么,即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如何断定阿姜是有本事的人?两方说话,可以有很多原因,也可能是蚩山看到我们露宿,得可怜呢?并且我们一路进城,从没有提过流地半个字。她又从哪里得知?” 他睫毛上挂了落雪,也不去管,只是紧紧拿着饼:“她即不可能知道,那我问她时,她说的种种,就都是假话。我想,她大概也是这么和你说的。”沉默了一下才再开口,声音有些冷酷:“她欺你不知世事,乐于助人。” 申姜两眼一黑。 这是什么走向?故事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说好的两小无猜啊。这可好了! “我也知道,她说的话有真有假。只是……”申姜搜肠刮肚:“只是我并不怕别人害我。这里也没人害得了我。何况她落难是实情。也确实是真的要回家乡。我打一百二十分的包票,这两件事并不是骗人的。至于她怎么能听得见蚩山的人说话。大约总有她的原由,只是 分卷阅读303 不想告诉我们而已。你想,她生世这样艰难,又并没有什么修为,一个人在外行走,若真有什么有用的真本事,也定然不会告诉才第一次见的人。是你,你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别人问起来,你也只会胡诌的。再者,左右我真的不怕谁害我,就随她胡说几句,也是无妨的。并,她入过山门,我也想找她打听神祇的事。反正她说了,也不会有人找她麻烦。” 鹿饮溪这才不说话了。只是脸红得厉害,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怪我自做主张。” 两人顺着离开的方向追到半路,才看到十三川和四五人在一起。 那四五人不止有马,还有各色坐骑,虽然都丑得很,但大概也代表着有一定的实力。并且队伍中,除了十三川,还有一些其它的年轻女子。挤在一辆由半人高的异兽拉的车中。车帘被寒风时时吹拂起来,便会隐约露出里面年轻女子窈窕的身影。十三川坐在最边沿。 跟在车后看守的人骑着一匹有点像鹿,时不时笑得猥琐和十三川说什么。其它灵修也跟着相互而笑起来。车里的女孩子个个沉着脸,有几个甚至都要哭了。 十三川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甜甜地笑。 申姜看着她的笑脸,一时愣住。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十三川就是打算这样回到流地的吗? 这些人是什么人?路上会怎么对这些年轻女子?他们弄了这么多女子,又是要送到哪里,干什么去? 十三川大概机警,利用了人家,可这样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最后又是怎么毫发无损地成功逃脱,回到了家? 又或者,她真的毫发无损吗? 对之后的很多人来说,十三川是个可恨之人。 可这样的人,也并不是生来就是可恨的。 申姜心里堵得难受。也突然有一些理解,京半夏所说的‘不断回溯却导致一切越来越偏离初衷’的感觉。 历史与时间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任何数据的改变,都会导致一连串的后果。 虽然这里只是梦魇,但也切实地证实了,人如果回到一段往事中,会以怎么样轻率的方式不经意地改变历史、改变一切。 申姜在想,就算有机会,自己也不会做出和鹿饮溪一样的选择了。 他回头百余次也未能达成的事,即使再有人回头百余次也不可能达成。 人不能一直只想着改变过去。想着从头再来自己要如何,那只会注定成为悲剧。就像迷宫里的旅人,不停地重复错误,陷入不能自拔的漩涡之中。 如果她有机会重返现实,就算过去有再多的遗憾,她也要决然地选择在现在、在当下找寻转机。这是唯一自救的方式。 不过此时,她心中更灼烈的,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所有鹿饮溪的心结,都能平复。 这是她和京半夏约定好的。是她欠京半夏的。也是一个除魇师应该做的。虽然她还未合格。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申姜取东西的时候突然在想,明明是主业为致力于‘改变人心中过去的遗憾与心结’的除魇师,她本人却更坚定地相信人要活在当下,如果拼到最后一秒还不行就要认命。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 大概这就是人生。恰到的饭和个人观念相差十万八千里。 又或者,这两点其实是相通的? 搞不懂。 她平心静气,对鹿饮溪说:“你在这里等我。”然后拿出一直收藏着的那把灵剑。 然后转身,提着凛凛长剑,向那些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错字很多,更新不也不太及时。怀着愧疚的心决定给大家发红包。 请大家在评论嚎一嗓子。以便精准空投。 感谢在20201031 21:45:51~20201102 05:1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dgvsnms 87瓶;羊羊、芝麻黑 20瓶;妮妮 15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14瓶;刀下留人T^T 13瓶;卿卿故梦、若远似近、安羁拉、CC、阳光橙 10瓶;兮朝 9瓶;1847、小酒爱妈咪 5瓶;法霖要精进、寒武纪、太烦真人、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鹿饮溪和十三川 分卷阅读304 对方几个人见到人有过来, 还是个女子,意味不明地相互交换眼色,走在最后面的灵修从自己所驭的灵兽背上下来, 笑嘻嘻问她:“小娘子,是不是要我们稍带一程啊。”目光毫不遮掩,吃果果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打量。 随后看向她身后等着的鹿饮溪, 也是同样用一种‘估价’的姿势进行审视。 显然这两个人的卖相不错, 他很满意:“还可以。” 让申姜带着鹿饮溪坐到车上去,口中说:“不止可以带你们一路,还可以给你们找个好营生。”完全无视申姜手里的剑,大约以为她不过是拿着壮胆的。 “什么好营生?”申姜问。 那个灵修笑得猥琐:“总之上车就是了。”他说话时,他身边的灵兽已经虎视眈眈地踱步,走到申姜身后, 又望向鹿饮溪。 虽然说只是走动, 并没有做任何其它的举动, 但半人高, 近两米长的大体型灵兽再加上面目凶恶,已经很给人压迫感。就连马车上坐着的女子们,也吓得缩成一团。 十三川则坐在车沿, 愣愣地看着她。 “我不用你们带, 是来找来人的。”申姜说。 那几个灵修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打人?小娘子,劝你在我们好好说话的时候,自已上车来。” “你们什么意思呀?”申姜心平气和地问。 “就是看你们孤身上路太危险, 迟一点绵薄之力。”那个灵修沉着脸看她:“怎么,你看不起我们?” 这里已经是城外好远,离开蚩山辖地,四处都是荒野。即便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会有人知道。队伍里其它几个灵修,则像看猎物一样看向申姜和鹿饮溪。 有一个不耐烦地大声催促:“快一点,不要耽误时候。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城中了。” 说着就随便拈了个印,挥向申姜。 申姜为表示尊重对方,停下来站在原地认真感受了一下。 但并没什么感觉。 对方见她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也愣了。 他的同伴哧笑他:“酒喝多了?”没有人当一回事。但申姜举步向车子走去,离他们越来越近,才有人察觉出不对:“她手里拿的,是不是灵器?” “怎么可能。她就是个普通人。” 灵修之间基本相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同类。有一些甚至都不用看,就能感觉到。 如果没有任何同类迹象。 一般来说,对方都是普通人。 也有两方修为悬殊,相差得实在太大的可能。 他们见到申姜,判定她是普通人。一是因为,她只是打扮得很奇怪,但行为举动、眼神种种,完全都不像灵修。更没有超过她外貌年龄的老成。二是因为,完全感应不到她身上有任何灵力存在。 “快把人弄上车啊。”其中有个灵修不耐烦起来,并伸手拈印,自然也是先打向离自己一些申姜。 这次申姜没有再停步。 甚至理也没有理会他,提剑径直往车边走去。 这时这几个灵修才查觉出不对来。 “她手上是灵器。”一个灵修小声说。不过这剑怎么,不像灵剑呢?剑身虽然寒光凛凛,但并没有灵气灌注。灵修用剑,自当是以灵气驱使的。 另有一二个却仍是不服气。又立刻默念颂法向她打过去。 申姜不止不正眼看他们,甚至大喇喇地背对他们,走到车边后,认真地向车上十三川解释:“刚才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我看他们并不像好人,你还是跟我们一道吧。” 又问其它的女孩:“你们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吗?” 那些灵修个个颂法打过来,都如石沉大海。一时竟然不敢妄动了。 看着申姜又惊又疑。 但最终,不论申姜怎么说,都只有十三川下车来,其它人并没有动。 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离开内域去危险的地方生活,但去了危险的地方要怎么生存? 许多人是早就在城内自卖给这些灵修,另一些觉得,其它人都跟着走,说明这些灵修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坏。再加上,呆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女子已经谈论过以后的生计,不论是自我安慰也好,还是相互‘鼓励’也好,都打算就这样跟着灵修走。 有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拉着一个立场不那么坚定的小丫头劝说 分卷阅读305 :“你可要想清楚,即便把我们卖了,也是卖到各人家去生活。你自己一个,不说路上风险,便说找寻人家,也没有他们的门路。岂不是要流落街头吗?再遇到那种,强行要拖你走的,又该怎么办呢?自卖固然不是好事,可多少落了几个铜钱,头顶有遮风挡雨,身下有坐卧之所。只要听他们的,就会有个归宿。” 还有一个,说:“他们是常在流地与内域之间行走的,难免凶悍。”看了申姜一眼声音小了一些:“这位小娘子,方才说话本来就过于张狂,把人家当人贩子待,人家自然对她不客气的。可平素对我们是没有恶声恶气的。不过偶尔调侃几句,男人丈夫生性如此。” 申姜有些无话可说,刚才不是还吓得要哭吗? 难道做出那模样不是真的想得到什么帮助离开?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惹人怜惜些?可做给谁看呀? 什么情况? 她回头看了那些灵修一眼。 给这些人看那可怜楚楚的样子,是有什么用处吗?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全不知人世间如此‘多姿多彩’。 十三川见申姜皱眉,满脸都是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轻轻拉她的袖子:“姐姐,我们走吧。她们虽然不情愿在这里,可更不情愿跟你走。除非你能打保票,给她们个稳定的去处,最好后半生都找到依靠。”这话已经说得十分不客气。 那些女子有些不忿。但大约忌惮申姜,并不反驳。 申姜回头看,鹿饮溪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雪也越来越大。 而那几个灵修刚才还不可以世十分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成一排,低眉顺眼。对她态度不止骤然改变,看着竟然有些唯唯诺诺。连灵兽都匍匐下来。 这大概,就是强者为尊的灵修们相互之间食物链般的上下级压制。 他们到是很识相,发现修为和对方完全没有可比性,立刻不再做更多的死,当场滑跪。 这也未必不是这个世界很多灵修的生存之道。跪下不丢人,死了就完蛋了。 两人一转身,便有一个灵修连忙一脸卑微地上前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尊上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申姜收回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回头问他:“你把他们卖到哪里去?” 那灵修连忙说:“都是好去处。流地上女人少,矜贵着呢。”他一使眼色,其它几个立刻上前来,一起赌咒发誓。那一车女子更是喜形于色。 申姜她知道,这些人当着更强力量的面,当然是这么说。但看向那些更加不会跟着自己走的女子,也实在无言以对。 她拉着十三川回头,就看到寒风中努力站得笔挺却还是微瑟缩的少年,便叫十三川先过去,自己独自一个,扭头往回去。 那些灵修本来赶着车要走了。见她回来,立刻小跑迎上来:“尊上有什么事要吩咐?” 申姜叫他们走到远离车子的地方,把手里的剑入鞘,看看灵修腰上的拂尘。 那是他的武器。 “你用这个顺手吗?” “回尊上的话,在下自入道便用拂尘,尚可。”对方不明所以,但连忙恭敬地回答。 申姜伸手去取。 灵修们表情有些闪烁。可申姜拿着拂尘之后,一点事也没有,顿时暗暗骇然。 申姜全然不知道,左右翻看了一下拂尘:“一直用这个,那就是说,你从来没有尝试过别的东西了?其实人呢,应该多试试新东西,只有什么都试过了,才敢说某样东西最适合自己。”说着把手里的剑伸到他面前:“你觉得这个剑怎么样?” “这是您的佩剑吗?真是把极品好剑!”对方立刻说。 其它灵修也三三两两恭维:“凛凛如秋水。绝世少有。”这到没有夸张,这是乌台的剑。乌台身为四海最势大的山门,一向非极品不用。 “这不是我的剑。是我捡的。”申姜在乌台捡了它,就一直随身带着。 灵修们脸色更灰了。他们这几个人修为不高,灵器也不算大好,对方随便拿在手里,不会被颂咒所噬也勉强说得通。 可她手里是极品的灵器,看剑身上的颂法闪耀,应该原本是大山门的高阶灵修所有,上面的颂咒自然也更为凶险不可挡。伸手拿的人并不是主人的话,碰了非得整个人都烂完不可。 但她拿在手里,还是没反应…… “你看这剑值多少钱?”申姜掂掂手里的剑问。 分卷阅读306 灵修陪笑:“您想卖多少钱?” “那要看你们有多少钱?”申姜一脸认真:“我这个人一向做事很公道的。难道还能叫你们打欠条吗?”她虽然不会用颂法,但根本不怕颂法。知道自己基本可以唬一唬人。并不露怯。 几个灵修脸都绿了,就算是再好的极品,又不是稀世之宝,顶多也就值个万把颗珠子。 但立刻奉承:“也是,尊上手里出来的灵宝,我们几个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惜。实在是我等三生修来地福气。” 几个人凑在一起,好半天,拿出一个百宝钱袋奉过来:“这里是十九万八千九百个灵珠。虽然是少了一些,恐怕不够尊上看的。但确实已经是全部了。”笑得很勉强。 申姜接过来:“信得过你们,我就不数了。”十分大度:“应该不会有错吧?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看向这些人。 几个灵修脸色更难看了一些,默默又拿出一个小袋子畏缩地上前,塞到大钱袋里面。 “你们喜欢这把剑就好。”申姜把钱袋揣在怀里,将剑递给离自己最近的灵修:“拿着吧。可是把好剑呢。以后拿着它,多做点好人事。” 灵修不敢去接,可见申姜定定地看着自己,他又怕,对方是故意要惩治自己的。怕要是不接,她就要寻这个由头,当场取自己小命。相比较,还是中了咒颂好些,咒颂缓慢,或有解呢。咬牙颤抖地伸出手。 那剑一落在手里,便像灼铁。他不敢丢掉。 直到申姜转身走远了。 他才压抑着惨叫,将那柄剑丢在地上。他双手上被腐蚀出了两个咒印,张牙舞爪的鬼脸深入血肉,甚至都已经见骨。雪落在他伤口上又化为水,这鬼脸见水便燃烧了起来,黑色的火焰呼啦一下就燃遍了整个手肘以下的位置,并顺着胳膊,向身上蔓延而去。 同伴见状,急忙挥刀竟然生生地将他两臂都砍了下来。 远处,停在树枝上的一只乌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一切。 而那柄被丢掉的剑,被它的注视所影响,无声无息地慢慢地陷入地面,或者说,更像是被大地吞噬。最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申姜对发生着什么,全然不知道。 她把钱袋在怀里揣好之后,才回头去找鹿饮溪和十三川。骑上摩托车,叫不断道谢的十三川不用太在意,让两人挤挤都坐上来,全然不顾两个人相互都不想和对方说话的表情。哼着歌转回头往城里去。 到了城里,先置办冬衣。 十三川穿得厚,就不必买什么。 她自己又能变幻,所以只给鹿饮溪买保暖的棉袍大氅,并全身都装备起来。等鹿饮溪要去换衣服的时候。 又拿出一把珠子,叫十三川去买车架来。 她变幻不出更大的车子了,但摩托车又实在太小坐三个人十分勉强。 “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十三川知道她卖了剑,但站得远并不知道得了多少钱,听她差自己办事,十分愿意,可也谨慎周道并没有扭头就走,询问着说道:“如果姐姐要问我的话,我以为,买车当然最好,坐在里面没有风雨。但流地过去如果架车的话,有些地方便只能走大道,大道上埋伏多。且再有些地方,是车辆不便于行的,姐姐叫我做主的话,我以为买可以骑、韧性好灵兽要好一些。只是价格要高一点点。一只最差的也要足足一百二十珠或一千二百钱。” 申姜想了想说:“那就买灵兽吧。不要太张扬的,普通一些,免得太扎眼,流地那样的地方总归低调一点是好的。买两只就足够。我自己有摩托车可以骑。” 十三川忍不住:“尊上有灵器可以乘坐,却要专门为我们买两只坐骑却是十分不值的。或者再节省一些,用别的……” “没关系。你去吧。”申姜并不在意。 她见申姜坚持,抿唇去了。走出了门,捏着钱怔怔站了好一会儿。被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市集去。 申姜吃着饼,等鹿饮溪穿好从衣铺后面走出来时,看着他,猛不禁有些怔忪。 虽然稚气,但少年的五官与后来的鹿饮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要说变化最大的,大概是气质。 此时风华正茂的少年,并没将来鹿饮溪脸上的倦怠。更没有京半夏的入暮之色。 他眼眸清澈如溪水,身姿单薄却坚韧如竹。穿着浅色的大氅露出下头厚棉袍。虽然并不是什么太贵重的行头,但看着青春正好,前途无量。 申姜想到木屋棺材里躺着的残躯莫明难 分卷阅读307 受。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更不知道未来自己会遭遇什么。 掌柜的跑过来,一阵夸。 鹿饮溪十分不自在,只沉默站着。 申姜给掌柜的付了钱。掌柜可算安静了些。 不一会儿十三川回来,三个人去吃了一顿肉腾腾的饭,这才一齐上路。 接下来的路上,却意外地顺利什么事也没有遇到。 平静得不可思议。 申姜吃得饱穿得暖口袋里有了钱,把摩托车开得突突突,冲在最前面。意气奋发。 鹿饮溪和十三川骑着驴子一样的灵兽,走在后面。这种灵兽丑归丑,可耐力好,并且跑得快,吃得少,就算是冬天枯枝,必要时也可以嚼一嚼。 十三川看了一眼鹿饮溪,见他不看自己,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要不是姜娘子,你以为我会理你么?你也少扮正经的样子,我晓得你不是什么好人。眠川京氏家里的事,谁不知道。那可是做符纸的大户人家。全蚩山的符纸都是他家供的。别家寻他家买还不卖,架子大得很。这样世代的人家,家里的事是捂不住的。” 鹿饮溪这时候才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是淡淡的,并没什么表情。 “你看我做什么?”十三川冷笑说:“我会冤枉你吗?秋日入冬前你家有一场拍纸的大会,我师尊买不起,但收了人家的钱前去跑腿代为出价,我也随行。你家那天出事,我就在当场。什么侮辱使女,不过是全全面子。你拿你父亲做血祭,是为邪术。你继母怕蚩山知道京氏里有人施用邪术,受牵连。所以才说你侮辱女使,只为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还给了我与我师父五十万颗珠。后来听说,只把你赶出家门,大概也是想撇清干系吧。你可真真是想入道想疯了。没有入道的资质,却偏要一头扎进来,亲生的父亲都可以杀。”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少年表情平静。 “我胡说?我当场就见过你。你长成这样,怎么会不记得。别说才过去几个月,就是几年我也不会忘记。在神龛外面,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不过不想跟你说破罢了。” 少年突然轻轻地笑,格外好看。 “你笑什么?” “你不是不想说破。既然你认得我,那你在神龛前和我说话时,分明想假装不认识我并不知道我的事,来与我交好。毕竟谁都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的形势下,血祭亲人开出来的灵脉多么强大。你如何不想拉拉关系占些便宜?是我要赶你走,你才作罢。又忌惮我,怕我已经启蒙,你不敌我,胡说会被我灭口,是以才什么也没说,乖乖走了。” 鹿饮溪说着侧头看她:“现在大约是发现,我与阿姜并不熟悉,她又正直且修为深不可测,杀我恐怕是不成问题,以为这样便可以要挟我。这才说出来。” 审视她的表情,轻声说:“你是不是想知道,血祭到底要怎么做?我听说,你家乡还有母亲在世。也是可以一用的。” 十三川抿唇:“那你肯告诉我吗?” “你母亲待你不好?” 十三川表情阴沉:“关你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要是想知道血祭的方法还是不能太得罪他,是随后说不不得不开口:“恶鬼也是有儿女的。这有什么奇怪?”冷声说:“我就不信,难道你弑父,是因为他待你太好吗?该死的人,各有各该死的原由。而这样的人,要是死时能起些作用,也算是她补偿我了。我可以不再记恨她。你呢?”虽然知道不要得罪他,却还是有些挑衅。 鹿饮溪没有回答她的反问,也没有生气,只是说:“你口中她到是个慈母。” 十三川笑得非常甜美:“你不晓得吗?我看你应该是晓得的。做女儿的,要是说母亲的不是,人听了只会厌恶,并不会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才叫一个女儿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即使知道为什么,也只会说‘父母们把我们辛苦的养大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都依然是我们的父母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总归事主并不是自己。” 这时候前面申姜着摩托车突突突地往回来。 两个人停下,向她看。 少年目光澄澈看向那边,嘴唇不动,低声说‘劝你不要找死’,少女‘哼’了一声,脸上却向远处的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申姜远远看着风雪中齐肩并行的两人,只觉得真是一对璧人。如果没有后的坎坷,该多好呢。内心十分唏嘘。迎着风雪对两人高声道:“一路过来都冻僵了吧。我看到前面有房子似乎是客舍。这一路去,怕再往前没有地方落脚,我们就在这里歇 分卷阅读308 一歇吧。反正也不赶时间。” 此时天色虽然才刚到下午。但谁知道下一个客舍在哪里呢。再说这种听说很凶险的地方,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她是不会死,但其它两个就不一定了。一切都偏离了正轨,万一人真死在这儿这梦境也不会知道会不会坍塌。 可等一行人到了客舍外头,却发现早有一队人在等。 为首的,正是蚩山那位‘小姑娘’,不过这次,她身后的人穿的十分郑重,看上去像是某种祭祀服,两排共六人,手拿着金纸做的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另有十二名仆人,撑着华盖。 小姑娘站在最前面,肩膀上停着一只乌鸦。 这一队人,站在漫天大雪荒郊野外的客舍前面。显得格外诡异。 鹿饮溪和十三川想跟上去,但却发现被一股无形力量所阻隔。 申姜下了摩托车,因而易举地走进屏障中,走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眼睛没有睁开,像睡着了似的,却仿佛能看到她,微微转身向她的方向:“我听闻侍奉我的人说起,便来见你。” 申姜十分意外:“你是……蚩山的神祇吗?” 小姑娘身后的人,也全部都如同睡着一般,闭眼侍立着。 乌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我已听说了你想问的问题。但以世人的愚昧,他们无法回答你。所以你永远不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 “难道你有答案吗?”申姜连忙问。 “你的问题没有答案。”乌鸦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很久才又开口,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规则一但被打破,一切规则也就不复存在了,没有规则万物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石。你看到的虚无,就是原本你曾存在的世界,你以为它什么都没有,是因为你愚昧的眼睛无法看见。即是如此,也就没有所谓的‘回到现实’之说。因为你本来就在现实之中。你问错了问题。” 申姜愣住,但立刻又问:“那什么才是正确的问题?” “愚昧的人。”那乌鸦轻声说:“如果你来自于虚空之中,那么你应该问,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这个问题仍然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我在梦魇之中。”申姜探试:“难道不是吗?” “规则一但消失,任何事都没有规律与因果可言了,一切以混沌的方式存在,四分五裂。你打开一扇去书房的门,却会步入花园。” 申姜一开始并没有能够理解,但几秒后,却猛明明白过来,它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不是梦魇?” 她使用去梦魇的方法,却步入了过去? 申姜猛然抬头看向天空的大雪,又看向身后远处的鹿饮溪和十三川。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也许,早在割麦子的人说,这里的时间在流动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察觉。 “愚昧的人。我不被允许告知世人其天命。但那个人,做为一个即将成为神祇却选择泯灭的生灵,哪怕他总是令人烦恼又格外固执,天道却仍然对他怀有慈爱,甚至为他的灭亡而遗憾,他选择用必然的死亡换来一个机会。我受命,必须给予你一些引导与忠告。哪怕你已被迫成为不死不灭的有罪之人。”乌鸦微微歪歪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刚才我已经指引了你新的方向。至于忠告,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我选择暂时保留。”申姜说。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令人烦恼。”乌鸦歪歪头:“你要快一些,我已经快要死亡了。”然后它没有再说话。 而小姑娘突然如梦中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她肩膀上的乌鸦呼啦一声就飞走了。随后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在地上找食物。看上去只是一只真正的乌鸦。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申姜,一瞬间有些迷茫。而她身后的人也突然转醒。 回过神来之后,小姑娘矜持地微微向申姜颔首:“那么,就此告辞了。你问的问题我在集结各山门的人之后,会给你答案。”看来她并没有听到神祇的说话。但这次的态度,比上次郑重了很多。 可在走的时候,再三踌躇,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问申姜:“所以,它真的跟你的神祇说话了吗?” 申姜点点头。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们说了什么?”小姑娘古井一样的眼眸,甚至有了一些波澜。 “不知道。我也和你一样没有听见什么。但我还会去蚩山告扰三次。它们还有三次会面。”申姜只是这么说。 分卷阅读309 小姑娘非常的失望:“据说很久以前,神祇常常会回应自己的侍奉者。但它从来没有回应我们。”她站在那里,不去管吹拂在身上的风雪。她身后那些祭祀者也抱着金纸的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静静地侍立。 他们就这样失落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小姑娘走在最前面,撑着华盖的队伍,走了几步,她回头对申姜说:“你要来时,随便找一个蚩山弟子传信就可以了。”说完就带着人凭空消失了。 鹿饮溪见她们谈完,牵着自己的灵兽迎风雪向申姜跑过来。 大风把少年的氅衣吹开,像一只飞舞的蝴蝶。他脸冻得发红,但少年气十足,一副无畏风雪的样子。 申姜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忧虑,打起精神来:“很冷吧?”迎上去伸手大力地拍掉他身上的雪:“你时不时总要自己拍打一下,不然太容易化在身上。” “好。”鹿饮溪说。 但他一点也不准备这么做。他希望雪下得再大一些,不一会儿就又落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2 05:10:46~20201103 17: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8316932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7瓶;44383685、妙妙少女、唐洛丝 10瓶;桔子 5瓶;清熏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暂时的告别 客舍里并没有什么客人。稀稀拉拉一共才十多人, 后院停着各种灵兽与马车。 方才蚩山的祭祀师在外面,他们都不敢出来,紧闭门户。 蚩山的人走了之后, 才迟疑地打开大门。 伙计上来张罗着迎申姜三人进去的时候十分敬畏。其它的客人也都对她充满了好奇。 这是谁? 没有人见过。 为什么蚩山的祭祀师要来见她? 从没有听说过祭祀师离开山门或者神堂的。 申姜要了两间房。想的是自己和十三川一间,鹿饮溪一间。 想想又不对,看着堂中那些客人, 只觉得面目凶残形迹可疑, 连腰上的法器也似乎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别睡了一夜爬起来一看,鹿饮溪没了。那可真是见鬼。 便立刻把伙计叫回来:“还是要一间,你多给我们几床被子。” 伙计往掌柜的看。哪有这样的啊? 掌柜的也不十分情愿,但有些忌惮她,只做出和善的样子:“好好好。”亲切地亲自来引她三人上去,并叮嘱伙计:“快去再多加几床褥。”热情地问:“要不要多加个床?” 上面安顿好, 申姜三人去大堂里吃饭。 申姜顺便问了问十三川神祇的事。 但十三川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一个供奉在神祠里的金像。后来我师门没了, 我逃走的时候也没顾得上。之后再回去, 山门里什么都被搬空了。” 所以也并没有得到更多信息。 申姜快速吃完, 拿了一坨饭在手里,提前离桌上去客房,关上门, 立刻用符回到了木屋之中。 纸人正在倒药, 扭头看到她,停下动作。 她顾不上理它,跑去装药的袋子里抓了一小把黑色的药籽出来, 纸人立刻向她走过去,似乎感到疑惑。 申姜快速把药籽放在口袋里,解释说:“我拿来做样本。找到了药立刻会带回来。”转身要走时才发现,纸人脑袋只剩下半个, 还带着糊边。看来是她走后,被烧的。 她拿纸,用米饭给把那些被火星撩出来洞都糊上。 明明才走几天的功夫,纸人不只头没了一半,有一只手整个手掌都烧没了,只剩个杵。 申姜看向四周,想必当时是一场混战,木屋里一片混乱,有好几个地方,有熏黑的痕迹。还有几本掉在炉子附近的书册已经烧得只剩下边角了。 申姜想给它弄新手,可找到了半天,也没剪刀,便只能用撕的:“难看是难看一些,但先用着。以后再想法子。” 纸人伸着胳膊,默默低头看着她在那里摆弄,并不挣扎。 大概是懂得一些意思,有些智力。并在申姜看 分卷阅读310 向屋子内那些烧焦的地方之后,头便垂得更低。 申姜见它这样,有些不是滋味。 它既然有智力,一定是知道害怕的,纸人用炉子,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事。身上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懂痛,还是虽然痛但不懂喊。并且这里起了火,它就是想向人救求也不行。最后没有弄到不可收拾,大概已经拼尽了洪荒之力,实在是万幸。 这件事的发生,也提醒着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次侥幸,下次就不一定了。 申姜边给他脚上被水泡烂的地方糊上新纸,边安慰它:“我会想办法。” 纸人默默看着她把脚糊好,半蹲下来,把烧得还剩一半的脑袋,放在她的胳膊上,乖乖等着。 申姜帮它把脑袋糊好才走。 她回到客舍时,正遇到鹿饮溪和十三川两个人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她都松了口气。 “我们吃完饭上来,不见姐姐。”十三川连忙说:“怕出了什么事,连忙四处找寻。” 申姜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儿,拿了两颗黑籽给她看:“你在山门呆过,又常在外行走,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十三川信心十足:“我师门以前就是做种植的。”但拿一颗起来看了半天,有点懵。 粗一看像是芝麻,但在阳光下面表面有浮油一样的彩光,咬不开,异常坚硬。 鹿饮溪这时候开口:“这是‘黄泉’。” 申姜一脸惊喜:“你认识?” 鹿饮溪把十三川手里的黑籽拿过来,无视十三川的冷眼,将黑籽放到桌上的茶盏中,并倒上了水。 黑籽遇水而化。 随后鹿饮溪小心地把手拢在袖子里,隔着袖子把茶盏拿起来,将里面的水倒在了窗台上的盆栽里。 那盆栽本来已经枯死了,但水滴在了枯枝上,它竟然开始慢慢地复苏。甚至抽出了新芽。 可不过瞬间,又缓慢地萎缩,不止恢复了之前枯萎的模样,甚至还更加衰败,一眨眼的功夫,整株枯枝都僵化,不过片刻就成为了石雕一样的东西。 鹿饮溪伸手摸了摸 ,确认后,对申姜说:“确实是黄泉。黄泉被发现的时候,被当做救命的神药。健康的人喝下它或者接触到它,是不会有任何事的,但受伤的人不论受多重的伤,只要有它就能完全康复。但很快大家就发现,用它救命过的人,只要断用,就会石化死亡。就算是一直不停地用它,用量也会越来越大。不要三个月,便会无以为继,哪怕是浸泡在整湖的不归汁中,也只能保那瞬息。所以它叫黄泉。黄泉路,无归人。第一步迈出,便一去不返。现在通常是灵修遇事,万一不治,却还有什么人想见、话想说,才会服用这种药。” 原本满怀希望的申姜,瞬间愣住。 看来蚩山神祇说京半夏用必然的死亡来换取一个机会,是真的,他要死了。 鹿饮溪见她神色不对,正要安慰,申姜却勉强地笑了笑:“哦,原来是这样。”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还询问坐骑喂了没有。 两人连忙应声,下去后院,找掌柜拿了草料,搬去给那两只灵兽吃。 等他们喂完灵兽再回来,房间里面却没有人。 找了一圈,客舍里楼上楼下都没有。 问伙计,伙计也茫然,虽然客人少,可只有他一个干活的,所以忙得晕头转向。并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到了有个在大堂的火炉边上烤火喝酒的灵修指指外头:“那不是吗?小娘子,是不是情伤啊?” 鹿饮溪顺着他指的方向,从开的窗户看出去,有一个人影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漫天的飞雪里,就那么孤伶伶地站着,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远看像是个蚕茧,风雪吹来,连发髻都吹散了。 她头发不长。只到肩膀下头一些。这实在叛逆,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地,就算是他与父亲是那样纠葛,也没有剪掉过半根头发。 他出门,一脚深一脚浅地迎风雪而去。 原以为,申姜是在为情而伤地痛哭,走近却发现,她只是站在那里看风雪。 “阿姜。”他叫了一声。 申姜猛地回头,但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别人。 他站在地势略低的地方,微微仰头望着山坡上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申姜摇摇头:“还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鹿饮溪走上坡去,站在她旁边 分卷阅读311 。 两人没有再交谈。 申姜专注地看着远处出神。 鹿饮溪顺着她目光,什么也没有看到。天地一片白,什么都是白的,没有别的颜色。远处天地连成一片,分不成界线在哪里。 虽然身边的申姜并没有落泪,也没有太过于难过的表情,甚至神色都称得上平静,可他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之中。 申姜站了很久,才迈步往客舍的方向走。期间并没有与他说话。 回到房间只叮嘱两人,早些睡,因为次日要早些起来。 第二日也果然起得很早。鹿饮溪怀疑她根本没有睡觉。 一行人下到大堂,鹿饮溪跟着伙计去拿肉饼干粮,回来的时候,便听见申姜在向掌柜的打听了哪里有鹤车, 掌柜自然没有不告诉的,可也劝她还是算了:“这样的天气,鹤车难行。飞不太动了。你看天上,连御剑的人都少。这样的天气,太耗费修为了。” 又劝她说:“昨夜大雪,恐怕看不到道路,好几个客人都决定过几天再动声。不若你也等一等吧。” 但她不肯:“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恐怕不能耽误。” 鹿饮溪听她说过,她父亲病重。 可天人之衰是缓慢的,即便快要泯灭也有太多时间早早地布置一切。那么,服用了黄泉会是谁呢? “大概是钟情之人。”十三川站在他旁边小声说。 鹿饮溪没应声,只是嫌她很烦:“你站远一点。” 申姜结束了谈话。回头招呼两人:“走吧。” 出门前,轮番给并排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把帽子戴紧一些。 这一路去,慢赶慢赶地用了十多天,才终于到达流地唯一的一座城——废都。 路上日行夜伏,申姜一改之前的惬意,不怎么说话。 好几次鹿饮溪都看到远处有可疑的人影,但发现是这一行人之后,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十三川和他交换眼色,两人都知道是客舍里有猫腻。 进流地,那个客舍是必经之所。一般都会有不良人员在那里长年住着,探听来去行人的情况,以通报给路上埋伏的同伙。 蚩山神祇出现的事,必然早就传到了沿途。各方人马不敢断定她的来头,难免忌惮。 人人都说,流地多有亡命之徒冷血凶悍,其实能在这一条路上混饭吃,都再谨慎不过,鲁莽是活不长的。 看到废都就在眼前,两人心情都十分复杂。 十三川一路讨巧卖乖,原是想,如果这位看上自己勤勉能收自己做徒弟,那是最好的。 可到现在并没有收获。不免有些心浮气躁。遥望着远处的废都,再看看在前面狂奔的骑着摩托车的身影,扭头对鹿饮溪说:“你就不着急吗?她到了地方,就会丢下我们了。” 鹿饮溪没有理会她,驱坐骑向前去。 她追上去,压低了声音:“要不你装病吧。” “你怎么不装病?”鹿饮溪皱眉。 “我母亲还没死。我又把她说得那么好。我即便是病了,阿姜也会觉得,我自有亲人照料。有去处。我病有什么用?” “我也有亲人。” “你有什么亲人?”十三川不耐烦:“你生母家几百年就没了。所以她一个孤女,就算被京氏薄待生下你死了,也没人替她打个抱不平。你别说你不知道自己回去不过一片残垣断壁的。” “你对我知道得到清楚。” “不瞒你说,我原本没了师门,又投师无果之后,是想回家乡守株待兔的。还不是为了守你。” “我家在眠川,你即知道我流地没有亲人,却还在流地守我?” “固然是没有你的亲人,但你血祭才开的灵脉,得找个没人管束又方便行事的地方养好了,来年好往各大山门去投师。思来想去,这还是你最好的容身之所。你当然会来。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一次与你碰面太过于仓促,还碰了个硬钉子。你对我有了戒心。只得算了。” 她压低了催促:“快啊。就地一倒。她憨得很,一定看不出来。” 鹿饮溪停下,拉着缰绳回头冷眼看她:“这一路十几天,你没有看出来吗?她只有修为,不懂颂法。你拜她为师要做什么?即使是拜师,她也教不了什么东西。” “要你来管?”十三川只与他面无表 分卷阅读312 情互看。 直到余光看到申姜已经停在城门,两人才收起情绪。 一脸回到家乡的兴奋策动灵兽向那边跑去。 废都因为是流地唯一的城池,人丁还是十分兴旺的。 申姜从摩托车上下来,等两人走近,拉两人站在避人的地方,从怀里拿出那一袋子钱,大的那一份给鹿饮溪,小的那一份给十三川。 “这些珠子不要露白于人,平日拿出几珠来,供日常使用就行了。行事不可以过于张扬。不然怀璧之罪,会惹祸上身。”申姜边说着,边帮两人把身上雪拍掉,低声叮嘱:“以后不论什么事,你们要相互扶持。心胸开阔行事磊落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十三川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鹿饮溪只问:“你办完了事,几时返来?” 申姜摇头:“或三五日或三五月?我不知道。” 十三川忍不住:“其实我做事勤勉……” 申姜却十分干脆:“你跟着我是不行的。一来,我有自己的事要办,有些地方你进不去,怕顾不到你,会再生事端。二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只会耽误了前途。” 见十三川沉默不说话,伸手替她系紧挡风用的蓑衣带子:“我知道,这一段时间相处,我也舍不得你。在我心中,你就像我的姐妹一样。或我事情顺利,必当早早地回来看你。若是我不回来,你们也自要上进。好好修道 。正直做人。”后面这句是着重看着十三川说的。 有些行事,虽然一时是占了好处,可哪有不穿帮的?人活得那么久,是个什么样的人,自有云开月明时。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还债的时候。这就是十三川的悲剧,也曾是鹿饮溪的心结。 十三川知道不可挽回,十分失望,听她说这些,莫明有些生气。 人就是这样的,总处处说是为了你好。 打你是为你好,骂你是为你好,不给你饭吃是为你好,想把你卖了仍然是为你好。不要你,丢掉你,还是为你好,还要轻飘飘一句,正直做人:“姐姐,万一我做不了好人呢。” 她脸上还是笑的灿烂:“我不像姐姐,有通天的本领,想做好人就能做好人。我没有本事,灵脉半通,摸爬滚打到现在,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正直的事。要找出路都已经是难如上青天,我可顾不到这个。姐姐大概要说现在有钱了,不为难了。可是吧,现在有钱了,我才更不管呢。左右也没有人管束我。我要做什么都做得。想做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 一大通的气话。说完扭头就走。 申姜看着她的背影,在想的是她重伤死时,看守的人未免就没有说着,要帮她找鹿饮溪救助? 那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明明是舍不得的话,愿意合好的话,却偏偏将一肚子的委屈顶在胸口下不去。再说出来,都是恶语相向。 可申姜也实在不能说,就此不走了,就呆在这里。 十三川走了好几步,也并没有听到有人叫停自己。回头看,鹿饮溪一个站在原地,已没有了申姜的身影,向远处张望,也并没有摩托车离开的痕迹。 她大步跑回去。 看着被踩脏的一小块雪地,方才申姜就是站在这里的。 “她走前跟你说什么?”十三川问鹿饮溪。 鹿饮溪没回答,转身往城内去。 十三川气恼:“你少天真,她是不是跟你说,她会回来?都是骗人的话。不过是打发人罢了。” 就像她生父,母亲说她生父死了,她知道没有。 生父抱她在街市买了糖葫芦,拍拍她的头,叫她在原地等。结果便没再回来。 那一走,从此没有人再给她买糖葫芦。 就像申姜这一走,没有人再会为鹿饮溪拍雪,也没有人怕她冷,半夜醒来起身,为她掩掩被角了。 鹿饮溪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身后有人跟上来。 回头看,十三川站在人流里,眼睛红彤彤,恼怒得有些凶狠:“我没有要她对我好!是她讨着要对我好的。我坐在车上,是她自己要来找我,叫我下车跟着她的。” 哽咽着话不成句,只重复那一句:“我没有要她对我好。是她叫我下车跟着她的。” 毫无意义。 鹿饮溪抬头看看天光,没来由地突然说:“旧宅里肯定不成样子。现还有半天,得找个熟手的垒墙杂役,先收拾出两间可以睡的地方来。”说完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 分卷阅读313 回头皱眉:“你还要站在这里哭多久?虽然是我家的宅子,但你既然要住,那修缮的钱你也要出。” 说完便不管她了。只管走自己的。 走了一段回头看。 十三川果然跟在后面。拉着袖子胡乱地抹眼睛,快走几步问他:“我母亲找你撒泼,你要如何?” “我就说,你是我花了一百珠子买得仆役,叫她出钱来领。” 十三川声音含混:“我哪里就值一百珠?她一定不要了。” “若她情愿拿一百珠,你就同她回家去。”鹿饮溪说。 十三川嘀咕:“我不去。”但也并不是非常坚决。一百珠是很多钱了,若真愿意花这个钱,也未必不能说明,母亲已后悔待她不好了。 鹿饮溪没理会她。 她吸着哭出来的鼻涕,快步跟上,嗡声嗡气地问:“那开春,你去投奔山门时,能不能也带着我?”又大声说:“你要不带我,等阿姜回来,我就告诉她。” 好像已经忘记刚才自己信誓旦旦‘她不会再回来’的说话。 “我不去山门。”鹿饮溪冷淡地说。 申姜回到木屋,纸人还在不停地烧着那药罐。 见她回来,停下歪头看她。 大概还记得她说过,要带药回来的。 但她没有带药。她背了外行囊,里面装的是一个大药罐,和一个火炉。 申姜走到棺材边,看着里面的人好久,才转身把药罐和火炉架起来。 纸人不明就理,但还是企图过来帮忙。 申姜叫它站远一些,它到也还是乖乖照办。 走过湿地的时候,很珍惜自己的‘新脚 ’,绕开地上的水洼。 申姜把所有黑籽,都放到药罐里,架到炉上。 煮好后,将棺木里的水舀掉大半。 可抱着那个大药罐,却站了好久,才终于下决心,把罐里的药水倒下去。 在药水没入的瞬间,那枯骨一样的残躯,像复生的枯木,飞快地长出肌肉、皮肤。不过一眨眼,便恢复如初。随后棺木中的人,睫毛轻轻颤动,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水面,叫他视线模糊,被扶起来后,他才看清面前的人。 只轻轻地笑:“我还怕自己,没有机会见姜先生最后面,但好在,姜先生能想得到。”他看到了案几上打开的手书,知道申姜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他只是收回目光,并没有再讲得更多,更不提自己做过什么。 申姜看着他,忽然只觉得有满腹委屈。 他太自以为是,所做的一切都是自行其事,可她无法指责他,怪他做错了。现在,他真的要死了。为了完全不记得他的人,做了这么做。 甚至他此时还记得,不好使不认得自己的申姜太过不自在。 除了在情急的时候叫过一声阿姜,就恪守与‘陌生人’相处的礼仪,只叫一声‘姜先生’。 她不晓得自己竟然会哭出来。 直到眼泪真的掉下来:“对不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哪件事情道歉,是害他成为时间的囚徒,还是为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知道黑籽的功效之后,她站在雪中想了很久。 如果这是一道题,那应该怎么解。 蚩山神祇说她可以问三个问题。 可应该是哪三个? ‘怎么改变未来?’这太宽泛了,也许会得到没有用的答案。毕竟就算是小小的改变,也可以算是改变了未来。 ‘怎么避免世界毁灭?’‘怎么消灭仆鬼?’如果对方给出的答案,做为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那么这个答案也没有意义。 她想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它可信吗? 它说的是真的吗? 除了京半夏用必然到来的死亡换取了最后一次机会。还有哪些是真的?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这些信息,只有京半夏有。 他活了那么久,早在神祇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世,后来穿回去几百次,不论是对神祇的了解,还是每一次试图改变未来的失败,都是值得了解的经验。 不过,她既然有三个询问神祇的机会,就完全可以让蚩山神祇告 分卷阅读314 诉自己,要怎么救京半夏。 可她站在雪中,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转身看到了向自己走过来的鹿饮溪。 最终,她选择不这么做。 既然整个悲剧是从‘想要拯救一个人’而起的,那么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次机会中,自己不应该再陷入同样的轮回。 如果只是一心想着拯救未来的虚影,那么最后,也许迎来的只会是她意想不到的毁灭。 就像京半夏。 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他想的只是救一个人,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会超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她曾为京半夏惋惜,也因此失去了一切。所以她绝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申姜言简意赅地告诉半躺在药汁中的京半夏,都发生了些什么。 最后停下来,许久才重新开口:“我不会救你了。我要放弃这里的一切。” 申姜说着看向面前的人。因为眼中水光的扭曲,让她看什么都一片模糊,她只得努力地瞪大眼睛。 他会怎么回答,会失望?还是会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可面前的人却说:“当然了。姜先生,你应该这么做。” 他伸手,轻轻拂了拂申姜头上那朵花上的不存在的灰尘:“我已经见过山壁上的咒文了。虽然因为身体太差,不至于太快异变,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最终我会变成那丑陋的东西,如同活在地狱一样,眼看着自己毁灭身边的一切。” 他目光柔和:“如果你真的做了与我相同的选择,那么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不知道我应该问它什么。”申姜努力想让自己的平静下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向它发问。它出现的太及时了,我感到不安。我的怀疑错了吗?” 京半夏摇摇头,但似乎有些疲倦,停顿了一下才再继续:“当人向神祇郑重发问,也就意味着,要成为它的侍奉者。我昏迷中便隐约害怕,用仅有的机会送你回到过去的话,当自己醒来时你会不会已经与必然出现的神祇做了交易。或者我永远也没有机会醒来提醒你。但还好。”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的阿姜非常的聪敏机警……”他似乎意识有些模糊了,含糊地说着:“永远不要和它们做任何交易。不要问它们任何问题。它们总擅长将谎言夹裹在真话中,引诱猎物。叫人无法分辨。”手紧紧地抓着申姜。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露出一些深藏的情绪:“你要小心。阿姜,你不要死。你的死每一次都叫我更难受,就好像有什么紧紧攥紧了我的心。” “我会小心。我会活很久。”申姜红着眼睛安抚他,他身上又冰又湿。她努力想让他暖和起来,可却没有用。为了让他不那么难受,她将药水多拂一起,在他身上。 果然京半夏立刻就好转了不少。眸光也更有神彩。神智似乎也重新清醒了一些。不再不停地念叨着,那些让人伤心的话。 “可我不明白。它们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会成为猎物?”申姜努力不让情绪控制自己,以至于浪费时间。 “姜先生,它们想要侍奉者。”京半夏轻轻地咳嗽,表情仍然克制又客气,仿佛刚才,不过是幻觉:“修为高深的侍奉者是求之不得的珍宝。它们中已经有人看到了你。你的处境会非常的危险。”这就是他一定要醒过来交代的话——要小心那些神祇。 “我会帮你换一个身份。”他手按在花簪上:“如果我能在时间上可以去得更远,一开始我就会去济物结束一切。但我没有办法去到那个时候。好在,天道怜悯给了最后的机会。不过……我没有太多力气说得更详细了。只能告诉你,有一个关键的事件,发生在莫约我入济物,一百多年后?或者更迟一些,三五百年左右……时间太过久远,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你只要记得,去济物就行了,呆在元祖身边,不要被神祇发现你是谁。到了时候,你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京半夏努力坐直,叫她离自己近一些,提到济物,让他不由得回想到过去的时光:“元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他会待你很好。去好好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我常遗憾,在穿越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一刻能享受时光。总是慌慌张张。瞻前顾后。回顾时也只有遗憾与痛楚,我不希望你这样。就算失败,我希望你心中有美好的回忆,有幸福的生活过。” 他的手轻轻抚摸那朵花,不知道在上面划些什么。那些唇齿间的低语,申姜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抬起手,用全力,将最后一个颂法按在了花簪上:“你将永远不能见到那不可见之词句,不能听到那不可听之语话。”这个颂法,是做 分卷阅读315 为屏蔽颂咒使用的。可以保护她不听不看到‘不可说之词句’。 这是绝佳的对抗仆鬼的颂法。 但这个颂法,需要施颂的人,知道需要屏蔽的句子是什么。且因为耗费的不是修为,而是生命力,所以不可能有人能施用完整。 就连泡在‘黄泉’中的京半夏,将这个颂法说到一半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有一瞬间快速枯萎,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下,等身体因为黄泉的药力恢复,才把接下去的半句说完。 “我死后,这里也会消失。你无法再回来了。我会把龙阁赠予你。你会找到去龙阁的办法。”京半夏叮嘱着。 最后终于停下来:“那么现在。你该去与朋友告别了。一切逝去后,他们将不再会记得你。”京半夏看着她的目光中,有难以掩藏的眷恋与不舍,因为那是他曾吃过的苦。 “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会重新认识他们。”申姜安慰他,做出坚强的样子:“就算不行,我也会很豁达,我会有新的朋友和家人。” “好。这就好。”京半夏点点头,轻轻地摆手:“去吧。”他的上半身也已经开始消融,许多地方的皮肤正在融化消失。依在棺材沿上,注视着她。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轻声安慰:“此时的我,不过是年轻时的我浮现在未来的倒影。就算我死去,我并没有真的死去。” 申姜却在想,这都是骗人的话。 他死去,那他就不存在了。少年鹿饮溪会长大,但不会是他了。因为当过去改变,现在的他也不复存在。 对于年少的鹿饮溪来说,叫申姜的女孩,只是一个曾对他施以援手的陌生人。 也许他有了钱,根本都不会再去济物,就此在废都平安过完一生。他不会喜欢上一个叫申姜的女孩,也不会为了她穿越千百次。更不会记得她有什么特别。一切就此被抹去。 但她只是说:“那我等你长大。” 京半夏轻轻地笑:“好。” 门框闪烁着暗光。 申姜胡乱用胳膊拭去眼中的水光,闷头跑去把纸人三下五除二地折起来,塞到口袋里。 京半夏轻轻地笑,似乎她这举动太过孩子气。可他没有阻止。 在申姜推开门时,门外已经变成了无相居外的样子。但一切都是静止的,就像是时间停滞,又像是谁让画面都暂停了下来。她的朋友在这里。她要去和宋小乔告别。 迈步出去的瞬间 ,身后的人叫了一声:“阿姜。”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来自京半夏的声音。他正式地,与自己耗费了无数光阴拼尽一切保护的女孩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3 17:21:31~20201105 03: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l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a 3个;吃蛋不吃蛋黄 2个;桃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曰归曰归 20瓶;樱花气泡薯片 10瓶;寒武纪、吾爱月容、法霖要精进、2个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告别 空气中是血腥的味道, 令人作呕。 门在申姜身后闭合。 世界一片寂静,星芒停滞在空中,照亮了山壁上翻涌着的血肉, 远远看上去,像是克服了重力的海面。它或许组成了文字,但她眼中所看到的, 只有它的本质。 半空到处都是正在下坠的青衣与牢山值人。 他们保持着坠落的姿势, 衣衫迎风飞舞,目光注视着着某处,有些已经有明显的异变,对申姜的出现毫无反应。 申姜看到了鹿饮溪,他悬浮在那里,扭头的样子似乎正看向山壁。无数的仆鬼血肉残渣从地面向他喷涌而去, 明明意图将他吞噬。可这画面远远看着, 更像是拱卫着他。 申姜只是远远站着看了他一眼, 便扭头令不再看去。 她并没有太多时间。 随后, 她花了很久,才找到宋小乔。 宋小乔一半身躯都被埋在血肉之中,露在外面的头保持着向浮岛望去的姿态。 申姜想把宋小乔从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之中拉出来, 但并没有成功。 她虽 分卷阅读316 然在宋小乔的面前, 但对方的目光仍然穿透她望着她身后。在找寻什么人的身影。 申姜半蹲下,看向面前的人。宋小乔不再是她原来的样子,但没什么关系。但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宋小乔周围, 还有很多的青年或值人,与她一样在垂死挣扎,远处山道上,冲下来的那些, 大守是镇守在牢山外的各山门的人。既便是看到如此惨样,那些人却并没有退怯。 申姜在听闻他们算计鹿饮溪之后,一度以为他们都是卑鄙之徒 ,可现在看来,到也不尽然。 人很复杂。 她站起身,看向牢狱的方向,看上去那里像是喷涌不止的仆鬼喷泉。她以为会看到孟临川。 他是乌台孟唯一的幸存者,如果牢山有内应,打开了内狱的大门,他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可却发现,孟临川被定格在拼命想要堵住那个‘喷泉’的动作。而与他纠斗的一起,真正打开了牢狱大门的人,申姜也并不陌生。 是路洐。 那个带她出牢狱的第十司的司事。 身为第十司掌事的那一对双生姐妹,已经死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身上还有他手中法器造成了致命伤。 他是怎么瞒过牢山瞒过鹿饮溪成为禁役,已不可知。 乌台计划这件事,比所有人想的都要久,也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周全。也许孟临川没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故意为之。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另一个才更容易得手。 孟峻山小心谨慎,计划周详。 孟观鲸在这其中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申姜回望这地狱般的场景。 他现在又在哪里? 她回到宋小乔身边,轻轻地拥抱对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样的台词,无数次出现在生日会上,现在到了告别的时候。 以前宋小乔总是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她讲话更大声,不顾忌会不会打扰到别人,哪怕是在电影院。还许多缺点,总令人难堪。 但,遇到什么事,她总默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保护者。或者自认为是一个保护者。泯出现的时候,也曾下意识地将好友护在身后。 哪怕两人,在很多观念上有许多的分歧。 也曾发生过很多的争执。 友情从来没有改变。 申姜站起身时,她来时的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不过门框的木纹有了腐朽的痕迹。 门再次打开。外面是东弯。 申姜来过一次。 而现在,祭道已经不复存在,祭坛也只剩下一片夯土。 从祭道往下,到处都是残破的法冕大袍。它们掉落在地上,穿着它们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地上到处都是金色的碎片。 从所有的痕迹都能看出,那些曾经穿着这些法冕的人,一直战斗到,连金铃都崩坏,才终于落败。 后山的那些埋藏着历代的东弯先祖与渊宅姑姑的坟墓,亘古不变地立于天地之间。古老的宅中,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到处是脱落的各色各样的衣服。就好像蛇成长后,蜕皮离开那样,这些衣服就像是人蜕下的皮那样被遗弃。 而曾穿着他们的人,已经成为了别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申姜顺着山路走向城市。 天地一片寂静,好像除了她,再没有任何人。 路上的车辆车门大开,商店门开着灯亮着,目之所及狼藉一片。 她跑到渊宅时,一进巷子,就看到了孟夜。 对方一手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迈在地面,正要下车的样子。 一身狼狈,人瘦了很久,行色匆匆。 顺着他望的方向,申姜看到的是无比诡异的场景。 一个巨大的不可言说的丑陋之物,正在企图撕裂包裹着渊宅的护罩。它身上夹杂着许多残肢断臂,与杂物,比如,几条写着颂法的丝带,那明显是东弯或乌台的产物,至于咖啡杯,则毫无疑问属于普通的人类。 这就是乌台孟氏与东弯孟氏的归宿。 也是所有人类的归宿。 渊宅显然防御得十分吃力。甚至有一面墙已经被它掀翻,南面的一排厢房也倒了。 但在墙皮下露出来的,并不是砖体的断面,而黑暗。 分卷阅读317 似乎她站得略近,能感觉到有森冷带着奇怪腥臭味的微风。 在那片黑暗之中,不知道存在着什么。 但申姜却莫明觉得,那片黑暗仿佛是有生命的。 虽然整个世界一切都凝滞,可申姜还是能感觉到,它的生命力。 她之前一直在想,元祖没有杀了英女,或者说,根本杀不了英女,那成为祟神的英女到底被封印在哪里?想过山里、海里。 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渊宅可能就是大门,祟神就在渊宅在下面。 它叫渊宅,不是随便叫的。 它不只是通向灵界,联通现代世界,也是深渊之上的镇守者。不知情的渊宅主人即是英女的后人,也是狱卒。 申姜大步过去,站在那不可言喻的丑陋之物,与渊宅之间。 然后她看到了那丑陋之物的正面。 在它身上伸出的无数触须疯狂地攻击渊宅的同时。有一个人形,正在它面对渊宅的这一面慢慢形成。 而这个人形,有一张申姜并不陌生的脸。 那分明孟观鲸。 这是申姜完全没有想到的。 猛然间,一切都无比的清晰起来。 百年前的那一天,孟观鲸与乌台长辈们,坐在一起所商议的、乌台花了这么多年在谋划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们养育出了这个庞然大物。 或者说,他们使孟观鲸成为了另一种存在,并合全族、全四海之力,养育了他。 只为在这里,与无法被杀死的祟神做一个了结。 之前她想不明白,孟观鲸的灵识碎片,为什么只有两个存在于世上,除此之外,陈三七到处找寻,都没有任何结果。 原来,那是因为,它根本完完整整的,寄居在了新的身体中——如果能把这称为身体的话。 遗落在外的这两个,不过是个幌子。 让人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麻痹祟神与仆鬼。 之后散落的意识一个一直在东弯,一个则流落在外。至于怎么差点成为她的牢笼,大概与祟神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现在申姜也发现,所有的疑问,都来自于无法窥视全貌而产生的迷雾。所有事,不过是这个大计划上的枝蔓。 申姜走向长在丑陋之物上的人形。 它像一个肿瘤,挂在那里,又像是一个蚕茧。 当她走近,那个人形突然睁开了眼睛。 似乎这停滞的世界,并不能完全地限制它。起码它只是不能动,却还是保有清醒意识。 申姜猛地停下步子。 “阿铃?”孟观鲸声音听上去不像人类,而像是某种利器在刮着玻璃。如粉笔在黑板上书写时发出的声音令人不适。 “我不是铃先生。” “啊。我忘记了。她死了。祟神想要出来,让它的神仆杀死了阿铃。”孟观鲸看向她,眼睛以诡异的方向转向不同的方向,运动的轨迹毫无规律可言,也完全不遵守任何自然的规则。 令人感到恶心。 “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有一些答案,可申姜还是忍不住问,从一百年前的事开始,她有无数的疑问。 一百年前孟氏大祭,被奠的是谁? 英女既然一直被镇守,有什么非要除掉它的理由? 孟氏制造出这个东西,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甚至不受到规则的完全制约。到底是为公义,还是有私心? 许多许多的问题。 “一百年前?”孟观鲸脸上的表情并不对称,一半脸似乎在深思,另一半脸微微抽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我长得很慢,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长成,能堪一用。在时间之场中,我过了太久。” 他的一只眼睛 ,猛然看向申姜,而另一只眼睛 ,一直盯着黑暗之中。表情去似乎是在回忆:“林中有很多的动物。我不记得时间,但我记得,内外相较,是百倍之数。应该过了很久。但一百年前是什么时候?” “那天因为你修青玉琵琶的事,宁先生去找你,你们吵了一架。你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你记得吗?” “原来是那天。”孟观鲸一下就记起来。虽然他活了很久,但似乎关于宁铃的记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分卷阅读318 他一只眼中露出怅惘的情绪,一只眼呆滞没有感情仍然着那片黑暗。 随后却并没有再说话。 申姜正想再问。 他突然说:“你是英女的后人。新的镇守。” “是。” “你想知道大祭的事?”他喃喃地说:“你们总想知道大祭的事。阿铃也是这样,她总为人不平。她这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喜欢就笑,不喜欢就闹。我不同,我自小便被寄于厚望,七岁入道 ,十岁升阶。言辞行动处处守礼。” 说着突然像是回过神:“你想知道大祭的事?” 仿佛忘记了这句话他已经问过。 大概是长年一个人幽闭,神智其实早没那么清醒。 只是一股执念,叫他没有谨记自己的使命。 “英女为了救元祖,使用了禁忌之法。英女虽然成为祟,但还保有一些神知,能与本能相抗衡。元祖设下大阵,将她禁锢起来。就镇压在渊宅下面的深渊之中。但渊宅的大阵,本来就不怎么能制约住祟神,只能削弱它。于其说,它是被大阵困深渊之下,不如说,它是被镇守在阵上的守阵人困在这里。毕竟镇守它的姑姑们,代代都是英女的后人,而英女这个人,一向护短最念亲情,照顾都来不及,绝不会对自己的后人下手。” 孟观鲸说着,看向申姜:“就在宁先生见我的前几天。我们乌台照例下大阵中进行检索,为之后的大祭做准备。却发现祟神受神仆滋养,已经过于强大,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独立的神智,而英女的意识则被镇压,并且已经十分混乱。到了这种地步,集天下之之力,也回天乏术。” “可之后似乎还是进行了祭奠。”如果没救了,不是应该省一条人命吗? “当然要祭。一来,大祭是用来封阵的。每百年,阵上的封印就会变弱。需要重新加固。如果不做,那就等于彻底打开大阵。二来,如果陡然说不祭,无异于向四海宣告,已不可挽回,那四海都要乱了。” “可我不懂,既然铃先生不可能被祭,那被祭的人是谁?” “被祭的是我的妹妹。后为掩饰我的去向,乌台向人说我是失去爱人而坠道。所以她的死并不为人知道。只说是病逝。”他神色有些难过。因为每个人都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过了一会儿,似乎情绪缓和了一些,抬头看向申姜:“家主再三思量,决定倾世之力,以除之。也就是,以神去打败神,我们要创造一个新神。也就是我。但是,只有吞噬仆鬼才能让新神快速地壮大到足够与祟神相抗衡的境地。我们需要那本记录着‘不可说之词句’的书典。把这词句传播出来,我才会有足够的食物。但这整件事,大尊上是不会答应的。所以这件事,只由能乌台来做。可乌台的人,没有办法躲过大尊上的读心。于是我们找到了阿铃。阿铃得知我们的计划时,我妹妹已经死了,大祭已经过去,我身体中也已经有了神的种子。一切已经不可回头。她十分气恼,但还是帮乌台去牢山偷了东西。但祟神有所查觉,神仆们动作起来,以至于阿铃被害。” 申姜怔怔听着。 “大事即成,现在是我与祟神同归于尽之时。”孟观鲸表情称得上平静。 “可是,所有人都死了。并没有人获救。这有什么意义呢?” “祟如果不死,它将吞噬一切,万万千千代之后,这世界也不会再有人。可现在,虽然所有人都死了,但有了生机,新纪会到来的。”孟观鲸看着她:“你似乎年幼,大约是不懂的。不过也没有关系。” 自己不懂吗? 申姜看向大宅,外界全部都被异化、吞噬,这里大概是最后的孤岛。可她没有看到申兰芬或宋妈妈,陈三七等等其它的人。只看到一件布满血迹的,繁花大袍子,浮在宅中池塘水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 她无人可告别,也无法告别。转头便看到门已经出现了。 这次它朽坏得更加厉害,似乎哪怕是一阵微风吹来,都会使得它崩塌。门外也并不像之前有什么景色,只有一片黑暗。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 当她走向门时。孟观鲸仍在喃喃自语:“世人懂不懂的,有什么关系?” 他又说:“乌台尽忠于天下。无愧于心。” 本应该是铿锵的一句话,却有些仓皇。他努力地看向申姜,似乎想从她脸上得到一些认可。证明自己没有做错。 申姜想起鹿饮溪对自己为数不多的教导。 他说,世上有些事,不能以对错来分。 分卷阅读319 站在门口,申姜回头看向远处一身狼狈的孟夜,和近处不能再称之为人的孟观鲸,甚至是池塘上那一件带血的繁花锦衣,心中想到的,更还有牢山万万千千的灵修。 每个人,都已经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 现在轮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前半部分出现的人,后半部分全部都会出现。 感谢在20201105 03:44:37~20201106 05: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孔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酱 2个;宝哥哥、祖先保佑退休金、Aiya、楚某人、吃蛋不吃蛋黄、沐子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某人 30瓶;shan、绿色的风、心悦、花儿 10瓶;Koaen要做女金刚、桔子 5瓶;Bunnylin、寒武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陈三七 孙巷村和其它孙姓村落一样, 都是下畔孙氏的旁枝。孙巷村周乌秧秧方圆几十里,大多是姓孙的。 孙谷子正在禾场里晒灵参。裤子太小了,裤脚吊在小腿上头, 她已经十四了,可裤子还是十岁上做的。 这会儿,干一会儿活, 就会抽空回头看一眼。 她身后木屋的门口, 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双手捧着下巴,乖乖坐在门槛上。她一回头,就咧嘴对她笑。乖得不得了。 “舅舅马上就要派人来接我们了,你可别再惹事生非。”谷子没好气地瞪她:“这两天哪里都不许去,我在哪里, 你就跟在哪里。不许跟虎子他们到处疯。要是我哪次回头你不见了, 我索性就把你这个腿给你打断得了。” 小丫头腆着笑脸, 伸手比划。不是她出去欺负人, 是人家先挑衅的。 谷子看她比划完,怒冲冲:“是人家先欺负你,或是你先打人, 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 你打架也没打赢呀,还气得离家出走了。我打小是怎么教你的?人家若骂你,你不必听到心里去, 只管打他。打人先打肚子,踢人先踢□□。你要是听教,照我说的打,我就不信他还练就了不坏之身是怎么的?” 正说着呢, 就看到矮篱笆外头,村西的春婶揪着儿子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过来。 嗓门大得像铜锣:“生姜!生姜!你这个夭寿的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禾场里的谷子扭头看妹妹。 门槛上坐的申姜有些讪讪的比划了一下。 谷子横她一眼,拿起钉耙往院子门迎过去。 申姜也连忙拿上晾衣服的竹杆子。 她也不晓得那个门是怎么回事,竟然把她变成了个还没出生的婴儿,好不容易出生吧,面容也变了,十分平平无奇,并且是个哑巴就算了,腿也不太便利,走起来有点跛。大概是那个门腐朽得太厉害。以至于有些残缺。 随意变幻什么的,更是不行。和一般的小孩没有差别。花簪也不在了,但头上有一处骨异,生下来就有个小硬包,是簪子的形状。平常头发盖着,到是看不出来。 要说唯一有什么优点,就是抗揍,不大怕痛,伤口也好得比平常人快很多,力气也大一些。 她就在想,京半夏这也太谨慎了。她这次可潜伏得够深的。 于是,在她万分努力的情况下,终于哼哧哼哧在这里长了七八年。 可连去镇上,都只在还小的时候被姐姐背着去了一次,更别说去什么济物山了。 昨天她自以为,终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拿着这些年攒下了五个铜钱,企图自己上路去济物山。 还没走一里地,就被谷子发现,揪着耳朵拖回来的,耳朵差点被扯掉。一直被看守到现在。 现都过了一夜了,耳朵还疼着呢。 她也搞不懂,明明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可耳朵怎么这么没用,实在很拖后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虽然现在看着是人的耳朵,可原本这耳朵根本就不是她的,是灵兔狲的缘故。 它真是,手重了怕痛,风大了怕冷,一激动还容易红,时不时神经反射似地还会自己抖一下。跟猫抖耳朵似的。 好在。她整个虽然没什么长处了,可力气大、身上不怕痛的优点,也叫她在村子里 分卷阅读320 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少有被人欺负的时候。 这八年过下来,因为哑巴了回不了嘴,连性情可都豪爽了不少。 她生姜,固然是不能说话,但她能打呀。 所以常常惹事。 春婶一推门,见到了谷子更是怒火冲天:“谷子,你看你妹妹给我儿子打得!” 谷子拿着抓参的钉耙,叉腰骂:“你儿子这么大个人,欺负几岁的小丫头,真是有娘生没娘教有爹生没爹养的狗东西!要不是他辱骂,伤了我妹妹的心,我妹妹怎么会离家出走?要不是我追得快,她人都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可好了,我不去找你,你还有脸找我了?现你还欺上门来,无非是看我父母不在。我今日就跟你拼了!不把你打得站不起来,以后这村子都尽来欺负我好说话吗!”说着,轮起钉耙就上,很是威猛。 申姜连忙冲过去,拿着竹杆子一通杵。 春婶吓得扯着儿子扭头就跑。 直跑到她们打不着的地方,才面色惶惶地停下来,只带着哭腔叫骂,喊了村里的四邻都来凭理。 “她这是要杀人啊。族里宗亲都死了吗?竟然没人管她。这一对姐妹哪里的姑娘 ,分明是那祸害乡里的女霸王!” 又说什么“来历不明的贱妇,生下来的野种子。” “寿短未必不是造孽多了,受了天谴。人人都生孩子,村子里自来没有难产的,怎么就她丢了命去。” “生下来混世魔王,投胎做猪做狗做畜生。” 谷子也并不与她对骂,只扶着钉耙看着她冷笑:“我要杀人?这种虚名我可不能担的。但你既然都给我安上了,那好呀,今晚就去杀你!你就在这里骂吧。晚上洗干净脖子,擎等着,有你家的好呢。”转身继续在禾场里的扒拉那些灵参。全当对方在外面吠叫。抬头见申姜还在跟人群里看热闹的小伙伴们比划,怕她又在谋划要跑。 怒斥:“还不给我回来坐好!”又向院子面骂:“我阿妹嘴不便利,腿脚不方便,那是我家自己的事,我乐得奉养,便是养到老,不与你们相干。谁再嘀咕我家的事,叫她心里难受!我就叫谁好看!” 那边春婶见没有人理自己,又被谷子的话吓着了,一声哀嚎。顿时不干了,紧抓着孩子住地上一坐。边拍着大腿边嚎叫:“要杀人呐!快来人啊!”小孩吓傻了,一屁蹲也坐在了泥里。这么大了,尚且穿着开裆裤,这时候一屁股的泥,打了个激灵。也跟着嚎起来。 四邻早不喜欢她们家,这时候也免不了要假模假样地劝几句:“她们生父死得早,但到底也是孙氏嫡亲的长公子。你要请宗祠长老的家法?到时候请过来,也不晓得受罚的是哪个。” 春婶哭骂:“她打人,还是我受罚不成?” 旁边的人起哄:“那可不一定呀,人家虽然因故落魄,但宗祠的长老会为了你这个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旁系,处置自己嫡系后嗣?再说了,人家要问,怎么光打你家,不打我们呢?你怎么答呀。到底是你家嘴里不清白地骂人,儿子也是个混帐东西。” “呸,你们不得好死。”春婶爬起来作势要往管理一个村落的村治家去,叫骂着:“大府要真是心疼她们,早接到家里了,还会在村子里头吃糠挖菜吗?你们不要唬我了!呸,什么嫡系后嗣,今日我不能放过她们。定要讨个说法!” 又说什么,生姜生得晚,男人都死了好久,她母亲又再生,分明是两人的母亲不守妇道,死了丈夫与村里的人偷情。生的小女儿。 这下谷子真的怒了,她拿起钉耙斥道:“你这个婆娘胡诌什么!我妹妹是遗腹子。”冲过去硬要打死她。 众人连忙冲上来劝,两边拉着。一群人又是叫又是扯又是拽,吵成了一团。 这里正闹着,就见到天空飞影,一架飞鹤车缓缓从远处来。 村民一下都安静了。 小声嘀咕:“那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灵修?” 有一个大约是在外头行走后,激动地喊 :“是飞鹤车。”有几个年长的也认得出来。众人齐齐仰首。 申姜站在院子里头,抱着竹杆,抬头看。 嘁,她还坐着呢,有什么新奇的。 想当初,她有钱得很,十几万的珠子。 也不知道,现在找过去,鹿饮溪会不会还给自己了。低头看看全是补丁的衣裳,十分愁苦。 馋肉。 上次闹着要吃肉,还是谷子冒险去林子里猎来的。十分凶险,脖子上的伤到现在还在。只差那么一点 分卷阅读321 点,就被猛兽咬断了颈子。她也吓着了,再不敢说自己想吃肉。坚持声称自己一点也不爱吃肉了。 村民深深低呼:“来了来了,是往我们这里来了。” “天啦。要下来了要下来了!” “不会吧,可能是路过的。” 有人向看呆了的春婶打趣:“完了,是孙氏大府来接自己家的小娘子回府了。你这下可要死了。” 谷子也有些紧张 ,一手拿着钉耙,一手牵着申姜。仰头看着天上的车。 那车降底了高度,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圈,往村东面去了。 村民一窝蜂地都往那边跑。 谷子没去,跑到篱笆边,依着篱笆向那边张望。 不久就见有个人影,被村民簇拥着向这边过来。 有人跑在前面引路:“她家就住这边。” 几个小孩可激动了,野狗一样地窜过来,对着在门口张望的申姜大喊 :“阿姜阿姜!你要做女公子了!你和你阿姐要回家了!”涨红了小脸,比她还要激动高兴,跳着腿:“阿姜,你要去享福了!” 申姜那短命的生父,是下畔孙氏的人。就是以后的四大家‘赵钱孙李’那个孙,排名还在夹河川李氏的前头。申姜以仆役的身份去牢山,还曾与孙家的后人住在一个值人居所里。说起来到是有些缘份的。 而她生父似乎还是嫡长,但是因为一些什么事,而被赶了出来,由他的弟弟继承了家业成为家主,而他本人虽然没有被除籍,却也不再受家族奉养,成为了一介农人。 孙家是入道的氏族之家。 申姜伸头看着人来的方向。如果能回孙家去,那她要调动像这样的飞鹤车应该是很容易的。那岂不是一飞就飞到济物去了。到时候死活赖在济物,也就成事了。 越想越激动起来。 只是村民实在是太兴奋,好几个人在前面引路,把来客挡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 不会是一场空欢喜吧? 申姜迈步到门外,掂着脚张望。 一开始,只能从人缝里看到一片一闪而过的花色。 待再走得近一些,农人散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眼前,他眉似远山,面如芙蓉,身姿挺拔如竹,穿着一身繁花锦袍。一见她,便笑。 固然是年轻了很多,并没有老来落魄时的风霜与猥琐,但眉语之间,还是有些依稀模样。 他行至门前,停在申姜面前。 申姜不得不仰头看他。 青年半跪在她面前。 桃花眼,飞眉入鬓,实面目如画,要是平常人,穿这样的衣服总会显得轻浮浪荡,可他却不会,就似乎这衣裳天生就该是他来穿的。其它人不过是笑话 “奴三七,来迎小娘子们返家。”他声如珠玉入盘。 谷子丢掉了钉耙,快步从里面走出来,虽然激动,可表情还算是镇定:“你是我母亲家的人?是舅舅叫你来的?” “奴母亲原本是侍奉小娘子生母赵氏珠娘的人,后珠娘子逃家不返,奴母亲看顾不力,本是该死,因大姑姑赵氏英女慈悲,只罚我们一家守在氏族祠里做事,今收到小娘子去信送到瀛州之后,才知道原来珠娘子病逝但还有后人在。奴母亲本该亲自跪迎,耐何母亲病重不能远行前来侍奉小主人,便令奴前来,奉迎小娘子们归家。” 谷子还在计较:“这么说来,信送到了家,却不是舅舅叫你来的。是你得了消息,自己来的?”有些犹豫:“家里可曾谅解了母亲吗?” 又问:“大姑姑是谁?我听母亲说过,在家时的姐姐是叫英女,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姨妈?” 申姜却说不出话,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衣裳,想起渊宅池塘里带血的繁花锦袍,这花色独特,质地奇特,分明是同一件。 原来这是他的衣裳。 那件血衣是他的。那血量,陈三七必然是死了。 他死前不知道是如何尽力庇佑她的家人。 一时忍不住悲从胸起,仰头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6 05:39:29~20201107 13: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酱、吃蛋不吃蛋黄 1个; b 分卷阅读322 r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麻团 20瓶;曰归曰归、安羁拉、荒川回溯 10瓶;寒武纪 7瓶;==、她、感悟大王 5瓶;吾爱月容 2瓶;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大姑姑 等都已经换了衣服, 装扮好上了车,申姜还时不时会抽噎。 她阿阿阿地哭得太惨,谷子原本要骂她几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同她一样红了眼眶。车子要走的时候,村子里头许多小孩追着赶着同早申姜作别, 这几年和她玩得最好的虎子, 哭得好大声,车子都腾空了,他还在底下追着喊:“阿姜,我会去看你的。你别忘了我们。” 因他刚才听到,村里的几个妇人在议论,是说给吓得够呛的春婶听。 说一看她们母亲家就是修道的, 修道的对普通人一向冷情, 不需得几年, 就不会记得这村了。 春婶的儿子听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起来。 吓了他母亲一大跳。给他一通骂。 小孩子打闹,都是玩儿的, 他是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现在申姜要走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虎子则追着天上的车子跑去, 仿佛着追着风筝。车飞了老高,还能听到底下声嘶力竭的余音——‘……别忘了我……’ 申姜半个身子伸出头,头发被吹得像鬼脸也变形, 用力对下面的小伙伴挥手。 她在这里数年,已经和村里的一些孩子,结成了‘革命般的友谊’这一走,恐怕是再也见不到的了。 车都到了云层之上, 她坐在车里,仍然情绪难以平复。 在村子里这几年,她总十分忧虑,去镇上都尚且还难,如何能按计划去到济物。她又哑又跛,做工是做不到的,但因认得字,或者勉强可以帮人写写书信,可是代写书信是赚不到几个钱了。 只能另寻另法。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行乞天下,走几个年,总是会到。 没想到,陈三七从天而降。 这下可太好了! 谷子穿了一身新衣服,十分不自在,这种衣服重重叠叠的,身上坠玉带金。边拉着袖子给她这‘不成器的东西’抹眼泪,边问陈三七赵家的事。看上去还算是镇定,也有条理。 陈三七从袖子里,拿了帕子给她,她惊觉自己竟然用这么好的衣料来给妹妹擦脸,连忙放下袖子,满面通红地接过来。 当先问的,便是家里到底谁做主来接自己的。因为刚才听着,就有点不对劲。 陈三七并不隐瞒:“是奴私自前来。”起身坐到申姜身边,帮她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起来。手上熟练得很,也轻巧。不像谷子,每次给申姜梳头,申姜都觉得,她恐怕是存了把自己这颗头上的毛都拔光的心。 谷子一听,是他自己要来的。便有些气馁,紧紧抿着嘴,大概觉得,自己强行回到一个并不认可自己的地方,有点像是非舔着脸上赶着似的。 虽然她写信时觉得,自己十分低姿态,可以说是在纸上活活演了一出苦情大戏,要真有什么脸,那时候也都丢完了吧,可现在才觉得,原来竟还有更丢脸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谷子固然是个莽女,可这时候到也不得不低头:“三七,我们姐妹该怎么办呢?” 她写信,是因为马上要入冬,从父母去世,她一年年累积已经向村子里能借的人家都借过米粮。 今年收成更不好,只得少少一点灵参,再加上,孙家的大府那边有令,她这一家不得‘从贱民行当’,所以她种的灵参什么,没有正经的买家敢收,村里的人也不敢帮她卖,只能偷偷用非常低贱的价格卖给大胆的贩子,以至于一直以来做得比所有人都辛劳,却得不了几个钱,到今年更差,家里米缸空着,去年的棉衣今年也穿不得了,被子更是单薄。活不下去了。 陈三七看看她,看看申姜。姐妹两个,之前穿得破破烂烂,比街市上的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现在穿得好了,大的僵着身体,简直像是给她穿了一套刑具。 小的到是挺自在,可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每每看一会儿,眼睛里就又要起雾气。大约是因为日子太苦,终于有了希望喜极而泣?可目光却似在瞻仰已离世的亲人,叫他如坐针毡。 干咳了一声,说:“不妨事的。若家里不认,奴便带两位小娘子去见大姑姑,自有大姑姑开口说话。”他目光炯炯沉着冷静:“大姑姑一向是最好的人。不会不管。” 分卷阅读323 “你就不要称奴了。”谷子有些不自在:“我们这样,怎么敢叫人称是奴役?” “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尊卑有别。”陈三七循循善诱道:“小娘子,只有受到尊敬的人待人亲和才受人称赞,而什么也没有的人却身居尊位的话,若平常还平易近人只会叫人失去敬畏之心。要是连我都随意行事,别人看了,更会效仿。小娘子说的话,便不会有人听从了。就算听从,也要打了折扣讨价还价。那小娘子们以后要如何自处呢?” “可……” “我懂得,小娘子是怕,别人觉得你是过来人却刻薄。但是刻薄混帐的名声,也比窝囊受辱的要好。何况,一味宽仁,反而会叫人不知足。而一开始刻薄混帐,叫下人都害怕了,之后遇事偶尔宽厚些许,甚至更叫人感激涕零。”陈三七一脸正色。 谷子听了,于是不再提让他改称呼的事。 “赵氏如何?”谷子问:“要回家了,总要知道一些。”她虽然听母亲提过几句,但了解并不多。乡里人知道最了不得的,是孙氏。对外界怎么样,也知道得不多。 陈三七便又说起赵氏的事。 她两人是赵珠娘的女儿,赵珠娘在家中行三,长姐英女最大,老二昭录舅舅。他们的外公是赵氏一百多代的嫡长。但生来体弱,过世得早。 “赵氏,坐拥四海三十城辖地,二百四十余乡。排名仅在蚩山之下。远胜于孙氏十五城之数。家中现由你们的叔爷赵氏敏行,驻‘令阁’掌外事,辖管属地,大到大氏族、山门之间的往来,小到治官派任,珠钱、灵器收益各房分配、氏族子弟几时启蒙、出门何地历练、享受几品供奉用来修行,都由他来定夺。家中则由赵敏行的夫人戚氏主事。”陈三七语速不快,说一说还要停一停,看姐妹两个人听懂了没有。 大氏族是不会分家的,一家如同一国。内、外之事,从祖辈到现在,一茶一盏、一言一行都有规矩。且一向行的是嫡长继承的制度。敬奉家神。 申姜就在想,那赵家的事就有点意思了。 谷子也问:“你不是说,嫡长继任?既然叫他叔爷,那自比我外公小,怎么他主事呢。就算外公早逝,但昭录舅舅在世。我们这一支还有人。” 陈三七谨慎:“事实已是如此。”并不多议论:“小娘子们归家后,随便不要与人讨论这些。” 谷子连忙点头:“好。” 陈三七看向申姜。谷子含糊地说:“她也不会说的。”并不想当着申姜的面,跟外人说她口疾的事。 车子是在傍晚的时候落地的。 径直落在某个平坦的青石地面广场上。 在天空的时候,申姜伸头看。赵家的大府,处在一个城中,明明是繁华大城的正中心,可赵氏大府占地非常辽阔。四面亭台琼楼玉宇。且明明是城中,却有山中云雾缭绕如同仙境的感觉。大概是刻意制造出来的。 这还是申姜第一次见到氏族的排场。 以前李繁枝家里十分简朴,是因为她家落败了,地啊房子什么的,都卖了出去。比一般的人家都还不如。更别说现她面前的赵氏相比较了。 这简直,和皇帝住的地方差不多! 赵氏可真是倾天的富贵。 三人下了车,陈三七便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往西边角去。高墙绿瓦间,除了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组队的下仆奉物悄声而行,并没有人放肆高语。不过错身而过的时候,总会有人偷偷回头看一眼。 申姜努力走得‘平滑’一些,奈何跛得太明显。 陈三七先是带着她们去了赵昭录那边,侍人却说不巧:“方才主家受令,已带人游猎去了。若快,三五日就回来,若有波折,恐怕三五个月也说不好。” 陈三七也没有想到。 侍人对他到是十分客气的,又与他寒暄几句,问他修行如何:“日前听说,已至中阶上境,想必近日又有突破?” 陈三七笑笑:“你太夸赞。我可没有那样快的进益。”又说:“听闻你正在破境之时,我虽然不才,但下阶破境也有些心得。改日你得空,去我那里一趟。有些东西放在我那里不过是落灰。给了你也好叫它们物尽其用。” 侍人好不高兴。终于寒暄完,看了姐妹两个一眼,并没有问她们是什么身份,想必心知肚名,只是对陈三七说:“不若,你直接去大姑姑那边。大姑姑心善。” 陈三七笑说:“好。多谢提点。”这才带着两姐妹出来。 谷子有些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被赵氏的富贵所震撼,却不敢四处张望,只是盯着眼前的 分卷阅读324 路,把妹妹紧紧牵着不放。 陈三七带着两人却直接去了她们舅母那边。 “要是径直去了大姑姑那边,夫人听说了是会生气的。到时候万一难为小娘子们,就很难办。毕竟大姑姑并不常在内宅。所以不若,先去夫人那里试一试。” “好,就听你的。”谷子连忙说。 陈三七轻声说:“舅夫人她姓刘。娘家是赵氏辖地内做炼器的。我们境内,市面上差不多四成的灵器胚胎,是由她家养的。” 怕她们不懂,顺势讲了讲灵器的炼制:“买胚胎如同赌石。一般为了图吉利是一车八十一尊起卖。买的时候要说‘请’,并要是礼相待,请了吹拉弹唱地运送回去。买回去烧上一炉。是什么品阶,什么属性,要出了炉才能定论。好的胚胎十分难得。好不容易有了好的,却又常死在炼制的时候,是以,开炉的时候,常不剩下什么了。有时候几十炉才得一个能用的还是个低劣的货色,又或者一炉就出了极品。风险大得很。所以一般卖胚胎,不会卖成品。有了胚胎,再配以器物,如剑、鞭、灯之类,用灵气附以颂法封制,这一道工序,又是百中求一。最后才成器,这器又要长随于主人身侧,得滋养长大,才会有灵。中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少不了。灵器难成。所以一般来说,灵修把自己的灵器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申姜也听得咋舌。她才开始识字大灾难就来了,对这些是一点也不知道。并没有从鹿饮溪身上学到什么。现在一听,虽然只是边脚,但也觉得世界浩大无边。 陈三七说着笑一笑:“小娘子们不要怪我话多。” 谷子连忙说:“不会。我们什么也不懂,还要多谢你肯讲给我们听。”赵氏可是全族修道的人家,别人都是耳濡目染,只有姐妹两个,一腿泥什么也不懂。虽然不至于叫她们懂得修道、炼器、画符,但起码不要两眼黑。那平日就要多讲一些。叫她们心中有些概念。 陈三七微微唅首:“是。奴谨记。必知无不言。” 谷子十分不习惯别人向自己行礼,但也记得他说的话,没有再说什么不要自称奴这样的话了。 三人到了一处庭院外,陈三七上去门童说话,门童看看他,又看看两姐妹,便向内去了。 不多时回来,并不理人,只是像之前那样,目不斜视站在门边。 陈三七不动声色,带着两姐妹站在那里等。 来来去去有许多人,不是奉东西来,就是出去办事去,都好奇地往这三人看。 低声议论:“那不是陈三七吗?” “带什么打秋风的远亲来……” 院内时时有笑声笑语传出来。 “小娘子!哈哈哈!小娘子!饶了奴吧!”似乎是玩闹。 中间有一次,一只带羽毛的投箭落到了门口,有个笑着的女侍跑过来捡,见到陈三七立刻跑出来:“陈三七,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明明只是侍女,比又黑又黄又瘦的两姐妹更像大家的小姐。 “我来见夫人。”陈三七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日前我在街上看到这个颜色好,便想到你。只觉得这个颜色只有你用最好。”明明是讨好的话,却说得十分的正经认真,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好像他是真的看到了这个,真的觉得最衬她。十分坦荡,没有别的想法。 侍女脸都红了,耳朵也红,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便多谢你了。”伸手接过来。 “你即然是来办事,怎么竟然叫你在这里等着吹风吗?”侍女大约是喜欢他,扭头便说那个守门的侍童:“他即有事,你难为他做什么?” 门童才委屈:“姐姐,我已经报了进去,可夫人还未起塌。” 侍女翻了个白眼,人即是美,翻白眼也是美的,只对陈三七说:“我去帮你传话。” 陈三七十分谨慎:“我等等就是了。你吵醒夫人,恐怕要被责备。”并不因为自己送了她礼,就顶着人非得马上为自己办事。 申姜看着他,只觉得他处处与之后那个陈三七不同。又想想,似乎每个人,在还年轻的时候,都与老来天差地别。 侍女鬼精灵的:“怕什么,我自有办法。你说吧,是什么事?” “是珠娘子的女儿,你就说,珠娘子的女儿来拜见夫人了。”陈三七说。 侍女不大知道珠娘子是谁,只说:“你等着吧。”就一跳一跳地进去了。 不多一会儿,果然出来了一个年纪大些的侍人,问陈三七:“你带的人在哪里?”看到谷子和申姜上下打量两个人,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分卷阅读325 然后拿了一个荷包出来,给陈三七说:“珠娘子是太公在世的时候离家不返的,又把太公气得病逝。我们夫人也不敢做主。你只把这些与她们,自寻个去处吧。” 里头院子里的人恐怕也听说了。 有个轻巧的步伐响起来:“我看看,我看看,我却不知道我还有姐妹呢。”又娇气又欢快。 有老妪的声音响起来:“什么姐妹!小娘子快不要胡说。她们也配吗?孙家的孽种。她们要寻亲,也要寻孙家去,寻到我们家算什么。夫人已叫人打发她们走。” 谷子听得又羞又恼。拳头攥得紧紧的,只巴不得扭头一走了之。可拽着妹妹的手,手里的只小手又瘦又小,冰冰冷的。就还是从陈三七手里把荷包接了过来。只对那个出来说话的侍女说:“多谢了。日后若是有了,定当来还的。” 拉着申姜扭头便走。 她走得急,申姜快步跟着,一瘸一瘸地更加明显起来。 有个全身宝气氤氲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伸头看外面的人,嘀咕:“呀,是个瘸子。” 谷子连忙停下来。怕申姜会难过,站定和她说话。想等人都不看这边了,再带她走。 其实申姜到是无所谓的。以前她坐轮椅,现在可以走,虽然是有些跛,可跛算什么呀。 陈三七看年过边,向那小娘子礼一礼:“茶娘子安。”告退转身跟上两人,十分自然地将申姜抱起来,让她侧坐在自己左边的肩膀上,对谷子说:“小娘子,走吧。” 申姜虽然八九岁,可长得又瘦又小,身无二两肉,发育也差得很,和六岁的小孩差不多。坐着到也稳当。 谷子脸涨得通红。她在村里从来莽得很,没有像这样受气。可也知道,自己那些言行在这里是行不通的,还会丢了她母亲的脸。所以没有放肆。 以前她只觉得,世间的事只要自己不高兴不乐意,就可按自己舒心畅快的来。大不了打一架嘛。可现在她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人总有不得不收敛的时候。 她要是回头就把那个小娘子打一顿,打不打得过修道的人还两说,说不好就是打碎了饭碗,人家把珠子收回去,姐妹也没办法过完这个冬天。 “小娘子们不要气馁。”陈三七安慰她。 谷子点点头,很不好意思:“这一路,让你受累。还要添着送这么多东西出去。在这里陪着笑脸。” 陈三七到是十分豁达的:“奴么,什么事都见得,什么话都听得。”表情其实有些吊儿郎当,但小心遮掩了起来。不使自己显得不尊重。 谷子说:“若不行,我把这些钱分你一些,自己拿了一些,也可返乡去。” “返乡去要如何呢?”陈三七停步认真地说:“小娘们这样的身份,无处入道,不可修行,一世为村妇,再过几天,嫁与农人一生清苦,世世代代便是如此了。珠娘子在天上看到,该多伤心呢?” 谷子低声说:“我母亲死时,也是个村妇,并不见她有什么不甘的。这世上有许多不入道的人,也未必没有日子可过。” “这世界万千风景,珠娘子看到过。锦衣玉食,珠娘子也享受,之后才叫放下,嫁了倾心之人,生儿育女,到死也忠贞不二。自然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可小娘子们呢?说句不该说的大逆不道之言,小娘子们是珠娘子与那孙氏公子情爱的献祭之物。何其不公?”陈三七一脸恳切:“谷娘子,世人谁不想容颜常驻年寿绵长,以登仙道?听奴一句,为谋个出路低头,不寒碜。” 谷子听得眼睛发红,没有再说什么。 陈三七带着两人又往另一处去。 申姜还以为是要出大府,去济物,因为说是去见英女嘛。 可陈三七却带着她们出了大宅,在门口坐上等着的马车,将申姜安置下来,等谷子坐好了,吩咐:“往炼山去。” 炼山是赵氏修练的地方。 与仙境般的大府不同,是一处三面环山的盆地,异常大的山脉,将这盆地包裹着,盆地中也没有屋舍,只有些一人长一人宽的石头,在全是树、石的盆地中四处零落。 “这是赵氏子弟修炼之所。”陈三七站在盆地入口的山坡上,看向那些被削平的石块:“上阶之前,都会在此露天席地的生活。直到破境。才可以搬至山上的屋舍中去。” 一个状如乞丐一样的女子,大步从山中出来的时候,申姜已经惊呆了。 那竟然是英女。 她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正经洗过,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但大概修为不错,皮肤莹白,猫一样的眼睛十分有神彩 分卷阅读326 ,步伐敏捷,有一种豹子的感觉。与之后申姜在济物山看到的那个女子,虽然同样有一种侵略性,但此时更加有青涩的气质。看外表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可她的妹妹珠娘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起码三十是有的。那她的真实年纪怕只有更长。只是全看不出来。 申姜算了一下时间。 她与鹿饮溪在眠川相遇,是太宝初年,鹿饮溪还没有拜师入济物。随后她在这里呆了八年,也就是说,现在是太宝九年,而此时英女尚未出嫁。 她也来得太早了! 陈三七上去先问:“姑姑修行可还顺遂?” “还也好。”英女看向两人。谷子鼓起勇气与她对视。她特别打量了谷子两眼。 陈三七说:“今年姑姑也仍不肯搬到山上去。他们想必也很为难。总怕外头说,待您不公道。到底您是这一代里头最有前途的。” “搬去干什么?赵敏行也不会给我什么好东西。哼。本就不公道,让人说他几句也不为过。”英女并不十分在意:“你为什么事来?” 陈三七低声说明。 谷子十分紧张,把申姜抓得紧紧的。 英女听皱眉想了想,便向两姐妹走过去。 说话声音清脆而果断:“既然回来,自然该呆在家里。你们自当回大府去,就住在我的院子里头。谁要说话,只叫她与我来说。” 说着皱眉打量两人:“怎么这么瘦。珠娘是真正地不懂事。那个姓孙死了,她就不晓得要回家吗?我看,她就是想着,万一回来了,那归然死后要归宗。她是一心要跟自己男人死在一起,可孩子怎么办,却是不思量思量的。” “姨姨……”谷子开口。 英女打断她说:“我不是什么姨姨,我是比你们阿爹的血脉要亲得多的亲人。孙氏是什么狗东西?我赵氏的女儿凭得他们也配认做亲戚吗?以后你们称呼什么,都跟着茶茶叫。我是她的姑姑,也是你们的姑姑。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谷子自来,知道自己父亲的家人不要自己姐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难免难过。 姐妹两个像是被遗弃的垃圾,天地之间浩浩淼淼却没个人在意她们。 此时,猛然落泪:“姑姑。” “不哭。”英女摸摸她的头:“不用怕。以后有姑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7 13:16:53~20201108 22: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xmove 2个;刘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雀台深、25102810 10瓶;刘翌 5瓶;法霖要精进、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归家 姑侄相见, 英女也已经听说申姜的事了。叫她上前:“来,帮你看看。” 谷子抹了一把眼泪,连忙让开, 叫申姜快过来,对英女说:“姐姐,阿姜打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腿脚也不便利, 我凑了钱请游方的医士看了,医士也看不出所以然,说她身体好得很,并无残缺之相。” 申姜走过去,有些紧张,期期艾艾。怕万一英女看出什么来。 英女手搭在她手腕上, 她便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感觉, 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全身, 看着闭目的英女, 心里乱跳。 对方凝思了一会儿,便收回手,表情还算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是胎里便气滞不顺, 以至于脉络不通。改日进了族学,启蒙入道勤加修习,自然就好了。” 谷子高兴极了。 不过也不敢耽误英女太长时间,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三七便带着姐妹两人作别。 一直目送英女的身影消失在山中,几个人才回身往车子方向去。 谷子明显比之前放松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问:“茶茶是什么人?是不是先前说阿姜是跛子的那位小娘子?” 陈三七到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他似乎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回答说:“正是。赵氏阿茶是您舅舅唯一的女儿。不过她并不是心思多的人。只是为人单纯讲话并不多思量。” 又介绍起住所:“大姑姑的住所叫星河宛,在赵氏大府内,与你们昭录舅舅往的潋滟阁相临。就是方才我们去过的的那一处。”陈三七说:“稍后我们到了大府,先 分卷阅读327 往舅夫人那里请安。然后再回去。” 谷子心中大事放下,讲话都爽朗了不少:“她今日见我们,就不会生气吗?” “自然还是会生气。不过早早把气生了,也就过去了,总比憋到后面发作好一些。舅夫人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又好面子,但为人浅显,没有多深的心思。尤不喜欢人言辞伶俐。发作一通也就过去了。” 谷子点头:“那我今日就闷头闷脑地随便她说,让她面子上下得来。” 陈三七原还以为,她在村里那样霸道动不动就要打人的,到了这里很难劝服,此时笑说:“谷娘子有大姑姑的模样。” 谷子眼睛亮晶晶:“我巴不得成姑姑这样的人。” 陈三七问:“谷娘子觉得,大姑姑是怎么样的人?” 谷子说:“大姑姑,有本事,心地好。叫人心安。” 申姜则在想,英女是什么样的人,实在很难说得清。后世成了那样,英女可以说就是根源。可现在么…… 难怪鹿饮溪曾说,世上好多的坏事,都是好人做的。 好在,如今她在这里了,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也免不得要思量,是不是只要阻止英女,一切就不会发生? 京半夏说,她到时候就会知道要做什么,也许就是指阻止英女。 到了地方,陈三七下去,扶了谷子后,伸手要来抱申姜,她有些别扭,摆摆手,要自己走。 她跛足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难道永远也不自己走路吗? 再说只是跛足而已,实在比坐轮椅好多了。 其实认真地想,大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半夏终也算是于实现了他的目的。 虽然她只是活在过去,可到底活下来了。且未来也有了希望。 申姜即使是又哑又跛,可这都是京半夏付出了太多,才换来的。她以为,自己不应该羞愧自卑。 陈三七的手被她推开,有些意外。 不过并不再坚持,退到一边去,等她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在谷子身后。这次她到是没有拒绝。乖乖抓着他的大拇指——毕竟他的手太大了些。 谷子一个人走在前面,并不自在。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分前后,但她晓得,陈三七这么做大概总有原因的。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进大府,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中,感觉自己像是迎着风的帆,而身后的妹妹,就是她要保护的人。 陈三七轻声说着,一会儿要怎么做,她低低应声。 边一路上小心地打量那些来去的人,学她们的样子走路。 先是步子不要太大,也不要太碎,太急。再是头不要向前伸,也不要耸着肩膀。背不要猴着,腰要挺直。 到了潋滟阁,门童见了她们又回来,有些意外。 谷子并不与他说话,照陈三七先前说的,只回头向申姜伸手,牵着申姜目不斜视。 陈三七则便拢袖上前去与门童开口:“大姑姑叫谷娘子与姜娘子来与夫人见礼,之后便留居在星河宛。” 门童应声,快步进去。 陈三七转身,垂眸退到谷子身后侍立。 申姜抓着姐姐的手站着。 却在想,渊宅的旧事。 渊宅的第一任姑姑,是英女的侄女儿。英女心疼侄女儿父母早逝无依无靠,所以,以心脏化为渊宅做为其归宿。 这个说法,固然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她心疼侄女儿,现在看来却是真的。这个侄女既然无依无靠,就不大可能茶茶了。她是有父母的。也不可能是申姜自己。 因为申姜完全是多出来的。 这么多年,村里人动不动背后骂珠娘不守妇道,就是因为申姜生的时机太不对。珠娘丈夫都死了一年,肚子才有动静慢慢鼓起来。说是受于天孕,申姜觉得,更应该是京半夏做的好事。 既然其它两人都不是。就只能是谷子了。 那么,把陈三七从梦中带出来的,也就是谷子。 陈三七从梦中出来后,附身于池中鱼,成为渊宅的侍灵。而谷子因此短命,没能活得太久。 虽然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但申姜仍然有些伤感。 也不知道陈三七是怎么成了梦魇中人?需得那样解救才有出路。 并且,时间似乎也不对。 第一任只活 分卷阅读328 了几十岁,可现在看,英女化为祟神起码是几百年后的事。 她抬头看看谷子,又回头看看陈三七。 此时,两人一个在前面立着,一个在身后侧拢袖垂首,已初初有了主仆的模样,虽然只是形似。 若是有人站得近些,便能听到陈三七正低声叮嘱着,一会儿进去门槛要哪只脚先迈,喝茶要怎么喝,茶盏要怎么端,与夫人说话,态度又要如何。 谷子紧张地听见。脸绷得极为严肃。 陈三七低声安慰:“不必紧张,便是错了也没什么。” 谷子不肯。她本来就很要强。不肯叫已逝的母亲丢脸。也不肯叫下仆看不起。只叫他再说一遍。 不一会儿门童就返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先前那个年龄稍大的侍女。 说是请两人进去。 谷子进门,牵着申姜微微对她晗首,幅度不要太小,显得局促,又不要太大,显得谄媚。她做得刚刚好。申姜到无所谓,她还小。只要不胡闹就行了。 两人的舅母并没有在正经的厅上见人,只在院子回廊上的美人靠上半歪着,看侍人侍女陪茶茶在院子里头玩闹。 三人过去,她一脸没好气地打量,说:“既找到大姑那里去,先前还装模做样地找来我这里做什么?” 果然是发了一通好脾气。 不过说了半天,见下面两个也不争辩,到自己觉得没意思起来。 喝了一口茶,想起来,叫仆役端凳子叫两人坐下,又奉茶来。 见谷子没有错处,心里好过一些,至少没有丢人现眼,叫人看了就生气。小的那个么,自不去管,那么一丁点的,不好作人来要求。 缓了一口气,又再开口说:“你们当我是不愿意你们回来吗?统不过多添两张嘴,还能吃垮了家里不成。我们这一房虽然势微,处处受钳制,可养女儿总是养得起的。只是阿公确实是因为你们母亲过世。你们舅舅又不在家,我随便点头,到时候赵敏行要拿我点灯。即是大姑开口,自然是好的。我也不会拦。” 叫在一边玩的阿茶上前:“认一认人,这是你小姑姑家的女儿。” 问两人叫什么名字,问到申姜,免不了要皱眉:“怎么地不会说话?方才我见她进来,腿也是跛的。”一脸晦气。家里有了不全人,是伤福气的。 申姜仿佛听不懂,只对她笑得灿烂,她也不好说什么:“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安顿吧。” 阿茶比谷子还要小一岁,兴冲冲要跟着两人过去,她母亲不耐烦:“人家要收拾住下,眼看天都要黑了,哪里有空陪你玩耍?” “我又不要她们陪,我就是去看看,兴许还帮个忙呢。” “你们从来没见过,你跟过去,人家能不招呼你?”她母亲烦死了,只说脑壳疼。 阿茶不高兴,气鼓鼓,像只河豚。狠狠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扭头就往内间去了。 三个人告退出来前,问起几时去赵敏行那里请安。舅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各种材料怎么分,是他说了算,谁去哪里管什么辖地,是他说了算,这都罢了,谁叫他把持大权。可我家里住什么人,他管得着吗?笑死人了。” 三个人出来后。 谷子松了口气,扭头对陈三七相视而笑,这一遭可算过去了。 问陈三七:“我听舅母的话,先前明明说是怕那边说的,现在怎么又不怕了?” “她原本就是不怕赵敏行,只是不肯承认,家里的人事忌惮大姑姑,觉得没面子。才假说是怕赵敏行拿她点灯。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陈三七走在她身侧,微微躬身:“虽然赵敏行势大,可舅夫人并不是卖乖讨好人的性子。她……”说着一笑:“小娘子日后就知道了。” 星河苑就在潋滟阁的旁边。 走着过去,远远的便见到已经有两个侍女在门口张望了。 见到陈三七一行人,连忙喜笑颜开迎上来:“方才便传信回来,说即刻就到了,可婢子等了一气,也不见人,还怕有什么事,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寻。” 一听是往隔壁去了,又宽慰两人:“舅夫人是那个性子。” 引路往内院去。 星河苑的仆役并不多,大侍女就只有两人,她们两人一个叫椿一个叫樟。大概因为英女一向并不喜欢太多人服侍。 内庭之中的花草,长得十分茂盛,并未修剪得太厉害,自有一派蓬勃生机。 给姐妹两个安排住在 分卷阅读329 相临的院子,已经收整了出来。 但谷子不太放心。自小申姜就是她带着长大的,睡也是在一起,吃也是在一起。 可申姜到是挺高兴的。可算是有自己的空间了。给她分派的仆役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女童。叫浮桃。 站到小院子里,申姜便一个劲地鼓掌。 仆役们都笑:“姜娘子好不喜欢!” 谷子无奈,可也不好说什么。 陈三七自然也是留下来,在星河宛里做事。不过要回去取些东西,所以稍后便走了。 七七八八收整下来,天也就黑了。申姜跑到厨房去看,便听到谷子在那里叮嘱:“阿姜爱吃肉。” 晚膳她可终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大肉。 肚子里好久没有油水了,吃得热泪盈眶。谷子很不是滋味:“吃慢一些。” 她比划。肉就是要大口吃才开心。 谷子笑着伸手帮她把乱发理一理。 想到两人终于不愁过冬,有吃有穿,且还可以入族学,眼睛不由得有些红。 可高兴还是多一些。 等吃完饭,申姜跟着浮桃回去,因不会说话,十分不便。路上也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回了自己院子,对着浮桃比划了半天,浮桃才晓得是要纸笔。 小小的主仆两人,一个写,一个答。 多少总算是搭上话了。 虽然鹿饮溪有没有进济物山,浮桃这样的小丫头全然不知道。但英女的事她是知道一些。 从浮桃话语中,可以很肯定的是,英女现在根本和济物山的元祖并没有任何交集。两个人压根还不认识。 甚至家里还有风声,说赵敏行有意,要与钱氏联姻。想让英女嫁过去。 因为这件事,星河宛的人都很气。 “舅夫人还跑到赵敏行往的点星楼,提刀骂了好大一场,说要砍死他们一家人。戚氏脸都气绿了。其实婢子们也都十分担心。姑姑不会真的要嫁过去吧?” 钱氏的独子,很不成器,几十岁的人了,还入不了道。丹都结不成,灵脉也未通畅。 钱家愿赔出两个城池来予姻亲。看中的是英女天赋过人。赵敏行当然动心。一来,氏族联合可以对抗蚩山,二来两个城可实在太高价。 申姜还以为,钱家娶英女,要看上英女的修为,想让她成为钱家的助力。 浮桃却说不是:“一般氏族,嫁进去的女儿家上轿前是要服用宜子嗣的符水。服了是不能再继续修道的。氏族家旁系那么多,钱氏虽然没有嫡子,但庶子、亲戚多,修行的材料自己家且都分不过来呢,怎么轮得到媳妇。再怎么说,旁系也是同姓,而媳妇虽然嫁进来,到底是外姓,今日是媳妇,明日就可以不是了。谁敢培养呢。钱家是想让姑姑这样好的血脉,给自己家绵延子嗣。以强大其嫡脉后嗣,巩固其天赋血脉。” 无非是‘优良基因’是女人最好的嫁妆、女人最大的成就是养育出众的儿女,那一套。 英女的处境并不算好。 说完话,申姜便让小丫头去睡自己的,不必守夜。 等小丫头走了,把写字的纸都放在炭盆里烧了,吹了灯,一头倒在榻上。决定第二天找机会,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济物和鹿饮溪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8 22:38:25~20201110 03: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20瓶;丛丛、爱姬、豆豆 10瓶;法霖要精进、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演技派 还想着第二天找机会出去转转, 打听打听鹿饮溪和济物的消息,结果一大早就被谷子喊了起来 ,去见赵敏行。 要进族学, 总要去见见礼的。 谷子迫不及待,边麻利地帮申姜套衣服,边鼓动她积极起来:“你没有听姑姑说吗, 入了族学, 好好修行,将来你就能说话,也不会再跛着腿了。还会更漂亮的。” 申姜困得不很,在心里嘀咕,我不需要漂亮。 她心如枯槁,只想睡觉。 分卷阅读330 等申姜收整好了出门时, 天才麻麻亮。她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陈三七在外面候着。见两人出来, 立刻喊灵兽拉的车子过来。 这时候赵敏行已经去宣楼处理事务, 不在后院了。宣楼在前三所。有点远的。 姐妹两个坐上去,陈三七跟在窗边说话。 无非是给谷子讲解一些外务。 赵家现在的规矩,是各房不论嫡、庶支族, 每年按不同的分级, 来得不同的奉养。 至于怎么分级,有三宗。 一宗,每房各管数处城池, 每年这些城产出如何。 二宗,家中修行子弟们,每年大比,成绩如何。 三宗, 每年巡猎,各房子弟们收获如何。 这三宗,排名高的,家里便给的奉养多,后头依次递减,倒数三十位的便什么也没有。 全赵氏,全部入族学的弟子一共五六百人。一百来房。 嫡长房,也就是赵昭录和英女这边。因赵敏行的原因,并没有城池可管,所以一直只靠着英女每年巡猎和每年的大比,勉强到了前十。 谷子很不解:“姑姑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只到前十呢? “是很厉害。”陈三七说:“赵氏中,大姑姑是为一绝,无人能出其左右,就算是赵敏行那一房的赵宁男,吹捧得多厉害,成年拼了命地拿各种丹药堆,也不能与姑姑相提并论。” “那我们为什么只是第五?” “人家兄弟姐妹多。每年年末,是按各房总数来算。我们这边,你大舅舅崩过丹,身体不好,所以每年得益并不多。只靠着大姑姑,怎么能比得过别人一家三五、四六人的。” “那茶茶呢?我看她年纪也不算太小。十多岁总是有的。”谷子不解:“她不能帮手吗?” “舅夫人怎么舍得她来吃苦。再说,一门心思待嫁的,都不大会认真修行,只要有了驻颜之力,便懈怠。”统归嫁了人之后,就是不能修行的。前头苦头都白吃,何必呢?这便是舅夫人刘氏的心态。 “赵敏行有几个孩子?”谷子问。 “嫡子一人,庶子九人。”陈三七说:“年年排前一,什么都是他家先挑走了,轮到后头根本都没什么好东西。” 谷子不忿:“我看他是成心的。” “是啊。他确实是成心的。要不然也不会以嫡房无法支应一城杂务,而一个城池都不分派给这边了。”陈三七并不动气,还笑了笑:“世间事就是这般。并没有什么公道可言。所以小娘子们要争气。” 谷子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快到宣楼的时候陈三七在车边叮嘱:“小娘子们去,怕是要受些委屈的。为了入族学,还是要退让一些。” 谷子说:“忍他就是。” 一行人到了宣楼那边,果然就先碰了个壁。 赵敏行不肯见她说,出来传话的侍人说:“即是家里来的亲戚,去后头见夫人便是。现家主正在理事,不太得闲。” “并不是走亲戚来的。”陈三七说:“大姑姑说,谷娘子与姜娘子要改作赵姓。记在大房名下。今日是为两位娘子入族学的事来。” 侍人笑:“到不是我说得不好听,姓是随便改得的吗?是姓赵就是姓赵,不是姓赵就不是姓赵。她们是有家的人,怎么好说改就改?到时候孙家想起来,与我们扯皮,那话可不好说的。” 这边在辩论僵持。 谷子沉心静气没动静。申姜无聊,看到身边被玉石栏杆环绕的试灵碑,多看了几眼。 看守玉碑的人,便防备她了,仿佛她是什么窃贼,要对玉碑不利。 实在狗眼看人低。 谷子拉了拉她,瞥了侍人一眼,果然忍了下来。 到最后,陈三七还是没有说得过。 侍人一口咬定,这些话要大姑姑亲自来说,不然陈三七一个仆役,谁知道他是不是胡说八道。 这明显就是托词。 因为英女临时有事推不开,今日一大早,已经急匆匆出门了。起码有数月才回来。再加上昭录也不在。整个嫡长一家,现在除了舅夫人,没有主事的人出面。 赵敏行存心膈应人。 三人失败而归。 陈三七并不气馁:“大姑姑幼时,便是多要几块炭,也要往太公 分卷阅读331 那里求告,不然跑十趟也要不来的。此次我们还不只是要炭。自然更难了。多跑几趟也是寻常。” 谷子说好了不生气,可此时也不禁有些愤然:“他欺人太甚。”但也无奈:“那就等几个月吧。”也不在乎这几个月。 “到时候,他又有别的说词,这样一拖那样一拖。恐怕不是几个月的事。”并且,两个人身份确实也很尴尬。孙家发现人没了,又是一件事端。恐怕再生出变数来。 陈三七想了想,说:“还是去潋滟阁请舅夫人说话。” “舅夫人会帮我们吗?”谷子犹豫。 “奴自有办法。” 三个人便有转向潋滟阁去。 舅夫人初初一听,到也没什么反应。只默默喝茶。脸上有些不耐烦。一大早地就来寻她的事。讲这些给她听干什么?惹她生气吗?她还不知道赵敏行对嫡房不好吗?还要这些人来说? 陈三七在堂下,轻声细语:“无非是大姑姑一个人,他能应付,就怕我们这边有了助力,若真是三人入道,那他家可再得不了魁首了。到时候好东西尽归咱们这边。他气也要气死。” 舅夫人一下就坐直了,眼睛里都是光:“这可不是吗。” 想了想,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当即就不高兴:“他还管得着我家里添不添人吗?我呸。一把年纪不做好事的东西。”想了想问身后的仆妇:“今日是不是初三?” 仆妇连忙说:“正是。” 舅夫人冷笑一声:“哼”看了看天光。 申姜也扭头看。此时天已经亮了,用现代的时间算,大约是早上九点多吧。 舅夫人坐着喝完了一盏茶,看时候差不多才起身:“走吧。”说着,就叫下人把大衣裳拿来。 带着谷子和申姜,出门就往宣楼去。 一行人再到宣楼的时候,已经和大清早的安静不同,此时人多得很。有些灵兽架车简直从大门而入,停在宣楼外面,从车上下来的人,相互寒暄,看打扮似乎是各个山门的人。 实在热闹得很。 舅夫人站定,清了清嗓门,然后嗷地一声:“叔爷,你是要逼死我嫡房呀!”一手拉着谷子,一手拉着申姜,一脸悲切跌跌撞撞地就穿过这些人,往楼中去。 她身边的侍女是跟着她从娘家来的,实在是身经百战,非常熟练地扶住了她胳膊,也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就这样一行人,你拖我,我扶你,像逃难的灾民一般,杀进了楼中。 连门口的侍人都看呆了。没来得及拦。 楼中已经是满堂的客人,许多已然入座,还有一些正在与遇到的熟人寒暄。 这一下全静了声。 只见舅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悲痛欲绝痛心得步子都走不稳,进来便跌坐在了堂下。 赵敏行五十多岁的模样,又羞又恼,却又不好翻脸:“你这是做什么呀。” “做什么?”舅夫人一又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叔爷,我们嫡系向来是没有对不住你的吧?” “你怎么这么说,快,快扶起来呀。成什么样子?”赵敏行喝斥,他的侍人们急急上前,但舅夫人的侍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很有战斗的经验,拦来拦去的。就是不让他们扶到人。 “即没有对不住叔爷,叔爷却为什么,要把我嫡房的子嗣往死路上逼呀?”舅夫人哽咽得不成声调:“难道是我们家占了位置,拦了叔爷的路,叫叔爷觉得自己的座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想除了我们这块心病吗?”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赵敏行怒道:“你听了谁胡说?!谁敢!”一副对嫡房赤胆忠心的样子。 “既然不是,那珠儿的女儿,却为什么不能入族学?”舅夫人泣道:“珠娘去得早啊,可怜的人,孙氏熬死了她,又想熬死她的两个女儿。” 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拉着两姐妹给他们看:“你可瞧一瞧。这十多岁的人,又瘦又小。你不知道吧?小的这个,有一年病得不行,她姐姐背着她,求到了门上去,头都磕破了,孙家人硬是铁了心,大冬天,把她们赶走。那大雪的天,风吹在身上,和刀割的一样。” 谷子都听呆了。 申姜也呆了,好家伙,舅妈这信口胡说的本领也太厉害了。 看来阿姐能不能入族学在此一遭!反应过来,申姜连忙大声‘阿巴阿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脸悲痛扑倒在舅夫人身边。她感觉,这一跌,是自己人生演技的巅峰! “儿啊!~~”舅夫人哀叹 分卷阅读332 一声,含泪搂往她了:“我的儿啊。不止是病没有治,人哑巴了,就在那大雪天了,把腿都冻断了。他孙家,可是眼都没有眨一下,只恨两姐妹竟然不死!我寻遍四海,可算是把两姐妹找回来。可叔爷,你却要赶她们走??说她们不是姓赵的。你真是好狠的心!” 说得声泪俱下。 在场的人无从摇头叹息。 赵敏行涨红了脸:“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你不认,没关系,左右嫡房和你隔着亲。可我不能不认。这是珠娘的孩子。我就是死,我就是不在这个家呆了,我也会保护她们。砸锅卖铁,也要送两姐妹去入道。她们不是没根野人,不是没家没人庇佑的庶人。她们身上是珠娘的血,是赵氏的血。我即使只是姓刘的嫁到这个家来的,可我也有一颗,维护血亲的心!” 说着抹泪,站了起来,拉着两个孩子:“舅娘对不住你们。我们走。阿公不在,这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呆在这里,只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人家要趁着大姑姑趁着夫君不在,赶我们走啊。”弱不禁风的身姿,一步三摇。 申姜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演技,要为阿姐入学添砖加瓦,含泪努力地安慰悲痛欲绝的舅娘:“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拉着袖子给舅娘擦眼泪。仿佛在说:“我没关系,我只是又哑又瘸而已。舅娘不要难过。” 谷子震惊了。 怀疑在村里时,申姜回来,总是被人欺负的样子,会不会是装的? 周围的人忍不住劝起赵敏行来:“这也实在太可怜了一些,到底也是血脉,虽然只有一半。可只是入族学,又不是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小娘子入了学,说不好哑病和残疾都能好。这实在是一生的大事。” 赵敏行又急又气。有些后悔,就不该听说刘家的女儿品性不好,故意给嫡房聘回来的。 这竟然是个混帐东西!夫妻两个实在是一对璧人,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一天天的,时不时就要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便是心里再恨,也只得笑着上来,亲自扶舅夫人:“你看,是哪个跟你胡说,我不让两姐妹入族学了?是不是听岔了。珠娘小时候,我是最疼她的。即便她不好,气死了阿公,可她的后人无辜呀。” 众人一听,只连声说:“实在大度呀。” “到底是血脉之亲。”赵敏行只连连向四周拱手:“实在不好意思。叫大家见笑了。” 众人都摆手。 “竟不是叔爷的意思吗?”舅夫人扶眼泪,看陈三七:“是哪个,快指给叔爷看。是哪个混账。” 陈三七指了指传话的侍人。 那侍人白着脸‘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没有不认的,只痛骂自己糊涂。 赵敏行叫人把他拖下去打,又慈眉善目地给舅夫人说了一堆的好话。 舅夫人这才渐渐止了悲戚,一又眼睛红彤彤:“真的吗?叔爷,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敏行并当场,叫人把名册拿来,将两姐妹的名字写到了名册上面去。 还发了入族学的腰牌。 并亲自陪舅夫人往隔壁小阁去歇息。一路轻声细语,实在是个慈善的人。 在场的人摇头:“哎。这个嫡房夫人实在有点不识礼数呀。” “但真的是有些泼辣不成体统。” “姐妹也是可怜。” 申姜跟着谷子与陈三七出来,走到门口就见到茶茶一脸得意,正与身边一个少年说:“那是我母亲。” 申姜震惊了。姐姐,您没事儿吧,为什么这么自豪啊!你妈刚才坐在地上嚎啊! 甚至,突然觉得,昨天自己真的没必要因为她喊了一声跛子,就对她没好感。 她缺心眼。 可别再让她在这里被人嘲笑了。看在舅夫人刚办了件好事的份上,申姜一把抹了眼泪,沉着脸大步过去拉她。 “干嘛呀。”茶茶挣扎。 申姜比划。问她身边的人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看不懂:“唉呀你别拉我,我跟人家说话呢。” 申姜索性就放弃了交流。拉着她就走,茶茶就算不愿意,可也没她力气大。她拉着人走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茶茶旁边,看笑话的少年。 但与对方四面相对,却一下就愣住了。 鹿饮溪! 他长高了。五官也有了些小 分卷阅读333 小的变化,以前少年气重,现在更有勃勃英气。站在那里像是站在鸡窝里的仙鹤。卓尔不凡。 也难怪茶茶舔着脸跟他搭话。 可是,他腰上挂的不是济物的金铃! 大约是将申姜从哭哭啼啼卖惨,到板着脸拉人的变脸过程看得清楚,眼中有些洞察世情的了然。看着她的表情,是她从来没在鹿饮溪脸上看到过的冷漠。 这时候有一个蚩山门人打扮的弟子快步过来叫他:“鹿饮溪,师尊叫你呢。” 他冷冷地瞥了申姜一眼,便转身去了。 淦。 鹿饮溪没有去济物,去了蚩山! 为什么?申姜崩溃抓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0 03:39:35~20201111 20: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is 30瓶;酒初香、saya、飞云 10瓶;妮妮、寒武纪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阿巴 谷子陪舅夫人去休息扭头不见申姜, 便叫陈三七出来找,见她和茶茶一道,叫她们过去:“走吧, 舅夫人说要回去了。” 申姜松开茶茶,快步上前, 茶茶叫了一声:“可别告状!”扭头就跑,钻在人群里一下就不见踪影。 陈三七叫了一声, 也叫不应,只得算了。 回去见舅夫人, 到是并没有提茶茶偷偷跑过来看热闹的事。 舅夫人携姐妹她们两人出去, 好不得意, 上车把腰牌给了两人:“以后在族学, 要好好地用功。我今日帮你们, 一片苦心,别不识好歹。” 两个人收了腰牌。 谷子原本对她是有些怨气,现在反而觉得, 她性情就是这样,虽然说话难听, 可实打实地是帮了大忙, 应声:“舅娘放心”好奇地问:“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大事, 有这么多客人。这些客人又是些什么人?是家里的亲戚吗?”她没有见过修士, 对外界一无所知。 “什么亲戚呀。那都是各山门的人。他们来这里是为观灵宴。”舅夫人懒散靠在枕上一脸嫌她没见识的样子:“除了孙家与我家结怨不来之外。其它山门宗族每年十一月初三都会来。” 申姜好奇, 连忙比划。 舅夫人看得头晕:“哎哟。你那手可别在我眼前晃了。怎地都哑巴了话还这么多。”想到今天的事哧地笑, 伸手戳申姜的额头:“你这个小机灵。固然不会说话, 可一点也不傻嘛。”回头问谷子:“她说什么呢?” 谷子说:“她问,为什么十一月初三都要到这里来。” 舅夫人厌烦:“到底是没正经读过书。连古史都不知道。要说赵家,就得从上古神祇说起了, 那时候仙家与凡世同为一界之中,还收了很多凡世的人为门徒,后来仙家因故隐世,把门徒都留在这儿,这就是最先头的一批灵修了。这些灵修来来去去,历经数千年,慢慢凋零,渐渐只有四大家存世。也就是赵、钱、孙、李的由来。至于蚩山这种,都不是正统。一群野人!” 谷子皱眉:“他们竟然是野人?实在看不出来。” 舅夫人无语:“你傻啊。我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他们修炼之法,大约是从哪个落没的先辈灵修那里得来的。后自钻研,发扬光大。不是正统的仙家师承。” “哦。舅娘,那他们为什么十一月初三要到这里来?”谷子因为受了她的恩惠,十分尊老。态度诚恳。申姜觉得,自家姐姐就是这一点好,恩怨分明。 “啧,你急什么呀。我不是在说吗?你这个孩子。”舅夫人可烦死了:“赵家呢,打先头,在仙家座下为弟子,仙家去时留下了一块玉碑。赵家的祖宗就把这块玉碑保存了下来。后来仙家的东西,多数陨灭,就还剩下这玉碑。四海灵修皆以为尊。每年十一月初三都会来拜。再说,它还有个功效。人只要触摸它,就可知道天赋如何。是以,各山门氏族每年也都会带新弟子来。试试灵脉天赋。” “舅娘,我和妹妹也要去试的吗?”谷子问。 舅夫人嗤地笑:“试什么呀。从你大姑姑被测出来天资绝绝,前无古人,而后辈也没有一个超过她的,以至于每年十一月过完,大姑姑的名望都会更高。赵敏行越来越没面子,后来定了个规矩,说什么赵家的人是守碑人,世代不必再测了。于是年年开始吹嘘赵宁男天赋如何了得。放出风声说,比大 分卷阅读334 姑姑绰绰有余。反正没测过,什么牛皮都可以吹。” “要是我们能测一测就好了。”谷子有些向往。 她想知道,自己和大姑姑差了多远。会不会也是一个天资卓越的人呢? 或者只是个庸人…… 舅夫人说:“嘁。那玉碑就在宣楼外头,几个人看守得和什么一样。生怕赵氏子弟有不守规矩的。” “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谷子不明白。 “怎么不紧张,几年前,赵宁男也是不服,大约是好听的话听得多了,连自己都以为是真的,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天赋无人可比。于是心高气傲偷偷跑去摸了石碑。据说就是个笑话。赵敏行面上过不去,只说石碑识得赵氏,不肯再向赵氏道破天机,只为坚固赵氏守碑人的决心,不分心肖想登仙。所以才不亮的。你说吧,这话都说成了这样。那万一,之后赵氏子弟去摸,结果又亮了呢?他脸往哪里搁。不看牢一点,怎么行。” 到了潋滟阁,两人下车扶舅夫人下去。 舅夫人又觉得这两个小鬼也可以,很识相的,对她们好一点,她们也知道好歹。便又多问了几句,衣裳够不够之类。又说竟然可以入族学,就早早地去。别观灵宴一过,赵敏行又搞什么鬼。 谷子拉着申姜,只说知道了。 舅夫人十分满意,扶着侍女,缓步进去,雍容华贵,实在是一副大族夫人的作派,谁能想到之前撒泼的厉害呢。 谷子和申姜与陈三七一道回了星河宛。陈三七帮姐妹收拾东西,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无非是两套衣裳。 “族学那边,有两样规矩。如大姑姑一般,长年呆在那里,不得大成不轻易回来的是一种规矩。这种,若没有大成,就顶多每十年出族学一次。而像茶娘子这般,白日去,夜里归来,又自今年起,因已经能驻颜。便连白日都是三天才去一回了。又是一种规矩了。茶娘子那是不打算有什么前程的做法。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差不多也就好了。大姑姑则不同。只不知道两位小娘子是什么打算,若真打算一心入道……” “你放心,我与阿姜进了族学也会和大姑姑一样,除非大成,不然绝不回来。不说十年不出来,就是五十年,我也会压着阿姜做得到。我们没有亲人,没有后路,只有这样才会有未来可言。”谷子立刻说。 她一向刚强悍勇,此时也是目光凛凛:“我不想嫁人,我想成大姑姑那样的人。更不像阿姜变成这样的人。”她母亲命短,为什么这么命短,显而易见。 情之一字,简直是噬骨的毒药。而嫁人,也意味着失去了一切自保自立的能力,丧失修为,成为依附别人的一棵藤蔓。若失去了依靠,凭自己的连站都站不直,耷拉在地上,谁都可以踩一脚。 躺在泥里挣扎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想做大姑姑那样,说一不二。 想帮着大姑姑,想在叵测世事中,成为大姑姑的助力。成为保护妹妹的人。 “姑姑帮我们,我也想帮姑姑。她一个人,独木难支。何况阿姜,她有缺陷在身,要好好专心修行,才有机会治好。这是她一辈子的事,我一定不会叫她松懈。另外……”谷子说完停顿了一下,喃喃地说:“另外,我也不甘于人下。我吃够了苦。不想再做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人了。也不想再被人看不起。”孙家的人看她的眼神,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陈三七看着她,眸光闪烁,微微躬身作礼:“奴愿助谷娘子得偿所愿。” 谷子回过神:“我就是随口一说。”有些手忙脚乱的,连忙伸手扶他:“你,你就站着说话。不用这样。” 陈三七轻声笑:“要的。娘子是主人,奴是仆役。此生不变。” 便说定,明天入了族学,若不得大成,起码二十年,五十年才出来。 谷子又严厉地教训了申姜。 以后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此次是事急从权。以后再不可如此。以前在村中,我没有顾及到这些,想来你必然是受了欺负,才成了这样。也是我的不对。”她长姐,不可以教阿妹做这样的人做这种事。 申姜到不觉得丢了什么面子。 就算丢了她也不在乎。 谷子为她付出了很多,为了给她吃顿肉,差点被野兽咬断脖子。 再说,她早就看开了。人生在世,实在不必顾忌太多,面子是最虚的东西。 世事无常啊。一瞬间万物都可被毁灭,人又何其渺小? 守着人设干什么?全是一场空。 但谷子说,她也就乖 分卷阅读335 乖地听着。 她总觉得,谷子对她来说,跟申兰芬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爱她养大她的人。 陈三七帮着收好了东西,便送申姜回自己院子去。 申姜一路无话。心里却在想着,现在该怎么做。 到了地方,远远伺候申姜的浮桃就提着灯跑来,叽叽喳喳:“小娘子,我等了好久。又怕睡着,就提灯在外面等着。今日可还顺利吗?” 申姜比划,她也看不懂,但却偏还话多。申姜头大得很。 陈三七好笑,作别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姜娘子,这件东西是奴日里寻来的。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贵在实用。” 申姜接过来,发现是个长约十厘米,宽约两厘米的玉牌,一头是系在腰带上的,一头挂着穗子,用手指可以在上面写字。写完轻轻一抹,又恢复如初。 “奴听谷娘子说,在家里她有教娘子识过字的。当是用得上。” 申姜连忙谢他。这实在是太好用了吧。 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跑回陈三七面前,拿出字板写字问陈三七,英女是突然去了哪里。 陈三七到没有隐瞒:“大姑姑因故去了济物。” 济物??? 申姜问他英女是不是去见一个叫元祖的人。 陈三七不解:“元祖?当是晚辈对长辈的尊称,他名字叫什么呢?” 申姜也不知道呀。 算了。 又换了个问题,问他大姑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陈三七有些意外,看了浮桃一眼。浮桃十分懂眼色,立刻退开去。 等她在远处站定,陈三七才半蹲下问申姜:“姜娘子为何这么问?” 申姜不吱声。 陈三七却意会,认真地对她说:“奴知道,小娘子虽然年纪小,但只是年纪小,不是智慧不足,世间的事是懂得许多了。或者因珠娘子的前事,而为大姑姑担忧吗?”伸手摸摸她的头,像个大哥哥:“大姑姑先前,见小娘子们的时候,言辞之中,对珠娘子所为并不赞同。小娘子当时也是听见的。大姑姑一心向道,并不是沉溺于情爱中的人。小娘子不必为姑姑担忧。”看来陈三七是以为她和谷子一样,有心理阴影。 申姜犹豫了一下,又问英女去济物做什么。 陈三七摇头,只是安慰她:“大姑姑顶多数月也就回来了。姜娘子放心,在族学好好修习吧。” 数月还算短?申姜问。英女要是去见元祖,数月过去,说不定都完婚了!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有没有过孩子。经是有,这都足够怀一个了。她能不急吗? 陈三七笑说:“姜娘子到时候入了族学,顶多一个月就要结丹。结丹时必有一场入定。这场入定至少也是一年起上不封顶,一入就是十年二十年的也有。现在族学中有一位,坐在勤学殿里,这一入定就已经坐了五十年还没有醒转。后山有肉身雕像,是不知道时候入定的族人,百年也未转醒。这一比,数月又算什么呢?等姜娘子入道了就知道。十年八年也都不过是一转眼。” 申姜震惊。五十年入定?百年未醒? 陈三七神色淡淡:“修道之路,便是如此。奴私下已与谷娘子说过了这些事,但谷娘子今天仍是这么打算。未与姜娘子提及,想来是怕吓着娘子。但做这个打算,谷娘子也是很难才下定了决心。到底世上没有一条向上的路,是没有风雨艰险的。谷娘子替娘子选了一条向上的路。虽然狠心,可娘子自问,你姐妹如此境地,世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那……那有没有什么诀窍,让入定的时间不至于那么长呢? 申姜在玉牌上奋指疾书问他。 陈三七摇头:“也有天赋好的人,一入定便是百年,也有天赋差的人,不过一年就醒转。但入定久,却未必是坏事。不过却没有控制的办法。” 没办法? 申姜捂着心口。好姐姐,有志气! 可万一自己天赋不好,一坐就是一百年或几百年的,那可厉害了。 等醒转来,什么事都已经迟了,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了?”陈三七问。 申姜摇头。比划了一下说要睡了。 浮桃连忙上来给她掌灯。她走了几步,想起来跑回陈三七身边。问他有没有钱。 陈三七不知道她做什么用。 “我从来没有见过灵珠。家里太穷了,最多只见 分卷阅读336 过五个铜板。” 陈三七从袖中拿出十个珠子给她。 她连忙接过来。这才开开心心地走了。 陈三七有些不安,叫她往:“娘子不怕吗?” 申姜笑呵呵。不怕。十分勇敢的样子。她也不怪谷子。 在玉牌上写:这就是唯一的道路,我是懂的。以后还请你多照拂。 陈三七笑笑,微微对她躬身:“是奴应当的。仆役与主人,生死相依。我母亲是侍奉珠娘子的人,我生来就是侍奉小娘子的人。” 申姜愣了一下,才对他回礼。 他受得起。 回到屋里,拿着写字牌玩了半天。 浮桃也觉得好奇。 申姜抬头看她,对她招手,叫她坐到榻上。 浮桃终于能跟主家说话,你问我答不亦乐乎。 玩到了半夜里,浮桃困了,依在榻边打起瞌睡。 申姜轻手轻脚地起来。把玉牌系在腰上,又在刻意里寻来寻去,找了些看上去很贵的东西揣上。跑到院子里,浮桃的房间,寻摸了同件她的布衣裳。找到了她攒钱的荷包。都收整好了。 再给谷子留了封信。 这才□□出去。 她方才从浮桃嘴里已经套出来。 赵家大府,有颂法守护的,不过这些护阵,只对没有赵家血缘的人有用。她有一半是赵氏后嗣,阵法便会当她是自己人。随意进去视若无睹。 这到是让她方便了很多。 她才不会进赵家的族学。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现在要紧的,不是哑症能不能好,腿能不能好。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申姜没走多久。 浮桃就醒了。 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榻上没人。以为申姜是去恭房,但过去一看,还是没人。睡意醒了一半,又跑回房间内,连榻底下都翻了,并不见人影。 最后在榻边桌上,看到了留的字条,一下就傻了。拿起来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往谷子那边跑。 侍女们都被她惊醒,披着衣裳出来给她开门,低声斥责:“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大咚小叫的。” 浮桃也不理,一直冲到内间。 谷子也醒来了。接过递到面前纸条,便看到上面申姜留的字。 写作“我向往江湖已久,就此与阿姐作别。阿姐入学,好生修行,不必再寻我了。” 谷子大惊失色,衣裳也来不及穿,便往外面跑。 边跑边侍女有哪些地方可以出去的。 浮桃吓傻了,跟着跑,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了大府侧门外,正看到申姜一瘸一拐地正在路上走着。 谷子气急,大叫:“阿姜!” 她来时没有穿鞋,大衣裳也没有披。 发现一群人向自己追上来了。申姜跛着腿跑得十分努力,可还是越来越近。 眼见一队车从赵氏大府里驶出,在对方腾空而前,她急忙一跃扑到车厢里面去。 车子突然腾空,她一时失衡,向前一头栽去。正好栽到不知道谁的身上。 抬头去看,摇摇晃晃的昏黄灯光下,一双黑泠泠的眼睛正垂眸看着她。 许久冷声问:“你趴得舒服吗?” 申姜回过神,讪讪地爬起来:“阿……阿巴。”坐起来又有些生气。那是什么眼神? 我那十几万珠子是白给的?趴一下怎么了?你知道你将来有多爱我吗?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1 20:25:32~20201112 23: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少年王狗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日击鼓夏摇铃、0897 10瓶;吾爱月容、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遁术 在对方起身揪住自己衣领的同时, 申姜意识到鹿饮溪要做什么,想抓个东西賴定了不走。可一伸手就把车窗扯了下来,好在反应快, 立刻敏捷地就地坐下,抱住他的腿。 分卷阅读337 没了车窗, 颂法被破坏,冷空气呼呼地往里灌, 吹得垂帘乱舞,衣衫鼓鼓。 赶车的侍人发现不对, 高声问:“公子, 怎么了?我刚才见赵家的人在车后追, 是不是追我们?” 鹿饮溪僵站在那里, 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腿, 坐在地上的小丫头,皱眉。 申姜连忙双手作揖。这次要是被抓回去,那可算是完了。谷子估计能像上次她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后那样, 寸步不离守着她。 许久,鹿饮溪高声说了一句:“无事。”伸手向申姜。 申姜松了口气。 算他还有点人性, 松开他腿, 伸手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却见鹿饮溪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 冷眼看着她。 “阿巴?”难道是要钱吗? 坐顺风车也要钱? 呵, 十万多珠, 不知道可以买多少鹤车。可惜啊, 给狗了。 以前也没发现,他还有这副面孔。人心难测。这句话还是在牢山,鹿饮溪教她的。 却正正应验到他自己身上。 但她即使是不服气, 也打不过人家,没有办法,忍了吧。 她深呼吸,从背着的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玉烛台。挣扎着迎风上去,狠狠放在鹿饮溪手上。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这应该算是自己的动产还是不动产。但多少值点钱的。赵家的东西。坐个顺风车应该够了吧。 鹿饮溪垂眸看着手上的玉烛台,皱眉丢掉,一步向前逼近她,夺走她手里的木窗,转身迎着大风,将窗户框勘回原处。 虽然窗扇已经掉出车外,不见踪影,但车窗户框勘回去,风却还是停了下来。 金色的颂文浮现在空空如也的窗框,仿佛织成了一张能兜住风的网。 刚才他施用颂法的时候,并没有念出声,甚至都没有用手划,更没有拈诀。 就好像,他根本不需要像其它修士那样做,灵力就可以心随意动。 申姜虽然对颂法了解十分肤浅,也知道,这是一般的灵修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而从时间上算,就算鹿饮溪在她离开后就立刻拜入山门,除去结丹入定的时间,可以用来修行的只有区区几年而已。 却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 可见得,四海后人尊奉鹿饮溪为大尊上说他举世无双,并不是夸大其词。 他早在还年少的现在,就已经才能绝伦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好像生来就该受万众瞩目。 这样的人,就该得登仙道,绝不该沉沦苦海。 申姜回过神,发现少年坐在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连忙收敛心中的情绪。 “你为什么,用那种目光看我?”塌上的少年鹿饮溪问。 “阿巴?阿巴阿巴!”申姜指指喉咙掩饰自己的情绪,顺便向他做了个作揖,缩坐在塌脚边。默默等着车子到地方。 “你为什么离开赵家?”鹿饮溪又问:“可别说家里人对你不好,我看嫡房那位正经的赵夫人,很为你们姐妹出力。”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申姜表情诚恳地敷衍。仿佛在向他讲述什么百千回的人生故事。并且这个故事完美地解释了他所有疑惑。 这一招,申姜用得十分顺手。被她命名为‘大阿巴遁术’做哑巴好处就在于,随便阿巴几下,只要表情对头,别人就不会觉得你在乱阿,只会觉得你讲得很有道理,只是自己听不懂。 果然,鹿饮溪凝视她许久,终于放弃与她交流。说了一句:“到下个着陆的地方,你就走。”就盘坐闭上了眼睛。约是静思去了。 静思也是一种修行。用通俗一点的话,就是在脑中模拟、温习种种颂文书写、运用,甚至揣摩创造自己的颂文。演练过无数次,才会开始尝试。 这是因为颂法高深又危险的原因。稍有差池,就会出大事。所以处处谨慎。 申姜松了口气。 扭头却见玉烛台掉在鹿饮溪身边,既然他不要,想着蚊子小也是肉。在没赚钱的办法之前,还是要开源节流。 于是慢悠悠蹭过去,正要伸手捡回来,就发现鹿饮溪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阿巴。”她佯装没事,顺手拍拍他衣摆上的灰。在他的凝视下,又慢悠悠地坐回角落里去。 鹿饮溪扫了她一眼,侧头看看玉烛台,伸手将玉烛台捡起来放到百宝袋里,才 分卷阅读338 又继续静思去了。 申姜无奈,抱腿坐在角落里。 先时还有些愤愤然。 可后又在想,鹿饮溪为什么去了蚩山却没有去济物?又为什么观灵宴还没结束半夜里匆匆离开?想着想着,渐渐就困了。毕竟折腾了一天,到现在也没有睡过。 等她醒来,车子已经落地。 她打着哈欠,蜷在原地醒了一会儿神,爬起来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大概是,车子是到了所谓的‘下一个着陆的地方’,这是鹿饮溪要去的地方之一? 走到车窗边,掀开了车帘,才发现外面是一片茫茫大雾。 雾中影影重重的,大概是树林。还时不时有鸟叫,和什么东西在林间走动的声音。 而在车子的右前方,看雾中阴影的形状,似乎是有建筑物。 那方向并还传来说话声。 一个声音听上去是鹿饮溪:“不知道尊驾重新起卦已有月余,是否有了结果?今日已经到了约定的时候。” 随后一个小童的声音响起:“算不了,算不准。没有结果。”随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向雾深处去了。 鹿饮溪似乎也跟了上去。 申姜觉得好奇。偷偷下了车,轻手轻脚地跟着那个方向过去。 走近发现,竟然在雾中有处竹舍。 进了篱笆门,雾气虽然还是有,但淡了很多。不至于走路都看不到脚前有什么了。 云雾缭绕之中,还有些仙境的感觉。 想必,现在的灵修都是这样,心中崇尚仙境,便喜欢这似乎生活在云端的感觉。 赵氏大府如是,这个竹苑也是一样。 “不知道尊驾这算不准是何意?”鹿饮溪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竹亭中传来。 申姜偷偷地,躬身猴背,顺着路边的花圃做贼一样的一瘸一拐地猫过去。 走近才发现,并不是竹亭,而是一处没有墙四面透风的大屋,大屋四角,由粗大的碧石为柱,屋中摆满了星盘、罗盘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鹿饮溪站在案几前面,他面前是个身高不足一米四小童子打扮的人。不过这童子虽然是童颜,但发须皆白。 好在脸上喜庆,笑眯眯,叫人一看,就十分有好感。 “算不准就是算不准。”小童气鼓鼓把手里的东西掷地上:“快拿走。” 申姜从花圃里伸出头,原来是那把红伞。原本是割麦子的人给她的,成了她的东西,之后她又给了鹿饮溪挡雪用,走时并没有带走。 鹿饮溪俯身将伞捡起来,表情已有有些不虞。拍拍上面的灰尘,冷声说:“看来传闻中无所不算的通天竹阁士,也确有算不了的事。” “算什么算。这是死人的东西。” “死人?”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人,不就是死人?”童子盘腿在高椅子上坐下,一脸的不耐烦:“钱我可不退。你那十万余珠,也花得不冤枉。起码知道是个死人呀。” 说着看向鹿饮溪,不知道为什么,表情突然又缓了缓,挤出点笑脸:“你看你,这副表情多吓人呀。我可不是什么也没做。为了你这桩,我费尽了心机。” “哦?不知道尊驾是如何费尽心机。”鹿饮溪声音听上去十分冷漠。 小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世人存在,总有气息。你先时拿这伞来,我就是想用它身上的气息帮你找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它身上的气息并不纯粹。十分混杂。我花了一个多月才挑出你要找的那缕。正要追寻呢,结果嘎蹦!”一摊手。 “嘎嘣?” “对啊,一下,没了。不存在了。消失了。后我又用了七八年,搜尽天上地下。可真的没有了。俗话说,人寿尽则气尽,你懂不懂?你找的这个人,死了。”说着叹气:“我真的是尽力了。你当年来找我,走得脚都破了,小小年纪一脸风霜,身衣裳破破烂烂,和乞丐似的。却奉上十多万珠来。说实话,我也十分被触动。才给你打了半价。只要这十万多珠就承接。可这一接,就是八九年呀。为了你的事,我别的活都没干得成。你也别觉得,你不值当。” 小童伸手想安慰,但似乎觉得,拍他腰部以下的哪里都不合适。转身爬到了案几之上,掂脚伸手要拍他的肩膀:“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比起一直不肯放下,也算是个好结果。节哀吧。” 鹿饮溪微微退后一步。 小童手拍了空,尴尬地收回手。 分卷阅读339 “也许,她被什么人关起来了。她未经世事,为人也很不聪敏。”鹿饮溪轻声说。 小童无语:“虽然说颂法绝妙,可世上并没有什么方法,能完全隔绝一个人的‘气’。观气之术是我立命之本,你以为我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 鹿饮溪却并没有否认。 小童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走!” 鹿饮溪把手中的伞放在桌上:“还请尊驾勤勉些许。过三个月我会再来。” 小童跳脚:“你就只给了我十几万珠,我都给你干了八年的活了。怎么的?还要买我一生啊。” “我给尊驾十几万珠,是为一件事。既然尊驾没有办完,自当兢兢业业完成我的托付。若这件事要做一生,那就用你一生来完成。”鹿饮溪站定,并不回头看他。 “我就不干!我不干了!”小童一脚想踢翻案几,但因为力气小,案几纹丝不动,气得他一通乱拂,把屋里的东西砸得乱七八遭:“你别以为我怕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年前在观灵宴上,使得玉碑上文字具现,一个不漏吗?这世上不止你一个有这样的本事!且还有一个济物山主呢!人家几百年前,就让玉碑文字都显形过。其天赋不在你之下!再说,修为浑厚的人海了去了,你不过入道几年,还轮不到你来横行霸道!” “那是自然。四海内,修道者不知几何,我不过区区一个才入门几年的人。那你叫他们来护着你就是了。”鹿饮溪扭头看他,眸中幽光骤起:“你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有没有人敢跟蚩山首徒做对。”说着冷笑:“济物山主?”只差没有把‘算什么东西’这五个字写在脸上。 即便是他说话时,并没有注视申姜。申姜只是缩在草丛里偷看全程,可也不由得被这眼神惊得四肢俱凉。小童可想而知,完全是呆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我给了钱,你收了钱,就得办好这桩事。把人找出来。”鹿饮溪垂眼,便敛去了神光,整个人又温和下来:“我三月后再来。” 申姜连忙缩回花圃里去。 等他走近些,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脚步声停在她所躲藏的花圃外头时,叫她心里一惊。难道被发现自己跟踪他了吗?但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继续向前去了。 申姜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莫明有些畏惧面前这个人。总觉得少年鹿饮溪心性实在与她所认识的后面两个他,都有很大的不同。 就像她认识一位菩萨,可这菩萨在立地成佛之前,也可能是位屠夫。 莫明决定,自己还是不要跟他纠葛太深得好。其实回顾过去,似乎一直以来两人相识都没有好结果。何必让他辛苦。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叫:“姜娘子!姜娘子!” 并且向这边来了。 什么?赵家的人找过来了吗? 申姜急忙从草叶子里向外看。 便见到浮桃提了个写着‘星河’的灯笼,从外面匆匆跑来。 一见鹿饮溪便大叫:“外面的车是不是你的!我家小娘子在哪里!”又气又急,跺脚哭:“我家小娘子是不是被你掳走了!” 可大约有些害怕鹿饮溪,并不敢与他纠缠。 勉强壮着胆子大声说:“你说不是也没用!我自己找!” 说着,像是顺着什么气息闻过来似的,直奔着花圃就杀了过来。 申姜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技能啊??什么情况?她是属狗的吗? 可不能回去啊。她还有事儿呢。 转身趴在花圃中,手脚并用,向深处狂爬。 结果没爬多远,就一头撞在了个不那么硬又不那么软的东西上头。 痛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头向前看,锦靴、玄袍、玉带、和少年面无表情睨视她的脸。 浮桃追上来,一看到她哇一声就哭了:“小娘子,我用了几十张缩地符,可算找着你了。找不着你我也不要活了。”哽咽着说自己为了将功补过,怎么跑出来找她,又想起自己为防被盗,在积蓄上施了追踪术法的,如何不远万里追踪而来。抹着泪来拉她:“快与我家去。谷娘子肯定气坏了。”她从知道申姜逃跑,就跑出来不敢回去。 申姜回头看,她身后并没有别人。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鹿饮溪的声音打破了主仆团聚:“方才在花圃里,我听到呼吸声,是你趴在那儿呢?可我为何并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人?你又是如何走进全是颂法大阵的竹苑?” 这里有布阵的吗?b 分卷阅读340 r 我没有感觉啊。 说我是天降奇才,可能你也不信吧? 申姜略有些尴尬。就着浮桃的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便想,要不阿巴阿巴应付过去。 于是声情并茂。 一通‘阿巴阿巴阿巴’结束后,并‘阿巴’着多谢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好心公子’的顺风车,表示不胜感激,并就此别过,正想转身遁走。 浮桃却十分殷勤,立刻把她腰上一直挂的玉牌拿起来,奉在那里等她写字:“小娘子,不用阿巴了,您忘记了陈三七给你这个字牌吗?您要说什么,都可以写给这位公子知道。” 淦。 申姜笑眯眯看浮桃,用力点点头。干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2 23:50:46~20201114 11: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梅哒哒、黄时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黄时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事薯片 40瓶;匪石匪席 20瓶;24547300、歌山鬼、阳光橙 10瓶;清熏、早睡刘 2瓶;寒武纪、吾爱月容、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转折 “原来这个东西是用来写字的。”鹿饮溪眸光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巴。”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忘记了而矣。申姜拿着玉牌,手指悬停,鹿饮溪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最后写了‘家神庇佑,天赋异禀’八个字。 “体质与人不同?” 她点点头。 鹿饮溪盯着她, 似乎在仔细端详她的面容与身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浮桃连忙帮着回答:“我家小娘子,赵氏申葁。” “出生的生, 酱姜的姜?”鹿饮溪问。 浮桃摆手:“公子,是申时的申, 草姜的葁。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姜, 但先时我奉了姜娘子的八字与名字与陈三七一道到宗祠时。陈三七说谷娘子说过, 不是生姜。因申时是姜娘子出生的时候, 葁是为山草的意思。意在好养活。以此祈其平安。不过又说, 即音上无差,日常便不须得更改。姜字本为小名。与生姜又同音,一直以来村中农人也是这么叫的。也不算叫错了。”兴冲冲地问申姜:“小娘子是吧?” 鹿饮溪看向申姜。 申姜点头。莫明有些不安, 她可不能掉马甲。做出胆荡的样子,回视鹿饮溪。 “体质特殊?不知道, 我是否可以一探究竟?”鹿饮溪虽然是询问, 可根本也没在等她回答, 就伸手过来, 轻触她额间。动作与之前对她的态度相比, 可以称得上是轻柔。 申姜没有躲闪。京半夏从来妥帖。不可能连他都骗不过。 果然许久, 鹿饮溪放下手来, 表情有些失神与落寞 。 虽然之前,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期盼,可此时的情绪却无法掩盖。大概因为找寻一个人太久, 当希望终于出现,却又被戳破,实在是无法保持平静:“你不是她。” 那竹阁里的小童也跑出来,上下打量申姜,并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随后大惊失色:“哇。我可是好久没有见过‘绝’了。” “什么是绝?”浮桃连忙问,急道:“我家小娘子病了吗?” “所谓‘绝’就是体内白版一块的人。这种人要么是白痴,便不是白痴也是绝缘之体,无法入道。但也因为是‘绝’,颂法阵法都与她无效。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浮桃大惊:“我家小娘子这么厉害吗?” 申姜:?? 真不知道她到底只听了哪一句。 “什么厉害?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打她一顿。把她拿个绳子一绑,牵着就走了。” 浮桃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会这样呢?那,那我们小娘子以后可怎么办?” 小童背着手,像是个大人似地叹气:“我看你灯笼上写着星河,该不是瀛州赵氏星河苑?” “正是。”浮桃点头:“你知道我们姑姑?” 分卷阅读341 “大姑姑嘛。几次巡猎力压各山门子弟,是很了得的。”小童子说着,看申姜叹息摇头,问:“你可是父母早逝?” 申姜点头。 小童又问:“遗腹之子?” 申姜点头。 “这就对了呀。这种本不该出生的,却并没有胎死腹中活了下来,自然成为‘绝’的可能性很大。那星河苑,这怕是后继无人了呀。” 申姜写道:[我尚有长姐,很是勇武,或是大姑姑的继人] 小童有些欣慰。 浮桃则红着眼眶。扭头看申姜时,仿佛她是重病不治将要离世之人。 [也不至于,你先不要哭] 申姜不晓得是谁给自己挑了这么个侍女的。 浮桃呜咽:“小娘子你傻不傻呀。如果入不了道 ,那活个区区数年,就老了,又再几年,便死了。这可怎么办!” 就算是她这样的侍人,入道后成不了什么大器,但起码也活得比较久呀。再反观她家小娘子,真是越想越凄凉。 “小娘子生世又可怜,话也说不好,路也走不好,偏还入不了道。这一生可如何是好,老天对小娘子实在太不公道。” [没事,我不在乎这些] 申姜胡乱拉着袖子给她抹眼泪。 “要是真不在乎,小娘子就不会离家了。”浮桃声不成句:“一定是小娘子知道自己的情形,不想让谷娘子伤心,这才在好不容易能入族学后,半夜逃走的。”说着一声哀嚎:“小~娘~子~啊,小娘子心里太苦了。” 我不苦! 我就是想去济物! 申姜瞄见鹿饮溪正看着自己,保持伤感的微笑点头,奋手疾书写给浮桃看。 [别难过,我在外头会好好的,你回去就跟阿姐说,我死了。唯一的心愿,是望她幸福地生活!争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辉煌!不要再想着我这个废人了。] 浮桃哭得好大声:“小娘子!” “阿~~巴啊~~!” 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鹿饮溪所有的疑问已得到答案,有些意兴阑珊。 转身向外去。 申姜松了口气。 向小童作别,拉着浮桃赶紧走。 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这可不知道是哪里呀。回头要向小童问。 却见小童拢袖站在院中,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些疑惑。但见她回头,立刻隐去神色,问:“姜娘子还有什么事?” [不知道这里,要怎么离开?] “这里与世隔绝,四面皆不可出。除鹤车、御风外,用神仙符或缩地符方可进入。” 申姜向他作揖,拉着浮桃出去。 正要走。 小童又叫住她,有些于心不忍:“所谓‘绝’,也并非完全不治。虽然没有灵脉而存不住灵气,但若是胜于常人百倍地艰辛修炼,固然不能得到什么成就,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驻颜不老也是可以的。不过要一生勤勉,一天也不能懈怠,不然立刻崩解不可转圜。” 申姜作揖多谢他指点。 浮桃更是喜不盛喜。连连对人家扣首。 离开竹苑的时候,申姜忍不住问浮桃,为什么这样尽心。两人也只是才认识几天。虽然说是主仆,可也并没有太浓厚的感情。 浮桃看了玉牌上的字,认真地说:“我是小娘子的仆役,自到小娘子身边,便于小娘子结成生死之契。侍奉小娘子及小娘子的后人,便是我与我后人的职责所在,就如陈三七,他家世代侍奉珠娘子及珠娘子后人一样。既然是我该做的事,怎么能不忠心尽心呢?” 申姜愣住,心情难以言喻。 浮桃只比她高一个头,在别人眼中,勉强称得上少女吧。甚至连规矩也并不太熟,常以‘我’相称,也毫无自觉。可职责这两个字,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流淌在血液之中。甚至不远万里,孤自一个找寻主家。 申姜问她不害怕吗? 浮桃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一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不过,心里着急,觉得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主家对我的信任。不知道如果找不到小娘子,我该怎么办。所以也就不记得害怕了。”抓了符就跑出来,一路追踪到这里。 说着垂头跪伏在申姜面前:“请小娘子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 分卷阅读342 ,都不要再抛下我了。不论小娘子做什么,我都会陪伴在小娘子身边。就算小娘子真的不想归家,我也会陪着小娘子侍奉小娘子。绝不会给家里通风报信。” 申姜不理解。 [可你是家仆。明明又一心觉得我应该呆在家里,如果我说,我以后不会回家了。你难道不会暗地通知家里来抓我回去吗?] 浮桃摇头,稚气的脸上一脸认真:“我母亲是家里的杂役,父亲早逝,因觉得我不聪敏,所以主家一直也没有叫我去侍奉谁。 此次两位娘子返家,她们叫我来跟着小娘子,大约也只是一时找不到旁人,只叫我来侍奉茶水的。莫约等些时候,就会给小娘子更合用的侍人。可我心里真的欢喜。我也是能效忠主家的人了。哪怕只是粗使侍人,既然家里把我分派给了小娘子,那我就是小娘子的仆从,理应先遵从小娘子的意愿。决不背叛小娘子。 即小娘子真的不愿意归家。哪怕是我母亲问小娘子在哪里,我也不会告诉——这是我进小娘子院中前,母亲教我的。她说我固然笨一些,但只要忠心,就不会出错。” 申姜不习惯别人跪着跟她说话,躬身扶她。 她站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娘子若因为我服侍得不好,觉得委屈。只管骂我,千万不要赶我走。” 抿嘴强调:“即便小娘子不要我,我也会跟着小娘子。小娘子打骂我也没有用。我不能让小娘子孤身一个人在外头。” 申姜把玉牌举给她看[你辛苦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写道[我不会赶你走,也不会再丢下你叫你四处找寻了。我觉得你很好。一点也不比别的正经侍人差。] 浮桃喜上眉梢,又如释重负。 “那我们快走吧。”转身快步在前面走着,突然想起来,连忙等申姜走前面,自己跟在申姜身后一步处提着灯笼垂首拢袖。 申姜觉得这样毫无必要,但叫她不这样,她大约更不自在。也就随便她了。 两人走到门口,就看到鹿饮溪的车还停在那里。 申姜上下车两趟,都没有看到他车前驾车的人,之前她在车中,听到车外人说话也不知道是谁。 到是几只鹤一直盯着人看。 申姜即是没打算与鹿饮溪再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并没有上前。 她已经查觉,鹿饮溪托这个童子找的就是自己。 可以鹿饮溪现在连无辜的小童都要威胁,她有些怀疑,他找自己的目地,说是‘想着她一身的修为,可以据为已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实在应该要清醒一下,不要把他当成京半夏了。 呵,狗贼! 带着浮桃,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好让她释放颂符,一起离开这里。 但浮桃在口袋里翻了半天,表情有些僵:“小娘子,缩地符和神行符我似乎都用完了。” 申姜原是想向竹苑的童子借,可回去一看,苑门已经关闭,无人应声。 她回头看看远处停着的车驾,只叫浮桃在这里等,只身过去。 探头掀开车帘,却见鹿饮溪坐在车中,默默出神。 猛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个后仰,头撞在车板上。他似乎完全没感觉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会有个人正盯着自己看。 “阿巴。”申姜连忙致歉,拿起腰上的玉牌。 [可否劳驾带我们主仆离开这里?] 鹿饮溪皱眉,正要拒绝,突然浮桃拿着一个玉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那玉人正口出怒斥之言:“阿姜!” 两个字,便叫他猛然止声。 虽然明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却还是忍不住,看这个平平无奇的残疾少女看去。 玉人口中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阿姜?人呢?浮桃!你是不是知道阿姜跑到哪里去了?且正与她一道。你快回话!”分明是谷子的声音。 浮桃急得直跺脚,并不敢出声,用口型问:“小娘子,这可怎么办?” 申姜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一阵皮紧。连耳朵都幻疼起来。急忙比划,叫她照之前自己和她说的说。 浮桃声音都在发颤,抖抖索索地说:“姜,姜,姜娘子她她她叫叫我跟谷娘子说,她她她死了!你你你不用找了。” “好啊,长志气了!阿姜!你是不是在旁边听!你给我等着,你看我打不打死你们两个!你……” 申姜吓得冲过去,拿起 分卷阅读343 了玉人,猛地往地上一掷。 玉撞石地,一下就碎得稀烂。颂法不存,声音也停止了下来。 浮桃和她面面相觑。都猛地松了口气。 浮桃脸都是白的,一只手为自己顺气,一只手用力拍她的胸膛:“小娘子别别别怕。一时大概是找找找找找找不来的……”舌头都打了结。 申姜捂着耳朵安慰她:“就算找来,也不会真的打死。”……吧? 这时车上一直沉默的鹿饮溪突然开口:“上车来吧。” “多谢公子。”浮桃连忙带起申姜答应,跑上去扶申姜上车。手快得都不等申姜站稳一把就将人拽上车去了。只恨不得快快离开这里,好像下一秒谷子就要冲来把两人生撕了一样。 等两人上来,鹿饮溪敲敲车壁。鹤车便动起来。 他目光落在申姜身上:“你要去哪里?” [济]这一个字刚写下来,申姜想到他提起济物山主时那态度,立刻捂住,对看着自己的鹿饮溪笑,不动声色地抹掉写上[太虚城],拿起来给鹿饮溪看。 “你去济物做什么?”鹿饮溪瞥都没瞥玉牌一眼,冷淡地问。 看来刚才是看到了。 [随便转转] “阿白,停车。有人要下去。”鹿饮溪闭上眼睛。 此时车可正在半空中。外头也真的有人应声:“是,公子。” 车子真个就停了下来。 申姜总不能说,我是去观摩我大姑姑和济物山主人的恋情发展到哪一步,并及时棒打鸳鸯吧。连忙重写[拜师], 跑过去挤坐在他身边,拍他的脸,叫他睁眼看。鹿饮溪万万没料到她这个举动,猛然站起身,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退开几步。 看了玉牌,冷哼了一声。示意她走开。等申姜坐回去,他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大概也知道,‘绝’这种情况,并不是完全没有出路,只是会辛苦许多。所以并不意外。 “你为何不就在赵族入学?” [赵家的人都认得我,知道我是废物,要看不起嫡系的,也给大姑姑和阿姐蒙羞。我化名入济物,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再者,济物似乎不太于世族来往,不会遇到熟人。等我大成,才可锦衣还乡。不叫人知道我的狼狈。] 申姜一脸黯然,收起玉牌。 浮桃也很是感伤。她没有想到,自家小娘子心里是这样想的。眼睛一红,又要落泪。 鹿饮溪怔了怔,才收回目光。竟然说了一句:“即便狼狈,可有在乎自己的人在身侧,若是我,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像你这般不识好歹,在乎什么面不面子。总之,也不是因为你有多出众才待你好。再狼狈的模样,也见过。” 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拍拍车壁:“去济物。”鹤车总算是又动了起来。 [公子这般天资,为何没有投身同样天资出众的济物山主门下,而是投身于蚩山呢?]申姜借机问。 她觉得,原本鹿饮溪会投身济物,大概是因为像那小童所说的那样,他和济物山主元祖两人都是让观灵玉碑全亮的人。考虑到,在修行上济物山主能给他更贴切的指引。可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样选择。 听他的言辞,这么重情,难道是太过于爱慕十三川,而这次十三川改了主意,要去蚩山? 鹿饮溪没有回答她。闭眼静思,再不理人了。 申姜松了口气,可看着他不说不动时平静的脸庞,想到如今走势是这样,可能最终,他永远也不会再是京半夏。 未免有些怔忡。 鹿饮溪似乎有查觉,突然睁开眼看过来,两人四面相接,她回过神连忙低头佯装没事玩手指玩得专心。 鹤车到济物山外,并没有需要太久。 鹤车落地,申姜正要下车,便见到写着‘济物’的石碑边,英女正向外来,身边跟着的正是年轻许多的元祖。 看着只有不到二十,与英女似乎是一般的年纪。 一对璧人,相视而笑,正说着什么。 虽然他穿着华贵,英女状如乞丐,可似乎两人之间并没有隔阂。 哪怕相知不多,但申姜看着这位济物山主人,却知道,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 京半夏不会胡说。 哪怕此时情尚未浓。 可只要看着英女与他的眼神,申姜便知道 分卷阅读344 ,自己这棒子大概是打不散这对下场凄凉的情侣。 从一开始,她的目地大约就立错了。 她只想着,自己要让英女不要再有那般执念。 可英女与鹿饮溪不同,她人物性格并没有长达万年的磋磨转变。 她从一个对情字不屑一顾的人,到情痴灭世,走得顺滑如丝。大概还是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情,虽然口中说,情字不值一提,也看不起珠娘,等真的遇到了,她这种人才最是要命的。 自己大约,得要换一个角度。 还是得从‘到底是谁教英女不可言说的词句’‘唆使她闯下这样灭天灭地的祸事’这处着手了。 可会是谁呢? 申姜头秃。 这样大的颂法,不可能凭空得来。 难道是与那些快死的神祇有关? 说实话,她回想起来,总觉得蚩山神祇欲对她所做的事,和大吉梦娘娘对普通人所做的事有些相像。 见英女向这边看来,她连忙下车帘。 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之前,她不想被抓回家去。 可已经太迟了。 只听得外面脚步匆匆而来,不多一会儿,一只手便猛地掀开了车帘,英女的脸出现在了车外。 而她这样的动作,显然是冒犯。 鹿饮溪一抬手,申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英女如一般抛物线一般地被打飞了出去。且因她手中车帘没来得极松开,整张布都被扯走。甚至连车框都掉下一块来。 就见她落地的瞬间,便如蜻蜓点水一般,突然跃起,喝斥了一声:“剑来!” 一把凛凛地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一挥而下,有雷霆万钧之势。 申姜连忙跑下来,仿佛一个指挥交通的交警,拼命挥动双手。拦在英女和鹿饮溪之间。 “阿巴阿巴阿巴!”可万万别打啊。打出问题来,伤着谁都不好。 浮桃也连忙跑下来:“这位公子是顺路,送我们到这里来的。” 英女将信将疑。收势,从天空缓缓降下来。走近上下打量申姜,见她手上有血,皱眉问:“怎么回事?” 申姜低头看才发现,大约是自己跳下车的时候,手在门框上刮的。 连忙摆手。示意并不是鹿饮溪伤自己。 英女到也磊落,只上前致歉:“你是蚩山鹿饮溪吧?我是瀛州赵氏英女。弄坏你的车实在对不住。不过你打了我一掌,我们也算有来有往。我不与你计较,你也不必生气。来日我自会着人送一驾新的鹤车,到蚩山还你。” 鹿饮溪冷着脸没有应声,只是敲敲车壁。 鹤车便腾空去了。 英女看着车影,回头对申姜说:“他性窄而记仇,睚眦必报绝非善类。你少和他来往。” 说着想起身后的元祖,回头笑得非常灿烂:“濯清,这是阿姜。大名叫申葁。是我妹妹的小女儿。” 申姜才知道,原来他叫濯清。 元祖过来,笑得温文尔雅:“原来是姜娘子。” “你叫她这么客气干什么。下月我们成婚,她要叫你姑父。”说着与他道:“那说定了,你明日去我家提亲。” 元祖笑得如常,不过耳尖有许红晕:“说定了。英娘子路上小心。” 申姜固然是知道,她和元祖是一对,但也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啊。 英女牵着她走的时候,她还有些懵。 哈? 不是才认识吗? 发生了什么事? 英女扯着她,到了太虚城,拿钱正要在车行租鹤车,就见驻守太虚城的济物弟子驾车匆匆赶来:“英娘子,师父已经吩咐,叫我带车来与你。”抹了一把的泪,笑得十分殷勤。 英女也并不客气,拽申姜上了车,便是一通好骂:“你家姐,给我通讯时都要哭了。我即刻结束了济物山之行,就是要出去找你。” 申姜怕她扯自己耳朵,牢牢地双手捂着。 浮桃在一边颤颤巍巍地辩解,说申姜是如何担心自己是废物,让家里蒙羞。才不得已逃走的。还一心向道,要来济物拜师,期望以后衣锦还乡,给家里人脸上增光。 英女一时怔然。 “绝?” 终于不再骂了,看着申姜垂头 分卷阅读345 默默坐着,随即又说:“即是绝又如何?自以百倍之力来修行,也不会输人。难道我们赵氏女子,会怕吃苦吗?别人知道你如此上进,也只会敬佩。谁敢笑话你,谁就是个混帐。姑姑自便去打烂他的嘴打断他的腿!” 斥道:“凡勤勉可以弥补,就是小事。又不是全不能入道。你还当它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不成?以后但有什么,先与我说,便是真没有办法,你想如何,我也不会拦你。再不许自行其事!” 申姜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英女之后的下场。闷闷点头。 扭头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浮云,心里在想着,自己必定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来。 平复了一些心情。她才问英女与元祖的事。 英女并不扭捏,也不当她是小孩而敷衍她。说:“赵敏行要我与钱氏的废物成亲毁了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今次巡猎之处与济物临近,我便过来找了济物主人苏濯清说话。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一向听闻他性情好,善于助人,见面更觉得传言并没有错。便自荐为其妇,愿带着两座城池的嫁妆,入济物,城俱送他,只要他不约束我。他也答应我,不会逼我喝那什么汤,毁掉修行。” 申姜听得张口结舌。好姑姑!真是雷厉风行。但总觉得,苏濯清看英女的眼神,并不像是从没有见过她。 不过…… [姑姑,你哪有两座城?] 星河苑也好潋滟阁也罢,实在是一根毛也没有啊。 “呃……”英女看看玉牌上的字,抓抓头发理直气壮地说:“四处寻摸寻摸,会有的。” 仿佛那两座城,是什么结在野地里的果子。 一行人兜兜转转地,又回到赵氏大府。 申姜一路被谷子揪着耳朵,嗷嗷地嚎叫着回去。 随后发现,除了耳朵痛得她想死之外,还有一件更要命的事。 原来是观灵宴上,蚩山要求各族氏、山门,每家都送上五个十多岁以下的弟子,往蚩山去修行。 说是想叫这些弟子们相互交流往来,相互交换心得,说不定可以摸索出一套集大成的修行之法来。并且蚩山也愿意传授自家的修习之法给这些弟子。 并说了一通什么,天下大同,应为一家。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赵敏行答应得非常痛快。立刻就奉上了自己家的名单。 不止写了茶茶,还写了申姜与谷子,要不是英女准备出嫁,连英女也要送去。实在有用得上英女的地方,又写了其它两个庶族子弟。 于是,申姜捂着耳朵‘嗷嗷嗷’地喊着一进门时,茶茶也打着滚地哭嚎着撞在她腿上。 申姜抵抗着耳朵上的扯车,一低头,就见茶茶她如翻盖的王八一样,躺在那儿手脚划动大喊:“我不去,我不去!我一丁点苦也吃不得的,叫他现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舅娘也气得在家里摔东西:“今次蚩山不用测灵的弟子也来了不少,我就说是有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一桩。我看他们就是仗着势大,没安好心。赵敏行那个狗东西,不说为四海山门氏族主持公道。竟为了害我们,叫大家都去白送!”又说要去一把火烧了宣楼令阁。又是薅袖子又是要下仆拿火折子来。下仆拉的拉劝的劝,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 家里又是叫,又是哭。鸡飞狗跳。 英女皱眉大步进门喝斥:“好了!” 舅夫人看到她,偃旗息鼓。默默坐回上座上去不吱声了。侍人也连忙爬起来,缩着脖子侍立到边上去。 茶茶原还坚持喊了几声,想叫姑姑知道自己如何痛苦。但见英女冷眼正看着自己,也一时静默如鸡。 “蚩山一向,处事还算正直。此次未必就是存了坏心。赵敏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一定。”英女坐上去想了想说:“蚩山虽然势大,可也不敢与所有其它所有氏族山门为敌。大约是想,为自己将来的布置打打基础。” “什么布置?”舅夫人将信将疑。 “区区一个蚩山再加上几十城,怎么及得到四海都是他们说了算的威风?可用也实在太过于嚣张,耗费过高。若是一代代使这些氏族、山门弟子,都是自己的弟子。那便不同了。”英女沉吟了许久:“再或有别的小事,掺杂其中。不过我们一向洁身于事外,不会与我们相干。” 舅夫人听完,若有所思。 英女沉思了一会儿说:“她们三个,去了那处,说不好比在赵家族学里受的奉养反而更好些,于修行是有益处的。毕竟蚩山是想拉拢下一辈,为自己所用。其实,赵敏行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 分卷阅读346 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许多都是不必吃的苦。茶茶因为不肯进学,才没有受他搓磨。但我嫡系,若再没有出众的人,将来可就真的没有路可走。任人欺凌了。别说去蚩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险事,即便是有些风险,也要迎难而上。挣出个前程来才行。哪有向上去的路上,没有风雨的呢?” 舅夫人听了就哭。可并没有像之前在宣楼那里撒泼。 只是落泪。 想来是真的伤心。 茶茶一咕噜爬起来,跑过去在她膝下,呆呆地,过了一会儿轻声劝慰起来:“母亲不要难过。其实……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想去。我就是,随便叫叫的。”脸上的泪还没有干,泪珠儿挂在下巴上。 英女看着她长大,神色也很是难过:“你也要争气一些。不要再这样浑浑噩噩。”免不了要说舅夫人几句:“也不是我要说你。昭录虽是个好丈夫,可茶茶会有这样的运气吗?若没有,当如何?” 舅夫人只是哭。 谷子松开拎着申姜耳朵的手,只沉声向英女和舅夫人说:“我会看护她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4 11:33:02~20201115 13: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江柳、曰归曰归、叫什么好呢 10瓶;逍逍酥 5瓶;吾爱月容、清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家神(一) 晚上一家人吃饭, 气氛还没有缓和过来。 舅夫人自己也没有吃太多,把参鱼一条条夹给茶茶、生姜和谷子,又骂侍人:“家里是要揭不开锅?就这么几条来!”转头又骂浮桃:“她才多大, 你不晓得要帮她挑刺?站在那里等着请神呢?” 一屋子十几个侍人,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英女要在家里留着住几天, 不回炼山去。但她用不着吃饭,一早就回星河苑静坐去了。 吃完了饭, 舅夫人便着侍人来,帮着收拾东西。 虽然说过几天才去, 但她说, 要慢慢收拾起来, 或有不周道的, 之后还有几天想得起来再补上。 舅夫人边收着, 边又落了一场眼泪。 茶茶到是新衣服许多,但又怕她不懂浆洗,只挑可以自洁的灵霓裳拿了两件, 塞到百宝袋里头。 谷子因与茶茶一般身量,也分了两件, 独生姜不太方便, 舅夫人便叫侍人去, 把茶茶往年做了没有穿的拿来。边粗手粗脚地给生姜套上看看大小, 边要骂她:“八岁九岁的人了, 净长了这么一点个子, 我也不晓得你饭菜吃到哪里去了。” 生姜在字牌上写[饭菜吃不饱才长不高] 她被噎了一句, 又骂珠娘:“鬼迷心窍的东西。”对谷子与生姜两人说:“大丈夫该如你们舅舅一般,照顾妻儿不使之受难。那种一张嘴巴的东西,谁也不许理会。特别辰谷。”扭头看着谷子:“你已经十多岁, 正是年纪。当时时记得,那些油腔滑调,一嘴甜,唆使你背家的人,看都不要多看一眼。给你阿妹要做个榜样。别学你那个不争气的母亲。弄得背家离乡风餐露宿。” 生姜老老实实跟着谷子点头,又说[其实屋子还是有的] 舅夫人冷笑:“你怕我没有问吗?一个破屋子和天盖地席有什么差别?自来赵氏,就没有落魄成农人的,好好的女儿家,竟然成了村妇。我看到你们就生气。”又结结实实地把珠娘骂了半天。说她就顾着意气用事,不肯与家里通信,害得昭录找了几年,吃了不少苦头,孙家以为,他赵家的人不该在自己的辖地横行游走。因这件事还与孙家对擂打了一场。因身体不算太好,虽然是打赢了,可回来养了好久。 生姜听了,觉得也难怪一开始她对两个人是那样的。 茶茶坐在一边吃果子,虽然说了自己愿意,可还是满脸的丧气,仿佛是要去送死了。 舅夫人骂完了珠娘,调头来斥责她:“你要听辰谷的话。她吃过的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再三对谷子说:“有什么不好,立刻传信给我。我赵氏也不是吃素的。那个赵敏行固然是巴不得我们不好,可要是人家打了赵氏的脸,他也是要面子的。” 又叮嘱:“上阵还需亲姐妹。在家里怎么样都可以,出门在外不可内斗。”边把侍人手中的东西收过来,往三个百宝袋里塞边絮絮叨叨:“你们到了蚩山要守规矩。人家说不能去的地方,决不要去。人家说不能做的 分卷阅读347 事,就决不要做。不然到时候出了事,因不占理,便找也没处找。我这么些年,为什么在赵家可以横行?还不是因为赵敏行理亏么?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要占个理字。人家对你们不好,你们就要有立足的道理,再找他麻烦,即找了人麻烦就不要给他留什么面子。杀出个威名来,其它人才怕了你们。” 一大通做人的道理讲下来,最后末尾突然说:“我说了什么,可别跟你们姑姑讲。” 三个人都点头。 她才放心。找场子说:“我也不是怕她。她脾气不好,我是让着她。” 收拾完各自回去。 去星河苑的路上,谷子免不了要将申姜一通大骂。 申姜捂着耳朵以防被扯,老实听着,不吱声。 浮桃也缩着脖子跟着,主仆两个一直被骂到进屋。谷子在侍女陪同下走了。两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申姜还没醒,就听到外面吵闹。 浮桃跑进来帮她穿衣服,说:“济物山主真的来提亲了。”还正碰到了钱家的人过来。两队人马,撞在大府的大门处。 “当场就打了起来。济物山主还是厉害呀。竟然把钱家主家打到吐血了都。叔爷看不对,这才冲出来拉架。”浮桃激动得不行:“叔爷肯定是拉偏架的,明里暗里的意思,已经定了钱家,此时只是走过场的。结果大姑姑上堂去了,说从不知道这回事。问叔爷是和谁说定的?舅夫人说,嫡系固然没有长辈,但儿子是有的。大姑姑未嫁,在家该从兄从弟,怎么还从到叔爷上面去了。当舅舅死了不成。那一通架吵得。” 申姜一通比划。叫她说重点。 “钱家的人被打瘫了,现在还在那躺着。济物山主看着绵软,实在是个厉害的人。说自己倾心于大姑姑许多年了。说得有头有尾。大姑姑都听往了。且还说,他愿拿出这许多年巡猎得来的极少见的异宝十件,外加辖地城池三座为聘礼。”浮桃都要兴奋得结巴了:“大姑姑都呆了连忙坦白说,自己并没有两座城的陪嫁。济物山主还笑,说,那也无妨。以后成了亲,一并去打下两座来便是了。”那高兴的样子仿佛是自己被求娶,脸红得像什么一样,眼睛发光。 “又说,既然他愿意,姑姑愿意。并他已询问过舅舅的意思,拿了信出来念,说舅舅也愿意。只问叔爷,为什么不愿意?说他有诚意不比人少,聘礼也比人多,赵氏既然是为姑姑好,为什么却打定主意要给她挑个废物。叔爷被他问得答不出来!最后说要开祠堂。问祖宗家神的意思。现在叔爷已经在沐浴焚香打卦。全家都正在往回赶。” 申姜匆忙穿好衣服,陈三七跑过来接她和茶茶。 谷子已经过去了,舅夫人亲自参与了那场大战,自然早早就在那边。只有两个小的刚起来。 茶茶脸都没洗,被侍人抬着出来,边往撵上塞边给她穿衣服,侍人拿着湿巾给她摸脸,她整个人是懵的,完全还没清醒过来。 申姜好一些,但也还是忍不住打哈欠。 但想到能见家神,实在雀跃。 她之前跟浮桃打听过赵家的家神。但一般氏族,祠堂都是看守最严格的地方,不可能私自进去。也就只好算了。 万万没想到,就快要离家去蚩山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机会。 陈三七跟在她这一边,低声叮嘱:“庶系会在外面跪拜。嫡系会进祠堂去。小娘子进去后,不要乱走乱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5 13:54:56~20201116 13: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贝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mmer大雨 26瓶;高数半价、若远似近 10瓶;吾爱月容、2个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家神(二) 申姜和茶茶去时, 穿着大袍的祭祀者已经开始念颂文。 两人归队,与在英女及舅夫人身后和谷子站在一起。 因是嫡系,几人站在队伍最前列。 申姜身后才是赵敏行。还有几位男女, 大概是不同房的主家。他们这些庶房各家都只来了一个人,并没有其它家眷在列。 嫡系是唯一的全家都可以来的。 不论平常怎么威风, 到了祖宗面前,赵敏行起码在礼节上不敢造次。 分卷阅读348 等成列的祭祀者念完的颂文, 这才打幡,顺着赵氏大府宽宽的玉石道, 向东面去。 全程没有人说话。云雾缭绕之中, 两列祭祀者约有四十人, 各持着布满了颂文的琉璃灯, 夹道而行, 赵氏的人走在中间。 最先头开路的,是素面朝天的女大祭祀,因昭录不在, 大祭祀师身后便是英女舅夫人。 大祭祀手中拿着半人高的锤铃,走一步, 便摇一下。 一开始, 雾气还算淡。 但越深入, 雾便越浓。甚至到了最后, 只要是祭祀者手中的灯照不到的地方, 全部都只有一片翻涌的雾气了。 连玉石道两边的高墙, 都已经不见踪影。 天地一片浩淼。 除了脚下的路, 不见万物。 走得时间越久,申姜越有一种感觉,似乎随时会有一张覆蔽天日的面容, 出现在的天空。 它将俯视一切。就像玩弄蚂蚁的巨人那样,凝视这一群‘渺小的东西’。 等终于停下来,申姜发现,所谓的祠堂并不是一个房间,一栋楼,而是一处湖心岛。 天空中有一道日光,从遮天蔽日的云中投射下来,劈开了漫天的雾气,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湖中的小岛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雕像。大小林立。远远看着如怪石林立。 大祭祀师将手中的锤铃插在岸边玉道尽头。 随后,将双手举高过头顶,手心向天,口中絮絮叨叨地低语许久,突然停下,睁眸看向湖中那片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那里有什么令她敬畏的存在。 “家神已至。”她说着便垂首低眉地退到一边去。 而所有赵氏人则齐身伏拜。 英女上前,问了三件事。 一件,蚩山要求各家子弟前往。 二件,名为‘水境’的地方,恶灵一年比一年枯竭。今日巡猎已与去年又少了三成。 第三件便是她自己的婚事。 “身为赵氏嫡系,婚事不敢自专,现有苏氏郎君求娶,我虽然意属其人,可庶氏不许。” 申姜伏身跪在那里,偷偷回头瞄身后赵敏行,他脸都气红了。双手握成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弹起来大声喝斥英女的样子。 可到底是没有动。 她身边的茶茶也在偷看,抿着嘴忍笑。挪到申姜身边,跟她嘀咕:“家神只跟嫡系说话。嫡系若死光了,那就意味着赵氏覆灭……”自以为很小声,但这里实在太安静。英女回头看了一眼,茶茶立刻挪回原位去,安静如鸡,再不敢乱动了。 申姜想,大概这就是庶族虽然势大,可还是忌惮着嫡系不敢做得太绝的原因。 英女问完,便只伏身不动了。 天地俱寂。 大家全都静静跪着。 两边的祭祀者双手提灯,闭眸如入定了一般,不动也不言语。若不是清风徐来,吹动衣衫翻飞,还要以为她们都是雕像。 申姜偷偷抬头看,大祭祀师双手拢在袖中,转身回到玉道尽头,静默站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作。 申姜已经有些不耐烦。 虽然气氛神秘,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真实出现的异像,也许家神这个说法,只是一种信仰,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湖中岛上有一个人影,缓步向这边走来。 虽然看上去动作非常地缓慢,可不过瞬息,就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它与大祭祀两人几乎是抵面而立。鼻尖相触,额头相碰。 只是一个实打实地站在地面上,而另一个则微微漂浮。 大祭祀全身一凛,随后便缓缓转身,面向跪伏的众人。 那位神祇几乎于她重合,站在她后方。从申姜的角度看,整个都被前面的大祭司挡了起来。申姜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大祭祀低声道:“先问苏氏。起卦。” 侍立在旁边的两个祭祀者,低首垂眸地,抬出一块玉盘。 玉盘上,放着几片写满了颂文的龟甲。 从他们的动作与表情来看,似乎都没有发现,大祭司身后多了一个人。 也许,连大祭祀自己也并不知情。 大祭祀伸手将龟甲拿起来的时候,申姜看到一只苍白 分卷阅读349 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扶在她的手上。 当大祭祀将龟甲捧握摇晃后,丢向玉盘的时候,龟甲下落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比一般坠落之物要慢很多。不止在掉落的过程中,那只苍白的手,将好几块不合意的龟甲落势做了更改,并调整它落在玉盘上的正反。 甚至在落定之后,那双苍白的手,还将其中一片背朝上的龟甲翻了过去,来改变结果。 大祭祀等龟甲都不动之后,才读卦,抬头道:“大凶。不准。” 申姜听到身后有人在笑。 英女却哪是这么好打发,只双手合于额前,重重地伏身于地:“请再占。” 结果又是大凶。 英女仍故技重施。 就这样,占好几卦。大祭祀已经在流汗了,却没有阻止。 嫡系在这里,似乎权力大过于天。大家即便是不满,可也不能说话。 不过旁边的祭祀者拢袖碎步走到英女面前,低声提醒她:“已五次了。” 一件事最多不过六卦。 这好多年,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的占六次的。 英女是打头一个。 英女只双手拿于额前,又再跪伏下去。 大祭祀身后那只苍白的手缩回去,随后手的主人微微向侧边移了一步,看向英女。 申姜这时候才有机会看清。那是个青年。 他穿着白色的大袍。头发以白玉带在头顶束成发髻,耳朵上戴着两点星芒一样的红光。不知道是耳钉还是别的东西。面目如玉石,狭长的眸子低垂着,即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气恼之意。 似乎只是想看看,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固执。 最终,他还是将手覆在了大祭祀手上,第六卦起。 第六卦开。 大祭祀看完卦像,微微松了口气,抬头朗声道:“大凶。准。” 看来这青年也并不是十分固执的人。英女既然非要如此,他也并不强拦。 英女拜谢时。大祭祀腋下都汗湿了,祭祀者拿了帕子来给她擦汗。 随后她不着痕迹地快速整整仪容,朗声道:“二问水境。” 一卦即定。 “大凶。无可为。坎卦。” 最后一件,是蚩山的事。 这次的龟甲,在空中滞留得最久。大祭祀也十分意外。见龟甲悬空不定,连忙垂首不敢动作。静街结果。 申姜看着那个青年,他站在玉盘边上,皱眉沉思。似乎难以决断。 最后,他将那龟甲全拂在了地上。 大祭祀见龟甲摔落。立刻便垂眸。 所有的祭祀者都念起了颂文。 这次念的与之前念的不大一样,听上去更加悦耳,曲调空灵,带着抚慰。 青年闭眼睛站着,似乎烦躁都少了很多。 过了许久,大祭祀再又重新起卦。 这次虽然龟甲还是悬空,但很快便落定。 青年做了决定。 大祭祀读完,便大声说:“大凶。准。”让祭祀将盘子撤走,并向跪伏的人道:“去蚩山的三人上前。受赐福。” 英女回头示意谷子和茶茶还有申姜起身过去。 三人走到玉道尽头湖水边。跟在大祭祀师身后。 那青年转身向湖心岛去。他所经过的湖面,缓缓地凝结起来。 大祭祀师领着三个女孩跟在他身后。 脚踩在了纱一样轻薄的冰层上。看上去脆弱的冰层,却似乎无比的坚固,并没有任何动摇。 可青年只走了十几步,就停下来。 回望。似乎在等。 大祭祀带着三个人站定,虽然看不到青年,但过了许久,也不见脚下的冰层向前蔓延,低声恭敬道:“三人俱已在此。请尊驾引路。” 这时候,申姜第一次看到青年脸上有表情。 似乎是疑惑。 他转身,缓步向大祭祀师后面的谷子三人走过来。 行动间白袍微浮,身上的衣裳也好,头发也好,一切都违反物理定律,仿佛失重似地,漂浮着。 他将大祭司身后的谷子、茶茶,每个人都认真地端详。 b 分卷阅读350 r 可看完的茶茶之后,便定步,向岸上望去。 似乎站在茶茶身后的申姜根本不存在。 而他即看不到人,也搞不懂,第三个人到底在哪里。 申姜也拿不准,自己要不要做点什么被他发现。 不然,这不是卡死了吗? 大祭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青年却一直在等着第三个人走出来。 不过申姜有一种感觉。他似乎,跟蚩山并不是一路的。 如果是,在要不要派人去蚩山这件事上,他不会这样迟疑。 但是也说不准。 申姜正在想着,却没有防备,因青年并不知道这里站了人,所以没有维系她立足的薄冰,以至于薄冰化去,她失去了立足点,一下就落入了湖水之中。 只在一瞬间,没有准备的申姜整个人就都泡在了冰冷刺骨的水里。 刹那间一头脑片空白,大叫:“救命!”而就在她叫出口时,青年猛然向她的方向看来,仿佛这时候才终于知道,原来这里有个人。 而她只叫了一声,就快速地下沉。整个人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那样,直向湖底坠去。 眨眼间,天顶上水面的光亮就无比遥远,似乎就好像全世界都只有水,不存在什么陆地与水面之说。 随后她感到,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脚,挣扎着低头看去,就见到静默站立在水中的人群。 无数穿着法冕服的人,漂浮在湖面之下。布满了整个湖底。 他们衣着样式各有不同。似乎是死亡的时间相差很大。但尸骨却保存得很好,个个面有红晕生气十足,似乎只是在湖水中小寐,随时会睁开眼睛醒过来。 身上所带的,大约是他们常用的法器。散着发各种各样的幽光。 便得水面下的场景即美又诡异。 申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一切都太乱了。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冰面上。 大祭祀人都吓傻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种事。茶茶一脸惶惶,大概怕自己也掉下来,只对着岸的方向哭起来。 谷子想骂申姜,又不太敢。只感觉方才是不是隐约听到申姜说话了? 又以为,也许是自己情急之下幻听。妹妹生来就是哑的,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一脸生气与担忧,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叫全湿透的申姜披上:“先顶一顶,等完了再回去换洗。” 并转头安慰茶茶:“镇定一些。”牵着茶茶,叫她抓紧自己。只催促大祭祀:“继续吧。” ‘晋见家神’中出了乱子中断,是不吉利的。 大祭祀连忙整理衣襟。 申姜拢着身上披的衣服,站在谷子身后。 而此时,青年就站在申姜面前,微微躬身,看着她。 她避开对方的目光,垂眸盯着脚下。 “我听闻,蚩山神在找一个人。找了几年也找不到。是你吗?”青年问。 申姜立刻摇头。 坚决否认。 不是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你在这里可以说话。它听不到这里。这是我的府邸。” 青年大概很久不说话,声音有些黯哑,说话时,注视着面前的人。 申姜开口试了试,摇摇头,指指喉咙。 她现在又说不出来了。 刚才之所以叫得出声,大概是情急之下突破了某身京半夏释放在她身上的禁制。 收回手后,申姜同时也在审视青年。 他鼻尖有一点小痣,皮肤纹路清楚,甚至脸上的绒毛也栩栩如生。简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他身上也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没有生气。只有空灵之气。 不止没有呼吸,当她闭上眼睛,不论对方站得多近,哪怕是已经快要贴紧了她,她都不会感觉到附近有有东西存在。 而且似乎是被香火熏得太久,有很重的香火味道。 “随便它找的是不是你。原本我想选一个人,跟去蚩山看看。”青年回头看了一眼谷子后,收回目光对申姜说:“那就你吧。”说完,便转身向大祭司走过去。 虽然青年已经做了决定,但还是在前面慢悠悠地开道,直走到了湖中岛,要完成赐福的程序。 分卷阅读351 大祭祀上岛后,便带着几人,在杂乱无章的石像中穿行。 申姜好奇地打量四周,那些人像,有大有小,高的有几丈,小的只有指尖那么大。有些是铜的,有些是木头的,有些不知道是什么骨头,还有是顾意让树长成人的样子。 最后大祭祀停在一尊并不显眼的铜铸像前。 行礼道:“尊驾,我已将这三人带来。远行前,求尊驾赐福。” 青年站在一边,似乎对这一套并没什么兴趣。 申姜伸头看,大祭祀跪拜的铜铸像看上去年代十分久远,莫约三十岁左右,样貌虽然模糊,但那双眼睛可以说是赵氏的特色,大概就是赵氏祖先。 可它和青年实在长得是一点也不像。 大概那并不是青年的像。 大祭祀却跪拜得十分起劲。 走完了一套流程,这才带着三个人,又原路返回。 青年拢袖慢悠悠地走着。 他走到哪里,云间的日光便照到哪里,远远看着,就好像天上的光在庇佑着这同个走在湖面上的人。 岸上的人十分虔诚地跪拜。大概在念着歌颂祖宗的颂文。 申姜落在最后面,拿出玉牌写字。问青年[那又不是你,怎么不告诉大家都拜错人?] “没有所谓”青年看着人群,像看着一群在玩闹的小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尊驾。”青年认真地回答。 [这不是名字。] “怎么会?”青年皱眉:“你们一直是这样称呼我的。”顿了顿又说:“也有时候,叫我‘那位’。” [那也不是名字] 青年踱步走着,似乎在认真地思考。 [别的神祇怎么称呼你?]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正式见过它们。” [那你们从不相互说话吗?] 青年想了想:“记得几百年前我似乎与一个神祇说过一次话。没什么意思。”但要说是哪个神祇,他说不大清楚:“住在东面一个水井里的。讲的都是些虫子的事。似乎还有一条鱼,后来鱼死了。我不耐烦听。” [可蚩山神不是有名字吗?] “蚩山不是他的名字,叫他蚩山神,指的是他是那块地方的神祇。”青年顿了顿说:“听说它常四处走动。冒犯别人。我不大喜欢它。”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说话。声音稍微清亮了一些。 礼成后,队伍开始原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6 13:21:55~20201117 12: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熏 2瓶;吾爱月容、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家神(三) 礼成后, 队伍开始原路返回。 青年叮嘱申姜:“出发去蚩山前,带些湖中泥土在身上。”便消失了。 离开祠堂的范围,便算是礼成。祭祀者们驻步不再向外去了。 赵敏行一肚子怒火, 扭头就走。 英女不以为意,冷眼看着他的背影, 只叫浮桃来,带湿透的申姜回去换衣服。 茶茶和谷子两人要跟着舅夫人和她一道去宣楼令阁, 济物山主苏濯清还在那里坐等。并且如今占卦的结果虽然已经出来了,可赵敏行并不服气, 且还有后话说。 英女说:“茶茶和谷子两人已有年岁, 要懂些事了, 去听一听曲折也无妨。”申姜则被视为小孩子, 只叫浮桃给她换好了衣裳, 煮了姜汤去吃。不要再外面见风。 到了快入夜这一行人也没有回来。申姜着浮桃去宣楼打听,浮桃虽然只听了个零星,但也能拼凑出个大概, 无非是赵敏行虽然不敢违背家神的意思,可对苏濯清还是诸多刁难, 说什么英女是赵氏瑰宝, 让他取水境盖余天吴的头来。 [水境盖余天吴是什么?]申姜不解。 浮桃也不知道。抓抓头:“小娘子稍候。”一溜烟就跑了。 过了 分卷阅读352 半个小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打听到了, 大姑姑的侍人椿说, 指的是水境中一个叫盖余的地方, 有一种叫天吴的妖。”并十会擅长延伸:“水境就是灵修们每年巡猎去的地方。” 并有些担心:“一定是非常凶险的事。” 申姜叫浮桃坐下歇歇。两人边吃着点心, 边为苏濯清忧心。 到了天真的黑下来的时候。英女他们仍没有回来。 浮桃出去打听回来说似乎在商议嫁妆的事。舅夫人说,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趁着家里人都在,把嫁妆定下来。赵敏行只想推脱, 舅夫人哪里肯的,说他想耍赖。 又说照以往嫡系长女出嫁时的陪嫁,该是以长子取妻的聘礼为样板。 而昭录娶她的时候,赵敏行说什么流年不利,一毛不拔就已经是很不合规矩。要不是自己家大度,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要被他毁掉。 现在说不好,他又要玩这一招。打算编出一万个理由来,什么也不给。 还讥讽地问:“今年不用流年不得的说法了,却不知道叔父要编个什么理由出来?快说出来,叫大家都长长见识。” 赵敏行气死了。 “估计这一会儿是回不来了。”浮桃说:“吵得正凶呢。” 申姜看看外面的天色,见下起了小雨,便叫浮桃把伞拿来。 浮桃见她是要出门,立刻拿了大衣裳给她披,取了伞,又拿了灯。 申姜问[你不问要去哪里?] “小娘子要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浮桃拍拍腰间,她腰多了一把半臂长的短剑。样式十分古朴:“我阿娘知道我要陪小娘子去蚩山,把家里的短剑给我了。我阿爷年轻的时候侍奉家主的时候用过。现与我来用。”十分自豪。大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继承了家业。 申姜拍拍她的头,示意她跟上。 两人离开星河苑,便往走玉道往祠堂那边去。 夜雨幽幽,她打着伞,浮桃提着灯,两个在细雨中顺着玉道往池塘的方向去。 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偶尔遇到巡夜的,不止认得灯笼,白日祭祀时也见过申姜,所以只是远远的一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走到玉道的尽头,来到了湖边,就见到两个穿着白衣服的祭祀者静立在雾中,应当是在值守。 见到申姜来,似乎并不意外。甚至还准备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皮子做的荷包。上面绣了许多的颂法,应该是用来装泥的。 申姜请她们帮自己取泥土,她们却没有答应:“湖中是祖宗安息之地。我们只是侍奉家神的从人,不敢冒犯。若要取泥土,还是得要小娘子自已去的。” 气温本来不高,又是夜里,申姜即使是皮糙肉厚痛觉迟钝,但实在是有些怕冷。 在岸边跳着拉筋,做了半天准备工作,叫祭祀者拿了条绳子来。 她不会游泳。 [我扯扯绳子,你们就拉我上来。] 做好了准备,又试了试绳子是否结实,站在岸边深吸了一口气这后,便下水去。 原本她以为,水下是斜坡一样的。自己下去一点,扣点泥就进了。没想到,是垂直的。脚下去就是空的,整个人噗通就掉了下去。还好绳子拽紧了,慢悠悠地将她往下放。 她好不容易保持好平衡,在水中睁着眼睛四下看。 这次,因是顺着岸边下水,她才看清这湖原来并不是天然而成的,四壁是黑色平滑的整石。石面刻写着无数交错复杂的颂文。她勉强认了几个字,大致都是些祈福的话。 湖深约有一百多米,但她下潜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难以承受的水压。 她坠入了那些静静漂浮在水中的赵氏人之中。 之前她在离岸十几步的地方坠入湖中时,看到的赵氏人大多数面容安详,但被安排在黑石边上的那些赵氏人,似乎死得都不太高兴。不是一脸生气的怒容,就是一脸痛苦或表情恐怖狰狞。 深水中,石壁上的颂字都是亮着的。散发着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似乎能起到抚慰的作用。 也有一些颂字一闪一闪,像坏掉的灯管。 “修为高深的人死后,如果心气不平,就容易化为恶灵。”青年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她划拉着扭头,便见到在从多赵氏人之中,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缓缓浮现。 他几乎没有动作,可不过瞬间,就出 分卷阅读353 现在了黑色的石壁边,当他伸手轻轻抚过那些颂字,它们的光亮便稳定了下来。站在颂字边一脸狰狞的赵氏人,表情渐渐地缓和下来。 “他生前是一个人很好的人。登仙未成,所以不甘。”青年站在这个赵氏人面前,拍拍他的头,好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申姜跟着青年向更深处沉去。 这湖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一层层沉静漂浮着的全是赵氏族人。 他们安眠在幽深的湖水中,静静地漂浮。 终于到底的时候,申姜才发现,湖底的东西与其说是泥,更像是什么东西的粉末。 哪怕只有一点光线,它们也会像钻石那样折射光芒。 她抓了一把。回头看时,青年已经消失了。 于是不再迟疑,扯动绳子,立刻被拽着向上浮去。 爬上岸她整个人都冻得发抖。 浮桃连忙拿衣裳来给她披上,祭祀者还准备了热汤。 她喝了一口,全身就暖融融的。 用祭祀者给的皮荷包把那把‘泥’装起来的时候,祭祀者也无比的好奇。大概这两人也从来没有去过湖底。 申姜问她们,这泥有没有什么讲究。 祭祀者叮嘱:“不可以落在别处。一颗也不可以。带出去多少,就要带回来多少。” [如果落在外面,会怎么样呢?] 祭祀者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并交给她一卷羊皮:“上面有一段颂言,是用来安抚那位的。” 申姜接过来塞到袖子里,拢着衣裳,见雨已经停了便收起伞。 浮桃提着灯,两个准备原路返回去。 申姜想起来,驻步问两个祭祀者[你们知道,那位叫什么名字吗?] 祭祀者茫然:“身为家神自然是赵氏的神祇。神祇怎么会需要名字呢?即使是有名字,又有什么人敢宣之于口书写于册?” 哦。申姜点点头。跟着浮桃走了一段回头看,祭祀者跪伏在那里,正以大礼相送。 可申姜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青年。 不过路上想到祭祀者的话,难免腹诽,写给浮桃说[小猫小狗都有名字,照顾着自己一族人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祇,怎么能没有名字呢?]不说别的,做‘宿管’就已经是很繁琐的事。还要时不时地,修那里的‘灯泡’修这里的‘灯泡’,并占卜、赐福。一干就是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有没有退休的时候。 浮桃觉得她说得很对。总之在她心中,小娘子说什么都对:“就是说呀。” 两人回去,英女她们竟然还没有回来。 看来怕是要在宣楼令阁吵到天亮了。申姜便不再等,吃完饭,叫浮桃去让厨房把英女和谷子的饭菜温着。便回屋睡觉。 按原计划,第二天三个人就要上路去蚩山。 也不知道蚩山是个什么状况。既然是去‘入学’,恐怕要吃苦。 趁着现在,能吃吃能睡睡。 窝在被子里想起来,欠身,叫浮桃[多带些肉脯]。 才躺回去又问[筷子带了吧?碗呢?火折子、盐]她可不能不吃饭呀。还有[纸、笔、伞、斗笠、蓑衣] 浮桃抱着被子在屏风外面的小塌上值夜,闻声爬起来把行李检查了好几遍。又塞了零零碎碎的好多进去。 终于安生。 两人躺下。 申姜窝在被子里头,闭上眼睛,这回总算是没什么还要加。 在心中想着,自己带着‘那位’到了蚩山的话,也许对‘不可言说词句’的调查会有阶段性的突破。 这怎么说也是个好消息。但是对于自己的来历,她还拿不准要不要合盘托出。 虽然赵氏的这位神祇看上去人非常好,可事关重大,不能莽撞。 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地睡了。 青年站在榻边,低头看看床上的人。 这片大地上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春去秋来,岁月如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久。 总之每一个前一天,与每一个后一天都并没有什么差别。 从没有人觉得,他应该有个名字。他自己也并不觉得,名字有什么用处。 名字? 他转身走到窗边,院中有颗果树花开得正好 分卷阅读354 ,想必不久之后果子也会结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太忙了。大家还是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来看比较稳。 为了避免抓心挠肝,我尽量不把章断在太有悬念的地方。 大家佛着看,我佛着写 感谢在20201117 12:30:04~20201118 21: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比个耶卖个萌 110瓶;不。 70瓶;艾。 40瓶;天涯孤狗 30瓶;魏梨炎、王申 20瓶;贝娘 10瓶;早睡刘 7瓶;妮妮 5瓶;清熏、逍逍酥 2瓶;法霖要精进、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家神(四) 申姜做了个梦。 梦中她来到了流地废都, 看到了少年鹿饮溪,他衣衫单薄,脚上没有穿鞋子, 满脚都是新旧伤痕,在他走进废都的时候, 十三川正躲藏在高高的废弃土城墙上,偷偷地打量他, 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 知道这个人真的是鹿饮溪之后,她松了口气,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申姜走到她身边, 便听到她在低声地嘀咕:“他真的会回到这里来。我就知道!” 而鹿饮溪回到荒芜的旧府, 虽然并没有见到任何亲人, 却似乎并不意外。也不难过。 只是, 像累极了那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的日落出神。 天空的雪在飘着,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第一个目地已经达成, 接下来自己将要开始的, 是值得期待的生活。当然, 会有必然的艰苦时光, 可他笃定自己将会有更波澜壮阔的人生。 在他脸上, 即没有因为父亲的死而悲痛, 也没有因为投奔无路而难过。 就好像, 他怀揣着别人所不知道财富。 申姜没有想明白。这财富会是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天赋吗? 入夜的时候,十三川端了热腾腾的面从街角过来,脸上的笑容淳朴而恳切:“我看你一直坐在这里, 给你吃。” 少年鹿饮溪看着她,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可我没有钱。” 少女把面塞在他手里。 那热腾腾的面在寒冷的雪夜中温暖了他的手,也温暖了他的心。 他没有表情,垂头,看着手里的面。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虽然很冒昧,却不知道你家或者,会不会有刚好多出来的被褥?” 十三川转身时,表情已经有些烦躁。低声嘀咕:“事情还真多。” 找家里要被褥对她来说很难。但她还是应声去了。 少年鹿饮溪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不多一会儿,面摊的方向就传来叫骂打闹的声音。 一脸风霜穿着浪荡的美丽少妇,一手拿着捞面的勺子,一手抓住十三川的头发,拖她在地上走。边高声叫骂,边愤怒地申脚踢打,喊着:“短阳寿的贱东西,这么小一点就懂得偷家里的东西去养男人,不长眼睛的贱货……” 十三川着急被她踢得狠了。一开始还用寥寥无几的修为挡一挡,后来干脆挣扎着跟那妇人扭打起来。 不是切切弱弱地哭,叫路人同情自己。就是大骂。下手之狠可是一点也不输她母亲。 两人哪有半点母亲情份,只恨不得对方死了轻省。 鹿饮溪坐在门槛上,看着那边。 这是因他而起的事,他歪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雪地中在众人围观下拼命撕打的母女。 最终,十三川还是取了被褥来。 去见鹿饮溪的路上,边吐出口中的残血,边回头愤愤地骂:“老贱货!”可却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被褥,怕被雪沾湿,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鹿饮溪装作不知情,接过她手上的被褥。目光飞快地在她伤口上扫过,便匆匆撇开,只是轻声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这世上有了一个关心他的人。哪怕他形容狼狈,一无所有。而他面前的少女也似乎居心不良,可对方给了他冬夜里唯一的光。 申姜看着两人,猛然意识到。 分卷阅读355 这与自己所知的历史完全不同——大体虽然是一样,可这点少少的差异,却几乎完全改变了两人相识的基调。 十三川是计划好的。 而鹿饮溪也并不是完全的善类。 起码他向十三川要求被褥之前,打量过她的穿着,少女穿的不比他厚多少。鞋子破了洞,成了开口笑,只用草绳绑着,不使其掉落。可他还是问出来。 那么,他真的对自己进门时,十三川就在偷窥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吗? 或才,他只是看得太明白,知道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哪怕明明知道,可最终,两人在废墟一样的府门口,隔着门槛面对面站定,他还是许下了承诺,十三川脸上的喜悦,也是那么真诚。 她回去的时候,边走着边哭了起来。可能因为被打得太痛了。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自己的人生中看到了希望。 这时候看着背影的鹿饮溪才终于有一些动容。 这样的冬夜,就是两个人纠葛的开始。 申姜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爱情。可现在却并不那么肯定了。他们更像是两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得到任何希望与温暖的人,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京半夏后来的描述,是事实。 但不过是,部分事实。 这大概也是,人回忆过去时必然会有的毛病。 申姜转身。 瞬间梦中的场景便转换。 她发现,自己站在赵氏大府中。她面前的,是赵家人晋见家神的场景。 只是这队伍里面并没有她。只有谷子和茶茶两人将要远赴蚩山。 她走在队伍的旁边,穿行在这些人中。 英女问事三件。与她白天参与的晋见中,所问的三件也完全相同。 赵家的神祇仍然自水面而来,不过梦中的他整个人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之后所问的三卦,也与白日里的三卦完全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大祭祀师引着谷子和茶茶走向湖中岛求赐福的时候,赵家神祇跟在谷子身边。而谷子被赵家神祇的宽袖拂过眼睛之后,才能看见他。 所以,当年是谷子带着赵家的神祇去蚩山。 申姜目送着那一众人向湖中岛去,陷入沉思,这次自己替代了谷子,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将去经历所有她应该经历的一切? 不久,她站在湖边,看着受赐福的茶茶与谷子跟着大祭司师离开湖心岛向外来。 赵氏人伏跪着,低诵着悠扬的颂文。面目模糊的赵家神祇止步在离她不远的湖面上,目送被自己赐福与庇护的人们离开。 就在她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听到赵家神祇的声音。非常短促的一声,啧?或者别的语气。 她回头看,不远处,原本模糊的赵家神祇的面容,竟然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而对方也在看着她。 申姜猛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赵氏神祇就在榻边正在注视她。 “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梦到神祇吗?”他双手拢在袖中,站在那里。说完,便歪头看着自己那只虚握的手,充满了疑惑。 似乎刚才他抓到什么。 [是什么?] 赵家的神祇小心地打开一条缝隙,好像生怕里面的东西会跑掉,申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把头凑过去,从缝隙里向里看。 里面黑沉沉的没看见什么。 但就在她打算起身的时候,突然似乎看到什么,一闪而过。可她认真去找,却又不见了。 最后只得放弃。 抬头看赵家神祇。 赵家神祇挥挥袖,叫她往后退一些。 她连忙照做。 随后赵家神祇慢慢地松开握着的那只手。 刹那间狂风大作,屋中所有的东西,都缓慢地漂浮起来,似乎失去了重量,甚至是睡在屏风外小榻上的浮桃。她睡得酣甜,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褥浮在她身上,茶盏漂浮在她脸侧。 明明看上去是撼动天地般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安静。 如果说屋中唯一有什么不被撼动,就只有申姜和赵家的神祇,两人呆在原地,申姜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被影响。她好奇地,看向赵家神祇手中。 那里有一团奇异的漩涡,像是空间扭曲了似的,围绕 分卷阅读356 着最中心的一点微渺的光。 这就是超成这一切异样的根源。 但很快,那光只闪烁了两下,就消失了。而围绕着它的漩涡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复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过。 [那是什么?]申姜连忙问。 “是世界的残影。”赵氏神祇将手拢回袖中:“既定的场景若没有机会现实,未来将被改变,还没来得及成为事实的世界崩裂了,这是它的残影。” 申姜有些紧张,她还拿不准,赵家神祇是不是可以信赖,自己能不能告诉他任何事。 他虽然很照顾赵氏的人,可他并不是同类,认真来说,蚩山神和住在井的那位神才是他的同类。 但赵氏神祇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件多么奇怪的事:“看来有某人改变了想法,在某件重要的事上,做了另一个决定。” [我不懂] 赵氏神祇看向申姜:“就像脚下有无数的岔路,人每向前一步,未来的一切就会更加饱满清晰一分,未来在人迈步的同时,一点一点地慢慢成型。可如果,原本已经迈步往左边走的人,突然改变主意,停步向右边走去。他在左边路上将会遇到的场景,便会崩解、消失。新的未来,会在右边的道路上,随着他落下的每一步,而慢慢成形。” [这样的事常常会发生吗?] “是的。有很多原因。通常是因为,有人更改了某个决定,结果改变了未来,所以这世界的残片崩落,掉在了你的梦里。”赵氏神祇说着回头看她:“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梦到我?” 申姜含糊其词[奇怪的故事,似乎你在为赵氏的谁祈福,我也看不真切]并撇清嫌疑[你想得出是谁吗?] “不知道。每年那么多祈福。” 申姜一脸感叹[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决定,才搞出这碎片呢?] “也许是拥有天下的人,也许是什么也没有的人。每个人都可以。每个人的未来拼凑出世界的未来。” [能飞到我梦中,会不会就在我身边?]申姜戏很足。 赵氏神祇并不在意:“谁知道呢,它们总是到处乱飞,有时候落得很近,有时候可以飞得很远,飞去任何地方。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什么东西都爱往人梦中掉。搞得人总爱做奇怪的梦。我还抓到过更有趣的东西。” [你不会因为未来被改变而忐忑忧心吗?]申姜认真地问。 “为什么?”赵家神祇看着她,认真地问。 [也许因为这个改变,会发生很大的灾难]申姜试探着写下这行字。 赵家神祇微微垂首,看完玉牌上的字,轻轻地笑:“如果灾难会发生,那它就应该发生。” [因为你觉得神祇永远不会灭亡,所以才这样豁达?] “不。神祇是会灭亡的。”赵家的神祇抬眸看向她,耳上的红色星芒散发着幽光:“万物有生有死,神祇也是。即便如此,如果一件事要发生,那它就应该发生。哪怕是神祇的灭亡。” 申姜坐在榻上,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是自己告诉这位神祇一切故事,他也不会伸以援手。 哪怕他对逝者都爱护有嘉,可也许连一只蚂蚁也不会伸手去救。他可以是最慈悲的神祇,也可以是最冷酷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8 21:27:42~20201119 20: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微叶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不语 20瓶;知微》 19瓶;剃刀与安息香 17瓶;曰归曰归、窗外13号线 10瓶;xdab 8瓶;妮妮、桔子 5瓶;清熏、早睡刘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家神(五) 申姜没能和青年聊太多, 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英女叫醒的。 外面天还没有亮,英女已经穿得工整,一身的朝露水气。头发上还有凝珠。掀了申姜的被子叫她快起来。盯着她穿衣服, 又叫自己的侍女去谷子那边,看谷子起来了没有, 督促收拾。 自己边帮着浮桃收东西,边对申姜说:“我一会儿就要走, 和苏濯清一起去水境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那地方家里也联络不到我。你们姐妹三个若是有事,一定要及时往家里求告。去了那里, 不要怕吃苦 分卷阅读357 。” [姑姑去水境做什么?]申姜问。 “苏濯清答应了赵敏行, 要拿天吴的头来做聘礼。我决定与他一道去。鸡鸣的时候就走。” 见申姜四处张望, 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怎么了?” 身为赵家神祇的青年不知所踪, 申姜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什么形式跟着自己。 是一直蹲在泥巴里, 还是一直漂浮在她附近,只是有时候不想让她看见? [祭祀者们有没有跟家里人提起什么事?] 英女皱眉:“什么事?” 申姜便不问了。 虽然祭祀者没有叮嘱她,不要把赵家神祇跟她出门的事告诉别人, 但她们也并没有向任何其它人提起。 可以说态度是非常佛系。 但她决定,还是不要说了。 “你是为姑姑的婚事担心?”英女想了想说:“但就算是大凶, 可那位准了。应该没关系的。” [也许他准的意思不是说‘虽然不是好事, 如何你非要这么做的话, 我也会保护你’] “那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我已经告诉你会怎么样。可你还是决定走向那样的未来。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自去吧’]申姜认真地回答。 英女看着面容还稚气的申姜, 认真地说:“他是家神。” [也许在他看来, 他再三告诫, 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申姜认真地说[姑姑不能换一个人吗?]这几乎算是垂死挣扎吧。 英女摇头,把大氅塞到百宝袋,想了想才说:“无所谓。”她目光灼灼:“我已经决定要与苏濯清在一起了。”如果畏惧风雨, 就不能吃到最甜果子:“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有代价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展颜笑:“我觉得他好,就不怕风雨了。” 申姜一时无言。 英女看她的样子便笑了:“你还小,所以不懂。” 申姜不是不懂。她懂英女,就像懂京半夏。 情,是人性最羸弱之处。可又是最势不可挡的力量。 谁也无法阻止。 她甚至,有些豁然开朗。 就如同英女‘但尽人事,不问前程’的决绝,她也会以这样的心情,去寻找答案,阻止一切的发生。 这是她欠京半夏的,也是她欠所有人的。 [那姑姑就去吧]她认真地写下这几个字。 英女被申姜大人一样严肃的神态逗得爽朗地笑起来。 还没有收完行李,英女的侍人便匆匆过来:“到了鸡鸣时,济物山主已经在等了。过了时辰,水境门的位置会变。” 英女点点头,起身。 侍人连忙把抱着的大氅给她披上。 英女走时回头看申姜:“我不晓得还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回来,你们也不必为我难过。你要记得,也要谷子与茶茶记得。任何时候,不可屈服,不可随波逐流,不可逃避风雨,不可以走最轻松那条路。” 说完。由侍人帮她紧紧腰带,她低头拍拍挂在腰间的剑:“走了。”便大步出去。 那侍人穿的是外出的衣裳,背着行囊和灵器,回头向申姜行礼,也跟随而去。 申姜跑到门口。 久不见的青年,也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两人站在门边,望着英女去的方向。 “赵氏虽然蝇营狗苟者众,但也总有不错的后嗣。”青年轻声说:“从很早起,就是这样。你生在一个很好的人家。” 可这样明艳爽朗一往无前的人,最后却成为了罪人。申姜想到后世事,想对赵家神祇说些什么,可开口才想起来,自己是哑吧。并没有写字的欲望。总之写给他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只转身去和浮桃一道拿起行李,往谷子那边去。 青年见她不理会自己,并不在意,拢袖慢悠悠地走在她身边。大约觉得她孩子气。 几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舅夫人送三个女孩出发的时候,表情明显并不太高兴,一直在抱怨蚩山过于严苛,三个大家娘子却只得一个仆役,难免怪申姜不懂事:“既然只得带一个,你就得带个顶用些的,若是没有,只管来问我。” 浮桃红着脸,低垂着头, 分卷阅读358 看着自己的脚尖。 谷子说:“蚩山并不知道是什么章程,既然说不许带仆役,就是想锻人意志。还是不要坏了规矩。我和茶茶都是大人,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舅夫人生气:“你是不怕的。茶茶日常在家里,连茶都没有自己倒过一盏。” 谷子虽然来了没有多久,但经过了一些事,倒是已经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并不再分辨。由得舅夫人念叨个没完。 但看听了舅夫人的镰刀,茶茶又要哭了。谷子连忙把茶茶拉到鹤车上。又转身,叉起申姜的拔上去。叮嘱浮桃:“跟上”叫送行的陈三七:“走吧。” 车子腾空,一瞬间就把舅夫人那一堆人,都抛在了云端之下。 茶茶从窗户看到家已经消失在云海之下,不见踪影。回过神,‘哇’地一声,便真的蹬着腿大哭了起来:“我不要吃苦!我实在是吃不得苦的。我不想去什么蚩山。叫你们去就罢了,左右你们是不怕吃苦的。叫我做什么?” 谷子斥责她:“好了。不许再说这种话。” 茶茶更恼火了边哭边喊:“你是我什么人,这样和我说话,姑姑不过是随一口说,你还真当你管得了我吗?” “那你就再高几个调子哭着吧。”谷子大声说。 茶茶大怒:“你在家时不是这样的。现在看我母亲不在,就这样对我说话。姑姑还说你会照顾我呢!你都是演戏!”果然大声哭了好半天。 后来大概是累了。慢慢偃旗息鼓。 再过一会儿,扭头扯谷子的袖子:“我饿了。”似乎全然把刚才的口角忘得一干二净。 好似什么鱼类。 谷子并不和她计较:“你的百宝袋里有吃的。” “我不知道。”茶茶低头看腰上挂的那几个荷包,也不知道哪个是百宝袋。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阻挡了视线,看什么都窄窄的糊糊的。 “这个。”谷子伸手拿起中间那个有镶嵌珍珠的:“你记好。要找什么东西都在里面。千万不要弄丢。”伸手掏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提点心。 茶茶开始吃东西,果然安静得多了。大约吃着,又想起了家里的好,便边吃边又大哭了一回。 申姜吃着果子,无聊地看着。 真是能折腾的小鬼。 想了想,拿出玉牌出来,问她[那个宣楼令阁外好看的哥哥,不就是蚩山的吗?] 茶茶猛地想起来这件事,点点头,瞬间脸颊红扑扑的:“我很喜欢他。”声音清爽而干脆。 并立刻不哭了,在百宝袋里翻出胭脂来补补。又气侍人没有给自己带上冰,眼睛肿得厉害消不下去。 随后,便施用了几个变冰块的颂法,却弄得车里下了一场雨,不止没能给眼睛消肿,四个人淋得和落汤鸡一样。 雨怎么也停不下来。 谷子责骂了茶茶一路。 茶茶眼睛哭得更肿了。叫嚷着,谷子露出了真面目。又说谷子与申姜姐妹两个合起来孤立她,欺负她,她要和姑姑说。 直到申姜把车门槛卸掉后,被谷子揪着耳朵痛得嗷嗷叫唤阿巴阿巴认错。 她总算是安静如鸡。大约是估摸着,谷子也不是没有打自己的可能。且此处,天高皇帝远,母亲不在,固然可以向姑姑告状,可也不知道谷子在这里,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活到那个时候。所以十分惜命地偃旗息鼓了。 申姜也不是故意的,原本是想,让雨水不要全积在脚下,却没料车身缺了一块之后,外头的风开始猛地从缝隙里向内灌。这到是让她想起来,上次自己把鹿饮溪的车窗扯下来,也是这样的景象。 等终于到了地方。 车子落地,陈三七拉开车门,便见到车里四个人,齐齐整整地戴着斗笠、穿蓑衣,头发不知道被哪里来的风,吹得和鸡窝一样,沉默地坐在大雨里头。 只是申姜扭头看着车外陈三七身边的鹿饮溪,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迎接新生’。 对方看看她手上的木门槛,又看看四人那一头乱发,再看看泼天的大雨,收回目光,温声说道:“诸位是最后到的。请快些下来吧,沐浴更衣后,将先晋见蚩山神祇,再往听天楼听从安排。” 说罢顿了顿,问:“这不会就是赵氏赔给我的车吧?” 陈三七神色如常,双手将申姜手里的门槛接过来,交到鹿饮溪手中:“姑姑令我将此车,交付于公子。还请公子不要客气。” 作者有 分卷阅读359 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9 20:50:14~20201120 23: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kfc的圆子 224瓶;胖胖鱼、1847 10瓶;艾。 7瓶;寒武纪 5瓶;清熏、芝麻黑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蚩山神 鹿饮溪看了一眼申姜, 接过木门槛,顺手交身后的人。拢袖转身,在前面引路。 车上的人陆续下来, 行至入山口,陈三七便不好再跟着, 远远侍山在山脚下目送。 谷子走了几步,便回头看。 陈三七迎风站在那里, 发带随衣摆飘摇。风姿出众,申姜望去, 只觉得便是鹿饮溪这样的, 也难与他比。他好看得十分招摇, 却偏偏一幅沉稳寡言的样子。 与后来的他, 没有半点相同。 不过, 没有半点相同的又何止是陈三七。 申姜一阶一阶跟在鹿饮溪身后向山径上去。因为腿短又残疾,不像其它人台阶上得容易。谷子不扶她,也不许浮桃扶, 只慢慢跟在她身后走,防着她摔下去时刻准备接住。 茶茶一蹦一跳地跟在鹿饮溪身边, 娇娇女叫苦连天。 一时问:“这山到底高几许啊?” 一时又问:“你们蚩山就没有轿撵吗?” 或:“没有缩地之术吗?还是你不会用?”十分得意道:“我会呀, 不如我带大家上去吧。” 说着就要真的干起来。 谷子一把薅住她, 不让她乱来:“你可快省省吧!” 四个人现在全身还湿漉漉的。 茶茶见鹿饮溪不理她, 也有些讪讪的。一不高兴, 就垮着脸。 大概觉得鹿饮溪很不识相。 鹿饮溪带着四人到了半山便停下来, 那里有一处院落。许多其它氏族山门的子弟已经在那里等着, 三三两两在院中说话。 约有共五十多人。 见到这边最后来的三姐妹,纷纷低语。 “是瀛州赵家的人。” “架子好大。都等她们呢。” 谷子十分坦荡,向这些微微行礼:“对不住。” “无妨无妨。”立刻有许多人殷切回礼。也有三三两两地不以为然的。低声骂:“马屁精。她们嫡系可不怎么行的。” 但又人立刻压低了声音说:“是英女的侄女儿们, 英女自己天资就很好又将与天纵奇才的济物山主成为一家人。” 原本翻白眼的人,立刻郑重起来。不再在那里摆脸色了。 甚至还有几个立刻上前来,与谷子几人说话。 人啊。 申姜正要收回目光。便看见,人群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似乎是熟人,有些意外,可等她掂脚张望,又不见了。 “我这便安排人带几位去沐浴更衣。”鹿饮溪对三人说。 在这里围成一圈的其它子弟们,连忙散开。 又殷切地对谷子说:“我们那里有干净的衣裳。” 谷子客气地谢了他们,只说不用。 蚩山弟子垂首敛目过来引路。这群人才散去了。 申姜不得空去找寻那个人影,只得暂时先算了。不过她动作最快,随弟子去到了一个厢房后,便立刻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头发也随便绑一绑,就出来了。 人群仍然吵闹,像申姜这样不到十岁的,还有四五个。都带着侍人。有一个正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大哭,侍人半跪着轻声抚慰。 申姜在人群中穿行,先还有人跑来与她套近乎。 她阿巴来阿巴去的,做出语言不通智力也有问题的样子。又有传言说,她是‘绝’,大家也就意兴阑珊了。 到底看在面子上,没有说刻薄的话,甚至屈尊教育她:“不要到处乱走,一会儿你家姐姐找不到你。或者冒犯了蚩山更不好了。” 她应付着,转身便走,可找来找去,也并没有见到之前一闪而过的人。 就当她感到失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突然 分卷阅读360 身后不远处,有人低呼:“那不是水境界米氏吗?” “她怎么也来了?我听说水境界是从来不到这边来的。” “天啦。蚩山这次可真是把四海各山门的人都请全了。” “你们说,蚩山到底想干什么?” “嘁,还能是想干什么?想称帝吧。” “听说水境界米家,一代只有一人,代代轮回转世同为一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米氏怎么延续?如果,前任家主死了,去转世了,数月后成了婴儿出世,谁去把这人找回来呢?” “孤陋寡闻。米家一向是分执事与主家。就像我们有侍人有世仆一样。执事是为侍奉米氏而存在的,自然是由执事去找回主人。” “啊……那他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米氏转世?” “反正听说很复杂。这种事是不会告诉外人的。以防止冒名顶替。” “关于转世之说。我听闻,需有五线浮生。” “什么呀,我听说转世的米氏见到执事,就会‘醒’。” “明明是‘五线浮生,耀耀灼目’才有神思转醒。这里面有执事有什么关系?求你不要胡说了。” “什么是五线浮生” “就是手、脚、头……” “嘘嘘嘘……过来了……” 米氏? 申姜从没有在京半夏口中听说过。 去了牢山之后,也从未听闻。 大概是很早的时候,就覆灭的氏族。所以在后世,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申姜从人缝里,向来人张望过去。顿时愣住。 过来的是个少女,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头发装扮与在场的人都不大一样,穿的也不是女子常穿的裙子,而是束脚的灯笼裤和软皮靴。上身小袄腰封很细,腰上的着蛐蛐笼一样的东西。不过是金丝线编的。 手腕脚腕上都有一圈红色的血痕。 五线浮生,可能指这些仿佛由皮肤下浮现的红线? 不过这细痕非常淡,若有似无的,还时隐时现,一点也不耀眼。 更令申姜在意的是,她身上的珠宝。 那些琳琅满目宝石,镶嵌在她头上所戴的黄金环上,环宽一指,因宝石起伏大小不一,环的边沿并不平整,更像是有黄金将这些宝石维系在一起形成的环。 阳光下,环身熠熠生辉。 额间正中镶嵌的是一颗金刚石。 当然像其它的宝石一样,没有经过什么现代的切割,制作的手相法更独特,保持了原有的形态之余,又光彩耀眼。 之所以在意,是因所有这些珠宝,申姜是见过的。 就是她继承大宅,搞装修的时候,翻出来那些。 虽然这些宝石都被改制成了别的东西。但原型没有怎么变过。她绝不可认错。 就算是宝石形态过于普通,万物有相似。 那这颗钻石,又怎么说? 这样独特的形态,绝不可有第二个。 当时她看到,里面有些宝石与底座分开,还以为是时代久远,或者铃先生在使用的时候,首饰坏掉了,于是随手放置,并没有修补所至。 可现在却觉得,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铃先生是故意将这些宝石从恶俗的改制首饰上抠下来的。 她收集这些珠宝,有自己的用意。 戴着头箍的少女,注意到申姜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转身向她走过来,半蹲下歪头问她:“这位小娘子,看你的目光,难道认得我吗?” 申姜抬头,仰视这张熟悉的脸。 一时竟然无法言语。 因为她曾亲眼看到,对方被埋在牢山血肉之海中。 [我叫申姜]她写字的手,有些发抖。紧张地盯着对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你也是应蚩山之约来的氏族山门子弟吧。”对方神色如常,申姜两个字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意意。笑,说:“我是米氏。水境界米氏。” 可申姜看着面前的人时,在她眼中。 这个对自己笑着的,却分明是宋小乔。 当然,面容上来说,并不是完全一样。 b 分卷阅读361 r 说不出来眉眼还是哪里。似乎这张脸,没有了那种与宋妈眉眼相似的感觉。 但除此之外,申姜莫明地肯定,这是宋小乔没有错。或者说,宋小乔就是她没有错。 这时候有个男侍人大步过来,低声对少女说:“主人。我们要先上山去了。” 申姜回头看。 如果刚才还有任何怀疑,那现在,最后一点疑心也消失。 因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宋分时又是谁?! 看来。大吉梦娘娘当年,并不是凭空捏造了两个孩子给宋家。 宋妈妈养大的,是水境界米氏的主仆。 这件事,宋小乔自己是肯定不知道的。 听刚才那些人说,只有五线浮生,米氏才知道自己是谁。宋小乔身上从来没有过红线。 不过宋小乔在现实死后,会转生成为李敏枝这件事。现在就解释得通了。 那宋分时呢?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他在整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申姜看着面前的男人。 过去与未来,像是一张大网,把她包裹了起来。 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铃先生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知道得更多。 起码,她似乎在查米氏的事。 除了她,似乎不论是京半夏还是乌台,从没有人提过米氏这个早就淹没的氏族。 那么囚禁铃先生,想尽办法终于杀了她的祟神侍从,会不会是想隐瞒什么其它重要的信息? 这个信息,会不利于它们释放祟神。 申姜怔怔站着。 米氏看她这样,觉得奇怪:“怎么神魂落魄的?你病了吗?”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站起来朗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谷子和茶茶还没有出来,浮桃被申姜赶去帮茶茶了。在场的人都没有应声,只三三两两地说:“她姓赵的。” 米氏便扭头向蚩山弟子的方向大声道:“喂?你们不管管吗?这才几岁,还要人照顾呢。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蚩山弟子对她还算客气。听到她说话,立刻便大步过来。回头见到鹿饮溪也往这来了,连忙垂首退到一边去。 米氏见有人管,这才跟着男执事走了。 申姜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安慰自己,要平心静气。大家一同在蚩山,会常见面。机会多得很。 鹿饮溪伸手向申姜,牵她到路口边,叫申姜与他一道,站在路口的石碑处。 怎么感觉像年轻的爸爸牵着女儿? 对于突然多了个‘慈父’申姜很有些不自在,佯装没事,想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回来,但没有成功。对方握得很松,但她一动,却又立刻握紧。 于是偷摸抬头看,却见鹿饮溪一直垂眸看着自己。 目光有些幽深。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申姜腹诽。 低头看看自己全身,很正常。 干嘛啊? 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鹿饮溪和赵氏,应该没什么仇吧? “那个侍女帮你梳的头?”鹿饮溪问。 申姜拍拍胸膛,示意他,是自己亲自梳的。她只是腿残疾,又不是手残疾了。只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弱智无法自理。难道扎个马尾还扎不好吗? 鹿饮溪看着她许久,半蹲下来。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干嘛? 鹿饮溪叫她转身,解开她那个马尾,仔细地帮她把头发分成两撮,重新梳成童髻。可没有绑带。左右看看,从自己手腕上解下一个带着海棠金粒的红符带,把髻绑定。 起身后,低头看看申姜退出去远离自己的那一步,面无表情说:“衣发不整,为大不敬,侍女若不顶用,便当换一个。以后若是找不到人梳头,自于我说。” [公子实在客气了]我找你梳头?我没事吧?对于他突然殷勤,申姜感觉不大妙。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但自己不知道。 难道,他发现自己有什么价值,可以拉拢利用吗? 说起来,英女与济物山成了一家,那在外人眼中,赵氏多了济物为辅,大概地位又更高了一层。 何况,英女可 分卷阅读362 了不得。天资过人。前途不可限量。 “你知道不知道,你说话实在很像个大人。”鹿饮溪突然说:“我听你阿姐说话,不似你这般。” [写字的缘故]申姜还算镇定。 她对京半夏很有信心,赵家的神祇都看不出她有异样。区区一个鹿饮溪能看得出来就见鬼了。 别说鹿饮溪了,即使是见蚩山神,她现在心里也并不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也是,说话与书写,是有不同。”鹿饮溪说完,便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儿谷子与茶茶总算是出来。 这五十多人,要先去神祠拜过蚩山神,再去听天楼听安排。 大家都是家神有宗神的人,到了新的地方要长久呆着,便应该先拜会本地的神祇。这是礼仪。 “不过是走个过场。”人群中有人在说。 因侍人不可以同行,浮桃便先跟着蚩山的仆役走了。 在蚩山弟子的指挥下,所有氏族与山门子弟,列成一长排。 赵氏为尊,三姐妹在最前列,之后是钱氏、孙氏、李氏。再往后是各山门,由地盘大小做为排序。孙氏看到申姜和谷子,就像看不见一样。谷子冷哼,拉着申姜站到最前面,也不去理孙氏的人。 奉着祭颂文穿着祭祀服的大祭祀师,带着祭祀侍人缓慢从山中出现,祭祀者将手中的黄纸一人一张发给众人,所以人手心向上,双手奉着这张黄纸,跟着这些祭祀师,向山顶去。 一开始队伍还算是整齐。后来申姜便慢慢落后了。 她腿短,又瘸,一阶一阶上去,双手还要奉着纸,所以慢得很。 谷子想帮她,也没办法帮。就慢慢地走吧。 原本是想,既然落在后面,那时不时干脆再歇一歇。 可一回头,自己身后,是压队的鹿饮溪。只好默默叹气算了。 他干嘛啊? 赵家神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现身出来。走在她身边。 申姜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出现,会不会被本地神祇视为挑衅? 可对方默不出声,闭目而行,有些诡异。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便干脆当不知道的。 队伍终于到达云海之上的山巅。 和赵家神祇住的湖不同。蚩山神的神祠又大又气派。 队伍里有人低声惊呼:“这是不是灵石修筑的?” 灵石听上和灵珠只差了一个字,可却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大概对于修士们来说,相当于钻石对于人类的地位。 整个祠堂都以灵石筑建,就好比,有人用钻石,铸造出了一幢别墅。 简直奢华到极致。 蚩山神,简直豪气惊天。 行至内殿,在殿中供养着一尊似凤凰又似孔雀的雕像。 拜见的过程并不复杂。祭祀者领着众人三跪三拜之后,便又领人众人出去。 全程赵家的神祇都站在申姜身边。他眼睛已经睁开了。但表情却十分疑惑:“蚩山神呢?” 申姜也有些意外。 蚩山神不在这里? 她扭头看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拿出玉牌来[不会死了吧?] 上次蚩山神就曾提起过,它已经要死了。 “神祇说是快死,也不会区区几年就湮灭归于虚无。”赵神的家神转身,看向殿外无边的高耸山岭,这里都是蚩山神的地界:“我们去山里找找。” [得找机会] 申姜发现鹿饮溪站在门边看过来,连忙佯做无事,低头跟上其它人一道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0 23:26:24~20201122 19: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30瓶;知微》 19瓶;子绥 15瓶;pinepulp 11瓶;乌乌乌 9瓶;== 5瓶;清熏、黄时间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蚩山神(二) 去听天楼要走两座山巅之间的长桥。 分卷阅读363 远看, 弓形的红色木桥架在两峰之间,跨在云海之上。 迈步上去偶尔有风,吹得人衣衫摇曳。 半个太阳落在云海上, 灿烂的光,给目之所及的一切, 镶上了一道道金边。 “像仙境一样。”各氏族山门子弟忍不住赞叹。 谷子和茶茶也都看得呆住。申姜却在想着,这附近的山景, 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从附近的地形来看,很像牢山, 但牢山是向下凹陷, 蚩山脉是向上。 就算是天长地久斗转星移, 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改变。 正在想着, 发现鹿饮溪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立刻附和着姐妹对景致的赞叹,发出应景的阿巴阿巴声。 这到让经过几人身边的孙氏兄妹很看不起,嗤笑:“村妇之举。” 茶茶耳朵灵得很, 立刻生气:“狗崽子骂谁?” 孙氏来的一个叫孙盛开,一个叫孙盛生。 盛生是男的, 年长一些, 盛开是女儿, 年幼一些。 两个穿得金玉满身, 全身上下没有一件不是灵颂之物。 反观谷子几个人, 就要简朴得多, 虽然也是灵丝衣裳, 但配饰不多。 会这样,这都是因为英姑性格所至。说只是来修行,应该以‘便于行动’为主旨。别顾此失彼, 搞错了重点。 身上的灵颂之物,也只是一人一只的百宝袋荷包,用来装行李,个人的东西之外,上面还有护身的大颂法以及家神赐福。很不起眼。却很顶用的。 盛开见茶茶骂人,哪有凭她骂的,立刻冷笑回嘴:“我只说村妇之举,也没说是谁。不知道你激动什么。” 茶茶哪里肯给人骂,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说过。 可偏又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回,气得跺脚,指着盛开尖叫,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再扭头一看,申姜正十分应景地阿巴,谷子也只是怒目而视,竟然不打算给对方好看?更是怒急,这些姐妹实在不顶用,讲规矩的讲规矩,哑的哑。 便‘嗷’地嚎叫着,一转身冲上前,扑过去两只爪子一下就抓住了对方的发髻。 盛开惊呆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哪有大家小姐是这样的。平素便是有什么口角,也只是吵吵嘴而已 。 因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扑倒在地上。茶茶就势骑在她身上,薅住了头发边发怒猛扯边大骂:“小贱妇,敢说我赵家的人。你们这弹丸之地的下贱氏族,靠着家里的男人出去拐骗大家小娘子发家致富的狗杂种!今天我就替我小姑姑报仇!” 盛生哪会袖手旁观,和谷子一道冲上去,扯了一下扯不开,竟然施用起颂法就要打过去。 谷子反应得最快,但她不懂得颂法,只是急得拦于扭打在地的两人身前大叫:“你敢!” 盛生理不也没有理,法随言出,要不是申姜一头撞开了谷子,颂法就会打在一点也不懂的谷子身上。 即使是她这么能挨打的人,那一下打中,整个人也是懵的。捂着胸口退出去好几步远 。身上的百宝袋一下就着了火‘呼啦’一声,火星直直地就向盛生身上扑去。 盛生也是有护身的灵器,感觉到危险,瞬间在他身外起了一层淡蓝色的光圈,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可那火星却长驱直入,突破了重得的护颂,竟然直扑向他的胸口去——胸口正是申姜受伤的地方。 大有一报还一报的一意思。 最后竟然将他戴在胸前的护心玉都击得粉碎。 还好,玉碎而颂法逝,那点火星也随风化做了虚无。 可盛生受了这惊吓,怒极:“我看你这样还不死!”翻手又一个颂法打过来。这次实在是雷霆万钧。甚至连天空都变色。 人群里有人在大叫:“快闪开些,这是借家神法的‘灭’诀。孙盛生你要杀人啊!”大家全都慌了。 谷子冲上来不顾一切想拦,申姜一把扯开她。她能顶什么用!? 但眼看颂法逼近,甚至击穿了香囊上的护颂,一瞬间,放在百宝袋里的东西全掉落在地上。刺心的寒气在凛凛凶光之下,也眼看就要击打在她身上的瞬间。 她只觉得前方身影一闪,抬眸望去,赵家神祇拂袖站在自己身前。 而刚才那一击,将他袖子上烧出了一个洞。甚至还余火未尽,星星点点地,向四周蔓延出了一寸之远,才慢慢熄灭。 分卷阅读364 可见得,这个向家神借法的灭诀实在是厉害。 赵家神祇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袖。转身看向申姜:“你怎么样?” 申姜摇头。 她没有害怕。赵家神祇收回目光,皱眉瞥了一眼盛生:“我记得,孙氏是非常和气慈爱的神祇。” 突然生出这样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鹿饮溪冲来一下制住了盛生,其它赶来的蚩山弟子看向申姜一脸愕然。 ‘灭’诀打出来,便不见踪影。 申姜的百宝袋坏了,但并没有受伤。 谷子脸煞白的,跑到申姜身边,上下检查:“伤到哪里?” 茶茶把盛开头发都扯掉了一大把。四周地上全是。原本因突生的事件,是松开了盛开的,此时一看,转身冲上去又紧紧拽着盛开的头发。 扯着她的头拼命摇晃往地上撞,边扯边哭边叫骂:“你们孙家竟然要杀人?歹毒的贱狗!我要告诉给大姑姑知道。我们赵家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叫大姑姑铲平你们家为我妹妹报仇。” 最后‘嗷’地嚎叫:“我跟你们拼了!!!”一口咬在盛开脸上。 盛开尖叫:“救命!” 盛生被制住已经倒在昏厥了过来。自然也听不到妹妹的叫声。 还是蚩山弟子上前,好容易将人分开,茶茶把盛开白嫩嫩的脸上,硬咬出牙口整齐的一排牙印来。才松开,便有血浸了出来。好不吓人。 盛开一摸一脸的血,吓得当场哭嚎:“我不活了!” 鹿饮溪冷声道:“好了,先将孙氏两人带到偏殿去,给小娘子上药免得有疤痕。” 盛开捂着脸哭被蚩山弟子带着走,走了几步想起来,回头指着赵家的三姐妹怒道:“怎么只叫我们走,不叫她们去?你为何偏袒她们?是赵茶茶先打人的。我阿兄只是为了保护我。” 鹿饮溪讲起话来慢条期理:“叫你们走不是为了处置,是因为你们一个有伤,一个昏厥需医治一二,免生后患。至于此事如何决断,去过了听天楼出来之后,自有人来细细询问,再由戒室的师叔评判做主。但若你不想上药,也可以随我们一道往听天楼去。” 盛开自然还是怕留伤疤,愤愤地怒目看向申姜这三个人才走。 茶茶不肯在鹿饮溪面前失了面子,必得努力展现自己,双手叉腰对着她的背影骂:“你狗眼瞪谁?给我等着,稍后我就给家里写信,明日就把你家掀了!” 谷子瞪她,她怕像申姜一样被揪耳朵打,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声。 鹿饮溪过来,半蹲下检查申姜身上,见果然没有事,嘱咐蚩山的侍人来帮着把落了一地的东西都收起来,之后送到住所去。 这才领着所有人继续向前。 茶茶拉着申姜,走到远离谷子的地方,气呼呼地说:“你阿姐,就会窝里横!” 另一边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跑过来和两人搭话,免不得要说句公道话:“我看,你们家有两个人是没有根基的,自然不敢随便惹事。” “能有什么事!”茶茶气冲冲的。 “方才是好运气,‘灭’诀幸得打出来并没有中。要是打中了,不论是你,还是其它人,恐怕早就烧得尸骨无存了。” “竟然这么凶?”茶茶有些后怕,又讪讪的,对申姜说:“我们在族学里打架,不用颂法的。”又伸手摸她的胸膛:“胸口还疼吗?我带了药的。一会儿给你用点。” 申姜摇头。不怎么痛。就当时痛了一下而已。 那小娘子说:“我们在家时,自然也不用颂法的呀。又不是什么仇敌,只是口角之争,谁会用颂法。刚看孙盛生竟然这么干,吓了大家一跳。孙家的人怎么这么歹毒?!” 引来四周一片附和。 大声凑在一起,说孙家的坏话。 申姜没有出声。 觉得这其中有些人,不过是附庸赵氏,所以对孙氏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 又有几人过来问申姜:“你身上护法的灵器是什么?” 她比划了一下。 “哗。家神赐福这么厉害呀!”大家纷纷赞叹。 眼看要下桥,鹿饮溪回头看了一眼,大家便不由得散开,仍又排成一列。 听天楼似乎是类似于会场一样的地方。 坐在最高处的,是现在蚩山主事的人,叫令子。 分卷阅读365 也就是早先,申姜见过两次的那个看着是少女的女子。一次是那女子因为‘怎么从虚无之地回来’这个问题,而来试探她。再有一次,是蚩山神去见申姜。她站在祭祀师一起。 从年份上来讲,令子比鹿饮溪先入门几百年,应该是他的师姐。 但鹿饮溪师从蚩山宗主,是唯一的宗主亲传弟子,而令子的师父是宗主的四徒弟。鹿饮溪叫她师父师兄的。 所以论起来,她还要叫鹿饮溪一声师叔。 可见得,鹿饮溪在蚩山还是混得不错。辈份高到天上去,再加上他那个性情。大概很容易摆弄别人。 也难怪人人都敬畏他。 令子坐在上头,只是随便讲了几句。无非是些场面话,什么‘天下大同之势不可挡’‘四海一家’‘相互学习’‘交流心得’,再就是‘大家来蚩山入学,蚩山也会倾囊相授,或有些许严苛,也是为了大家好’,大概是先打个预防针,告诉这些子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到时候处罚如果太重,也是为了向各山门、氏族负责。 申姜眼看着,赵家神祇如入无人之境,在楼中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令子身边。 令子说着话,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冷,下意识地向身边看了一眼,明明已经与赵家的神祇对视,可一点也没有发现异样,回头又继续说话了。 赵家神祇转身向楼中深处找去,消失在回廊之中。 从听天楼出来,原本先应该处置前面发生的事端。但弟子来说,昏迷的那个还没醒,上药的那个因为药效也睡了。只得推延。 先分派这些氏族子弟和山门弟子,各人去各人的住处。 来蚩山的这些人中,年长些且有基础的人,分去与蚩山子弟同一个道场进学,与那些蚩山弟子同吃同住。这些人占了多数。 另一类,是年长没有根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谷子,一个是十六的少年,说是叫长恩。姓李,是夹河川李氏的人。他是李家某位长辈,在外头的私生子。近日才回家。这一类,跟着一位叫‘秋公子’的,在东水峰上进学。听说,秋公子也与他们一样,年近二十才开始启蒙,所以很有些心得。更适应教导这两人。 除了这两种,其它的就是像申姜这样,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加上申姜,一共有四个。 这些小孩,小的六七岁,大的便是申姜足快有九岁。 虽然也有已经启蒙过的,但只认得颂字,并没有结丹,也没有什么修为。 这四个因年幼需要人照顾,虽然被安排在一处日常学习,却并不住在一起。 说是因为‘恐聚群而嘈杂’。 四人被分给了蚩山四个稍微年长些的弟子,分别和他们一起生活。 谷子很不安,在听天楼外头,向蚩山弟子问:“我与妹妹一道的,她们顽劣不听外人管教,若能住在一起,我也方便约束。”其实是不放心妹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那弟子说:“不听管教者,无非是家里不肯认真教导,没有吃过苦头的缘故。既然到了这里,便不能再任其散漫不知道理。这也是你家里送你们来这里的缘由。” 谷子也只好算了。 不过秋公子的侍从来带她和李长恩走的时候,她一步三回头,很是不安。 申姜到是松了口气,一脸苦楚地对她挥手,心里乐得很。她实在是怕了谷子了。在车上被揪了耳朵,现在还又红又痛的。 茶茶跟着与自己一样的人走的时候,可是半点也没有留恋,喜滋滋地和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完全忘记了还有申姜这号人。 最后人都走光了,连其它的三个年纪小的都被人领走了,只有申姜还孤零零站在听天楼外面。领她的人还没有来。 她是觉得自在。可发现鹿饮溪也不走,远远站在楼外的玉栏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想起他说自己不像小孩,有些不安。于是蹲在原地玩泥巴。 后来天也黑了,还没有人来。赵氏神也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蚩山上的灯亮起来。星星点点,遍布云海之中。 在听天楼外来来去去的蚩山弟子,偶尔有人看她几眼,大约是奇怪她是干什么的。 她踌躇站起来,四下张望。 天这么黑,刚才负责分派的弟子也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谷子云的东水峰怎么走,也不知道茶茶在哪里。来来去去的人,也都不认识她。后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饭菜香,她一个站在风里,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叫她想起,自己忘记带钥匙,坐在冬夜的 分卷阅读366 楼道中,等申兰芬回来。 有些想家。 她深了一口气,将这种情绪驱散,回头看向听天楼。入楼的地方,站着两个侍人。远处的瑶台上,鹿饮溪也还在。 犹豫了一下之后,她转身向那两个侍人走去。 [请问,接我的人什么时候才来] 两个侍人好奇:“你不会说话吗?”问她:“接你的应该是谁?” 她摇头。说不出来。当时负责分派的人也没有说过。 侍人便有些犹豫:“那要找主事的师兄去问,可我们现在轮值,不能离开。” 见她怏怏站着,连忙说:“你别担心,过一会儿有路过的师兄,我叫人帮你问。” 申姜回头看,方才来去的人多,这一会儿人烟稀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扭头看向鹿饮溪的方向。 侍人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对她说:“那是鹿饮溪,我们都要叫师叔祖的。你可不要烦他。” 她点点头,不用这侍人说,她也不想往鹿饮溪面前凑。总觉得他和蚩山神一样,大概对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说起来,自己对他那么好。呵。 踢着石子,回到自己刨出来的坑边上,继续玩她的泥巴。 到是突然想起来,张露把自己遗弃在路边的事。 因为年纪小,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恍惚记得,她对自己说:“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十多岁的申兰芬看到她,想带她走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离开,一直叫喊着:“妈妈会来接我。”被拉得厉害了,就坠坐在地上哭,大喊:“救命啊!” 申兰芬陪着她,等了一夜,等她都累得睡着了,才把她抱走。 “走吧。”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申姜蹲在那里,抬头看,鹿饮溪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待她并不客气,伸手抓着她肩膀的衣服,把她提溜起来,丢掉她手上的泥巴团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就很良善,虽然后来知道是装的。但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继续伪装下去呢?因为身居高位,已经用不着装样子了吗?也不用讨好师父吗? 恩……也许,他的师父性格不像元祖那样,不吃良善那一套。 如果他去的是济物,最后潜移默化地,大概才会像元祖多一点。 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不会再走过去的老路了。不会再是京半夏,也不会再与那时的‘申姜’相遇。一切波折,不会再与他有关。 应该是好事。 毕竟京半夏太可怜了。她不希望他再重蹈复辙。现在轮到她来劈荆斩棘也很好,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爱做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感觉怪怪的。 好像………失去了什么。 申姜看向鹿饮溪。对方正从袖中拿出手帕,将她手上的泥拭去。眼眸低垂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手重了些,却未自觉,你也不痛吗?”鹿饮溪突然问。 她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双手被他擦得通红的。 摇头。 鹿饮溪低头看看,入夜后山巅开始降温,此时已经落雪了,她穿的实在不算厚,虽然是暖衣,但只是微微防寒。白日适用,夜里大雪时就过于单薄了:“你也不冷吗?” 摇头。 她抽出手拿起玉牌。 [我不大知道冷] 想起京半夏有一次,一靴子雪,也说不知道冷,当时自己还为他觉得心酸,其实他不知道多得意吧!不知道冷可太好了,就像她现在,要是知道冷,多受苦啊,想都不敢想自己要是怕冷怕痛,过去在村庄里的九年要怎么过。 乐滋滋。 可鹿饮溪垂眸看她,表情却很奇怪,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东西。又似乎以为她智力不足。 她便有些讪讪的。 人与人的欢喜,并不相通。 “走吧。我刚问了,带你的那个叫甿耶,是我师伯的弟子。他是灵器师,做铸造的。上午听闻有难得的材料出世,赶去买材料了。”鹿饮溪伸手牵她:“我带你过去,反正我也住在上三峰。” 上三峰住的蚩山弟子,要么有权要么能干,去那边的人,多是有修为的人。带着学没有人走台阶,那上结台阶不 分卷阅读367 过是修来做样子的,又高又破,许久没有人用了。申姜个子矮腿又短又跛,不大习惯抓他的手,他手全是汗,不知道是不是内腑太虚,实在滑溜得很。 摔开了手,便抓着他的大袖子来借力。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路走着。 到也一路无话。 到了峰顶,虽然夜色重了,但雪花飘着,映得天地亮堂了一些,视线到也还算可以,于是可以看见,山巅之上错落的院落。 鹿饮溪带着申姜往东走,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小院外,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打铁似的声音,铿锵不绝于耳。每一声都重得像敲在人心上似的。 好在鹿饮溪敲了敲门,便立刻有人应。打开来看到他,十分意外:“师叔。”见到扯着鹿饮溪的袖子,走得气气喘如牛的申姜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今日分配由你师父照顾的氏族子弟。你师父还未回来吗?”鹿饮溪未见有什么不悦,语气也平淡。 那弟子却十分紧张:“回师叔的话。大约是师父忘记了,走时并没有交待。” 鹿饮溪看看院中。 露天炉边,□□上身的修士,正在手从身上冒出来的火焰融化着黑色的铸器之物。 “等你师父回来,叫他去我哪里领人。”鹿饮溪交待一句,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申姜在原地,皱眉:“怎么?” 申姜想起来要做的事——这小院看着门户不严,也没有人像鹿饮溪这样让人忌惮,对她来说方便一些。晚上她还要陪着赵家神祇去山里呢。 拿起玉牌,写字给鹿饮溪看。 [既然这里有人,我在这里先住下好了,省得他回来,跑来跑去接人麻烦,又要劳烦公子], 鹿饮溪站在夜色中,回头看她,嘴角蓦然抿出些笑意,带着些讥诮:“随便你。” 向她身边看了一眼,转头便走。 申姜扭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自己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见他走了,正要转身进小院中去,就见原本空空如也的身侧,缓缓出现赵氏神祇的身影。对方双手拢袖皱眉看着鹿饮溪的方向:“那是什么人?方才我就有些在意。” [鹿饮溪。是姓京的。住在蚩山辖地]申姜问他[在意什么?] 正说着,突然天光大盛。 整座山,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发出轰鸣。 申姜抬头看,天上有一道彩虹一样的罩子,凭空而现。 这罩子将蚩山都罩在其中。 那轰鸣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小院里已经乱了,大家都跑出来。看着天上。 各峰的灯都亮了起来。还有几处,有人纵云而上。 回过神来,小院中的弟子们也急忙拿了灵器向主峰去了。 不过瞬息,就只留下空荡荡的院落。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攻击蚩山]申姜急忙问。 赵氏神祇却抬头向天,皱眉不知道在听什么还是在看什么,许久突然说:“是有东西要出去。” 可申姜张目望去,什么也不见。 “走。跑快点,往东面去!”赵氏神祇催促她:“蚩山神快死了。” 蚩山神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神,死了不是更好吗? 再说,不是刚才说,一个神祇的死亡不会那么容易。 申姜不懂。并有些迟疑。 因为她看着,天空中纵云御风的修士,都是往西边去。 赵氏神祇少有地疾言厉色:“快些。带我去东面。” 她便不想太多,立时向东面狂奔而去。 远看像一只瘸了腿的兔子。跑得又急又快。 快要跑到山沿的时候,便有些犹豫,前面没有路了,可赵氏神祇一直催她向东。下面是云海,下一个山峰,在千米之外。 “去!” 赵氏神祇在她鼓气勇气冲向云海的同时,口中吐出几段,复杂的音律,应该是颂字,可申姜从没有听过。 鹿饮溪从远处追过来,眼看少女冲出了悬崖,几乎要纵身去捞,可随后,就见她落脚之下,伸起了朵朵莲花。 步步生花地迎风迎雪,急驰向云海之东去了。 这是连他师父——蚩山宗主也做不到的事。 分卷阅读368 “我就知道。”他看着那方向,轻声说。 在他心中,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做得到。也就是那个,真心疼惜他,替他拂去落雪小娘子。 或者,一直以来,厉害的从来都不是那小娘子,而是她身边的那个人。 只是以前,自己才刚刚血祭完成,内息不稳所以看不见。 大概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路边一只可怜的猫狗,救过就救过了,转头便忘在脑后。不论是约定好会回来,还是别的许诺。统统不过是虚言。 唯一可以与她同行、不被随手遗弃的,只有那神祇一般的人物。 有些可恨。 不过是神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致歉的红包来了。请排队嚎一嗓子。 感谢在20201122 19:25:01~20201124 18: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多多 192瓶;凉生凉生某夏 66瓶;七森林Sylva、su_su?、剃刀与安息香 20瓶;滚滚 18瓶;pinepulp 13瓶;Isaac、小坑、无聊的人、尾尾 10瓶;清熏、妮妮 5瓶;⊙ω⊙、法霖要精进、牛奶不出门、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蚩山神(三) 鹿饮溪看着脚踏莲花的背影, 顺着云海向东方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那些莲花, 在申姜踩过之后,便化为金色的微光消散。 少女的衣袖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鼓鼓的, 驰急而往。她身边同行的青年手持兰印,身姿翩若惊鸿。 “那里。”青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带着她向下俯冲而去。 在云海之中,有一道黑色的光柱, 从地面破云而出, 直冲长空, 一次次冲击, 撞在笼罩着蚩山的光圈上。 两下往下坠落, 俯冲进茂密的山林,最后猛然落地。 奇怪的是,在地面, 反而看不到那光柱了。四周一片宁静,似乎什么异事也没有发生。 赵氏神祇看向一个方向, 半蹲下:“上来。”叫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她才将将坐定, 对方便急速而行。 因为速度过快, 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怕枝叶扎伤眼睛, 双手紧紧捂住。 等感觉到对方终于停下来, 她才松开手向四周看去。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片草地而已。 在青山绿水之间,在整个山中,这里的花与树都长势最好的。 甚至光是那片绿色, 都绿得格外娇艳欲滴。像是饱和度高到快要溢出来。 申姜一打眼看过去,甚至觉得这绿色正在向外蔓延。 它仿佛是有生命的。 但随后她就发现,并不是幻觉。 这盎然的生机确确实实地正地向四周蔓延而去。 一切草树,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滋养。 她似乎听到了山林喜悦的欢呼。 有一种强烈的喜悦,从这山中每一株被福泽的草木传达向广袤的天地。 这是生命获得力量的欢愉。 赵家神祇却似乎并不高兴,他叹息着,踱步,向那片草地走去。最后,在最中心的位置停下来,那里有一株不知名的花。 申姜快步跟上去。 [这是什么?] 赵家神祇没有回答她,只是叫她:“顺着根向下挖。” [你不可以用术法吗?] “这件事不行,这里是蚩山神的府邸。我不愿意动手。” 这泥巴底下? [不愿意,还是不可以] 赵氏神祇迟疑了一下说:“我选择不那么做。这是神祇之间的礼仪。就像人类,不会随便跑去掀了人家的屋顶。”他对申姜说:“你有那个能力,但你不会那么做。” 申姜找了块较为扁平的石片,跪 分卷阅读369 在那里,顺着花的根挖掘起来。 她力气够大,所以并不算太吃力。 不过一会儿就刨了很深。 令人惊讶的是,花的根比她想的还要细,甚至还要长。它像蛛网一样。 花枝扎入泥中开始,便崩裂成又细又密的网,向泥土的更深处扩散蔓延。 她有些不敢触碰。 而顺着这红色的蛛网一样的东西,挖了快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她手中的石片,被什么硬物所阻。 她又用力地拿石块砸了一下,确实是有什么。丢下石头伸手刨开浮泥,一颗动物的骨颅从泥中显露出来。 也许是鹿,但又不太像,明明有角却有点类似于驴。 申姜顺着它的方向,快速地刨过去。 足足用了几个小时,埋葬在花朵下的东西才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殉葬坑。 而在最深处的地方,有一颗黑色的石头。 它大约只有指尖那么大,实心并不透亮,表面有浮油似的彩光,有点像甲壳虫的壳子。 “这是死掉的神祇。”赵家神祇站在她身边,俯视着那颗不起眼的珠子。 申姜也注意到,所有向外蔓延的生命力,似乎都是从这个珠子上涌现的。 “在一切恶化之前,你得把它带到水境去。它不能死在这里。”赵家神祇俯身看着这珠子,却并没有伸手去拿它,似乎有些忌惮。 申姜看向四周,随着这力量向外蔓延,整座山都更绿了,万物陷入盛开、复苏的盛宴之中。空气中有着花与果香。 “一个神祇快要死去时,会要求自己的侍奉者,把自己带到水境。我们会在那里死亡。”赵氏神祇抬头看向天空:“但有人把它留在这里。”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愤怒,更像是无奈,喃喃地说:“实乃无知之辈!” 申姜虽然没有看出任何危险,可还是警觉起来。难道这就是一切起因?是谁把蚩山神困死在了本地,而没有让它回到神祇的安息之处,所以才会有之后种种? [会怎么样] “会出大事。”赵家神祇皱眉,看向四周,最后看向她,半蹲下,这是他第一次与申姜平视:“带着这块石头,去水境。去神眠之地。” 申姜连忙跑去,正要伸手将那石头从地上的骨堆中扣出来。 赵家神祇拦住她叮嘱:“我来。但你要记得,一路去,不能用颂法,不能使用符文,不可用灵器。日光照耀大地的时候上路,日光落下之前要找到有主的借居之地。在到达神眠之地前,决不可以让它落地。” 申姜愣住。不是刚才说‘我来’?怎么又说得好像要甩手的样子?边把身上有颂法的东西全取下来丢掉,边问[你不陪我去吗?] “我当然会陪你去。”赵家神祇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只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天地,便向那黑色的石头走过去。 停在石头边上,拢袖说了一句:“我实在不大喜欢你。”随后微微吐了口气。 将石头捡起来之前,对申姜说:“尽量走快一点。”俯身便要伸手将那黑色的石头捡起来。 申姜莫明有些紧张 ,在他将要触摸到石头的时候,冲过去一把打开他的手。 “?”赵家神祇回头看她。 [但是,但是我走不快的话……会怎么样?]她可是个跛子呀。 赵家神祇轻轻地笑:“其实也无妨,我吓唬你的。努力走就可以了。” 申姜看着他,不晓得他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但他似乎觉得有趣。 “如果是你阿姐,必然有不好的结果。我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画面。但现在是你。我虽然看不到你的未来。可我想,大约不必担心。”他伸手摸摸申姜头上长着异骨的地方:“这春日桃很好看。” 申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要问他。 就见他在瞬息,已伸手触摸向黑色石头。 眨眼间他便和石头一起消失了。 但申姜感觉到,装着湖泥的荷包微微一沉,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拿着荷包,伸手捏了捏。发现里面的泥沙变成了圆乎乎的一坨格外坚硬的东西。 就好像均匀在包裹在什么表面并不规则的物体上。 她没有打开看。而是把荷包系得更紧。 分卷阅读370 但还是有一颗微小晶莹的颗粒穿透了荷□□子跑出来。只是并没有跑远,而是环绕着她飞舞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个方向,便不再动作,停在她的发髻上。 申姜意识到,这颗泥在给它指路。 转身正要走。 就听到身后传来鹿饮溪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她猛地回头。 少年站在林间,大概是刚刚才找过来。但看到她站在刚挖出来的大坑边,大概是自然而然地就意识到,这坑是她挖的吧。 [我路过看到这里有个洞]她连忙说。 虽然她不怕鹿饮溪,可不想因为行为可疑而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抓回去。耽误事。 “你一个人在这里。”鹿饮溪看向四周。 [不然呢?]申姜佯装没事。 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坑边。 申姜见他审视自己,连忙再三自辩白[真的不是我挖的]。表情十分诚恳。 少年没有理会她,只示意她退远一些。 她连忙照做。一副无害又乖顺的样子。 等她站得足够远,少年看向坑洞。只是一眼,他身周那些被挖出来泥土,便浮空而起,在短暂的凝滞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坑洞,完全填埋了起来。 甚至一花一草,都恢复原样。 他刚做完一切,便有一队蚩山弟子匆匆赶到。 皱眉打量申姜,又看向他。 虽然狐疑,但对他还是十分忌惮,为首的那个躬身与他做礼:“师叔怎么到这里来。这里是不许人来的。” “我带姜小娘子看云。见到这边绿意盎然,便落下来看看。却不知道这些树林又怎么腐坏了起来?全没了兴致。”鹿饮溪冷淡地说完,又问他们:“你们巡山就没有发现,山中有病疫吗?树都烂了这么多。” 那几个人听他这么说,表情到放松下来,只认错:“就是知道这里有树林病,所以才赶过来的。” 鹿饮溪点点头,伸手向远处的申姜:“走了。” 申姜连忙跑过来,牵住他的手。 大概因为用过颂法,他手心很热。手掌大而温暖。 那队弟子目送两人。 就在两人要离云的时候,那弟子突然叫住:“方才宗主破了大境界,连罡天圈都被其震撼。师叔怎么没去侍奉,反而带着赵家的人到处走?” 鹿饮溪驻步回首,冷声问:“师父破大境界,不过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值得担心?未必你们对师父的修为,有所怀疑?” 那些弟子连忙道 :“不敢。” 他冷笑了一声,深深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牵着申姜往上三峰的方向走去。 离开这些人的视线,申姜仍有些忐忑。 现在怎么办? 要是先回赵氏去,说是家神旨意,叫赵氏人随行,对她肯定是方便很多。但关键的是,她没法证明。赵家神祇现在变成了一个球,照他之前的叮嘱,恐怕是无暇与外界沟通。赵家的人会信自己吗?再有赵敏行在…… 并且赵氏和她要去的方向,是相反的。坐鹤车都要好一些时辰,而自己最快,也只能坐马车过去。一去一来,恐怕一个月就没了。 “你想要什么?”这时候鹿饮溪的声音打段了她的思绪。 还是那个问题。 她回过神,发现鹿饮溪已经牵着她,走了好远。再往前,便是上山的路,而往另一个方向拐,则是出山的路。 [没什么,我上山脚步慢,公子有事便先自去。] “没关系,我与你一道走。”鹿饮溪却好整以暇。似乎没打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照顾你的人恐怕已经回来了。我带你上山吧。”说着牵着她,就要拈诀。 申姜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的手。 鹿饮溪动作僵住,低头看看自己空握的手,抬眼看申姜:“在姜娘子眼中,我是什么脏东西?或者,姜娘子并没有说实话。” 他看着申姜,重复那个问题:“我只再问一遍,你想要什么?”他说完沉默了一下说:“我会帮你办,你只管告诉我。” 申姜不大相信他,但也知道,他是没那么好打发的。 踌躇了一下拿起玉牌[我有怪病。此时病发,不能受用颂法……] 鹿饮溪抬眸看她,正要开口。 分卷阅读371 她补充道 [我快死了] 鹿饮溪愣住。 申姜在他心中,确实是个怪人。虽然修为惊人,但似乎一直爱制约,无法施用。 后来他也有查过,书典上说,这样的情况多半是因为修行走岔了脉络,以至于修为滂沱而气脉不顺。他问过天下最知名的灵医,对方也说,这样的情况几乎是崩体之症的前兆。 但他总想,她与众不同,大约不能用这些来解释。 可现在,人就在他面前。 跟他说,自己要死了。 这是胡说八道 ,还是真的? [你有钱吗?]申姜索性说开来[我向你借。等我走后,你向我阿姐讨便是。] 申姜对着面前这张英俊又深沉的脸绞尽脑汁。 [要是家里知道我快死了,一定带着我四处求医。我阿姐也会难过,我不愿意这样。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只想要,高高兴兴自由自地四处走走。] 申姜信心满满。我都把生死大事祭出来了,还怕借不到钱。道理上也说不过去的。 鹿饮溪凝视她许久,果然最后点点头:“那我陪你去。” 转身便向山外走去。 申姜抓头。这是干什么?! 看着鹿饮溪的背影,又觉得,这样似乎也好。 自己不能受用,但他可以对别人施用呀。万一有人图谋不轨,他这么厉害,又比自己老道 ,自己路上的风险要小很多。 可是鹿饮溪会毫无理由地对人好吗? 难道说……他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想要试探清楚。再决定怎么烹饪? 几万年的修为,神祇都动心,他这样性格的人,也许也不会放过。 她心中狐疑,脸上却并不显露。 快步跟上,装模做样地客气了几句,不用不用,见对方坚持,便算了。 其实除了鹿饮溪,她可找不来人护送自己。 谷子可不会相信她,只会觉得她又像以前一样胡说八道。 至于英女,一半一半吧,可英女已经进了水境去了。 走到山外,鹿饮溪竟然真的也没有用颂法,只叫蚩山弟子弄了一匹矮脚马来。 这马,比平常的马总矮了一半,可虽然袖珍却十分健硕。 他伸手,将申姜提上去。 转身手在口中,打了个哨音,便有个长得像驴的灵兽凭空而现。 这东西申姜很熟悉。这还是她的钱买的呢。 只是当时,是很普通的灵兽,现在似乎进阶了,外貌十分简陋之余,气质也不好,有些莫明穷酸猥琐,可鹿饮溪这样的人物骑着,似乎就也还好了。 人靠衣衫,马靠人。 上了马,申姜还有些犹豫[你不和你师父说吗?] “他才刚破境,没有百八十年,是不会出静室的。我会传信给山上,说我带你出来了。你姐姐应该不会担心。”鹿饮溪表情平淡。 行吧。 申姜分辨了一下方向,便纵着马直接偏离了大道 ,向野地里急驰而去。 鹿饮溪看着她的背影,驱动驴兽跟上。 申姜一路去,一点也没有跟他客气。 说是随便走走,完全是全线狂奔。 几个小时后到了下一个城时,马就已经跑得快不行了。她只请鹿饮溪再帮自己买一匹新的,理由是[我有死前要看的风景]。 说得情深意重,几欲落泪。 鹿饮溪沉默不语照做。 好说话得过份。 眼看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申姜没有再继续。 虽然路过了几个无主的破庙,但都没有停驻,而是找了一个小村落脚。 农人虽然热情好客,又因为鹿饮溪出手阔绰,而更加殷勤款待,但房子只有这么几间。 原本一家人住已经很挤,决不可能再分出两间来给两人落脚了。不然全家都得席天露地去。 只陪着小心,请两人同住一间。 申姜并不在意。见他们诚惶诚恐,到有些不自在。又多找鹿饮溪借了些钱做为报酬。 入了夜,两个睡在一个炕上,中间隔了张小桌几。 睡 分卷阅读372 觉前,鹿饮溪想对这房子使用颂法,却发现,虽然不是对申姜用,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申姜身边,自己的灵力也会非常难以控制,只是简单的护颂,都差点出大问题。只好收法不用。 申姜更感到不安。 可却发现,鹿饮溪躺下去之后,似乎很容易就睡了,早早没有了动静。 申姜睡不着。她是不懂,这鹿饮溪怎么回事? 这也还能睡得着?她是不敢睡的,虽然不怕死,但是怕自己睡着,荷包会出问题。 只得就这么躺着,听着旁边的呼吸声,心里嘀咕着,实在不知道带着鹿饮溪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儿,听到屋外面的响动,申姜立刻坐起来倾听。 还好都是虚惊。 倒回被窝里去的时候,扭头到是发现,鹿饮溪的睡相并不太好。 被子全搂在胸前,身上一点也没盖到。 他醒着的时候,像是个阴沉的大人了。 可睡着,又似乎变得无害起来。 申姜轻手轻脚过去,把他怀里的被子拉出来,给他盖上。看着月光下,沉睡的少年,想到京半夏,许久有些出神。 回过神才发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 ,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睡吗?” 她犹豫了一下,她不睡,不只是因为之前的原因,还因为想到当年,钱肖月的遭遇,人更加清醒。 村庄在她眼中,并不是一个淳朴的世外之地。 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什么事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现在不敢冒险。 并且,还要防备鹿饮溪……她是不会死的,可万一出了事,恐怕赵家神祇也要受连累。蚩山神的核,如果落地可真的要出大事了。 [你睡吧]申姜比划了一下。 鹿饮溪便闭上眼睛,呼吸沉重起来。 还真的又睡了? 是不是缺心眼? 申姜心塞。到底谁陪谁?谁护送谁主? 可虽然是不安,但村庄里的月夜也还算是宁静。过了一会儿,慢慢的她的心情也有些放松下来。又觉得,大概自己想太多。 但就在月亮当空的时候,突然她在月色中看到了什么。 一打眼,似乎像是什么东西的阴影,或者是错觉。但她爬起来,走到窗边,却看得清楚。 外面有许多奇怪的影子。 它们在月光下事物的阴影中爬出来,缓慢地直立起来。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整个身躯都挤在窗棂上。 农家的窗户是不糊纸的。毕竟纸贵。大多只是密集的空格子。申姜与那些影子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阻隔。 但那些影子,却似乎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阻挡,无法向内渗透进来。只能烦躁地在屋外徘徊不止。 隔壁屋子里有人起夜。推开门走出来,向院中的茅厕去。可对这些东西却视若无睹。好像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东西在开着的门口盘旋。 许久,突然口出人声:“阿爷。” 申姜蓦然寒毛倒竖。 那个有脸的影子们挤在门口,发出的俨然就是去了茅厕的那个人的声音。 “阿爷开开门,我进不来。” “阿爷,我可以进来吗?” “阿娘?外面好冷。” “阿姐醒了吗?开开门。” 一声声叫着。 对面的屋子一阵低语,农人高声骂:“上个厕所这么多事。未必你出去时还把锁上了吗?” “阿爷我打不开。是不是阿姐把门栓上了。”一个挤一个的黑影轮流说话。它们你挤我我挤你,全堆砌在门口,门虽然大开着,可似乎还是有什么把它们关在外面。 农人一听它们说的话,便骂起女儿来:“你要死了,大半夜的闹这种玩笑。”似乎要起来打人。 妇人低声劝:“别吵醒客人。” 他才算了。 只催促:“还挺在这里,还不快开门去。” 而原本沉睡的鹿饮溪不知道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4 18:39:52~20201126 04:39:24 分卷阅读373 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aac、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酱 70瓶;剃刀与安息香 60瓶;艾什 50瓶;比个耶卖个萌 40瓶;se7en 30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10瓶;艾。 7瓶;妮妮、清熏 5瓶;吾爱月容、黄时间、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娇郎归 而原本沉睡的鹿饮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他下床来, 因不能用颂法,只得祭出灵器来。 手中凭空出现的,是一根桃枝。看上去只是很随便的一根树枝, 不知道有什么特别。 “是水境里的东西。”他皱眉,大步出走出屋子, 一出房间门,便在堂屋遇到正要去开门的小丫头。 睡得迷迷糊糊, 手已经搭在了门上。 被鹿饮溪吓了一跳:“仙……仙家,怎么了?您要什么吗?” 一听外面在说话的并不是弟弟, 脸唰白的。 因为, 那一声声的, 还在门外响着:“阿爷?” “阿姐?” “快开开门, 我打不开门呀。” 可她面前的门, 明明纹丝未动,如果真的是阿弟,早就踹上了。怎么会一点其它的动静也没有。何况稀疏的门缝里, 也没有人影投进来。外头一片空旷。 “是妖魔鬼怪?”小丫头吓呆了。 屋里农人夫妇听到说话,也连忙爬起床跑来, 一听, 急得直跺脚:“我儿子还在外面呢。” “那就叫他蹲在茅厕里, 不要出来。谁叫门也不要应。”鹿饮溪冷声说。 农人还在问:“为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你得给我们说清楚呀。” 他老婆已经跑到窗边, 冲着外头声嘶力竭地喊话。 那中气十足的嗓门, 申姜怀疑别说是院子里的茅厕, 就是月亮上头都能听得见。 她儿子吓坏了。大嚎:“是什么事?你真的是我阿娘吗?我方才听到, 我的声音在那里叫门。吓得我都不敢动啊,阿娘!” 农人老婆嘶吼着喊他千万不要出来。 他连忙应声。 农人急躁地在屋里踱步:“这可怎么好啊。” 又找鹿饮溪说个不休:“仙人,你快想想办法呀。” 鹿饮溪皱眉:“天亮就好了。”嫌他们烦, 转身回房间。 见农人啰嗦个没完,跟在身后想进来,顺手便关上了房门。 农人不敢真烦他,委屈地守在堂屋里。搬了桌子椅子柜子来,将门抵住。全家人都拿着镰刀什么的,守在门口站着。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神佛保佑这样的话。 申姜问鹿饮溪[水境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鹿饮溪见她赤脚站在地上,示意她回床榻上去:“这叫娇郎归。” 申姜钻到被子里,一头雾水。见鹿饮溪已经躺下要睡觉了,连忙挪过去,挤挤他,把写字的牌子,凑到他脸上。 [娇郎归]? 鹿饮溪躺在那里,束发有些散乱,月光照得他肤如白玉,发如黑墨。抬眼看她,眸光也不像白日里那么深沉,有点偏灰色。整个人矜贵而好看,像一尊须小心对待的瓷人:“你知道八年多以前,四海突然出现了一位天人的事吗?” 自己在问的不是这个啊。难道天人和娇郎归有什么关系? 申姜摇头。 [不知] 什么天人?八年多前她在这里,并未在街市上听到这种流言。 “有一位修为深不可浅的小娘子,向四海所有的灵修,提出了一个问题。她问,如何从虚无之地,回到世间来。并许以倾天的财富。可最后,没有人回答出她的问题。她也如凭空出现那样,又凭空消失。后来世人都说,她一定不是普通的灵修。因为灵修不可能修了七八万年,仍不成神。后来又有人说,也许,她是一位真正的天人。” 申姜这才意识到,这说的是自己。 佯装没事[什么天人?是另一种神祇吗?] “不是。天人只是一个传说。传说天人创造了水境,创造了神祇,创造了万物。” [那 分卷阅读374 四海的人,也太夸大其词了,这位小娘子,会比神祇还厉害吗?] “铸器师,可以创造出比自己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灵器。饲养者可以养大比自己不知道强壮多少倍的异兽。一个人创造了一样东西,却未必这个人比这样东西更厉害。”鹿饮溪半坐起来,看着面前的人:“那么,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 “你听说过,这位天人吗?或者,你没有遇见过她?”他眸光沉静坐在破落得木屋里,与她在月色下相对而视:“我只会问你一遍。” 如果面前的人说从没有,他也就此,当作她说的是真话。 被遗弃在雪地里的小兽,不会在雪里等得太久,确定对方无意再回来,也会摇摇晃晃地,就此开始新的历程。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过于急促,有些轻佻。 他面前的人,背光而坐,整个人在暗影之中,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清楚。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的意思。 没有听过,从未遇见。 他以为自己会冷酷而有礼貌地结束这个话题,就此放下。 可他又莫明地在想,万一,她有苦衷呢? 她给自己盖被子的手那么轻巧。轻轻扫过他手背,暖暖的。一如掂脚替自己拂雪时那样。 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会哑?为什么会跛?你是不是受了伤。”也许她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因此出了什么事故。不止生病的父亲过世了,她也变成了一个残缺的小孩。 如果自己这时候还误会她,该是多么无情。 他心情又缓和了一些。 可面前的人还是摇头。 拿起玉牌在上面奋笔疾书。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 鹿饮溪注视着面前的人。 胡说。 全是胡说。都是谎话。 该生气了吧。他想。要生气才行。她对不起自己的。不可原谅。 可是,她会不会是真的受伤,哑了跛了之余,还失去了记忆? 她与神祇来蚩山,会不会是想找回记忆? 她在没有失去记忆之前,就曾和蚩山神约定,会来找它。也许她恍惚记得这是一件极重要的事,她要找到极重要的答案。 明明自己应该是,给她线索的人,却暗自怀疑她为人卑劣无信。甚至决定,就此与她行同陌路。 胸膛里的那颗心,又暖和了起来。 忘记了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故意的,自己应该叫她晓得,自己也愿意为她‘拂雪’‘掩被’,哑了也没关系,跛了也没关系,这些与样子没有关系,残缺得更多也都没关系,抑或她对别人而言,并不是个好人也罢。 想得起来过去,想不起来过去,总之,统统都不要紧。 只要伸过来的手是暖的。 得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自己在废都等不到她,想着她会来蚩山,所以入了蚩山。还为此,和非要收自己做徒弟的苏濯清争执,而生厌。也错过了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在这里守着八年。 看。 哪怕你忘记了,可是我没有。一并把你的那一份,都帮着你记得。 以后,我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彼此为系,不再是人间飘萍。 “其实……”鹿饮溪斟酌着,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有些在心里过了很多遍的话,要宣之于口舌时,却显得怪异而浅薄,叫人难以启齿。 “其实……我认出”鹿饮溪蓦然停住。 对了,在通天竹阁,她见识过自己的真面目。是与她所认识的清澈少年完全不同的,寒冷一样的人。她现在这样防备自己,会不会是害怕? 如果自己贸然开口讲些什么,她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居心叵测之徒,编造这弥天大谎,别有所图。 世人确实也念慕天人之能。 谁能不想要呢。 她如今,身残而无助,许多事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怀有神力,甚至与神祇同行都不在话下。 而自己并没有什么证据。叫她来相信,自己与她曾有一段过往。 他踌躇起来。 怔怔坐着。 原来,她记不记得过去很重要 分卷阅读375 。 也许她就此,不会再待自己如同那时候一样了。 因为自己不再是她所看到的那个孤行在风雪中,穿着破鞋子的天真少年。 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蚩山上下,人人都畏惧他。 她有没有听说过自己的事? 应该还没有吧。 可世上要说有什么,比缩地术跑得更快,那便是流言。 很快,她都会听说的。 “其实我认出,那是神死之地。”他改口。坐在月色下,垂眸斟酌,许久才开口:“我师父是个笃性弱肉强食的人。我想知道蚩山这位梵天神是什么样的,就必须得成为他的亲传弟子才可以有机会,亲自祭拜蚩山神祇。” 申姜坐在那儿,有些茫然。 实在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从娇郎归,到了天人,又到了神死之地与蚩山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不是跳得太远了? 外面的娇郎归还在阿爷阿姐阿娘地叫个不停。 实在吵闹。 申姜腹诽。 但知道只要不开门就进不来之后,也就还好了。只是恐怕这一夜难眠。 正想着,见他说完,便抬头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十分不自然地附和[原来是如此这般啊]但这确实是还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你见过蚩山神祇吗,它是什么样,后来蚩山到底发生什么事,神祇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娇郎归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你埋的那个洞里应该有什么,你说的神死之地是指哪里。] 她好像十万个为什么。 鹿饮溪坐在那儿,毫无准备地,被她这一通暴雨式发问,打断了缠绵而又郁郁忐忑的心绪。 心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还是一一解答起来。 “我只见过两回。在刚入山门的第六个月,宗主决定要收我做亲传弟子,带我去大殿行拜礼。那时候,它似乎已经不大好了。告诉师父,自己将要大行。师父当时说,会送它回水境,找一块神眠之地。我猜,神祇要是死的话,得死在水境中才可以。这似乎是某种习俗。但后来,师父却并没有这么做。之后山中也并没有人提起,要侍奉梵天神回水境这件事。不过从那时候起,师父便不再见客,也不见我。只呆在大殿后面,说是静思,在神像前,为神祇祈祷。今日异动之前,我都以为梵天神在大殿内。看到那个洞才知道,大殿什么也不是。这片山林,那个深坑,才是梵天神的居所。也是它死的地方。据说,神祇本身是不能移动的。就像树一样。” 鹿饮溪想了想说:“我去时,地面由极盛,变得腐坏。是不好的征兆。我也以为,师父大成,大概与梵天神的死有关。” 说着沉默了一下:“只是死亡后的残骸,就有这么大的力量,使得辖地万物盛放,又盛极而逝,那被师父借走的力量,会是怎么样的呢?” 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那些蚩山弟子借巡山之名,四处跑,大概是师父已以察觉,大殿神祠并不是真正的神之居所,不过是人自己一厢情愿自行建造。所以叫他们找寻神居之地。想找回已死梵天神的残核,全部收归已用。” 他看向申姜。 所以,申姜如果真的挖到了,那她是想送梵天神的残骸回水境去? 他恍惚记得,当年申姜与蚩山这位神祇相见,可并不愉快。 即使她想从蚩山这位神祇身上得到什么,现在死也死了,不会对她有任何回报。 可哪怕是这样,她也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送神归眠的事。 她知道归神归眠路上,会有水境之物破界而来吗? 也许她知道。 那是因为她本性如此。 还是因为…… 那位青年神祇请她这么做呢? 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亲近的样子。 一同在云海之上跳跃的背影,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人。 而自己就是这个旁人。 是个外人。 鹿饮溪垂眸看着落在被褥上的月光。 如果……这青年神祇,就此死在送神归眠的路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神力,还能归自己而有的话,那么,与她一天急驰于高云之上,天地之间的,就是自己了。 分卷阅读376 神祇而已,似乎至高无上,可若得法门,弑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6 04:39:24~20201127 23: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20瓶;剃刀与安息香 16瓶;吃蛋不吃蛋黄、妮妮 10瓶;寒武纪 6瓶;清熏 5瓶;弥律 2瓶;法霖要精进、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4、心意 第二天, 申姜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奔波了一天太困了。打着哈欠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到腰上装着赵氏神祇的荷包, 才清醒过来。 爬起床一看,农户一家人大概是守了一夜, 现在正在睡觉。出去上厕所儿子,也躺在那儿。不过申姜去茅房就看到茅房的门上都是抓痕, 到不是有什么东西像进去留下的痕迹。更像是蹲在里面的人,生怕什么东西进来, 死死抓紧了门造成的。 申姜回到大门口看了一圈。 半夜下过雨, 虽然那些黑影, 并没有在其它地方留下任何痕迹, 但院子里满地都是脚印。 这些脚印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最后也没有离开这里去往别处。 更像是,凭空而来,又凭空而逝。 她正在琢磨这些。 就听到赵氏神祇的声音:“是娇郎归吗?” 她吓了一跳, 回头看,赵氏神祇站在她身后, 低头看着地上那些赤脚印:“传说, 这种东西是流落在外的异乡魂化成的。每当月圆的时候, 它们会叫着亲人的名字, 一家一家地敲门。如果谁应声开门, 就会被认做家人。” 他看上去气色并没有太坏。 申姜微微有些放心。要是他一出来, 就是要死的样子, 那可就糟了。她连急救按哪个地方都搞不清楚的人,更别说要救一个神。 既然没事,那现在, 她感觉自己时间应该还很充足。 心也微微地放松了一些。 [那它们应该是不会伤害人的某种存在了,只是看上去吓人吗?] “为什么?”赵氏神祇转身看她。青年站在晨光下,耳上的红光如星辰。 [你不是说,它们会把开门的人,认成家人吗?] “是呀。”赵氏神祇说:“但既然是家人,又好不容易才找到,自然应该和它永远在一起。它把这些人都吞噬掉。完全消化,便又会感到寂寞。去寻找新的家人了。” 他看着那些脚印:“你们人总觉得,只有恨会吞噬一切,不过我活了这么久之后,到不会这么想了。” 申姜拿着玉牌,想写‘这也太伤感了’,又觉得,伤感这个词太轻飘飘的。手停下来,长长地叹气。 赵氏神祇看着面前的人,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次,它们是为了蚩山神来的,恶灵吞噬神力,便能再生成为人。哪怕这种再生非常的短暂,接踵而来的是更可怕的毁灭,它们也不会在乎。娇郎归的出现,还只是开始。你要小心。” 申姜点点头。 “但如果不行,丢下也没有关系。” 申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把什么东西丢下,一脸疑惑。 赵家的神祇垂眸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这次是因为还有一些话,没有跟你交待,我才会出现。现在我说的话,你要好好地记清楚。” 申姜仰头看着面前的青年,他表情不急不躁,就好像现在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可说的却是令人最忐忑不安的话。 “神祇之死,是很严重的大事。蚩山神死得太突然,且被恶意囚困。这样的事,闻所未闻。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只能以自己的力量来抑制其残骸。这对我,也是很严重的侵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家。”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到有趣。 以前他提起那个地方,说的是‘我的府邸’。 过了一下才再继续 :“如果最后我与蚩山神已经无法分开,你就把我们一起葬下去。如果还没有到神眠之处,就出现异样,说明我已经过早被它腐蚀透彻。你就不用再管我了。随便找个地方,将荷包 分卷阅读377 丢弃就是。也不要再回赵氏大府。” [丢掉荷包的话,会怎么样?你不回去,赵氏会发生什么?] 青年表情平和,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说的话,你记往了吗?” 申姜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眶也莫明地热了起来。 从一开始见到这位年轻的神,她就并没有太过害怕对方,反而有一种莫明的信赖。现在说到这样的话题,意识到可怖的危险,会让这位神祇也死去,她,心里即难受,又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酸楚。 青年俯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像是看穿了她的皮囊在看着她她本身。 他眸色很深,但并不是黑色,大概是某种红到接近黑的颜色。 认真看去,眼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星海:“我看不到你的过去,也看不到你的未来。这样的情况,我揣测费了些神,想起来似乎还有一种可能——你身上有神祇的力量。或者,你曾与一位神祇有过很深羁绊。你知道吗,神祇与神祇之间,虽然并不太常往来,却会有些不必言说的默契吗?” 默契?申姜不解。什么默契? “如果有人身负神祇之力,说明有神祇已经陷入因果。那么,每个神祇都会尽自己的力量,将此人与赋予她一切的神祇之间,所有的记忆,全部抹去。但是,既然赠与你力量的神祇,给你施放了这么强大的颂法做为隔绝,看来它自己并不想被你忘记。它是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小心神祇?不要与神祇做任何的交易?” [他不是神祇]申姜说。不过京半夏是这么说过。但以他当时的说法,申姜只是认为,蚩山神不怀好意,其它神祇也可能并不善良。 青年笑了笑,并没有与她争执。低头看她时,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蔽眸光,显得异常温柔:“虽然我不并赞同它的作法——大概这是因为,我并没有它的感情吧。可你是赵氏的孩子。我身为庇护赵氏的神祇,也同样负有保护你的职责。何况,它选择我的辖地,做为你的出生,又选择我最喜欢的花,做为你的护符。看来,他很了解我。这也是你我的缘份。” 他说着,半蹲下,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若我死了,你丢掉荷包之后,就往赵氏大府的东面去,翻过山脉,再越过三条河,会有一处废弃村落,那里有一个水井。井中的神祇寂寞了很久,你带着它一起,前住新界生活。” [新界?]申姜摇头[什么是新界] 青年站直了身躯,抬头看向这个农院与四周天空:“如果我们不能回到神眠之地,那么,就又有一个世界要覆灭了。旧的这个世界会死去,但只要有神祇在,那新的世界就会再产生。人们是会有去处的。” 他伸手虚虚地拂了拂,申姜头上异骨的位置,就似乎在抚弄一朵娇嫩的小花:“它如果不肯走,就跟它说,村里的人不会再回来了。那里没有人再需要它的庇佑。它不用再在那里一直等待了。然后告诉它,你很害怕 ,不敢一个人上路。希望得到它的赐福。它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音落下,赵氏神祇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申姜一个人,怔怔站在空落的农院中。 不远处院角的低矮厨房内,鹿饮溪端着刚煮好的粥站在窗边,注视着这边。 有些茫然。这种决绝的告别,昭示着必将到来的危险。 神祇…… 拥有着绝对的力量,可却也是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存在。 也许,自己当时应该阻止蚩山宗主。 不过,这世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 并且一切既然已经发生,在去新世界之前,不再来几次未必也太过浪费。 毕竟蚩山这位宗主,已经淌水而去,替他试过了深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7 23:08:24~20201201 01:3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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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没有给她机会胡说八道,只是边盛粥,边漫不经心似地,继续道:“水境的门是移动的。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并且在一个地方出现再消失,全过程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其中还有一个多时辰处在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状态,所以可用的时间是非常短的。如果御风、御器的话,得到消息后,自然能赶得及。但我们是用走的。就会难很多。不过,昨天我看,你似乎一直在跟着指引走。目标明确。大概是很确定某处一定会有门,那应该也就不用在这件事上费心,只管闷头走就是了。” 他声音不高,语气平稳。并没有因为她之前撒谎而不满或责备,也并未拿出他之前,对通天竹阁士的冷酷不近人情。 只是低声重复那句话:“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为什么]申姜将玉牌伸到鹿饮溪眼前。 原本她是想写上‘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是谁’。 自己帮过鹿饮溪,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么坏,大概是对自己怀着感恩的心所以愿意帮忙。 但最终,申姜却并没有这么做,她不是智障,隐约感觉到,自己要是真的一问,大概率会得到肯定的答案,可一旦说破了,自己就得面临许多需要解释的问题。 而她此时,尚不知道要怎么圆回来。 其实,这三个字都不该问。 申姜有些心烦。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体会到了,又不想确认关系面对问题,又想占好处的绿茶心情。 甚至有些担心,鹿饮溪不会那么莽,一开口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吧!! 紧张起来。心乱跳的。 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乱说八道。 不然难道从盘古开天地起,给他讲得清清楚楚吗! 而鹿饮溪看着上面的三个字,沉默了一下。随后,只将添满粥的陶碗放在她面前:“吃吧。早上将就一些,中午我再想别的办法。” 申姜猛然松了口气。 大概这口气,实在是松得有些明显,她感觉到,鹿饮溪 分卷阅读379 似乎向自己看来。 于是不敢抬头,双手捧着碗,吃得很专心。 两人走的时候,这家人还在睡。 鹿饮溪给他们留了一颗珠,牵马离开的时候,还顺手帮忙栓上了门。大概是怕院里的鸡会跑走。或外面的狗进去叼了。 申姜跟手跟脚地帮他。 心中又觉得,他确实是没有那么不好的。 即便是有些不纯正的心思,也是成长环境使然。而不论如何,到最后,他还是会成为京半夏,成一个很好的人。这就足够了。 只是再上路,却十分不自在了。 既然怀疑他知道自己是谁,再做小孩状似乎有些尴尬。连鹿饮溪停下来猎兔猎鹿,都不大好意思蹦着用动作‘叫好’了。 可要是站着不动,一派老成,又似乎太像是个有侏儒症的怪人。 于是掂着脚,努力地牵着两匹马的缰绳,站在原地等着时,实在是一脸苦恼。 好在,不一会儿鹿饮溪拖着一头死鹿回来时,还给她带了一根用来预测晴雨的太阳草。 一人拿着一头,对半一撕,要是口字形,就是晴天,要是断开了,就会下雨。 小孩子的玩意儿,鹿饮溪却陪她做得一派郑重,十分煞有其事。又叫申姜有些放心,觉得他大约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听到什么话,都觉得心虚。 又神态自若起来了。 鹿饮溪在那里给鹿开膛破肚,她便双手捧着腮坐在大石块上,时不时鼓掌捧场。 鹿饮溪原没什么表情,她这样,到叫他不由脸上带着些微笑。 申姜不怕他双手血淋淋,也不怕脏,跑过来踩在血里,帮他把落下来的大袖,绑回去。更不会嘤嘤嘤地表示鹿鹿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甚至薅起袖子,帮他掏肚。还会学他的样子,将可以吃的肉割下来,弄得满身都脏兮兮,忙得满头大汗地,努力想要帮忙 “我们得在可以的时候,多囤积一些食物和水。以备后用。”鹿饮溪解释。 申姜选的这条路,几乎没有路。完全是在大地上横冲直撞,完全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方去。 所以也很难知道,前路上会不会有城镇。 再加上两人出来得匆忙,并没有足够的准备。因怕泄露行踪,被蚩山宗主疑心,他从出来后,不止没有再与蚩山通讯,甚至还在掩藏行踪。所以也不大可能得到什么支援。 鹿饮溪还教她怎么处理不需要的那部分。 她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自己会就可以了。他是这么想。 可还是讲得很详细。怎么破腹,怎么掏肚,如果太冷,怎么用死掉的动物取暖,皮从哪个角度更好剥下来。为什么有毛的那面要穿在外面。 因为,大概有一天,她仍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他弃之如敝履。 这实在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但至少,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她一个人流落荒野,就不会感到无助。她可以靠猎杀野兽賴以生存,直到再与他重逢。 两人几乎用了一天中大半的时候来处理肉。 下午的时候,鹿饮溪已经将肉全部用颂法风干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不得不跑到远远的山坡上面去。不然灵力太不受控制,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将所有的肉都装起来之后,他便挥手致意。 站在原处,远远的,看着小小的身影,牵着马淌在半人高的芦苇荡,向自己的方向来。叫他的心也宁静下来。 申姜似乎,已经对他没那么防备。 大约他对通天竹阁士放的狠话,在她听来,只是威胁之言,并算不上什么恶行。 至于其它…… 其实,只要蚩山和京氏的人都死了不就好了吗? 没有人再会知道他做过什么。 啊,还有十三川。 没有切实的人证,外头即使有些只言片语,也不过是无风起浪不足以为信的流言。 他这么好,怎么会为获得力量,而虐杀弑父? 如此成就,不过是因为天纵奇才。 鹿饮溪站在山坡上,看向远处,少年的目光又温和澄澈了些许。 申姜人太矮努力地牵着马绳,一跛一跛地向他走着,远远地冲他比划,大概是在抱怨,马绳也太短了一些,她非得掂 分卷阅读380 着脚够着,显得她走路的样子很傻。 一脸气呼呼。 他不由得笑起来。 申姜更生气了。大步过来,把马绳甩给他,费劲地跳起来,蹬着腿,爬上自己的马。 入夜前,两个人赶到了一处娘子庙借宿。老和尚带着小和尚,给两人腾出了一间厢房。 天光再黯淡下去时,另一种东西出现,申姜却要比前夜更镇定得多。甚至打着哈欠上床准备睡了。 她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赵氏神祇要求她,一定要借住在有主的屋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1 01:32:19~20201201 22: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律 100瓶;灰尘 23瓶;清熏 15瓶;水 12瓶;她 10瓶;吾爱月容、法霖要精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6、老和尚 申姜开始有些理解, 为什么赵氏神祇要求她,一定要借住在有主的屋舍。 ‘有主’就意味着,这屋子不可随意进入。 此时, 最后一缕光也消失在天际。 申姜和鹿饮溪在天还没安全暗时,早早便在庙中的侧间坐定了。他们要在这间屋子过夜, 从进来就没有走动。打算安安静静呆到天明。 而在外面的夜色中,有几只围着庙疯狂打转的异兽。它们看上去是老虎, 但长着人首,身上长满了鳞片, 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 庙里只有一盏油灯, 光线昏暗, 时时被风吹得摇摆, 原本自他们来, 就在另一个屋中念经的老和尚,此时也从东侧间出来了。 他被外面的东西,吓得拖了桌椅来将门顶住, 并在菩萨像前不停地诵念经文。影子投在土墙上,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 摇摇晃晃。 申姜坐在侧间炕上, 也看得见他的身影。 小和尚到是不念经, 他掂着脚站在外头的窗边, 向外面张望。 好奇地跑来侧间问:“尊上, 外头都是什么呀?” 鹿饮溪说:“是马腹。” “马的肚子?” “不是, 只是叫这个名字罢。” “是人变的吗?不然为什么长着人的头呢。” “我也不知道。” “我给它们们讲话, 它们会听得懂吗?” “多是不懂的。偶有能听得懂一二个意思,但与狗懂人言并没有什么差异。” “你怎么知道?”小和尚一个问题追着另一个。十分聒噪,又扭头看申姜:“阿姐, 你也认识吗?” 申姜太累了,跑了一天的马,又杀了鹿,腰酸背痛,现在只想睡觉,阿巴阿巴地,爬到被窝里装死。却见鹿饮溪还是好性情:“以前我曾见过,所以知道。” “你看着,如此矜贵的人物,怎么会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呢?”小和尚爬到炕上,瞪大葡萄眼一脸好奇:“你是修士,难道是在出门巡猎的时候见过的吗?” “我才入门几年,还未出门巡猎过。” “那你在家时见过?”小和尚问:“你家难道是什么鬼怪之地吗?” “我家并不是鬼怪之地。”鹿饮溪声音平和:“我家姓京,是蚩山境内的京氏。做符纸的。大府在内域城内繁华之地。” 小和尚似乎也听说过:“原来是京氏。”十分兴奋:“我帮师父去市集买平安符,若是京氏的纸,就要贵上一两钱。可你即是内域大城之人,怎么会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连我们这里都只是闹闹偷鸡的黄仙,从没有这样的东西,而你家是在那些大山门的辖内,是不会有什么鬼妖精怪的吧。” 申姜从被窝翻了个身,看向盘坐在身边的少年。突地觉得他是有些像就京半夏的。 少年似乎没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不温不火地对小和尚说:“有一次水境之门出现在内城,后母告诉我,只要穿过这门,便能见到亡魂逝者,我思念母亲,便迈进门去。被困了一年多才找到另一个门回来。所以见过一些水境的异兽。马腹自也在其中。它好食人,你可要守好门,别叫它有机会进来。” 当年或是一场大祸,他年纪大约还小,不知道是怎么在 分卷阅读381 水境里活下来,又回来的。但现在说起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如果不是马腥就在眼前,听的人会觉得,莫约真的只是件极小的事,不值一提。 小和尚吓得不行:“那你见着了你母亲的亡魂吗?”又期期艾艾:“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水境之门,就能见到逝去亲人呢?”一脸期待与向往。大概他小小年纪会成为和尚,也是有些故事。 鹿饮溪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那叫不叫见到了母亲。她的面容长在水境少室山怪的身上,那山怪有三个脑袋,每张面容都不相同,有的睁着眼睛,有的睡着了,有喜有怒。” 小和尚急忙问:“那你有没有问她,是不是你母亲?” “自然是有的。”鹿饮溪轻声说:“不过它说,这头是别人献祭于它,它才取来用。它自然并不是我母亲了,我母亲早就死了。” 小和尚好生气:“是谁把你母亲的头献祭给它?怎么能这么坏呢?是不是你家的仇人?你有没有报给治官,入他的罪?” 鹿饮溪没有回答。只说:“那人后来确实入罪了。” 小和尚十分为他高兴,又犹犹豫豫地说:“那要是,我也入水境去,是不是也能见到我的亲人?” “人死举丧,入土归于天地,也是献祭的一种。停灵、颂经、哭丧便是向天地宣告,此人已经死了,让万物万灵知道,住在这身躯里面的魂魄已然消散,归于苍穹星辰之中,身躯已无人居住。将之埋入土中的举动,便与将祭祀的牲畜摆在祭案上,没有差别。不过不是祭献给神祇,而是祭献给万物,蛇虫鼠蚁皆可来食,路过之灵皆可取用的意思。” 鹿饮溪说着,看向小和尚:“这些掩埋的身躯,若被水境中的异兽取用。便或被吃掉,或如何。如马腹之流,需得四处找寻获得了人的头,才能得将幼崽寄生其上,而长成。你家人若已逝世,并举了丧仪,那也许是能在水境之中,找寻得到。不过方才我也说,即便是见到,也不能再称其为家人了。她不会认得你。” 小和尚叹气。垂头不再说话。 申姜沉默地听着,看着鹿饮溪的侧颜出神。 这些事她并不晓得。京半夏也从没有提过,他小时候命运这样多厄艰辛。 虽然她没有去过水境,可见了两种水境来的东西,都不是善类,也知道水境的可怕。京半夜被骗入水境时,又才几岁呢?没有人护着他,他是怎么才活下来的? 一时莫明酸涩。如果自己早来些年就好了。 但见鹿饮溪说着,似乎扭头要看过来,莫明有些不自在,怕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连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 直到估摸着已经移开了视线,这才偷摸地睁开眼睛。 只见鹿饮溪伸手,正轻轻地摸小和尚的头,低声说:“父母死了,便不会再回来。但以后,你再长大一些,便晓得,世上总会有在意你冷暖的人。” 小和尚有些黯然,摇头说:“我说的亲人,并不是父母。是师父。我是师父捡来养大的。师父三日前过世了。” 但突然又高兴起来:“不过,有了新师父,日后我也不会再孤单一个了。” 什么东西? 申姜一咕噜就坐起来。而鹿饮溪已然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那外面的,就是你的新师父?” “是呀。”小和尚十分高兴。 “他几时来的?” “昨日夜里,月亮正当头。我睡得正好,听到有人敲门。他站在外头,说自己是游方的和尚,自十多岁便在外游历,年长回到出发的庙宇,才发现已然荒废没了人烟。便信步走着,见到这里有庙,想就此在这里住下。叫我开门,让他进来。”一脸兴奋:“大约是夜里行路到的,累了,还向我借了师父的屋子睡觉。我自然肯的。他今日整整在我师父的屋子里关着门睡了一日,我拍门也没动静,快入夜才将将醒了出来。然后你们就来了。” “他人十分和善。我觉得比我师父也不差的。”小和尚认真地说:“方才他不是还要把他住过的师父的屋子让给你们吗。是你们客气,只肯睡这杂间。他还叫我来劝呢。不过我以为,他也很辛苦,年纪又这么般大了,还是该他睡得舒服一些,所以不曾开口。” 正说着,申姜一抬头,就见那老和尚不知道几时,站到了进内室的门边。 内室狭小,原是供香客休息的,不过这里偏远,想来也没有什么香客,便挪做旁用,放了许多杂物,便得屋里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四五步见方。 几个人坐在炕上,离门不过三步之远。手臂要是长些,坐在炕上都能伸手摸到门框了。 分卷阅读382 且这门,只有空框,并没有门扇。 老和尚手中持灯,站在如此近处的门槛之外,笑吟吟地看着屋内的人。 “见你们聊得起劲,我去煮了些茶。”那油灯飘摇,光线从下而向投在他脸上,叫他脸上影影重重:“是否能给你们端到内室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1 22:51:44~20201202 19: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葡萄不吐核桃 40瓶;浅 20瓶;42765789、不经花落 10瓶;逍逍酥、清熏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九天如意 抢在小和尚开口前, 申姜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鹿饮溪皱眉凝视着老和尚。 对方站在门槛外,先是一脸无辜与不解,但很快发现两人并不吃这一套, 便不再造作, 轻轻叹息:“早知道,就连这间房也进一进。我办事总不够周道。” 鹿饮溪问:“你是水境来的?可我竟不知道,水境里, 会有这么像人的东西。” 老和尚笑:“这位小郎君, 你长得这么好,可说话却这么叫人伤心。这‘像人的东西’怎么听上去像是在骂人呢?”明明是个老人的样子,可语气与神态都像是年轻许多的人。只是站了一会儿, 就忍不住要扶着腰:“人‘老’了, 就如同得了绝症。实在讨厌。我每每走几步,就全身的骨头都嘎嘣嘎嘣地响。不过我也是好运气,恰恰就遇到了你们。” 正着说,外头马腹吼叫得厉害。他皱眉, 扭头看向窗外那些马腹,一脸厌恶:“丑东西。” 马腹向他嘶鸣, 他挑眉问那些焦躁的恶兽:“你们难道瞧不见, 我在与他们说话?别人说话,你们却叫个不停。真是讨厌。” 那些马腹似乎忌惮,微微后退, 竟然真的不再高声鸣叫了。有一些甚至匍匐在地上, 前爪并在一起, 头枕在上面,低伏不语。 “乖巧。”老和尚十分满意,这才扭头又看向屋中人:“有神祇归天, 怎么送葬只有两个人?幡也不举,祭道也不开,侍奉的大祭祀师也没有在,不见安魂颂法,也没有买路的灵钱。” 鹿饮溪很谨慎,并没有出言不逊,反而显得客气,下炕来,站在门内,隔着门槛答说:“因此位神祇逝去得十分突然。又有宵小对其不利。横生了些事端,我两人不得已,才匆忙上路。” “哈。”老和尚抬袖掩嘴突地笑:“那可真是大胆。数万年来,这世界生生灭灭不知几载,可从来没有哪位神祇出这种事故的。弑神……可是灭世的征兆呀。难怪这么着急。” 说着,歪头看两人:“你们既不愿意我进去,那不如出来说话。”说完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转身就走回正间,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扭头看向鹿饮溪问:“怎么?不敢啊?” 鹿饮溪还没说话,申姜冲下榻来,一把拽住他。 鹿饮溪低头看看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表情并未有什么改变,但原本抬起的腿慢慢落回原地:“我们身负要职,轻易不能行差踏错。看尊驾似乎是无意路过,恰好与我们相遇,并不是在这里堵我们的。也就不告扰尊驾休息了。” 老和尚见他们真的不出来,抓耳挠腮也没有办法,最后一拍大腿:“你们这样,我要生气了!” 申姜不理他,拉着鹿饮溪回榻睡,比划着叫他睡觉。 并对一脸呆滞的小和尚解释,那并不是什么好人。 小和尚懵懵懂懂的,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难道这真的是自己侍奉的菩萨吗? 可方才老和尚说话他自己也听见了。似乎这人与外头的那些怪物还是认识的,想不明白,也不敢出去。只钻到被子里头,紧紧抓着申姜不放手。 这边即不出去,那边老和尚又急又恼。步子踱得和鼓点一样,跑到门边,对着里面的鹿饮溪与申姜说:“你们也不出来也就算了,叫小和尚出来总可以吧。” 没人理。 “我也不是要害他。我是有事要与他说。” …… “喂?我真的要生气了!” ………… “好好好。我就说给你们听,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听见小和尚的祈愿才来的。他师父走后,他祈愿说,想随他师父去。我自然应愿而来。”老和尚站在门口一脸委屈:“不信你们问 分卷阅读383 他是不是真的。他说,自己身为长物,只有身躯一俱,若能如愿,便将身躯做为祭礼,奉与我。” 申姜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踌躇:“我我只是在菩萨面前,为师父的死而感伤。一时……一时那么想。” 站在门口的老和尚面目却冷酷起来:“既是许了愿,又怎么能反悔呢?你许愿,我来应愿,我应了愿,你就要还愿。你说,你是你师父教导养大,怎么?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侍奉菩萨的道理吗?” 小和尚呆住:“我……我师父是有说过。侍奉菩萨当虔诚。在菩萨面前,不可妄语……我……我……”可他不想送死了。 申姜去拍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老和尚,拿出玉牌来。 [这庙侍奉的是你吗?] 老和尚上下打量她:“是,怎么的?”扭头指指供案上的那尊完全看不出面目的泥胎像:“那不就是我吗。” [即是侍奉你,这不是你的庙吗?为什么你又须要屋子主人的应允,才能迈门槛?] 老和尚笑了一声:“小丫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想套我的话呢。我可不告诉你。” 说着,歪头看她:“小机灵鬼。看你这样子,必然是打定了主意,决定不到日出不出来了。但是,虽然你阻我应愿,让我无功而返,但我大度,还是给你提个醒。” 说完,从头到脚地打量她一回:“送归神祇这种事,若是大祭祀师来送,无非是遇到水境里的东西渗出来,争相来食。可你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地,自己走着去那就难说了。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如果我再请大祭祀来呢?应是有用的吧?”鹿饮溪问。 “自然有用。不过,他是哪里的神祇,就要请哪一家的大祭祀。该由那些供奉他的人,真心的送归他。方才是正理。别家自然不行。” 鹿饮溪皱眉。蚩山这样,根本不可能送归。 “不过……送归神祇应该是送濒死之神祇,他死都死了。你们现在送归的是残骸而已。就算有信徒为大祭祀师来送他,他也无力护佑送行的人。”老和尚说着笑:“你们是不可能送到的。不如在我的像前许愿。我替你们把这神核送去归眠。” “尊驾总不会,什么都不图吧。”鹿饮溪淡淡道 。 “我嘛,也不要别的好处……”老和尚说着目光在鹿饮溪和申姜之间犹疑,最后落在了申姜身上:“只要你将身躯借我用用。我好久没做过女人,今次想做一做。” 说着高兴起来:“小和尚我就不要了。小孩有什么意思。反正他也不愿意,你要是肯借给我,那我也不算白来一趟。就不和他计较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你看,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也解决了,小和尚也不用去见他师父了。皆大欢喜。” 鹿饮溪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屋中的一堆杂物里搬出一张桌子,竖着把门遮起来。不理会老和尚的暴怒。 转身对申姜说:“睡吧。” 申姜到是很难睡着。 [他是菩萨?]世间还有菩萨的吗? “我在水境的时候,隐约听那些东西们议论‘九天如意佛’,说的大概就是它。” [佛?] “是自封的。水境中有一些山脉,也会有自称山神的东西,其实也不过是一方孽障。不过,九天如意敢自许为佛,应该确实是有些本事。”鹿饮溪皱眉:“并且水境里的东西,似乎确实是很怕它的。日前我见到米氏的时候,也有听她提起过。” [她说了什么?] “水境最近百年,年年异动,每年九月初七,都会有大批的异兽成群结队地,往水境深处去朝拜这位九天如意。一年比一年动静大,去的异兽一年比一年更多。” [米氏镇守水境,不管它吗?] “我也说不清。听这一任米氏的语气,它似乎并不是恶神。各山门自前年起,就有意合谋,想将它除掉,以免长成大祸。也是米氏不肯,最终未能成行。米氏说,自己的职责在于两界平稳。即非大恶,便不可擅自处置,以免有违天道 。” [不是恶神?] 鹿饮溪正色道 :“米氏说不是恶神,并不意味着,它对我们,会有什么好意。米氏口中的善恶,与寻常人口中的善恶是不同的。你懂吗?” 申姜点点头。 她明白鹿饮溪的意思。 就比如小和尚的事。 分卷阅读384 这位九天如意佛如果执意要把小和尚杀了,在人眼中便是恶。 可也许在米氏看来,九天如意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守规矩行事而已。 ……宋小乔,原来曾是这样的人吗? 感觉很奇怪。也还蛮威风的。 三人次日醒来时,外头的老和尚已经不见了。 外头的马腹也不见了。 小和尚很害怕,不肯再在庙里呆了,请申姜和鹿饮溪把自己顺路带到前面的村子里。 走时,他站在庙门口,望着这破败的小庙,许多不舍。红着眼眶,跪下对着这破房子磕了三个响头。 申姜把他揪到自己马上,与自己同骑。 他一路都在哭,呜咽着说:“是我不对。师父教导过我,提醒我好多次,不可以胡说,因我在菩萨面前也曾说过别的话,并没有灵验,所以我并没有将师父的教导放在心上。现在坏了规矩。连从小长到大的庙都不能呆。” 对那位九天如意佛虽然畏惧,可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只是自责。 申姜问他为什么。 他认真地说:“周围有些村落,若有遇到大旱,大涝,只要奉上祭品,诚心诚意地求拜,菩萨都会应愿而来。” 申姜问他,都奉上些什么祭品,他也回答得坦诚:“人呀。师父说,是因为菩萨寂寞。” 说着抓抓脑袋:“说起来,离上次祭祀已经有六七十年了。当时被祭祀的是个小娃娃,若长到现在,大约像老和尚这个年纪了吧。” 说完便怔怔地出神:“如果,庙就这样被荒废,那菩萨还会庇佑这附近的人吗?若再涝了旱了,可怎么办呢?那得死多少人呀。” 申姜问[请修士引水不行吗?] “我们这里虽然也受辖于山门,可……我们这里并不是什么大山门的属地。寻常是顾不过来的。只是收税到是收得很勤快。”小和尚叹了口气:“我们生活也很难。” 说着更懊恼起来。 觉得自己悲痛之时做错了事。闯下了大祸。 嘀咕着:“或者……再祭祀一次便可以了。我看,菩萨的身躯已然老旧。”沉思不已。 申姜没有再说什么。 小和尚也一路无话。 到了最近的村庄,申姜便将他放下,看见他进入村庄的背影,一时怅惘。 鹿饮溪问:“你在想什么?” [小和尚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她策马慢悠悠地地小路上走。他幼小无知,心怀村民福址,叫人感动,可那些被祭祀的人,就真的被牺牲得更是所当然? 她即无法说九天如意是恶神,也不能说小和尚是大好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释然了[我不应该,顺着他说的想]她对鹿饮溪说。 鹿饮溪驱马走在她身边:“那应该怎么想?” [事因天灾而起,又因山门不作为。难道要他们等死吗?人性岂能这样来考验?]申姜回望那简陋的山村。 像她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的人,没有资格批判奋力求生的人。 [我听说过,很多惨剧]申姜想到钱肖月的事,再看着眼前的事[这些都是因为无人管束而致,民行恶,因处置教化,天降灾,便该施力弥补,这就是有能力的人应该做的事。只有这样,天下才不会有这么惨剧]京半夏设立牢山,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他……实在不该是那样逝去。 申姜怔怔的。 鹿饮溪顺着她的目光,回望村落。 那些人聚集在一起,小和尚在说着什么,也许说的是马上得准备一次的祭祀,决定要挽回九天如意佛的心。 此次想阻止他们,不知道多么容易。 但之后,天灾来临,有很多的人会死。 他并不觉得,这些人死或生,与自己有何干系。 但他想,申姜竟然才见着了一两桩的事,就会难过,想上一大堆有的没的。 可她想的这些,明明并不是什么大事。 值得这样深思沉郁吗? 既无人管束,着人管束便是。 很快,自己就会获得更多力量,便会被人人仰视,被人人惧怕,彼时自然处处都能如她的意。叫世间,都是她愿意看的风景。 她喜欢公道公正,那这世间便人人可得 分卷阅读385 公道公正。 这有什么难? * 两人整天都在赶路。 但申姜的心情并不大好。她让马走在后面,望着鹿饮溪的背影出神。 日光从她身后投来,拉长她的影子,落在鹿饮溪的马边,鹿饮溪微微垂眸便看得见。一时觉得自己仿佛仍然是与她并肩走着的。 到了夜里借宿的时候,是位猎户家里。 这次鹿饮溪一早就与猎户说得清楚。猎户看在珠子的份上,什么都听他的。 不过到了夜里,外面却什么异兽都没有出现。 申姜站在窗前,向外面张望。 猎户的小屋,就在山林间一处坡上。 就一个独间,小小几坪,除了床,就是屋子中间坑里的篝火。猎人热情地,用吊在篝火上的锅给两人煮吃的。 味道也还不错。 但申姜没有心情吃。 屋外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水境来的那些异兽呢? 放假休息了吗? 猎人拿了自己酿造的酒,给鹿饮溪满上:“祈安这几年,真不是好年份呀。今年进山狩猎,都没猎到什么好东西。” 鹿饮溪伸手,舀了一碗汤,叫申姜过来:“吃了好早些睡觉。你脚还疼吗?” 她白日里崴了一下。本来就是个跛子,现在两只脚都跛了。 申姜过去坐下,很在意猎人的话。 [祈安?] 太宝初年,是她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间。 后来她成为了赵氏子弟,按时间算,现在应该是太宝九年左右。 祈安是哪一年? “祈安年号结束,便是太宝。”鹿饮溪把汤放到她手里:“没有大祭祀师,也没有任何准备,送归神祇的路上,时间混乱也是有的。不过不用担心。” 他看向一脸愕然的申姜:“时间不论怎么错,也只会在我们两人,出生长大的数年间跳跃来去。现在既然是祈安年间,大概是在我的过去罢了。” 猎人都听愣了,什么呀? 鹿饮溪问他:“请教,现在提祈安哪一年?” 猎人说:“祈安九十三年。”不然呢? “啊。”鹿饮溪轻声说:“是我母亲过世的这一年。”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申姜看向外面,两人来的路上,是很冷的。但现在,外头的树上花开得正好,仿佛是春天。 她都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时候跳走的。也许是,入夜的那一瞬间 ?也许在路上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迈进了这里。 京半夏的母亲,是在春天过世的。 这么好的季节,万物复苏。可他失去了世上唯一待他好的人。 [是幻影吗?] “不是。是错乱的时间与地点。神祇之力,超乎于寻常。虽然只剩下残骸,但力量也十分可怕。因神祇已逝,这力量,不受任何制约,哪怕被隔绝,也会产生很多无法解释的异事。所以才会有水境之物浸入,与时空错乱。” [你想……回去看看?] “不必。”鹿饮溪表情并没有太过沉郁,语气也很平淡:“继续赶路吧。” 申姜不晓得怎么安慰。从袖子里掏出个木梳子来,叫鹿饮溪坐低一些。 梳子是路上,鹿饮溪用路边的桃树杆削的。粗糙了一些,但很好用。他在梳尾钻洞,系了个缨络,可爱又小巧。 鹿饮溪往下坐一阶,并不言语。 只是低头坐在那里,用手里的短剑拨弄篝火里的柴禾。 申姜散了他的头发,一处处地帮他梳理整齐。原本是想借此抚慰他的。可因为不大会梳发髻,在那里折腾了半天,也不能成。 最后累了,干脆帮他绑了个辫子,固然是不好看,但也算是全了全自己的心意。大抵还是很满意的。 随后诚心诚意地阿巴阿巴了几句,以表达心意,就迷迷糊糊地倒在草垫子上睡了。 鹿饮溪没有睡。他静静坐着看着外头的花树,一直到天亮,要再出发赶路时才起身。 两人与猎人作别,因没有异兽烦人,申姜睡得很好。精神抖擞地推门,一步迈出去,便一下愣住。 山林已经不见,目之所及,是热 分卷阅读386 闹的街道 ,巨大的天桥上人流如梭,高楼大厦,汽车往来。 一切已然不同。 唯一没有变的是引路的光。 它仍然明确地指引出了方向。督促两人继续向前走。 鹿饮溪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2 19:22:21~20201205 02: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2个;有点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麦肥麦肥肥麦 44瓶;吃蛋不吃蛋黄、一丢丢 40瓶;法霖要精进 31瓶;妙妙少女 18瓶;Isaac、塔笙 10瓶;24069848、剃刀与安息香 8瓶;== 7瓶;xdab 6瓶;她 3瓶;早睡刘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时间 来来去去的人, 好奇地看着两人。 有年轻人走过来好奇地问:“喂,cosplay吗?”转头叫同伴:“你快来,这两人Cos好真啊。你们看她的衣服, 和腰上的挂坠。好像真玉一样, 这很贵的吧?” 兴冲冲地对鹿饮溪说:“小哥哥,你和你妹妹好用心啊。这是Cos哪个角色?” 申姜拉着鹿饮溪便走。 远离那群热情的年轻人后,申姜松了口气, 佯装并没有注意到鹿饮溪的疑惑目光, 扭头看四周打量。 她得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 哪一年。 但目之所及的电子屏并没有时间显示。 路边的蓝底路牌上写着,解放东路。 她犹豫了一下之后, 转身走向正在路边麦当劳排队的女孩。 但就在她已经走到足够近, 甚至那女孩也注意到她向她看来的时候,她将最后一步迈出去的瞬间 ,突然一切消失了。 她回头看。 发现自己和鹿饮溪站在一片荒原上。 身后没有猎人小屋,也没有山林, 地上寸草不生。 就仿佛这一步,跨越了世界。 “走吧。”鹿饮溪似乎没有注意到, 刚才突然出现的世界意味着什么。只是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申姜莫明松了口气。顾左右而言其它[不知道会不会与未来相遇呢?] 鹿饮溪走在前面, 平淡地说:“不会。只会再现我们过去的时间。” 在走出十多步后,两人身边的世界又换了一回。 这次两人回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林, 与那座两人才休息过的猎人小屋。 只是, 那小屋看上去已经荒废数年了, 屋前的花树已经长得有些粗壮,好好的木屋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连木梁都已经腐坏, 两人的马更是不知所踪。 随后,在几次轮换之后,现代世界才终于又出现了。 申姜止步,回头看来的方向看去。 她看到了路边的路牌。蓝底白字写着解放西路。 虽然路边的建筑招牌都不同了,甚至有一幢高楼平空消失,但她很确定,自己仍然在之前那条路上。 鹿饮溪见她停下来。问:“怎么了?” [变化的是时间] “什么?” [我们的位置一直没有变过] 鹿饮溪愣了一下,表情似乎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两人的角度来看,世界在不断地跳跃,一切都在变化。就好像两人在无数无序的时光碎片中穿行。 而事实上,它是有序的。 唯一在变化的,只有时间。 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不同的景色,只是两人脚下这片土地在不同时间刻度上,所展现出来的不同地貌。 这里是山林,也曾是荒原,而在很遥远的申姜的时间线上,它是城市,是解放东路。 亘古不变的是脚下的土地。 就这样,随着两人不停的前行,时间在不断地交替。 世界在闪烁。 介于现在的情况,两人决定,从中午就开 分卷阅读387 始找地方借宿落脚。 但不出所料,其过程非常艰难。 明明看中的地点,在走了几步之后就消失了,原本存在的屋舍,变成了一片平地,原本存在的村落,被抹去,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快天黑的时候,两人停在一处高高的山坡上,看到了落坐在山谷中的建筑群。 这是最后的机会。 还好,运气不差。在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前,两人终于停在了大宅门前。 不过,建筑群被独幢的宅子所取代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其它的建筑在这个时间上还没有被建造出来,还是已然拆除。 来应门的,是一个老仆人。 他佝偻着身躯,挪开门栓。好奇地打量两人。问清楚,原来两人是要借宿,便拉开门,让两人进去。十分慷慨。 申姜低头看着门槛。 固然门就在眼前了,可要迈出步子,实在是有些压力。万一,一步出去,宅子又没了…… 好在,一脚抬起来,再落地,并没有再发生变化。 两人站到门内的瞬间,最后的日光也消失在了天际。 老仆人点了灯,引着两人进宅内客房去:“这宅子只有我一个仆人,许多地方年久失修。还请你们不要随便走动。宅子里有很多主家留下来的颂法,我也不懂得怎么关闭。如果乱走,恐怕会出事。” 申姜看着他灯笼上写的赵字。 心里一跳,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乖乖应声,跟着一路到了客房。 随后鹿饮溪跟着老仆人出去,站在院子里说话,大约是交代夜里会有异样的事,慌称是惹了不该惹的东西,使得有异兽夜里随行:“也许不会来,也许会来,但要与主家说一声。” 老仆人到十分释然,似乎是见惯了各种奇事的关系。只说:“不妨事的。我自当会依你所言,凭是什么叫门,都不去理会。” 鹿饮溪与他说完话,到没有马上回屋里来,只是转头,四处查看,大约是了解地形,有备无患。 申姜见他走了,才跑出去追上了老仆人。问他[这里是赵氏府邸?不知道是哪个赵?] 老仆人抬眼看她,稍作打量才开口:“我主人,是瀛州赵氏。” 瀛洲赵氏,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家吗。 申姜脱口而出想问这是哪一年。但老仆人虽然对人宽和,对路人也乐施善举,可她有点担心如果自己问得太奇怪,会不会惹出事端。 想了想,便问[却不知道,这家主人是瀛洲赵氏的哪一位?] 老仆人看她年纪小,有些不解:“难道是认识的吗?” 申姜写字慢,他到也耐烦等。 [家里长辈,曾与瀛洲赵氏大姑姑之称的英女交好,我与赵申葁也相识,年岁相当时结成好友,所以听闻你这里是赵氏,才有一问。] 老仆人十分意外:“竟是故人?赵氏英女是为家里的大姑姑,我自然知道,不过大姑姑已过世多年了。你说的赵氏申葁,却不知道是哪一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赵氏辰谷的妹妹,赵氏申葁,你不识得吗?那你可听闻赵氏阿茶和辰谷呢?] “谷娘子敬元1年继承了大宅之后,就因故崩道而逝了,年不过三十。距今已是三百年前的事。现在大宅在任的,是第二任姑姑了。至于茶娘子,比谷娘子逝世更早的时候,便为人所害而逝去。你说的申葁,我到委实是不知道的。并未听说过,谷娘子曾有同胞姐妹。” 老仆人皱眉,显然他身为大氏族的仆人,还是要比一般人家的人,更加警觉一些,看申姜的目光已有些疑惑:“若真是有这么一个叫申葁的人,她自然与谷娘子年岁相差没有多少,连谷娘子都在二三十岁上过世多年了,你与她又怎么会年岁相当,并且交好?” [我结丹时入定好几百年,至今方才醒转,家人已然逝世了,只留我一个。难得听闻故人的消息,难免要多问几句。叫您见笑,却不料,原来故人也俱已不在了]申姜虽然是胡扯,可心中的沉重却是真的。 这个世界没有她。 也就是说,这最初始的那个世界,所有人的人生轨迹,因为她没有出现,而未被更改。 一切都正朝着既定的命运而去。 茶茶死于十三川出于嫉恨的诱导,英女犯下大错与祟神一道被镇压在大宅之下。谷子成为大宅的拥有者,为了将陈三七从梦境中救出来,短寿夭亡。 分卷阅读388 而鹿饮溪,现在还不认识她,但在将来,会无数次的跳转,更改未来。最后一切,化为虚无。 只是,这一刻,在已死的神祇滂沱神力之下,‘正在进行的世界’与‘已经消亡的世界’短暂地交汇。 一个才刚刚开始,一个还未完全崩溃。 神力………实在令人敬畏… “原来是这样。小娘子世事无常,不要总回头看了。”老仆人安慰她:“好好修道 。亲人也会很欣慰的。”不过神色间也很伤感。 申姜又问谷子的事。 [你说谷娘子只活了不到三十岁,可我记得她太宝初年,就已经十多岁了。一个年号便是一百年,她怎么会活到新年号之后才去世,年龄却还不足三十呢?] “这一桩,到不好说。”老仆人犹豫,低头看她,大概也是心有戚戚。终还是开口:“谷娘子当年,去蚩山入学之后,听说是生了病。这一病就沉睡不起。外人再不得见。从十几岁一直到继承大宅之后才转醒的。成为姑姑十年之后,便崩道了。”说着对申姜到是耐心极了,怕她不懂解释 说:“就像你入定了一般,天增岁月,人却并未增寿。所以,你几岁就是几岁,就算经过了几百年,却谁也不会说,你有几百岁了。她也是同样的。” 原来是这样。 申姜还要再问,回头,却见鹿饮溪已经查探完回来,远远站在回廊上,看着这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几句。 就不再说什么了,只笑对老仆人说[我们来借宿,却还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十分惭愧。] 老仆人十分不以为然:“没什么,这样的事,很是寻常。如果这点小事都要拒之门外,岂不是败坏主家的名声吗?虽然赵氏已经没落,早不如往昔,连人丁都稀薄得只有区区几人。甚至连这边的宅子,都已经百来年没有主家来过。但我身为仆役,也仍该维护主人的体面与声誉。将来有一日家业或会再次兴盛的。” 说着帮去帮忙拿被褥。 申姜大步跟上他,抱了被子回屋里去,与鹿饮溪一道铺床。 只是心里,伤感之余却也有些疑惑。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鹿饮溪[这种时间的错乱,真的只是我们的过去?你确定?] 她听到鹿饮溪之前和九天如意佛说的话,听上去他有些事也是不太懂。 也许在这件事上,他也错了。 “未来是不停变幻的。神祇连太远的未来都看不到,便是倾身之力,也绝无法将未来投影到现在。所以我们在这条路上所见到的一切,只可能是过去的时光。是我们已经,经历过的时间段被重现。” 申姜便不再问了。 “怎么了?”鹿饮溪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她。 她摇摇头。 没有什么。 只是说不通而已。如果出现的场景,只可能是两人的过去。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间点,对鹿饮溪来说,是未来,所以不可能是他的。 而对自己来说,是空白。因为她根本还没有出生。 申姜怕自己搞错了。钻到被子里,专心致志地捋了半天时间线。 她是98年生的,5、6岁的时候被遗弃,也就是2003、04年左右。当时恰逢有修士互殴,引发空间动荡,站在路边上以为妈妈会回来接自己的她,‘被穿越’到了灵界。成为了赵家的养女,后拜师鹿饮溪。 这也就是鹿饮溪与她最初的相识。 从京半夏的记录看,2003年换算成灵界的时间的话,也就是说两人相遇,是逢魔八十四年左右的事。 她这个,逢魔七十多年才出生的人。出生之前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怎么会是她的过去呢? 这一夜仍然太平。 申姜因为想事情想得多,睡得晚,醒得有些迟,醒来的时候,鹿饮溪已经不在榻上了。大概是去弄早饭了吧。 她打着哈欠,感觉没睡好,全身骨头痛。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反正鹿饮溪弄好了会来叫自己的。 不过躺在这儿,脑子里还是忍不住转昨天的问题。 想一想又觉得,算了吧,大概自己在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一条糊涂路,鹿饮溪的推论听上去有道理,但未必对。万一这条路上,完全没有规则可言呢? 自己想破脑壳也没用。先顾眼前吧。 也就暂时按捺下去了。 嘀 分卷阅读389 咕着这些,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 等她再醒,却发现自己早就不在那宅子里头了,鹿饮溪正背负着她,在林间穿行。 她一头雾水,自己这也睡得太死了吧? 回头看,身边时光闪烁变幻不止,那个老宅子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鹿饮溪察觉她醒来,停下步子。到是刚好在一处夏日的山泉边驻步,扶她在泉边的石头上坐下,转身摘了叶子,舀水给她喝。 她喝水时,先还没有注意。双手捧着叶子,正要把空叶子交还给鹿饮溪的时候,动作猛地停下来。 那双捧着叶子的手,是一双苍老无比的手。 成人大小,老年人似的满手鸡皮。褐色的斑斑点点遍布了她整个手背,甚至是手臂。她俯身,看向泉水中。 水中倒影着,一个苍老的妇人。 她头发花白,稀疏,皮肤松垮垮,两颊下垂,像两个布袋子。脖子像火鸡脖子。皮肤层层叠叠。 她以为,自己一大早,是因为没有睡好,太累了,所以身上哪里都不舒服。 现在才知道,那种身体的不舒服,并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是因为她无适应——年轻的身躯突然变成了一个老年人。 现在她不止长高了,长大了,甚至一夜之间,就半截入土了。还好衣裳是颂法加持,随她大便大,小便小,不然可真是衣不蔽体。 此时因为情绪激动,她这个老年人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气息急促,胸膛起伏,呼吸起来像风箱一样沉重。 “没事,只是时间混乱的原因。”鹿饮溪安慰她:“很快就会好了。” 两人说话间,申姜发现,虽然两人都没有走动,但身边的泉水变成了干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样子,天气也变得寒冷,下起雪来。 鹿饮溪抬头看看天空,并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将她背起来。 果然,到了下午投宿的时候,就像鹿饮溪所说的,她一个不注意,再低头看时,双手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光泽,这叫她实实在在松了口气。急忙让鹿饮溪把自己放下来。 现在她即不是老人,也不小孩,而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比鹿饮溪到还是矮了一些。 虽然恢复了,不过,她心情却并不乐观。 一开始,只是水境的东西会出现。到后来外部时间跳转,到现在,她本人也开始受到无规律的时间的影响。 这分明,召示着情况在不断地,以两人想像不到的方式在恶化。 申姜心情很沉重,抬头看向窗外。这次借宿后,一入夜,便有异兽前来。现在这些异兽还在外面徘徊。 虽然叫人心情烦躁,但有水境来的东西,也就意味着,这是正确的时间。 她望着远处,虽然近处有各种各样她没见过的异兽在疯狂地咆哮,而远远的山坡上,则十分宁静。有一个穿僧袍的身影,迎风站着。 而对方,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许久,那人影才开始缓步下坡向这边走来。 是老和尚。 最终停在她面前,老和尚与她只隔了个窗户,面对面站定。先并不开口,只是向内张望。正逢鹿饮溪出去拿水喝了,他连忙借机小声对申姜说:“怎么样,你决定好了吗?你又不是傻子,应该晓得吧,这是你们自己不可能做成的事。” 申姜看着他,突然在想,谷子所谓‘生了病,从十几岁一直睡到敬元1年’,其实毫无道理。谷子身体健康,能生什么病?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 唯一能对上的,便是送归神祇这件事。 如果没有申姜,来送神的便是谷子。可谷子自己是断然做不到的。 唯一的办法,是与九天如意佛做交易。将自己的身躯借给它用。以换取它帮自己把神核送到归眠之地。 “怎么样?我真的没有骗你。这才第几天,就恶化成这样,我怕你们就要交代在明天了。到时候,谁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及时的碰到我?”老和尚皱眉说:“你怎么还要想啊?你不怕死,你的同伴死了也无所谓吗?你们都死了,神核落在这里也无所谓吗?” 甚至有些生气起来:“你难道以为我在骗你?搞搞清楚,我九天如意从来不说谎话。我是不能说谎话的!” 此时鹿饮溪端茶回来,看了老和尚一眼,便只当没有看见,打断两人说话,叫申姜上榻睡觉。 分卷阅读390 老和尚跺脚对他大叫:“你好烦的!我就知道你要烦我。” 伸着脖子,大声对申姜说:“你好好地想清楚。我日出前再来问你。” 说完便转头负手,气呼呼地走了,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不识好歹,真不识好歹!我也是要付出很多的。借用个几百年,不是十分公平吗!灭世灭世,神祇死在外面,我也很麻烦的!” 甚至越说越生气,停下步子叉腰对着屋里的人大喊:“我还当是我运气好。不给我遇到实在是会出大事。给我遇到真正是天道慈悲。怎么晓得,是两个混账!” 大骂:“这一路上,我为了找你们,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容易吗?你们当这是什么好差事我才上赶着来?要是好差事,这一路上的神祇怎么都不来相帮?!只有我!!只有我!!我冒了天大的风险来,好心要做好事,若你们再不识好歹,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5 02:06:42~20201206 04: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小幺么小四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贝娘、孔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下留人T^T 5瓶;吾爱月容、shineya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9、啾啾之九 借宿屋舍的主人, 是个有向道之心的女人。 她听到响动,便站在门边向外看。等老和尚走了,只剩下那些异兽, 她敲门过侧间来, 磨磨蹭蹭地开口向鹿饮溪说:“我不要珠子做报酬了。请尊上做介人,写一封许我投靠山门的信吧,我想做修士。” 申姜被鹿饮溪挡得严实, 看到不她人, 此刻听她说话,便伸头看。 她胸前用绑带包着一个孩子,莫约几个月大, 还有一个三四岁左右, 两人投宿的时候,见过了。现在大约是睡觉了。 “你要入道?”鹿饮溪不解,看看她怀里的孩子。 “我丈夫已经死了,娘家总催我返家, 说是选定再嫁的人家,早已送了彩礼, 家里也收下了。而夫家的亲戚也巴不得我快走。若我走了, 那山上我丈夫开垦出来的良田,便是他们的了。”女人一脸风霜身材强壮表情也十分刚毅:“两边的人,我都挡了几回, 可我一个人, 没有依靠, 总有一天他们会如愿的。” “也没甚不可。”鹿饮溪随手便取了下一根腰坠上的丝络下来给她:“你拿着这个去蚩山便是。”他并不觉得这女人能成什么事,随她要什么,只是给个东西罢了。不必计较。若是不如她的意, 恐怕生事。 妇人连忙双手接过来,声声感谢。却不小心吵醒孩子哭起来,连忙出去了。 申姜到是十分感慨。 追到被窝里,向鹿饮溪比划[到也算件好事]。 鹿饮溪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却也并不说什么,只是伸手帮她掩掩被子。 申姜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 毕竟这一天走了太多路。身躯又剧烈地变化过。精力消耗太盛。 才一入梦,便见自己没有睡在屋内的床上,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站在屋外的异兽堆里。 猛不丁不知道怎么回事,吓了一跳。回过神便见到,谷子站在屋内的窗边,正向外张望着。 申姜回头,就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老和尚。 就像之前发生过的那样,老和尚从山坡上下来,向屋舍走来,隔窗与谷子说话时,所说的台词,和之前与申姜说话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申姜便知道,自己是又进入了世界的碎片之中。 她迎墙而去,轻轻松松便穿越了门窗,站在了谷子身边。 谷子身上全是伤,左腿不知道怎么了,血淋淋的。眉头紧锁,一脸犹豫不决。 老和尚说完之后,跟她讲,天亮之前再来听她答复,便走了。 谷子双手绞在一起,一脸惶恐,扶着家具坐到榻沿上,实在难以决断。 正在这里左右右想时,屋舍的女主人也背着孩子来向她救助,说自己想拜入山门。 谷子十分同情她,不过也没有办法:“我家里是族学,不收外姓的。我虽然想帮你,可有心无力。” 女人不 分卷阅读391 肯死心:“那……那尊上有没有相熟的山门?救救尊上了,如果我不能找个出路,我的孩子就完了。娘家也好,夫家也好,谁都觉得孩子是累赘。” 谷子叹气,只是摇头。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她自己入族学也已经十分困难了。蚩山的事,她也插不上嘴说话。约是想叫女人好过一些,劝说:“入道没什么好的,你看我如今。”指指外头的异兽:“入了道,成天便是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不知自己的命几时休。” 女人见没有转机,便怏怏地走了。 申姜坐到谷子身边,低头看她身上的伤,心里特别难受。 送归神祇对谷子来说,完全是超出于能力的责任。 她孤身一个,没有人可以商量,此时徒劳地拿起挂在腰上,装着赵氏神祇的皮荷包,轻声询问:“我该如何是好呢。” 坐在简陋的屋舍中,喃喃自语。 “明日要是路上出了事,我死了是小,尊驾便不保了。这颗神核便也要落地了。” “陈三七为什么还没有来?他有没有收到我给他的信?” “就算收到了,又向谁救助?姑姑与济物山主出了门……赵家也许会帮忙……” “糟糕赵氏掌家的人那么势利眼,会通报蚩山也不一定。我该提醒他,万万不要告诉别人的。” 她正在嘀咕着这些。 便听到外面突然有人声:“小娘子想入道吗?” 别说是她了,申姜听到这一句话,脑中也是一个炸雷。 糟糕。 谷子起身就向外跑。可没来得及。 那妇人,已经拉开了门。 谷子几乎是绝望的。 眼看着,异兽一只腿就迈了进来。 而就在此时,突然外头有一声清吟,一支铁箭突然而至,噗嗤一声,便已经迈了半步进来的异兽头颅贯穿。血飞溅了打开门的妇人一脸。她吓得呆站在原地,那箭尖穿透头而出,离她的脸只差毫厘。 这只异兽一死,院中所有的异兽,都激愤咆哮起来,不顾已经大开的门,转身向夜色下的山岭冲去。 谷子冲上前一把拉开了妇人,急急将门关上。 虽然此时再关门已经不顶用了,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申姜急急地跟在急奔的异兽身后,然后就看到了浮在月色下的那个身影。 她没有走得太近就认出来。 那是陈三七。 他那件大袍在月色下艳光流转,繁花似乎有生命,随着他的吟颂朵朵盛放。使得他整个人,像降世的仙人。 可他只有一个,而异兽却无穷尽。 接下去的场景,申姜几乎不忍看。 快天亮时,异兽开始爱走,战斗终于结束。陈三七猛然落地,站立不稳地踩着满地异兽的尸体,走下山坡,向屋舍而去。披散的长发,逶迤于身后,拖行在血污之中,脸上没有白点血色,整个人如陨坏的白瓷,皮肤上破满了蛛网一样的裂隙。 谷子大哭着,站在窗边。 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龟裂。 “小娘子,我来得迟了一些。”怕维系生命的术法会崩坏,陈三七不敢走得离她近,远远地站定,高声说:“好在……”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可申姜看到,他全身都因为力竭而颤抖。 “好在,没有来得太迟……”只说了这一句,整个人便在夜风之后完全碎裂,消散了。 繁花的袍子,空空地落在地上。 谷子冲出去,徒然地将袍子搂着,哭着四处张望,大叫:“九天!九天!我应了!你快救救他。” 在日光出现之前,她与老和尚结定了契约。 老和尚会将神祇送归,保陈三七不死。她须得将身躯借与老和尚五百年。 契约生效,老和尚高兴得直跳脚。 随后,老和尚便迈步进入了谷子的身躯。在步入的瞬间,申姜清楚地看见,有什么光亮的东西,在谷子眼中熄灭了。 老和尚变成了赵辰谷。‘她’喜洋洋地在原地又跳又唱着奇怪的歌谣,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太阳升起来,‘她’疯了一样的跑到山坡最高处,张开又臂,面对的阳光。大叫着:“啊,是太阳。是太阳。太阳真暖和。”甚至疯着哭了起来,看着手上的阳光:“原来阳光照在身上,是这样的。我好久没有摸到太阳了。” 分卷阅读392 罢了,又转身跑向屋舍,不等看呆的屋舍主人来开门,‘她’便一脚踹门进去,站在屋内,哈哈大笑起来。笑一笑,又跑出来。 就这样,进屋出屋,出屋进屋,一只脚迈在门内,一只脚迈在门外,好像得了疯病。 就这样玩了一天。 到下午的时候,才停下来,叫妇人去给自己做饭吃。 妇人不敢违背,做了饭奉上。 见‘她’心情好小心翼翼地问:“尊上,尚合味口吗?” ‘她’嘻嘻地笑,没有回答妇人的话,只是问:“你看我这身躯如何呀?”一脸快夸我的样子。 妇人不知道从何说起。嚅嚅道:“是……是极好看的。” “什么好不好看。你就不懂了吧。这身躯是姓赵的,赵氏是老氏族了,最先时,曾是仙家座下弟子,得仙家亲自教导,血脉曾受道法浸染。哪怕传了不知道多少代,已经稀薄得不行。但他们的身躯仍是好用的。不像先前那个老头,切,乡野的野人一个,我才入他的身,他的身躯便腐坏了。累得我几十年,成了他的丑样子不说,还做不了人。你看,我现在这个身躯多好呀。用好久好久都不会坏的。”十分得意。伸手伸脸,叫妇人观赏。 妇人大着胆子说:“不是说,过几百年,尊上就要还给那个小娘子了吗。” ‘她’大笑起来:“是呀,我借住了她的身躯,说定了什么时候还,当然是得还给她的。可是,她是人嘛,人之魂魄与身躯为一体。被我一挤自然就消散了。她死都死了,过了百年,还如何找我来讨呢?哈哈哈哈哈!”笑得捂着肚子,前伏后仰。 妇人说话都结巴起来:“尊……尊上好手手手段。”紧张地咽口水。 ‘她’说着,这才想起陈三七的事。负手走出去,将地上的繁花袍子捡起来。一脸嫌弃的样子,对妇人说:“我嘛,一向是说话算话的。说不让他死,自然不能让他死。不过,将死人复活,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着停了半天,却不见妇人开口。皱眉回头看妇人:“你怎么不问我,要如何应愿呢?难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妇人连忙摇头,回过神又连忙点头,颤抖着 问:“不知道,尊上打算如何办了这件事呢?” ‘她’噗嗤笑:“要不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呢。”说着拿着被血浸湿的袍子,转身走到妇人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怀里的几个月大的幼儿,把手里的袍子揉巴揉巴,几下就捏成拇指大小,一伸手,便按进了正睡觉的幼儿眉间去。 妇人吓得一个哆嗦。 想避,却又不敢。眼睁睁地,看着那件捏成一团的衣服米粒,触碰到幼儿眉间,便融入不见了。 “一缕残魂不散,搁在梦境之中。不也算做没死吗?”九天哈哈哈地大笑,对妇人规规整整地做了个揖:“告扰了。我这便要送归神祇去了。” 说着,拍拍腰间装着赵氏神祇和神核的荷包:“这一桩可真是要尽心尽力做了。许三件,其中起码有一件得照原意好好地办妥,这是规矩嘛。”感叹道:“我这样老老实实的好人可不多了。” 说着扭头高高兴兴,一蹦一跳地走了。 边走边唱着自己胡诌的诗:“啾啾之九,在天之昼。如如神祇,随意游走。漫长归路,辗转行之。送神归邸,务必为之。送之不归,就要倒霉。悠哉悠哉,早去早回~~~!” 申姜惊醒,猛然坐起身。 外头天已经快亮了,异兽个正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老和尚一张脸,挤在窗户上头,殷切地看着她,小声叫着:“小娘子,小娘子,如何呀?可想好了吗?你若不愿意,那我少借些时候,不若……不若就借我个三五年,也使得嘛。再不济,至少也得三五个月吧?只要应了,我立刻帮你把神祇送至神眠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6 04:34:30~20201207 21:4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壹原 3个;糖醋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眼 100瓶;罗璐儿 80瓶;七森林Sylva 40瓶;艾。、小幺么小四郎、若远似近 20瓶;壹原、妙妙少女 10瓶;芝麻黑、逍逍酥 5瓶;她 2瓶;吾爱月容、焦焦、早睡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后事 申姜坐起身, 扭头就看见在床榻边,有微弱的 分卷阅读393 光一闪而逝。 那大概,就是世界的残影。 赵氏家神曾经抓到过一次。 屋外的老和尚顺着她的目光, 也看到了那一缕闪光。嘀咕个不停的嘴终于停下来,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残影吗?难道……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猛地看向申姜。这里并没有别人,如果说残影会出现在关键失身边,难道说和她有关? 申姜爬起来, 小心的伸手去抓。 但那光像虚影似的, 虽然存在,却无法被触碰。随后闪烁了两下,便像之前曾见过的那个那样, 消失了。看来, 只有神祗能触碰得到。 旁边还在睡着的鹿饮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将被子全抱在了胸前,好像后背露出来不是他的。 但虽然动了,却似乎并没有被老和尚吵醒, 也没有感觉到旁边的人起来。 大约是晚上睡得太迟,才会这么死沉的。 这几天确实是太累了。 他白天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 也很辛苦。 申姜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 下榻示意外面的老和尚跟自己出去。到堂屋的窗户那里说话。 老和尚不再像之前那样聒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隔窗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申姜拿起写字的玉牌[你并不是神祗?] 因为她在梦中,看老和尚的样貌十分清晰, 并不像上次梦到赵氏神祗的时候, 那么模糊不清。并且赵氏神祗能感觉到梦中的无意对视, 似乎哪怕只是梦到他,他都会有知觉。 但老和尚却不行。 “你怎么知道?”老和尚被打断思绪,下意识地问完, 又略不自在,干咳掩饰。 申姜没有回答[你与神祗不是同一种存在,那你是什么?是水境的怪物,只是能力比较出众?] 老和尚嚷嚷起来,觉得她轻视了自己,侮辱自己似的。 [你可以送归神祗,是不是因为你不是神祗,是水境中的东西,不像这世界其它的东西甚至是神祗一样,会被死去的神核污染。再加上你本来在水境中很有权势,别的水境之物不敢冒犯你。] 老和尚觉得这话比较中听,趾高气扬地说:“对呀,我就是这么厉害。所以我说,叫你托给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占我便宜呢,你少不识好歹。” 见申姜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下意识地摸摸脸,可脸上没什么呀?莫明心虚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你送不过去,又不是骗人的。我跟你讲的每句话,都是真话!”还妄想着,达成这笔交易,十分肯和申姜展示自己的本领。 申姜没有理会他,继续问。 [如果神祗死在外面,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老和尚瞪大眼睛,一脸莫明其妙的样子:“小娘子,我可是好心帮你的。” 听上去像是她做了不必要的怀疑,可却并没有直接否认。 [你不是说,你不能说谎吗?]申姜举着玉牌,直视他的眼睛[那你重复一遍‘神祗死在外面对水境和你没有任何影响’说给我听] 老和尚表情僵了一下,有些讪讪,又生气:“你到底要怎么样?”就是不肯说。 [我只是不大相信你能做得到送归神祗这件事,毕竟这是很难的。]申姜故意说。 “这点事难什么?我为什么做不到?”老和尚怒道:“你怎么如此糟蹋人呢?” [那我问你,就算你不会被污染,异兽也不敢对你放肆,那你拿着它,难道它就不会影响时间了吗?难道你就不会朝幼暮苍老?你能如何抵御,回到过去的诱惑?] 鹿饮溪白天背着她的时候试过了,只要两人一直顺着指引向前走,时间就会不停地流转,两人从一个时间,跨越到另一个时间,还是在时间之流中行走。 但只要进入某个时间之后,停下来,转身向后走,放弃指引的方向,不再向着目标前进。 那时间便会永远停在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人回到了过去的那个时间点。 不论是对谁来说,这都是难以抗拒的。 谁心中没有遗憾,没有希望改变的事? 京半夏就是因此而在孤独中死去。 老和尚急得直跳脚说:“我最希望的事就在现在,我的愿望就是大公无私地帮助你呀。我为什么要回到过去?过去有什么好回的?并且 分卷阅读394 这种方式回去,那岂不是在过去,会有两个我吗?” [这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一个幼时的,一个长大的。那两个我,因果纠葛,他病我也会病,他伤痛我也会伤痛。万一运气不好,相互触碰到,更是要出大事。我消失得一干二净。并且就此,成为一个回环。” [什么] “回环啊,懂不懂?他长大,就是我,我来到这里,被他吞噬了,然后他继续长大,又成为了我,我来到这里,又被吞噬了。未来呢?我就没有未来了呀!就如同被关在时间之牢狱中。” 老和尚讲得口干舌燥:“小娘子,我又不是傻子!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干这倒霉事儿做什么?” [你……会不会想回去,劝自己不要占据这老和尚的身躯?或者,别的,总之就是类似于这样,遗憾的事。不想改变吗?] “我干都干了,不想成为老和尚也成了,并且苦都受完了,我干嘛还回去,劝自己不要占据啊?这就好比,我吃了屎,好不容易嘴里味都要散完了。你跑来给我说,有个机会,让我冒着永世被困的风险回去,劝自己不要吃屎?我有病啊?” 老和尚震惊了。并且嘀咕个不停:“我真的是很不能理解你们这些人了,这个遗憾那个遗憾。过都过去了的事,老惦记当年吃的那点屎做什么?” 申姜没忍住,无声地张大嘴笑起来。 这该是严肃的话题。 大概是老和尚还没有经历过太多,并没有真正遗憾的事,所以无法理解别人的执拗与偏执。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她听了老和尚的话,莫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觉得他说的,正是自己所想的。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到过去。 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被遗弃的事实,改变自己变残疾的事实。她只想向前走。 可又为京半夏感到伤感。 就像老和尚说的,一个人经历的一切,造就他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京半夏会做这样的选择,他经历过什么呢? 申姜回头,看向侧间的房门。门关着,看不到里面。但她知道,鹿饮溪睡在那里。 他自幼丧母,父亲不慈,后母歹毒,被骗入水境,无法想像经历过什么才回来,自生来,不知人间情暖为何物。哪怕是对十三川,也并非他所说的那么单纯。 直到某天,他遇到了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被亲生父母遗弃后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赵氏养女后,饱受不公待遇的小姑娘。 那时她一定,待他很好吧? 好到,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死死抓紧不肯放手。 成了老和尚口中的傻子。 即使对方不记得任何事,所有一切都在他一次次的回溯中被抹去。 即使面对面坐着,说到一些过去的事,他也只讲了一件自己与十三川的片面故事,做为幌子。一句也不曾提,自己真正喜欢过什么人。而且这个人就在眼前。 如果没有虚无之地小木屋中的手册,身为当事人的她,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人为自己做过什么。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连一句话也没有。 老和尚见面前的小丫头垂眸站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急得不行,打断她:“小娘子,天可快亮了。我们快立契吧。” 说着,上下打量她,又有些疑心:“刚才世界的残影,是不是因为你?” 想了想更加确认了,大声说:“一定是因为你!这里又没有别的事了。一定是因为,来送归神祗的人变了。和命定的不同了。” [为什么一定是人变了?也可能人没有变,只是想法改变了。比如,原本我是会与你达成交易的。但现在不愿意了] 老和尚翻白眼:“嘁,你们这些人,把选择的改变说得太轻巧。一个人,决定要做什么选择,做决定的力量,来自于他由小到大吃的每一口饭,见过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人会做某样的选择,从来没有一个,是因为脑中灵光一闪,而是自生来种种,决定这个人就是会这么选,脑中就是会这么闪。只不过,因当事之人身在山中,无法看清山貌。自以为只是一时思量。误以为可以轻易更改罢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申姜:“小娘子,如果人没有换,那选择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同样的人,重来一万次,只会做同样的选择。” 说着上 分卷阅读395 下打量申姜:“即使世界的残影在此时出现,说明命定送归神祗的人,原本不是你。你会做和命定之人不一样的选择。” 他有些紧张起来,嘀咕:“似乎是不好的结果”审视申姜,似乎感觉到自己会失望,却还是不肯放弃,把丑陋的老脸挤在窗棂上,睁大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所以,快告诉我,你是同意了吗?” 申姜被惊醒,抬头看他,笑一笑,最终摇摇头。 老和尚都惊呆了:“啊?” [我不会与你做交易的。因为我已经见过,与你做交易的人是什么下场了,确实,命定之人并不是我,但我在残影中已经看到了你怎么窃取她的身躯,害死她。]申姜歪头看他,认真地写道:[你害死了我姐姐,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呢?] 老和尚气得一掌拍在窗户上。一瞬间,整个人脸涨得通红。鼻子里要喷火似的。 这一掌,其力之大,申姜甚至能感觉到,连外面的地面都在颤抖。可这屋舍,却纹丝不动,丝毫也没有摇晃。 “你骗我!”他愤怒地急急踱步,怒气冲冲:“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我交易。可恶之极!你是个极坏之人!” 猛地扭头似乎使尽了全力,一次次击打在屋墙上。甚至转身飞纵上天,又整个人向地面急击而来。 可这墙看着只是泥土夯实而成的。却竟然颗灰尘都没有被打落。 这叫他更加暴怒起来。 可就算他用尽毕生之力也好,这小小的破房子,比坚因不可摧毁的城堡还要□□。 “苍天不公!我不能撒谎,你却可以骗我!!!”老人嘶吼着,屋外地面,到处都是他弄出来的坑洞:“苍天不公!!风一吹就倒的屋子,人一推就开的门,我如此卓越之辈,却不能毁不能进?!天道总护着你们!总护着你们这些卑劣之徒!” 他以这丑陋的身躯示人,已经太久了。现在希望又破灭。 明明看着是个老人,却似乎是无法接受现实的稚子。 愤怒过后甚至有些想哭,一屁股坐在自己弄的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恼恨发疯似地捶打地面。 不停地嘶吼:“我恨!我恨!我要杀光你们!做好事根本没有用!!天道骗我!我再也不想做好人了!” 不一会儿,天就亮了。 他看着天边的将要升起太阳的地方,脸上充满了向往与极度的渴望。 想摸一摸阳光……竟然也不行。 他呆呆着着,似乎就打算这样,任太阳出来也不躲避。 可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向外走去。 走前回头看了申姜一眼:“骗子!”他眼睛红彤彤的,转头边走着,边委屈地抽泣,步履蹒跚,迎着晨风而去,陈旧的僧衣让他显得格外落魄。 走几步,又怕申姜改变了主意,却因为不会说话,不能叫住自己,于是连连头鬼头鬼脑地偷看她的动静。 [你晚上再来,说不定我改主意了]申姜举起字牌。 字非常小,但他看得见。 他先是一喜,看清楚之后,又怒道:“你胡说!” 可随后又犹豫:“是不是真话?”揣摩申姜的神色。 申姜表情十分坦荡[真的] 似乎十分可信的样子。老和尚拉着袖子一把抹掉眼泪,嘀咕:“呵,我可不会信你的。”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今天,再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又没死的话,那晚你再来我会答应你]申姜一脸诚恳[虽然我不情愿,可我比命定之人的本事也高不了多少,大概不可抗拒这把身躯交付给你命运吧] “啊?那你死了怎么办?我岂不是没有身躯用了?”老和尚火大得很:“你肯定活不过今天啊。” [可以的吧]申姜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那我死了可就没办法了] 老和尚气得抓头发:“可以什么?你这个小娘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死定了。你就不能现在给我吗?” [不行呀,人就是喜欢与命运搏斗,要试一试才能死心] 老和尚气得直跺脚。但想了想,最后显然又打起精神来:“那说好了,晚上你要是还没死,我们就结契!” [好呀] 老和尚松了口气,原本要她立誓的,可看看太阳要升起来,顾不得太多,跑走的步子十分雀跃。 他走远些,又怕有变故,或是申姜还有什么话要说怎么办? 分卷阅读396 于是在消失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申姜不在窗边了,大概是去洗漱?或进屋内干嘛去了。 总之,看来是真的说定了。 开心! 不过他余光看到鹿饮溪到是在的。 便白了一眼鹿饮溪。骂了一句讨厌鬼。便转身走了。 少年在侧间窗边站着。一直目送老和尚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是从老和尚和申姜出去之后,就下塌站在门后窗边听着两人说话,还是刚刚才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落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若有所思。 虽然刚才申姜与老和尚的对话中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见。 但他听见了老和尚是怎么说的。 突然觉得,自己离申姜又近了一些。 申姜有许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像一堵厚厚的墙,让她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之间的关系,都显得疏远。哪怕赵氏辰谷,是她的姐姐,也是这样,那些亲近的举动,只浮于表面。 他也总觉得,申姜在这世间,并没有亲人。 只有她孤零零地一个,知道着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在走在不得不走的路上。 叫人为她伤感…… 过了一会儿,已经洗完脸和头发的申姜从屋后跑出来。才惊醒他。 申姜头上湿湿的,发梢上还在滴水。 这几天她都没有洗头,臭了都。 [天亮了]她推了一把站在窗边出神的鹿饮溪,比划着。 催促他快点起身,准备上路。 鹿饮溪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想开口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她父亲已经过世了,虚无之地那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得到,大概是放弃了吧? 如果只是单纯的重生。那她应该好好地重新开始人生。哪怕神祗残核污染世界,导致毁灭一切,这也不是瞬息的事。最短也要几百年。 这几百年,已经足够她安度一生。 去过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可她却似乎打定主意,非要来挽救这个有一天会毁灭的世界。 为什么? 这个世界有值得她留恋的? 为了亲人? 可赵辰谷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是不是,有很喜欢的人?是为了他,才做这些事的? 鹿饮溪看着面前的人。 她是不是真的非常喜欢赵氏的神祗? 是为了救他才做这一切? 神祗就是这样奇怪,虽然对世界的命运与人的命运,总一派平和与豁达的态度,佛得很。可事如果在眼前发生,却仍然也是会尽力而为。对它们来说,这么做,也是顺应天命。 即使是死去,也会很坦然。 可她却不愿意。 就像自己一样,她想自己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地和自己在一起。 现在的她,明明不过是区区凡人,却想救神祗。 太荒唐。 停止! 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最终他,他开口追问时,却又改口了,大概是生怕听到肯定的答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世界要不要毁灭?” 刚才都是自己乱想,也许她只是,记忆模糊,想找到答案,找出自己真实的身份。被牵扯进了送归神祗这件事中。 申姜被这个问题问住。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许久。 他完全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即便毁灭,也并不感到惋惜。 但看着这张脸,申姜在想的是,他的固执。和他将要遇到的人,将要做的事。 其实,申姜对于自己,能不能成功护送神祗残核并没有自信。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地走过今天的路程,也不知道一天天恶化的程度都在增加,今天将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只知道,如果和九天如意立契,恐怕结果就会走回原有的命运。 自己只能努力布局,做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今天路上会出应付不了的事,不要管我] 分卷阅读397 她在玉牌上写下这一行字。 这是赵氏神祗对她说过的话,现在从她口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抛下叫那个叫‘申姜’的人——这是京半夏早就应该做的选择。 申姜拂去这些字又写下新的。 [不论结果怎么样,你好好长大,成为很好的人] 她头脑中关于京半夏与鹿饮溪的关系,有些清晰起来 不论现在少年时多么坎坷而扭曲,但将来鹿饮溪会长大,成为京半夏。 就像老和尚说的,人吃过的每一粒饭,见过的第一件事,听过的每一句话,决定了一切。不会轻易改变。 现在的他性情如何,是暂时的,只成长中的一环。 他就是曾经的京半夏。 他终会慢慢地,成为京半夏。 这是他注定会成为的人。 如果自己做成了送归神祗这件事。 那么未来会被改变,仆鬼不会出现,一切也不会发生。 世界不会分成两边,也就不会有被遗弃的小姑娘穿越到处,他也不会与之相识。 如果命运使然一定会相识,因为仆鬼之事,也将会是别的走向。 如果没有成功……两人会原样再相见。 那么…… [以后不要太固执。失去的东西,要好好告别。然后继续向前走] 申姜掂起脚,努力把手里写字的玉牌伸到少年面前。 少年垂眸看着玉牌上的字。 脸上表情晦暗,轻轻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多说话,转身收拾起东西来。 申姜跳到榻上,挡住他的动作。 她爬得高,与少年终于能够相互平视。 把字牌伸到他脸前。小脸上满脸的认真。 [一定要这么做,不论你理不理解,愿不愿意。你现在就起誓] “哦”少年抿了抿嘴,手剑指天,这是普通人起誓的办法。 没鬼用。 申姜伸手按下他的手[向天道起颂法血誓,不做到就会死的那种] “哦”少年一只手拈决,正要开口:“我……” 申姜阻止他[不是你会死] “那是谁会死?”少年想了想说:“我没有亲人。” [是我会死,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永不复见]她指指自己。 这是不可违背的誓言。 既然她随时可能会在这条送归神祗的路上湮灭,便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交代好所有的后事。 鹿饮溪站在榻前,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站得这么近,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那个倒影,表情惶惑,似乎不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细想,又似乎一片混沌。 突然莫明的高兴。那张脸上便有了笑容。 申姜一脸迷惑,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笑什么,现在是这样的气氛吗? 算了,小孩子心事,只有鬼懂吧。 [你快发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7 21:46:01~20201209 23: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52瓶;乌乌乌 46瓶;福尔摩伊 30瓶;小京妈妈爱你 27瓶;壹原、比个耶卖个萌、清洛 20瓶;吾爱月容、==、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你看它像不像个人参 少年目光转睛地看着申姜。耳朵尖发红, 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连笑容也在被自己察觉之后,立刻便抿下去了。 [喂?]申姜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自己脸上有什么? “我要是不肯呢?”他问。 申姜愣了一下,沉默好久[你说过,我要做的事你都会帮我做]她看向面前的少年[现在我要求你, 许下这个誓言] 少年看着申姜。 分卷阅读398 他面前的小丫头, 脸上是异样的严肃神色,似乎这是世界上最要紧的事。 她是,即便从来没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也仍然关切他的人。 她知冷暖懂情谊, 只要自己对她很好很好,她也会对自己更好更好的。 从数年前,少女走向跟他说话的那一瞬间,拂去他肩上落雪的刹那起, 这世上,便有了一个人, 惜他怜他关切他。 他自然不能对她言而无信。 不能像母亲那样, 说好一起吃冬日暖宴,却没等到秋日过去便走了。母亲实在是个不守信诺的人。 何况,只是拈着诀, 说一句莫明其妙的话而已。 他也并不觉得, 自己有一天会去违背它。 一个本来就什么也没有的人, 还能失去什么而无法接受呢? 房屋?财富? 唯一他想要的,已经在他面前了。 难道自己还能失去她吗? 在他眼中,申姜对于今日出行的害怕, 甚至交待起遗言,只是因为她并不了解她自己的来历。 神灭,一般来说是很难的事。 她有惊天的修为,身上有神祇的气息,也许从根本来说,她自己就是一个快要成为神祇的人 ,她只是毫不知情。 这样的人,与神祇都相差无几,又怎么会轻易泯灭在送归的路上? 说到被污染的话。到底还有赵氏神祇包裹着那个神核。 申姜一时,是不会被牵连的。 如果真到了赵氏神祇不支的时候,鹿饮溪觉得,那时候自己大概也已经有了更多的力量。 当然,既然申姜不希望世界毁灭。那他也不是非要弑神。 反正他血祭至今,已经有数年,勤勉几千日月过去,幼时误入水境得到的力量就快要被化用了。 从水境得来的力量,也许暂时不够神祇之力强大。但它与神祇之力是不同的。 正是因为这点不同,有水境之力的人,不会被污染,不会被异化。 老和尚能做到的事,他也会做得到。 只需要再等些时日而已。 最终少年点点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你想我做的事,自然也在其中。”他要用行动,叫面前的人知道,自己并不是玩笑。 也许,对于自己心中她是如何的特别,她自己早就隐约知道些轮廓,不然,怎么会才叫自己许下这样的誓约?以她的性命为誓约……这是他听过,最亲近最信赖的话语。 “我永远都不会违背它。不论它是不是血誓。这是你叫我做的事。”少年认真地说:“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得到。”有些意气风发的自信,目光灼灼,神气极了。 随后左手拈诀,右手掌竖立于胸前,挽了个花,复按于心脉之上。 誓言用颂言的方式被诵读出来,一滴血珠,从他心脉之上,浅浅地渗出来,身为应誓人的申姜,低对看,在短暂的刺痛之后,她心脉上,也有一颗血珠漂浮而出。 这两滴血融合在一起的瞬间,发出柔和的光,然后化成飞烟,袅袅直上云霄而去。 申姜抬头看着它消失,心里有一种,巨石落地的感觉。 两人稍做修整之后,便付了灵珠给屋主,离开了借宿之地。 因为怕情况已经恶化得太快,出现更多的异状,两个从出去便携手而行。避免被流动的时间切割分散。 虽然申姜考虑过,用绳子把两人绑在一起。 但鹿饮溪以为,死物似乎没有什么保障。 因坐骑丢失,两人在误入某个集市时,去买了一匹较为健壮的马。 买糖人的小贩凑上来:“公子,买一个小糖人给阿妹吧。” 鹿饮溪说:“她不是我阿妹。” “哎呀,看我。”小贩陪笑脸:“那给小娘子买一个吧?还可以现捏呢。捏什么都可以。”这里正是刚刚春暖时,小贩手上满手是没化掉的冻疮,陪着笑脸,站在还有些料峭的春风里,身上破了絮的棉衣实在单薄。 鹿饮溪垂眸看看他的手,便不大想要他的东西。 他手又粗又脏,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污垢。 但余光见申姜看向对方的表情。便没有走,只轻声细语:“你这些糖人值多少钱?一珠够吗?”b 分卷阅读399 r 小贩愣了一下,连忙说:“是灵珠吗?够的够的!还有多出好多呢,公子不必给这么多。少少的三个钱就行了。都用不到珠子的。” 鹿饮溪摸出一个珠子来给他。 小贩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好,慌忙要把所有草棒上插的糖人都取下来,想想不对这人家怎么拿呀,又把取下来的连忙扎回去:“这草棒也给你。” “不必。”鹿饮溪说:“早些归家去吧。一珠少了一些,但换些普通人穿的棉衣是换得的。还够买双棉鞋,买些肉。”牵着申姜便仍往前面的马市去。 小贩红涨得通红,一手拿着那一珠,一手拿着草棒子。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有些茫然。那表情,莫约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他也不是乞丐,辛苦做出来的东西,糖固然买的都是便宜货,可他被卖糖的老板骂着,也尽力选了最好的。有赚到钱固然好,也晓得是人家心善。开心归开心。 可多少……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见申姜停下来,连忙远远地满脸笑容向她作揖,站在人流里,大声喊着:“多谢小娘子,多谢公子好心。” 申姜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因为她养母也曾摆过小摊。因为日常劳作,自然手上有些洗不干净的痕迹。 这样辛苦,也仍然做事的人,生活困苦一些,却也实在不是乞丐。 只是,小贩的方向是指引的方向,她要回往那边走,时光会开始流转。马市就会不见了。于是只得在原地驻步。 小贩见她伸手要,眼睛亮晶晶地,急忙穿地人群跑来。 半蹲下,仔细地将太长的草棒子折短些,叫她好拿,又帮她把糖人都扎得更深一些,以免得颠簸掉下来。 口中不停地说:“是很好的糖。我手不脏的。做糖的时候,用胰子洗得干干净净。这些黑的,是洗不掉的东西。我家里孩子也爱吃,要不是我不许,他一个人能全吃完了。我在糖里还加了蜜,日前日去山里采来的。”并把胳膊上被蜜蜂蛰的伤给申姜看。十分热情。 申姜给他礼一礼,他也连忙回礼。 鹿饮溪便从善如浪,从申姜手中接过草棒子,温和道:“我是怕她吃甜的坏了牙齿。即然非要不可,也就罢了。劳你受累。” 小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忙摆手:“不敢不敢。” 两人这才离开买马去。 申姜取了糖人来吃,果然有蜂蜜的味道,小贩很实在的。 连忙伸给鹿饮溪尝一尝。 人生颠簸的人,没有时间做过小孩子,或者会喜欢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鹿饮溪神色自若地俯身咬了一小块下来。 便又继续向前走。 只是手心汗盛,耳朵也红得厉害。 申姜因为一只手被牵着,一只手拿吃的,便不大说话了。 鹿饮溪与马贩交涉,她便吃着糖人左右张望。 这集市,开在荒原上,大概来这里买卖的人,都是些附近的村落的人。大多是农人,卖些常有的东西。很少有修士。 像她和鹿饮溪这样的人,十分少见。更多是穿普通布衣的。棉袄上打着补丁,裤脚吊着,也有以物易物。 路边上有两个看上去是修士的人,大概是路过这里,灵兽坐骑系在路边的石桩子上面。 似乎是在说着闲话。 隐约只听到一句。 赵氏的小娘子拜师的事。 “说是十分疼惜,真正是史无前例。那位尊上,那么识大体的温温君子,教出来的徒弟实在是个混账东西。听说以前,师从孟观鲸。后受不得同门挤兑,便闹着要归家去了。后来果然赵沉舟就把她接回去了,之后过了数十年,如今便又把她送到那位尊上座下来了。大约是那位尊上好说话些?又对她怜惜,这小娘子却是个受不得好的人,一下狐假虎威地便飞扬跋扈起来了。赵沉舟也实在是,对这个妹妹好得很呐。只可惜,那位尊上的名声,实实在在是差了。” 另一个嘀咕:“错了错了,你没有听说吗,赵家那位小娘子,已然过世了。最近拜了那位尊上的小娘子,是个养女。” 扭头看到申姜若有所思在听。 又看她的打扮,并打量她身后的人。 鹿饮溪背对这边,正与马贩子说话呢。虽然没回头,但衣着看是修为不错的人。 申姜拽着他 分卷阅读400 的头,歪在他身后。像是一对兄妹。 “小娘子,你们是哪一家的?” 申姜没有回答。想了想,把手里的糖人扎在地上的泥里,拿玉牌写道[你们说的那位小娘子,是不是叫四喜?孟观鲸的弟子。是赵沉舟的妹妹。]她当时,因为青玉琵琶进入了孟观鲸的小世界中,就是以赵四喜的身份。 那两修士一听,十分意外:“对呀。你也知道呀。” [那后来,你们说的养女,拜的是不是牢山那位尊上为师?] “正是呀。”两个修士,以为她也是知道些流言,想要参与八卦,解一解路途无聊:“小娘子知道得不少呢。” [我与兄长才刚静思转醒,不知道现在是几时?] 修士疑惑:“此时正是逢魔八十四年。”嘀咕:“静思转醒?你们在这荒郊野外静思?” 申姜没有在听。 她在算时间。 逢魔八十四年,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她出生后的第十年。她十岁了。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她是四岁被遗弃的,在路边穿越到了灵界,成为赵氏的养女,成为牢山尊上的弟子,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说起来,她和赵四喜竟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论血缘的话,英女本来就是出自赵氏。她与赵氏纠葛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此时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鹿饮溪回头,已经买好了马牵在手中。 大约刚才专心和马贩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在说些什么。 莫不是只以为对方在逗小孩,不大高兴,瞥一眼对申姜。 申姜吃了半天,糖人早只剩下一个,手里却还拽着那草棒。他接过来,顺手丢掉:“走吧。”低头时顺便查看,她有没有把糖弄在衣裳上面。野地里惹了蚂蚁虫子,会咬人的。 两人一转身,便是顺着指引的方向走了。 不过三步,便从时间中脱出,回到了旷野。 停住叫申姜上马去。 申姜爬起来,看着手里的糖人,突然觉得有趣,伸给马边站着的鹿饮溪看。 这原本是个花树的,被她吃得,看上去像植物长满了须的根。 像人参。她突然在想。 这么想,真的有些像了。 抬头看鹿饮溪看完,却一时怔住。 天色太暗了。 她动作滞了一下,才抬头看向天空。 明明才中午,但这个迈进的时空是夜晚。 这是头一次,夜晚会在时间流中出现。 就好像什么闯关的游戏,一天比一天的难度更大。 鹿饮溪翻身上马,沉声道:“抱紧我”一鞭抽在马身上。 顺着指引的方向急驰去。 只要从这个时间跳出去就可以了。 但申姜回头,已经看到了身后,慢慢浮现的各式各样的异兽。 它们受到神核的召唤而来,一开始搞不清楚,有些茫然,但像狗闻到了味似的,不过片刻,便齐齐地扭头向她看来。 那眸光有暗红如血的,有绿光幽幽如鬼火。 在夜色中,叫人不寒而栗。 马策不过两步,就停下来。 申姜探头,便见到在两人的前方,有无数或红或绿或暗或明的眼睛,在暗夜之中亮了起来。 也许向前,便能跳走,但再向前,便是送入异兽之潮。 两人一步也无法再向前了。 申姜沉了沉心,深深吸了口气,从马背上跳下去。 鹿饮溪一把没有抓住她:“你干什么?”他想要施用术法,可没有成功。反而被溢出的修为,灼伤了手。急忙压下灵力。 他可以冲到远处,再施用,可四面八方,都是异兽之潮,他根本无法冲出去。 只是将腰上的长剑,锵地一声,拔出鞘来。 夜色下,剑身寒光凛凛。 [剑没用]申姜到还镇定。把手里的糖人塞在他手里[替我拿着,我一会儿还要吃的] 老和尚不想她死一定会来的,她得撑一会儿。 起码撑到老和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分卷阅读401 在20201209 23:43:58~20201211 00:2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瞅两眼 50瓶;今天又养生了呢 10瓶;穆野 2瓶;刀下留人T^T、吾爱月容、488125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送归 申姜把腰带拆下来, 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鹿饮溪的。 琢磨了一下,想想算了, 还是咬自己的吧。搞不好他很怕痛呢。 随后硬着头皮胡乱一大口咬在自己手腕上, 不太痛,就是咬断了血脉,喷涌出来的血有点吓人。瞬间便把团在一起的腰带浸湿了。这架势, 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暗自嘀咕着, 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止住,万一异兽没把自己吞了,最后死于失血过多, 可真是傻眼了。 麻利地把腰带一端系在鹿饮溪手腕上, 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跃身而起,一脚稳稳地踩在最近的异兽头上,在对方和附近的异兽猛然咬来的时候,又再向前跃去。如蜻蜓点水般, 可却还是被咬了好几下。 异兽伤人,是会腐烂麻痹的, 如果是不能施用颂法的鹿饮溪被咬的第一下 就会麻痹坠地, 可她却并没有,只是隐约感觉到,伤口处有点木木的。 异兽几乎没有管鹿饮溪, 全部向着她的方向奔涌而去。 远远看着, 地面上异兽汹涌如海面, 而在这海面,有小小的一个身影,远远看着好像在巨浪尖上跳跃, 她每跃一次,那异兽们相互踩踏堆成的‘浪尖’,便跟着向上涌一次。 她就这样,飞快地向前冲。 可腰带都快绷直,场景却并没有转换。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腰带割断。 之所以用血,把两人系在一起,是为了避免时间跳转时,只有自己走了,而鹿饮溪被遗留在原地。 如果这里是他的时间线,会出大事。 虽然最好还是不要斩断。 可万一不行,不如自己还是独自带着异兽潮走……就算鹿饮溪真的滞留在时间中,但起码不会死。 就在这时候,突然原本已经有些绷紧的腰带一松。 申姜在半空中猛然回头,便见鹿饮溪远远 跟在她身后,向这边急奔而来。 这让她暂时缓了口气,沉心再次向前跃去。 她心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时间浪潮翻涌起来,把自己和鹿饮溪带走的。 可稳稳地落下,场景没有转换,仍在这个时间段中。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你冲我追 ,又向前挣扎了十多米的距离后,在她一个飞跃起身的瞬间,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来,系在两人间的腰带瞬间绷紧。 向后拉扯的力量,将她整个带着,向地面坠下的瞬间,她扭头看到了不远处,倒在异兽堆里的少年身影。 异兽对他没有兴趣,所以并没有大批异兽将他视为目标,但零星的还是受了不少伤,伤口腐烂,毒素蔓延,他被麻痹,僵倒在了地面。 申姜还想将他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但下落得太快,人狠狠地砸在了一头异兽身上。 这一瞬间,她完全被砸蒙了,除了下意识地将皮荷包捂在胸口,整个人蜷缩,将它保护起来。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其它的事。 接下来,便是异兽的狂宴。 那些带着臭味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她身上。森白的兽牙,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异兽们一捅而上。 甚至相互撕打起来。 远处的鹿饮溪全身僵硬,躺在地上。赶来的异兽从他身边呼啸而去,不一会儿,申姜倒下的地方,就挤成了一堆。 血从这兽堆里弥漫出来。 但他却感觉到,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正缓慢地,拖着自己向前。 他无法想像,申姜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还在向前爬。 只怔怔地躺着——这是他自入道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其实根本做不到。他以为自己已经长成,不再是需要母亲保护没用的人 分卷阅读402 ,不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人。却原来,现在的他和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粗粝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不想看向前方,更不想看到,地面被申姜的血浸湿。 可眼睛只能睁着,连眼仁都无法移动一下。就这样躺着,被拖入那些还温热的血污之中。 他想,是自己做错了。 自己不应该许下那个诺言。自己太蠢了。 凭什么擅自觉得,某些事不会发生?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可她自己斩断了唯一可能的生机。 为什么? 他不懂。她早就知道一切吗?或者是经于卜卦。还是神祗告诉她的? 就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地,天猛地亮起来。 夜晚消失了,异兽消失了。四周风和日丽,天空的太阳高悬着。 远处的林间,有小兽走动,几只鹿走出来,站在林边远远地向这边看着。 时间跳转了 鹿饮溪向着前面。 那里躺着一个血人。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身坑坑洼洼,满是被噬咬的痕迹。有些地方骨头都露了出来。 死了吗? 鹿饮溪死死地盯着那人影。 企图找到一点点,胸膛还在起伏的痕迹。 可一点也没有。 原本翠绿布满白色小花的草地,渐渐被她身上的血浸湿。 但她失去了所有的皮肤以及外在的一切后,周身都弥漫起了氤氲之气。它似乎是某种光,又像是闪着微光的雾。 他看到了她头上的发簪。 听到了她的声音。 “京半夏……京半夏……”声音黯哑虚弱仿若蚊声,断断续续。 申姜大约是意识并不太清醒。但仍然记得,不可以把鹿饮溪遗失在时间之中,他不能再冒险人生成为回环。 他要向前走。不论谁在身后,都不回头地向前走。 两人约定好的。 她仍挣扎着扭头,向身后的鹿饮溪看过来。 没有弄丢。他还躺在那里。 猛然松了口气。 少年远远地躺着,看到她胸膛肉眼可见地剧烈起伏了一次,便再也没有扩张的迹象。 那些氤氲之气在消散,还归于天地之间,她不再是几岁小孩的模样,变得了原本的样子,长发逶迤于地面的血泊之中,花簪松松地别在头上,簪子表面的裂隙,散发着红色危险的光芒。 那些裂隙越是扩大,那些红光越是盛放,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最后猛然间,他似乎听到了非常轻微的一声‘锵’,那光突然消失了。花簪无声碎裂,散落在血于发间。与此同时无数金色的颂字,从她身上迸裂,那应该是什么,给她施用过保护类的颂法。 即便是花簪都碎裂了,它仍然存在。就这样虚浮地将她笼罩起来。更有细细密密的颂字,如蚂蚁一般,爬满了她的身躯——或者,那只能叫残躯了。 它们缓慢地在她身上游走。 鹿饮溪全身静止无法动作,就这样躺着,看着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 心里怀抱着一线希望——如果那些颂字还在,可能她并没有死。 颂字就如同寄生在人身上,人死亡,颂字才会湮灭。 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西下落。 鹿从山间出来,走到她身边,俯身在那发光的颂字上闻来闻去。 一只小鹿跑出来,横冲直撞的。 鹿饮溪以为,地上的申姜会被它踩踏,但没有。鹿与人重合又分开,相互并没有任何触碰。 就好像有一方不是真实存在。 那只鹿似乎也感到有趣,它不停地跳来跳去,似乎想搞清楚,地上这个人,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可没有一次,它能触碰到对方。 她就像……一个梦。 或者一个残留在世间的影子。 大约是失去了兴趣,那群鹿又向雕塑一样的鹿饮溪走来。 湿润的鼻子在他脸颊上蹭过去。小鹿申着舌头舔了一下他睁着的眼睛,扑面而来的,是动物特有的带着 分卷阅读403 微微臭味的体热。 太阳就要西落,夜晚将要到来。 他决定在夜晚来临之前回复行动。 不然申姜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所有都结束在这里。 于是不再理会这些外界的动静,只专注于灵脉之中的力量。那个古怪的力量曾经保护他,离开水境。但在此之后,便陷入沉睡,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决定将它叫醒。虽然现在力量还不足够 ,但他不能再等了。 鹿群在这里吃着草叶,闲适地踱步。当太阳的余辉消失在天际,这些鹿才散去。 而异兽的身影,则开始出现在四周的荒原上。 老和尚也出现在了的远方。他大喊 :“滚!全给我滚开!你们这些傻东西,滚开!” 但异兽虽然停步,却有些迟疑。 在兽潮之中,站起来几个长着三个人头和猴子身体的异兽,它们原本做为兽的样子,匍匐着,四肢着地与其它异兽在一起,此时按捺不住,竖起前肢站了起来,嘴里发出模糊的人言:“她就要死了我们不可以吃吗?” 舌头飞快地舔过嘴唇:“有神的味道。好香啊。不可以吃吗?” 三个头上的嘴,起此彼伏地嚷嚷着。 “可以吃吧可以吃吧” “不吃会坏掉的” “滋哇滋哇” “明明就很香为什么不给我们吃你一定是想偷吃” “滋哇滋哇滋哇” “你看你看身负神之残核的人快死了” 异兽们不理会老和尚,转头齐齐向地面上倒着的人去。 当它们向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身周带起的煞风,吹动了浮在申姜身上的颂文。 那些颂文已经十分脆弱,只是在这微风一下,都有几个字,像老旧的墙皮那样,簌簌地从颂文整体中脱落,坠落的瞬间化成星光,泯灭于风中。 申姜整个人也开始微微地、没有节奏的闪烁起来,就像坏掉的灯,时隐时现。 老和尚边向这边跑边大叫:“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可异兽越来越躁动。 “好香啊好香啊是神祗的味道” “特别是死掉的那个,好香啊好香啊好想一口把它吞下去” “它在叫呢,叫我们快去把它吃掉” “听啊听啊它在叫呢” “可以吃吧可以吃吧可以吃吧” “滋哇滋哇滋哇” 许多异兽都站了起来,它们形态各异,半人半兽,外貌看上去,像是被不懂事的小孩,随手用各种生物零件随便拼凑而成。丑陋而诡异。 它们焦虑地踱步,打着响鼻撂着蹄子,急躁地发出意识不明的鸣音。这 些鸣音越来越亢奋越有节奏。 就在老和尚快要到达的时候。 颂文被这些异兽所散发出来的煞气吹得大片龟裂,开始一块块地化为齑粉。 “不管了不管了吃掉吃掉” 异兽按捺不住咆哮着向申姜冲去的瞬间。 一股力量凭空而至。 所有的异兽猛然停止了动作,滞在原地。 远处的老和尚也猛然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但莫明地胆怯,不敢再向前一步。紧张地向异兽包围中的地方看去。 申姜还躺着,但在身后倒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或者,那并不能称之为站。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整个人直挺挺地从地面猛然竖起来。不知道哪里的来的风,自他脚下蓬勃而起,衣袖与长发翻飞不止。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异兽低声说个不停。 “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 老和尚原本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但很快,他就看见了。 红色的小小的一颗什么东西,从少年心脏的位置缓慢地突破而出。 皮肉、骨头随之崩裂,它一点点地向前移动,生生在少年的胸前钻出了一个血窟窿。 随后缓缓上浮,停在他眉间的位置,先时还滴着血,之后慢慢地,表面变成硬壳。有玉石的光芒。 “是仙家的味道” “仙 分卷阅读404 家的东西吗” “它们不是都死了吗” “听进入水境的修士们说,只有玉碑还活着” “天啦天啦天啦是那个死小孩” “哪个哪个哪个?” “偷进了仙冢的那个,就是那个,他是那个死小孩,我曾看到他烤着我的同伴吃掉” “你闻你闻,是弑亲的味道,他一定偷出了那本书,是他偷走了!他灵脉里有血祭的味道!” “妈耶妈耶妈耶” “是谁?这么可怕的时候不要说哩语惹我发笑。” “快走快走快走是他偷了那本书” “快走快走快走,戴着王冠的女人会来杀他” “那个凶婆娘就要来了!” 异兽们你推我挤,惊恐地后退。哪怕被神祗的香甜所吸引,却不敢再上前去了。 当少年突然开始向申姜的方向移动时,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慌乱地四下逃窜。 而有一些则被后面的异兽挤着,无法退开的,在他走近的瞬间,便突然自燃,不过瞬间便只在原地留下黑色的余烬。 异兽疯狂地向后涌。相互踩踏连滚带爬。 远处的老和尚已经看呆了。 愣愣呆站。 少年停在离申姜有些远的地方。 他眼睛仍没有睁开,却突然扭头,看向老和尚的方向。 老和尚才看清,那颗红色的玉石,悬在他眉间,像一只眼血的血眸。虽然他并没有开口,却有声音在老和尚耳边响起:“你来背她。” 老和尚感到莫明的威压,那句“我并不是很想过去”怎么也说不出口,像面对庞然巨兽血盆大口的兔子,颤颤巍巍地期期艾艾地迈着步子走到申姜身边。 试了试却是一脸为难:“可我碰不到她呀。” “她死了?” “没有”老和尚查看完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她死没死。她……她好像不是人了,并没有实体。好像是个梦境。”抓头:“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可十分为难:“一个掉在地上的梦境,我要怎么把它捡走?她身躯呢?能不能找回来?”说起这个,眼眸中便有按不住的贪婪:“身躯掉在哪里了?我或者可以去帮着找回来。” 完全没有意识到,地上这些残留的血污,就是她的身躯。 少年似乎有些难受,眉头锁紧,表情有些痛苦,哪怕尽力隐藏也不由得露出一二来。只努力压抑着:“她的身躯被吃掉了。” “啊。”老和尚生气了:“不可能啊,天才刚黑啊,我刚才没看到它们吃东西啊。”他跑得气都要断了才赶来。怎么会迟呢? 少年没有精力与他解释。 四周远处的黑暗中,还有异兽在潜伏着。它们并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呆着。 不时总有这些异兽低语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 “等着等着等着吧” “他叫醒了它,却没有力量把它收归已用,只是用一小块心脏暂时将它包裹起来,向它借力而已。” “等着等着等着他就快死了” “很快我们就可以去吃了” 老和尚扭头看他的样子。也有些鬼祟。 既然是梦……“我有办法。”鹿饮溪冷声对老和尚说:“我在书上看到过。不止这件,我还看到了很多东西,都可以教你。只要你今天帮我……你不是想要成为人吗?这并不难。” “真的?”老和尚大喜,这简直是个惊天动地好消息,他还以为失去了申姜的身躯,自己没有希望了呢。随后又吃惊:“你,你真的偷了那本书?那个戴王冠的疯女人找了我们好多年麻烦,却原来是你偷走的!你就是当年那个死小 ……呸,我是说,当年就是尊上您进了仙冢吗?” “你可愿意供我驱使?”鹿饮溪问。 老和尚有些犹豫:“你怎么证明……总不能你说你看过就看过吧。如果我帮你,看现在的情况,可是要与那些傻东西打起来了。” 鹿饮溪伸手,从怀里拿出那一个东西,双手合十捂着,不知道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那红玉闪烁不止,细细地看,便会看见那红色的玉石四周空气扭曲。这范围原本是很广的。之前那些异兽,就是因为误入了这范围内,而化为粉末。 可随着他的低吟,这个范围越来越小,甚至最后消失。连那块红玉石一 分卷阅读405 样小块心脏都猛然黯淡下来。虽然不有些光泽,可与之前相比,完全就像鱼目与珍珠那样,天壤之别。 也就是说,不论他诵读了什么,几乎一下就耗尽了被心脏包裹着的那样东西的全部力量。 老和尚惊呆了,喃喃不止:“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就这样用尽它?这可是仙家的东西。就这样废掉了。” 鹿饮溪没有理会,诵读完颂法之后,将手里的东西,直直地向申姜掷去。 那东西划出一条抛物线,向申姜落去,在触碰到那些颂文的瞬间,连颂文带人,都猛然消失不见了。只有被抛出的那东西,落在了空旷的草地上。而旁边掉落的,则是那个装着赵氏神祗和神核的荷包。 老和尚下意识地扑过去,在荷包掉落地面之前,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虽然接住了,但也吓得够呛。实实在在地拍着胸膛松了口气:“即使背负它的人消失了,那它可就不能随便落地了。要出大事的。” 而与同时,鹿饮溪脚下一直存在的狂风蓦然消失,他眼睛睁开了,捂着胸口闷哼着摔在了地上。 那颗红玉石也掉落在了他身边,但光泽已经更加黯淡了。 老和尚跑去,鹿饮溪掷出来的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是个不吃完的糖人而已。 不过此时上面光华流转不止。 虽然他不知道鹿饮溪用的是什么颂法,但明显,鹿饮溪将这个以梦形态存世的意识,解脱出来与糖人融为了一体。 固然,他是有借用仙家之力,才能做得成的缘故。 可起码也要知道详细的颂言才可以达成。 毕竟要捕捉一个人的意识,又不伤害它,是非常复杂的。四海之内绝没用这样的颂字的。 而这么复杂、困难的东西,以人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创造出来。 鹿饮溪只有真的看过,那本书上才可能做得到。 “这就是书上所记的颂法的力量。”鹿饮溪勉强说完这几个字,便呕了好大的一口血。 但他毫不在意,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走过去一把抢过老和尚手里的糖人,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乜向老和尚:“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仆从?” 老和尚连连点头:“我信我信”再诚恳也没有:“我愿意供尊上驱使。真的愿意。” 甚至立刻结成了血誓。只要鹿饮溪满足他成人的愿意,便一生供他驱使。 立完誓,立刻十分狗腿地跑去双手扶着鹿饮溪。并把荷包奉给他:“主人。我们快走吧,你用了书上的术法,那个凶婆娘马上就要来了。” “是有些麻烦。”鹿饮溪依着他,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生气,胸口血肉模糊。并不接装着赵氏神祗和神核的荷包。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口中心不在焉地说着:“我日前在蚩山,教了蚩山宗主用了一次,她便立刻赶到了。只是没察觉和我有关,这次要是再赶来,又遇到我,恐怕就很难说服她……” 那些见鹿饮溪失去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异兽,正从四面八方躲藏的地方出来,重新向这边汇聚。 他自己站稳些,放开老和尚说:“你送归神祗之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身躯,让你变成人。”说着,躬身从地上将不再那么有光彩的红玉石捡起来。 “好好好。我立刻便去。夜里正是赶路的好时候。我拿着,它们绝不敢怎么样了。” 鹿饮溪没有理会他的自我吹嘘,但也知道,确实只要是他亲自拿着,那些兽再想也不敢。 既然已经托付了神核的事,他就要去办更要紧的事了。转身便走。 不过,蹒跚地在夜色中向前走了一段,突然停步,回头看着老和尚,声音低沉:“这里的这些异兽,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老和尚回头看着那些异兽,有些犹豫:“它们都是傻子而已。” 鹿饮溪冷笑了一声:“以后我叫你做的事,别再叫我说第二遍。” 老和尚愣了一下,觉得面前的人与之前所见的,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脸上没有少年的清澈,只有沉郁与阴鸷。 但老和尚并不在意,大概他只是有时候会长得丑而已,老和尚见过许多可怕的丑东西,比他更丑都有。 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杀了就杀了嘛反正我也不大喜欢它们,讨厌,刚才都不听我话。死了的话,再生再长就行了嘛。” 并狗腿地关切:“主人要往哪里躲?我有个地方,其实不错的。不若……” 分卷阅读406 “谁说我要躲?” 夜色下,少年满身是血,站在荒原上,披散的头发,随夜风轻轻摇摆,俊美而冷峻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眸光凛凛:“阿姜这样要休养很久。中间不能有纰漏,这女子总追我,恐生事端。如果阿姜有事……我立过血誓,会很麻烦,不若……”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把她……”老和尚呆滞:“可……可她是米氏……” “我会给她找个好去处。”鹿饮溪冷淡地说,问他:“你没有指引,可知道路吗?” “那位小娘子是普通人,又走得慢,才需要指引,我可是水境中人,回家还需要问路吗?”老和尚十分自信。又十分担心他,看着他血淋淋的胸口,一脸慈祥:“主人,你可千万不要死呀。”他还等着做人呢。 而此时,申姜则正坐在老和尚背上。一脸苦楚。 她昏迷之后,就发现,自己再入进到了世界的残影之中。 不过这次,她恢复了原本二十多岁申姜的外貌,头上的花簪也不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并且现在,也可以触碰到这残影中的人与物了,只是人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如果她站在人前面,人又在向前走,她就算不肯动,也会被人轻而易举地顶着走。 她进入的这段剧情,到是十分熟悉。 正是九天如意与谷子做完交易之后,占据了谷子的身躯,负赵氏神祗与神核,前往水境。 九天如意现在已不是老和尚,而是谷子的容貌。 白日里,便隐在避光的地方休息,入夜才赶路。 只身一个,在盯着他的,成山成海的异兽中穿行。 那些异兽,个个又气又焦急,想吃又忌惮。 他偏还十分讨人嫌,推攘着这些把路从全方位堵得死死的异兽,高声喊着:“麻烦让让,麻烦让让。叫你呢,你聋了啊?老子九天如意佛,喊不动你了是吧?” 那些异兽一脸不情愿地慢腾腾挪开。 申姜坐在他肩膀上。四周环绕着,异兽极度迫切的眼神,耳边响彻着一阵阵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汇聚成海的低语。 “好香好香好香” “舔一舔行不行舔一舔行不行舔一舔行不行” “滋哇滋哇” “他真是讨厌” 老和尚就这样日夜兼程,足足赶了一个多月的路。 为了避免突然时光流转把自己穿送到太阳下,他不得不从头到脚都穿得严严实实。和在极地过冬似的打扮,让他走在哪里都显得怪异。 最后的一段路。异兽们都累了。懒散地趴地满地都是。仿佛只是来打个卡,以示尊敬。 不过也有五六群,大胆挑衅九天如意的异兽。 意外的是,九天如意竟然确实是有些本事。远远高与这些他的同类。 这让申姜有些不解,她以为是九天如意送归的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可现在看来,这个走向完全不是。 四十多天之后,九天如意终于带 着神核走到了水境入口。 这时候赵氏神祗已经势弱。 九天如意进了水境之后,很明显地惊叹了一声:“这个门竟然通在这里”回头看时,那门已经消失了。 申姜意识到,水境入口随时都在变化,每次进入,门出现的地方不同,门后能到达的地方也不同。 水境中的世界长年黑夜,没有星月。在这里行动,随时要带着灯火。 即使这样,视线也有限,灯火之外是什么,基本无法看见。 但似乎,九天如意并不受到影响。 他打量四周,申姜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而他似乎已经看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嘀咕着:“这里景色不错。您两位在这里归眠吧。我记得,数年前,这里也曾归眠过一任神祗。” 随后看上去很随便地,将荷包信手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落在了地上。 看了看那颗东西有些惋惜:“呀,已经长在一起了。看来这位神祗也只能陪曲葬了呀。” 申姜有些难过。 赵氏神就这样逝去了。 在外面的时候,神核落地,便会污染地面,可这里却不会。当九天如意把它丢在地上。 它落地, 分卷阅读407 便开始生根发芽。 因是两个神祗纠缠在了一起。长出来的光树有两棵主杆,它们相互纠缠在一起,蓬勃地成长。而四面八方的异兽想过了似的,蜂拥而至,扑上来疯狂地啃食。树在长着,它们在吃着。 空气中飘逸着一种奇异的香甜味道。 不止异兽,九天如意也折了一根枝桠,坐在一边慢悠悠地食用起来。 边吃着,边看着那些从远处赶来的异兽。 时不时高声喝斥:“就你要吃,别人不用吃?”跑去一脚将霸在最前面的几只异兽踢开,嘴里骂骂咧咧的,随手又给自己折了一枝开出花来的枝桠来食用。 大约路上也是累了,此时就地坐着,十分心满意足。 边吃着,边看着那些异兽,嘀咕着:“傻东西。神祗去世,自得要归于水境之后才可食用的嘛。在外面就吃,一口下去,自己倒霉不说,吃不完的掉地上,万物也都全腐坏了。傻东西!” 那些异兽吃得开心,有些翻着肚皮,在地上打起了滚。 而树虽然被吃得很快,却长得更快,不过一会儿,那带着光的莹白色树干,便遮蔽了天日,参天而去。 这光,照亮了四周。 光下的地面,是一片赤土,到处都是龟裂,地表几乎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动物存在 。 这神祗死后长成的树,很快就直逼天空而去。 长得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光亮太盛,申姜根本无法直视,哪怕闭着眼睛 ,也感觉到了强光。 而不间断的,有更多的异兽前来进食。 来了一批,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他们咬断了接近地面的树根处,那粗壮高耸的树杆便倒了下来,砸在地面上,立刻化为泉水,润泽了大地。 草木随之而生。树枝上长了花,结了果的地方,又再落地生根,长成新的神树。 就这样周而复始。 不过一天的时间,申姜能看到的所有的地方,都亮了起来——神祗之核长出来的树,遍布了大地。虽然一代代衰减,不如最初的那一棵,但也十分壮观,目之所及的黑暗都被驱散了。 到处都是花草。 大的小的异兽们吼叫着,在草地上翻滚。 简直像过大节那么高兴。 这一切都和申姜所想设的不同。 九天事意笑着低声骂:“傻东西,没见识。外面人住的地方,全是这样的景色。还有太阳和星辰呢。”那些异兽完全没有在听。 只顾疯狂地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声,四处散着欢地跑来跑去。 “开心开心开心” “草好香草好香啊草太香了” “滋哇滋哇” “傻东西!”他跟着哈哈地笑起来。 末了笑容散去,长长叹气,怅惘地说:“做人真的太幸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1 00:20:53~20201213 01: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穆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法霖要精进 20瓶;方糖、花开不诉殇 10瓶;罗璐儿 8瓶;妙妙少女 5瓶;穆野 4瓶;吾爱月容、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水境 申姜以为这个残影会像其它的一样, 很短暂地让她看到某个瞬间便消失。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她跟在九天身边,在水境呆了好多天。 神树下的狂欢持续了好久, 还有异兽在不停地赶来。远处的山坡上, 异兽们开始挖洞,筑巢。 神树不停地繁衍,树林的边界还在不停地向外扩展, 虽然外围也有了光亮的草木, 但异兽都想住到中心来,使得整日里纷争不断,一天有好几场斗殴, 基本上都是一个族群, 对另一个族群。 因为孤狼类的异兽从不到中间来。它们更加佛系,在外围晃晃悠悠地住下。 大地万物复苏,有了食物,异兽相互之间, 也平和起来。不太打架。只有从玩闹打成真的,打得两改俱伤, 齐齐毙命的事时有发生。 只是它们似乎惜命 , 却对生命的逝去似乎看得 分卷阅读408 很淡。 甚至看热闹的人,还会跟着打架的节奏喝彩。死掉的人,被他们随便在地上挖个洞, 便埋了下去。晚上仍然一起打猎吃肉。 也有搬在一起住的异兽, 决定要个孩子, 便把两人的元神各撕下一半来,捏在一起,然后去地下, 随便挖出一些残肢摆放起来,把元神塞进去之后向天地跪拜完,便不管了。 过几天,若那摆在一起的残肢受天地之力渐渐融合,便是两人有了后代。若是不成,那元神便就这样泯灭,也再收不回来。他们因为失去了一半的元神,寿命会短很多。 申姜观察、听那些异兽们交谈。大概估计,每个异兽一生再长,莫约最多,可以进行三次左右的‘生育’行为。最多三次之后,就是等着归寂了。 申姜到是有些懂了,为什么它们的身躯都这样奇怪。 大约都是父母,当时突发奇想拼凑出来的。 也有许多长得一样的,也并不是什么亲兄弟,只是父母们相互认真,见到别人拼的后嗣后,觉得很好,于是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后代。就照着做罢了。 长三个头的那种,就有很多。学名似乎叫人面三首。 似乎是觉得,有三个人头会聪明些。 人面自然是人类的。人死后,举办丧事便是昭告天地万物,此身躯可随便取用。他们便去挖出来,得了人首三个,再找合适的身躯,便能凑成一个了。 也有因此,杀掉其它异兽将对方的身躯拿来使用的。 对人类也并不客气。也有想得到更奇异的后代,而猎杀修士的。 它们从米氏镇守的水境中逃逸出去,游荡在四海,入夜便出来袭击人类。 做了恶行之后,或又逃回来躲藏的。 所以才会有每年修士巡猎。就是为了处置恶兽,猎杀之后,有活得太久了,身躯已并不是一般的皮肉肉,将其内丹炼化,骨肉皮皆有所用处,修士用的铸器灵宝,都是这样来的。 有一只把自己住的山,驼到了这里来的异兽,就长得格外清奇。不知道集合了多少残骸,才拼凑出这么大的身躯,成为如今的样子。 而这庞然大物,不知道活了多长的岁月,别说它驼来的山了,庞大无边,就是它本身,都巨大得可怕。申姜看到自己在它眼中的倒影时,还以为那是一片湖水。 她简直无法想杀,当初为了得到这样的后代,它的父母得要挖多少坟,或者……杀了多少人与兽。 神树开花结果,种子在它背上的山间落地生根。不要几日,就长了满满的一山。 它也并不多留,巨大的几乎和山长在了一起巨兽,缓慢地转身,迈着轰隆隆的步伐走了,慢悠悠地离去。 其它的异兽,都退得远远的,直到它走远,才又回来。 好像生怕它随便一张口,就把自己吃掉一样。 申姜在这里呆着,一转眼就是三个月,虽然屡次试着离开这里。 可一远离神树生长的地方,外面就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总未能成行。只能在神树四周打转。 到第四个月,渐渐焦躁起来。 后来她发现,残影里的时间流速时快时慢,有时候她身边的一切都仿佛是10倍快进,可有时候又突然停下来,正常速率。 她怀疑,是些时间上,有什么重要的事件发生了。 可因为困在这里,出不去,所以她也无所知。 好在,等神眠之地这些异兽族群间,渐渐形成了稳定的地界之后,九天就打算去人的世界了。 他有了谷子的身躯,却因为刚进入,融合得不太好,一直以来都不敢晒太多的太阳。一晒到太阳,就觉得全身疼的厉害。但现在时日过去,他已经长好了。 迫不急待地要去过人的日子。 这对申姜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就在九天准备起启的第二天一大早,有一只绿色四肢长着蛇头与三眼三足的鸟从天而降,将嘴里衔着的,长着人头的小狗丢在地上,砸在了正在收拾行李的九天面前。 异兽们看到了,此起彼伏地大叫:“是陆吾是陆吾来了陆吾来吃饭了” 被称为陆吾的狗,身上长着个秃头的中年人首,摔在地上,就地一滚,爬起来便大叫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人和人打起来了!” 异兽们十分不以为然,它们自己也常常相互打架,打架有什么好奇怪。 分卷阅读409 九天边吃果子边问:“打起来关我们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急急忙忙来报信吗?” 中年秃狗急得在原地疯转圈:“神祗也打起来了汪”它似乎比这里异兽智力要高一些,说话十分有条理。 九天一个踉跄,便从树上跳下来:“什么?” 异兽也纷纷凑过来。哪怕不大懂,也要凑个热闹。 “蚩山神死在蚩山后,那里成了腐土,好在腐坏得不深,只有些许汪。于是神祗便叫了侍奉自己的人,前去查看情况汪。并想办法净化那处。结果去了一看,蚩山那个宗主已经疯了,不止蚩山梵天神就是他杀的,之后一年,他还杀了好几个小神汪。弄得各处到得都是腐地,初时还能掩盖,总归都是些荒野里的小神祗汪。可腐坏之地,已经蔓延至周围地域甚至城镇,再掩饰不过去了汪。才终于叫天下都知道这件恶行。神祗震惊,不得已,只得亲自离开府邸,由侍人背负着,赶往各腐地去亲手净化。又有几位大神祗前去镇压蚩山宗主汪。” “那怎么样了?”九天如意好急,跺着脚问:“它怎么会有能力弑神呢?” “听说,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汪。怕就是之前米氏说的,那本数年前丢失的书了汪。我听米氏的侍人说,是被济物山一个小孩子拿去的汪。因此,济物山主也赶到了蚩山,正在善后汪。说是当年小孩子流落到了水镜,无意得到的,出去后保存了几年,到了济物之后,总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便将其丢弃在济物无底渊了汪。那原本是隔绝之地,怎么知道,后来无底渊灵气波动,那书不知道怎么的,流落出来,被山户拾去贩卖,落到了蚩山主人手里汪。”一阵唏嘘。 九天如意也是无言以对:“那外头情况如何了?” “去镇压蚩山到是成功了,就是蚩山宗主吃了好几个神祗汪。实在难以应付,弄得大神祗们也受了重伤,恐怕是要归眠来汪。再加之,去净化腐地的好多神祗被污染。现在人都急疯了,好几家大氏族都在开祭打算送归。生怕自家神祗死在外面汪汪汪!” 九天皱眉:“已有几支队伍来?” “送归神祗的队伍已经在路上的,现在就忆经有了十多支了汪。最近的一只,后日就要进水境来。还陆陆续续,将会有更多汪呜~~”那中年秃狗表情十分沉重:“米氏已经率先赶回来,她叫我与你说,如果神祗归眠得太密集,恐怕要出大事汪汪。她现在要想办法,将各神祗都安排得间隔远一些,一处最多不可超过两个汪。但人手不够,她叫我们带着人手,往神殿去搬灵石汪。她要在十多个地方,生铸大门汪汪汪汪!” 九天听了,不敢耽搁,立刻喊了跑得快,负重高的异兽,叫他们去米氏那里。 他们叽叽呱呱地成群结队急驰而去了。 而申姜还在回味,自己刚才听到的事。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本的世界线,事情是这个走向。 也就是说,原本的整条线上,先是鹿饮溪幼时母亲过世后,被骗入水境,恰好得到了一些力量拿到了一本书。在得了全身而退回来后,过了数年,他父亲过世了,他便离家回到了流地废都,与十三川相识。 次年和十三川一道去了济物山,拜在济物山元祖门下。 大约是元祖教化得当,他情格变了很多,觉得这书不妥,便偷偷将那书弃于绝地,却没想到,绝地灵气异动,书又出来了。 几年后,蚩山宗主依书上的做法,杀了蚩山神。正逢谷子被赵氏送到蚩山‘上学’,赵氏神不知蚩山神的死因,可知道事情紧急,也顾及不到太多,连忙指引谷子走上了送神归眠之路,途中谷子不支,与九天如意做了交易。 可虽然九天如意确定完成了送归,谷子死了,赵氏神祗也死了。外头蚩山宗主却吃上了瘾,躲着胡吃海喝,杀了好几个神祗。最终事发。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 照中年秃狗的说法看。这完全是神祗灭亡的征兆。 神祗就是这时候灭亡的? “那书呢?”九天如意连忙问。 “似乎说济物山主拿回去了汪。他要修建一所镇书阁,将这书压起来汪。此时别的大姓氏家,都因为自己的神祗大难临头,顾不上和他争执汪。何况他一向正直,值得信赖,便随他去了汪汪汪。” 九天如意到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了,左右他是已有身躯的人。只有些担心:“那,那神祗驻守之处怎么办?比如赵氏,赵氏神祗已经归眠,但走得太突然,没有继任者。可赵氏应该还有很多先祖遗骸的。如果没有现在的大难,赵氏还可以向要好的氏族,借请神祗来,应付个几年过去,再慢慢谋划。现在断然是不行了,如果没有神祗安抚,他们打算怎么办呢?” 分卷阅读410 中年秃狗‘汪’了一声,说:“我也不晓得呀汪。凶婆娘没有说汪汪。但我听她的侍人说话,赵氏那边决定,辖地内要是始终没有新神出世,就准备填湖了汪。要用十方大阵,将先祖都压下去,先镇住,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汪。” 九天也是感叹:“赵氏太多大修士没有化归天地了,终归是个麻烦事。” “这 些遗骸放任不管,可真要出大事的汪。但现在只能先顾着净化腐地。赵氏一家会术法的,都派出去了汪。别家实在腾不出手,要送归的神祗太多。路上不敢不小心。整个四海,到处都在为这件事忙活汪。” 它说着一脸惊恐:“九天,神祗由四海天地之气孕化而生。镇一方大地,守一方平安,神祗归眠,滋养水境,也使得我们有光有万物。如果神祗一齐死了,一开始我们水境自然兴盛万分,可以后怎么办……” 它嘀咕:“一次死了这么多神祗,后无继任。天地也被腐坏,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神出世。如果真的没有,那这大批神祗死亡带来的兴盛过去后,我们接下来不知道多少年困于黑暗之中。到时候怎么办?我听米姑娘的意思……” 讲到这里,他停住,赶走了那些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却什么也没听懂的异兽。压低了声音对九天说:“虽然现在还并没有神祗全灭。但我听米姑娘的意思,已经在做准备了。看来情况比我知道的更差。她跟我说,等神祗全部归眠后。会用王冠,把水镜封起来。” ………… “这是为了防着水境大盛之后的永夜降临,到时候异兽饥饿狂奔而出会为祸天下,那种情况可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如果异兽和人类弄得两败俱伤,情况会更坏的。所以她说只能封起来。” ………… “但只要不再有神祗死在外头,全部成功归眠的话。照现在外面天地被腐坏的规模来算,哪怕修士无力净化,放手随便它去,也没关系的,至多千年之后,天地还是可以自己恢复。等过到时候,大地洁净,会重新孕育出新神,米氏说那时候她就会转生回来。开启这扇门了。” 因为过于专注,它说完这么多话,甚至一声都没有汪。忐忑而惶恐地看着九天如意:“怎么办?要答应她吗?” 九天如意这样的人,申姜以为他绝不会同意这样的交涉。 但意外的是,‘她’静站了一会儿,最后却点点头。 中年秃狗非常失落,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说:“我们出去不行吗?外面有很多吃的,我们可以晚上行动。你跟米氏的小娘子说一说,让我们出去吧。我们找一个地方,住下来……” 九天如意扭头,看向那些在地上打着滚玩闹的异兽,有几个因为一点小事,相互撕咬起来,瞬间便血肉横飞。 他叹气骂了一声:“你看这些傻东西,你跟它们说,它们听得懂吗?会听你的吗?一张张嘴就知道吃,成天就知道杀来杀去的东西,会突然懂得道理吗?你那一套,别说米氏是不会信。我自己都不信。再说,水境装了这么多归眠神祗,不封起来,到时候关开开关关,神力肯定会溢出去的。到时候汹涌而出腐坏了外面的世界,可就真的完了。” 他有些怅惘:“那固然是人类栖息之地,可也是我们生机的来源之地。如果四海完了,我们也是唇亡齿寒的。” 中年秃狗沮丧地垂头站着不动:“我们就非得听她的吗?就非得这样吗?我不想呆在黑暗里头。我也想看太阳。” “她顶上的王冠是摆设?你以为她真是和我们商量?不过是婉转一些通知我们罢了。”九天如意抓抓脑袋:“她在小事上或者宽泛,一向待我们公道得很。大事却绝不会含糊。她到底是个人。不是我们的族类。做到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着,便做出豁达的样子:“你回去,跟米氏说,我让你留在外界。只你一个人,你性格又好。她会卖这个人情答应的。” 说完低头看看这身躯,很是不舍得。他才有了人身,还没来得及尽情地享受呢。 之前没有融合好,送归神祗的路上,都是晚上赶路并没有白天活动多少。 现在融合好了,却又………… 却并不叹气感伤,反而努力做出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半蹲下,叫中年秃狗走近些,伸手摸摸它的狗头:“你不是总想找俱身躯,做个漂亮女子吗?我这个你拿去吧。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这可是我费了些事才弄来的。” 中年秃狗八字脚站在那里,样子有些滑稽,已经要哭了,狗眼红着。 “哎呀没事没事的,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女的,怎么娘们叽叽的!不就是一千年吗,我躺下打个盹就过去了。甚至说不 分卷阅读411 定完全不用一千年呢,天地灵气这么盛大,很快就会自愈,有新神祗了。” 中年秃狗哽咽着说:“那你跟米氏小娘子说,我们一道出去吧。” “我可是九天如意佛,每年大家都来朝拜我的。我既然受了人家的跪拜,怎么能走呢?”九天拍拍胸脯,大大咧咧地说:“我不在这里,谁来管着这些憨货?它们真把自己搞到灭绝怎么办?我在这里,还可以到时候看情况,想想办法。” 说着为了展示自己的重要性,大声喝斥远处打着架把别人头咬掉的那只异兽:“别打了!” 但人家根本没理它。一口把对方另一个头也咬了下来。 “聋了吗?”九天怒气冲冲,跑过去一手抓住‘凶手’的头,一手抓住‘凶手’的肩膀,猛一用力,就把对方整颗头生生拔了下来,血溅了一满身。 其它在打闹的异兽吓了一跳,眼神有些不服地盯着它,却迫于淫威,不得不连忙散开。 九天回来,对中年秃狗得意地说:“看吧,没有我怎么行。” 最终,两个人以许愿的方式,交换了身躯。 中年秃狗向九天许愿,想要得到这身躯。九天应愿,并做为还愿的报酬,取走了中年秃狗额间的一撮狗毛。 这大概,是他做过最实诚的生意。 中年秃狗成了谷子,却还是不能适应,离开的时候,仍然四脚着地,那模样,远看像一只细犬。 一步三回头。 在它将要走远的时候,九天大声叫:“陆吾。” 它停下来,回望。 两人认识很多年了。大概是唯二两人比较有智慧的异兽。 分别再即,九天却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看着它,然后摆摆爪爪:“走快些,别在水境内耽误时候,恐生事端。” 申姜跟上陆吾。决定和它一起离开。 走了一段,却也忍不住回望。 九天还站在那里。孤零零一个狗,站在神光树下异常欢腾的异兽们中间,身上是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寂寥。 连那块秃顶,都显得格外伤感。 到最后,身为许愿佛的它,自己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连成为人类,过一天自由自在的生活都未能如愿。 只差一点点…… 她与陆吾一道 ,赶到一处界门的时候,正有一队送归的祭队入境而来。 米氏小娘子头戴着宝石王冠站在界门口。 看到宋小乔的脸,申姜心里突然一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 01:04:18~20201213 23: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事瞅两眼 50瓶;法霖要精进 20瓶;小猫香蒲、小酒爱妈咪、七森林Sylva、夜行小妖 10瓶;穆野 7瓶;她 3瓶;吾爱月容、安小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4、残影 这个送归神祗的队伍, 来的是夹河川李氏。 不止有大祭祀师、祭祀者,还有四十多个李氏子弟随行,但因为眼看快到的时候, 李氏神祗因镇压蚩山宗主被腐化又受了重伤未能撑到水境便死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路,但李氏子弟只能一个轮着一个双手奉着神核继续前行,以至于有三十九名弟子被神核所伤, 异化后腐坏而亡。祭祀也死了十多个人。 陆吾站在一边, 等李氏和米小娘子说完话。 顺便也听了几句,脸色便很是忧虑。嘀咕着:“真的是糟糕了汪!” 李氏的队伍进去之后,便由米氏执事在前面引路, 派了早早先过来的异兽, 带李氏的人护送神祗,前往已经安排好的归眠之地去。 人都走了,米小娘子这才看向陆吾。上下打量问它:“这个不是赵氏辰谷的身躯吗?我在蚩山见过她,你从哪里来的?” 陆吾怯怯懦懦:“是她向九天许愿而来的汪。九天帮她把赵氏神祗与蚩山神送来归眠了汪。” 米小娘子皱眉:“九天又骗人了?” 陆吾急忙摇头:“不是不是, 它没有骗人汪。它是如实说的。是,是那个小娘子愿意的。再说, 以她的本事, 确实送不来汪。” 米小娘 分卷阅读412 子虽然有些恼。只说:“算了。” 陆吾犹犹豫豫地,又说起自己想出去,九天叫自己向米小娘子救个恩情的话。 米氏这位小娘子眉头紧锁, 头戴着的宝石王冠把整张脸映得明明暗暗, 一身干练的打扮, 实在英姿飒爽又有威严,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虽然不大合规矩,可事到如今, 我要说不肯,也对你们实在太过绝情。” 陆吾一听,便有些雀跃。 可她继续说:“不过自有天道起,水境便是我米氏之责,我也不能说,就此放任你走。” 陆吾那张脸,便又忐忑起来:“可……可我是人了呀汪!” 它实在是个心思全在脸上的浅显性子。 米小娘子想了想说:“你虽然有了身躯,但只是借住,并不能算真的人。即是借住,要守的规矩就多得很。哪怕是多吃了一口,不该吃的东西,在不该站的地方多站了一会儿,也是会出事的。到时候,你脱身而出,水境又回来,该如何?” 陆吾嚅嚅说不出个所以然。下意识地蹲坐在地上,全然忘记了自己成人的事。垂头沮丧得很。 米小娘子虽然是水境执守,却并没有什么架子,在它对面蹲下来,说:“辰谷既然已经死了,这身躯又是九天凭本事换来的,且又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了。你们水境之民对我四海安宁愿意做出如此大的退让,甘愿居于将要到来的永夜之中,九天也愿意在此维护秩序,我自然也感激你们。如此,我帮你,将身躯与元神捏合在一处便是了。” 陆吾猛然抬头,一脸狂喜:“真的吗汪?” “当然是真的。只是,颂法施得容易,元神要与身躯吻合的话,却需得很长的时间慢慢长拢。恐怕你要沉睡不少时候。算一算,少则几十年,多则百年也不一定。之后,你转醒,便是真的人了,但要是将来一朝身死,便会就此泯灭,与身躯一道腐烂,归于天地,没有后人,也入不了轮回。”米小娘子问:“就是这样,你仍愿意吗?” 陆吾一点也没有迟疑,几乎要跳起来:“我愿意的汪!实在愿意得很汪!”高兴得不得了。 看它这样子,米小娘子微微叹气,说:“也正好,我听闻英女正在水境内,恐怕这两日察觉到异动,就要过界门出去了。你放心,你睡着之后,我会叫她将你带回赵氏去有个安稳的地方呆着。但你要记得,等你醒来以后,你就是赵氏的谷娘子了。英女眼睛里容不得沙,对水境之民又向来杀伐果决,千万不要叫她看出来。” 陆吾有些担忧:“我不能和你在一道吗汪?我也不认识英女呀汪。我听说英女每次进来巡猎不管遇到谁,都是拔刀了事,杀了好多水境之民,凶神恶煞的,很是可怕。” 米小娘子含糊地应付过去,只说:“到时候我不在,那你可要好好地应对她。” “汪。”陆吾有些怏怏的:“那你要去哪里?” 米小娘子没有回答,只是问它说:“我问你,如果你醒来,赵家的人与你说话,却对赵氏一无所知,该如何?” 陆吾一幅努力在思考的样子。实在为难。 米小娘子却笑起来:“对,就是这副样子,就这样什么也不要说。人家凡问你不知道的,你就这样应对。人最有意思了,你做这模样,她自己就会给你想出一套道理来。” 陆吾连忙点头,做这个表情它最会了。 米小娘子不过费了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颂法。 她头的宝石王冠在她施用颂法时异光四射,无数的颂字,在这光中浮现。颂法完成后,便又黯淡下去,那些宝石与一般的宝石便并没有什么差别了。 但陆吾没有再醒来。 它像睡着了似的,呼吸均匀而安详。 米小娘子叫执事来,将它安置在界门边的宅中。 那大概就是米氏的大府了。 不过看上去非常普通,即没有任何过于奢华的装饰,也没有太大的面积。三进而已,只有她和执事两个人居住的痕迹。 申姜跟着执事进去时,在里面转了一圈。 又跟着执事出来。 看着执事那张和宋分时一样的脸,实在很多感触。原来,他和宋小乔有这样的纠葛。 英女三四天后,才来到界门处。 这三四天中间,已经又来了三个送归神祗的队伍。除了钱氏这个大氏族,还有两个申姜没有听说过的队伍,因为这两户并不是同氏族居住在一片土地上,而是许多杂姓杂居,共同侍奉一个神祗,所以他们管这神祗叫做土地神,以山林湖泊的名字为 分卷阅读413 命名。 并且第三个到的队伍说,第四个也已经快到了。 情况已经越来越差。 米氏的心情也很差,这几天就没睡过什么觉,一直在摆弄颂字。似乎要准备做一个大阵出来。却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 英女来时,她正在静思,执事去叫她,她才转醒放下写字的笔出门来。 水境这个地方,从外面进来,门出现的地点是不固定的,现在之所以固定,是因为她一直在用术法维系。很耗费元神与修为。是会折寿的。而要出去,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门可以办得到。 也就是米氏镇守的此处。 英女风尘仆仆,身上还有血迹,站在厅中, 米氏小娘子把陆吾交付于英女的时候,英女实在震惊:“谷子怎么在这里?” 听她说话。英女与苏濯清是一道出来,后来办完事,苏濯清因故早早回去了。她一人留在水境边巡猎边修炼,与世隔绝,并不知道外面的事。虽然出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祭祀的队伍,知道了一些大概,但却不知道这件事是谷子做成的。 现人陡然看到人成了这样,难过也是难免,可到底还是刚毅,并没有太过于失态。 米氏小娘子只说:“她为了送归蚩山神,与赵氏神祗一道来的。赵氏神祗已经归眠,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醒来。” 因赵氏神祗不在了,担心家里,只接了人,与米氏小娘子作别后,便匆匆而去。 申姜没有跟上,她站在界门内,站在米氏小娘子身边,与她一道目送英女离开。 申姜发现,英女在这条原世界线上,所经历的事与现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不过在这条原世界线上,只有谷子存在,阿姜是不存在的。她只接了谷子一个人回来,后因为亲事,与苏濯清走在了一起,赵家家主,向苏濯清要‘天吴’的头为聘礼,所以在谷子去蚩山‘赴学’时,英女与苏濯清一道入了水境来杀天吴。之后济物山主苏濯清取得聘礼便立刻返回了,而英女在这里边巡猎边修炼。从米氏从得到已经昏迷的谷子。把谷子带回了赵氏。 谷子这次沉睡就是好多年。等她再醒时,大宅已经建成,她成为的第一任姑姑,镇守在大宅。 彼时的谷子,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陆吾。 申姜很想知道,陆吾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救被困在梦中的陈三七。 以陆吾对九天如意的感情,是为了帮他还愿吗? 原本九天如意,是答应过谷子。只是它狡猾,玩了个花招。但性格单纯而实在的陆吾,如果恰好在梦中,又见到了陈三七,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大可能置之不理。 它心中,九天如意是个很好的人,是挚友,也是同伴,是亲人…… 申姜长长地叹气。觉得这件事,实在难以说出对错。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远处英女的背影消失。 所以,原本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 之后数日,界门每天都有神祗归眠而来。 有些队伍简直稀巴烂,人死得没几个了,最后几个还是重伤的,这种情况非常之多。这样的队伍入门之后,多是一下就扑倒在了地上,那神核直接就落地,长在了门边。引了许多异兽前来。 但因为这里有米氏在,个个异兽都不敢走近,只等神树繁衍遍地之后,才在远离界门的地方安居起来。 有时候,会有刚醒事的小异兽跑过来,米氏到也对它们十分宽和,只是大声驱赶,叫它们不要离界门太近。界门对异兽天然的排斥,除了极个别能受得住它的气息,或有恶兽想了别的办法穿行过去,其它异兽几乎是一沾即死。 又过了十多天,便不再是一天一个送归的队伍了,有时候一天三四个的也有。 第二百四十三个的送归队伍踏入界门时,情况已经非常的不好。 队伍来的人说,外面腐地到处都是。又有被污染的动物异变伤人。导致腐病在人与人之间也蔓延起来。 没有腐坏的大地已经不多了。 各氏族与山门,怕有偏远之地的神祗被污染,却因为没有侍奉者无法回水镜归眠,而死在原地。已分成数队,四处前往迎驾送归,可本身不是该神祗的侍春者的话,送归神祗实在太难。中间还会有许多坎坷。 又有仅存的健康神祗托梦,愿意前住背负其它已经无法坚持到水境的神祗。于是情况到是有些好转。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最后四海不会再有 分卷阅读414 任何神祗了。”那人神色戚戚。 送归完神祗的人,正一拨一拨地向外来,经过这里,免不得听几句,只是大家都十分沉默,虽然人很多,聚集在一处,但并不吵闹,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人说话。 与之对比强烈的,是远处的异兽。 神树将这世界,照得到处都亮堂堂的,万物生长,它们实在太开心了。 也无法理解 ,这些人为什么都板着脸。 虽然这是早就想到的结局,但米氏还是长久地沉默,大家为终于走到这一步,而哀恸。 在场的修士,世代都是在神祗的庇佑下生活。谁也没有想过,突然一天,神祗会灭绝。四海会变成一片腐地。 “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米氏声音清脆:“四海浩淼,修士众多,天地灵气充沛。长久治理之下,很快就会有新的神祗。” 虽然她年纪尚轻,但语气坚定。 修士们不管认不认识她的人,与她作别时,都亲切、郑重了很多:“小娘子保重。” 最后一个神祗到来时,是八月初十。 申姜一开始还在数,多少神祗已经进来,数到后来,根本数不过来了。 而这时候,因归眠神祗太多,水镜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神树。 它们一颗挨着一颗,有些甚至相互挤占,不得不融合在一起。 因为已经没有一寸土地可以扎根,之后的神树开花结出来的种子,像蒲公英一样漫天飞着。甚至有一些,顺着呼吸落进异兽体内,至其死亡后,从异兽的尸体中长出来。这些新树,再与周围的神树相互融合,变得巨大。 连米氏的大宅,也不保了。 全被生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神树顶开。 张目望去,视线范围内,全是树,树上的光成片,叫人睁不开眼睛,它们一棵挨着一棵,中间的缝隙小得惊人,有很多地方,几乎是树挤着树,蚊子都飞不过去。简直像光墙一样。 抬头向上看,顶天而去,完全看不到尽头。 好多异兽,都死于树种。这光树远看如仙境,现在却如此可怕。 空气中,到处都是腐烂的味道,吃腐肉的虫子爬得到处都是。 有几棵巨大的树,长在界门边上,米氏从几天前就不得不每天守着界门,以颂法之力将神树的枝桠与种子迸绝于外。 但这已经很难维系。还有几颗种子掉在界门下头,并生长起来。 界门被拱高了好几厘米,整个下部都扭曲着。界门写着颂字的背面,也被藤蔓型的神树所覆盖,有些甚至,钻到了门墙上的颂字中间。 可神树这种东西,是无法去除的。 米氏拿它也毫无办法。 九天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从树长得太密太高,相互就断了消息。 眼看米氏也要支撑不住。 她修为耗费得太快了。执事为了帮她,也因为纵灵过度而虚弱不堪。 保护界门的力量,也越来越稀薄。 申姜甚至,在界门上看到了好多裂痕。都是由树种造成的。不知道门什么时候就会崩坏。 而这些神树,还在继续开花、结果,不停地有新地种子,长成离树。空气中种子浮得到越来越密集。人在这样的环境,连呼吸都困难。 最后一个送归神祗的人,终于出现,申姜都松了口气。 他扑进来的瞬间,就死亡了,毕竟身上有太多的伤。神核他从身上掉落,摔在他的血泊中。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也无人知晓。 等在门边的米氏几乎是挣扎着才能坐起来,但已经无力再帮他合上眼睛。 在落地的种子开始茁壮之前,她开始施用了关界门的颂法。而执事静默陪同。 全程主仆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谈,也似乎完全不必说什么多余的煽情的话语。 米氏没有问执事要不要离开,似乎她从来没有想过,执事会想离开自己。 执事也似乎从没有任何,独自求生去的意愿。 在门关闭的瞬间,申姜从门中出来。站在了外面的土地上。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上,四周是地势较低的洼地。因最近总有人来往,这里甚至都被踩出了一条小路。 她回头看,自己出来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有。伸手摸一摸,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目 分卷阅读415 之所及的大地上,都能看到有一些地方有腐坏的痕迹,散发着恶臭。但天还是蓝的,日光如常。大概这就象征着,四海还是有希望。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的同时,一族倾天的灾难在发生,一个世界在门后覆灭了。但没有任何声息,没有人知道。 她胸中说不清是什么,总之,是比伤感更沉重的东西。 而残影还是不结束。 申姜向前走了一段,便看到农人在为自己失去土地而悲恸。 修士默不作声地四处行走,以修法一片片地帮着他们,净化出足够用的土地与水源来。 农人跟着修士身边,红着眼睛问:“我们附近有一座石马庙,庙里菩萨的塑像前些日子突然裂成了两半。我听有人说,神祗不在再了。都归天去了。以后我们若遇风雨不顺,野兽为祸时,该怎么办呢?” 修士还很年轻,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四处疲于奔命,此时有些厌烦,说:“你们就该早早修建蓄水之处,也该给村落弄些防御之法。什么都指望着神祗。还都是这些细细碎碎本可以自己做的小事。人家不死也烦死了。” 农人听得生气,梗着脖子要吵架。 还是与这年轻修士同来的师兄劝解:“如今大难,总是会艰难一些。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再偏远处独居。大家聚集在一起,相互照应要好一些。” 又叮嘱了一些必要的事,才拉着年轻修士一道离开。 申姜跟上他们,听他们说话。 两人走远些,那师兄便骂了年轻修士一顿,后又说起鹿饮溪。 “大家都说,要不是他把书乱丢,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要济物山主给个说法。说要叫他受雷刑” “雷刑?这是要命的呀。” “可不是,但济物山主说,鹿饮溪不是有心的,对他十分维护。还说非要罚的话,就罚他这个做师父的没有尽责。结果真的被劈了一天一夜。就是原定与赵氏英女成婚的那天嘛。但赵氏也没有推迟婚期,据说是英女蛮横,不肯推迟,还与她叔叔吵架了。她那个嫂子,也就是潋滟居那位,当场把她叔娘头发的都扯掉了一大把,闹得可凶了。最后济物山主没有去接,赵家也不肯送亲,是由潋滟居那位泼皮夫人一个人送嫁,英女自己去了济物山。赶到刑场的时候,身上的嫁衣都还穿着。差点没跟众山门的人打起来。好像还打了鹿饮溪一耳光。” “只有嫂子?她兄长呢?” “唉,本来身体就不好,非要领人去找个什么井神,结果路上就没了。好在井神由其它赵氏的人,总算是送到水镜中去了。” 赵氏有其它人来送归吗?申姜没注意到,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个个狼狈得像叫花子分辨不出来,再说赵氏中,她认识的人也不多。 边嘀咕着,边快步跟着走,还想再听一些。 却突然四周一切静止下来。 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影要结束了。 果然,下一秒,她便幽幽转醒。 眼前光太亮,叫她一时看不清楚,心里也在打鼓。 她记得,自己全身是伤的情况下,昏迷进了世界的残影。也不知道伤重成那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等眼睛终于适应,她才尝试着,向四周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 23:43:57~20201214 23:4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窗外13号线 20瓶;妮妮、方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5、仙冢 鹿饮溪看着面前的蚩山宗主。 他让九天送归神祗, 与方分别之后,便往蚩山来了。时距离他离山陪同申姜上路,已经十多天。蚩山附近, 为蚩山梵天神的神核短暂地落地,而有块的土地被腐坏, 现在那些腐坏之地,还在不停地外蔓延。 蚩山只外人说, 是为异兽作怪。天撞天穹想出去的, 正是异兽的元神,于是到现在,竟然也无人知晓蚩山神已死的事。 山乐融融, 只是赵氏来找麻烦,为申姜不见了。 谷子并茶茶还有潋滟居那位夫人, 带了多家丁, 到山来, 那位赵夫人, 搬了椅子, 堂坐在蚩山殿上不肯走,非要个说法。 蚩山的人只说,她必是自己乱跑, 分卷阅读416 到禁地不见了。 鹿饮溪经过殿时, 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便径直去了神殿。 那是蚩山神的供奉之处。 路上有弟子见到他,转头跑。想是去报信的。 那天,蚩山神核消失的时候, 有弟子曾看到他与申姜一道离开。 事后蚩山的人发现,神核不见了,自然是联想得到。 或者还派人追过, 只是查不到踪迹,无功而返。 但也有他留在蚩山的侍人急忙跑来通风报信:“公子快走,几日公子不在,宗主发了的脾气,严令整山弟子都出去找寻。还说,死伤不计。”又说:“山上出了怪事,总有弟子失踪。” 鹿饮溪只淡淡地说:“知道了。”但仍举步神殿去。蚩山宗主还在那里扮子,假作在侍奉神祗。 侍人急得不行,可也没办法,只跟上。 鹿饮溪走了同步想起来,停下回头他说:“我身后有米氏在追。你去拦一拦。我要些时候与宗主说话。” 侍人应声,立刻转头快步去了。 鹿饮溪走到神殿外时,便见有个东西,站在殿内边看。 而那些前来报信的弟子,并不见踪迹。 地面到是有可疑的血迹。 鹿饮溪走到殿门前,再迈过一个门槛,里面便是阴凉的殿内了。 他站在日光下,看着昏暗殿内的那个人——或者,那很难说是人了。 虽然是人的模,可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不停地腐坏又在不断地生长。像一个人,在不停地新生,又在不停地死亡。 他每走一步,会在地上留下一滩可疑的湿地,似乎是腐烂的脓液,又似乎是新生时的某种分泌物。被它禁湿的地方,长出看着像苔藓一的东西,有些像人得了皮肤的病症。而些,病的人是‘地面’。 “鹿饮溪,你还敢回来。你说会成神的。你看看我。是神吗?”方声音时而像婴儿尖细,时而又苍老低沉。 “师父,几日不见,怎么成了?”鹿饮溪慢声细语:“我虽然关切师父,可师父的话,听不懂。我何曾师父说过什么成不成神的事?不过是给师讲了讲,我幼时的趣闻罢了。师父怎么听真了呢?” 蚩山宗主怒,手指只抬一抬,鹿饮溪便整个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提在半空。 “不知道,师父为何生气呢?”鹿饮溪不过瞬间被死死制住,不能抵抗,并不慌张。 “我成了,你还问我?!”蚩山宗主怒。 “师父,神是人吗?” “自然不是。” “神即不是人,成神之人,自然不会再是人的子。如果师父如浑厚的力量,我想,恐怕是没有一个山门名族的修士可比得上。师父既然如愿,又有什么生气呢?”他甚至有些关切 :“师父,除了外貌不同,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不?” 宗主有些犹豫,捏他的手到是松了一些,并不放他下来,皱眉说:“成了,我总食活人。一日比一日饥饿难耐……岂是成神的模?” 少突然笑:“师父,你怎知神祗,没有吃人的渴望呢?” “你胡说什么?”宗主怒道:“你见哪个神祗弑杀弑血?是恶之体?” “我是没有见过。可师父怎么知道神祗不想呢?它们看着无欲无求,但哪有人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人于神祗而言,如同飞禽走兽于人而言。人飞禽走兽也心怀怜悯,常圈养庇佑,可我们不也吃得很开心吗?我们吃猪吃鸡吃万物,是恶吗?” 宗主呆住:“你……你在哪里听来的?” 少漂浮在半空,垂眸看他,目光冷淡:“师父,你初得神力,然会。但过些时候,等你有了很的力量,学会怎么使用它,控制它,压抑自己的欲望,自然会了。” 宗主像没听见似的,只是追问:“你方才说的,是从哪里听来的。” 神祗至无上,怎么会是那…… 少轻轻地笑声,在空旷静谧的殿回荡:“师父没有听说,人世初创,天升地降,灵气与浊气混杂,仙人降世,见世界无聊,便用泥巴依着自己的子,捏了许多的小人。些人,受仙力而长,不老不死不病不灭。是最初的人。可师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后来的人,从初生长成,短短二十,过后便由盛极而衰。一点一点,一日一日,慢慢地衰竭。直到身体内腑不堪重负,一个生命像被吃剩下的枯渣,消 分卷阅读417 散。如果说,在四海之内,万物从来循环不止,任何东西都没有凭空消失,那我们的生命力去了哪里?我的元神、魂魄。都去了哪里?师父没有想过吗?神祗束缚于地之上,如果说神祗是一种植物,那是什么东西,世世代代地在滋养着它们。” 他说着短暂地笑个不停:“他们难道是凭空长出来的吗?” “是……天地灵力……” “天地灵力,师父,你扪心自问,如果天地灵力,真的神祗那么有用,还轮得到我们?若真的是我们多收归一些,神祗便少得一些。他们失心疯了,要如帮助、纵容我们兴道法?” 宗主胸膛起伏如潮,死死盯着他。困住他的术法不再那么紧。 他轻巧落地,在门槛外站定。 宗主站在门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会都没有再呼吸,可自己也没有识到。许久说:“所以,方法并没有错……” “然没有错。”鹿饮溪那张脸,看着可信又恳切:“只要再多一些力量,师父完全神化时,人血肉的代劣的渴望自然会停止,升化成别需要别的东西。那时候,师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再者,总归都已经是,情况不会更差,多试几次又有什么坏处?” 少的话,并没有多么老辣,但是他说起话,实在目光清澈见底。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世故,少气息如山涧溪水。 宗主想到什么,猛然又变了神色,厉声问:“那你为何将神核偷走!你偷到哪里去了?” 鹿饮溪皱眉:“说起件事,我去时便见赵氏女子将神核收了起来。才追着她去。结果一路跟着,跟到水境之门,她便不见了。于是我才回转。” 宗主将信将疑:“巡山弟子不么说的。他们说,你与那个赵氏女一道走的。” 鹿饮溪一脸莫明:“怎么有的说法?师父只管叫他们来,我与他们质。” 宗主便不说了,只是皱眉,显然并不太信他。有些犹豫。 鹿饮溪不会,只是正色说:“虽然我帮师父隐瞒,但神祗进了界门,米氏自然已经发现,正过来呢。我叫侍人拖住了她。师父快跑吧。” 宗主一听便怒:“我跑什么?我怕她吗?” 鹿饮溪一脸担忧:“万一打起来,师父才吞了一个神祗,米氏可是一人转世不知几万。修为累积,不知几何。” 宗主便有些犹豫了。 鹿饮溪皱眉琢磨:“要是附近便有神祗可杀,了。神祗一死,自然拖住她。顾不到查师父来。再者,于师父也有益处,实在一举两处。” 宗主有些动。 ………… 等侍人急匆匆跑到神殿来时,只见鹿饮溪一个在殿内站着。 犹豫地伸头打量,没有见到宗主,才快步迈过门槛,与鹿饮溪低声:“虽然拦了一会儿,但米氏不与,不知道下面还能拖多久,顶多不过一个时辰吧,要上来了。” “没关系。”鹿饮溪拢袖,似有些累了,侍人急忙跑去,帮他搬椅子来,放在堂,他便迎门坐着。 侍人等他坐定,担心地问:“公子,我们不走吗?” 鹿饮溪含糊应了一声:“总逃,能逃到几时?一下解决干净,才能安心。”并且,他不是不想走,是走不动了。 要维系糖人上的颂法,便需要灵力源源不绝的滋养。一开始,直接用光了那股曾保护他的力量,后继虽然耗费之量,完全不可与匹敌,可他来说,也是过重的负担。 如果再疲于奔命,他修为不继,糖人会崩了。 他不能冒险。 侍人忧心忡忡。几次坐立不安,跑到殿外头张望来的路。 鹿饮溪看着他的身影,叹气:“你站定了不要走动。我头都晕了。” 侍人连忙告罪,才侍立在他身侧不动了。 他闭眼静思了一会儿,气息便多少地稳了一些。抬眸看,侍人概是看他额头上有汗,站在一边,拉着袖子,小心地与他扇扇。 鹿饮溪问他:“我不在,你怎么还留在里呢?” “公子不是买了我?”侍人茫然:“我不侍奉公子,要去哪里呢?” 鹿饮溪轻声说:“我买你的时候,实没想到,你老实忠心。”闲闲地依在椅背上,慵懒地看着外头出神。突然起兴,说起刚才与蚩山宗主说的话。总归要是米氏真的追来,自己是无力与抗衡的。概也是,和申姜一起死在里的命运。 可心态反 分卷阅读418 而放松下来了。 他说完,侍人都听呆了:“公子,是真的吗?” 鹿饮溪似乎觉得有趣:“真的假的有什么所谓?” 侍人不信:“公子最爱玩笑。” 他未置与否。 侍人扇着袖,又问:“公子幼时,真的去过仙冢,那仙躯还在那里放着吗?” 鹿饮溪露出回忆的神色,虽然没有回答,但从贴身的地方,把糖人拿了出来。迎光看着,光透过糖人,照在身上,有些黄黄的。是暖色。 “个确实有些像人参。”鹿饮溪喃喃地说:“到叫我想起仙冢的一件事来。” “什么事?”侍人见他乐于说话,便一句一句地接。 “我那时幼,进了仙冢并不知是哪里,见异兽没有来追,便松了气,在那里住了几天。有一天夜里,做了个梦。” “梦?”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梦。那时候觉得是。后来想想,约并不是。虽然仙家已经不在仙冢里了,仙冢不过是个空壳,里面只是放置着一些异兽不敢取用的遗留之物。但那里是仙家呆过的地方,如同,人走在灯下,会在地面留下倒影一,那里也有仙家的倒影。我概遇见的,是仙家的倒影吧。” “它说了什么?” 鹿饮溪摇摇头:“都是些胡话,想来,常漂浮在孤寂,再加之,一点一点正在飘散,所以有些神智不清。拦着我,先是俯身看了我半天。后来,手里捏来捏去的,捏了个人参出来,像凭空变出来似的。仔仔细细地,将它雕琢,似乎心有个范本,一定要做成那个子。今日看着,和个糖人有些像。它捏完后,便塞给我。我问它是什么,它说,叫我养着,也许用得上。如果用不上,也是命运使然。还说,世界仙人倾注了心血,留它个影子在里,不过是最后的慈悲。” 鹿饮溪说着,想了想,似乎为时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不清,过了一会儿说:“我似乎问它,在哪里用得上。那些话又是什么思。” “它怎么说呢?” “它原话我也永得,概思是说,也许永远用不上。也许某一次能用得上。总之养着,也不费什么事。”鹿饮溪说着自嘲:“另还有一些稀里糊涂的话。不过仙人离世几万载,它一个影子,留到那时候还懂得说话,已是不易了。把东西给我,它便消散了。像真的在等我一。只是不知道,要办的事是不是办了。”说着停下来,微微出神。 “那公子真的有那么一颗人参吗?” 鹿饮溪回过神,摇头:“我也不记得,似乎后来确实带了一颗人参出去了的,回家后,我便交给了下人,那个下人之后为是我母亲的人,被继母打死了。我叫她找个地方种下的,她死前约是种在我母亲的花园子里头。那片杂园得很,里面曾养过一些奇珍异兽,后仆役不肯尽心。荒废得厉害。早寻不得。人参嘛,种下去了不拿红绳绑着,是会乱跑的。”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 那倒影跟他讲,仙家制定天道是为天地万物,天道仁慈,自有规则,但天道不是为一个人的坏而决定要不要布施慈悲。但人生在世别人一点,实是自己。 句话,莫明记得很清楚。 但他不想说给别人听。 “公子!”侍人突然紧张起来。 他抬眸看殿外看去,米氏小娘子飒爽的身影出现在山径的转角。看到他,并没有拔剑,只是‘啪’地一声解开了腰上的软鞭,眸光如炬边不紧不慢地走来,每走一步,头上的宝石便更亮一分:“你是鹿饮溪?我有话要请问你。”说是请,可身姿凌厉如尖刃。 少扶着椅子站起来,虚虚地抚了抚胸。 糖人那里。 他在想的是——奇怪,人想活下去是什么过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4 23:46:23~20201215 23: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 69瓶;屁屁话 46瓶;12345上山打松鼠、曰归曰归、桔子 10瓶;穆野 6瓶;952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6、我成功了吗 申姜醒来, 看向四周。 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米氏一鞭向鹿饮溪抽去。这一鞭下去,急风如斥, 雷霆万钧。 分卷阅读419 米氏历代转世,修为传承不知几万载。根本不是鹿饮溪这样的角色可以抗衡的, 鹿饮溪几乎无抵抗,但还是拼尽了全身的修为, 一手拈决向前抵去。在鞭子触碰到他手花的瞬间, 手上的护盾便崩了个稀碎,眼看鞭子向前急冲他面门而去,这一鞭, 怕不是他魂飞魄散,就是尸骨无存。可即使是这样, 他还是有一只手护在胸前糖人处。 此时, 申姜就站在两人之间, 可两人都看不见她, 就好像她不存在。 她虽然暂时不知道, 现在米氏和鹿饮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可以想像,必然是鹿饮溪又做错了什么。也许跟那本书有关。 但如果鹿饮溪死了, 就永远也不会有京半夏了。 一切都可以再想办法。可一个人如果死了, 就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她几乎在下意识地,便跃身冲到鹿饮溪身前,双手向鞭子挡去。 鞭子触及她身, 几乎是两股强的碰撞,一时之间,她身上颂游走如狂潮, 哪怕一鞭子下来是米氏那样的量,竟然也被阻挡得死死的,只是两者之间,灵光狂闪火花四射。 而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如同身在融化的钢水之中。那种痛苦,几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就在鞭子被弹开的一瞬间 ,她整个人也向后飞倒,猛地撞在了身后大殿中蚩山神的金像上。 刹那间,金像便因受而崩裂,碎成了无数块,而她撞击的地方,甚至有融化的痕迹,印出了她的身影。 米氏也没讨着便宜,鞭子被崩开,向后激荡而去,拖着她急退了数丈之远。她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深印,她本人内息因这反弹的量产生了阵阵涟漪。 猛然收鞭,看向鹿饮溪。又看向金像残骸上留下的人影痕迹。 “有侍灵?”这可是非常难得来的东西。首先这个人要处在不生不死的状态,其次,这个人要有愿意为他而死的决心。并且以现在的情况下,这个侍灵所负修为十分强大。 但鹿饮溪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从胸前掉落在地上的,一只碎裂的糖人。 不知道那有什么可看的。 米氏皱眉,也不需要他回道,冷声说:“有侍灵也没用,今天你不把书交出来,就把命交出来。”说完便一甩鞭子,凝气又要再抽过来。 鹿饮溪惊醒过来,猛然抬头看她,目光戾气十足:“米氏由仙家赐不死转生之术用以镇守水境,是很了不得,但真我杀不了?不过是代价高一些而已。”先时他不肯,可现在也没什么所谓了。 他不理米氏挥动得如风火轮一般的鞭子,只双手拈花,迎着鞭子引来的狂风站定,口中声声念的,是世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颂字音节,那声音,如深海鲸鸣,仿佛来自远古悠远而苍凉,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杀意。 米氏只听了两个音,就神色大变:“书果然在你手里!”厉声道:“蚩山神的事,说是蚩山主相干,我看,到底不过是你一人所为!” 鹿饮溪闭上双眼,无动于衷,双手拈花姿势变幻不停,从慢到快,最后内乎成为幻音,口中的音却与手势的变幻不同,反而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到最后,那声音几乎不可闻,如果不经心地去听,似乎有嗡嗡声,尖细而绵长,可认真去听,却又似乎不存在。 米氏神色严肃起来,一把将手里的鞭子甩到一边,沉色把腰上挂的蝈蝈笼解了下来。 正当她端起不及巴掌大的金丝笼子,正要凝神。 突然天地震动,从不知道何处,传来一声极短的铃音,‘叮’天地俱寂,而从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一道道的波纹。它在天空中从一个点向四周荡漾开,就如同有人在平静的湖面中,砸进了一颗巨石。 这时候远处山径上,米氏的执事大步跑过来,他一脸沉郁高声对米氏喊:“小娘子,有神祇出事了!” 米氏看看鹿饮溪,又看看远处天空,那些波纹的起点,咬牙斥道:“暂时放过。”转身一跺脚,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急冲而去,瞬间就成为了一个黑点,和执事一起消失在了天边。 鹿饮溪似乎是想追,但一动,就因为体不支,而跌坐在了地上。 躲在一边的侍人急忙跑过来扶他:“公子,公子怎么样了?”又怕米氏再回来:“我们快走吧!” 鹿饮溪一把拂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向金像走去。 最终他在金像残骸前站定,金像残骸上面,被什么量,熔出了一个人形,那是一个纤细的身影。 会成这样,只怪蚩山宗主动作太慢,而米氏来得太快。他以为自 分卷阅读420 己会死在米氏手中,但这个身影,挡住了会杀了他的那一击。 他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拳头,舒展开,里面是已经成为碎片的糖人。颂法早已在粮人碎裂的时候散去。因他手温的缘故,糖片都已经有些融化。 只是他看不见,就在他脚前,申姜滑落跌坐在地上。 两人离得那么近。 申姜感觉现在自己的情况不大妙,但又觉得,到也不必后悔。 京半夏为她做过的一切,比她为他做的,要多得多。 只是唯有一件事不放心。 她挣扎,在鹿饮溪满脸阴鸷转身要向米氏去的方向去时,奋然伸手,抓住鹿饮溪的袍角。 手却抓了个空。 她只是一缕将要消散的残魂。没有触碰人的能力。 可一定要阻止他才! 就在她感到失望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何处,有一声叹息。 轻轻的,缥缈之极,让听的人就算听到了,也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所以才会听见,似乎有个声音,从某处传来,但不是天空,也不是身边。不可言说,不可描述。 “去吧” 申姜下意思地,奋扑过去,再次抓向正远离的少年的袍角。 意外的是,本来应该什么也无法触碰的她,却实实在在地抓了个正着。 鹿饮溪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缕阻力,扭头蓦然向她看来。 少年的脸被暮色渡上了一层金边。 京半夏多了少年气,也是好看的。 她仰头看着,知道鹿饮溪大约是看不见自己的。 刚才在说话的是谁呢?天道吗?这是它所的最后的机会。哪怕只是让鹿饮溪感觉到袍角的小小力量。哪怕他看不见。 申姜还是在自己消散之前,挣扎着匍匐在地上,仰头看向似乎想毁灭一切的少年,喘息着叮嘱:“不要!” 不要去追。 不要报仇。 不要为了追逐量而漠视一切。 不要继续错下去。 不要固执。 是京半夏,在千百万次的时间中沉浮……只为一个即不特别,也不值得的人。 应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她只说了不要两个字,无法说完更多,整个人好像沉在海中,怎么都用不上。 在消失之前只喊出了一句:“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来” 对方喃喃地似乎反问了一句什么。 也许是在问“真的吗?” 只要什么都不做,那自己就能得到想要的? 申姜觉得,骗人有些不讲武德。 但如果自己是京半夏的挂碍,那也就是唯一能束缚他的东西。 她还是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与鹿饮溪四目相对,目光交加。他似乎是能看见自己的。 但只一瞬间 。 一切消散。 她甚至松了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 到此时为止。束缚之下的京半夏,应该什么也不会做了吧。 毕竟他如果想要救一个死去的人,那被他救活的人就会死去。他如果想要报仇,那他就违背了死者的意愿。他既然相信死者有一天会回来,从此之后,必然处处忌惮,每个举动都要考虑后果。 毕竟,鹿饮溪也许不在乎世界,可在乎某人的眼睛看向自己,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那个,看似萍水相逢,但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着他不懂的情绪的人,那个世界上唯一希望他活着,甚至为此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人。 他总是在乎。 虽然在申姜看来,自己根本没有过他什么。 太阳落山,蚩山一片黑暗。 也许弟子们都知道出了大事,四散去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变故。 但鹿饮溪并不在意。他黑暗中,看着刚才申姜坐过的地方。 夜风起,吹动他的衣衫,好像个幽魂。 侍人彳亍着过来,小声叫他:“公子,我们走吧。” “再等一等。”鹿饮溪低声说:“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了。”言罢想了想说:“ 分卷阅读421 应该不需要太久,她叫我什么也不要做,等着她。那该是很快的。” 侍人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又怕多问他要不高兴,软声细语地劝:“公子,要来来去去,便是再近的地方,也需些时候呢。再说,都在这里半天了,也并不见有人回转。肯定没那么快的。大概是去得太远。一时回不来。” 鹿饮溪突然说:“也许这次又是骗我的,上次她就没有回来。害我等了几年。” 侍人见他表情不大好,连忙劝慰:“想必是路途太远,又有意外,断不能是存心欺骗公子。毕竟能入公子青眼,肯定是个大好人,怎么会言而无信呢?公子受了伤,还是需要静养的。不养好,要是公子等的人回来,公子却不在了,那岂不是大冤枉。” 鹿饮溪如一抹剪影,站在空旷的大殿中,轻声地说:“不知道她,她虽然不经世事,单纯得很,却也有爱信口胡说的毛病。只能随便听一听。”沉思着又说:“现在想来,她早知道自己会死。她怕我……所以才会叫我许下血誓。” 只是他那时候,太过于自信。放在鼻尖前事,也看不清楚。 侍人见是劝不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生怕主人要去做什么凶险的事。 但鹿饮溪突然说:“但她既然这么说,我自然是肯听。姑且等她一等。她要是这次又骗人,我便再做计较。”说着虚虚地伸手。 “是。”侍人搞不懂,他这‘等上一等’是多长时间,但也无所谓,总之不是现在,边松了口气,连忙上去扶他。试探着问:“我们要在蚩山常住吗?”这里可不大好,毕竟蚩山宗主发疯,又常有怪事。 “我心脉有损,需得寻人助我。”鹿饮溪轻声说。 他这一路,为了保住糖人,内耗过甚,再加之刚才念动了书上的颂咒,虽然只是念了一半,可反噬也不容小窥:“带人在这里守着,要是有异样,立刻通报与我。我得要去一下济物。” 他说着,因脚步虚浮而踉跄,还好侍人手上有,这才站稳。站定后缓过了一口气,便松开了侍人的手,缓缓独自向山径上下去。 虽然有伤,身形也挺得笔直,如松柏。 这样才好看。 如果申姜正在身边看着他。 决不能看见他狼狈。 申姜恢复意识之后,也不太明白,自己有没有醒着,四周太黑了,什么也没有。但一瞬间,又有无数的画面闪过。每一个画面都是她自己。她的一切,乃至一生。 随后她突然想到,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人生的跑马灯吧。 便就站定了,认真地回顾起来。 这里面,除了申姜的一生之外,还有做为赵氏养女的一生。不过这个一生,实在残缺不全。除了这两块非常清晰的记忆,还有一些画面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太模糊,好像坏掉的胶片。还有一些场景,在不停地改变,似乎并没有变成定数。 “还不走吗?”突然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起。 她回头,有一道影子在黑暗中。它虽然是黑色,却隐约的与四周的黑色并不相融,边沿有着微光。 “去哪儿?”申姜向它走了几步。 它感觉到申姜的视线,似乎也感到好奇:“看得见我?”轻声说:“以前我曾能被一个人看见,后来不了。我在衰竭”又怀疑:“能看见我,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也与我差不多的缘故,所以可以吧?” “是鬼?所以我死了吗?”申姜问。她低头看看,自己是原本的模样。耳朵也还在。脚也不瘸。 “说不清。”影子注意到她的疑问,解释 :“人在这里,就会是原本的样子。世俗经历的痕迹,都会被抹去”说着向她走了几步,走进了跑马灯画面投出的光线的范围。 但在光下,它还是黑色的影子。 “我见过后,就会消散了。”那影子几步便站定在她面前。 “是谁?”申姜问。 “我也说不清。”影子头动了动,似乎真的在思考:“我一个人在这里很久了。” “在这里都做什么?” “修修东西。”影子说。它抬头,看向上空。 申姜抬头看去,黑暗中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的齿轮,这些齿轮大小并不想,有的大如山脉,有的小如尘埃,一个个相互嵌合,哪怕是小尘埃的每转动一下,也会影响到其它的齿轮。所的齿轮,由无数的颂字所组成。这些颂字有些简单只有一笔,有些复杂,由成千上万的笔划组成。 分卷阅读422 虽然四周是黑的,这些齿轮也并不会发光,可却每个都清晰可见,似乎并不被‘绝对的黑暗中什么也不会被看见’这条世间的规则所约束。 “他不停地闯祸。崩坏了好多的齿轮,我修了好久。真是太倒霉了。”影子仰头站着,语气并没有恼意,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只是少知道口中的他是谁,难道得鹿饮溪吗? “那是……天道吗?”申姜看向那些齿轮,迟疑地问。 “们这么称呼它?反正,就是齿轮嘛。” 申姜一直听说天道很仁慈,以为它是一个人。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 影子仰头看了那些齿轮好一会儿,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事,令人迷恋。它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申姜:“我的事办完了,到了泯灭的时候。只是在走之前,想亲眼看看是什么样子,所以叫你来。” 说完,就声的转身要离开。 申姜在它身后,大声问:“是仙人吗?鹿饮溪那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实世界怎么样了?” “我只是影子。仙家早已离去了。”影子却不理别的问题,似乎真的只是好奇,想要亲眼看一眼,连累自己忙活这么久不停修修补补的人是怎么样。 申姜追了几步,换了一个别的问题:“我成功了吗?改变未来了吗?如果我要死的话,最后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成想做的事,不算过份吧?”她希望,一切被改变,灾难不要降临,亲人平安生活,京半夏不要作茧自缚。 影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大概是转身面对?那是一个影子,申姜也实在难以分出正反。 “不问问你自己吗?”影子好奇。 “我自己怎么了?” “齿轮听到了自来他最后祷告,将时间跳转到了最初。而做为一个梦境,他放置在了这里。没有疑惑吗?这世界将来会不会还有的存在?如果有,与世界上将要出现的是什么关系,如果未来被改变,是否会被困在自己的时间回环中?”影子说:“如此种种。一个问题也不问吗?” 申姜十分上道:“这个世界将来会不会有我存在?” 影子认真地摇头:“不会有了。我刚才已经做了最后的纠正。” 即然一开始的问题就是否定,那你之后还那么长几个问题叫我来问? 申姜露出礼貌的微笑。 影子不以为然,抬头,指向无边的齿轮之海:“我让它将辨识为一个‘异想天开的梦境’而不是来自于未来的人。为了避免未来你出现后,的齿轮转动起来,产生新的运错误或新的羁绊,我已经将属于申姜的齿轮抹去了。未来不会有一个叫申姜的人,张露不会有这个女儿,申兰芬没有捡到过,从不存在。” 它说:“然,做为维护者,我却毁坏了齿轮。为此我也会付出泯灭的代价。这件事对于来说,更是过于残酷了些。所以出于补偿,我才捏了一个萝卜送他。” 什么萝卜? 您说的不会是人参吧? 鹿饮溪的人参? 申姜见它说完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要走,追了几步,跑过去,在它身后大声问:“所以,我到底成功了没有啊?” “会自己去看到。”它回头说:“天道慈悲,总有生机。就比如这四海,不知道在时间往复之中,挣扎了少次,却一次次毁灭。但我每次都会按天道所示意的那样,他一颗萝卜。也许以前无数次,从来没有真正用上过这颗萝卜,但无数次往复中,总有一次能用上。对这四海来说,这就是天道的生机。对你这个,被卷入其中的人来说也更是。” 可天道是一片齿轮之海啊…… 申姜抬头看向那无声运着的齿轮之海。心中一片茫然。 在这些齿轮之后,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着什么量存在着吗? 可影子没有再解释更多了。 在说完这些后,便如轻烟,又像黑色的墨汁被倒入另一瓶黑墨汁那样,在黑暗中完全失去了踪迹。就这样消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5 23:35:50~20201218 00: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89瓶;高兴 79瓶;萤火虫的丫丫 20瓶;12345上山打松鼠 10瓶;法 分卷阅读423 霖要精进 6瓶;穆野、她 5瓶;吾爱月容、奶puf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7、结局 申姜看向那些走马灯。 时候, 在走马灯的旁边,现在了另一个画面。 但没有她出场,而是鹿饮溪。 些画面中, 有太多太多的过往。比如,他与十三川识的场景, 比如,十三川说要将他弑父血祭件事告诉元祖的场景。 画面中的十三川, 冷声说描述着, 鹿饮溪如故把书丢掉,引诱蚩山山主弑杀神祇。而其实其中有几位神祇之力,根本不是蚩山山主取用, 而他得到了手里。 而画面里的鹿饮溪,表情沉静而温和, 似乎已经有了后来的样子。他坐在园中湖边垂柳下, 看着湖中的莲花, 问十三川:“数年来, 我如亲人一般, 你为如此侍我呢?” 十三川反问:“虽然是亲人,兄长为不将神祇之力分我一半?兄长心中,真的有我吗?我真的是亲人吗?” 鹿饮溪望着池中的鱼影出神, 似乎在回忆往昔, 许久只说:“你我初见,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或者对你也有过不好的心思, 可你是世上唯一真心侍我的人,我然也真心侍你。我着,你我都是在世上没有亲人的人了。之后数年, 对你无一处不维护。你扪心问,往事种种可有一处不如你心愿?” 说着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你做的那些事,以为我真不晓得?可济物山上下,从没有一个人说你不好,你以为,是因为你己的本事?死在你手上的师兄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以为,真是你手脚干净,才没有人知道?” 即使是说些话,他表情也还温和,并不是质问。只是一条条地,慢慢道来。到叫别人,难以揣测他的心绪。 十三川愣了一下,但只咬唇,高声说:“兄长既然待我好,那我要什么,你然也该应承。我说要神祇之力,你就该给我。你不是没杀过,为我杀一次,如?为你己就杀得,为了我就杀不得了?你算什么亲人?与我母亲有什么差别?” 鹿饮溪问:“神祇覆灭已无半个存世,你打算如去杀世上没有的东西?” “打开了水境之门就是了。”十三川立刻说道,看来她是早就好的:“书还在你手里,书上一定有办法开水镜。哪怕没有活的神祗,可有死的,我只要一点力量,也不贪多。” 鹿饮溪沉默了一下:“你晓得开水境之门会如?” “你若真在乎天下,年会犯下那种事吗?”十三川立刻反驳:“既本就不在乎,必现在拿些话来说?” “你些年,过得不适吗?”鹿饮溪问:“你非要做什么呢?” “兄长是不了的。”十三川几步,走到他面。 她站着,鹿饮溪坐着。 她俯身看着鹿饮溪那张脸:“你看,你一点也不曾改变,还是十多岁的样子。我呢?兄长站着说话,腰不痛。” 些年过去,他仍是少年模样。可她却不同了。 两人站在一处,要说她是长姐也说得通。以她也能驻颜,后来修行出了差错,面容随着时光而日渐老去。 “我如今,连驻颜也做不到。过几年,我连你阿姐都不是,如般站在一起时,别人说我是你母亲也说得。或过几年,你不过沉思一场醒来,我已成老妇人。”十三川喃喃地说:“鹿饮溪,我不要老。不要丑。我本就不好看……算什么难达成的要求?我也像你一样,被人看得起,叫世人都敬重我!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从此像你一样,演一个好不过的人。真的。” 她急切地半蹲下,手放在鹿饮溪膝上,乞求地看着他:“求求你了,答应我吧。说,我老了死了你就不孤独吗?你可就也没有亲人了。谁会在你冷暖?世人敬重你,可敬重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了,只会怕你,在后背骂你,唾弃你,世人都会弃你而去。他不过是些虚伪的卫道士。和我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 说着沉下脸威胁道:“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做过什么,还会敬重你吗?你的徒弟,还会爱戴你吗?元祖会怎么看你?他肯定失望极了,他待你么好。不论别人怎么说,都信不是你做的。为了你受罚,身子也坏了一半,你时那般恳切在他病塌立誓,不是你做的。他要是知道,你么多年一直在演戏,演一个好人,他会怎么。” “我没有演戏。”鹿饮溪垂眸看她。只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辩解。只是轻声说:“师父身体不 分卷阅读424 好,最近因为修复腐化之地的,而元气大伤,你要样气他,岂不是要他的命?你不记得了?他一向,待你也是好的。” “随便你怎么说。”十三川手抓在他膝上,身子向倾,逼问:“你己选。”怒目圆睁。 鹿饮溪看着她,许久。 十三川紧张地与他对视,从他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征兆,但他心深似海,一点也不浮出来。 好在最后,鹿饮溪终是点点头:“我以为,你本来资质不好,后来急于求成在修行上出了差错弄得也不能修炼,虽然身体连灵丹药也受不住,也没什么。做个普通人平淡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左右有我庇佑,人生哪不顺遂。可你既然不愿,便照你说的吧。” 十三川蓦然眼睛一红,趴在他膝上,哭着笑:“我就知道,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鹿饮溪伸手摸摸她的头,没表情地看着莲花池里的鱼影:“是然。” 十三川枕在鹿饮溪腿上哭了好一会儿,但既然已经如愿,快就兴致勃□□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己得了神祇之力后,打算修习哪种道法。 之后说起闲话。趴在他腿上如女儿一样娇憨地说:“鹿饮溪。我听说,元祖有,要你与赵家姐结亲。件事我也不喜欢。赵家姐刁蛮任性,对我也不客气。” 鹿饮溪笑了笑:“怕是最要紧的事,是对你不客气。” “哼。大概因为我与普通人无异,所以看不起我。”十三川冷冷地说:“她那般天真无知的人,都不用等我得神祇之力,现在就有她好受的。” 鹿饮溪看着水面出神,轻轻‘哦?’了一声。 十三川回过神,连忙说:“我是说着玩的。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只要你帮我,我也会演个好人。人人后都一样!” 个场景只到里。 出现,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十三川显然并不是说着玩的。 不日传说中的赵氏姐到济物,正是茶茶。 茶茶一成不变,莽撞没本事。受十三川唆使做了不能做的事,被赵家的人接回去没几天,就死了。十三川见了鹿饮溪便哭,说是茶茶逼她的:“她骂我是没亲娘的野杂种,若有人骂你母亲,你会如?” 鹿饮溪没有说话。她便成鹿饮溪是觉得己有道理,不与己计较了。 茶茶身死件事,让舅夫人大受打击。并到济物来讨个说法。 但因为十三川并不是直接动手,即使是英女极力施压,也未能真的叫她一命陪一命。只稍做惩罚。后赵氏舅夫人不服,在己饭菜中下毒,诬陷是十三川做的。 次十三川到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大亏。受了一通罚。因为之做的事被揭破,而被全山厌弃。之后鹿饮溪做势与她翻脸,责骂她一番后,做为惩罚把十三川打发出去巡猎。 济物山的人都说,鹿饮溪知道了十三川做的坏之事虽然与她翻了脸,但十三川没有修为,鹿饮溪大概还是因为心存情谊,才么做。叫她巡猎只是个托词,只为了舅夫人在的些时候,把她打发远一点,免得出事。 而十三川,虽然因为鹿饮溪不信己而恼火,但到,鹿饮溪么做,是要借机带己去开水境的门,然没什么不愿。 结果路上原本与她有仇的两名弟子对她不利。使得她重伤被送返。 她死,鹿饮溪有去看她。 她只问了鹿饮溪两件事。己旧事被揭破,是不他做的。巡猎的队伍中,会有己的仇人,是不是他安排的。 她重伤无力,却还是死死揪住鹿饮溪的袖子,挣扎着问:“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你不是说,我是最亲的人?亲人即使闹些不愉快,怎么会真的害了对方?” 此时的她强弩之末,脸色如金纸:“我从来没有,过要害你。我只是……只是吓唬你的!” 最终到底没有力气,手松了,倒回去,只喃喃地说:“我只是,使使性子,我没有要害你……你却要杀我……你说,我是世上最亲的人……最亲的人……是最亲的人…………” 申姜站在画面外,看向鹿饮溪。 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是做感。 他只是坐在榻沿上,轻声地说:“你记得吗?那天雪真大,你端着热腾腾的面来。烫得不停地换手。因为我,被你母亲打骂……你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后来我带你到济物,济物那天,我可真高兴……” 十三川躺在那里,已说不出来话,只 分卷阅读425 是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他轻轻地替十三川拭去:“以后,我也只会记得,我之间好的事。你永远是待我最好的人。我是亲人。谁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就像母亲在我心中一样,你是除了母亲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的妹妹。” 就样,十三川死了。 鹿饮溪在她死来过的事,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说,因十三川与他赌气,不肯叫他救治,才会如此下场。 在十三川死后,鹿饮溪性情有些改变,回了一次从来也没回过的京家。时候京家已经落魄,大宅荒芜。以在里不愉快的时光,也随之远去,他在他母亲住过的宅子站了久,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颗人参,大约是做为对己幼年时光的纪念。 十三川死后,尸体被英女偷偷带走,谁也不知道。 英女用十三川,来炼制病元祖的药,使得不可言说之词句现世。 后来画片太过于跳跃。 申姜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不可言说的词句,到底是英女从哪里得来的。 英女所做所为被发现之后,元祖将异化的英女压入水镜,被在界门上摆了镇邪大阵,让赵家的人驻守。 但不可言说之词句,已蔓延得无法控制,特别是无法修行的那种人,他更容易被蛊惑成为温床,因为他将词句,视为修炼之法。 加上,在时候,词句似乎因为英女被压制,而力量薄弱。还没有申姜后来看到的,那么大的力量,它被人听到看到之后,还需要长时间日夜念诵,才会有显异化。 而在异化之,确实因为身体慢慢的被改变,而让人误以为,它有改变体质的效果。 不止,让许多得了病治不好的人,主动修习,陆续各地,还出现整个城或整个地区都成为仆鬼的情况。 而些,怀疑山门修士,是不愿所有人都能修炼,害怕山门会失去仆役,无人可奴役,所以阻止。与修士对抗的情况愈演愈烈。 最后元祖决定施用分天之术。 两个世界,一个如同另一个人的倒影,像是镜面。 为了避免出现两个渊宅,导致更加混乱。元祖将渊宅做为交汇之中。 一切就是样。 申姜站在画面之外,看着里面悲观离合。 英女事发,元祖赶到时,哪怕英女已变得无比可怕。 但元祖眼中,她始终是世上最英气最好看的女子,与她轻声细语,劝她放手。 英女大哭。 说着,以己不懂珠娘,现在懂了。 恨天下有情人都可以如愿,或家家团圆,只有己,只是和喜欢的人长厮守都做不到,父母死后她也过得艰难,没有体会过一家团圆的温馨。 她一声声的恨,声嘶力竭。 大概,也是之后非要牺牲至爱之人、至亲之人去祭阵的原因。 英女此时,已是不死的祟神之身,即使是到了种时候,仍然怕元祖不忍心伤己,己将己心脏,亲手挖出来捧过去。 那是双血淋淋的手,主人却有一双最深情的眼睛。 申姜不敢去看元祖的表情。也不敢看英女。 英女被压制之后,处在沉睡之中。 但每一百年,阵法转动到某个角度,压制之力会有衰弱,被压制在水境中的她,会因此清醒短暂的时间。 她的恨绵绵不绝,但恨的不是元祖,仍是世人。 恨人与人痛苦并不通,她在恨着,而世人欢歌笑语事事圆满!更恨鹿饮溪! 可除了元祖亲手布置的大阵压制之外。大宅中住的还是她的亲人。 她每每看着阵上的笔划,到的是元祖写与些笔划时的悲恸。感觉到,那些欢快跳动的心脏时,到是谷子,是茶茶。是她爱的人,流的是祖辈的血。 鹿饮溪身为牢山之尊,从来没有亲去过渊宅,大概也是忌惮,怕己的出现,会引得大阵下压的人激奋异动。 画面只到里。 一切归于黑暗。 申姜站在原地,一时茫然。 现在看来。将英女压入水镜,本来就是件饮鸠止渴的事。 毕竟水境中可是异兽的。神祇灭亡,哪怕最后神力也完全衰竭,水境入了永夜,可异兽呢?它生命非常的顽强。难说之后在现代世界 分卷阅读426 中行走的仆鬼,如大吉梦娘娘之类,和水境中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者,阵法类东西,只有施术的人在,它才会稳固。施术的人死了,就会立刻消散。哪怕是厉害的人,如元祖般,以命立阵。死后大阵虽然可以不灭。但阵,也仍会因为天长日久,而越来越弱,且旁人无法修补。 大概在后来,孟峻山也正是因为知道种结果。才将孟观鲸异化,用了全手段令他生长,过程,说是‘倾尽乌台、东弯之力’并不是夸张。 是真的全员都搭了去,时乌台惨状。申姜也仍然感到心中沉郁。 他倾天下,与大阵下的东西决以死战,求的无非是后世的一线生机。 么显的事,元祖会不知道吗? 或者,元祖会不会一开始,就不是一镇了事? 他只是在拖时间。 或者,在等。 可他在等什么呢?仆鬼已现祟神出世。 海的转机在哪里? 申姜不。 她长长地吐了气,也许,不需要了。 一次因为她,鹿饮溪没有去济物,元祖没有收鹿饮溪做弟子,也没有受伤。英女没有接触到不可言说语句的理由。英女本性刚烈而正直,是不会无故为祸方的。 而鹿饮溪被限制得死死的,也不会做任事。 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即使是样,她却还是觉得己心上沉沉的。 不可言说词句的由来,就像一座□□库。 如果不把它除去,始终难以安心。 可,它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得从书上来的? 可鹿饮溪把书保存得非常好。除了故泄露给蚩山宗主弑神之法外,从没有真正遗失过,一直带在身边。 英女更不可能得到。 难道是什么其它人给英女词句的? 更没道理。种东西么大的危害,拥有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其可怕,不可能不了解一但出世,也就味着海俱灭,不会有转机。 身为世界的人,他为什么要跟己过不去? 除非不是海的人,难道神祇给她的 可神祇已经死了。并且神祇有什么道理,要毁灭整个世界? 申姜觉得,依照以上的条件推断的话。那个给英女词句的人,一不是海的人,二不是神祇,三……一定非常恨个世界。 来去,如果说有一个人勉强符合条件的话,那就只有陆吾了。 九天如被封在水境,异兽全被迫生活在永夜。 可不说陆吾性情如,不会做种事。 关键是,它没有做件事的时间。 米氏让它与人身融合的颂法,使得它一直在沉睡,直到英女死后,大宅落成,它才完全与人身融合,醒了过来。并成为第一任执守。还在任职期间,完成了九天如对谷子的许诺,为此搭上了性命,也没有让九天如成为一个骗子。 根本说不通。 所以己的排除条件是错的。 也许是什么人都有可能? 不通啊。 申姜胸闷,锤了锤胸。 转身向己的跑马灯看去。 在之影子泯灭时,那些关于她的,人生走马灯中的她本人,也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她从每个场景中被抹去。 而她的记忆也渐渐地淡薄。 可不能全忘记呀! 影子说的,己被抹去的思,不会是连记忆都消失吧? 她丢下面揭示旧世线索的画面。快步向仅存的己的跑马灯跑去。 可没有用了,不说现代时,她与申兰芬的过往了,与宋乔的种种,成长的一切经历了,连送归神祇、赵氏大府、舅夫人、茶茶、赵氏神祇等等,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最后一幕,是她出生在山村时的事了。 时候,赵氏珠娘子已经咽气,谷子抱着一身污秽刚刚出生的她,在坐在珠娘子身边大哭。 时候谷子尚,瘦瘦的一个,己且还是个孩子,怀里多了一个需要照应的妹妹。 找不到奶,便跑到隔壁的村子去偷了人家刚下了崽的狗来, 分卷阅读427 她时候是喝狗奶喘上气的。 她大一些,谷子便常常去山中设下陷阱,时不时总能猎到些东西,弄些肉来开开荦,叫她不至于长得太过于瘦。甚至脸颊也有睦鼓起来。 而些场景,也正在慢慢地淡去。 甚至一个晃神,连记忆都模糊起来。 己叫什么名字,经历过什么,世界将会如,曾经发生过什么,她总觉得,是有些什么事己需要记得的,可脑海里只有一片茫茫。 时,有一点萤光落在她眼,她抬头看,头顶黑暗之中是一片齿轮之海。 真是古怪的东西。 好像水车。 水车是什么来着? 她倾头看着,萤光就是从齿轮之海的深处掉下来的。 它的一团,上下浮动着,像是有生命,在她面短暂地停留,随后便向着方的黑暗中去了。在空气中蜿蜒而行,像是一道曲折的光路。 似乎在示,她走上来。 她了,似乎己也并没有什么不跟着走的理由。 在走,她抬头看了一眼。那片齿轮之海已经隐没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一秒她还觉得奇怪,么大的东西,怎么无声无息地存在,无声无息地消失? 可后一秒就已经感到茫然。 己在看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还是说,本来应该存在着什么呢? 甩甩头,把疑惑甩掉。她顺着萤光铺成的路,向走去。 “面到底有什么呀?”她高声问。 然没有人回答。 要是真有人回答,她可要吓死了。 就在她处探视的时候,突然萤光消失,她脚下一空,便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半部完结。 下半部抓始作俑者,努力谈恋爱。 感谢在20201218 00:53:03~20201219 19: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60瓶;风中听雨 50瓶;48812579 19瓶;守财于 10瓶;穆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8、吴偃师 眠川一到春宴前, 便热闹非常。 郎君娘子打扮得风流倜傥花枝招展,城中各处都是迎着料峭春风群结队四处游玩的人。 夜里更是烟花不断。 没了宵禁,到了午夜时分仍是人流往来如梭, 四处升歌。 一位打扮干练的小娘子从城外进来时,天已经暗了, 街上各色的灯笼亮了起来。 她手里提着鱼笼,避开几个提着灯闹着横冲直撞的小孩, 穿过长街停在巷子一家酒肆。 坐在柜台算帐的老板娘见了她, 立刻招呼着,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鱼笼:“现在才来呀。”转身就要往里走,小娘子一把拽住她:“数数清楚, 小各七条,都是上好的‘金身锦’, 的三颗珠, 小的一颗半。” 老板娘媚眼一飘, 中油滑:“哎呀, 我信得过你的。数么呀。”转身又要走。 那小娘子却把她手腕抓得死死的, 叫她挣也挣不开。脸上咪咪的,中说:“你信得过我,可我信不过你呀。还是都在这里当着收拾清楚, 别一会儿你返来又说, 这个鱼死了、那个鱼不够活泼。就在这里数,在这里结帐。省得扯皮。” 老板娘没保磺椴辉给说弊潘涅, 清点起来。 一条小的,看上去不是那么机灵,两个人扯了半天的皮。 老板娘非得要减半颗珠。小娘子提了笼子就要走, 她这才连忙拦着,骂:“你这个丫头。都街坊,这般计较。” “老板娘即知道都是街坊,就不应计较太多。索性给我三十二珠算了。”小娘子长得俊俏,鼻尖有颗小痣十分俏皮,嘿嘿。 “嘁。”老板娘提了鱼笼子,只对里头的帐房叫:“给她三十一珠半。” 帐房没有半珠,只叫小娘子等着,己进去砍珠子。 “行。”小娘子身手敏捷,便跳坐到酒肆栏杆上坐着,找伙计讨了杯茶,叼着芦苇根,听靠着围栏的那桌酒 分卷阅读428 客说闲话。 酒客在说的,是眠川城内名满四海的傀儡师。 “那好家伙,做出来的傀儡和真人一样一样的。没有半分差别,只是不会动,不会说话。” 别人就骂:“即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怎么能叫跟真人一样呢?!” 很不服气:“就是一样。一模一样。要是能说能动,还不知道发展出么见不得人的产业来呢。” 别人就逗:“你详细讲一讲,会发展出么见不得人的产业。” 几个男人,相视一,猥琐得很,十分有默契一齐起来。 罢有一个ド担骸疤凋可侥俏蛔鹕希肓嗣饺耍フ允纤登祝恪N晓得吧?” “啊?哪个呀?” “啊?你说的是弑杀神祇弄处水境门闭四海到处都是腐土的那个蚩山宗主?不是弑神,被几个神祇合力镇杀了吗?” 说起这桩事,连小孩子都知道。那个蚩山宗主私欲重,为了仙,将神祇杀了好几个,想把神力化为已。 米氏赶到时已经是迟了,一时匆忙,丢下神核脱身,逃窜而走。 当时米氏急着送归神核,便不能□□去找。 最还是四海一众神祇,由各家子弟身负着,赶去镇杀了。 可惜,这过程之中,神祇都被污染了,还有重伤的。 再加之,腐坏之蔓延得到处都是,污染了四海内很多小神祇。 弄得最,四海之内众神祇,纷纷有了殒世之征兆。送神归眠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向水镜去。 最神祇到是都送走了,可各山门也好,各氏族也好,送归神祇时异事频生,都受了重创。弄得人丁凋零。 水镜之门也被封闭了。 时到今日,几百年过去了,四海之内还到处都是腐坏之。又土腐坏,生灵也都被腐化异相百生,常有腐兽腐树伤人之事发生。 山门修士,年年疲于奔命,四处净化。 但好在,凶险过凶险。到底没有出更的事。四海得以保存就好。 至于腐不腐、生灵腐不腐的,慢慢净化就是了。 且经了这件事,一心向道求入山门的人多起来。络绎不绝往各处去。 山门之中,到是一派兴兴向荣。 近几年,各辖也都缓了过来,渐渐有了生机。 “蚩山宗主早都死了,我说的怎么可能是呢。”说话的那个翻白眼:“我说的,是的徒弟。那位风光霁月的临江君。” “蚩山宗主不是把那弟子,吃得一干二净,弄得树倒猢狲散了吗?怎么现在蚩山还有弟子?” “概是吃剩下的吧。” “啧,我到是听说过这位尊上。师父恶之人,却偏不知道怎么的,有这么个上清君子似的徒弟。听闻日常就住在那位已经被师傅弑杀的蚩山神神殿中,对着残像,日夜代师父省过错。” 旁边桌的人也凑过来:“呀,我听说,蚩山神的神核,还是与赵氏一位小娘子一道送归的呢。可惜小娘子死在路上,上次我去赵氏,还看到赵氏府所在的府城,全城挂素,在为小娘子祈福。听说每年祭日,都是如此行事。” 并向那个讲话的人问:“你说临江君向赵氏求娶?不知道是求哪位小娘子?” “唉,就是死掉的那个。”说的人放下手中的酒盏。酡红双颊,看向月亮,十分感慨:“十里聘礼抬到门上去,求娶那个数百年前,与一道送归神祇时,死在路上的小娘子。” 四周的人十分激动:“啊呀,竟然有这般痴情的人。” 又追问:“如何如何?赵家许了吗?” “许么呀。听闻当年就求过一回,可赵家的姑姑,对很有意见,不喜欢。把赶出去了。这次也是同样。” “姑姑?她不是已然出嫁,去济物了吗?怎么好还管着家里的事?” “济物山主的这位夫人,啊呀,那可是个厉害的人。叫她不管事怎么可能呀。别说她只是出嫁了,就是她登仙了,我怕她都要降世来管管赵家的鸡下不下蛋。” “娶了这样的人,也真是要命。” “唉,那岂不是没?” “还是了。” “啊?不是姑姑不许吗?难道姑姑陡然过世了?” “屁啦,姑姑不知道多健壮,怕是活个千 分卷阅读429 把年都没问题。这是修行到了当,闭关静去了。她那位夫君,是个十分好说话的人,于是那赵家的家主,便做主,许了临江君。再过几个月,赵氏便要十里红妆,嫁了个牌位出去。” 家叹气惋惜之余,又都,议论起家里要有个母老虎是可等可怕的事情。相互打趣,个个喝得红耳赤。 小娘子闲得无聊,听了几句。不知道为么,有出神,嘀咕了一句么。 这身隔壁桌有个青年,突说:“并没有听说身体有么不好。” 她回过神,才发现对方是在跟己说话,愣了一下:“你说么?” “你方才嘀咕,不知道济物山主的身体好不好。我回答你。”青年长得实在出众,不说别的,光是一双眼睛清澈如溪水一般,叫人一看,便记住了难以忘记:“我日前曾与见过一,未听说有么病痛。” 我问了吗?小娘子抓抓脑袋,但青年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实在不会是坏人。随便吧,向对方作作揖,算是谢解答。 这时候帐房终于出来。 细细一颗一颗数着珠子,不过三十多颗,足足数了五遍。把帐与她结了。 三十多颗,在寻常的店家可不是小数目了。要不是客人非要吃这种鱼,一般店里也是不备的。 这鱼虽然好吃,可太难抓了,普通鱼家抓不着。 小娘子收了钱,拿着,在手里掂一掂,转身走着,高说:“唉呀,你没有数错吧?似乎重了。会不会里头有上等珠?那可是一个项小珠十个的。你可数好了,之再出事,我可不退的。” 帐房连忙边喊着:“你再等等”冲上去,重新来数,又足足数了三遍。 数着,小娘子便在一边打岔。 帐房数五,她就数二,帐房数六,她就数五……帐房一数错又要重来,她便。 帐房好不容易数完,确实无误,气得对还个不停的少女瞪眼:“要告诉你阿父去。” 她把珠子塞到钱袋子里头,吊儿郎当走着,发髻上绑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中高说:“我阿父不在家好几个月了。出门砍木头去了。如今我家,我当家做主。你有么事要告状的,与我说就是。” 帐房也是无言以对,说:“我看你要嫁不出去!” 说完打算回店里去,一转身便不小心差点与身的人撞在一处。 帐房吓了一跳,看清楚,原来是坐在旁桌的那位青年。 不知道么时候,走出来,站在门的台阶上,目光却定定,看着远处那个晃晃悠悠的少女背影。 “公子,您要结帐吗?”帐房问。 青年却似乎没听见,只望着那边,不知道在想么。 账房抓头不解。好在,シ昵嗄甑钠鸵郯焱晔拢油馔方矗蚍⒘苏史俊 这仆役手里提着东西:“公子,东西买好了。”见出神,试探着问:“公子怎么了?” 青年回过神,说:“没么,约是物有相似吧。本来红绳也不过是寻常的东西。” 么物有相似?么红绳? 仆役只应:“可不是呢。”见起身,连忙提着东西跟上。 两人穿过长巷,便向巷尾一扇如意门前停下。 这家檐上,挂着两只福字灯。门是新上了漆的,门上的对联约是新年的时候贴上去的,纸是上好的飘金纸,字却和狗抓的一样。 此时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仆役上前去敲门:“吴先生在家吗?” 立时里便有人回:“不在。你是货主吗?要取货,起码须得再过两个月。方碰得着人。” 仆役高说:“我是要下单子。我家主人想做个傀儡人。听闻吴氏手艺最好。所以寻来。” “那也要等我阿父回来了再来。” 仆役对身的青年回报:“公子,不若先回府去。老宅那边已经收理整洁。左右我在这里还要呆时候,到时候再来吧。” 青年转了个身,却又顿步,不知道在想么,许转再回来门边,只示意仆役再去敲门。 仆役虽然有不解,但还是照做。 里头的人不耐烦了,听着音,便步跑过来‘呼啦’一拉开了门,露出来的人影,竟然不陌生,ナ欠讲啪扑燎奥粲愕男∧镒印 她此时,挽着袖子,圾着古怪的毛毛鞋子,怀里抱了个女人的头,一 分卷阅读430 只手中还拿着细笔。笔尖不是知道沾了么,红艳艳的。 怕不是血?仆役看到她怀里的人头,下意识便退开好远。到叫青年站在了最前。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阿父不在家……怎么了?”小娘子瞥了一眼弹开的仆役,拍拍怀里的头,那头立刻发出实心的响:“怕么呀,这上木头的。我ジ璐侥亍!被踊邮掷锏谋剩僦斓难樟媳惴陕湓诹似鸵哿成稀 仆役拿手拭了闻闻,才松了气,确实不是血。只做沉稳的样子,上前来说:“实上次,我已来过一次,你阿父在家,叫我回去取画像。但我家主人一时不便,所以一直未能送来。今日得空,我家主人为显得尊错,便想着亲送上门,顺便与你阿父相谈一番。” “是吗?那也没弊友剑野⒏覆辉凇!毙∧镒永碇逼常骸暗仍诩沂保恪N再来吧。”转身就要关门。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却突然伸手推住了门。 她就板起脸:“虽然你好看,但你这样不知礼数 ,我也有不高兴了,又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仆役见她对己主人不客气,便有恼怒。 可青年倒也耐烦:“是我鲁莽了。只天下突然起雨,我也没有带伞,夜露又重,我一向体弱受不得风寒,还请小娘子行个方便,让我在这里逗留片刻。” 小娘子上下打量,认出是酒肆里那个好看的公子,恍然悟:“是你呀。” “是。”青年轻细语:“方才喝了温酒,实在不敢着风。我家也不远,就是城里的。并不是外来没有根底的人。” “到也是。我看你方才在酒肆中,脸上还有红晕,现在脸色却是不好。”小娘子想了想,对那仆役说:“即是城里的,你还不快回去请撵来接人吗?不然雨要是一直下,难道你家主人要在我这里过夜不?” 仆役往青年看。 青年示意去。连忙礼一礼,转身走了。 小娘子也到底让开一步,只叫青年:“你快进来吧。”便顾转身回屋里去了。 青年掩上门,站在院中打量了一下。 这位小娘子固然是有咧咧,可也不怪得她并不太忌惮半夜来的生人。毕竟这粗一眼看去,满院都是保平安的守阵。随便么人,不敢在这里乱来。 “你进来坐吧。这里有炉子。”小娘子在里高说。音清脆极了。透着爽快与活泼。 “好。”顺着青石小径,住东间去。 那边门开着,灯光黄暖,里头摆着好胳膊腿脚,整墙都摆着没有五官的人头。粗看是有惊悚。 屋子中间有个工坊台子,得很。 小娘子プ谀嵌邢冈谌送飞厦杌琶础8祷笆保膊⒉惶房础 迈步进去,在工坊台子旁的火炉边坐下。 炉火中窝着两个瓜,约快焦了。抬头看了一眼プㄖ忻杌纳倥忝挥薪兴荒昧寺卟鳎邢给烁斯戏獭 少女做事做得认真。人在灯下,凝神静气,一笔一画都十分有算的样子。 画一画,还要对比着放在旁边的画像,哪里不对,即时修改。 她眉眼长得好,虽不是多么惊艳,但眼睛圆圆的,精神气十足。 青年放下拨棍,看向那挂在墙上的几幅画。 小娘子察觉,边下笔,边有一句没有一句说:“是在看那幅会动的画吗?这并不是一般的画,是从回忆之中,抽取出来的。又颂奔映郑4嬖谝苑过的锦布上头。所以会动,看上去像是真人一样。” 那画上,是个与她一般的小娘子,骑在墙头上,准备往下跳的样子。为会动,眉眼十分传神,仿佛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小了几号。墙下还有只狗。除此之外,墙侧有农人,拿着锄头么的,プ犯瞎础K坪跏抢醋フ庑∧镒雍凸返摹 她说:“据说这样的画十分耗费修为。是阿父画的,说是一位友人。” 终于描完了唇,才松了气,坐直了身体,放下笔。 “友人?”一直怔怔看着画的青年回过神,此时表情到是并看不出么来:“我看这画里的人,才二十左右。你阿父多年纪?” “我阿父六七百岁了。修为还可以,不过容貌看上去已经八十多了。至于这位友人……”小娘子说着停一停,概是画到了要紧的方。深吸了一气,将笔画完才继续:“这位友人,是在老家的朋友。听说过世很多年了。几码几百年了吧。” 见青年怔怔的, 分卷阅读431 小娘子好奇:“你怎么了?” “没么”青年收敛的神色:“你阿父是做么去了?没有归期吗?” “砍木头呀。做傀儡十分挑木头。不是么木头都能的。”小娘子说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反ツ憷匆怖戳耍阋└雒囱目儡人,与我说也是一样。你画像带来了吧?” 说着便去拿纸笔,并将专门记录的账本子搬来,笔停在‘事主姓名’那一栏上,问:“你叫么名字?” 青年顿了顿才开:“京半夏。” “你名字真好听。”小娘子兴冲冲,写字的姿势不太好,趴在账本子上,边写边说:“京半夏,我这里,有几不做,是要先说给你听。你要做的傀儡,若是真有人,有三不做。一不能是你的仇人,二不能是与你不相干的人,三若有亲人在世,对方家人不肯也不做。” 叫名字时,音脆脆的,少年气十足。叫人听了,凭白心情也好起来。 “你叫么名字?我即然将生意交付与你,总要知道你是谁吧。”京半夏问。 “我叫阿姜。”小娘子抬头看,头上的红绳坠在脸侧:“我阿父想念友人,便与我叫这个名字,听说与那位友人同名。” “是吗?”京半夏轻说,又问:“阿……”停顿了一下,才将这名字叫出来:“阿姜,你阿父是哪里人?” “太虚城人呀。” ニ底牛闾酵怡逃腥它诹ε拿牛舸挚酰骸肮耘旄愕睦细盖卓拧! “吴老头!你可算回来了!”阿姜便顾不上了。兴高采烈跑出去。 只听得叽叽呱呱,明明只有两个人,硬是说起话来,有一群人的效果,热闹得不得了。 两人进门来,见到坐了个陌生青年在屋内,吴老头愣了一下。 果然如阿姜所说,七八十岁的样子。是个极为普通的老翁。 “老头,这是上门来的主顾。”阿姜接过的背包:“叫京半夏。” 吴老头连叫:“京公子。”十分客气世故。 “吴先生。”京半夏也并不拿架子。 两人坐下,吴老头便亲帮登记账册。 阿姜也不打扰,拿了东西便送到去。顺便把厨房的灶烧起来。一会儿等她阿父做完事了事,便有热饭吃。等她忙活完,跑去前。却见工坊屋门关着。 不由得有奇怪,轻手轻脚走近,从门缝里向内看。 却见两人,似乎并不是在说生意上的事。 只是一起,望着墙上的‘人跳墙图’。 时不时有只言片语飘出来,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听那语气,墙上挂着画像是她阿父的友人,可也似乎与这位长得十分好看的京公子也认识。京公子在向吴老头打听她的下落。 可她阿父,也与对方分别好多年了。 “我与她是在太虚城相识,两人一起被狗追过。她也问了我如何从虚无之出来这样的话。我然是答不出来。来她说有事要办,我与她在太虚城外分道扬镳,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吴老 头是这么说的。 阿姜趴在门缝里,总觉得那位京公子听了,是有伤感的。 哪怕脸上并没有么情绪漏出来。只是淡淡说:“原来如此。” 吴老头问:“京公子与她是怎么认识?” 也只是说了一句:“偶然相识。相处不过几日,也匆匆作别。只是今日见到,便顺问一句。人世实在无常。你我也算是有缘吧。” 见两人说完话,京半夏站起来要走了。 阿姜连忙跑开。怕吴老头发现己偷听,又要骂她。 烦也烦死了。 等吴老头送完客,她才端着吃的上来。 对方都走了,吴老头还站在门叹气。不知道在想么。跟她感叹说:“那位姜娘子,也实在是个人物。可惜啊。我与她分别之,久不见她的音讯,出钱与她算了一卦,卦相却是凶。恐怕那时候就不在人世了。” 这时候,不知何处放花火,看着天下绚烂的烟花,十分感慨,拍拍阿姜的头:“一比之下,我有家有女儿,一生到也算是圆满。可她却没有圆满的机会了。”啧啧嘴:“哎,说起来,我要是再多个知心的人儿,就更好了。” 挤眉弄眼问阿姜:“酒肆娘子最近如何呀?” 阿姜很不耐烦:“一个精明鬼,她还能不好吗?” “她有 分卷阅读432 没有问我呀?” 阿姜翻白眼,端着饭转身就走。 吴老头不计较,高兴跟着:“咱乖女,来来来,陪你这久别不见的慈父喝上一杯去。不醉不归。” 两父女便拿着酒盏与泥炉,坐在檐下温着酒,对着雨小酌起来。 阿姜喝了几盏,双颊坨红,感叹:“我母亲是何等的人,才能在老头你扯腿的情况下,将我生得这么貌呢?” 吴老头哈哈。 她好认真:“我母亲那般人,如何能看得上阿父你呢?” 吴老头只是。 她又问:“她为么不要我了?”方才还在嘿嘿奈,现在扁着嘴,又要哭了:“小时候,巷子里的小孩子,都我,说我没有母亲。” 吴老便这到是不出来,只是己也喝多了,着舌头劝解:“你不要难过,乖女,你不只没有母亲呀,你还没有父亲呢。但不知道你不是我生的,而是我在眠川办事的时候,在一个荒废的园子里头捡到的。我一跳进去,就听到草丛里有个娃娃在哭,简直是上天赠与我的一样。所以呢,只骂你没有母亲,一点也不曾骂你没爹过。你岂不是赚到了吗。”一脸的得意。 阿姜双迷离,一拍腿:“是吗?这么一说,还真的没那么难过了。我真ナ亲搅搜剑 “对啊!” 两个醉鬼,抱在一起,哈哈起来。 喝得起兴,便你牵我我扯你,双双在院子里手舞足蹈。 次日阿姜醒转时,人躺在院中的花坛里头,全身骨头都被硌疼了。哎哟哎哟扶着腰,喊:“老头!老头!”低头看,脚下有一只鞋子也不知道甩在哪里了。昨日发生了么,也一概不记得。 一拐一拐边向院去,边抱怨:“我可再不和你喝酒了。” 走到堂屋内,却猛然愣住。 吴老头倒在上,一脚跨在门内,一脚在门外,抱着酒壶,含微,已经咽气了。 似乎是プ咦怕罚蝗蝗ナ赖摹R膊⑽丛馐苊赐纯唷 京半夏过了半月,才知道吴老头去世的事。 上门去时,吴家门上的红灯笼换了白灯笼,酒肆的老板娘ゴ永稆坛隼矗劬焱摹 送她出来的阿姜,眼睛肿得还剩下一条缝了。见到京半夏,只见礼,看上去十分不想说话。 但既然是个吊唁的,然还是请进去喝茶。 “公子要做傀儡,恐怕是做不了。我太过懒散,并没有得到阿父么真传。修行的事,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如何使傀儡像真人,我即便是知道保彩┬胁焕础!毙⌒〉囊桓觯谔蒙希νχ绷吮场 “不知吴先生为何突然过世了?”京半夏身边的仆役十分懂得己主人的眼神,立刻出语关切:“可请了人,瞧过了没有。要是有事,该当立刻报请镇守本的治官,我家公子只一句话的事,治官那里必然好生查证。” 阿姜说父亲过世的事,便有哭腔,可竭力镇定:“已请殓师过来看过了。说是心脉骤停,寿终デ蕖S钟懈玫娜死床榭垂N野⒏讣赴偎甑娜肆耍扌锌康氖羌已В⒚挥凶ㄓ邳诘溃枞焕胧赖揭彩浅<N乙蚕得,这样的年纪,又并不图的人,迟早总有这么一天。只是事出突然,也未留下只言片语……” 她说着,便停下来。胸膛起伏得厉害。是想哭,又不愿意在外人前哭出来的样子。但眼泪还是掉下来。 好在京半夏扭头看向院中的花圃。 她连忙借机,试去眼泪。 过了许久,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京半夏才像回过神来似,问:“之你打算如何?” 她看了一下院中,外头日光ズ茫梢彩翟诿幻淳吧敲次恕R膊恢涝诳疵础 但就问的问题,实心里也没有算。 虽然以前吴老头也是常常不在,只有她己过,可似乎只要有这么个人在,她心中便有底气。现在人过世了,只留她一个,边屋子也空荡起来。 连院子里的颂被盗耍膊恢酪趺葱薏埂;霞副剩懿猾袷拢贡环词闪艘换亍 一批批上门来取货的人,拿不到傀儡,有的人好说话,有的人十分为难她。 有几个,退了钱也不肯罢休,非得她按两倍来付。 她拔刀砍掉了一条桌脚 ,才把人‘请’出去。 实要真打起来,她概不是对手。 分卷阅读433 平常她懒惰,不肯修行,阿父也都随她去了。以至于现在,很不器。别说继承傀儡人的生意了,就是保也困难。 以前她还总觉得,己十分立 ,现在才知道,那是为有阿父在。 实在不该懒散的。 “酒肆的老板娘说,我要是愿意,以便到她那里去。”阿姜看看这屋舍,她是在这里长的,可现在就要走了。 “你己怎么想呢?”京半夏音沉稳,阳光从外投进来,落在脚下,映得如温玉。 “我想……我想,若在酒肆,也无非是将来过几年了,说个婆家,做人娘子。这固然是没么好。可我……”阿姜犹豫。 她坐得端ィ鬼醋啪┌胂慕畔碌墓狻P砭貌凰祷啊 仆役见她沉默,ヒ 她突然抬眸说:“可我想投奔个山门,入了道,将来还回家来。我阿父是做傀儡的,己摸索着,有许多独门的诀窍,所以才能位列龙头第一,我不想就这样让吴氏偃师这个招牌荒废了。”并且吴老头说,她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友人,据说,那位申娘子,虽然没本事可十分勇猛头铁得很——这概是夸赞吧?总之,她不想对不起这名字。 仆役意外,但立刻说:“这不ズ寐穑壹夜誉ナ且幻胖谥鳌D阌指蘸孟肴氲馈G夷愀盖子胛壹夜咏镒樱灿性ㄔ础!毙顺宄屮怂担骸澳阌忻挥刑可搅俳课壹夜樱旖抵模热缃穹缤服ナさ募梦锷街魅嘶挂骱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9 19:54:56~20201220 22: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猪的蛋糕盒子 10瓶;雨辰、糯米团子 7瓶;穆野、奶puff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9、拜师 仆役说:“不瞒小娘子说, 我家公子正是蚩山临江君,因有事要办不愿意惹人过多注目,才简衣出行, 所以用了以前未入道时的名字。” “啊?”阿姜看向京半夏,脸怀疑:“外人都说蚩山临江群修为高深, 四海无敌。可你不是体弱得夜风都吹不得?该不是有什么外不知道的暗疾吧?若是这样,如何能做我师父呀?我可是志向十分远大的。” 仆役默默侧脸抿嘴, 免得笑出来。 京半夏淡淡瞥了仆役一眼, 问阿姜:“你志向如何远大?” “我要成为最厉害的偃师,做四海第,将我家的傀儡术发扬光大。还要完成我阿父遗愿。”阿姜掷地有声。 “你不是说, 你阿父过世的匆忙,没留下什么吗?” “虽是如此, 可他在世的时候, 总叨念着什么时候才发财, 成为四海最有钱最逍遥的人。”阿姜正色说:“如今不在了, 想做又没做到的事, 自然只能由我这个后嗣,去做最有钱最逍遥的人。” 仆役觉得她有趣,便打趣她:“你如今有多少钱了。” 阿姜认真算了算:“十多珠吧。” 仆役便好笑:“这么说来, 这志向, 可还真是十分的远了。”又说:“我家公子身体便是不好,四海之内也难有敌手,更不影响教导弟子。” 不论怎样,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拜了京半夏为师。 来,是她阿父认识的人认识的人, 总觉得比完全陌生人要好一些。 二来,蚩山尊上据说在修上,是四海数一数二的人物。 她要成天下第一,自然要拜天下第一。 不过,这不是蚩山,没灵砖大殿,更没有什么人观礼。 京半夏坐在堂上,背后是已过世的吴老头的排位,仆役唱礼,阿姜在堂下应声三拜九扣,结了师徒印,简简单单地便算结成了师徒。 边上连红灯笼都没有盏。 她扣首完了,抬眸看,堂上坐着的面目如玉,眸如星辰。不由得怔了怔。自己师父也未免太好看了些。年纪看上去也不多。很难想像,是个和她阿父差不多大的人。 京半夏伸手扶她:“你是我的第四个徒弟。是老幺。” 阿姜站起来,扭头便看到铜镜自己额上正在隐没的师徒印。虽然是一闪而没,但勉 分卷阅读434 强看清,是个莲花的样子。上面颂字穿梭。 自己是有师父的人了。她看向京半夏,恳切道:“我以后,像侍父亲样待你的。” 虽然她直在家中,从未曾远,只在普通市井中打转,对天下事并不知晓太多。 但大抵上也听阿父提过,师父师父,如师如父。 固然眼前这位看上去十分年轻,可本来四海之内的修士,就很难以外表来做判断,十分义正言辞:“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第二个父亲了。” 饶是京半夏听了,也莫明觉得被噎了噎。 但要说她错了,似乎也说不上。 时到不知道要怎么应,末尾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些勉励的。 但心总觉得有点堵。 收其它弟子时,人人都敬畏他,固然是师长如父,可也没有哪一个这样直白,且待上尊,敬畏更重。不敢直视。 阿姜到好,当场瞪着,就只差没有叫他声慈父了。大概,连敬畏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拜师礼即成,随后京半夏便叫仆役陪着阿姜去收拾东西。 阿姜带着仆役,往后头自己住的地方去。 仆役到是有些高兴,直和她说:“山上有你位师兄叫琉璃,两位师姐正是珍珠与宝箧。你是老四,也是山上最小的幺儿。们和你样,在山外已经没有亲人了。不过,现不在蚩山,而是在济物。” 阿姜觉得奇怪:“为什么?” “公子早年受过伤,生了重病,得亏济物山主人救治,旧疾难愈,天下只有济物有种温水灵泉养出来的灵莲可以为药,又偏生,要现吃现采,所以公子年中,有大半年是不得不呆在济物的莲花池。特别是快换季的二个月间。其它的时候则在蚩山的旧神殿静思自省。” “那济物山主人不烦他吗?”阿姜瞪大眼睛。 “济物山主与公子十分投缘。虽然说并不是师徒,可其实也与师徒差不多。怎么烦公子呢。有时候公子不在,只有琉璃们在,济物山主还代为指点指点呢。”仆役说:“虽然是两家,但其实与一家也没有差别的。公子不在的时候,琉璃们也和济物山的弟子们一道去听学。” 阿姜陡然手上顿:“啊呀!” 仆役以为是什么事,连忙问:“怎么了?” “我叫阿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仆役好笑,觉得她实在是一惊乍的,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我叫曲尾。” 可见看着也只有不到二十的样子,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修道的人呀,实在难揣测年龄,阿姜实实问:“那我要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我算起来跟在公子身边已经几百年 ,但小娘子叫曲尾就好。”仆役连忙说:“随公子回去后,小娘子但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大事小事都没有关系。” “好。”阿姜脆声声地应下。又好奇地问他:“你修为也很好吗?不然怎么驻颜有术呢?” “我并没有修行,不过是身为仆役,与公子结过仆契。为方便做事,公子在我身上压了颂印,若公子看着年轻,我便会年轻,公子若看着年长,我便年长。” 阿姜十分惊奇:“那只要我师父不死,你也不死吗?” “自然还是会死的。”曲尾笑着解释:“要是打个比方,公子是一颗树,那我便是树上的叶子,叶子虽然与树体,可自有生死,与树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因为与公子结契,所以寿数长一些。” “哇。好复杂。我师父好厉害。”阿姜震惊。她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呢。对入道的生活,十分向往起来:“那现在师父是不是就带我回莲花池呢?” “原是该回莲花池,不过今日,赵家来信,有件急事,恐怕要先去赵家一趟。” “赵家?哪个赵家呀?” “就是济物山元祖夫人的娘家。家有支族,在二十年前出生了位公子名沉舟,生下来不哭不闹,睡个不停。前几日突然醒了,十分奇怪。因元祖夫人正在闭关,原是要请济物山元祖去看看,可元祖近日不在山中,公子便代劳,打算过去瞧瞧。” “睡了二十年?”阿姜咋舌。想了想恍然大悟:“赵家不也是我师娘的娘家吗?”兴冲冲地追着仆役问:“师父真的要取赵家那位已经过世的小娘子吗?”她在酒肆听来的。 仆役小声说:“赵家虽然同意了。但婚事还没办呢。所以也不好说。万元祖夫人突然出关了……” 阿姜十分感概:“这天下痴男怨女,都是因长 分卷阅读435 辈顽固而来的。真是造孽。”小大人样地。 仆役好笑:“你又懂这些?” “我看了好多本子,也听了好多说书。怎么不懂!”阿姜胸有成竹仿佛是什么情场老手,或已看破红尘,叹息着摇头:“个情字呀,啧啧。” 两人边说着闲话,边在家转了圈,最后阿姜只去工坊拿了吴老头画的与她同名的那个姜娘子的画像,与吴老头经年累月下来,亲手书写的本手札。上头无非是些颂法、符文、傀儡制术之类的东西。另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其它的东西,件也不带走。 收拾完,便在吴老头的牌位前与他作别,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告诉已过世的阿父,自己要去哪里之类。 又说:“原本我是要带你去,可我想起来,你很喜欢酒肆的板娘,我若把你带走了,你见她一面也就难了。要偷看她,更是十分不便。且你又说过‘小鸟长大了就要离巢’的。自我记事以来,直十分向往我离家后的单身生活,谋划着要如何快活。我现在终要离巢了,你可不知道多不高兴呢。要是我非把巢也带上,你得气活过来不可。” 嘀咕着:“了,我也不带你。你要过什么日子,便过去吧。不用再我了。也不用跟着我保佑我。我自己好得很呢,并且又有了个新阿父,我已决定,和做父女了,长得又好看还有座山,站在他身边,实在有面子得很,我便自然是瞧不上你了。所以,你也不要自作多情,做了鬼还要为我操心。” 说着,眼睛却红了,仰着头便嗷嗷地大哭了起来。伤心至极。 边哭边哽咽着说:“虽说你在外尽可野着玩儿,却要做个专情的人,别累得最后被哪家婆婆抓花了脸,惹人笑。若是穷了,便给我托梦要钱,到也不必怕丢人,我不笑你做鬼混得不好。虽然珠子我是没有多少,冥纸十万八十万烧给你也不难的……” “……且我那师父,看着十分好人,我便没有钱,向撒个娇,定肯给。你也晓得得,我撒娇的本领可十分高强,直可与酒量相媲美,且装哭、装可怜更是厉害得天下无敌手,耍起无赖四海第……” ………… 京半夏站在院中,也听了几句。先是觉得好笑,因她那一句句,都实在是些大逆不道的鬼话。 可听着,莫明心酸。想到自己幼时,如何思念母亲。随后表情便深静了下去。 阿姜在里头絮絮叨叨完,抹了泪出来,便随着京半夏走出了家门。 转身用铜锁将门锁起来,虽然眼睛还红着,可并不拖泥带水,在门下跪下,对着门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跟着京半夏出巷子去。 自今日起,她便是修士了。有些得意。 只是看着身前清瘦的高挑身影,想到师父厉害归厉害,可有旧疾,风吹不得雨打不得,心十分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0 22:56:17~20201221 21: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排骨、爱吃土豆的番茄酱、精致毛毛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窗外13号线 20瓶;法霖要精进、感悟大王 10瓶;丛丛 8瓶;穆野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0、师徒 从眠川去赵氏大府所在, 远得。 京半夏坐的是京氏的车。又大又舒坦,跟个小屋似的。拉车的灵兽力大而稳健,车身施展了稳固的颂法, 除了曲尾,还有一个车夫。是个满身树皮的。平常阿姜从来没听他说话。 车顶上另设有位置, 可以坐,只是没有遮挡, 曲尾日常呆在上面。 阿姜也想坐上去, 觉得微寒的春风吹着可舒服了。 但京半夏拘着她启蒙,认字虽然是不必,可基础颂法她一个也不知道, 只得从头起。 她坐在窗边,趴在桌上边念边, 京半夏便斜依在软塌上看书。 看着像是没理她, 万一她要是被那些从窗口飞进来的蝴蝶打了岔, 要想撒个野偷个懒, 一抬头便会发现, 师父正淡淡地乜眼看着她。 一开始她全身不自在,几天下来到慢慢地习惯了,心思也更专注一些, 不那么容易分神想别的。 不京半夏也不算严苛, 早上并不苛求她闻鸡而起,吃饭前后,也可以休息那么一会儿。太阳落山后一天教也结束, 不需得秉烛夜读。 分卷阅读436 她爱吃了晚饭,爬到车顶的位置坐下吹夜风。 时时兴起,会大叫:“快些快些!” 树便真的, 叫灵兽飞奔急驰起来。 曲尾坐在旁边 ,被颠得想吐,说她也不听。只好跑去跟京半夏诉苦。 但京半夏并不说她。只对曲尾说:“你待她也宽和些。” 曲尾上去,便忿忿然,用力坐在她身边,紧紧抓着扶手,免得被颠下去。 阿姜迎着风,头发被吹得和鬼一样乱飞,表情更得意了:“你不知道吗?老幺惹疼。我是小的,师父当然疼我。寻常家,老幺是留着养老的。师兄师姐年长我那么多,以后他们会各立山头,可我会留师父身边。给他梳胡,编辫。” 曲尾无语:“公还康健着呢。我看,是因为你叫的字讨了巧!公对叫姜的,总会好一些。” 阿姜好奇:“那位友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曲尾便不说了。 晚上阿姜玩够了,要回车去,才发现车厢门关了起来。 她拍门叫:“师父师父!” 面明明亮着灯,可没应声。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没听见。可她吼了半天,门要拍烂了,面明明有翻书的声音,可就是不给她开门。 她不晓得京半夏是怎么了。 怏怏地爬回车顶上去,见到曲尾又想起来,莫约是因为刚才个坐在一起,说了‘姜’这个。 曲尾小声说:“原是我不该胡说。”劝她:“你放心,明日就好了。我日常,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公并不会生气太久。” 可车顶上,到了夜,冷得。她又冷又困又颠簸,不小心睡着了片刻,便从车上一头摔了下去,不只手掌上全是血印,脸也在地上蹭破了好大一块皮。 爬起来坐在地上,还有些蒙。半梦半醒又冷又痛,有那么一会儿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曲尾连忙叫停了车,跑下来扶她。 她回神,才想起来,自己不在家了,阿父也没了,突然悲从中来。委屈地抹了下眼泪。便仰头嚎哭起来。曲尾劝她:“摔痛了吗?走,先上车去。我给你拿药抹一抹就好了。”可劝不好。她就是不肯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只坐在那哭个不停。 曲尾还要劝,听到车厢声说了一句什么,车便又上路了。 曲尾也愣住,眼看车走远,地上的又拉不起来,一跺脚,只得丢下阿姜,追车去了。 阿姜哭了一气,本来有些累,声音经缓和了下来。心估摸着,自己摔成这样,又哭得这么难。差不多师父要开门的吧。只是提了一嘴‘姜’,又没说她什么坏话,也不至于有那么生气。 没想到,车走了。 原以为,是吓唬自己的。 深以为,自己断然不能被唬住,只用双手捂着眼睛,眼泪虽然是不掉了,声干嚎不止,生怕车远了听不见,实在声嘶力竭。 可后,车走得没影了。全然没有返回的迹象。 她胡乱抹掉眼泪,爬起来连忙顺着路跑。 男汉,能屈能伸。 边跑边大叫:“师父我师父我!” 可跑了好久,不见车影。竟然是并没有在前面她,真的走了。 怔怔地停下步,站在路中间。左右看看,一片荒野别说没有,连鬼影看不到一个。远处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嚎叫。 一时愤怒,心想着,顶多不拜你做师父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转身回头看看——这灵兽虽然不如鹤车快,可到底比一般的马车要跑得快得多,此时不知道离家几千了。家也早就没有踪迹。 摸摸口袋,行李也丢在了车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月亮在头顶上悬,拉着她的影,长长的,拖在身后。 她默默顺着路往来的方向走。 走得有些累了,听到蛙叫,一下便兴起来,兴冲冲跑去,抓了几只路边池塘的田鸡来。 毕竟只是田鸡而,这东西,跟金身锦比起来,真是笨得可以。一伸手便抓得到。 但因为没有火石也取不到火。 好在,她记得,自己白日指尖生火的颂法来着。 这颂法虽然复杂,可常用。所以才是启蒙颂法一员。 据说,从入门开始记、背 分卷阅读437 ,到灵海中有修为的时候,大概就刚好可以熟练吟诵了。 不,她觉得并没有那么难。京半夏教了一几遍,她就记住了。 但虽然是颂法,自然需有些修为在灵海中才能施用了。 想到这个,难免泄气。她有个鬼的修为呀。 后琢磨,试一试也不吃亏。 没想到试了几下,还真的召出了火苗来。 只是‘蓬’地一下,几丈,她刘海眉毛被烧了个精光,手拿的田鸡也成了黑炭,袖、衣领,燎得大洞小洞,脸也熏黑了,半边脸上不瞬间,便生一片灼伤的水泡来。 弄得又累又困狼狈,便索性在路边的草垛一躺睡一会儿。 半梦半醒,便听到有车来去的声音。 似乎是曲尾,在和什么说话。 “她短短的一个,想必也走不得太远,我们来去趟不见,大概是走岔了。这可怎么好,她肯定吓坏了。公,这可怎么好啊。” “她又没出师,有师徒印在,不会有事。”说这话的,声音固然淡定,但多少有些烦躁。 她有些嫌吵。 这一对主仆,大半夜的,在睡觉的身边说话也不晓得要压低些声音。 翻了身,草垛也吱吱呀呀地响。 “那边有” 说话的终于察觉这还有个了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得吧。 她才嘀咕,突然感到有一压迫的力量。 原本不想理会,只想继续睡自己的。 可这力量实在叫无法无视。迷迷瞪瞪地眼开眼睛。 面前不是京半夏又是哪个。 他站在月色下,皱眉看了看她,便转身,只对松了口气的曲尾说:“走吧。” 实在冷酷。 曲尾看了她好几眼,应该是担忧的,但不敢不听,立刻往停在路边的车上去了。 她一肚怨气,想大声宣告“我不给你做徒弟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蚩山尊上,你□□吗?” 可想想,回去的路,实在太远。行李还在车上呢。 再说了,向道路,一向坎坷,阿父在世的时候,也常这么说。 要不然就忍了吧? 默默爬起来,跟上去。 进了车厢,身体便立刻温暖起来。 车了慢悠悠地向前行去。京半夏坐回软塌上,也不看她一眼。便继续看自己的书。 她打定主意,决不因为这种生气。 可脸上也痛,手上也痛,再看到桌上铜镜,自己一脸黑,眉毛也没了,刘流也没了,衣裳也破了。不得蓦然间,鼻酸难抑制。 原来,没阿父的生是这样的。 不想叫看不起,只闷声,胡乱擦眼泪,不想叫京半夏这个讨厌鬼看见。 只是,越是掉泪越是难。 哭这件事,一但真心真意地伤心,每一滴眼泪如同火上浇油,每哭一声,会叫心中的悲愤更蓬勃一寸。 她越是不想哭,不想认输,就越是难委屈。 一时哽咽得气接不上来。 即丢,又狼狈。 实在下不来台,只梗着脖向京半夏说:“你把我行李还来。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又把脸用力地顶去,大声说:“这什么鬼师徒印,你也拿走。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师徒印结了,就解不掉。”京半夏说。一边看着书,语气竟然还十分的淡定:“你的行李我也没有收起来,你不就自己放在那吗?”目光终于从书来移开,扫向小桌下。 她瞟眼看,果然是在那。 气乎乎地抓起来,用力背在背上,似乎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我再也不认你做师父了!有这个印也没用。你别以为,我阿父死了,我就不得不依附着你!我告诉你,就算以后,世上再没有关心我的也没关系。我根本不怕!” 说着转身便推开了车门,也不管车还在走动,一跃便跳下去,当即摔了个狗吃屎,立刻爬起来,便印着风,向来的方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发现,突然眼前景色一变,自己又回到了车中。 面前还是京半夏。 他放下了书,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面,问她:“你阿父没有教你,审时度势吗?” “什么审时度势 分卷阅读438 ?我又没有做错事。”她不服气。 “在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适时低头,才是生存道。” “可你又没有跟我讲,不许议论姜娘,哪怕是提到也不行。即没有讲,我便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再说,就算我犯错了,你生气,也该叫我到面前,好好地说与我听,我做错了什么,错在哪。怎么能闷声不响地,就把我关在面?” 她说着,委屈着,眼眶又红了:“面又冷,我又困。还摔了一跤。心又难,身上又痛。我没了父亲,没有了家,只有你。因为你伤了我的心,我便是哭一下,也是情有可缘。可你做师父的,不闻不问,便把我丢在原地。我追了好远,也追不上。只得一个在夜路上走。你也没有想,如果我被野兽吃了可怎么办?没有想,我对师父失望了,心该多么难受。” 越说表情越是伤心:“我成了这样,你即把我找回来,就该好言好语地安慰安慰我。本来就是你错在先。可你,坐在那看书,问也不问一句我这眉毛头发是怎么没的。我生怕你吹风着雨,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算什么师父!我不知道,你那么多徒弟,是怎么长大的。你到底会不会啊?” 说着又哭了一气。可久不见京半夏说话。 心估算着,莫约还是得再加把劲。 就听到京半夏问:“你眉毛头发是怎么没的?” “我现在,因为生着气,所以不想说给你听。”她立刻抹了眼泪,正色说:“但你对我的关切 ,我勉强是晓得了,就算做你是在认错,并且你还决定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所以勉强原谅你。可在明日前,我是不会与你说话的。但我也收回那句‘再不与你做师徒’的话。你还是我喜欢的师父。” 想了想又问:“你既然可以一下就把我变回来,方才怎么不变?” “走得太远了。”京半夏打开点心盒问她:“你饿了吗?” 她顽强地说:“并没有饿。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说话。”可肚咕咕地叫,面不改色又道:“勉强吃一点也不是不行。但这可不是现在就原谅你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赵氏大府,有赵氏神祗曾住过的湖中岛以及赵沉舟的戏份。 本来应该一口气写完的,不然这一章太空了,没有什么主剧情。但我晚上有事,现在急着出门。 =感谢在20201221 21:25:43~20201223 17: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哩 66瓶;罗璐儿 20瓶;醉花荫、千秋、小圆子、匪石匪席 10瓶;小酒爱妈咪 7瓶;汪星人在喵星 2瓶;吾爱月容、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1、赵氏大府 阿姜吃好了东西, 眼睛还有些肿呢,但刚才的事经全然不再影响她的情,倒头满意足地要睡了。 京半夏向外坐一些, 把薄毯拿了给她盖上。她窝在毯子头感叹:“师父对我好。” 京半夏虽然只是嘴角挂上了些笑意,但对他也属难得了, 些年,他情不至于总是太差, 可也难有笑容:“样待好了?” “我阿父也常给我盖被子。出门回来, 还给我讲外头的事呢。”阿姜揪着他的袖角兴冲冲地:“师父,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京半夏虽然经了三个弟子,也有天性单纯的, 可到他门下来,也多少懂得看眼色。 别敢不敢让他讲故事, 是叫他指课业, 也是毕恭毕敬。 如今遇到一个吴姜, 可正称得上全然白目, 她长了多岁, 半不懂得读空气。对于长辈,也并没有别有的天然敬畏,不晓得吴老头是怎么养大她的。 可见她那双仿佛有星星的眼睛, 到也叫不好喝斥拒绝她。 恐怕 , 算是喝斥,她也不会像别那样,立刻认错。非得要一本正经地跟他辩一辩到底是谁做错了。 叽叽呱呱讲出好大一通道理来。 莫约样直性也好。 存不住事, 省得很。 但一时,要叫京半夏讲个什么故事,他也讲不出来。 认地了半天。 故事还没出来, 躺在那的经揪着袖角睡得憨甜,打起了小呼噜。叫不免莞尔。 见她在灯下睡得恬淡,京半夏又继续看起了书。 分卷阅读439 第天,阿姜醒来时,经到了赵氏大府。她跟在京半夏身后下了车,受赵氏奉迎进府去。 现在做家主的,是个女子,叫赵宁男。 曲尾小声跟阿姜,个赵宁男,是上任家主赵敏行的女儿。起来,家主应该是由嫡房来做的。且如何可以称做嫡房,在赵氏格外严苛。但可惜,长房边,没有一个可与她相媲美的,只得由她来做了。 “在神祗归眠那件祸事上,赵氏损失了不少,之后又有家祠落星湖中英灵暴走,又死了不少赵氏弟子才镇压下去,赵敏行也死在其中。赵家长辈只有英女还在,却也出嫁了。如今论起来,与赵宁男同辈的经甚至没有几个了,认起来也还有潋滟阁茶娘子,星河苑谷娘子,仅存的支族赵沉舟的父母与她是同辈。可前赵沉舟的父母前两年去净化腐坏之地时,被腐兽所伤经过世。赵沉舟可以是,最小的一辈。听刚出生的时候,被抱去摸过玉碑,灵光大盛很了得,与赵宁男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赵家以为,光复赵氏看赵沉舟,怎么知道,一睡是么多年。” 阿姜小声问:“那从不曾请看吗?”边着,边抻脖子。 “自然是有。四海之内能请得动的,都请来过。但治不好。”曲尾:“如今突然自己又醒了。”见她似乎难免得很,问:“落枕了吗?” “不是。”阿姜抱怨:“我自幼时起,总会梦到个小楼。面全是书。每次我去了,都得干活。不是晒书,是扫灰。累死了。一干是一晚上。昨天我没睡一会儿。” 曲尾好笑:“莫约是子督着读书督得太紧,都发噩梦了。” 阿姜叹气:“谁知道呢。我阿父,家噩梦都是梦鬼梦蛇梦恶兽,只有我,怕读书怕成样。发起噩梦来才会梦到它。”嘀咕:“下次再梦到,我一把火,把楼给烧了。” 正着,京半夏经堂下落座。那位赵氏家主娘子也到了。她乖乖巧巧地在京半夏旁边的位置坐下,再不聒噪。到也识些礼数的。只是眼睛灵动得很,并不垂头静坐,大大方方抬头听长辈们话。 赵宁男长得分粗狂,猛一看如一尊铁塔。 坐在那话声如洪钟。 免不得要看阿姜:“似乎尊上又得爱徒。” 阿姜立刻站起来,与她见礼:“姐姐好。”虽然礼是行得不怎么样,称呼也不对,但并不畏畏缩缩,声音清脆悦耳。眉毛头发没了一大片,也亏得她能毫不在意,丑得么坦荡。 京半夏淡然:“要叫赵掌令。” 家主掌的是一家之令。所以也有掌令之称。 阿姜落落大方改口。 京半夏怕她坐不住,只打发她去外面玩。 曲尾也立刻跟着她出去。 两个闲得无事,由赵府的仆役带着去花园。 仆役机灵,口齿灵敏。经过被严格看守的玉碑时候,免不得要跟从来没来过的阿姜介绍几句。 无非都是些溢美之词,是仙家之物,四海只此一件,测天赋极准什么的。 阿姜分好奇:“那我师父测过吗?” 曲尾:“自是测过的。子与元祖一样,都是大亮,使得碑文显现了很多。大家都,大道无边,两前路不可限量。” “那我能摸吗?”阿姜分雀跃。 仆役有些为难。 她也并不难为家,只:“即不行算了。”大不了偷偷地来。 仆役松了口气,带两到了花园,亭中坐下稍后,自己去端茶果子。 阿姜坐在亭,四处张望。 看到不远处有大湖,湖中岛免不得要好奇。 曲尾:“那是赵氏的家祠。以前赵氏神祗是住在那的。后来四海神灭,才空置下来。” 阿姜遥望那边:“神祗是什么模样呀?” “各不相同。和一样,千奇百怪。” “赵氏神祗一定很好看。”阿姜起身过去湖边,曲尾立刻拉住她:“赵氏先祖们的英灵还在湖中呢。” “英灵?我方才了,到底是什么呀。” “修道的若是不成仙,过世后虽然魂魄归于天地了,可身躯中的修为,却不一定会自行散归于天地。特别是赵氏家学格外不同。像赵氏般修行而成的,死了之后,修为很难化去,仍会长年累月地保身躯不腐且灵气长存。要是放任不管,容易生恶反噬后。所以要长年累月地泡在全是符水颂法的湖中。” 阿姜到那湖底全 分卷阅读440 是栩栩如生的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也太……”壮观似乎有些不好。可看看啊。 “上次是因为英灵暴走,赵家才死了那么多。也是赵家最烦的事。听英女也一直在办法。是,最好是能化归给活。样起码不会担些英灵什么时候暴走再伤了。不过,暂也没有个头绪。” “原来么厉害。”阿姜立刻问:“那我师父打得过它们吗?” 正着,远处仆役匆匆地小跑过来,京半夏叫曲尾过去。 曲尾只叫阿姜不要乱走,连忙去了。 阿姜坐在那,吃着果子和,百无聊赖。觉得赵氏府邸固然辉煌,可似乎,烟太稀少了,好多地方看上去,都没有气。 花园大概是常有来的,所以还算可以。站在台阶上向远处看,有些墙经在掉皮了,屋檐上的压檐兽也残缺不全。 大概,是一个大盛的氏族丁凋零之后必然有的景象吧。 但她中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似乎看见过曾经非常热闹,仆役流来去巡查如梭的感觉。情绪一时,有些从没有过的伤感。 奇怪。 她正出神,听到远处有鬼鬼祟祟的声音。 扭头看,见到一个长得细皮嫩肉的青年正跟贼似的,猴着腰在花圃中穿行。 一抬头看到她,原本只是吓了一跳,转头要换路跑,可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大步走到亭中,若有所思看着她:“我是不是认识?原来,是不是有眉毛的?” 不然呢?阿姜吃着果子上下打量他:“不瞒,我颂法虽然没学几个,可也算饱读话本了,一年三百六五天,除去吃饭睡觉撵鸡斗狗,足有整整一百天都在听书。什么情海生波我没见过?个搭讪,略显老套。并且长得也不好看,比我师父差得远了。” “不是。”青年伸头盯着她打量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我是父亲!” 阿姜吵架自来没有输过,分果断:“我是爷爷。”但随后,突地有些狐疑起来,叫他坐下:“那,我叫什么名字?” 青年抓耳挠腮,了半天不出来,嘀咕:“我昨天还记得呢。但今天经不记得许多了。”似乎理清个头絮:“我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被害了。” 阿姜一跳:“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不记得了呀。”青年一会儿满头是汗,嘀咕个不停:“我经被害过一回了,又被害了一回。我要是不起来,到时候,又要被害一回。再来一次,又又又被害一回。没完没鸟了。” 着脸色经是不大好:“我不记得的那一件,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阿姜看他几句话头言不搭后话的,不像是正常,再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冷汗滚滚把领子都浸湿了,怕他有什么不好,连忙拿茶给他喝:“不急不急,慢慢地。从头来。叫什么名字?”到不是的信他,只是问了名字,也好去叫不是。 “我记不得了。模样总是变,从到那,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连自己的模样都记不得。”他紧张起来,猛然抓住阿姜的手:“有镜子吗?” 阿姜还没回答呢,他转身往湖边跑。 阿姜怕他掉下去,连忙追着跟上去:“喂!别过去啊!” 可怎么喊 ,他也不听,加上近处竟然也没有仆役听到边的响动。也没援手。 到了湖边,好在他没跳下去,只是蹲在那儿,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摸着自己的脸,端详着。小声念叨:“是不是我呢?” 阿姜追到他旁边,松了口气,回头张望,找帮忙,可仍是一个影也不见,又怕自己万一走开,他的淹死了,揪着他的腰带,也向湖中看去。 一开始到也没察觉什么。她只是借着倒影把青年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楚些,如果有异动的话,她反应能快,去制止他。 可过了一会儿,注意力从青年的倒影上移开,却正与一双仰头望着自己的眼眸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的眼睛,可没有生机。明明睁着,却只有木然。 她中突地一下,差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勉强稳住了,认分辨,才发现,湖水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 大约是被惊扰,齐齐抬头看着两的方向。 阿姜固然是听过,湖底英灵,可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了。 所有些明明只是尸体,并不是活,可虽然魂魄散去了,身躯却还有着些本能。一双 分卷阅读441 双木然的眼睛,叫中发寒。 “走,我们回亭中去,我一一地帮捋清楚始末。样全都起来。”阿姜表情还算镇定,拉着青年往后退。 她每移动一,那湖中密密麻麻的目光也如影随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3 17:34:21~20201224 22: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termelon 60瓶;剃刀与安息香 30瓶;高数半价 24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20瓶;老夫胜在脸宽、安羁拉、1847 10瓶;妮妮、溪 5瓶;Koaen要做女金刚 4瓶;穆野 2瓶;吾爱月容、早睡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2、落星湖(一) 阿姜每移动一点, 那湖中密密麻麻的人目光也如影随行。 好在青年并没有再发疯,任她拉走。 离开了湖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她猛然松了口气。 离开湖边之后, 青年走了几步便肯走了,就地坐下。 阿姜想回去叫人, 可这里离湖也太近了。万一自己一走,他又发疯, 到时候被湖里的人给拖下去怎么办。于是不敢冒险, 只得耐着性子与他面对面坐下:“好了,你从你记得的事,一件一件说起。等我帮你捋清楚了, 你可得乖乖听话。” “可我分清先后。哪件事是前头的,哪件是后头的。我也实在不知道。” “那就要管先后了。有一件说一件。你说完了, 我帮你找出先后来。” 两人在花圃里头, 头凑在一起, 青年说, 她便折了花枝, 在地上画。 青年说,他有个妹妹叫四喜,与他关系十分要好。 后来有一年, 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一喜欢便是好几百年,非想嫁可。但家里同意,便想了断她念头的法子, 跑去请那男子来,收她做徒弟。 四喜自然不愿意,可又不好直说, 最后硬生生真的成了师徒 。 即是师徒,那一世就不有男女之情了。家里是高兴了,可四喜高兴,赌上了气,拜完了师之后,就真的跟着那男子去了师门,好久都没有回家。 后来,似乎在师门过好,总算返家来,可回家之后不久便病死了。 青年说叹气。 他身为兄长,十分难过。心里总过去。觉这件事,当年自己应该为她出头。知道多年后,他有一次与人一道,路过某个地方,正遇到两伙人打架。有个衣着古怪的小丫头也被牵涉其中。 他到那小丫头,便想起小妹,有些怜惜,与同路一起将小丫头救了下来。 后来,小丫头便成了赵氏的养女。日久生情,他喜欢上了这个养女,自知不伦十分煎熬,且他要修行,并不常在家。家里人知道了他的心,便存心想除了这祸害,他自然是不忍心,便做主,送了养女出去拜师入道。给那个一起救人的同伴做徒弟。 青年说到这里,便伤心起来:“因家里人几次差点害死她,后来她便与我家决裂了,和我也因故断绝了往来。最后一次见面,还把我头都打破了。我到不生她的气。只是伤心,这四海这未笥姓恂味嗳耍纱幽鞘焙蚱穑椭话阉Ω缚醋钪亍T俸罄矗阄司人Ω杆懒恕!编厮担骸拔腋么俪伤菔ΑN易钪匾牧礁鋈耍妓涝诎菔φ饧事上。” 阿姜听得十分聊。 这样的故事,说的人情真意切,可听的人只觉烂俗。 她在心里嘀咕,这种故事走向要是在茶馆,她可一分钱也会赏。 哪个先生要是说这个书,也就只能喝个西北风吧。 但念在对方是个神经病,于是十分情真意切地捧场:“哎呀,好感人呀,我都要哭了。除了这个,你还记得别的吗?” “似乎记得,当时我知道了一件什尉墒隆5从兴胛抑馈A饺舜蚱鹄矗沂芰税邓闱榧敝拢萑肓嗣尉持小V笤诿沃写袅硕嗑茫乙仓懒恕8恢雷约菏撬餐橇俗约撼な猖文QV蓝嗳赵隆! 他说到这件事,又紧张起来:“我害怕这些事,全部都要再重新发生一次,我怕我阿妹又要死了‘她’也又要死了。谁是我的仇人,我却又忘记了。”又嘀咕个不停:“每天都在忘记。时时都在忘记。昨天记得更多,今日却少之又。”手指在 分卷阅读442 地上画着喃喃自语个不停。 什瓮嬉舛堪⒔虿恚骸澳悄闶鞘猖问焙虺闪宋野⒏改兀俊 青年一脸茫然:“啊?”上下打量她:“我认识你啊。你贵姓?” 正说着,就听到远处仆役大呼小叫过来。 有人大叫着:“这边这边。郎君在这边呢。” 呼啦一堆人,蜂拥而至。 阿姜一下就被挤开了。 青年吓死了:“你们谁啊?” 仆役陪着笑脸,只哄着他:“郎君快随我们回屋子去。这里风大。屋子里有好吃的。” 青年哪里肯,挣扎着大喊大叫,仿佛这些人要捉他去杀一样。 仆役一拥而上,把他架了起来。哪是他随便能挣脱的。 结果抗着人还没走两步,就见青年喊 了一声,便昏迷了去。 吓仆役们连忙又把他放下来。叫喊着是跑去找大医,就是去拿茶水。又是扇风又是扯开他的领口帮着缓气。 好一会儿,人终于缓来。但有点呆呆的。 好歹算是没出事,仆役都松了口气。 正要再把人扶回去,赵宁男便带着京半夏主仆来了。 阿姜这才晓,原来这个神经病就是赵沉舟,那个传说中赵氏天才。 他仿佛一头死猪,被一大群人拱卫着浩浩荡荡地往赵沉舟住的院子去。 为方便京半夏照顾,赵宁男就近叫人把赵沉舟苑中小侧院收拾出来。 阿姜在小侧院,扒在墙头上,就能看到隔壁赵沉舟住地方。 那边忙活得行,仆役们进进去去,曲尾也在给诊的京半夏打下手,阿姜便端着果盘趴在墙头上吃着热闹。 边看着,边好奇地问伺候在旁边一脸想叫她下来,又敢的下仆:“赵沉舟有妹妹吗?” 因她是京半夏的弟子,仆役不敢怠慢,连忙说:“是有位小娘子,今年十五岁,前头算上没役的兄弟姐妹,行四。” 阿姜惊讶:“会叫四喜吧?” 仆役连声说:“正是,小娘子与四娘子相识的吗?” 阿姜含糊地说:“听过一些她的事。”又小声打听:“她可有心上人了?” 仆役抓头:“这个,确实并没有听到家里有这样的话。” “她在家吗?” 仆役点头:“自是在的。临江君是贵客,能唐突,家主已经叫不相干的人都退避了。” “她没有拜入哪个山门吧?” 仆役不解:“当然没有。这问话十分合道理,我赵氏自己便有家学,何必拜在外头呢?” 阿姜嚼着果子若有所。赵沉舟到底是疯言疯语,还是预未来? 正想见,却见京半夏正从赵沉舟屋中出来。她生怕被看,一哧溜地就跳下来,把手里果盘子住下仆手里一塞,撒腿就往屋子里跑。 等京半夏回来,便见她正坐在书房窗边拿的启蒙的课卷,乖乖巧巧地照着课卷上写的试着吐纳,十分上进。 京半夏顿步,院中呆站的下仆。 下仆手中拿着果盘,里头还有五六个果子,每个上面都有被咬的痕迹,墙下还有好些个果核。 再阿姜,嘴角还有果渣。却全然不知,抬头他时,完全是一幅‘我学得可太专心了,竟然没有发现师父回来’的表情。 京半夏原是想说一说她,可一到他,阿姜便一付‘好久好久好久十分想念’的样子,丢下笔龙飞凤舞地舞了出来:“师父累吗?”拉着他去坐:“师父我帮你按按肩。”十分卖力,按一按还要 问:“师父我按好吗?我阿父最爱我给他按肩膀了。说只要我按一按,可解一天的疲乏。” 你按很好。 没有一个力在对的地方。 但她那表情,到不好打消她。京半夏并没有说什巍 “我以后,每天都给师父按。”她高兴又得意,更卖力起来。 京半夏一直觉,开门授徒自当严苛管束,可使其懒惫。以前也有听说,有某山门师父疼爱徒弟,愿其受苦,以至于徒弟成材的事。 以前他是全然不能理解。 现在徒然有些感悟。 就如自己一般。有这胃鲂⌒∫桓鋈扌母蔚娜硕嗌匚ё抛约捍蜃案蟀托陌透蔚模帜睦 分卷阅读443 好沉下脸来说她? 越是久经世故,越是知道纯真难得。今日说她一句,到是容易,一开口的事。 叫叫她只能听,能开口分辨,若不服便罚到服气,更是再简单的事。 便是再能言善道的人,也没有整治下来的。 教训她这样的小丫头,实在是不用费什瘟ζ 可真的这巫隽耍谧约好媲埃簿驮僖裁挥腥缃竦难恿恕 是又一个琉璃、又一个珍珠,又一个敬畏他的人。说不好,还会在心里恨他。 或是,她压根就是个琉璃雕的小竹子,又直,又脆,颜色又好,但旁人若想拿它打个结,或盘成自己喜欢的形状,那可是万万行。折腾到丢了命 ,也仍会肯弯半点。 更是想到了,要是申姜在世,也会是这样的。 申姜…… 京半夏怔怔地,有些出神。 之后打发了阿姜,晚上没出去吃饭。 一个人在屋子里头,也点灯。 阿姜吃了晚饭,便挨声叹气,拉着曲尾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问拢咳堑檬Ω赣稚耍堪Γ沂Ω钙哉恂未罂桑饪稍趺戳搜健! 曲尾到是习惯了:“公子偶尔会这样,是生气,只是……想一个人呆着。”便去准备赵沉舟的药材了。 阿姜等曲尾走了,蹲在院子里,盯着黑洞洞的屋子了半天。 一个人呆着做什危 会会是在睡觉? 突然想到什危偷卮拥厣媳钠鹄础 远处拿着药材来去的仆役吓了一跳:“小娘子,什问拢俊 “没什巍!彼诎谑郑蚍⒘似鸵郏憧炜祯媸瞩娼诺刈叩矫疟撸⌒囊硪淼赝瓶艘惶跸撸锩婵础 却见有个人影,静静坐在窗边,即没有书,也没有静,更没有睡觉,只是坐着。 听到声音,便扭头她的方向来。仍然光线黯淡,可看出眉头皱着。 她略有些尴尬,小声辩解:“我怕……”怕京半夏死了……这真是大逆道的说话。 但她实在是怕京半夏和吴老头似的,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这件事实在叫她有些杯弓蛇影。好在没有死:“我给师父留了饭菜,正温着呢,师父既然没有睡,也没有静,我这就去给师父端来。” 京半夏想叫住她,但没来得及她就窜出去了,多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来,手里端得太满,背着身子怼开了门,移步进屋子里来。 餐盘中放了盏灯。 随着她走进,这黑漆漆的屋子,便慢慢亮堂起来。 可走近了些,又有些迟疑,停下步子:“师父需要吃饭吗?” 并不需要。 京半夏这样的修为,早就再需要一日三餐。 但他着端灯而入的小丫头,终了还是点了点头:“是要吃的。” 这几百年,他已有些疲惫。总希望有什闻偷亩鳎次嬉晃孀约骸 好叫自己能再挺一挺,继续什我沧龅氐认氯ァ * 阿姜从京半夏屋子里出来,吃肚子挺挺。 本来说吃的,可饭菜太香。 去厨房放下了餐盘,又装模作样地和曲尾说了几句话,便说困倦了。回屋从里面栓上了房间门,便偷摸摸地从窗口爬出去。 落地后,提心着侧耳听,并没有异动,才放心地爬墙出去。 曲尾站在院中听到响动,十分奈。赵氏大府有护颂,固然是不会有什挝O盏模肓讼耄故亲砣デ昧司┌胂牡拿牛セ姑豢谖室约焊ァ 在灯下书的京半夏便漫经心地说:“随她去吧,非是惦记玉碑。”凡是到赵氏来的,没有一个不想试一试。 “若我去开口,难免叫人觉,我们挟恩自重。她去了,赵氏也好拿她如何。到时候她如了愿,我们再开口陪个是,赵宁男也好计较。” 曲尾觉,这到也是。 却不知道阿姜跑出去后,拐回来爬墙钻到了赵沉舟屋子里头。 赵沉舟因人不大好,屋里还有守夜的仆役,此时正坐在屏风外面打瞌睡。 阿姜轻手轻脚去,对方感到什危赝房词保丫赖酱采先チ耍鸵壑豢吹酱册6硕嵘剩骸袄删俊 分卷阅读444 没得到回应,怕妥当,轻手轻却地起身,走到床边,正要掀起床幔。 就听到里面自家主人的声音:“干什危俊 他连忙缩回手,只说:“郎君早些睡。”便退回去了。 把自己整个捂在被褥里头的阿姜,实在是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与穿着亵衣的赵沉舟大眼瞪小眼。 她示意赵沉舟把头伸来,他犹犹豫豫,十分耐烦,揪住他的耳朵扯过来,凑去小声说:“我来是要跟你讲,我相信你说的事并不是胡诌,但我左思右想,你说的那些话中,有合道理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4 22:25:28~20201225 21: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145瓶;歌山鬼、滚滚 2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3、落星湖(二) 阿姜才说完话, 便到仆役起身过来的声音。 连忙伸手捂住赵沉舟的嘴。 “郎君?我似乎到女匏祷啊!逼鸵圩呓剥薇愕褂吃诖册I贤贰 赵沉舟示意她手拿开,用半梦半醒的声音说:“什么女蓿棵棵课也乓凰, 你就来叫醒我。你出去吧,别在屋蘩锿妨恕! 仆役犹豫:“郎君, 我确实是见……” “左右你今天也是不打算让我睡了?”赵沉舟作势要叫管事的侍女来。 仆役连忙说:“郎君勿恼,想是我错了, 我这便到外头去。” 这才连忙出去了。 阿姜到被关上的声音, 又小心翼翼伸头出去看,确定屋里是没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咕噜地坐起身来, 分惊喜:“看不出来,你挺机灵的。” 赵沉舟说:“我不是傻蕖!蔽仕骸澳闶鞘裁慈耍俊 “你不认得我了?我们在花园说过话呢。”又把他说了些叙, 复述给他。 赵沉舟抓抓脑袋, 想了半天:“我隐约记得, 是在花园遇到过谁。不过你说的事, 我实在记不得。” “你以后都是这样吗?跟鱼似的?”阿姜震惊。 “午吃了一幅安神的灵药, 到现在,没再有神思紊乱,或昏厥的况。蚩山主人帮我看诊, 说要是到夜里没有再犯, 就当是以后都不会有事了。”赵沉舟立刻辩解:“你别说我是鱼!” 阿姜白了他一眼,不过想想,也是为难:“你自己也不记得, 那可怎么办?” “大概,那些话不过是久睡后的臆言?”赵沉舟自己也拿不准了,又问她:“你说的疑惑, 是什么疑惑?哪处不合道理呢?或你讲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阿姜不乐意:“你怎么说得好像,你在帮我一样?明明是我在帮你。” 说着,很不服气:“我是想着,这些事万一是真的预言,你又被害了怎么办。再加之,你妹妹且有一条性命,会搭在里面。我不叫你跪着跟我说话,已经分客气。你注意炷愕奶取! 赵沉舟分造作地对她做揖:“好好好,劳烦小娘蓿涤胛摇! 阿姜分满意,想了想才开口:“我你描述,你妹妹的死与那位你喜欢的小小娘蕹鱿郑袅似鹇胗猩锨辍D训滥切┠辏愦永疵患鸬男∧稔蘼穑俊 “怎么可能呢。人活千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甚至可以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对呀。照道理说,必然是见过的呀。恐怕见过不少。即见过不少,可为什么独独在那么久之后,遇见了那一个小娘蓿途醯盟钅阆肫鹆诵∶媚兀俊 “千年一见?”赵沉舟皱眉。 “嗤。”阿姜觉得他分没有见识:“就是说书,来去多了,也都会觉得,非是那些故事换了皮。认真说起来,天哪有什么新事呀?人呢,更加是此。不止外貌总有相类,性格也是。不是天真浪漫,就是娇俏可人,或是英姿飒爽,要么腹有乾坤,种种种种,都大同小异。” “你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所以我说,性格长相相似,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相遇,千年间恐怕不知道生过多少回。要是我,人都偶遇得麻木了。顶多在心里赞叹一句,天工造。再善良些,帮她脱难就算过去了。再再再好人些,托给头的人,哪有 分卷阅读445 亲自把人带回家做赵家娘薜牡览恚慵矣植皇且哀乱盎В闱О偎甑娜肆耍植皇钱黾付岁的毛头小蕖! 赵沉舟沉吟起来。 阿姜认真地说:“所以,一定有什么事,叫你看到她,认定了她,带她回家。” 她嘀咕:“会是因为什么呢?” 赵沉舟比她要茫然。 两个人冥思苦想,赵沉舟一开始很专心,后来坐在那里,打起瞌睡来。 阿姜到是精神抖擞,思考得分投入。 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好兴奋!! 最后一拍大腿:“我觉得,重煸谀忝妹蒙砩稀! 赵沉舟‘啊呀’一声,被她一巴掌去,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腿了,完全清醒过来。分配合:“为什么?” “你妹妹身上,有什么记号吗?” 赵沉舟抓头:“我也没有见过她呀。”问她:“你怀疑那个后来的小娘蓿褪俏颐妹迷偈缆穑俊 阿姜摇头:“你傻呀。四海之内,只有米氏才能转世。我不是修士我都知道。”立刻站起身:“走吧。” 赵沉舟看看外头,有些迟疑:“要不明天吧。现在去……” “我师父已经给你看完了诊,明天我都走了。”阿姜拽着他:“你快煅健N摇酢醭隼吹模换岫献呕厝ツ亍! 赵沉舟分挣扎,原地坐着不大肯动,甚至用力往坠了坠:“你别拉我呀。不说我不认得她,不知道她住哪里,就算见着了人,要怎么说?” 阿姜嗤道:“你以为你赵宅很多人?就那么几个稀稀拉拉的院拊谟茫桓鲆桓稣遥疾灰敫鍪背降墓Ψ颉V劣谠趺此担绞焙蛩婊Ρ渎铩T偎担易吡耍岚锬愕鞑檎飧鍪拢课医袢湛伤闶腔铝耍憧煽烨诿阈┌桑 她力气忒大,赵沉舟坠不过她,被‘拔’床,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起身去拿衣裳。 他穿好衣服,阿姜已经驾轻就熟地翻窗站在外头了。 她站在月色,意气奋,好像要去做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抱臂道:“别人了你的故事,一定会觉得是爱悲剧。是你爱上了一个像自己妹妹的小娘拮詈笪吹蒙浦盏墓适隆?晌揖醯茫獯蟠硖卮怼R郧拔易ソ鹕斫酰茏ゲ蛔牛揖拖至耍灰惶嗷ㄑ曰蟮难劬Γ灰タ磁灾δ┙诘男稳荨! 踌躇满志地说:“我到的事,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事就是我说了,怎么就不是我说的那样?” “这你就不懂了。人嘛,是感的动。事实是一回事,讲的时候因你自己的绪措辞,描述的侧重不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阿姜昂首挺胸:“比你与妹妹与小娘薷械钠鸱谀愕幕坝镏校肽愠鍪卤缓κ橇郊不相干事。可果,它不是呢?果它压根就是一件事呢。” 赵沉舟趴在高高的窗台上,努力往处蠕动,心中一动停动作来,抬头问:“怎么说?” “这里面三个人都有过生命危险。第一个,是你妹妹,你描述你妹妹喜欢上别人前,已经年纪不小心,可一直在家,却从来没有婚配。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姻缘,家里人也不愿意。非要断她出嫁的心,结果没想到她离家走了。后来,她总算是回家,不心好不好,当时人是活的。可后来却死在了家里。对不对?”阿姜问。 “对呀。”赵沉舟说:“可她是伤,心灰意冷而郁郁而终,也不奇怪吧?” 阿姜叹气:“你怎么这么傻呀。我说的是客观事实,你说的,是事后你们的猜测。我都说了呀,先不要管这些花样。只盯着最实在的脉络。” “喔。”赵沉舟忐焱罚骸澳悄慵绦怠! “第二个,是那个你家的养女,你因为你妹妹才带她回家。可你家人几次差旌λ浪梢匀肥凳怯猩彼男摹W詈笫悄惆讶怂妥卟琶凰涝谀慵业摹J怯氩皇牵俊卑⒔低辏⒖烫嵝阉骸安灰ス苣愀鋈说母惺芰耍砸晕裁础慵胰司醯媚惆剿砸薄澈硒澈蔚钠ɑ啊K植皇悄慵业那着惺裁床宦椎模壳夷阌植皇撬牵阋晕模悄阕约合氲摹N颐侵还苁率怠! 赵沉舟忐焱罚骸笆恰! “第三个是你,你在哪里出事的虽然没有说,你也不记得。但是害你的人没有杀了你。”阿姜反问他:“你说人家是暗算你。且你中了暗算,中了暗算又能跑。这不是很奇怪了吗?果存心要你死,应该一击必杀。最厉害的颂法。大罗金仙都跑不掉。” “可能对方修为不够呢?” 分卷阅读446 “修为不够,颂符可以用呀。绝杀之符我都过,你没过吗?”阿姜问。 赵沉舟皱眉。 “为什么你没死,理由不是很明显了吗!所有的事说来说去,你们赵家是不是很可疑!但问赵家的人,明显是不现实的。毕竟你自己身为赵家的人都不知道。今归根结底,问题的答案,就应该在你妹妹身上找。” 阿姜分得意:“我以为,那位小娘蓿湍忝妹檬峭恢秩恕5飧鐾恢郑皇峭饷病⑿愿竦南嗤6侵副鸬亩鳌D愣运懈校悦枋鲋衅浦佝臁5獠皇亲钪匾模匾氖枪赜谀忝妹煤湍俏恍∧稔薜恼嫦唷S腥司幌M队谑馈K运遣呕岢鍪拢悴呕岢鍪隆! 良久赵沉舟忐焱罚骸拔揖醯茫闼档暮驼娴囊谎! “不才,过不少悬案话本蕖!卑⒔π乇骸坝行┎蛔阄赖目笆卤玖臁! “你可行了吧。也就是这么一猜吧。是不是两说。”赵沉舟趴在那儿努力了半天,硬上不了窗台,忍不住喊她:“你倒是拉我一把。” “你说你有什么用呀?”阿姜叹气伸出手。 “麻烦你,不要抓我衣领!” 阿姜立刻换了个地方。 赵沉舟深吸了口气,才平心静气地开口:“也不要双手勒我脖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5 21:00:40~20201226 20:3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唯默默、绿色的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唯默默 165瓶;揭晨啊、24069848、逍逍酥 10瓶;妮妮 5瓶;穆野、吾爱月容、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4、落星湖(三) 阿姜与赵沉舟从窗户爬进四喜的屋子, 自以为十分轻巧,你推我我推你,走到塌边。 才偷偷摸摸地掀开帘子, 便见四喜一脸惊恐坐在床上,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见到有人脸伸进来, 立刻就要尖叫。 阿姜当即立断,下了死劲地一拳便当面杵去。干脆利落。 四喜仰头便到在床上不动了。 赵沉舟吓了一跳,上去确认只是昏过去,才松了口气。 想了想, 立刻跑去将搭在旁边的腰带拿来,将她绑得死死的。 阿姜震惊:“你干嘛?你是畜生啊?” “一会儿她醒来,我们不得跟她解释清楚?”赵沉舟绑好了人,边住对方嘴里塞手帕子, 边说。 阿姜说:“对呀, 可你绑她干嘛呀?” “我得有时间解释呀。”赵沉舟理直气壮:“一会儿我话都没说, 她又开始叫, 你岂不是又要打她一拳。左右这不是你妹妹, 你是不心疼的。再说了, 她不配合怎么办?” 阿姜虽然认为他说的对, 但又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怕下仆进来, 两个人爬到床上,放下了床幔,一边一个坐在昏死过去的四喜身边,一齐盯着。 过了好久,四喜才悠悠转醒。 一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完全清醒之后, 简直惊恐之极。在床上鲤鱼打挺,十分刚烈。 赵沉舟边死死按住她,边表明身份:“是有一件事,要向你求证,所以才这样来的。” 并借着光,让四喜看自己的脸:“你看,认得吧。”他固然是不认得四喜,但他沉睡时,四喜是常常见他的。 赵四喜有些将信将疑。这是她兄长没错,眼神似乎在问“您什么事?” 赵沉舟怕她喊叫,没有着急解开,只问说:“你身上有胎记吗?” 阿姜连忙凑过来补充:“应该是长在显眼的地方,或者一动作,能意外露出来的地方。又或者,你出生时候有没有衔玉啊石啊晶啊什么的?特别的东西在身上。只有你有,别人不可能有。” 赵四喜只用力摇头。 别说胎记,她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 并且她出生,极为寻常,没有任何异事。 两人面面相觑。 阿姜示意赵沉舟下去,自己好动手。 等赵沉舟下了榻,她转身对赵四喜说了一声:“得罪” 分卷阅读447 查看了她脖子、手臂、腿,确实什么也没有。 赵沉舟知道了结果,说:“也许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完全想多了?” 阿姜摇头:“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催促赵沉舟:“你去检查。” “什么呀?你不是检查过了吗?” “但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你能看见,但是我看不见的?认出那位小娘子的,不就是你吗?既然能看到她身上印记的是你,那你妹身上所以存在着什么,你来看才对。” 赵沉舟无法反驳,嘀咕:“要是再看不到什么,那就说明你猜错了。我说的故事,就只是情缘悲剧而已。” “当然 !”阿姜立刻说。 但赵沉舟上去,查看了脖子和手脚,确实什么也没有。 长长地叹气:“回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阿姜也感到迷茫,为什么呢? 她想过了呀,只有这一种可能。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赵沉舟救那个小姑娘还带回家。整个剧情都说不通。 可现在,事实就是事实。 她郁闷地跟着赵沉舟下榻。 赵四喜见两人完全忘记了放开自己,唔唔地叫。 示意两人先别走。 赵沉舟这才想起来,连忙转身回去。 阿姜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他:“我知道了。” “什么?” “情景不同。”阿姜眼睛一亮,对他说:“你看清楚。” 赵沉舟还没来得及问,看清楚什么东西。 就见她猛然拔出别在腰上的匕首,扯开了床幔,猛地向赵四喜当胸扎去。 去势之迅捷,如同雷电,杀机之盛仿佛与赵四喜有杀亲之仇。 赵四喜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挣扎。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利器向自己捅来。 赵沉舟原本是要去拦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突然一怔。 阿姜的手稳稳地停在离赵四喜胸口毫厘之处。尖刃甚至已经碰到了衣衫,其刃之利,只是轻轻一碰,布料就已经被割裂。露出里面粉约的内衬。 收刃之时,阿姜对赵四喜一笑:“别怕。”一瞬间,身上杀气尽无,转头看向赵沉舟:“怎么样?看到了什么没有?”当时赵沉舟遇到那个小娘子的时候,正是小娘子遇险。她现在算是完美还原了所有条件。 赵沉舟却没不说话,只是大步转身跑到窗边,拿起桌上的纸笔,像是怕马上忘记了似的,提笔快速地描画起什么来。 阿姜虽然之前说得信誓旦旦,可现在真的能看到东西,还是十分震惊:“真的有啊。我这么厉害的吗?!” 赵沉舟之前明明‘疯’过,现在的记忆力却很好,每笔下去,即快又果断。 不一会儿就描绘出了一个大概。 阿姜看着这陌生的颂文,有些不解:“它在哪里?脖子上吗?” 赵沉舟摇头:“不是。”看向床榻上的人,那图案现在已消失了,但刚才的情景,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那在哪儿啊?”阿姜好奇,她真的看不见。 赵四喜显然也很疑惑,大概她自己也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有。”赵沉舟声音低沉:“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全身都有。” 阿姜上榻,解开绑人的带子,把呆住的赵四喜解放出来。 对方一脸不解,且忐忑:“阿兄看到了?我身上真的有吗?”如果自己身上有什么,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姜拿了那张纸,盘腿坐在赵四喜身边,皱眉研究:“这什么呀?” 赵沉舟摇头:“我不知道。” 赵四喜怯生生:“要不要去问家主。” 阿姜立刻阻止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家里人。” “为什么?”赵四喜满脸害怕。 “这件事,关乎到你的性命。嫌疑人还可能就是赵府的人。当然不能说。并且你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阿姜说完,抬头看到赵四喜的脸,这一会儿被杵了一拳的地方,青的青紫的紫十分惊悚。 完蛋,气包师父要是知道,又要生气。 顿时她便表情十分恳切,满脸愧疚:“阿喜呀,姐姐我为了你的安 分卷阅读448 全,不顾会被师父责骂处罚的风险,跟你阿兄一道深夜奔来。一时情急,打了你一下。可都是为了你呀,虽然你不会怪我下手太重,也不会与家里说是我干的,害我被师父骂。可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十分感动的样子:“你实在是太过宽宏大量了。” 赵沉舟忍不住瞥她,一脸‘你有没有人性?’的表情。 阿姜趁着赵四喜不注意,飞快地瞪回去。说着话,还‘狠狠’打了自己手背一下:“都怪我。我没有轻重。”气得都要哭了呢。 赵四喜连忙 说:“你是不是临江君的弟子?虽然我不认得你,但你师父是个端方的人,你能有什么坏心呢?并且你还是为了我好,我是懂的。没事的。我本来就不怎么痛。” 甚至还安慰她:“将来你师父娶了我家的长辈,我们还是亲戚呢。以后会多有来往。宁姑姑说的。”她口中的宁姑姑,就是赵宁男。 撇清了打人的事,阿姜便功德圆满了。立刻喜滋滋,顺手便把那写着颂字的纸十分顺手地折起来,收到自己荷包里:“你们不方便问赵家的人,我拿去问我师父。到时候有了答案,会告诉你们的。但你们可不要露馅。免得出事。”对赵沉舟眨眼:“怎么样,我十分够义气吧。” 赵四喜还是不大懂:“你的意思是,家里会有要害我的人?为什么呀?” 赵沉舟也并没有隐瞒。 终于把前因后果讲完之后,说:“大约是梦中,预见了未来之事。原本我还将信将疑可现在你身上真的有别人看不见的颂文。阿姜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我们连宁姑姑都不能说吗?如果家里有坏人,更应该告诉长辈才对。”赵四喜犹豫。 赵沉舟没有说话。 但阿姜十分直白:“如果这件事,压根就是赵宁男做的呢?”总之赵家的人,除了现场当事人两人之外,都有可疑。 “怎么会?你不要胡说。”赵四喜不可置信:“宁姑姑待我们很好的。阿兄生来便有睡症,即使是这样,宁姑姑也照应周道,并没有任他去。再说,宁姑姑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别看她不似女子,那只是外貌吓人,其实处事公道。有仁善之心。身为令主,也会参与日常轮值,有被腐坏的动物妖灵,俱温柔以侍。不使其受苦。” 阿姜笑眯眯:“要验证是不是她,或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难。” 赵四喜连忙问:“怎么验证。” “你去与她说,你看中了某位门户了得人品出众,德性也大好的公子。人家也与你有意。两人你情我愿。你看她怎么说。” 赵四喜不明白:“这有什么相关?” “总之你明日去问就是了。你问完就知道相不相干了。” 阿姜说着,转身爬窗户,要回去:“被师父发现就糟糕了。” 赵沉舟叮嘱了赵四喜几句,才跟上。两人到底是兄妹,血脉自然亲近。 阿姜边爬着窗户边说:“我看,你们连着自己父母的死,也要好好的查一查。” 赵四喜下榻送了两人几步,听到这话,一时呆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可……可我父母……是净化腐地的时候,意外身亡。当时一道的人,都是亲眼所见。” “是哦。”阿姜说:“那些说自己亲眼所见的,全是赵氏的人吧?” 赵四喜便不说话了。脸色比白纸还白。 赵沉舟打断阿姜:“行了,走吧。”扭头对赵四喜说:“别她听胡说。也未必就有这么凶险。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便可以。”见她惶惶然,也不由得温和下来:“有阿兄在呢。会查清楚的。你不要怕。”想到刚才自己全然忘记把她解绑,更是愧疚。 赵四喜飞快了拉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用力点点头:“恩。你们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阿兄放心,我不会露出马脚的。” 离开了赵四喜的院子,两人顺着长道贴在墙下阴影中走动。 大府寂寥,根本没见着一个人。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赵沉舟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头上的红头绳一甩一甩,忍不住要说她:“你与她说那些,吓唬她干什么?” “这是她事,是她父母的事,她自然应该知道。”阿姜十分理直气壮:“我看她傻傻的,我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固然你是她阿兄,可这言听计从一点也没任何怀疑的样子,跟小白兔似的。总不是家里人,觉得她什么也不必知道,才养成这样。这有什么好的?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是叫她知道知道,人世间的诡秘,把皮紧起来。免得傻呵呵地害人害己。我是为她好 分卷阅读449 才说的。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要是别人,我才不理呢。” 赵沉舟到不好说什么。只嘀咕:“你最会说话。鬼话也说得和真的一样。” 正说着,前面的阿姜走一走猛地停下来。 赵沉舟一脚便踩在她后跟上,把鞋子都踩下来了。 她痛得缩脚:“你看着路呀。” “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赵沉舟无语,跑去把她鞋子捡过来塞给她。 “我是在想,赵氏中,是只有你能看见这颂字,还是每个赵氏子弟都能看见呢?” 赵沉舟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但阿姜思考了一下,说:“大约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不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连仆役都知道了。所以……或许,连你能看见都是意外。” “那么,我所预见的那段‘未来’中,我既然没有沉睡的病,一直与阿妹朝夕相处,很难不知道这个东西存在吧,毕竟我阿妹,受到惊吓这颂字就会出现了。我发现这个东西之后,必然是问过家里人。就算问的不是赵宁男,事情也会说到赵宁男那里去。当时会怎么回答我的呢。我怎么会听她的话隐瞒下来不四处打听,向人询问呢?” “敷衍几句还不容易?类似于妹妹体弱,需得大颂字守护。再免她害怕你不要说破之类。我听说守护颂字是不能原封不动地随便画给别人看的,不然容易被人找出破绽,对被守护的人不利。赵宁男要是这么说……”阿姜想了想,这么回答道:“如果她这么说,也是说得通的。” “怎么说得通?这颂法一看就不是大颂字守护之类的东西。不是这么画的。” “可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肯定年纪很小。根本没有这么多见识,你哪知道是不是?若是你只在幼时见过少少的一二次,从此以后,赵宁男发现你能看见,便以你妹妹身体不好的理由,将赵四喜严格看护起来,颂字没有什么机会显现了。时日久长的,你也记不得是些什么字,怎么写吧?” 阿姜说完,若有所 思,负手站在墙下沉吟了一下,说:“你必然是后来才知道,赵宁男说的不是实话。我猜,是你见到那位小娘子之后。有机会重新看到颂字。才察觉微妙的异样,把她送走之后,他心中多少有些怀疑,开始追查。以至于被不想你追查下去的人暗算。” “你觉得是赵宁男?”赵沉舟问。 阿姜摇头:“以上种种,不过是我的推测。只以这些推测来判定她是黑手,太武断了。还要有更多的实证。” “不知道,明日四喜试探她,她会怎么回答。”赵沉舟皱眉。 两人边说着,边向前走。 走了一段之后,阿姜有些蒙:“这是哪儿啊?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赵沉舟心事沉沉地,没功夫分辨,跟着只说:“再往前走走,要是找不着路,随便找个亮灯的院子进去。就说我梦游你来抓我。结果走丢了。” 但话音还没落下,又因为前面的阿姜突然下来,一脚踩在她后跟上。 他无语了,正要说话,阿姜一回头拉住他和自己一样紧紧靠在墙上,紧张地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背贴在冰凉的墙面,顺着阿姜看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左右两道高墙之下的夹道上,起了浓重的水雾。 而雾中,有一队人,正慢悠悠地顺路而来。 明明很多人,影影重重的,可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甚至,都没有任气息。 不多一会儿,就已经走到面前了。 因为雾太大,哪怕已经快贴着脸走过去,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们衣摆带起的风了。 可他闭上眼睛之后,只感觉到身边的阿姜。甚至其它这么多人,却好像基本不存在一样。 远处有风声,屋檐上的铜铃在响,身边的阿姜呼吸的些沉重,可除此之外,世界一片静谧。 他感觉,对方应该都走远了,睁开眼睛 。 却发现,这队伍停在两人面前,转身面向两人一齐站定。 他们根本没有走。 一直站在这里。注视着两人。 最前面那个,与他鼻息相抵,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他一睁眼,便连对方浑浊呆滞眼珠上小小的尸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6 20:34:01~20201228 00: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分卷阅读450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妮妮 10瓶;糯米团子 5瓶;刀下留人T^T、穆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落星湖(四) 赵沉舟想动, 阿姜手却却死死拽着他。 “别。”她的口型,已及每个毛孔都在向他警示。不要做任何动作,不要说任何话。 她手是又小又软和, 但现在又有力又坚定。 接下来,是沉默的对峙。 对方好长时间, 都没有任何要移动的意思。就这样注视着两人。 他们穿的是各式各样的敛服, 也就是人死之后才会穿的衣服。身上湿淋淋。不停地滴水。不一会儿,地上便留下一滩水渍。他们的皮肤饱满十分有光泽,与健康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有眼睛,有一些人已经变得浑浊。不细看, 并不明显。 就这样双方都静站着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沉舟感觉自己衣服都汗湿了,犹豫着要不要改变计划的时候,突然这些人整齐划一地转身, 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一个接一个, 经过两人身边。就好像他们并不存在。 看着动作缓慢, 但事实上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 不过瞬息, 便走远了。 赵沉舟微微松了口气, 正要开口, 就见身边的阿姜, 撒腿就跑, 尾行而去。 他急了,跟着跑阻止她:“你干什么呀?” “看看它们去哪儿啊。”阿姜一脸莫明:“你家祖宗都要走失了,你不管管吗?” 她认得,这是湖里的人。这些装扮她白天的时候看见过。虽然每个人的衣裳都不相同,但赵家有自己的一些标志。 “……”赵沉舟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不害怕吗?”是不是少根筋?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阿姜更不解:“人都会死啊。再说它们也没有伤害我们。只要我们不惹它们,应该没事。”说着就大步继续跟着队伍跑去了。 赵沉舟连忙跟上。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吧。他记得, 自己应该是个有意气的人。似乎有人这样称赞过自己。 两人一直跟着队伍跑。 还以为队伍是要离开赵府,但队伍在赵府里似乎是在转圈。 有几个地方,两人已经路过了好几次。 并且队伍开始越来越快,两个人全力奔跑,也跟不上了。 甚至追着追着,队伍的头已经又从他们身后出现。 它们在转圈。 赵沉舟跑得直喘气。 现在身体不太行——他突然有一个这样的想法,就好像自己以前什么时候很行过。 阿姜终于停了下来。拉着喘个不停地赵沉舟,到路边。 两个人都累坏了。 喘着气面面相觑。 “不跟了?”赵沉舟终于缓过来问。 阿姜喘气摇头。 实在跟不上了。 它们在干什么啊?跑起来动作比金身锦还快。 并且赵氏的人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好几次,两人跟着队伍,经过带亮光的院子,都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只是不理外面,也没有人任何出来做任何事。 两人决定还是各回各家算了。 路过令阁前的玉碑,阿姜停下步子。 原本这里应该有守卫的,但现在也没有了。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玉碑勿自立在夜月下。 其实这碑一点也不像玉的,更像石头。没有半点玉的质感。 阿姜鬼鬼祟祟拉着赵沉舟过去。 推他:“你摸一下。” “干嘛?”赵沉舟十分警觉:“我不摸。” “摸嘛。”阿姜无语:“我能害你吗?” “这可实在不好说。”赵沉舟就是不伸手。 阿姜一脸震惊:“原来在你心中,我竟然是这样的人?”表情之恳切,实在叫人觉得如果真的有这种不相信她的想法,便是在侮辱她,伤害她脆弱的感情。 赵沉舟脑壳疼。 在 分卷阅读451 她还要继续之前,立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好了好了。你起码要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测天赋的。”阿姜很兴奋:“据说我师父测过,很多年前。”催促他:“快试试。你摸了我也要摸一下。” 赵沉舟嘀咕:“为什么非要我先摸。” “你姓赵呀。万一你大府在碑文上设置了什么护法,对你应该会手下留情。死不了的。就算出了事,正好我师父在。我保你没事。”阿姜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勇敢的少年,你的未来如何,答案就在那里。” 我可去你的吧。赵沉舟忍不住要翻白眼。 他虽然失去记忆,但恍惚记得,自己并不是这样的性格的人,可跟阿姜这种人呆在一起,实在是很难保持心态。 但终于还是上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个手掌按上去。 可没有发生任何事。 他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不可能是没有天赋的人。 虽然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天赋,从没有人在他面前透露过。 但他很肯定。 阿姜也很意外:“我听说你天赋很高的。难道是睡傻了?”甚至还安慰他:“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天赋还没反应过来。” 赵沉舟让开一步。 阿姜上前,十分谨慎地先飞快用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之后,才用手掌按上去。 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玉碑巍然不动。 她都惊呆了。 赵沉舟睡成废物也就算了,自己竟然也是个废物? 她那些宏伟的愿望可怎么办? 四海还等着她去征服! 她不可置信地,把两只手都按上去。 可没用。 整个人扑上去,抱着玉碑,也没用。 赵沉舟在她做出更过份的举动前,拉住她:“算了。是它不懂事,别跟它计较了。” 两人一道走出去好远。 阿姜还在恼火。 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在生碑的气。 赵沉舟安慰她:“平平淡淡也是真。” 但阿姜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赵沉舟驻步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阿姜认真地说。 “哪里奇怪?” 阿姜正要开口,突然远处一直炸雷似地巨响。其力之大牵涉之广,连地面都震动不已。半边天都猛然一剧亮无比,眼中一片白光。哪怕暗下去很久,眼中都还有重影。 阿姜揉了揉眼睛,好久才恢复视力。 反应过来急忙问赵沉舟:“刚才是不是东面?” 赵沉舟眼泪直流,应付说:“似乎是。就是我住的院子那边。”正要抱怨,就见身边的阿姜撒腿就跑。 “你干嘛呀?”赵沉舟急忙喊她。 “我师父在那边呀!”阿姜急道。 等她和赵沉舟一前一后地跑到。远远就看到站在院门外的京半夏,被那群赵氏先祖团团围住。他手中拈的大概是护颂,彩光流转的光圈,将他套在了里面。曲尾也在他身侧。 两人似乎是刚出院门没多远,就被这些赵氏先祖找上了。 但与之前无视阿姜和赵沉舟不同,这次赵氏先祖没有那么好说话。 它们身上法器光盛,灵气磅礴汹涌,铺天盖地将京半夏的光团包裹住,并不停地收紧。 京半夏闭眸不动,但看得出来,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糟糕。”赵沉舟一把拉住要冲过去的阿姜:“别过去。” 阿姜看着地上的那颗红色的法珠。 她记得,这东西是一直挂在京半夏腰上的。曲尾说过,这是京半夏的灵器。虽然京半夏日常并不太使用,但只是因为,四海之内,值得他动用灵器的已经不多了。 阿姜虽然不是修道的人,可听话本的时候也听说过,灵器对于修士来说,就像另一个自己,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现在,那颗红色的法珠,掉落在离京半夏有些远的地面上。 看挂着它的绦带断口那么整齐,大概是被灵气削断后,滚落在了这一群赵氏先祖之 分卷阅读452 中的地面上。 当时一定非常凶险,不然不至于连灵器都丢了。 而现在,京半夏根本无力分神收回它。 只要他一动,那护罩就会崩。 阿姜看着那护罩。 它此时已经被越压越小,原本与罩中人之间,还有几步之远的空隙,现在几乎是贴着人。曲尾有一缕头发,被风吹动,露到了护罩之外,立刻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得把灵器给京半夏才行。 只有拿到灵器,京半夏才有机会解除目前的困境。 “快去叫你家宁姑姑。”阿姜沉身对赵沉舟说。 赵沉舟回过神,转身要就跑,阿姜一抓转住他:“你跟她说,如果她装死不动,让我师父和曲尾有事,我蚩山是不会与她干休的!” 竟然有些狠厉。 就好像她是多厉害的人。 赵沉舟点点头,转身跑了几步,有里有不详的预感,蓦然驻步回头看。 阿姜已经走入了赵氏先祖的队列中。 它们站得稀稀拉拉,中间有些空隙,她小心地避免碰到这些人,一步步在空隙中向前移动。 真是疯了。 她是疯子吗? 赵沉舟愣住。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情绪,生气、恼怒?甚至有些眼热,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早在别处就见过。 事也许不一样——但主角是一样的,情形是一样的。 当时哪怕他极力阻止,可对方并不听从自己的话,仍然一无返顾地,向另一个身影走去。 他愣在原地。 看着阿姜从走到爬,在湿润润的地面上,那些腿与腿之间穿行。然后他也发现,阿姜的目标。 那颗红色不起眼的珠子,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了。 但珠子周围的人站得非常紧。 别说人与人之间没有缝隙,腿与腿之间的空间,也不可能钻过去一个人。 手是可以伸过去,但太远,手没那么长。 阿姜的身影停住,有好一会儿没有再动作,似乎也在犹豫。她在身上摸了半天,可能是在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把珠子拨出来。可最后为然是无果。 但京半夏那边已经十分危险。没有更多时间了。 赵沉舟想到依着她的脾气,会怎么做之后,不由得前走了几步。顾不得会吵到先祖,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大声喊道:“阿姜,不要!”他甚至都觉得,这句话自己曾刻骨铭心地在同样的情景下,脱口而出过一次。 听上去声嘶力竭,十分骇人。 甚至心痛之极。 而就在此时,趴在地上的阿姜,也不顾一切的向前撞过去,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腿,扑过去抓住了那颗珠子。 珠子灼痛了她的手,只是一瞬间,皮肉便腐坏。 这是有主的灵器,并且主人还是京半夏这样修为四海无敌的人。外人是绝不能随便触碰的。 可她顾不上这些,只兴奋地紧紧抓住那颗珠子,转身边向京半夏的方向冲过去:“师父,我拿到了!” 但先祖们已经注意到她,她甚至都还没有跑出三步,就被身后不知道哪位先祖的灵力所击中,只觉得口中一甜,整个人像风筝似的,被击飞,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倒在离护罩不远的地方。 京半夏睁开眼睛。 小丫头离她不过几步之遥远。 她吐了好大的一口血,背后血肉模糊,但一点也不害怕,坚毅地挣扎着,想要把手里的珠子给他。将口中的血呸在一边,奋力地向前蠕动。 他手中拈诀,不能说话。顶住压力,飞快地换了一个颂言之后,尝试举步向阿姜的方向迈去。 只是提脚迈步,这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身负着十万高山,只移动了一步,他脸色就已经青白如鬼。 只差五步。 但也太远了。 他顶多只能向前走四步半。 他看了一眼还在挣扎,不肯放弃的阿姜。然后闭上了眼睛,在调节了一下内息之后,高叫了一声:“曲尾!” 在他带着护罩,顶着所有先祖之力猛然向前几步走的同时,曲尾得令,冲上去一把抓住了阿姜,将她拽到了罩中。 哪怕阿姜当时,离罩只是几毫厘 分卷阅读453 了,曲尾这一进一出不过瞬间,但伸出去抓人的那双手,却还是变成了焦炭。 阿姜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京半夏俯身而来。 灵器在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红光,他持灵器,高声念颂,仿若鲸鸣。他身后,曲尾就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似的,那焦黑碳化,从他离开过护罩的手开始,正在一路蔓延向全身。 一定非常痛苦,可曲尾还在在红光迸发的时候,挣扎着扑过来,捂住了阿姜的耳朵。 “不要听。”他身上的焦层,随着动作裂开,崩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空气中,全是令人恶心的焦息。 虽然已不成人形,可完成了,主人交付他的事。 阿姜挣扎着,伸手想帮曲尾也捂住耳朵。 胡乱地把他的头搂住。 对方没有阻止她,但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 就好像一块炭木,随便她摆弄。但不论她怎么动,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双手称职地掩在她耳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8 00:15:38~20201229 03: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7 120瓶;糯米团子 5瓶;穆野 3瓶;吾爱月容、clv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1918 赵家的人赶到的时候, 赵沉舟正捂着耳朵呆站在原地。 而远处,所有赵氏先祖虽然也仍站在原地,却已昏昏沉睡, 个个垂首闭着眼睛。 京半夏还在低吟不止,赵宁男匆匆赶到,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听到吟唱的颂法猛一怔神,差点失去意识就地倒下。 好在她到底是赵家最的顶梁柱,又常年在外行走,反应无比迅猛。 示意所有人封闭听觉之后, 相互打着手势交流着,她快步带着穿大祭祀服的赵家人,向那些先祖走去。 京半夏抬眸看了她一眼。 也无暇分神和她说话。 好在先祖睡着之后,大祭祀起了祭幡一摇铃, 它们便缓慢地一个接一个跟随而去。 京半夏压力骤减, 这才尝试移动步子, 但口中也并没有停下, 坠在队伍的最后面, 一直压送着队伍到落星湖边, 看着这些先祖虚踏着湖面, 就像走在平地上, 全数进入湖的范围之后,缓慢地沉入湖中,随之,沿湖岸壁金光大胜,莫约是湖壁上的颂字起了作用。 这些年赵氏想尽办法,湖壁上的颂字又增加了不少, 没有一笔不是以赵氏族人鲜血书写上去的。 看到先祖入湖,赵宁男才猛地松了口气。示意祭祀和其它人留在这里善后,去掉耳上的禁封大步向京半夏走去。 京半夏正在收势,双手的挽花手势变幻缓慢而凝重。口中颂言也已经停下来。 等他做完了结印,轻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却无视正要开口的赵宁男,转头便向来处去。 赵宁男愣了一下,以京半夏的性格来说,他很少明确地在赵氏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她在京半夏眼中看到冷酷。 她镇了镇心神,快步跟上:“赵氏先祖的事实在是我没有及时知会尊上一声。只是至上次镇压之后,它们很少会突然暴动,我根本也没有想到,偏偏是今天。” 但见自己说完后,京半夏缓步走着,并不应声,也不搭理自己,心中多少有些情绪。 赵氏对京半夏敬重从不曾失礼,到并不是她多惧怕京半夏。 京半夏厉害又怎么样,她自觉得,赵氏是有济物山主在手的人家。自己可并不是矮他一截,只是想结个善缘。 并且京半夏因为姜娘子,对赵氏从来是多有容让的,她无非是心怀悲悯,还报其厚义。 且京半夏长年在济物莲花池养病,欠着济物山主也就是欠着赵家。 所以语气也生硬起来:“因是家中秘事,所以并不方便告知于尊上。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再加之,本是我请尊上来的,尊上今日但有任何损失,赵氏都会全力补偿。”又说:“不过我想,尊上即是客人,也并没有半夜无人在他人府中游走的道理。” 说着,两人已回到一切发生之所在。 京半夏站过的地方,裂了好些地砖。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分卷阅读454 阿姜倒在那里,此时意识还不清醒,她身上流出来的血,溢满了最近的两块地砖上的脚印。 赵沉舟没有走,刚才想办法,想把一直紧紧搂着她的曲尾弄开。正要把人带去治伤。 京半夏没有回应赵宁男的说话,快步上前去。 赵沉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拂开。京半夏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俯身便将阿姜抱了起来。 赵沉舟也不恼,立刻跑去把曲尾抱起来就在前面领路,快步回院中去。 京半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到是没说什么。 赵宁男示意仆役们跟上去,看着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再看看这满地狼藉,不由得有些烦躁。 只对侍人说:“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吧。” 就皱眉走了。 侍人应身,立刻吩咐人去办。随后快步跟上她问:“临江君这边……” “随他去吧,他要什么,自然会找我们说。他若不要,也不必上赶着与他。”赵宁男沉着脸道:“今日的事我自会往姑父那里去说。再者,大姑姑也要出关了。本也不是故意害他,落星湖是什么情况,大姑姑与济物山也是知道的。我们难道还怕他什么不成。” 侍人小声说:“可这次,到底是我们邀请他来为郎君治病,并且今日不是他,我们恐怕也镇不住先祖,是要出大事的。我们这样,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赵宁男打断他,表情不悦:“你脑子清楚些。他不过是还济物山的人情,再者,我许他与姜娘子的婚事,他尚欠着我的人情呢。说是请他来,不过是你来我往的礼尚往来。另外落星湖,要更看守牢固些。别再出事端。” 侍人应声说是,不再多问了。 京半夏从阿姜屋子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见赵沉舟守在外面,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你自己身体也才好些。” “没有大碍的。”赵沉舟连忙上前去扶他,并探头探脑地向室内看。 因门大开着,屏风也为方便行走被临时移开,这里到是勉强看得见,有个人影睡在榻上,看上去还算宁静。只是地上一堆血衣。 他心发沉,吩咐自己侍女把屋内收整干净:“手脚轻一些。” 侍女应声去,他扶着京半夏说曲尾的事:“我家也有大医,已按您的吩咐用药浴将贵仆浸泡了起来。”说着表情有些沉重:“可伤得这么重,恐怕也只能拖个一二天。” 京半夏听了,在院中坐着调息了一下,便去查看曲尾的情况。 曲尾整个人,看着如黑炭一般。眼皮已碳化掉落,鼻子、耳朵之类,更是如此。 只有那双还能动的眼睛,能叫外人知道,这真真切切是个活人。不过那眼神,简直疯狂。喉中时时发出难以分辨的古怪声音,应是痛苦所至。 京半夏低吟了一个短颂,他才安详些昏睡了过去。 赵沉舟见京半夏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忙叫下仆端药茶来。京半夏就着药茶,吃了一颗丹药,气息才平缓一些。到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说,需得在这里借住些时日。 赵沉舟立刻应声,并将自己的下仆,调动到这边来照应,说:“家主那里,我自会去说。尊上只管休养,不必分心。但有要什么,也尽管开口。赵氏无不应承。” 京半夏推辞:“到也不必。只是有一样东西。我自己要在这里照看病患,分身乏术,赵氏的其它人我也信不过。所以要请朗君帮我去蚩山神殿取来。” 赵沉舟连忙答应。问清楚是个叫梦枕的。便立刻起身。 他病才刚好,赵宁男自然不肯答应,但赵沉舟自己架了车就跑了。 她也没有办法。 赵沉舟是坐了鹤车去的,但也到了当天半夜里才匆匆赶回来。 赵宁男堵在大门处,将他一通好骂:“你资质比我要好得多,赵氏如今处境,已经是危在旦夕,再不复起就要被人骑到头上了,你还如此不顾自己安危,置祖宗于何地。” 却没想到赵沉舟并不唯唯诺诺,只抱着从蚩山取的木盒子,冷声说:“姑姑这般处事,又置祖宗于何地?” 目光之锐利,叫人心中莫明一凛。 哪里有半分沉睡多年不知世事的模样。 竟然叫她一时也愣住。 等她回过神,赵沉舟已经入府去了。追着骂人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只愤然向侍人说:“要不是他体弱,我今日便要叫他知道,什么是家法。” 分卷阅读455 侍人也只好劝:“少年人心性。他帮着临江君把事办了,也是好事,他不去办,难道要令主您去办吗?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才好。毕竟元祖与临江君是经年的好友,说是形同父子也说得。若真知道这边的事,总归是会有些不高兴的。再者,大姑姑虽然不喜欢临江君,可心性梗直便是个再护着短的人,这次我们也不占什么道理……” 赵宁男这才算了。 赵沉舟奉着盒子去到京半夏那边,他正在窗前剪纸人。 又以看似清水的东西,在纸上悬笔疾书不止。 赵沉舟不敢打扰,在院中等着。便见京半夏写过完收笔之后,便拿着纸人,向浸泡着曲尾的药桶去。 因角度不好,他也看不见京半夏在里面做什么了。 等了几个时辰,里头才有声音。 京半夏出来时,身后跟着的竟然是完好无损的曲尾。 赵沉舟十分意外,上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正面看着,仿佛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可侧面一看,扁扁的一张纸的厚度,哪里有人的样子。 这竟然是个纸人。 京半夏接过赵沉舟手上的东西,便去了阿姜那边。 赵沉舟在外头,忍不住与侍立的曲尾说话:“那你身躯怎么办?” “已不能用了。”曲尾说话声音与之前有些不同了。认真看的话,面目也有些差异,大概是因为笔下画得再好,终归与真人是有些不同。 “那你以后……岂不一直是这样了?”赵沉舟心情沉重得很。毕竟人家是在赵氏出的事。 “在下区区仆役。生来命贱,能有幸被公子所救,长伴在我家公子身边,已经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曲尾却十分豁达:“郎君也不必为我感伤。方才公子说,本日之事算我还清了恩情,问我是否想离去,我也是这么说。若是没有公子,我几百年前便死了,为公子尽忠是我该做的事。叫我离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且多年相处,我放心不下公子一人。如今又有孩子要养。小吴娘子可是个不省心的人呢。我并没有弃公子而去的道理。”虽在说阿姜不好,但脸上带着笑意,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说着听到京半夏唤自己,便与他作礼,转身去屋中了。 屋内阿姜在榻上睡得很沉。脸颊红润,外伤在京半夏灵气滋润之下也好了很多,各处已开始结痂,有几处小痂已然掉落,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些伤痕,京半夏坐在榻沿,仔细地拿手醮药膏,一处处涂抹。 见曲尾进来,京半夏便将手里药膏放下:“她久睡不起,恐怕是伤了元神,不能随便移动,不然受到颠簸恐怕失魂。我拿梦枕来是想,由得她在梦里好好养一养,只是她年幼并没有什么修为,梦境单薄之外,又恐心性跳脱而骤生恶境,还是渡到我梦中来要好一些。我们入梦后,要劳你看顾。” 曲尾应声:“是。” 京半夏叮嘱:“赵氏之事,总归叫人不放心。落星湖早年间已被禁封过一次,代价颇重,为何如今会生变故还没有答案,且我看赵氏知此事后也并不意外,恐怕有些曲折的内情,我们身在此处,需得小心行事。” 曲尾立刻说:“我会仔细看护,不使赵氏的人打扰公子。若有不可应对之事,一定及时将公子唤醒。” 京半夏点头,将盒中梦枕拿出来,原本看上去是一个玉枕,只是上头雕刻着人间百景,工艺有些惊人。 但京半夏手指一顶,那枕头便分成了两个。原来本就是一对,只是巧妙地利用雕功,将两件镂空雕花玉枕叠在一起罢了。 他将一个,放置在阿姜头下。 将另一个拿着,走到屏风外的矮床躺下,搁置在自己头下。 曲尾上前,见京半夏已入梦中,查看了屋中烛火后,便立刻出去侍立在门外,以防人闯入。 梦枕这个东西,是没有大小之分的。哪个是主哪个是仆,并无定论。 两人使用时,要看哪个人定力更强。便是以哪个人的梦境为主。将另一个人引入其中。 京半夏造了个山中小屋,一来宁静之处有益于元神复原,二来,山野之中不会太过于无聊。 但入梦,却发现自己制造的梦境中,并没有阿姜的身影。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犹豫了一下,便转而向另一只梦枕潜去。 到了那边,却见一片漆黑之中,有一块巨大的棱镜,在缓慢的旋转着。阿姜站在它前面,似乎感到疑惑。 每当它转动,被折射的光华便映在她脸上。 分卷阅读456 她不得不用手挡着些光。 扭头见到京半夏,简直松了口气:“师父。你没事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地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受伤昏厥前的瞬间。 快步跑过来,上下查看。似乎还怕他撒谎似的。 “无事。” “曲尾呢?” “也无事。” 阿姜如释重负。这才想起来,自己所在之处的古怪,询问京半夏后知道这是梦中,到也不害怕,反而十分兴奋,指着棱镜 问:“那师父,这是什么呀?里面好多东西呢。” 京半夏走到棱镜边。 它看上去像是块巨大无比的不规则透明晶石。 两人站在它前面,就好像站在大象前的蚂蚁。 而里面,真的像阿姜所说,似乎有东西存在。不过它转动时折射面太多,光彩转得太快,人无法直视,所以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京半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 只是这是最大的一次。 而且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京半夏也十分意外。 “师父?”阿姜追问:“这到底是什么呀?我是不是发财了?” “这是,世界的倒影。” “啊?”阿姜不明白:“是另一个世界吗?” “不是,是已经湮灭的过去或未来。”京半夏对着才为自己舍身望死的人,很难没耐心:“四海的走向,会因为一些事而改变。当重大的变故发生,本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那段未来就湮灭了。这个东西,就是它湮灭的时候产生的碎片。有时候,它们会落到人梦中。只是你这一块特别大而已。” 阿姜震惊:“是这样。那怎么办啊?能把它收起来吗?” “不行。” 阿姜立刻又问:“那我能进去看看吗?”一脸兴奋。 见京半夏要摇头,便有些失望,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副‘我知道师父不会答应,虽然我真的好想去,但师父说不行,我虽然非常失望,也会听师父的话’的样子。 说实在,情绪表现,有些太过用力,过于造作。 但京半夏想到,她那般重伤之下,奋力向自己挣扎着过来的样子,心里便酸软。因被灵器所灼,她手上的伤很重,一时半刻是复原不了的,现在虽然有生骨的灵药浸敷,但也不知道骨头能不能复原,被灼断的灵脉能不能修复,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 如果梦枕因为倒影而不可用,她现在就醒来的话,会非常痛苦。 最好的选择,还是进入倒影中去。 京半夏向前一步,在棱晶前站定,伸手示意她过来。 阿姜果然高兴得不行,脸上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一扫而空,连忙兴高彩烈地小跑着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袖子。 京半夏伸手触摸棱镜的瞬间,两人便跌入了一片彩光之中,就仿佛在数不清的镜子中穿行。 而镜中,是无数的场影与画面。 阿姜只感到一阵恍惚。 有片刻失神,等她惊醒过来,发自己正坐在一群穿着古怪的人中间。这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风格奇怪得很,亮晶晶的大球被挂在天花板上,转来转去地,将彩光投得满屋子都是。女子们穿着开衩到大腿的两片布缝在一起的衣裳,穿的鞋子样子怪得很,后根又细又高,像牙签似的。头发也短得很,有些不知道怎么弄的,卷卷的,上头还别着艳丽的花。和穿着同样奇怪的男人们抱在起,顺着舞台上的歌唱,巧笑嫣然地扭动。 那些男子,也很是不要脸皮,手不是摸着腰,就是扶着胯。 阿姜私以为,这样的男子,是要娶不到亲的。 毕竟她看过不少话本子,里头也有些关于卖笑女子的故事,她眼前这场景虽然十足的奇怪,但女子身份她由动作与表情也能估摸出一二来。 自然也自是知道,女子入这行当实在是生活所迫。 可买笑的男子却不同。四海之内,从来没有说哪个男子不去买笑,就活不下去的。 品德上自然是十分低劣,不能入人眼。 啧啧啧。呸。 阿姜起身,四处张望,想看看师父在哪里。 心里嘀咕着,这碎片里的世界好奇怪啊。人人都奇怪。一切都奇怪。 还没看两下,便 分卷阅读457 有一阵香风扑来:“阿花,快快快,孟家公子来了。我看宁铃又打算抢你的生意,你可快去吧。”来的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胸前的珍珠项链层层叠叠的,虽然累赘,可也有一番别样的好看,风情无限的样子。 旁边有人笑骂:“不要叫她阿花,叫她艾米莉。” 却也一起催促她:“快去快去。宁铃这个人,一点道义也没有的。借着说是同乡与你拉交情,其实总在欺负你,我看她今天又用你的香皂,还拿了你客人送你的,你自己都没舍得戴的钻石耳环。你这次可别让着她了。她舍不得钱,那你的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可不就是说呢。快。”旁边小姐妹起来,从亮晶晶的古怪小包里拿出一个红红的东西,在她嘴唇上仔细添上几下,又香又润:“孟家的公子并不是常客,很少来夜总会的,品性看着到也不错的,你可得抓住机会快快上岸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9 03:13:56~20201230 03:5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多多 200瓶;桃子酱 30瓶;彼岸、剃刀与安息香 20瓶;SAYA 19瓶;洛哩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1918(二) 阿姜被推到楼上的包间, 里面坐着一位穿黑色大衣的青年男人,粉旗袍的娇俏女子坐在他对面,不知道在与他说什么。 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过来。 那女子长得娇艳而俏丽, 大概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肯定就是宁铃了。 青年大概就是那些小姐妹们口中的孟公子。扭头看到阿姜, 有几分探究。 宁铃连忙起身, 推着阿姜出来,口中说着:“哎呀,艾米莉,我这里正有客人呢。”反手关上门, 低声赶她走:“你来干什么呀。快,快下去。”想想也不对,推她:“你先去后头。等他走了再出来。”还安慰她:“你别怕,这件事我来办。” 阿姜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但从她言辞又觉得, 她并不是小姐妹口中所形容的那样的人。 反正阿姜也并不想掺和这些事, 便顺势又下楼来了。只是这些特别避开了那些小姐妹, 借机去找寻京半夏的的踪迹。 但不多会, 宁铃都见完了客, 下来找她了。 她还是没找着人。 宁铃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后院去。夜总会后门出去, 便是个小巷子, 穿过横巷就是一排简陋的小楼,夜总会上班的小姐们,大多就是租住在这里的。宁铃与她住在一起。 拉着她回了住地方,边飞快地在衣柜里翻找,边叮嘱她:“我现在要跟孟少爷回去孟家。大概是要验血什么的。这到不怕,我母亲与你母亲, 本来就是同胞双生。就算是滴血认亲,也不会出纰漏。只是我们两人长得像,孟少爷见过你几次,大概会派人来你这里套话。你可什么也别说。只是恰好长得像而已。如今阿力在那些人手里。你要是说错话,或者太害怕了,被孟家的人看出什么问题,阿力那就危险了。” 阿姜有些疑惑:“我们被什么人胁迫?” 听着宁铃的说话,只有这个可能。 宁铃大概是以为她问的是别的意思,抓到了一件皮草大衣,把上面的毛拍掉一些,有些烦躁地说:“我哪知道是那些人是什么人呀。你见过几次,都搞不清楚,我更不清楚了。” 顺手把皮草大衣披在粉色旗袍上面,低声对阿姜说:“这次他们再来找你,你就叫他们来和我说话。说孟家看中的人是我。” 冷笑说:“这些人,大概是想害孟家的钱财的吧,看你性子软,好拿捏,想以你做个桥。我可不怕他们。我到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等我攀上了孟家,看我不借孟家的手给他们好看!” 大概艾米莉在宁铃眼中,是个非常懦弱又爱哭的人。宁铃穿上了外套,走前还不停地安慰她:“可别再哭了。这件事,自然由我去办下来。你这几天哭得太吓人,我都怕你眼睛会瞎。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就有钱了。能搬到大宅子里住。到时候阿力可以去上学。我们也不用在这儿上工。” 她是真心实意的。 阿姜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跟那个人走,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你等一下,我找个人陪我们一道去。”师父多厉害呀。 “没事。孟家家大业大,做事也算端正。虽然孟少爷说得含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挑人。但应该不是什 分卷阅读458 么坏事。” 宁铃说着走出了门,还是不放心:“你就在家呆着,别回夜总会场内去了。不认识的人来拍门,你不要应。有什么事就大叫,下头住的几个年轻黄包车夫,很有力气,为人也忠厚。总肯帮忙的。” 阿姜应声,目送她下楼。 那窈窕的身影,连路也能走风情万种,出了院门,顺着小巷子走到巷子口,那里有个奇怪的车子在等着。那车也不用马拉,自己就会动。开车的就是之前包厢里的孟少爷。 虽然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人,可阿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叫她心情非常不好。 脑海中好像不停地闪过什么念头,可怎么凝神也抓不住。 等她回过神,已经过了些时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下楼去,便有一个穿长袍戴着黑色帽子的人迎面上楼梯来。 一路上来,即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与她说话。只是行色匆匆。 因楼梯太窄,她让到一边,原本是想让对方先上去的意思,但没想到对方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手臂,凭着一股巨大的蛮力,一下便将她拖回了楼上,推她进屋中,立刻反关上了门。 阿姜到不并不害怕 ,不过还是装成害怕的样子,畏畏缩缩,退到屋子角落。 “你到底要怎么样?”她试探着问:“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来人皱眉,取掉了头上的帽子,一张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下。 那是一张,怎么样恐怖的脸呀,她根本无法去用语言形容。 简直像是,被无数野兽啃食过那样,鼻子几乎没有,耳朵只剩下两个孔,疤痕坑坑洼洼。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把王冠找过来给我就行了。我的主人只要王冠。” 果然就是胁迫她的人。 “可你主人是谁呀,我们真的没有什么王冠。” 说起主人,他好像非常害怕,暴躁地说:“总之找来就行了。孟家肯定知道在哪进而。看到那个东西,你就会认得是王冠。不肯做的话,你阿弟的命就捏在我手里头。你自己看着办。”冲上来急急地问:“方才为何孟家带的是另一个女子。” 阿姜依照着宁铃的吩咐,说:“孟家没有看中我。看中了她。已经带她回去了。” 该人冷笑:“这么说,你阿弟没用了?死也死得了。” 阿姜连忙说:“我们关系要好。你们要做的事,她说她会照办的。但你们有什么事,以后要亲自与她说。她怕我太蠢,传不好话,耽误了正事。” 那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似乎他也很怕这事出问题。 见他不停地抹汗,阿姜不动声色地去倒了杯茶,递给他:“你坐一会儿吧,我看你样子很难受。” 那个几乎是一饮而尽。 情绪微微缓和了一些。但却没有走。只是不停地看一个圆圆的像罗盘一样的东西。 阿姜觉得,大概是在看时间。 外头月亮高悬。大概是午夜了。四周一片寂静,除了不远处那个叫夜总会的地方,又是彩光又是舞曲十分吵闹之外。还偶尔有野猫叫个几声,再没有其它的声响。 因这楼临近内港边上,不远处就是宽阔的河道,岸边停着大大小小的船。 “你主人叫什么名字?”阿姜一脸胆怯地问:“她问我,我总也说不清楚。她便会生气。你多少跟我说几句,我到时候,也有个说法给她。” 那人摇头。大概是灯光太亮,觉得不自在,又将帽子重新戴上。 “哥哥。”阿姜拽住他的袖子:“我阿弟不会有事吧?我们会照你说的做的。或者,我给你主人写封信,求告求告也好。你只告诉我怎么称呼就是。”作势要去拿纸笔。 “不用费事。我与它说就是了。” 这个人站在窗边,看着外头,不知道看到什么,连忙匆匆地就走了。只是叮嘱:“我明日这个时候来找她。” 阿姜目送他离开,走到他站过窗边,以他的姿势向外望。 他刚才看的应该是江面。 夜色隆重,江面上有点点渔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他在看什么? 并且还脸色一变? 阿姜伸头向下看。对方已经下了楼,顺着巷子往内港的方向跑去了。 似乎 分卷阅读459 那里有什么人在等他。 难道得他所说的主人,也就是这件事的主脑? 阿姜 站在窗边,向江中眺望。实在看不到任何人影。 除了渔火,还是渔火。 她正要关窗,准备去找京半夏。可手突然顿住。 猛然回头,重新向江面看去。 那些渔火………… 她记得,第一次自己看的时候,江面是没有这么多光的。 为什么不过一会儿,多了这么多? 总不至于突然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船吧。 认真分辨之下,竟然有一种幻觉。 似乎在江面上,漂浮着什么东西。它像是一座浮岛。十分庞大,其中灯火点点。 虽然只是看了个大概,却莫明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是什么? 阿姜愣了一下。也是正在此时,她看到一道身影,飞速向江面而去。 虽然很远,但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京半夏。 她连忙夺门而出,飞快地向港口的方向跑去。 这城市建筑说不出的奇怪,夜晚一片寂静。小巷子中时有狗叫,或有睡在路边的醉汉呓语。 她跑到港口时,就见到,与她见过面的那个人,正像狗一样跪伏在水边岸上。但却没有看到京半夏。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远远的江心,那座浮岛赫然矗立在月色之下。就好像它本来就在那里。 而有一个人影,从浮岛中走来。 那个黑影子迈步,走向岸边跪伏的人。离岸大概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它就停下了步子。明明脚下有水,却好像走在平地上。 停下来后,它便开始与跪伏的人说话。 但它的口音非常奇怪,像是喉咙有问题,很多含糊的咕噜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有几次,它还不得不重复自己的说话,似乎很难把话说清楚。 跪伏的人向它讲述了自己发生的事。 它似乎很不高兴。 不停地嘀咕着:“王冠!拿来!等了很久!” 当两人终于结束对话,那人汇报完了今日的事,便被鬼追似地跑了。 站在江面的黑色人影,目送那人离开,发出低声的像兽类一样的咕噜声,转身要走的时候,阿姜才看到,它身上链接着一条黑色的线,一直延伸到江面的浮岛上。 或者换一种说法,更像是,它与岛根本就是一体的。 所以,那岛也是有生命的? 如果有生命的,那些灯火就并不是真正的灯火。 阿姜想看得清楚,向前走了一步。 可正是这一步,原本正打算回去的那个江面站着的人影,突然停下,转头向她方向看来。 与此同时,江面浮岛上的灯火,也猛然调整了方向,聚焦在她身上。 她这时候猛然明白,那是什么了。 那确实不是灯火。而是眼睛…… 那黑色的江上人影突然啸叫了一声。身影突然剧变。直向她的方向如利剑一样直冲而来。 阿姜反应敏捷,就地一滚,躲开了它的奇袭。 它以诡异的姿势,再次转道。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是九天如意佛吗?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阿姜趴在地上狼狈回头,看到来的人猛然松了口起。 是京半夏。 他站在皎洁的月色下,向她伸手,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见她没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去。随后,负手转身,看向不远处那个古怪的人影:“弟子顽劣,叫你见笑了。” 那个黑色的人影,似乎感到疑惑:“我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认得我?” “我曾与你达成交易,请你帮忙将蚩山神归送神眠之地。”京半夏声音轻而温和,有些循循善诱:“你不记得吗?” 那人影像口里含着什么东西,咕噜了半天,才含糊地说:“和我达成交易的,不是男人,不是你。” 京半夏表情沉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不是我与赵申葁吗?怎么会呢,是不是你记错了。” 对方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似乎体型过于庞大,它的思维也变得缓慢:“不是你。是赵辰谷。我帮她送归神祇,保陈三七不死,她将身躯赠予我。” 分卷阅读460 说着突然伤心起来:“陆吾……陆吾死了……陆吾成了人,成了赵辰谷,做了渊宅第一任的姑姑。它把陈三七救活了。应了我的愿。后来便死了。它死前,一直呆在宅子里,日夜在那里抠啊抠啊,像个傻子一样。这样怎么能抠开封闭的门呢?我叫它不要再挖了,它不听。它听不见呀。等我终于从缝隙爬起来。它已经死了很久了。死得根本不值得,像个傻子。” 它用手抹着脸,唔咽着,声音无比的悲伤:“我把它的骨头,团起来,与我在一起。我好难过,好难过……” 它声音尖细不停地哀嚎:“我好难过我好难过。” 身体中似乎有无数的力量,在左突右进,身后与岛联系在一起的细长部分,也激荡不止。 整个岛,不停地变形。似乎有无数的意识在挣扎。 “失去爱人,总是很痛苦的。”京半夏站在那里,似乎对这巨大的变故丝毫也不在意,反而轻声劝慰。 “你痛吗?你也痛吗?”它不停地重复这一句。 “是啊。我心中也总隐隐作痛。”京半夏这样回答它,可他脸上并没有哀伤,嘴角似乎是轻轻地笑意,仿佛在自嘲。却叫看的人感觉心里难受。 “你身体中,也埋着逝者的骨头?”那黑色的人影问着,指向远处的浮岛:“我身体中是我族人的尸骨,当然也有它的尸骨。它们令我痛。我吃掉族人的时候,很伤心。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异界中永夜不知道几千年,里面什么也没有呀。我好难过我好饿。”它咕噜着低语:“是这些骨头让我痛的。可我不能把它们丢掉。我好痛。” 它像是神智不清了。呆站在那里。望着月亮。 然后抽噎着哭了起来:“我好痛。”一会儿又嘀咕:“有王冠就好了。只要有王冠就好了。打开大门。祟神降临。一切都毁灭。我就不会痛了。一切都毁灭,一切都毁灭。我与陆吾会再相见。” 说着像梦游似的,转身顺着水面,向浮岛去。 京半夏问它:“你认识一个叫申姜的人吗?” 它也并不理会。就这样走着,慢慢沉入水中。 整个浮岛,也隐没在了水面之下。消失不见了。 月夜宁静,远处夜总会的舞曲声远而缥缈,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京半夏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动。 阿姜上前去,却步惊醒了他,他回神突地说:“这样奇怪的世界,我与姜娘子在送归神祇的路上见过。那时我不懂,现在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 “她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她取代了辰谷,改变了将来会发生的事。世界的残影会出现,是因为她。”京半夏喃喃地说:“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阿姜不明白。 “那种像是在看我,又看的并不是我的眼神。她一定曾经认识我。”京半夏怔怔站着:“我们是相识的。” 早就相识了。 阿姜虽然听得懵懵懂懂,却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安慰他:“那师父只要等等,有一天你们会再相识。” 京半夏呆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顺着巷子,离开内港,走着走着,轻声地笑起来:“我又希望,那时的说话真的是骗我的。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师父不是一直很盼望见到姜娘子吗?”阿姜问。 “但我不想她被困在时间的囚笼之中。”京半夏回头看向天上的孤月,目光中是少有的伤感,又温柔:“我希望她不要再回来了。其实我一个人,也没什么。” 他想,如果是在自己在时间回环之中,他是愿意的。 一切是开始,也是结局,但自己总会重来,与她再相遇。重新走过悲欢离合。 可如果是她,这一切未免孤寂,太沉重了一些。 当她站在大雪中,自己向她走去时,她投来了目光,却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是何种情绪呢? 天地渺茫,她要做的事,却只有她一人去做…… 他还总以为,只有自己最孤寂。 “我们要回去了吗?师父。”阿姜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问。 “不。”京半夏轻声说:“我要完成她想做的事。得呆在这里,把事情理清楚些。渊宅是什么,第一任姑姑又是什么,都要搞清楚。不然碎片消失,就没有线索了。” “喔……”阿姜起兴,絮絮叨叨地把自己进来后发生的事,说给京半夏听:“这会 分卷阅读461 不会与那位姜子要做的事有关呢?” “既然与九天如意有牵连,应该是有关的。一会儿你仍回去。我会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京半夏说。 “喔~~”阿姜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她还蛮喜欢这里的。一切都奇奇怪怪,太有趣了。 想着,突然起兴,跑去与京半夏面对面。 他走着,她退着,兴冲冲地问:“师父,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虽然看过许多的话本,可偶尔总觉得,其间感情总有些是因为人脑子不清楚才办下的事:“是不是,十分的天崩地裂?” 她小小的影子,落在京半夏胸口上。 京半夏轻声说:“也并不是。只是淡淡的,像一根细韧丝,穿透了你的心,丝的另一端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她随便皱皱眉头,你瞧见了,心便如刀割一般。” 阿姜一听,吓也吓死了。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恐怖的事,师父嘴角会挂着笑意。 “那我一定要喜欢一个,永远也不皱眉头的人。”阿姜心有余悸地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30 03:50:52~20201230 22: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爱月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20瓶;旭日、飞云 15瓶;小酒爱妈咪、13154340 10瓶;萤火虫的丫丫 8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8、1918(三) 两人约好等京半夏找到落脚的地方后, 就去阿姜和宁铃住的地方告诉她。 分别后,阿姜回到住的地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快天亮的时候在夜总会上班的小姐妹们, 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高跟鞋踩在木楼梯上响响的,女孩子们轻声地说笑, 相互打趣。 又说起宁铃的事。 “我看到孟公子把她给接走了。” “真是撬了一手好墙角呀。” “阿花也实是不挣气, 要是我,把她脸都要抓花。看她还怎么见人。” 又似乎有人在说:“是同乡。” “嗤,阿花傻的嘛。不然也不至于在这里混这么久,还没有上岸。人家宁铃才来了多久?这不就上岸了吗?” “宁铃嘛, 也是个一毛不拔的人,来了这里,打着老乡的旗号,住她的吃她的用她的。还口口声声与她是姐妹。” “哈哈哈, 安娜, 本来是你吃她往她用她, 结果宁铃一来, 便与你扭打了一顿, 将你赶出来。你自是处处说她不好。方才在场子里头, 那一番挑唆, 阿花竟然也真的上去了。” “你说什么呢?我是真心为她不平。” 大家嘻嘻哈哈。经过阿姜屋子或上楼, 或往别的屋子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安全安静下来。 天亮了,楼下陆续有住客起床的声音。 大家在天井里洗漱,你来我往的。阿姜拿着盆下楼去,学那些人,从那个铁铸的管子里放水。 管子不知道连到哪里去, 放出来的水又清又甘甜。 听这些人说话,是叫自来水。 自来? 好神奇。 她在楼下,帮坐在天井里做绣活的妇人打打下手,妇人一开始不想搭理她。 大约是因为,她是做‘那种’事的。 但后来,觉得她性情好,便放松下来,还把自己家的小椅子端出来,给她坐。 “你在这里往了好久,寻常白日里都在睡觉的。今日到是精神好。”妇人说着,两人闲聊起来。阿姜便晓得了许多这世界的事情。 比如,大门外头巷子里穿梭来去两个轮子的,叫自行车。 四个轮子没有马没有牛拉的,叫洋汽车。 那种古怪的建筑,叫洋楼。路灯里用的不是蜡烛,也不是颂法,是电灯。 有人声从里面传出来的小盒子,叫收音机。 还有超级大的幕布上头,投出来的故事,叫电影儿。 这世界简直了! 分卷阅读462 那么,京半夏喜欢的人,就是来自于这个世界吗? 这个世界,也就是自己所在的世界的未来? 可妇人没有听说过腐坏之地,也不知道什么灵修。 更不知道蚩山临江君。赵氏大府。 就好像一切都被抹去了,什么也不存在了。 阿姜脑袋里被一切信息挤得满满的。 宁铃当天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是孟家的车子送她回来了,但并不是孟少爷,似乎是孟家的下仆。她不只自己回来,还带了好大一个箱子。下车跟下仆说话的时候,十分趾高气扬。下仆转身上车的时候还翻白眼了。 进了院门她见阿姜在下头和人闲聊,急匆匆叫她上楼去。 一进门,就立刻反栓上了门。还把窗帘也拉上了。 麻利地打开箱子,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叫阿姜过来:“你看!” 阿姜走过去,看着满箱子的纸感到不解。 什么呀? 画吗?小小的纸片上,画着一模一样的图。 “我们有钱了。”宁铃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和在外面时的镇定判若两人:“我们真的有钱了。你摸一摸。是真的。”她把钱抓出来,塞到阿姜手里,甚至抓起一大捧,猛地扬到空中。呼啦,纸飞得满屋子都是。 阿姜只觉得奇怪,这个世界,纸就能当钱啊 拿起一张来看,没什么特别。 灵珠可以做为货币,是因为它十分实用,并且难得。 纸有什么难得的? 宁铃跑去,倒了杯冷茶,咕咚咕呼地灌下去,一抹嘴跑回来,拉着阿姜坐下来,眼睛发光:“你猜,孟家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 “他们有一座宅子,是我们先祖的资产。说是,代代都由女子来继承。往上追溯,已经有几千年了。” “那岂不是,有很多的继承人?”阿姜好奇。毕竟人开枝散叶就如同种子落地,会长出无数的枝桠。 “对呀,听说繁杂得很,连孟家都不知道这血脉还有多少人。但听说,宅子会选的。它选哪一支,就是哪一支。我们就是被选中的那一枝。”宁铃兴奋得不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你看。钥匙已经给我了。房契也给我了。” 她把箱子里的钱,全刨出来,露出最底下,里面露出来的是个质材介乎于玉与石之间的扁匣子。 上面雕着许多意义不明的花纹,围绕在中间一朵莲花周围。 正反两面的图案除了莲花一个是花苞,一个正盛开之外,是一模一样的。 盒子做得严丝合缝,差点看不出怎么开的,但没有锁,阿姜伸手试了一下,打不开,好像粘合在了一起。但宁铃一伸手,随便一试就打开了。 里面装的是个木雕的四合院模型。长宽刚好能放置于盒中,就好像本来就是为它量身定做的。 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栩栩如生。 小院的房子的门窗竟然都是能动的。用针顶开来,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摆设。 “这个木雕屋子好精致啊。”宁铃赞叹:“我刚才在孟宅的时候,只是随便打开看了一眼。”她伸出细长的小指甲,在宅中的水池里掏了一下,里面竟然有条小鱼, 阿姜一眼看出来。这盒子是颂法之物。 立刻挡开她的手,叫她把鱼放回池中去。 “不要随便动它。” “不过是个摆件。”宁铃并不以为然。 “这么精贵的东西,要是坏了就太可惜了。”阿姜掩饰说。 “那到也是。”宁铃把手里的木雕房子放回盒中,把底座下,原本压着有一张纸拿起来,扬给阿姜看:“看,房契。上面已经写上了我的名字,也按上了我的手印。以后我们就有家了,这就是我们的东西了。” 说着,竟然有些鼻酸,扑过来抱着阿姜,哽咽起来:“我妈过世的时候,一直很惦念你妈妈。说小时候饥荒,家里把她送给路人带走去投亲,你妈妈却没能一起上路,从此天各一方。一直叮嘱我要回老家,要找到你们。我好希望,她现在还活着,看到我们在一起,相互扶持。看到我们过上好日子了。” 哭得阿姜也心酸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心情终于平复,宁铃抹了抹眼泪,又兴高彩烈了。 “孟家给你这么多钱。就是因 分卷阅读463 为你继承了宅子吗?”阿姜问。 “当然不是。”宁铃说:“这是我找他们要的。我说我爱赌,欠了好多钱,要把这宅子拿去当了。他们连忙就给我钱。”说得咯咯直笑。 见阿姜若有所思,安慰她:“我一听他们叫我继承这宅子,就在想,这宅子也许是有些古怪的。不然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不畏艰难找人来继承呢?所以才故意叫他们给钱。但别怕,就算宅子不干净也没关系的,我们心里干净,不畏鬼神。就是恶鬼当头,也不用怕。我们没做错事,恶鬼不会伤我们的。” 说着冷笑:“孟家我看,也没什么好心眼。诈他们点钱还算便宜他们了呢 。以后,我还会多多上门。” 说着又问起,绑架阿力的人:“他来过吗?” “来了。”阿姜把昨天的见闻,都说给宁铃听。只是略去了京半夏的部份。 宁铃听到江上怪岛和怪人的事,有些犯嘀咕:“不会是你发梦,或者看错了吧?我听说很多行走江湖的人,都会些把戏。” “那我也不知道了。”阿姜并没有一味地坚持。见宁铃若有所思,突然问:“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说话,做事,会不会与平常不大一样?会不会觉得,我像换了一个人,不是阿花了。” “没有啊。”宁铃茫然不解:“你就是阿花。” 阿姜想,这会不会是倒影对影中人约束呢? 她所见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场景。哪怕会因为她的出现,有些许不一样的对话,但总体上不会有任何大的剧情变动——因为一切都是既定的现实。 既然不允许,那所有这里面的角色,就不会去主导生出不应该发生的事故旁枝。 这大概,就是世界成为倒影碎片后的副作用吧。 宁铃说完,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既然他今日还会来,那我今天就在这里等。把话说清楚。是什么王冠,也要问清楚。” 两人起身,把钱又捡回来。全放在箱子里。 下午的时候宁铃带着阿姜去夜总会结帐。那边老板知道她搭上了孟家,到没有太为难两个人,就爽快地把驻场费给她们结了。甚至还卖了个好。说:“你们必然是不会再住在那个破落地方,我叫两个人帮你们去搬家吧。” 宁铃一口便回绝了:“我怕你以后借故上门来找事情。” “哪里就至于呢?”老板笑了笑,到也没再坚持。 结了完帐,宁铃带着阿姜去下了馆子。 吃得扶腰挺肚皮。 要不是担心箱子不安全,还会去逛街。 回来的时候,两人一齐上楼,阿姜便看到,京半夏站在对面楼上,他换了衣裳,穿着一身白月的洋装,头发也很短,应该是幻化的。戴着一幅金丝眼镜。站在破旧昏暗的楼中,像一颗宝气氤氲的明珠。似乎别说只是在这儿,就算是污泥,也无法使他蒙尘。 身后房东太太跟着,殷勤地介绍这边的情况。 他的人设,似乎是离家出走的洋派少爷。不肯屈服于家里,但钱又花得差不多了,便住到这种地方来。 阿姜对他笑。 房东太大主立刻白了她一眼,声音老大,对京半夏说:“是风尘女子。公子这样的人,还是少和她们有交集。”且还邀京半夏去她家吃饭:“不收你的钱。只是看你面善,人总有失意的时候。” 是看他好看又有钱的样子吧。 阿姜腹诽。 又觉得京半夏看着云淡风清的,实在包袱很重,就是这个时候,也一定要搞得十分体面有排场。 一点也不肯屈尊,打扮成黄包车夫多好呀,这才是更适合的角色。 因要等着对方上门,阿姜和宁铃并没有立刻搬到大宅去。原本是想先过去看看的,但又担心箱子里的钱,于是左右为难,最后干脆回来后就没有再出门。 因怕人知道两人有笔巨款,而心怀不轨,除了吃了一顿饱的之外,还在卖凉粉的车子经过时,喊了两碗凉粉,并没有再进行别的花销。 到了半夜,人都睡了,夜总会的姑娘们也去上工了,那个人才畏畏缩缩地来敲门。 宁铃开门让他进来。自然是一番逼问:“什么王不王冠的,你不给个模样出来,我怎么可能看到了就知道。” 又说:“阿力怎么样了,全是你在说,我们一眼都没有见过。明日我们一定要见到他。确定他没事。” 分卷阅读464 那男人把帽子取下来,大概是想吓唬两人,但宁铃半点也不害怕,冷笑说:“丑有什么可怕的?你到底也是在外头办事的人,竟然觉得这样就能把人吓得服服贴贴?少天真了。这买卖要做,就得按我说的来。不然,你就是把阿力杀了,也不管用!” 说完又软声细语,坐在桌边,那男人身边,翘起腿来,伸脚轻轻踢踢他,长长的腿从旗袍一侧露出来,又白又嫩,脚上没有穿鞋,红色的指甲点缀在珍珠一样的脚指上头:“大哥,我们也不是仇人,你是为人办事,我也是成心想和你配合,把这件事办成,你拿你的王冠,我们阿弟平均。我们只是想看一眼,远远一眼也可以。确定人没事就好了。我们这样的弱女子,能生出什么乱子吗?便是有心,也没有力,更没有胆。”实在是软和人。 那男人被她威逼利诱,最后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会带人到江上,你们在岸边看一眼。” 并拿出一张照片来,给宁铃:“这是今日,主人给我的。你照着找。” 照片上拍的是一副挂在墙上的画。 画上女子,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打扮得轻便干练,上身小袄腰封得很细,腰上挂着一个蛐蛐笼,下身穿着束腿脚的灯笼裤,与皮靴。十分娇俏。 而两人要找的王冠,就戴在她的头上。 那王冠异常华贵。琳琅满目宝石,镶嵌在黄金环上。环宽一指,因宝石起伏大小不一,环的边沿并不平整,更像是用黄金将这些宝石维系在一起形成的圈。 因是西洋画,光线画得非常好。冠身熠熠生辉。 额间正中镶嵌的是一颗金刚石。像其它的宝石一样,制作的手相法更独特,保持了原有的形态之余,又光彩耀眼。 阿姜突然说:“这画的好像不是现在的人,但用的是现在的画法。而不是水墨画。这画是谁画的?难道,他认得这画上的人吗?” “怎么可能,现代的人认识以前的人呢。你不要胡说了。”那人含糊地说:“是我。我……我临摹的古画。” “水墨画是没有颜色的。如果是你自己胡乱添的颜色,那我们可不能照这画上的找。不然你画个红宝石,实则是绿翡翠可怎么办?岂不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没有画错,你们照这个找就行了。”那人一口咬定。 宁铃皱眉:“你可不要害我。你胡乱画,我找不着,结果是我的错,阿力也要被你害死的。” 那人为了叫她们两人相信,又改口:“她不是古代的人,是现在的人,打扮成这样子,给我画的。” 不等两人再问,就匆匆走了,只说:“我下个月会去大宅找你们。你们快点找东西,不要躲懒。” 两人坐在屋内,端详着那张照片。 阿姜嘀咕:“他会画画?他所说的画家,是他这样的吗?” 宁铃皱眉说:“我看,就是胡说八道。不过,画应该还是可靠的。我们也不用想太多,给他找来就是了。”说着,便把照片收起来。 看了看外头的月色,想了想叫阿姜:“看还有什么要带走了。你收一收。我们现在便去大宅。” 两人在白天,已经把东西收得差不多了。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 好多旧的衣裳,甚至是被褥,宁铃都没叫她带上。收了半天,两个人的行李加起来,都只有小小的一个包袱。 阿姜虽然觉得有些匆忙。但宁铃说白天走的话,人多眼杂。怕夜总会的老板派人跟踪。 “鬼知道会打什么主意。防着一些总是没错。要是人人都知道我们住哪里,又知道我们发了横财,实在怕生事。”宁铃说:“夜里夜总会很忙,他派不出什么人手,也想不到我们两个女子,会半夜出门。反而好些。” 于是两人提着箱子,背着包袱,便下楼去。 阿姜出院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京半夏站在屋檐角上,迎风衣解翩然,身姿如飞鹤。 “怎么了?”宁铃驻回头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半空明白皎洁。感觉有什么影子一闪而逝,但大概是眼花吧。 大宅在城市的另一边。两人走得腿都破皮了。 这边几乎都是高级的店铺与住所。路边停着小汽车,还有好多带庭院的洋派别墅。 宁铃按地址,带着阿姜拐进了一条长巷子。 巷子口有一块树咱。 写着长生路双巷子。 阿姜站在巷口,就发现巷子里的气氛完全不同。 光是站口上往内看,都感觉到与主街热闹不 分卷阅读465 同的寂静感扑面而来。 大概是因为长在路两边高高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显得阴凉。 往里面走就会发现,巷中一边是高高的青砖老墙,一边是某建筑的侧墙。 且因为这一块区域地势高,站在巷中,向巷子的另一头看去,看到的是晴朗碧蓝的夜空上高高的明月。而四合院,大门就开在巷子偏东的地段上。 整条巷子,只有这一家。 两人进来时看到的青砖墙,就是它的外墙。 正门则是扇古色古香的大红门,宽五六米的样子,两块门枕石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看上去又黑又沉。门前有一对镇宅的石兽也是黑的,但不像狮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细细打量就会发现,光是这门都有些年头了,红色的漆应该是不久之前才重刷过。但上面一把古铜的旧锁却十分有年代感。并真真切切锁在门环上。伸手摸了摸,入手生寒,拉了拉,锁得很严实,连锁头生了很重的锈,估计锁眼早锈在一起,几百年没开过似的。 而在正门旁边一米左右的地方,还有一扇较小的门。 这扇门就没什么讲究,就是直接在墙体上扣出来的,不像正门那么规整,什么广梁金柱统统没有,就是扇木门,木门上檐一左一右分别写着‘如意’两个字。 小门到是经常用的样子。 上面的铜环油光噌亮,是常经人手而造成的。 “他们说,旧的主人前一段时间年老过世了。”宁铃把箱子放下,掏出钥匙。 虽然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地方了,自己手里的钥匙就是这屋子的钥匙。可直到,锁头应声而开的时候,还是感到兴奋。 “真能打得开。” 进门对着的影壁上,图案复杂,无非是些吉祥画。 左拐过了屏门,左手边是倒座房,右边是个进院的垂花门,垂莲柱上雕的是莲花瓣,但并不对称,一边是花骨朵,一边是盛放的清莲。 是不久之前,还有人住的样子。地面只有些落叶,四处也并没有蛛网。 阿姜看向这院子,却有一种奇怪感觉。似乎它是有生命的。 但并没有恶意。 进了垂花门一看,院中一侧有水池、假山、凉亭。中间还有小小的拱桥,简直精巧惊人。并且完全和两人看的木雕是一样的。 宁铃惊呆了,她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进去。兴奋地说:“简直和做梦一样。我们有家了。” 扭头跑回来,拉着阿姜蹦蹦跳跳:“我们有家了。” 这屋子并没有空置太久。 里面甚至还装了电灯。大概是前任主人在的时候弄的。厨房屋梁上挂着些腊鸡腊鸭,宁铃拿撑杆取下来看,是好的,没有长霉也没有坏,风干得很好了。 主屋布置得也很清雅,虽然简单,但一物一器都看得出主人只在乎好不好用,并不在乎其价值。只是被褥有些潮湿,闻上去有灰尘的味道了。 看来是没法睡的。 宁铃好兴奋:“没关系,就算能睡我们也不好用旧主人的东西。我们就先熬一夜,明天天亮了,再出去置办。反正一条巷子就只有我们一户,不怕别人探头探脑,要是巷子口那边有人与这家相识的,问起我们的来历,就说是这家的后人。最近才回老宅来。” 这也不算撒谎。 两人牵着手,把宅子里的灯都打开来,在宅中四处游走。 宁铃真的开心,不停地说着,以后哪间屋要做什么。要给阿力请先生,给阿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以后再也不怕穷了。也不用给人陪笑脸。 阿姜想,如果自己真的有姐姐,大概就是这样的。也很雀跃。跟着蹦蹦跳跳。 就在两人从后罩房的库房出来,正要回厨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的时候,突然前院响起了敲门声。 “姑姑?姑姑在吗?” 听上去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宁铃说:“大概是前主人的亲友故友。”安慰阿姜:“别怕。这房子是我们的了,谁也抢不走。我问过了,它的归属以何种方式决定,前任主人也是认可的。不怕别人来闹。” 又有些生气:“大半夜来,想吓唬谁?” 大步往前面去。 阿姜怕她吃亏,连忙跟上。 两人到了前面才发现,对方敲的并不是小门,而是正大门。 b 分卷阅读466 r 宁铃疑惑,因为正大门外面是锁着的,敲门的人不会看不见吧? 她走到门前,在提醒对方换个门之前,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门,试了试。 没想到,门一拉,还真的打开了。 敲门的是个仆人打扮,而仆人身后,站着一位穿大袍宽袖清矍俊美的青年,他目光淡漠而平静,看到门内穿着旗袍、披着皮草、带着珍珠项链,鬓角别着娇艳鲜花的女子,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礼一礼:“在下乌台孟观鲸。” 夜风吹动他的衣袖,与头上的发带,仆人手里的灯笼照亮得他温润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新书预收《滚!我是要成为优秀员工的人》 简介: 陶九九——最简单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最软的膝盖,最铁的头。 入职工作会上。 在大腹便便的程科长,和没有腿的鬼科员小白面前,陶九九满脸真诚:“科长,我不爱权不爱利,一生没有别的追求,就是想做一个高尚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为建设新三界当好一把微不足道的大砍刀,科长指哪里,我就捅哪里!誓死坚持996,全心全意为三界服务。请科长放心,请组织放心! ”眸中有晶莹的光,一腔热忱。 程科长立刻跳起来纠正她:“是螺丝钉!当一颗平凡的螺丝钉就可以了。”但很高兴满面红光:“好同志,科长我很感动。正好,有这么一个任务……” 陶九九立刻表示:“可以,但得加外勤补助。” 感谢在20201230 22:43:38~20210101 21: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萤火虫的丫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知度 30瓶;别看了就是我自己、窗外13号线 20瓶;糖果 12瓶;妮妮、魏梨炎、豆豆 10瓶;妙妙少女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1918(四) 孟观鲸, 这名字阿姜从来没有听过。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门外的景色不对。 宁铃也反应过来。她狐疑在站地门槛这边,向外张望:“这是哪里?” 孟观鲸还没来得及回答, 她便一步迈出门,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阿姜发现不对之时, 已经太迟了。 好在, 孟观鲸在大家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展臂一把将□□的宁铃掩入怀中。 大袖与袍子,把她整个人遮盖得严严实实地。 接下来简直是场灾难。 宁铃整个人都吓傻了。呆站在那里。 直到孟观鲸拥着她,迈步回到宅中来。 “得罪。”孟观鲸正要收手, 却被她一把抓住。 那表情实在是惊恐不已。 她虽然是做舞女的,可在□□下不着片缕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没事了。”孟观鲸低声安慰。 她迟疑了一下,低头查看,发现衣服原封不动都在身上, 这才实在地松了口气。 即便是整个人红得像煮过似的, 好歹还是强做镇定:“谢谢你。”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只说:“孟少爷进来喝口茶吧。我恐怕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花厅去。 入了厅实在有些尴尬, 因为这屋子好几个月没人用, 到处都是灰尘, 根本没有地方落脚。 宁铃也还算镇定,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派泰然:“请稍候。” 拉着阿姜, 两人快步去厨房,拿了抹布来。清理出几把桌椅。 两人总算是坐下,孟观鲸那下仆便对阿姜使眼色。 阿姜打扮得朴素,他大概以为阿姜是下人。 阿姜到无所谓,与他一道出去。下仆连忙问:“你们茶水在哪边?我家主人巡猎归来,好几个月没滴水入喉了。本来是要在这边落脚, 去旅舍的路上,看到这边有灯光,换了套衣裳就径直来了。” 阿姜一听,连忙领他去厨房。 不过也是好奇:“什么是巡猎?” “就是到处除杀异兽精怪什么的。”仆役被拿着空罐:“好了好了,你先告诉我, 分卷阅读467 你们吃水是从哪里舀来的。” 阿姜带他去自来水管接水。 他也很好奇。 阿姜便把这二天学到的东西,全给他又叨叨了一遍。问他:“你们不是上任宅主的亲戚吗?以前没有来过?” “我家主人来过,我是新近在他身边服侍的。所以没来过渊宅。”仆役说着,表情深重起来:“以前近身服侍的仆人,去牢山尊上鹿饮溪那里传话的时候,被尊上诛杀了。” 阿姜心里猛地一跳。 鹿饮溪不就是京半夏的名字吗。 可牢山她并没有听过。 诛杀? “为什么诛杀?” “谁知道呢。牢山尊上杀人,还需要解释吗?”对仆役来说似乎是十分寻常的事:“大约他心中有恶,被大尊上听见了吧。” “鹿饮溪?大尊上?你说的是临江君吗?”她连忙问。所以,这么久以后的未来,师父还在,那自已呢?追问:“他有个徒弟,叫阿姜。你可知道?” “鹿饮溪是牢山大尊上,你说的临江君我却不知道是谁,阿姜?我也没有听说过。” “牢山?”阿姜问:“你说的是蚩山吧?” 仆役好脾气地解释:“蚩山?我没有听说过。” “鹿饮溪的师父不是蚩山宗主吗?你知道鹿饮溪,怎么会不知道他师父呢?” “你胡说什么呀,牢山大尊上的师父是元祖,师出济物,与我家主人孟氏同源。” 阿姜仍不甘心:“那鹿饮溪果真没有一个女弟子吗?” “女弟子……我听说大尊上在很多年前,曾有过一个三个弟子,一男两女,后来三个弟子都死在那场浩劫之中了。大尊上再也没有收过徒弟。” “浩劫?什么浩劫?”阿姜连忙追问。 仆役叹气:“还能什么浩劫。不就是祟神现世,仆鬼横行的事吗。”灌满了水,把罐子拿去灶上烧着。 “那是哪一年?”阿姜连忙问。 口中嘀咕:“就是分化一百年的时候。记载中写得很清楚,分化一百年十二月三十日,大祸降世,当年元祖施展大分天术,将世界一分为二。英女被元祖杀了祭阵,心脏化做这大宅子,把祟神镇压在宅下之后,天下才太平。”说着十分烦恼:“如今临近大祭,我家主人烦心得很。与家中时有争吵,都不怎么想回家了。” “什么大祭啊?”阿姜奇怪。 仆役惊诧:“你们渊宅真是换一任主人,便如同重新来过一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祭啊,就是每一百年,为稳固渊宅大阵,在祭台举行的大祭奠啊。还有两年就是大祭了。” 正说着,就听到花厅那边在叫人,他连忙叫阿姜帮自已看着水,快步应声去了。 阿姜还想等他回来,再问。 再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似乎正在送客。 她连忙将水罐从灶上拿下来,跑出去。 却见宁铃送孟观鲸已经走到了门口。 等她绕路过去,人都走了。 宁铃站在门槛内,对外面的孟观鲸叮嘱:“那可说好了,你到时候帮我带一套衣裳来。” 孟观鲸翩翩君子,礼一礼说:“不敢忘记。” 便与仆人一道离去。 人都走了,宁铃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一会儿羞得直跺脚,对阿姜喊:“今日实在太丢脸了。我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 关上了门,拉着阿姜回屋去。 到也并不隐瞒孟观鲸的说话。 “原来,世界就像个葫芦。我们这宅子呢,就是葫芦腰那个细细的地方。几千年有场大祸,有一位至尊将世界弄成这样的。” 嘀嘀咕咕从头到尾。 阿姜听下去,心中也是十分惊叹。 竟然后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四海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听他的仆役说,他看到宅子有光,便立刻赶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阿姜问宁铃。总不至于是上门来问个好的。 宁铃说:“是叫我帮他去牢山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本书。”宁铃说着突然说:“他名字真好听。孟观鲸。”兴冲冲地问阿姜: 分卷阅读468 “你见过鲸吗?” 阿姜摇头,她在离到京半夏之前,连家都没离开过。 别说看什么鲸了。 但又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让你去拿一本书?他自已不去呢?” “大概是有些不便。”宁铃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小声说:“他原话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子帮我去偷一本书’,但他虽然说是偷,可那样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再说,他气质出尘,知礼,有进退,不像是心思不正的人。” 阿姜震惊:“他都说明白是偷了,你怎么还为他开脱。” “我不是为他开脱。”宁铃立刻说:“如果他真是坏人,哄骗我不就行了吗。正因为不是坏人,没有恶意,从没做过亏心事,所以才跟我直言。当时,他还十分羞愧呢。” 明艳的小女双颊飞霞,一脸正色:“他是个……”似乎想了想才找到贴切的词:“君子。” 阿姜觉得自已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简直病入膏肓。就像那些……那些话本子里头,跟书生见了几面,就决定私奔的小姐似的了!也不想想,书生要是个正经人,怎么会拿自已的名节不当一回事,唆使好好的大家闺秀,抛弃父母家人!” 她简直恨铁不成钢:“孟观鲸要是个好人,怎么会教唆你去偷东西。”这分明是个狗东西! “好了好了。他又没有非叫我去。并且也不是让我马上就去,还给了我些考虑的时间。说是要拿那本书,还需要个契机。在契机出现之前,我随时可以反悔。”她说着,突然笑:“他还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我自已也是有亏于德性的,叫我好好地思量。若是不肯,也无妨。” 说完便停驻,对阿姜怔怔地说:“我们做舞女的人,有什么德性?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意我的名声好不好。实在是句傻话。” 且还是这样一位仙人一样的男子。 阿姜想劝,也不知道从哪里劝起了。 两人回厨房,宁铃搂着她,坐在灶前,看着火光出神,眼神迷离:“当时你不在,你要是在,看到他言行便会知道了。”反而质问她:“你就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只看一眼,你就相信他绝不会是坏人吗?” 阿姜自然是有,她觉得京半夏就绝不会是坏人。但这又不同。 孟观鲸怎么跟京半夏比呢。 对宁铃的行为十分不满,嗤道:“我又不是你。可不会这样莫明其妙地钟情于人。” 宁铃几乎要跳起来:“谁钟情于人了!!”又羞又急。 “你。你钟情于人像个傻子一样。”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打闹起来,难分高低。 好一会儿可算是累了,阿姜从梁上取了只鸡下来,放在火里烤上。 宁铃加柴看着火,一脸愤愤,还在责怪阿姜胡说八道。 但过了一会儿,表情渐渐沉静下来,蓦然说:“我钟情于他又如何?”眼睛亮晶晶的,有些蛮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君子。我就是钟情于他也是情有可缘的。他坐怀不乱,风度翩翩,生得也好看。” 阿姜羞她:“现在人也不在,你到是勇起来了。” “要是我真的钟情于他了。他便是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钟情于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宁铃哼了一声:“我宁铃明人不做暗事。” 并对阿姜说:“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要果敢勇猛。我最看不起怯怯懦懦的人。” 阿姜只觉得自已面前的人像是会发光似的。又美又娇又横。 想想,也她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若自已哪天,钟情于人,也要英姿飒爽地说出来。 这才是女儿家的风彩。 才不要像那些话本里头,哀哀怨怨犹犹豫豫稀里糊涂,像和得太稀的面团成了精似地,湿湿嗒嗒黏黏糊糊。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找王冠的事情。 宁铃探过东弯孟少爷家里的口风,他们似乎对王冠并无所知。 “按孟观鲸的说法,东弯孟和乌台孟是一家,不过在分开之后,东弯这边因不能修道,而寿数与普通人没有差别,以至于这几千年来,人员更新迭代了许多辈,再加上,本来就有意隐瞒,所以很多事,现在的东弯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大概不知道王冠也是情有可缘的。” 阿姜想了想说:“我到是觉得,那个叫九天如意佛的江上怪的仆人找到我们,就是 分卷阅读469 冲着灵界去的。王冠肯定是在乌台孟氏所在的世界之中。” 不然随便找什么人,都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王冠,为什么非得要是可以穿梭两界的渊宅主人呢。 宁铃也深以为然:“明日孟观鲸会给我送衣裳来。我明日就与他一道出发,去那边找找看。” 又安慰阿姜:“你放心,我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王冠的事,我不会告诉孟观鲸的。顶多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再信任他,可这件事还关系着阿力的性命,不可草率。” 她虽然情感上已有失偏颇,见过一面就愿意帮人偷东西,可涉及到了其它人的生死,并不是只关乎于她自已的时候,她到是还保持着理智。 她抱了抱阿姜:“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些麻烦。照顾好你和阿力的。” 即便她自已年纪也不大如飘萍一般,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姐姐的角色。 晚上等她睡了,阿姜偷偷出去。就发现京半夏果然在大宅外。 她与京半夏说了大宅里发生的事,京半夏皱眉好久不说话。 她犹豫地问:“师父,那个仆役说,祟神出世,是分化一百年的时候。可现在外面不就是分化一百年吗?我阿父就是十二月三十过身,然后师父带我去了赵府,一切都太太平平了,根本没有什么祟神出世的征兆,济物山主人好好的,英女也好好的。你说,会不会姜娘子顶替了谷娘子,改变过了一些事,避免了祟神出世、世界一分为二,以及渊宅出现呢?” 京半夏没有否定她的推测。走到大宅门口,抬头打量这宅子。 但最后并没有迈步进去,反而退开了好几步。 似乎尽力避免,离这宅子太近。 虽然他没有说为什么,但阿姜也感受到了。当他走近的时候,这宅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如果说宅子真的是个活物,那么很可以断定的是,这宅子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甚至可以说是恨他。 正当他转身要对阿姜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天上的日月疯狂更替。 路上偶尔有路人,一闪而现,又一闪而逝。 天空甚至还出些了一些裂隙。 阿姜有些紧张。 连忙抓紧他的袖子。 “这世界是碎片。晶体上有很多裂痕,表现在这个世界中,就是时间上会有不连贯的地方。”京半夏带她静站着。 过了好久,整个世界才慢慢稳定下来。 阿姜低头看,自已之前是宁铃的妹妹阿花的样子。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没有了。 大概是刚才世界剧变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地脱离了出来? 她抬头,就看到了大宅上的白花。 渊宅在办丧事。 “师父,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她急忙向小门过去。 门虚掩着,根本没有关紧。 她伸手去推,竟然推了个空。手穿过了门,就好像门看上去存在,其实根本只是个影子似的。 一时有些惶惶地,连忙回头看向京半夏:“师父我要死了吗?难道我被赵氏先祖伤得太重,已经要不行了,师父怕我害怕 ,希望我死得安详些,所以没告诉我?”顿时大惊失色。 京半夏原本心情有些深重,见她这样子,也不由嘴角微挑,有些笑意:“没事的。人在碎片之中,本来就是虚幻。” “可我之前不是呀。师父你别骗我,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之前,你借用的是世界中人的身体。” “那师父你也不是呀,可你没有借用人身体。” “我有修为在身,所以可以做到。”京半夏到也有耐心:“总之,你活得好好的,身上的伤也并不太重,暂恐怕是不会死的。” 阿姜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哦。”迈步直接穿门进去。 现在是白天,正值冬日,到处都白雪皑皑。再加上白色的素花,更显得宅中寂寥。 京半夏犹豫了一下,一挥袖,身上暗光浮动,也举步跟上。 这次他也直接穿过了门。 大概因为没了实体,所以大宅对他的出现,并没有任何反应。 两师徒一前一后, 分卷阅读470 进院便见到,院中停着一俱棺材。 宁铃一身素衣,眼睛都哭肿了。 她旁边跪着一个青年,穿着一身的花衣裳。 一开始阿姜以为是孟观鲸,走近才发现,并不是的。 青年眼生得很,她从来没见过。 虽然阿姜和京半夏两人走了进来,但雪地上并没有留下脚印,宁铃与青年也并没有发现有人来。 仍然自顾自地在低声说话。 青年似乎地位较低,说:“姑姑,您偷了鹿饮溪的书和他的珠宝,要知道,鹿饮溪最宝贝的只有三样。一个就是书,一样就是他收集的珠宝,还有一样,就是他的人参。您这次,三样全都给他偷走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您打算之后怎么办?” 宁铃一把一把地烧着纸,脸上悲色难掩,只做坚定的样子说:“书你想法子,交到孟观鲸手上去。别的不用你管。” 青年气急:“姑姑,这本书,虽然不知道是本什么书,我们打不开也看不了。但鹿饮溪看守得这么牢固,一定是重要的东西。孟观鲸自已不敢去,是因为惧怕鹿饮溪洞悉人心的本领,却来找姑姑去,分明就是在利用姑姑,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把书给他呢?” 说着固执道:“我陈三七,侍奉历代姑姑,从不敢说违逆之言,更不要说,不听号令,可今日便是姑姑要杀我,我也不能从命。” 说着一把丢下了手里的纸钱,转身跑了几步,噗通一声,就跑到院中的水池中去了。 阿姜吓了一跳,跑过去看。 只见一条花色锦鲤,用尾巴猛地拍了个水花,便沉到深处去,不见了踪影。 她连忙跟京半夏说:“我在大宅木雕里头,见过池中有鱼,原来是真的!” 京半夏不知道为什么事,正在出神,这时候回过神来,只说:“他叫陈三七,原是谷娘子的侍人。照九天如意所说的没有错,虽然谷娘子早就死了,但他在这个世界中应该仍然是渊宅的侍灵。” 宁铃到是并不生气,她走到池边,只将那本书放在池沿上,穿着一身麻衣,蹲在池边对池中鱼说:“阿力被大吉梦害死了。为了挟持我继续为它找东西,它又把阿花害死了。如今,我没有亲人,在世上最亲的,大概只有你。所以,只能托付给你了。” 她伸手,轻轻地抚过书面:“等我走后,你拿着书,交给孟观鲸,跟他说,我答应他的事,办到了。人人都说,我受他所骗,但我不这么想。因为青玉琵琶的事,我找上门去他与我大吵架,可我还是觉得,他心中是有我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在大祭上,祭杀了自已的妹妹,实在叫我对他感到失望。我所钟情的人,竟然是如此无情冷血的屠夫……但哪怕事已至此,可我也并不为自已倾心爱慕他这件事后悔。他是一个屠夫,那我便爱慕屠夫。” 她说完,站起身,走到灵棺前。将随手放置在棺盖上的那把宝石和几个黄金的饰品捧起来。 阿姜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那把宝石竟然就是王冠上的宝石。 鹿饮溪收集珠宝。就是在收集这些东西吗? 阿姜回头看了看京半夏。 但显然,他自已也感到迷茫。 宁铃拿起这些宝石,把玩了半天,但出门离开大宅的时候,却并没有拿走。而是随手丢在了自已卧室的抽屉里面。 离开大宅之后,穿着旗袍的宁铃信步在热闹的街头游荡。 中间似乎还遇到几次熟人。 阿姜认得,有二个,是以前在夜总会时一起做事的姑娘。 她们看上去,已经有了疲惫姿态。 要是以前宁铃的脾气,是不会跟她们多话的。可这次,却耐着性子,站在路边,与她们闲聊了半天。哪怕并不投机。还请两人去咖啡馆吃了个下午茶。 随后便一直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阿姜和京半夏跟在她身后。 阿姜心情很差。 阿花死了,阿力也死了,三个人并没有得到自已以为的幸福生活。 人生为什么会这样? 她拽着京半夏的长袖。心里溢满了说不出的难过。她不愿意看到这些悲欢离合。 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 一直走到半夜。最终停在江边。 当看到那座庞大的岛出现在江中,阿姜这才明白,宁铃是来做什么的。 黑色的人影,顺着江水,从岛上向宁铃走 分卷阅读471 来。 只用含糊不清的语调问她:“王冠终于找到了吗?找到了才会饶你一死。不然就像你的妹妹弟弟一样。杀死你!” “怎么杀死我?我是渊宅主人。”宁铃抱臂,点了只女士香烟,乜着那个黑影说:“这段时候我到是想得明白。如果你能拿我本人怎么样,也就不会曲线去找我妹妹弟弟的麻烦了。” 对方没有说话,长久地沉默。 她吐出一个烟圈喃喃地说:“说来说去,全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阿花和阿力就不会死了。” “不过,你还有希望。我今日来,就是来给你谈个交易的。”宁铃看向江中人说:“我听你的仆人说,因为你帮他实现了愿望,所以他才做为回报,而帮你做事?” “是。”对方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含糊地回答。 “王冠我已经找到了。” “真的?真的吗?太好了!”岛简直都要像鸟雀一样的跳跃起来:“给我给我!” “我有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实现之后,我才会把王冠给你。” 大吉梦震怒:“放肆!你放肆!我不会放过你!我要你以最痛苦方式死去!” “所以,你拒绝吗?”宁铃冷冷地反问。 黑色的人影,在江面上疯狂地徘徊。 最后终于停下来:“你要什么?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1 21:00:56~20210103 00: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骨灰不成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大大怡 30瓶;米立子 20瓶;胡椒麻团 16瓶;福尔摩伊、剃刀与安息香 10瓶;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0、1918(五) 黑色的人影从江面向宁铃走去, 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两人相隔不过半步:“你的愿望是什么?”它问。 宁铃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张,白板一样的脸, 脸上没有任何器官,只有凹凸不平的起起伏伏, 就好像是什么人, 随手捏了个疙瘩,来充做它的头。它身体的其它部分,也无比的粗糙。像是小孩 ,随手做的泥塑。 宁铃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突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色的人影沉默了片刻。 阿姜觉得,它现在似乎比之前情绪更稳定了一些,甚至比刚才的它,都要更加沉静。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王冠的消息, 并确定了自已只要给出一个愿望就能得的缘故。 “有什么关系?”它咕噜着,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 好像泥潭里冒出来泥浆水泡。 “你叫什么名字?”宁铃不理会它。她的表情给人一种感觉, 如果对方不回答, 两人的交易就无法再继续下去。 最终它还是屈服了:“我有很多名字。人们给我取过各种各样的名字。有人叫我蓬莱, 有人叫我蓬丘君, 有人叫我大吉梦娘娘。”它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也曾有人叫我九天如意佛。”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它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它身体中的族人, 不会让它忘记。 “为什么又是君,又是娘娘,又是佛。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宁铃吐了个烟圈,挑眉看着它。目光中并没有尊敬与惧怕。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从来不惧怕任何东西。 “只有人类才有男女之分。”它忍耐着,脸上的皮肤还是微微地起伏, 像有风浪的湖面那样。 宁铃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只是长久地凝视它,过了一会儿说:“我从孟观鲸那里,听说过九天如意的事。他说,在很久之前,九天如意为了保护四海,曾帮助我的先祖将一位神祇的残核 ,送归到神眠之地。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善神。” “我不是神。神祇们已经死去。我只是异境之族的遗民。”对方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有什么愿望?”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说话,只想快点拿到自已想要的东西。 宁铃却不理会,只是追问:“听说你有无边的力量,甚至连死人都可以复活。这是修为最高的修士、甚至神祇都无法做到的。是真的吗?” “是的。修士与神祇身在天道之中,所以会被天道束缚,他们能做的事非常少。”它声音带着诱惑: 分卷阅读472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宁铃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在江中,抬头看向它:“我要你复活阿花和阿力。” “阿……”大吉梦短暂地叹道。人类的愿望无非是这样,它早就想到了,之所以杀了阿花,也就是为了宁铃向自已许愿:“死了得太久的话。一切已经消散无法再找寻。是无法复活的。” “阿花才死没有多久。”宁铃冷眼看它:“你装什么傻?” “当人死亡,魂魄离开居住的身躯,散向天地,你妹妹虽然还可以被聚拢,但身躯失去魂魄的那一瞬间,便开始了腐坏。已经腐坏的屋舍,是无法再居住的。魂魄比我们想更娇贵。” “所以你做不到。”宁铃不耐烦。 “我当然可以做到。” “你要怎么做?”宁铃反问:“一个死去的,没有身躯的魂魄,要怎么重新为人?” “她将复活于同血脉的后代之中。”大吉梦发出喋喋的声音,似乎是笑声。它抬头,向天空伸出手。 阿姜没有看清它抓住的是什么。但明显,它似乎在短暂的低语之后,就很确定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不信。”宁铃冷声说:“总归都是你在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大吉梦有些焦急起来:“我不能骗人。” “是吗?”宁铃不急不缓:“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吉梦耗光了耐心几乎要发狂。 但宁铃只是冷声道:“你无法伤害我。我是渊宅的主人。少拿这种脸对着我。” 大吉梦发出怒吟,但确实也无可奈何:“我可以做给你看。复活你的妹妹。让你亲眼看着。” 宁铃将信将疑的样子:“只要你做得到,我当然会信守承诺。你现在就能将她复活?” “没有那么简单,放回去之后,还需要时间,一个大轮回是七十年。”大吉梦说得很含糊,也没有更多解释,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犹豫,向她确定:“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做了,你反悔的话,虽然你有大宅保护不会死,但你妹妹肯定会死。你什么便宜也占不到。” “当然。”宁铃点点头:“我完全没有反悔的理由。” 大吉梦虽然还是有些犹豫,对它来说风险太大。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宁铃不是那种软和的人,不会屈从于它。要想和她交易只能按她说的来。不然就是一拍两散。 可它不能放弃王冠。 最终它伸出另一只手,让宁铃握住,它在低沉的长串咕噜声后,俯道向地,用人类的语言说道:“我以祟□□义赐予你的妹妹阿花以新的生命,而你将奉上以万物之灵铸造成的二十四颗宝石所凝成的水境王冠,做为谢礼。你赞同吗?” 宁铃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赞同。” 宁铃话音出口的瞬间,契约结成。天地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嗡’地一声。随后一切平静下来。 大吉梦仰头,为停地低语着,将另一只手中抓着的东西,抛向天空。 阿姜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流星。 它自地面大吉梦手中而起,划过夜空。飞至半空的时候,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猛然之间,天空大亮,仿佛是来自深渊一样浩淼的天穹,无尽的齿轮显露出身影。它们或大或小或粗壮或纤细,有些转动缓慢得几乎看不到移动的痕迹,有些速度快得无法用眼睛看清楚。它们密密麻麻,相互制衡,布满了整个天空。 那颗‘流星’归入其中,变成渺小的光点,变成其中的一颗,但它还没有变成齿轮,只是一个光点,大约需要经过缓长的时间,才能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 阿姜退了好几步,不由得紧紧抓住京半夏的衣袖:“师父,那是什么?” 京半夏怔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是天道。世上万物哪怕是一棵小草,都有自已的齿轮,每个齿轮按天道的规则运转。七十多年,当齿轮长成之后,她就会出生。” “我们也有自已的齿轮?” “当然。” “天道一直在那里吗?” “是的。但以前只在水境之中的神殿内可以看见它。”京半夏喃喃地说:“这就是祟神的力量……”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现在的祟神,还被压在大宅之下。 可即便如此,它的仆从也仍然能够借用它的力量,让天道在神殿之外的任何地点显露出形状,并将应该消散归于天地的魂魄,重新投入其中。 分卷阅读473 大吉梦做这件事,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它扭曲着倒在地上,身体无法维持原型。而远处江面上像岛一样的身躯,也猛然分崩离析。 那庞然大物,在瞬间,就融化,消失,蒸发。 无数痛苦的尖啸贯彻云霄。 “师父!”阿姜下意识地退开几步,转身埋首在京半夏胸前,将耳朵捂起来, 京半夏皱眉,将她掩在袖袍下。有了这层阻隔,那灌耳的魔音似乎被淡化了不少。阿姜微微松了口气。 等这啸叫声消失,她从袍角后面伸头看,江面清爽一片,渔火依旧,整个岛都消失了,只剩下身高只有宁铃一半的黑影。 它身后拖着短短的尾巴,这截尾巴,原本应该是与岛链接在一起的。可现在,人形就已经是它所有,这尾巴便空荡荡地挂在那里,像突然被剪短脐带的婴儿。 远处躲藏着的,大吉梦那个丑陋的仆从也突然一头栽倒到地上。 他尖叫着,眼睁看看自已的手脚融化,化成了一滩腐水。 这大概是他许愿得来的。他为此甘愿侍奉大吉梦。现在也因为大吉梦的崩坏而重新被打回原形。 大吉梦到是还勉强维持着人的形状,它向宁铃伸出手,只是说话的声音更加含糊了。 阿姜很勉强才分辨出,它说的似乎是“冠……冠……” 宁铃看着它,突然轻声笑起来:“实话跟你说吧。宝石我是不会给你的。它在大宅中,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比世上任意一处都安全。你的仆从可以去任何地方,却进不了大宅,你想想,被困住的就在大宅下头,钥匙就在大宅上头,你却永远无法进入大宅得到它。而我,永远也不会将它拿出来,一颗也不会。你又杀不了我,能怎么样呢?是不是又生气,又无力?你害死我亲人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现在你也好好地享受吧。” 大吉梦发出可怕的叫声,那声音仿佛用一块尖锐的玻璃划着另一块玻璃:“杀了她。” “但我猜,你此时恐怕无法再次干涉天道,将她重新取出来了吧?”宁铃的表情,即解恨又解气:“你以为我没有打听清楚吗?干涉天道,就算是再高修为的人,也会陨道。你虽然借用祟神之力,将大部分反噬被化去,可这一点点漏出来的反噬,也够你受的。即使你不死在这里,也是苟延残喘。没有个几十年,是不能恢复。” 宁铃站在江边重新点了只烟,火光印着她那张娇艳的脸。 她一脸厌恶,看着这丑陋的东西:“几十年以后?……现在我不怕你,那时候我更不会怕你。你就算再找过来,也只会自取其辱。不信吗?我们到时候再见吧。” “杀……杀…了…你……”大吉梦咕噜着,不成形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向她的方向移动。 宁铃此时看到它的丑态,只是好笑:“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但笑了几声,却突然呕了一口血。 捂着胸口半天站不起来。脸色也十分难看。 阿姜急问:“她怎么了?” “是违背誓约的反噬。”京半夏说。 但大概渊宅守护的力量磅礴,她虽然痛苦,可并没有倒下去,挣扎着站直了,狠狠地对着大吉梦唾了一口,转身跌跌撞撞地向远处的街道走去。 走一走,解气地大笑起来。 宁铃大约听孟观鲸说过英女,她家从先祖开始,可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到她这里,也如此。 什么狗东西,也敢胁迫她的亲人,害死了她亲人。 而这时候,有一个渔夫的船靠了岸。 他满面愁容,怀里的婴儿在啼哭,但船舱里的妇人却重病得连眼睛也无法睁开,喘息的声音像风箱似地沉重。 阿姜正想拉着京半夏跟上宁铃,却发现,连身形都已经开始无法维持的大吉梦,转身向那个渔夫蠕动过去。 “…你……愿望?”它断断续续,但已足够对方听清楚:“……抓住……那个……女……我……现实它……” 从它身上,溢出几张方形的东西,慢慢变成了纸币。这让它身体又变得更小更稀薄了一些。 在纸币被江风吹走前,惊呆的渔夫跳下船,紧紧将它们攥在手中,对着月色与远处路灯的光分辨真伪。随后,欣喜若狂。 “给你……给你……还想要更多吗?……许愿……成为我……仆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3 00:47:13~20210105 分卷阅读474 02: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的丫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香蒲 50瓶;moonweng12 30瓶;剃刀与安息香 10瓶;糯米团子 3瓶;穆野 2瓶;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1、1918(六) 渔夫拿起砖头, 快步下船去,一击将宁铃砸晕的瞬间,整个碎片世界再次定格。 这次, 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时间快速地流逝。 只是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阿姜走过去, 伸手想要把渔夫拉开, 但抓了个空。 “她会怎么样?”她连忙问京半夏。 “九天如意杀不了她。大概会想办法困住她。” 还好只是困住而已,阿姜松了口气。见京半夏转身离开,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师父,我们在这儿看着她要被抓到哪儿去吧, 说不定可以帮她呢。” “时间停滞,说明碎片上有一块内容有较大的断点。她会怎么样,我们看不见了。”京半夏停步,垂眸看着她抓着自已的手。如果是别人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来, 不晓得多害怕 , 不说会立刻弹开去, 起码要告罪。 阿姜却还紧抓着不放。 他耐着性子说:“就算看得见, 我们也帮不了她。如果我企图改变, 那碎片会立刻崩坏。” 阿姜这才叹了口气, 没再拽着他不放了。只是牵着他的袖子, 一步三叹气地摇摇晃晃跟着走。 “我觉得宁铃太可怜了。阿花也很可怜。师父, 九天如意说阿花会成为血脉后人,可宁铃出事了,还会有血脉吗?”嘀嘀咕咕个不停。 京半夏袖子都被她抓皱了,淡淡扫了一眼,想说她几句,这言行举止, 并不成体统。 可到底是没开口。 因为他已经晓得了,说她不止没用,还要听这小丫头悲从中来地哭诉身世凄凉且自已多喜欢自已这个师父,说不定还要闹一场离家出走。 他实在不觉得,就因为被扯了个袖子,自已非得要看这么场累心大戏。 不想到她说‘最喜欢师父’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 撒娇扮痴他也不是没见过,甜腻乏味,令人不适。 却少有像她这样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讲这种暖和话的。 最终只说:“不一定是宁铃的血脉。只要是英女后人,那就叫同脉而生。也许英女还有别的后人。” 阿姜兴冲冲地问:“那阿花大约什么时候能再出生啊?” “一个齿轮成长,起码也要七十多年。齿轮长好后,阿花才会出生。” “那九天如意会不会来找她报仇?”阿姜猛地停下步子:“那阿花不又要死了。” 京半夏被她拽得身形一顿,到也有耐心:“也不一定。一般来说,像大宅这样,血脉继承的东西,一任过世,一任立时就会受任的。根本不用人找。可东弯孟之前竟然去那个叫夜总会的地方找人。过了几个月,才有人成功继任。要么是因为英女后人血脉稀薄人丁稀少。要么是因为人丁虽然多,但男嗣众,而女嗣薄。符合条件的少。这种形势下,阿花成为渊宅主人的可能性很大。九天如意杀不了她。” “师父,你说这宅子,是怎么挑人的呀?”阿姜问:“它会思考的吗?” “同血脉中也有分亲疏。宅子总会挑与它渊源更深的。也有自已的意愿在其中,不会勉强。”英女对后人,总是宽仁。 阿姜想了想,说:“我看,阿花一定会成渊宅的主人。” “你又知道。” “本来一开始就是阿花。说明宅子喜欢她,与她渊源更深。是阿花自已不愿意,才转做宁铃。现在阿花死了,就算再重生回来,宅子肯定也还是第一个选她。除非她不愿意,不想这个房子。”她说着,突然愣住:“宁铃一定也知道。她那么聪明,肯定早就计划好了。等阿花出世,她可以把阿花接过来,一起生活。她来保护阿花。她不在了,阿花继承宅子,也能一世平安。” 可现在,她回不去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也许有巡警,也许渔夫会良心发现,放走她,也许孟家的人会从天而降,救走她。 这样一想,阿姜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b 分卷阅读475 r 京半夏认为并不乐观,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阿姜跟着他走了一路,发现他又回到了渊宅。 门关着,两人直接穿墙而过,院中的棺材仍然摆在原地,但陈三七和池边放的书已经不在了。大概在宁铃走后,他听从宁铃所去了乌台。 阿姜以为,京半夏是好奇现在的他是什么模样,想用门去灵界:“师父我们又用不了门。”不论怎么在门上穿来穿去,都只是在这个世界中而已。 京半夏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只在宅中四处走动。 阿姜跟手跟脚。仿佛他的尾巴。 阿姜怀疑,难道京半夏是来找王冠的吗。 但两人进宁铃屋中,只是看了一圈,就出来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王冠的事。 随后她才想起来,之前陈三七说话,似乎提到宁铃不止偷了师父的书和王冠,还偷了他的人参。 “人参嘛?我帮师父找。”她立刻说。 京半夏见她转身要走,叫住她:“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 “人参,不就是萝卜一样的吗?就是瘦一些。须须长一些。”阿姜有些不解:“不是吗?那它长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它是神殿里的东西。但既然人人都说它是人参,大概现在外貌也与一般的人参是有些一样的。”京半夏说着,四处审视。这院中树木不少,地上也有花圃什么的,爬藤占满了墙壁。 他记得自已有颗人参,似乎是小时候误入水境,从神殿带回去的。安全回家后,他便随手交给了下仆,仆人不知道把它养在哪里了,后来他母亲留下来照顾他的老仆人走的走,死的死,就更加无处可寻了。 这次他找吴老头做傀儡人偶,回到眠川,竟然也没想起来这件事。 还是听到这个世界碎片中,陈三七和宁铃说话才记起,是有这么个东西。 两人在院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收获。 阿姜猴着腰,可真是把院子里每一颗杂草缝都看过了。 别说人参,就是萝卜也没有一颗。 她就有些不懂了,宁铃又没有拿到别处去,那人参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累得叉腰站在院子里的,抻脖子。 看到石子小径旁的大树,有些迟疑:“师父,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树十分之大,长在垂花门外头的院角里。 看样子,不是第一任姑姑,也是前几任姑姑种的了。长在靠墙角的地方,四五人合围那么粗,树伞遮蔽了半个院角。但因为太角落,并不引人注意。 “这是合欢的异种。” 阿姜回过神,不说话,只快速对京半夏招手,急得不行的样子。见京半夏不动,用气音喊:“师父,你快过来!!!” 京半夏走过去,站在树下抬头看,这确实是合欢树的异种没错。 但上面有个根茎一样的东西,正在从高高的树枝上慢悠悠地往下爬。 这东西,粗看还真像是个人。和阿姜差不多高,头上有一把缨子,深绿有些发黑,身体土黄色粗看像块大泥巴。四肢也很分明,不过没有手指脚指,只有长长的须须。 它之前,一直蹲在树顶上的高处,一副在看风景的样子,又或者是在晒月亮? 现在爬下了树,似乎看不到两人站在这里,从阿姜身边笨拙地走过去,在花圃里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往地下拱啊拱啊地,不一会儿就拱到地里去了,只剩下一头缨子还在外头露着。 全世界都停止了,只有它在自行其事。 似乎万物崩坏,也不能打断它的作息。 如果世界没有停止,现在应该是日出的时候了…… “师父,这是人参吗?”阿姜震惊:“它都和我一样高了。不会是妖怪吧?”说着跑上去,试了试,一伸手就真的抓住了缨子,试着往外拔。 人参还真的很随和,被扯出来大半截,就被扯出来了,即不挣扎,也没有反抗情绪,就那么直挺挺地,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慢悠悠地往泥巴里拱。 “师父!你看!”阿姜又把它□□,它慢悠悠又拱回去。 阿姜再把它□□,它摊在那儿呆了一会儿,这次没再拱回原位,慢悠悠地爬起来,走到别的地方重新拱了个坑蹲下去。 “它好像弱智。”阿姜跟京半夏嘀咕。 “它不是弱智。 分卷阅读476 ”京半夏轻声细语:“它只是……一颗人参。”它是有生命的,但就像树林、花草,也和它们一样,没有任何意识。 “可是它会走路。怎么算是植物呢?还知道爬树。”阿姜满脑袋问号。 “有些植物是会迁徙的。南河那边,天气十分的差。冬日难熬。有一种鹿,有巨大的角,冬天的时候,会像它一样刨坑,把自已埋在地下。” “那不就是憋死了吗?” “对。它死后,它的角会在地上扎根,尸体残骸成为角的养分,这样就可以吸引地与光的养分为生。虽然寒日里植被减少,没有吃的,但耐寒的植物是很好活的。日光也很好。角会有剩余的养分结出一个胞衣,里面会长出身体。等寒冬过去,胞衣里的身体也成熟了,那只角又有了新的可以移动的身体。成为一只鹿了。四处走动,靠吃别的植物为生。”京半夏说:“我曾经于春日,遇到过一次,它的角非常的美而壮丽,才刚刚重生,站在溪边饮水。” 阿姜注意到,京半夏的形容。 他说的是‘角又有了新的可以移动的身体’,所以,角才是真正的生命,从根本上来说,它是植物?没有思考的能力。一切行为都是本能吗? 京半夏他走到大萝卜旁边,俯身看它。 他恍惚记得,神殿中神的影子把它给自已的时候,说过什么‘这萝卜能不能用上’之类的话。 当时发生了什么? 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很重要。 虽然很久远了,但自已应该记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改错字。感谢在20210105 02:45:24~20210106 12: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乌乌 50瓶;孔昭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2、玉碑 阿姜实在难以想像, 宁铃抗着这么大着人参,是怎么跑回来的。 这不叫偷了吧。 完全是劫。 正在她打算凑过去扯一片缨子看能不能吃的时候,突然京半夏似乎感觉到什么, 单手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急急向上纵身而去。 就在两人冲上天空的瞬间, 整个静止的世界急速的变幻起来。 许多地方开始塌陷, 露出虚无,随后很快,又被新的场景所填充。 就在两人脚下,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拔地而起。 如果不是两人飞得够高, 此时恐怕陷入山腹,分不清方向。 这种巨变持续了很久。才终于停止。 并且这过程中,不停地有某种力量,似乎要把她拉向某个方向去。 但京半夏把她牵得很紧。 等一切停止, 这力量也消失了。 阿姜心有余悸:“刚才不知道是什么。好像要拉我走。” 京半夏也感觉到了, 但说:“大概是天地变幻的副作用吧。” 眼前这片景色阿姜不认识, 京半夏也不认识。 这山的形状很怪, 要说是山, 不如说像是个天坑, 巨大的坑洞下无限深远, 只有一道山阶, 盘旋而下。 两人徐徐落到山阶之上。 阿姜伸头看看下面无尽深渊似的坑洞,正要开口询问,就看到不远处山道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似乎很急,在原地飞快地踱步。 像是在等什么人。 间隙突然回头向阿姜和京半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但显然,对于那个人来说, 两人并不存在。 他的目光,虽然明明是从两人身上扫过,却视而不见,又收回去,继续向另一个方向张望。 阿姜松了口气,快步上前确认,才真的肯定,这个人真的是赵沉舟。只是气质上沉稳许多。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坑洞最深处缓步上来了。 看到来人,京半夏实在有些惊讶。 阿姜不解,伸头一看,却也呆住,是吴老头画上的那个女子,也就是申姜。 她……她看上去好鲜活。 分卷阅读477 眉眼自有一股神气,走起路来步子轻快极了。 阿姜大约是看画像看多了,一见她便觉得很亲切。 对方见到赵沉舟,欢快地对他招招手:“赵沉舟。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来找我的?” 连名带姓地叫人,放在一般人听来,实在不成体统。可她叫得脆生生的,有一股奇怪的亲近感。 赵沉舟却一脸意外,似乎他并不是来见申姜的。但虽然见到了,心情显然有些变好。 只是一时犹豫,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你不会因为上次我打破了你的头,还在生气吧。”少女嗤道:“你也打伤了我好不好?我现在可没有再气你。你怎么这么小气?” 赵沉舟沉着脸辩解:“我是突然见到你,一时没有想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打招呼。毕竟我们又不是兄妹了,又不是好友。” “那你想嘛。”少女停下来。 赵沉舟无语:“你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似乎有心事,表情有些沉重。 “发生了什么事?”少女似乎也好奇:“你怎么这幅表情?” 赵沉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之前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哪个之前?” “你打破我头那次。”赵沉舟问。 “记得啊。我说你家故意害我的,当初收留我就是别有所图。你非说不是,是我把人想得太坏。又说什么,你家里人把我养大,多少是有恩情,叫我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听到的人,会说我是白眼狼。” 少女说起来还有些生气:“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明明我并没有说你的意思,可你后来非说,我那么说,是在指你当时救我心思不纯。我要被你气死了!” 当时她气得一头撞倒了赵沉舟,两个人扭打起来。 赵沉舟到也算是个君子,并没有用颂法。 那大概是赵沉舟打过最狼狈的一架。用力大了又怕打伤对方,用力小了又被打得够呛。 两个人搞得蓬头垢面,要不是鹿饮溪赶来把两人扯开,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鹿饮溪把申姜拦腰提走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叫嚷,对她师父大喊:“你给我放下来,我要打死他!”并宣称从此和赵沉舟绝交,再也不和他往来。 赵沉舟想到这件事,固然是生气,可脸还是莫明有些发红。 “你为什么再不来找我了?”少女质问他。 “你不是说要和我绝交的?” “我是这么说了,你就不来了吗?”少女很不讲道理,讲话虽然怒气冲冲的又十分委屈的样子:“在我心中,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没有父母,是你和师父捡回来的,你们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我并没有打算气你很久。” 赵沉舟一脸不高兴,但语气并不差:“左右我今日不是来了吗。”随后想到正色,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你在牢山好好修习,不要胡闹。日后我会再来看你。” 阿姜远远看着,却在想,苍了个天,申姜竟然就是赵沉舟口中那个养妹? 要真是的话,那两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日后相见呢。 后来申姜死了,赵沉舟也出了事。 那边赵沉舟说了不一会儿,就催她:“行了,你快回去吧。我来找鹿饮溪的,一会儿你师父来,发现你在外面玩耍躲懒。” “呀。”申姜一听,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向下无限延伸的台阶上。 阿姜走到京半夏身边,伸头看他。 他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少女消失的方向,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但垂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不多时,从深处有缓慢的脚步声,徐徐而来。 赵沉舟看那边看了一眼,便大步过去,声音低而急促:“我画给你的颂字,你看了吗?是什么东西可认得出来?” 来的是鹿饮溪!他清瘦,却穿得很厚实。 但阿姜觉得,虽然他就是将来的京半夏,可两人外貌其实差距还是有些大的。 哪怕明明五官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京半夏像是熠熠生辉的明珠,而台阶上拾阶而来的鹿饮溪,毫无光泽可言。 只是颗浑浊的鱼目。 但他气度与细微的动作,与京半夏还是十分相识,特别是他看人 分卷阅读478 的样子。很爱微微挑眉。 赵沉舟面前的鹿饮溪表情表情淡淡的,似乎身体不好,轻轻咳嗽了几声白玉似的脸上,便泛起了异样的红晕。平缓了气息之后才开口:“我看了。一开始以为是护颂,又像是镇守,可后来发现统统不是。但虽然不知道那是起什么作用的颂字。可我以前见过一回。正是因此,有些话不好在信中说,才叫你来。” 赵沉舟愣了愣:“怎么会呢?你在哪里见过?” 鹿饮溪轻声说:“玉碑上。” 赵沉舟万分意外:“什么?” “当年我还小,初入山门时,去赵氏大府测过天赋。那是你还没出生时的事了,你家的玉碑那时候还是灵的。只需轻轻触之,天赋越好的人,玉碑上显现出来的字会越多。你画给我的那些字,就是玉碑上的碑文。” 赵沉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可怎么会在四喜身上?又怎么会在阿姜身上呢?” 鹿饮溪犹疑皱眉:“你没有看错吗?” 赵沉舟摇头:“不会有错。一笔都没有错。我见过三次了,一次是小时候,在四喜身上。那时候我并不知情,一次是四喜归家之后。她死前。还有一次,就是我们遇到阿姜,当时路上有人斗法,她被牵连。” 鹿饮溪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正说着,他突然扭头,向京半夏与阿姜站的地方看过来。 阿姜心里一跳。总觉得鹿饮溪这一回头,并不是方才赵沉舟那样的错觉。 是真的看到了两人。 于是小小退了一步。 但京半夏却没有动。他与鹿饮溪两人隔空对视了好一会儿。 阿姜偷偷扯扯京半夏的袖子,用气音小心问:“他看到我们了吗?” 京半夏摇摇头:“他大概已是半神之躯,所以会有感觉。”表情也有些意外。 回过神对一知半解的阿姜耐心解释:“有句古话:即使是做梦,也不要直视神祇。不然神祇会看见你。他只是半神,固然看不见我们,却会有知觉。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 但他说完,却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沉默地与对方对视。 那边赵沉舟不解,回头看向这边,低声谨慎地问:“怎么了?” 鹿饮溪缓缓摇摇头,他似乎身体非常不好,这一会儿已经有些疲惫了。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只对赵沉舟问:“你有线索要去查证的话,自已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这整个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碎片似乎油尽灯枯,就此消失了。 阿姜醒过来,发现自已躺在床榻上,其它的伤到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手被包得严严实实剧痛无比。京半夏则坐在榻边。一脸沉思。 这屋里用了好多火盆,里面放的不是炭,似乎是药材。烧得满屋都是药味。 她觉得自已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事在醒来之后,变得十分遥远。 但不论是宁铃还是阿花,赵沉舟与申姜的未来,都十分不善。 让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师父,你将来身体好差啊。是不是现在的旧疾到了那时候也还未痊愈而致?”阿姜小声问。 “是天人之衰。人到了这一步,头先一件,便是会畏冷。”京半夏想起那个深渊:“难怪要躲在那里。地热之处大约会舒服一些。” “天人之衰?”阿姜不明白。 京半夏起身,将煨在火上的药取来,吹一吹,一勺勺喂给她喝,口中道:“修士若不成神,便总有崩解的一天。我看他那模样,大概修为已不受控制了。五感过于通达的话,哪怕百丈之外的水滴滴落的声音,也会觉得太吵。叫他来跟赵沉舟见面,实在为难他。但他这样都要出来,可见……”说着突地停下来。 “可见什么?”阿姜咽了一口药,好奇地追问。 “可见事关申姜,他总是十分在意的。不肯假手于人。”京半夏说着鹿饮溪的,好像在说别人。但他心中,莫明有些高兴。 因为,原来两人有过安安稳稳朝夕相伴的好时光。 申姜看上去,无忧无虑没头脑。和他身边的阿姜到也没差别。 是心中无尘的模样。 这便说明哪怕坎坷,但总有人待她好,她固然是有些不快的过去,可到底为人豁达,心境澄澈,并未因此变得阴郁。 阿姜窝在榻上,小声嘀咕:“师父 分卷阅读479 ,如果申姜就是赵沉舟的妹妹,那可不大妙。我听赵沉舟说,后来他这个妹妹,为了救她师父,死了。” 京半夏愣住:“你在哪里听说?” “就是我在花园子里头,遇到他,他脑子还不太清楚的时候。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说着便把赵沉舟讲的事,跟京半夏都嘀咕了一回。 嘀咕完又觉得自已是不该说的,鹿饮溪不就是京半夏吗。师父看上去是极喜欢这个申姜,知道她为自已过世,一定要难过。 又连忙说:“反正一切都不会发生。等师父再与姜娘子相遇时,一定只有好事,不会有厄运的。” 京半夏没有应声,低头吹药,手里的勺子,碰到玉碗,声音清脆好听。 阿姜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四喜和姜娘子身上都有玉碑上的碑文,他们说只有一个可能,不知道会是什么可能呢?” 京半夏回过神,只说:“小孩子不必想这么多。”伸手喂药来。 见她小口小口地喝,时不时一脸苦得快死掉的样子,十分没个正形,便想到申姜约也是这样顽皮,目光便又更柔和一些,但却厉声教训:“以后有什么事,切不可不顾自已的安危。师父入道几百年,难道还要你来救吗?” 阿姜听了,便不高兴:“师父,你这样说,我该多伤心?”大口地喝了药,倒头便睡了。懒得多看他一眼。 他看着阿姜后脑勺那些碎发许久,回过神坐在原处看了一会儿书。 不多时,外头便有曲尾的声音:“公子,天快黑了。” 京半夏应了一声,怕吵醒榻上的伤患,轻手轻脚放下书起身出去。 他一走,阿姜立刻就坐了起来。 她在想,那京半夏,有一天也会只差半步成神却崩解吗? 别的未来都改变了,这个未来呢? 想到这件事,她心里有些莫明地钝痛,突然有一个念头——京半夏不该是这样结局。 正想着,便听到外头有仆役一声声地问:“郎君来了。” 立时,便听到赵沉舟的声音:“阿姜醒来了吗?” 外头仆役说:“方才听到里头有人说话,临江君已出来,想必是大好些了。不过到现在,尚未唤我们进去服侍。因曲尾吩咐,不许我们吵人,我们也不敢自行其事,所以一直还在外头,未进去过呢。” 阿姜连忙高声喊:“赵沉舟。” 外头赵沉舟应了声,立刻推门进来。 见她坐在那里,虽然双手包得和粽子一样,好歹算个全须全尾的活人,松了好大的地一口:“我还怕你会死呢。” 又听说她和京半夏赌气,怕她连药都气得不肯喝,连忙说:“那我给你补碗药来。这些药,可贵重得很,还有你师父费修为灌过灵。这与喝他的血也没有差别了。你抓紧了多喝几口,对你总是好的。” 阿姜正气凛然:“我这个人,一向很识时务,生气归生气,药还是要喝的。自然是一口也没落下。” 竟然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赵沉舟大为震惊,却不太晓得,她这一脸的自豪是为什么。寻摸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妙!”全是看在,她是个伤患的份上。 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里面装的是糖:“是本地最有名的糖。我特地叫人买来的。想着你吃药,口苦。甜一甜能舒服一些。” “你到是很有眼色。”阿姜连声赞许。 赵沉舟劝她:“不要给脸顺杆上。” 两人凑在一起,正说着。 突然曲尾过来,说有事要请赵沉舟去:“去了那边院子,才知道郎君往这边来探病。” 赵沉舟不敢耽搁,起身便跟着去了。 “等等我。”阿姜立刻爬起来,她觉得,京半夏一定是知道碎片中的鹿饮溪说的‘只有一个可能’指的是什么,并且已经决定要去试探试探,所以才叫可以看到颂字的赵沉舟去的。 但曲尾却不叫她去,并向仆役说:“我家公子请各位不错眼地帮着看牢了人。不然即使赵宁男可以脱身,但众位恐怕是不好说了。” 仆役们个个皮都紧了起来,立刻全进到屋里来,还真的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人。 即使她说要如厕都没用。仆役连桶也给她抬到屋里来。搬了屏风一围,请她入内。 阿姜无奈。气狠狠回榻上窝着,心中觉得不大妙。恐怕真有大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 分卷阅读480 20210106 12:40:16~20210107 23: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的丫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50瓶;小猫香蒲 35瓶;小酒爱妈咪 20瓶;灯光试剂鳄鱼缸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3、玉碑(二) 阿姜想出去也出不去。 装模做样地拿出启蒙书来看。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夜深人静的, 不一会儿就困了。 可一睡着就入梦出现在那幢总阴魂不散的旧书楼中,实在是十分想死。 又要被迫搞卫生? 明明之前才来打扫过没几天,又脏了吗? 骂骂咧咧进楼去, 左右看看,地上桌上并没有什么灰尘, 书页摸上去也十分干燥。甚至还有些纸张才暴晒过的香味。 阿姜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 一般她每次出现在这里, 都是因为楼中太脏,或到了晒书的时候。所以不论她感觉上再怎么频繁,其实相隔的时间都不会很短。 但这次不同。 这次书册尚好,楼中又不脏, 几天前她才来打扫过。 这什么鬼噩梦啊。 阿姜简直心累。站在空旷的书阁对空气抱怨:“怎么回事嘛?” 一肚子郁闷:“我现在可是病人,并且事多得很,都是要紧的事。你别随便叫我来了,万一我因为你累死了, 你们这些书册烂在我梦里也没人知道。”想一想, 也不对, 怎么能说书册会烂了。自已都死了, 那这楼也没了。烂都没得烂了。 书阁嗡嗡地响。 她到并不奇怪, 有时候这木楼时不时就是会发出一些声音。 “行了, 我走了。”她转身正要出去。 才走到门口, 正要推门, 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咄咄咄。 “请问,有人在吗?” 阿姜猛然止步。 见鬼了。 哪怕这是个噩梦,可也是她熟悉的噩梦。无非是梦中干些体力活。怎么现在,还有更惊悚的剧情? 不会是有鬼出场吧。 吴老头以前就常吓她,说梦中千奇百怪,什么事都可能发现。人在梦中死了, 现实中也会一命归西。吓得她好一段时间不敢睡觉。 她屏息站定,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只希望这鬼快走。 只要这鬼走了,她马上打开门冲出去,也就能从这梦里醒来了。 “打扰。有人吗?我遇到异兽,受了些伤,想在此处借宿一日。必有重谢。”外头的声音又响起来。 阿姜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看。 便见到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月色下。 但背对她的方向站着,似乎回头张望,担心有人追过来。于是阿姜一时也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看到白袍样式,对方或是个男子,袍子上有血迹,衣角似乎被什么灼伤了,形容狼狈。 似乎并不像是什么恶鬼。身上时不时,有颂字闪过,似乎他整个人,其实是由颂字构成的。 除此之外,并无可怕之处。 但也难说,不定一转头,没有脸呢。或者一转头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大嘴,一口吞了她。 阿姜正在琢磨,就见对方突然回过头。 她猛然屏息,已经做好被吓死的准备,可却没想到,是个俊美的青年。头发以白玉带在头顶束成发髻,耳朵上戴着两点星芒一样的红光。不知道是耳钉还是别的东西。面目如玉石,狭长的眸子低垂着,这完美的面容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痕,血淋淋的,叫这张温和的脸带着些血腥的煞气。 “里面有人吗?我看到你了。”他突然说道。 阿姜也知道,自已趴在这里,那身后的灯,便会把她的影子投在门上。 要是别人,可不敢上前,但阿姜不是畏缩的人,不上前去,只躲着害怕,怎么能知道外面是什么呢。 “你有什么事?”阿姜含糊地问。 分卷阅读481 警惕地从缝隙审视着对方。 “我受了伤,想找个地方借宿。”青年声音说不上低沉,但很有磁性。 “这里是梦境,你要是受了伤,就该早早地醒了,回到实境。不然反而会有危险。”阿姜打量着他的表情:“别在这逗留了,你快走吧。” 看青年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意外:“你知道这里是梦境?”看来他以为自已进入了不知道谁的睡梦中。可却没想到,睡梦中的人会这么清醒。 “你是除魇师?”阿姜问:“我在酒肆听说过,四海内有一种除魇师,可以入梦,帮那些有心魔的人,除去心魔。” “是。”青年应道。 阿姜冷笑:“你胡说。除魇师入了的是心魔之境。不是一般的梦境。我随便问,你就跟着杆子上,可见你不是什么好人。” 青年大约是听她的声音,以为她年幼,但却没想到,她这样机敏。 怔了一下笑,轻声笑:“赵氏后人,果然还是出众的。”他以平和的目光透过缝隙,与趴在那里的阿姜对视:“其实我是赵氏神祇。” “四海早就没有神祇了。你又在胡说。”阿姜一点也不上当。 “我侥幸,并未泯灭,寄居在赵氏后嗣梦中。因上一个梦中出了岔子,所以想移居到你处来。”青年眼眸微垂,竟然也有一种神看世人的悲悯与慈悲之态。 阿姜轻蔑道:“那你又弄错了,我并不是赵氏后嗣。”嘲讽道:“你这算是哪门子的鬼怪,几次三番话不对板。劝你快走,我跟随我师父修习,已颂法大通。” 话虽然这么说,心中实在十分心虚,边说着,边往书架的方向跑,固然是知道,这些书不知道为什么都打不开,自已是无法翻阅的。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随便讲几本颂法通册的名字来,也足够吓吓对方。 可翻了一通,抽书册出来的时候,却有一本启蒙本被她带着,掉在地上。摊开来。 她觉得奇怪,也没有时间想太多,连忙把启蒙本拿起来随便塞在怀里。 随便看了一本似乎很厉害的书名,接着说:“连《沧溪记颂》我都已融会贯通。”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突然说:“却不知道小娘子你心中,有没有想要救活的人呢?” 阿姜手中一顿。 她知道,是这个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所以突然没头没尾突然问这个。 可……原本应该立刻回绝,却还是有些迟疑,只是反问:“你还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不成?” “也并无不可。”外面的人声音平而稳重:“生死在神祇眼中,只是小事罢了。”他似乎察觉了阿姜短暂停顿中的犹豫。眼中闪过欣喜。 “你怎么证明?”阿姜反问: “你是见过赵氏神祇,便认得我。可你没有机会得见神祇面容,又如何能认我呢?”外面的人轻声说:“你信我便信我。何必什么证明?” “那你又是胡说,如果你是赵氏神祇,你该说‘如果你见过我,会认得我’而不是‘你见过赵氏神祇,便认得我’措辞虽然只是微小差异,可往往这些微小差异,才是泄露实情之处。可见,你就算是他的样子,也只是因故像他。而不是真的他。” 外面的人沉默了很久,不再纠结于自已的身份,只说:“并不是只有他,才有力量起死人而肉白骨,世界力量无穷尽。我只是想减少些麻烦,多得你一些信任,才这般自称。即你看破,便罢了。但你要仔细思量,是否真要放弃只有一次的机会。将我拒之门外。”说着,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眼凑到门缝,向楼中看去。 少女站在灯下,紧紧抿着嘴唇,似乎难以决断。 那就是说,她确实有不舍之人。 青年脸上,露出一个森冷的微笑。这样就好。 可这时,少女却突然说道:“你连受伤都不能自愈,要四处逃窜。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身后还有追兵。你能有什么力量呢?”说着扭头看门这边看过来。 青年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但一时却无法回答。 屋中阿姜走到门边,表情若有所思:“原本是想,我确实有不舍之人。我阿父数日前去世了。但我想,我若再将他救活,也难说合不合他的意。说不好,他已去往下一段路了。我强行叫他回来,看他看了几十年的风景,岂不是自私自利。” 说着长长地吐了口气,想了想,突然隔门向外面的人问:“所以,四喜说自已梦到的人,便是你吗?”完全是胡说。赵四喜与她只见一面,从没没提过什么梦到了谁,却一脸正经。 分卷阅读482 青年十分意外:“她梦中含混从没见过我,即使见过也不会记得,怎么会知道我在?” 阿姜便冷笑:“原来真的是你。”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她现在很确定,他和赵四喜身上的颂文有关。 青年这才知道,自已又上当了,表情扭曲而恼怒。 阿姜傲然道:“我告诉你,我师父是很厉害的修士。他与我心意相通,你在这儿吓着我了,他已然知道,恐怕马上就要来抓你了。你少做鬼脸。” “若真是如何,你就不会告诉我了。闷声不响,将我抓个正着,岂不是更好。”青年怒道:“你之所以告诉我,只是想吓唬我,想将我吓走。” 他猛地一掌拍在门上:“我并不怕他!修士算什么东西!只是区区凡人!而我出身高贵,曾侍奉仙人。” 说着说着,更加怒火冲天:“我如此高贵,可赵氏却想杀我!竟将我逼出原身,引入血脉之中!想将我的力量,据为已有!想让赵氏诞生出能得仙人遗力的后嗣,这样,不止可以将落星湖中自已的先祖之力全部化归其身,还可以令赵氏重获荣光,保一已平安!可笑!可恨!”声嘶力竭,似乎因为前后无路,而已然有些崩溃了。 他说的话,短短一句,却叫阿姜心中暗涌如潮。 难道他是玉碑里的东西?也是,仙人之物总有仙灵。 赵氏落魄她是知道的。大府都这样荒芜,她早看在眼中。而落星湖中的赵氏先祖,也确实是个问题。之前赵氏死了那么多人,都没能使这些先祖归化天地,这样死而不灭,赵氏又无神祇可以压制这些先祖,使其驯服。总有一天还是会出大事的。 可她却没有想到,赵氏竟然是做这样的打算。 但看赵四喜,并没有多么厉害的修为啊。 阿姜假作一脸正色大声说:“你胡说。赵氏掌令仁慈,赵氏恩泽四方,除腐地,助民生计。我可不会听你这样信口雌黄!”说着趴在门缝向外看。 那青年眦目欲裂原本俊美的容貌,都变得狰狞:“他们把我逼出来!困负于赵氏血脉之中!夜夜逼我就犯,盼我发疯,只等我意识归墟,便可将我之力,俱为已用!” 他拼命地,将脸挤在缝隙处,怒睁的眼睛,不一会儿便充满了血丝,连面容也变得可怖:“你与赵四喜是好友吗?那你更该救她,也更该救我。赵氏正用最恐怖的方式折磨她。这样才能杀了我。而我意识消散之后,力量却会在这血脉中,继续传承下去。赵氏将会出现不得了的后嗣。” 阿姜愣住。 可赵四喜是病死的。听赵沉舟的描述,如果是死得非常可怕,不会不提到。 “真正可怕的死法,是哪怕在你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你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甚至是你自已……赵氏不敢明目张胆,因为赵氏先祖不会答应。我是赵氏的镇府之物,赵氏先祖们守护着我。哪怕他们已经死了,但只要我有危险,他们就会尽一切力量,赶来助我我除去施害之人。赵氏不敢。即便是在梦中害我,也害怕得将赵四喜藏在大隐匿阵法之中,不叫先祖们找到!” 门缝中青年的眼睛怒睁着,死死从缝隙盯着里面的少女:“他们夜夜害我,害赵四喜。可梦中发生的事,是不会有人记得、不会有人知道的。直到赵四喜死去,她都不知道自已遭遇了什么。甚至不会知道,自已为何而死。” 他的声音高声尖锐低音黯哑:“赵氏不是好人。你即是赵四喜之友,就该帮我。把我藏起来。”他的手指甲抠在门缝里:“让我呆在这里。把我的种子,种在你梦中。带我走。” 见阿姜不说话。他隔着门,不断地利诱。 喃喃低语在不断地从外面传进阁中去。 “我可以教给你世上最强的那句颂法。你可以得到一切。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神。万物如你所愿。” 他整个人仿佛贴在门上,声音从缝隙传来。 那些词句,发音非常清晰又古怪,偶尔有与平常相同的音,但并不是原本的意思。 它们组合在一起,令人觉得恶心,又莫明激愤。 阿姜明明觉得自已听得很明白,可又莫明感觉,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看到青年的嘴在不停地开合。看到门被他挤得微微开启,他的脸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变形,卡在了缝隙里头。 可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只看到这个疯子,狼狈地挣扎着,努力想要进来。 但不再可怕……有点……可怜。 这脸也太扭曲了吧。 分卷阅读483 不过,想想他说的不像谎话,但如果真的是他所说的这样,那他也是受害者。 “你听清楚了吧。”青年眼神疯狂,他面前这个,也不过令人恶心的赵氏后人:“去吧,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成为你的信徒。不久你就会相信我的话。它是最强大的颂法。曾被书写在仙人的手书之上。它是创世的词句。你想要的一切,它都能达成。它可以治病的良药,也可以是起死复生的咒言。你会成为世上最强大的神。” 没有人不想得到这样的好处。这就是卑劣贪婪的人类。 “把我留下来。然后去试一试,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没有用,你再赶走我也不晚。”他知道,这少女很快就能看到实实在在好处,至于随后而至坏处,他已经管不着,也不在乎。 “去吧,去试一试。” 青年不停地呼喊。 人类之丑恶歹毒,连神圣之物都可以玷污残害。死不足惜! 但门那边的阿姜满头问号:“我没听见啊。要不,你再说一遍?” 青年表情凝滞。 似乎是不解。 但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阿姜还是什么也没听见,满脸疑惑:“你搁这儿逗我呢?怎么光开口不出声?!”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突然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已似乎要醒了:“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也不想成什么神。” 青年察觉她要拒绝,急切道:“我不能回去!赵氏提前了收割。赵四喜快死了。” 几乎没有报什么希望,因为她似乎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自已没有什么能给她。她也就没有道理会帮自已。 人类这种恶心的东西,就是趋利而生,就如苍蝇逐臭而往。 可这少女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现在,赵氏血脉并没有任何一个睡着的人了。他用利毕生之力突破,跑出去,却找不到别的梦境可驻扎,便只能回到赵四喜身上去了——看来赵氏动手的人,是有准备而来的。 对方一心想要提前收割。不论是赵四喜还是他,都得在今天提前去死。 一听赵四喜快死了,阿姜不能再耽误时候:“那我得去救人才行!”师父并不知道赵氏的险恶,赵沉舟也不知道。 说起来,赵四喜原本不应该是现在出事。 难道是因为京半夏的调查,惊动了赵宁男? “你爱种什么,就在这儿种吧。把你那个什么来着?……把你自已种在这儿也可以。”阿姜一把拉开门,急匆匆地边跑边对青年说:“但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再回赵四喜梦中去骚扰她了。你就给我呆在这楼里,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还有!阁里的书千万不要动。这座楼是我的。你毁坏我的东西,我会非常生气,给你好看。” 青年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变化。 可,可自已还没有给她任何好处。 少女从他身边,快速擦身而过离开梦境,多的一眼都没给他。 鲜血正淅淅沥沥地从他脸上的伤口滴落,狼狈而滑稽,喃喃地应了一声:“喔。那……那你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7 23:41:41~20210109 22: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时间、艾玛我的天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色的风 24瓶;孔昭 20瓶;洛哩 16瓶;雨辰 15瓶;曰归曰归、20028000、剃刀与安息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4、玉碑(三) 阿姜原本伏案, 突然从桌上弹。 吓了周围守着她的仆役一跳。纷纷上前大小声地问着:“娘子怎么了?娘子是不是发了噩梦?”又张罗着,叫拿宁神的汤药来。 “没事!只是打了个瞌睡。”阿姜也被她们吓了一跳,就算是发梦, 也不至于这样。 但看着这些人,眼也不错一下地盯着自已, 也是烦恼, 这怎么出去? 左右为难之下,一捂胸口‘啊呀呀’一声,扑倒在地上。 这一下,可是真是鸡飞狗跳, 下仆扶的扶,抬的抬,高声呼叫,二个去请医士的, 二个跑去拿汤剂, 又跑 分卷阅读484 到厨房拿热水娟锦。一下屋子就还剩下两个。 阿姜一脸挣扎虚弱地叫:“药……药……在在师父案~案上……”捂着胸口要死的样子。 两个侍女急得不知道怎么好:“我这便去取来, 小娘子撑着些。” 终于只剩下一个了。没等对方反就过来, 阿姜猛一起身, 就是一头撞去, 与对方额头撞了个正着。侍女还没反应过来, 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昏厥了过去。 阿姜顾不得别的,捂着生痛的脑袋,爬起来就跑。先去了京半夏屋中,抓了一张隐身的颂符,并迎面一脚,将发现自已的仆役踢开。 对方哎呦一声, 便摔在地上。她连忙赔礼:“对不住。”不等对方来抓,转身就逃。 出院的时候,却被端着盆热水正回来路上的仆役看见,大叫一声:“娘子跑了!”丢了水盆就追去。 阿姜跑起来,和飞一样。 一群仆役大呼小叫跟在身后追,追到大门处,却不得不停下来,门外面,便出了赵沉舟的院子,是大府中道了。 赵氏仆役入夜后不得随意在外行走,违令是死罪。 一个一个停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这可怎么办。 阿姜和脱缰野马似的,一路狂奔,直向赵四喜住的院子去。才跑到半路,就遇到了狂奔暴走的赵氏先祖。 她猛然停下来。看向那群诡异僵行的死人。 那一队人,无声无息在夜色中急驰而行,经过她身边,猛然止步。却不过浅浅停留了片刻,便快速离去。 阿姜松了口气,到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先祖暴走,怕不是因为她恐吓了赵四喜,赵氏先祖误以为玉碑遇险,所以才会倾巢而出的。 但也是奇怪,它们为什么没有攻击自已和赵沉舟,却攻击京半夏和曲尾呢? 她略迟疑了一下,便不再去想,现在没这个闲功夫。 赵四喜与赵宁男住在一个院中。 对外的说法是,赵四喜与赵沉舟兄妹的父母不在了,赵宁男做为长辈,怕下人苛待小主人,所以接到自已身边来。 现在看来,也十分可疑。 阿姜在院外停下来,找到上次进出过的地方,左右看看没人,把颂符贴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进去。 这符不是真的隐身,只是让修士不能感知到自已。 赵氏大府整府有护颂,可单个院落是没有的。所以上次才会没有惊动人。 这次也是同样。 但恐怕赵四喜屋子里会有人。所以需要。 阿姜驾轻就熟地趴在窗边,才刚想伸手拨开窗户,就看到窗上有几人倒影,看位子是站得极近,她连忙屏息原地蹲着不动。 里面听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赵宁男。 她修为虽然及不上京半夏,但却是不错的。还好阿姜身上有京半夏画的符,才使她离得这么近,不被发觉。 阿姜只静默蹲着,侧耳去听。 赵宁男似乎有些急躁:“怎么回事?怎么却不在她身上了?” “会不会是跑了?我看有挣脱的痕迹。”有人低声说:“它本就是镇府之物,与赵氏血脉有些纠葛。可以在赵氏人梦中穿行。跑不了的,家主不必焦心。” 赵宁男怒道:“我不是叫你,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处,不使他们睡着吗?就是防着这件事。它怎么还能跑?” 对方只小声嘀咕:“或者,有打瞌睡的……”不敢多辩解。 阿姜吸了吸气,好大一股血腥味,闻起来就不太妙。 里头赵宁男正在生气:“也不知道四喜是怎么起了疑心。竟来试探我。那个鹿饮溪也是,现在人就堵在花厅。即使是现在,还没有到最好的时候,我们也等不得了。原是想着,赵四喜一死,它轮回到别的后嗣中,就完是大法得成。可现在,竟然叫它给跑了!!我们现若不能成,鹿饮溪过来发现,回去必然要告知大姑姑,济物山主也是个自以为正道之光的东西,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岂不是功亏一篑!” 正说着,便有脚步匆匆而来,隔着门急急禀告:“临江君不肯再等,已然往这边来了。” 赵宁男气得怒道:“他把我赵氏放在眼中吗?叫他坐一坐而已,竟然敢夜闯。” 但是仆役安慰她:“我到有个说法。可保临江君帮我们掩盖下去。” 说着低声细语起来。 分卷阅读485 阿姜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楚。 不过片刻,便听到一个脚步声近了,似是门扇被一掌推开,有人大步进来。 连窗页上的倒影都急忙退开去,似乎十分忌惮。 阿姜偷偷伸头看,窗上的新倒影,应该是京半夏的。那发式,是她熟悉的样子。 心道,这下可好,有这外赵宁男好受的了。 却听到京半夏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不知道掌令,要做何解释?” 而赵四喜似乎此时已经转醒,虚弱的□□着。 赵宁男没有说话。 仆役们似乎得到示意,纷纷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了起来。 等其它声音都消失,赵宁男才在赵四喜的□□中开口:“临江君,身为杀父血祭获得至纯灵脉之人,应该是很了解,人对力量的渴求。为何对今日之事,这般大惊小怪?赵四喜身为赵氏后人,受赵氏奉养,自然也要为家族兴衰尽一已之力。这与临江君并不相干。” 阿姜原本已经想爬窗进去的。 毕竟现在京半夏已经到了有人帮她撑腰,而赵四喜都要死了。她实在耐不下性子。 可现在,听赵宁男说话,却一下愣住。 杀父?血祭? 京半夏? “要是我猜得没错,你们是要将玉碑仙灵,封禁在了赵氏血脉之中。想据为己有。虽然这并不与我相干。”京半夏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不过我因故,还是要管一管。。” 赵宁男打断他的话:“因故?因什么故?因赵申葁?若是为了她,那你更要站在我这边了。” 京半夏没有出声。 脚步声响起,窗上出现了赵宁男的影子,她与京半夏站得极近,低声说道:“自我父亲起,便已经仙灵封入了血脉,到赵四喜,已经是第七世。仙灵已经死过六次了。我父亲说过,赵四喜是最后一个。此事,七世而成。” “成功之后,赵氏便拥有其仙力?”京半夏冷淡地反问。 赵宁男却摇头:“七世过后,赵氏后嗣中,仙灵意识归墟,力量融入血脉中,赵氏将会有仙人降世。” 她虽然极力克制,可说到这件事,声音还是透露着兴奋:“比神祇更高,可以创世的仙人,人们口中的天人。临江君,天人呐。你不动心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仙人。若是仙人降世,你想要的,都会唾手可得。申葁?别说可以活一个,活一百个也并无不可。天道都是仙人所设,四海不过是仙人的玩物。复活一个小娘子又算得什么?” 京半夏沉默。 赵宁男又换了一个说法,急声道:“远古之时,仙人创世,向世人传授颂字与入道之法,虽然之后便离去,却也留下玉碑不灭。这不正是,赐于世人的一线光明吗?它在四海撒种,留下神祇庇佐世人,创造水境,隔离凶险异兽,不过是希望在这世上,在它的感召之下,能诞生出新的天人,追寻它的脚步。这正是我赵氏,身为仙人座下聆听过亲训的弟子后嗣,要完成的使命。” 她像虔诚的信徒满口大义与天道:“现都已至第七世了。难道你真的要打断天人之诞生机运?真的不想再见申葁?” 京半夏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申葁的名字。” 赵宁男并没有强求,只是点头:“好,不提申葁。那你自已呢?” 说着,冷笑:“这世间,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你留恋?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大概率是回不来的。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看看天人的世界是如何模样?你想想,只要有了一个天人,且这可随意拨弄天道、掌握万物因果不受其反制、实现一切愿望的天人,还是我赵氏子弟,那要求它带我们追寻‘离去天人’的脚步,又有何不可?临江君在我眼中,一向是追寻大道的人。” 她又说:“以七人之生死,来换这些,难道不值吗?” 疯了吗? 阿姜急急抬头看。 窗上的影子好久都没有动作。 他侧身站着,眉目、鼻梁、唇齿,落在窗纸上,投在她脚边。 即使不见真人,光见这倒影,也知道这倒影的主人,如何俊美出尘仙人之姿。 在申姜眼中,他即使有些不通人情,可却决不会是坏人。 可现在,他实实在在地犹豫了。 血腥的味道那么浓稠。赵四喜在低声的□□。 那是垂死的声音。 但京半夏只是静静站在那 分卷阅读486 里,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许久,京半夏的声音响起:“我见过一段世界的残影。是未来之事。如今看来,大约跟你家的事情也有关。但我又觉得,那残影既然已经没有了,想必,我们便也无需忌惮。豪赌一把也是值的。” ‘可随意拨弄天道、掌握万物因果不受其反制、实现一切愿望的天人’这简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就算申姜困在时间之中,也可以轻松被拯救…… 他最怕的,无非是这件事…… 他期盼见到申姜的那天到来,可又害怕再次见到她,发现她被困于无限的轮回,受永世孤寂。 赵宁男猛地松了口气。 京半夏低声问:“如今似是不顺。出了什么事?” 赵宁男低声道:“仙灵跑了。却不知道何处去寻。” 两人低声说话。 外面阿姜怔怔地跌坐在地上。 以前,她总觉得,不论京半夏看起来脾气如何不好,其实是个最好的人。 他对曲尾好,对自已也好,以珍贵的修为灌入药剂之中,给她服用,为她打扇、守夜,关心她冷暖。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只是静静坐着,不理人。长得好看,更是风姿卓越的君子。 可现在,他只是站着,恐怕还正站在无辜之人的血泊之中——一个人在他面前垂死的挣扎,他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或早就司空见惯? 脸上甚至,也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只是专注地在思考着自已的得失。 她不由得,想到在渊宅的时候,与孟观鲸同来的弟子,说到同为仆役的人,被鹿饮溪所杀时的语气。似乎鹿饮溪杀人,和呼吸吃饭一样简单自然,甚至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缘由,杀了也就杀了。 她当时听了,不以为然。 总觉得,鹿饮溪与京半夏,根本天壤之别。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两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自已在灶前,与宁铃的说话,如今听上去实在滑稽。 明明自已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比自已多活了几百年,入道也几百年,酒肆里提到他,只说他天资过人、替师父赎罪至孝至忠、还是个情痴,近乎于完人。 却没有人知道,这天资,是他血祭生父得来的,这情痴也许要以别人的命来换他如愿。 阿姜猛地站起来。 而此时,身上的颂符已到了时间,无声化成了灰烬。 她心一惊,还未有动作,里面的赵宁男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不声不响,出手便是凶招,一道颂法直击破了窗户,冲向她面门而来。 她没有任何修为,根本无力躲避,急急后退,大叫:“师父!” 就在快被击中的时候,里头漏出来的灯光落在了她脸上。 京半夏一个反手,便将冲她来的凶招打散了。 被提到屋里去时,她还有些怔怔的。 低头看,地上全是血。 赵四喜以静思的姿势坐在床榻上,眼耳口鼻与甚至于皮肤毛孔,都不停地有血溢出来。 可她还没有死,睁着眼睛,虽然无法动作,却死死盯着她,口微微的开合着,想要说什么。 京半夏飞快捂住了她的眼睛 ,带她走到回廊上。 赵宁男急道:“临江君,大事……”看了阿姜一眼,止住后面的话。 阿姜明白,她没说出口的是‘不可泄露’这四个字,这是怕自已听见了,要斩草除根的意思。 京半夏没有回答,只是一甩袖,那门便应声而闭。 掩上了门,一切都被阻隔。两人站在明亮的月夜下头。 “师父,赵四喜怎么了?”她问。 原以为自已多害怕,可声音竟然如此镇定。她听到都觉得惊奇。 京半夏会杀自已吗?或者,应该称他是鹿饮溪才对。这才是他的名字。 “她病了。赵掌令正在帮她治病。”京半夏的声音还是温和如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低头看她包得和粽子一样的手:“温着的药喝了吗?” “我才刚□□落地,就被她迎面一击。差点打死我。”阿姜听到自已带着气恼的声音,实在是十分妥帖:“她疯了吗?即便当贼。也不至于死罪。” “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正说着话,突然有异响,顺手而为。以后你 分卷阅读487 再不敢这样鬼祟。这是大忌讳。” 阿姜只闷声说:“知道了。”又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来找你和赵沉舟的。谁要偷听她说话?”她低着头,不敢与京半夏对视,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只看着他的脚。 他靴底被赵四喜的血浸湿了,袍角也有血迹。走出来,便和她一样,在地上留下几个血脚印。 这是赵四喜的血。 她很努力,才克制自已想离京半夏远一点的动作。 京半夏听了她的说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高声叫曲尾来,带她去花厅那边:“我与赵掌令说完话,便会过去。此时赵氏先祖还在外头,看好她……别叫她乱走。” 曲尾连忙应声,带着阿姜顺着回廊离去,免不得要嘀咕:“姑奶奶,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伤好才刚醒,就要这样折腾吗?那么多人,都看不牢你?你是哪里来的猴崽?” 阿姜步子不敢太快,怕显出要逃窜的意思,也不愿意太慢。 走了一段,偷偷扭头,只用余光回头,京半夏还站在原处,看着这边。 他怀疑自已,所以在观察自已吗? 阿姜全身汗毛倒竖。收回目光,只若无其事,应曲尾的话说:“我一醒来,你们都不在了。我不愿意一个人呆着。下次要是你们再这样丢下我一个,我还是这样跑出来。” 直到走完了回廊,离开了这小院,才猛然松了口气。 曲尾不解,问她:“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阿姜不敢表现得太过不同,曲尾到底是京半夜的忠仆:“只是心烦。刚才差点被赵宁男打。”又气乎乎:“赵沉舟呢?我非得打他一掌讨回来不可。” 曲尾并不怀疑。笑着带她去小侧厅。 赵沉舟在那里无聊得喝茶。见到阿姜,简直无话可说了:“这你都跑出来?你可真闲不住。” 阿姜伸手便给他一下。 他吃痛,捂着头躲开大叫:“你疯了啊!” 曲尾连忙劝架。他还当阿姜说着玩呢,没想到她真打。 阿姜也不听,追赵沉舟打:“谁叫你姑姑打我的!你姑姑打我,我便打她家晚辈。” 赵沉舟哪肯给她打的,被追了一段,委实跑不过她,停下来奋起反抗。两人撕打在一起。 趁着曲尾不注意,阿姜咬着赵沉舟的耳朵低声急道:“你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仙灵就算不见了,也肯定在赵氏子弟之中。 他们要是找不出来,就只有一个办法。将现有的赵氏子弟,一个一个都以正法虐杀。完成七世轮回的大法,然后就只等着,天人降世了。 阿姜觉得,赵宁男是做得出来的。只剩她一人也没关系。她能生育,到时候也是会有后嗣的。 至于鹿饮溪做不做得出来…… “快跑。”阿姜在曲尾来拉开她之前,再次重复这两个字。被拉开之后,狠狠地瞪了呆住的赵沉舟一眼,给他打眼色。 赵沉舟震惊地看着她,回过神,只捂着脑袋大叫:“我的头发!” 阿姜把扯下来的那缕头发狠狠丢在地上,扭头便如大战得胜的将军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侧厅,大叫着:“曲尾曲尾,我好累,手也好痛。” 曲尾抹了一把汗,想找个地方让她睡,她只不肯:“师父叫我在花厅等的。”十分乖顺。 只得带她去了花厅。那里有个美人靠,又去找仆役,拿了褥子来。 阿姜在美人靠上坐下,问:“我们几时能回去?” “现在不好出去,恐怕得天亮才离开。不然又要遇到那些游走的赵氏先祖了。”曲尾叹气说:“今日的事,也是个麻烦 。但到底这里是姜娘子,以及大姑姑的家。公子是不能不管的。即使喜娘子的病帮不上忙,可镇先祖这一事,还是需得出些力气。” 之前出事只是意外,再加上法器丢了。这次有备而来,就会不同。 “喔。”阿姜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躺下的时候,怀里的启蒙册子掉出来。 曲尾帮她捡起来,顺手放在美人靠边的小桌子上。 因是受令来看顾她,曲尾到是十分小心。不论她要什么,都只吩咐下仆去做。 她试了几次,不能得手,也没法找机会离开,而且曲尾比侍人可强得多,不是一头可以撞晕的。便只得老实躺下去。 只是忍不住地侧耳去听,外头可有什么响动,或有 分卷阅读488 风起,听着也总觉得,像是人在惨叫。 曲尾坐在那里,也是无趣,便翻了那本启蒙本来看。 有一下没一下地闲扯着。 “这是公子的书。” “对呀。师父给我的。”阿姜信口胡说,总归启蒙册都是一样的,因京半夏确实给过她一本,所以曲尾才会这么问吧。 “小娘子到是十分用功,做了许多的笔记。” “恩。”阿姜应声。鬼知道是谁做的笔记。她也没时间打开看。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头有个下仆过来:“曲尾曲尾?你家公子叫你过去。” 曲尾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申姜。 主人叫他看守申姜的。 仆人催他:“快点呀。我看你家主人,脾气不好的样子。似乎是要叫你去帮他做什么要紧的事。” 曲尾犹豫了一下,便叫那位下仆帮着看顾申姜:“我家不位小娘子,十分顽劣,还请千万看守好。” 仆役连声应。 他一走,那仆役就鬼鬼祟祟地伸头往外头叫:“郎君,郎君,快,他走了。” 赵沉舟跑出来,伸头张望。 阿姜比他反应还要快,爬起来就向他跑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沉舟没应声,拽着她,顺着小路与□□,一路狂奔,带着她离府而去。 阿姜急奔着,扭头便发现他身上有血迹。 赵沉舟察觉她在打量自已,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方才她为什么那样通知自已跑路。 但这一眼,已叫阿姜明白。 恐怕她预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等曲尾察觉不对,京半夏赶到花厅,两人早不见踪影。 只有一本启蒙册子掉在地上,扉页上有龙阁的印章与徽记,翻开的页面上,写满了申姜的笔记。 京半夏愣了一下,拾起来。 扉页上,用工整的鸡爪字写着‘申姜’的名字。 “这是谁的?”虽然明知道,可他还是问。 曲尾愣了一下:“是,是阿姜的。” “哪个阿姜?”他表情平静,可语气实在叫人心中不安。 “是……吴姜的。”曲尾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不是公子给她的吗?上面还有龙阁的图章。我看到了觉得奇怪,还问过她。她说确实是公子给她的。” “这是我的。”京半夏说。 “对呀。这确实是公子的。” 京半夏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 伸手把扉页在曲尾面前展开。 在‘申姜’两个字上,还有一个印章。是花体的京半夏三个字。看上去像是个图案。这是他小时候,他母亲给他刻的。后来母亲过世,他仍把印章随身携带常用。 书册上不只有他的印章,还有他幼时笔迹。 这是他的启蒙册。是他小时候用过的书册。 但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莲花池后他所建的龙阁之中。 上面也不应该有申姜的名字。 申姜是千百年后,牢山鹿饮溪的徒弟。 是个不肯上进,成日想着躲懒的小丫头。 她有这么本册子,才不奇怪。 却不应该在吴姜手中 …… “阿姜呢?”他紧紧攥着书册,施用召唤弟子印,可没有用,召唤颂言如泥沉大海。厉声问:“她人呢?” “我……我走时,她还在这里……” 京半夏冲出花厅,可院中早没了任何踪迹。 见他想要出大院去,曲尾回过神,冲上去死死拉住他:“公子,不能出去,赵氏先祖正在暴走之中。起码要等天亮!” 见他不理。 整个人坠地,死死抱住了京半夏的腿,又急道叫道:“她跑不远的。来得及。要是公子这一出去,养伤都不知道要养多久,才是更耽误时候。” 京半夏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上面的字迹实在丑陋。 他手上赵氏的血,染得书页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来得及改感谢在20 分卷阅读489 210109 22:05:01~20210111 00: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a 90瓶;SAYA 60瓶;== 10瓶;曲贰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5、玉碑(四) 阿姜跟着赵沉舟一路狂奔, 从赵氏大府爬墙出去的瞬间,感觉到额头上火烧一样的灼痛了一下。 但随后什么也没发生。于是便没有再意。两人在酒肆外面偷了两匹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瀛州。一开始也不辩方向, 赵沉舟从来没出过门,阿姜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通乱跑, 一跑就是好几天。 生怕后面有追兵。 “我师父思念成狂, 你家主利欲熏心。不是一星半点地疯。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能不能报警啊?”阿姜骑在马上与赵沉舟商量要往哪里跑。她实在不想再在野外席地露天,渴了喝山溪,饿了逮兔子, 跟野人一样了。在1918,她都见过有警察局。这世界真的太落后了!各山门氏族,高度自治,根本没有说理的地方。气得趴在马上哀嚎:“我快不行了, 我要吃饭!” 赵沉舟心情沉重, 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想了想道:“要不然, 去济物吧。找大姑姑, 的大姑父。” 一跃下马, 把腰上挂了皮水壶取下来, 拉着袖子擦一擦壶嘴, 塞给阿姜:“来, 喝点水。” “不能去。”阿姜欲哭无泪:“我师父是个人精,脑子快得很。恐怕早在那里布了天罗地网。” 赵沉舟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打起精神安慰她:“到下个镇上,我去把腰坠卖了,带你吃顿好的。” 阿姜抱着壶,生无可恋:“不能卖。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是有徽记的。你要是卖了, 我们行踪就暴露了。” “那……去你家?” 阿姜垂头丧气地摇头:“师父肯定在那儿等着杀我呢。”半死不活地瘫在马背上。任赵沉舟牵着马,慢悠悠地在没有人烟的荒野上走着。 赵沉舟在路边扯了片叶子,吹一吹声音还悠扬的。 阿姜平躺在马背上,望天碧蓝如洗的天空,听着曲声出神。 正入神着,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还没去看那仙灵怎么样了。” 两人光顾着逃命,搞得身心俱疲,每天头一沾地连梦都不做一个,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赵沉舟却立刻说:“不必管它就是。它也未必是好东西。” 阿姜说:“它还教我天下最强的颂法呢。” 赵沉舟脸色猛然一变:“它教你了?”脸色虽然有些灰败。 “它说是说了,可我听不见。”阿姜想了想:“它莫约不是骗我的吧。” 赵沉舟只说:“不理它就是。” 两人找了个山中猎户废弃的小木舍落脚。 呆了三五天,阿姜总觉得,不能置之不理,她走的时候,仙灵还有伤在身。万一死了呢。 但没跟赵沉舟说。 做好准备,试了好几天,终于成功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青年坐在书楼的门槛上,身上的伤口也烂了,血流得到处都是,一脸惶恐正发呆。听到响动,便猛地站起来。见是她才松了口气。 因这梦中,四季无序,此时正是严冬,到处都是飞雪。再加之,不用晒书的日子,一般都是没有日光的,总是夜里,更是寒冷几分。 冻得他整个人发白,眉毛头发丝,都凝了霜。 好在,他自已大约晓得时不时拍一下雪,不至于冻成雪人。 阿姜惊呆了:“你怎么不进楼里去?这外面多冷啊。” 青年有些踌躇:“里面都是书。又是木头。我血止不住。一会儿弄脏了污渍难以去除。” 阿姜连忙拉着他,推门进去。 楼中气温四季如春。 阿姜查看他的伤口,虽然是有些地方腐烂了,但有些地方有愈合的征兆。 觉得还是包起来好些。 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衣服,又看青年,拉起他的袖子,用牙咬下一块,哧啦撕下一片,做为绷带。 包了一半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衣服也似乎是颂字 分卷阅读490 所组成的。 抬头问青年:“你整个人,都是由颂字组成的吗?这撕了应该没事吧?” 见青年正震惊看着自已,不解:“怎么了?” “你方才……怎么撕的。” 阿姜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新鲜得很:“是这样的,人的上肢呢,被称为手。”举起来给他看。见他不呆着,也懒得浪费时间,只管包好了。 有东西按住,果然血流得没那么痛快了:“等弄到药,我试着看能不能带进来。” 左右看看,也觉得这里并不是个能久呆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只有书。 “我已经证实了,你说的话是真的。就因为这件事,我师父现正追杀我呢。即然你在我身上了,估计赵氏也不会放过我。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太拘谨。”阿姜安慰他:“我不在,你便当是自已家。这里不好住,你在外头建个木屋什么的,也使得。我不在意的。” 不过伸头一看,外面一片荒芜。这梦中别说树,石头都没有一块。并且看似没有边际,实际离楼不过百丈,就是一片黑暗了。似乎也没东西可以用来建屋子。 有些尴尬:“或者,你挖个洞吧?冬暖夏凉也是不错的。”说着,便看到青年手上拿了一片幽幽发光的东西。疑惑:“这什么呀?” 青年拿起来给她看。 那是一个发着幽光的颂法之句。明明只是文字,无处依附,可青年就这样把它揪在手里,就像揪着一条大虫子。时不时地,它还会扭动一下,像是有生命一样:“我看到它在亮,似乎是不好的东西,就把它撕下来了。” 又怕以为自已违背了答应她的事:“我没有乱动楼里的东西,它不是楼里的。” 说着带她往外面走。 两人迎着风雪,走出去,在离楼百丈之外,就是一片带星光的黑暗了。 阿姜来了这里无数次,已经探查过,只是不知道那片星光璀璨的黑暗是什么,自已估摸,应该是梦境的边缘处吧。 青年指指这片黑暗:“我见到,有强光大盛,跑过来发现,它浮在这片黑暗之中,于是伸手抓下来了。” 阿姜也莫明,这是个什么东西? 叫青年把它展开,看了清楚一下便愣住。 这是师徒颂印。 突然想起,自已跑走的时候,额间痛了一下,现在想来,大概是京半夏想用师父颂印把她招回去。没想到,被青年给撕下来了,拿住了。所以颂印没起作用。 青年见她愣愣的,皱眉说:“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怎么觉得,你这里并不是梦境之中。” “不是?”阿姜不懂了:“那这是哪里?” 青年将扭动不停地颂字拿起来给她看,说:“这种契颂,是绑在元神上的。这里似乎是你的元神。” “可是,你不是说,你只能在赵氏血脉的梦中穿行吗?”阿姜反问:“我即不是赵氏,这里也不是梦,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青年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者有别的渊源?”他扭头看向那片璀璨星海:“我总觉得,这里有非常熟悉令人安心的气息。就好像回到了家。” 两人同样茫然,肩并肩站着,望着那片浩瀚的星海。 时不时,能看到无比巨大的一串图案疾驰而过。因它过大,两人只能看到局部的笔画,甚至都看不到颂字的全貌。 “一定是很强大的人,对你施用的颂法。”青年说:“我之前在这里看了半天,都没拼出一个字来。它实在太庞大了。” 所有作用于人的颂法,都会驻留在元神中。 而颂法强弱,会具象化为颂字的大小。 那些个修为差的人,所施用的颂法,细弱微小,打在人元神中,还没蚂蚁大,别说经不住风雨了,不用管它,过些时间,它都会散架泯灭,失去效用。 而修为高的则不同。 这颂法繁复无比、遮天蔽日,光一个笔画飞来,都要几个呼吸,才完全掠过两人视线。 “会是谁呢?”阿姜仰视着这大东西。 “你父亲?” 吴老头修为是不错,但没有这样的本领。阿姜摇头,回身看向书楼。这个东西,也是人放在她元神中的? 这里真的是元神吗? 她到是想起来,似乎听说过,梦中的东西,是不能拿到现实中去的。但书楼中的书却被她带回去了。 看来,这里真 分卷阅读491 的不可能是梦境。 两人就这样各还心事地站了一会儿。 阿姜在想着,赵氏死去的人。 青年大约在忧虑,自已房子的问题。 许久,他回过神,连忙把那虫子一样的颂字拎给她看:“你还要吗?” “谢谢。到也不必还我。”阿姜连忙摇头。 青年展开双手,那串颂印扭动挣扎了一会儿,就分化为单个的颂字,融入了他的手掌,汇入了他周身无数的颂字之中,消失不见了。 阿姜关心地问他:“你不是要把自已种下的吗?种好了吗?要浇水吗?” “可以了。也不用浇水。”青年指指自已脚下。 阿姜低头看,他所有接触到地面的部分,脚底也好,袍角也好,都与地面融合在了一起。但这却并不影响他行动。 不论走动也好,跑动也好,或有风来,吹动袍角翻飞,看着衣衫飘飘,无比自由,其实他身上总会有一部份,维持着与地面融合的状态。 “这就好。要是你出了事,我岂不是白忙活了。”想到赵四喜,心情沉沉的:“赵四喜必然是死了。” 青年原本不想说什么的,怕她有异心,但看她这样,终还是开口:“看你元神滂沱,应该是大有所为的天赋。可我已长在你身上,你便是天资再好,修行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树了。” 阿姜愣了:“我天赋这么好的吗?”下一秒捂头长叹气,但最后只说:“行吧。”长也长了,还能把他杀了还是怎么的。 青年松了口气,又有些意外。却也十分不是滋味起来,她天赋实在太好,修为积累千万年不止。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结丹。这样荒废实可惜:“我借居在你身上,自会保你平安。平常若你需要用颂法,便叫我的名字。我借力给你就是。” “你之前还被人追着杀呢。”阿姜一脸怀疑。 青年辩解:“赵氏有碑上的石粉压制我。我才受制的。” 阿姜将信将疑上下打量他。 他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那你叫什么名字?”阿姜问。 青年嘀咕了两个字。她没听清:“你大声点。” 青年不甘愿地说:“我叫碑。”不愿意被阿姜讥笑,立刻辩解:“幼时,似乎仙家是这么叫我,大家也是这么叫我。” 每每提起来,都是这么叫,譬如‘把石碑抬到某处去’‘主人要是碑上写字,快将它抬来’。 至后世赵氏子孙时‘快在碑前叩首’也有赞颂‘仙家遗碑,护我赵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伸手按在它向身上,用颂法打它,打得它原身在碑上浮现不止。怪疼的。 把它打得越痛,那些人就越高兴。 甚至还为此,举行了不得的仪式,请四海各处的人,不远万里兴高采烈来打它。 赵氏先祖可不高兴得很 “不过那时候赵氏神祇尚在,它们便是生气,也只能静静站在湖里头。” 青年说着,突然叹气:“赵氏神祇十分温柔。那时,我没有眼睛可以看见,但他的手是最温柔的。也不会打我。总会在我被打的地方,轻轻地摸一摸。” 后来它受了那么多折磨,更觉得,这世间没有好人。 神祇陨落,不也正是这世间人有罪的象征。 可如今,他扭头看看身边的矮子,又似乎有些明白的,神祇陨落是为了保护什么。 两人一齐叹气。 阿姜在想的是,以后可算是完了,这东西与自已元神在一处。自已恐怕为了保命,做一世野人。 叹完气想起来,问他:“你说要教我的天下无敌的颂法呢?”学会了也算保本吧。 碑愣了愣。 阿姜震惊指着他:“你这块烂碑,不会是骗我的吧!” 碑蓦然笑:“小娘子好生聪慧呀。”轻轻对她礼一礼。 “我就知道!”阿姜气得猛拍胸膛帮自已顺气:“我还为你不平,想说,便是狗狗崽儿也有名字,不会叫狗吧,你好好一块碑,那么英武大块,自该有个了不得的好名字来衬你,亏我站那儿琢磨了半天。如今看,你真是不该有名字。你就一辈子叫碑!住在洞里吧!”转身气呼呼就走。 一出去便醒来。从简陋的稻草床上爬起来,就见到赵沉舟抗着一只死掉的小兽从林中出来。 连忙大步过 分卷阅读492 去帮他。免不得要说碑的坏话。 赵沉舟知道她与仙灵见过,表情十分紧张,但听她说了经过,虽然怔忪不解,可到是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自然与她同仇敌忾,两人边骂骂咧咧,边处理猎物。 吃饱喝足,抱着肚子坐下,到也思量起来。 “里面也实在不好住。和坐牢一样。要不给他做个傀儡吧?” 赵沉舟瘫在她旁边,心不在焉地说:“做这个我到在行。”说完脸色微变。 阿姜却无语:“你在什么行?”后拍自已的胸膛:“在我堂堂傀儡宗师二世面前,少讲这种大话。我以后可是名动下的的大偃师!岂容尔放肆。” 赵沉舟轻轻松了口气,便立刻说:“好好好,你厉害。不过它这么坏,不必给它做什么吧。方才还骗你呢。” “对了”阿姜翻个身,凑过去问他:“之前我看你也受了伤,赵氏用什么颂法对付你?现在外伤是没有了,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她今日看到元祖中的颂符颂字,知道它的运行方式之后,便有些担心,万一赵沉舟元神中还遗留着什么不怀好意思的颂法,成为隐疾。却因为赶路,没有告诉自已呢? 赵沉舟只是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到确实是有些副作用。但我到觉得,并不是坏事。”之后便不多说了。 阿姜追问不止,得不到答案,又怀疑:“难道那颂法虽然伤了你,却可以生发?”爬起来在他头上找了半天,看看被自已揪掉的那撮头发长出来了。 赵沉舟被她抱头,一阵无语:“你最好给我起开!” 她自然不会理会:“不会真的长出来的了吧?” 两人免不得又要打起来。 此时天色也暗了。 两人闹了一地儿,阿姜困了,侧身面对他躺在那儿不一会儿就睡着。 赵沉舟凝视她许久,直到她像在梦中吃着什么,咂起嘴来。 不由得哧地笑了一声。起身把用兽皮做的褥子拿过来。在她身侧躺下。轻手轻脚地,把她头托起来,放在自已胳膊上,免得落枕。 阿姜睡觉总不老实,不知道梦到什么,突然躁动起来。他到习以为常,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望着木舍窗户外的星空出神。 “这到是,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候。”赵沉舟小声喃喃地说。 次日他大早便起来。阿姜尚在睡觉。他洗漱完,便起身,顺着山势往山下去。 这山很荒,四处有腐坏之地,但他日前爬到最巅峰处查看过,山外有城镇。 他背上日前猎来的皮子,装扮成猎人,入城时到也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卖完了皮子之后,他买了些米粮,又在酒肆附近盘桓了一会儿。 里头来往的旅人多。喝了几杯,凑在一起闲扯的也多。 各家的轶事多是从市井之中这样的地方流传出去的。 可他听了一地儿,也确实听到赵氏的传闻。 说赵氏突然走瘟,死了不少人。惊动了济物:“连济物山主都亲自过去了。后来说是,大姑姑也出关归家。” “什么走瘟。是赵宁男发疯,竟然杀了自已家的血脉用血祭。结果被蚩山临江君发现,立刻将其缉拿,并通告济物与大姑姑。不过听说,济物主人与大姑姑回去时,赵宁男已是畏罪死了。” “啧啧,竟然生这种事端。” “临江君好歹算是救下了几个。听说,赵宁男也算老谋深算,茶娘子都被她抓了。连远在济物的谷娘子,都已被她骗在回去的路上。实在是令人发指。要不是临江君,这赵氏都要绝种了。赵氏那位舅夫人因故不在家,赶回去气得,把她棺材的踹开了,要不是大姑姑发作,恐怕要把她拖去喂狗的。” “临江君为了阻拦,都受了伤呢。就是被那个赵宁男打的。” 满篇的鬼话。鹿饮溪到真是个信口雌黄的行家。赵沉舟听着,冷笑了一声。这些鬼话,他一个月前就已经听说了。 没什么新鲜。 背起米袋转身,便猛然止步。 人们口中的临江君穿着重裘,虚虚拢着,站在街角淡淡看着他。 而其身后的纸人,虚虚晃晃上前来。 世人见到这样的纸人,自然知道,这里有了不得的大修士,都连忙让开些。 这纸人从自动分开的人潮中,缓步而来,满脸堆笑:“我家主人请郎君借一步说话。” 作 分卷阅读493 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1 00:53:15~20210111 17: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6、水境(一) 京半夏是在英女与济物山主人到达瀛州赵氏大府之后的第三天, 离开瀛州城回蚩山的。 他在蚩山修建了一所书楼。这些几百年,闲得无事,以收集书册典籍来打发时候。 书楼就在蚩山神殿后面。楼不高, 因建成不过百年,并没有太陈旧的痕迹。站在阁门, 抬头看, 楼上并没有挂匾额。不过楼身,布满了龙纹。 步入其内,楼中因书简不多,还显得有些空荡。 京半夏举步向内走, 路过一排排的书架,最后停在最窗边的一个架子边上。 上面放的,都是些常见的书册, 因常有人打扫, 到干净整洁, 不过多是些旧书。 上面有许多写写画画的痕迹, 还有一些页角残缺或卷曲。 管书楼的仆役, 敛眉垂首候在门口, 不敢打扰他, 不过免不得, 跟候在外面的曲尾打听出了什么事。 赵府的事, 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又问:“不是说,新收了一名弟子,怎么却不见?”人没了,那新建的小楼,是要停建,还是如何呢?他拿不准, 所以要问。 因京半夏从不使人修缮,蚩山屋舍,许多都已经年久失修而损毁了。现蚩山中人住的地方,都是自已新建的。旧区早就荒废。先前曲尾说山上要添人,他们自当是连忙准备。可现在,又不见人。 曲尾叹气,低声说:“小娘子贪玩,但人一早就找着了。虽然是还没去接,但迟早是要回来的。那住所也更要上心些。” 仆役说:“知道了。”几个弟子住所,都是他来监工,也不是第一次了。 曲尾摇头,重点强调:“给主家是怎么上心,给这位小娘子便要怎么上心。” 仆役连忙道:“是。不敢怠慢。” 曲尾吩咐完,端着茶进楼去。 便见京半夏站在窗边,桌上放着两本启蒙册。 这两本一打算,确实是不大有不同。一本显然年代久远。 但走近便可以发现,书册上的字迹是一样的——这书册并不是印制品,而是整本手写所成。字体娟秀。颇有风骨。看得出是女子手书。 京半夏没有回头,但说道:“这是我母亲的字。”说着翻开两本书册的第一页,手指抚过扉页上的名字与图章。较新的那本,扉页上是没有申姜这两个字的。旧些的那本上有。不止如次,里面每页还有些笔记。 “小姜娘子怎么会有夫人的手迹呢?”曲尾不解:“夫人当年写了两本吗?” 京半夏没有回答,只一行行地看着。看到一处,停下来。 那一处有个错字,大概抄的人没有发现。 另一册同一页上,也有这个错字。 就算是本来就有两本,也不可能错都错得一样。 并且既然是手书,字的大小排序,每列数量,都不会那么精准。哪怕是同一个人写,最后成册也会有所差异。 可这两本没有。 曲尾轻手轻脚过去,把茶盏放在桌上。 京半夏入下书,拿起茶盏,掀盖拨开浮叶,浅尝了一口。不过显然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放下茶盏后,凝视两本书册许久,突然伸手,将其中一册中的中页撕了下来。 然后翻开另一册。似乎在查找什么。 曲尾吓了一跳。 这是京半夏母亲手册,他一向十分珍视的。 正要劝一句,就见京半夏怔怔站着,盯着手中的册子,许久都没有动作。 他不解,走近些,便见,京半夏手中那本,没有被撕的较旧的那本册子,原应该是完好无损的。可现在,恰恰是那一页,凭空消失了。而书脊处留下的残页,与刚被撕坏的,较新的那本竟然完全吻合。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两本,根本就是同一 分卷阅读494 本书。 虽然看上去一个新,一个旧。并且旧的上面,还写着申姜的名字,有许多她的笔迹。 但这就是同一本。 京半夏拿起桌上的笔,醮墨在新一些的那本上,写下一个字。 而较旧的那本上,也缓缓有同样的字,在同一样的同样位子显露出来。 他停笔怔怔出神。 “吴姜,是吴偃师亲生的吗?”京半夏突然问:“她母亲在哪里?” 京半夏在吴家见过申姜的画之后,就叫曲尾去查过这家的底细。 曲尾回说:“邻居说,吴偃师从太虚城移居到此处,来时就带着孩子。是刚出生的样子。问起他夫人,他说是夫人难产早逝了。后我又去太虚城问过,城中并没有什么人认得他。只有个城郊的农夫,说他现在所住的那院子,是吴偃师转手卖给他的。因这院子还与周围的农人有些纠纷,到如今还总因此事发生口角。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纠纷?” “说是,那院子是一夜之间建起来的。就建在别人农田上,却并没有与农人商议。当时农人发现被占了农田,闹得很大,纠集了一大群人跑去围了院子拍门。讨说法。结果里头男女两人,当场爬墙逃窜了。” 曲尾犹豫了一下:“但我问询,对方说话间,似乎形容那院子老旧。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说一夕之间,在有农人劳作的田间,是否能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建起一个院落。即使是可以,新建成的院落怎么会是老旧的呢?” 京半夏认真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曲尾继续道:“后来吴偃师就在太虚城落户,把这院子转手卖给了不知情的人。可也是奇怪,吴偃师即是太虚城人,我在太虚城,却并没有找到他任何亲人友人,他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且太虚城的籍册上,也全然没有登录过此人。城中哪了有见过他的人,却并没见过什么同行女子。至于之后,他似乎就四处游历去了。没有在太虚久呆。至于游历的去处,我也已经查证。一路有迹可寻,但并无什么异样。” 唯一的异常,就是他、申姜、院子的出现与存在。 “他家存的那副画上,大概便是申姜与他被农人围攻时的情形。两人在太虚城分别之后,他去游历四方,而申姜去了眠川。”京半夏喃喃地说。 他手在启蒙册扉页的申姜两个字的抚过:“那是我父亲出丧的时候。她去眠川找我。”当时,她并不是随意乱走,无意遇到他,她本来就是去找他的。 她是为了他而来的。 申姜与吴偃师,也并不是像吴偃师之前,与他所说的那样,两人偶然相识。 他们两人,是跟那院子一齐突然出现的。 京半夏抬头看向书楼。 这楼上,还有没有完成的颂法。 为防失窃他已经打算,把书楼以颂法加持,放置到自已的元神之中去。放置在元神中的东西,除非持有者湮灭,否则生生世世都会如影随形,不可剥离继承。 他之所以这么做。原本是想着,好将‘那本书’也妥善地保存起来。 只是他杂事繁多,到现在也没能做完。所以楼仍然还在蚩山神殿后屹立着。 曲尾见他犹自沉思,原本是一脸忐忑的。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公子?” “我给赵沉舟诊治的时候,发现他元神上有灼印。与吴偃师的气息是完全一样的。” 曲尾大惊失色:“怎么会?”又犹疑:“不过算起来,他醒来的时间,正好是吴偃师去世的时间。” 正想开口询问更多,却不知道为什么,京半夏突然笑起来。 一时有些茫然。 京半夏却就这么垂头轻声笑着。声音在空旷的楼中回荡了许久。 “公子?”曲尾试探着叫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又隐约觉得,大概是跟阿姜有关,可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他笑了许久,才停下来。笑到最后,渐渐无声,只静静垂首站着,好久才有动作。仍把书册放回书架上,转身向外去,只问:“人找到了吧。” 曲尾连忙说:“找到了。” * 赵沉舟看了坐在对面的人一眼,垂眸静静饮了一口茶,扭头望着窗外热闹的街市讥讽道:“不知道该叫你牢山大尊上,还是蚩山临江君。怎么,要杀我灭口却约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实在有些过于霸道了吧。” “看来,郎君对我有些误解。” 分卷阅读495 “有什么可误解。”赵沉舟怔怔地坐着,像是在回忆过去:“你想杀十三川灭口,免得她传播你血祭之事,却又不愿意亲自动手,结果害死茶茶。但这也不过只是件小事。毕竟在你眼中,世人如蝼蚁。” “所以,你果然和申姜是一起从未来,回到现在。”京半夏垂眸看着桌上的水渍:“而在已经崩坏的那个未来中,我杀了十三川,也杀了赵氏阿茶。”说着,突地笑起来,表情温柔,又轻声为自已突然失笑而告罪:“抱歉。我近日总是如此。” 赵沉舟只觉得他此时尚能笑得出来,实是不可救药:“你从不懊悔?即使茶茶与你而言不过是个陌路,十三川呢?” “我不会‘再’杀她们了。”京半夏心平气和,并不为他的态度恼怒,反而有些安慰他的意思:“你该知道,即是没有发生过,我自已也不记得,曾做过这样的事。” “你是不记得。没有发生过如何能记得?但没有发生过,不代表你就已经不再是那个鹿饮溪了。你始终是你,从来没有改变。”赵沉舟凝视着他:“不论我说的事,你有没有做,日前赵氏大府的事,你做了不是吗?我亲眼看着你站在赵宁男身边,而她一个一个对那些赵氏子弟下手。” 他叹气:“于你而言,捻死一群蚂蚁和捻死一只蚂蚁,并未有什么差别。想来你也是不在意的。” 说着喃喃地说:“阿姜不该救你……我不懂……” 阿姜应该死了,可她还活着。他脑海中有许多自相矛盾的记忆。就是他的不解之处。 他记忆中,总许多场景交融,每件事,似乎有着许多不同的走向,结局也南辕北辙。甚至是他与阿姜的相识。都有无数个场景重合。 大约是他在梦境中,游荡太久。 毕竟,总有奇怪的东西,掉落在梦中。 每当一个世界崩塌,总有新的残影与碎片,如流星一般不段地坠落。 他在梦中看到了无数次的崩落。 他那时不记得自已是谁,所以对这些碎片中的发生事,哪怕看了,也无甚感慨。 可现在,一切他见过的残影中所发生的事,都变得清晰。 但同时,因为海量的信息又模糊起来。他甚至,都很难分辨,自已所说的这些事,是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中发生的,到底是谁先发生谁谁发生。 不过,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发生多少事,残影重来多少回,都从来没有改变。那就是——阿姜不应该救鹿饮溪。 “她救不了你。”赵沉舟凝视着面前的人:“你自已也十分清楚。她救不了你。所以你才一次次地回去,避开她,阻止她。你很清楚,人天性如斯,不可更改。你是什么样的货色,根本不值得她死。” 京半夏坐在窗边的温暖的日光下,没有看他,仍只是注视着自已面前那盏茶。 赵沉舟以为,他会辩解。但他没有。 只是这么坐着。 总归,他是个疯子,看来是连辩解也不屑一顾。 赵沉舟沉声说:“你来若想杀我灭口,免得别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过更加证实,我的话。” 但京半夏终于开口时,却只问对于灭世这事,他还知道些什么。 仿佛他先前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赵沉舟犹豫了一下便,便细细将自已知道的,俱都讲述出来。 最后道:“我日前才慢慢转醒,许多记忆浮现,虽然许多事,还云里雾里,比如,申姜怎么成了吴姜。更是毫无记忆。但如今看来,所有大事,应该都是碑中仙灵所致。如今碑灵被困于阿姜元神之中,并未有异动。且又听说,灭世的块残影已然崩解。大概,此难已完全化解了吧。”赵沉舟虽然对他并无好感,但事关重大,做为知道此事的两人,不应因个人恩怨而耽误大事。 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解:“有什么不对?” 京半夏回过神,只淡淡喝了口茶。摇头:“没有什么不对。所有这些事,你不必与阿姜说。” 说完,便起身,叫曲尾下去将停在后面的马车驾到前门来。是要回去的意思。 赵沉舟见他这样,有些疑惑。 他到底干嘛来了?不是杀自已?也不是来抢阿姜? 作态? 可见京半夏果然起身要走。 他皱眉大步过去拦在对方身前:“你什么意思?” 站在阳光下的温润公子,看着楼梯之间,有一片衣角闪过,许久才收回目 分卷阅读496 光。 只对拦着自已的赵沉舟轻声说道:“赵府的人,是我杀的。你将我知晓得如此清楚。更该晓得,我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冷酷无情,现如今,我已知晓,自已竟然会为了一个解闷的女子,如此不顾一切,落得最后泯灭于世不得好死的下场。照理说,我该现在便将她处置了,以绝后患。是看在她回来是为了救我的面子上,再加之,到底师徒一场。便饶过她这一次。但,也只这一次。” 他看向赵沉舟,表情仍是平和,语气仍是温缓,却是诛心之言:“若下次再给我遇见她,我便将她挫骨扬灰叫她神形俱灭,省得哪天,再来害我。” 赵沉舟僵在那里。 虽然说鹿饮溪如今修为不至于说是修士中的巅峰,可鹿饮溪说要杀人,还真没几个人拦得住。 自已更是不行。 他喃喃道:“我以为,起码你在阿姜身上,有一丝真情。” 京半夏好像没有听见,只轻声问他:“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赵沉舟没有应声。 京半夏也不需得他答,只说:“回家去吧。别再外头游荡。你家大姑姑十分担忧。”仿佛是个关心小辈的慈和尊长。 说完,便缓步下楼下去。躲在楼梯口的那片衣角,飞快地缩回去。他仿佛没看见, 曲尾驾车来,等他上车后,却不走,还在向酒肆内张望。 被京半夏扫了一眼,才连忙甩起鞭子。 一路出城,还时时回头看。 等出了城终于忍不住:“公子,我下楼时候,见到阿姜鬼鬼祟祟的。公子没有看见她吗?” “没有。”京半夏坐在车中,手伸在窗外。风软软的在他手中,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得住。其实永远也不可能。 曲尾见他也不提接阿姜的事,觉得两人肯定是遇见了,只是阿姜耍性子,不肯回来。 于是嘀咕个不停:“赵氏的人死了,确实不是公子动的手。公子只是为了救她呀。当时公子身上有伤,修为有损,实在无力与赵宁男硬碰硬。所以虚以委蛇,来寻契机。那她杀赵氏子弟,公子确实无力相救,只能看着,并佯装共谋。她是不是误会公子,与公子置气?” 急道:“公子合该说清楚才是。小孩子的气性,今日起,明日消。说通了,也就过去了。” 京半夏没有回答,只说:“准备东西,我要入水境去。” 赵沉舟说的话,听上去似乎全对,但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仙灵就是罪魁祸首,引诱与英女与之一体后,两人仆鬼供奉成为祟。 那祟神已被镇压在大宅之后,申姜身上的仙灵之力又是哪里来的? 申姜身上能有仙灵之力,说明,仙灵虽然成功诱惑了英女,但英女并没有救它,‘七世而成’的大法,最后还是成功了。仙灵之力确实被保留在了赵氏血脉中,只是要诞生天人,没有赵宁男和她父亲想得那么容易。 也只有这样,之后自已禁封赵氏血脉,使之不能修道的举动,才会合理。 曲尾听了首尾,只是不解:“那时的公子是忌惮惹下大祸的赵氏吗?毕竟赵氏先出了赵宁男这样的疯子,又出了灭世的赵英女这种癫人。” “不是。我听赵沉舟描述‘我’用的禁封血脉之术,听上去是聚灵用的。‘封’即是隔绝之意。天地灵气不可入身,也就意味着,身上的灵气不会四溢。方可避免仙灵之气在千百代子嗣传承中,有所耗损。” 曲尾不懂:“为什么呢?” “听上去元祖镇压祟神,只是拖时间而已。大概是无力消除对方。想拖到,有一日仙灵之力在赵氏子嗣身上聚为一体,诞生天人的那天。” 曲尾十分感慨:“看来是没等到了。”又惊讶:“那这样一来。被压在大宅下头的,根本就不是仙灵。从始到终,玉碑只是一个怂恿者。那被压的是谁?岂不是还有危险?” “当时真相如何。现在已不知。所以要入水境。”京半夏淡淡道。 唯一可以看到答案的地方,是仙冢中的天道神殿。 “我立时便叫人准备东西。”曲尾应声,十分忧虑。因为京半夏现在身上还有伤,要入水境是非常难的。并且那可是,即使想到办法能进去,却绝对不能出来的地方了。 扬鞭将车子赶一赶,曲尾又突然说:“不知道阿姜几时回来?” 小丫头,好久不见还有些想她了。 京半夏歪在美人靠上,眯着眼睛,抬头看明媚的原野,此时已快入夏,野花开得灿烂。 分卷阅读497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坐在初夏的日光下头,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1 17:33:26~20210112 20: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20瓶;小京妈妈爱你、艾。、剃刀与安息香、pumpkin、糯米团子、妮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7、水境(二) 因要准备的东西有些多, 曲尾陪京半夏回了蚩山之后,接下来三个多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到其它。只在出去采办东西的时候,听了一句闲话, 知道赵沉舟见过京半夏之后,已经带着阿姜回赵氏去了。 说给京半夏听, 他只说, 也好。 便再无它话。 因人手不够,珍珠、琉璃与宝箧也从济物莲花池回到蚩山,跑前跑后的帮着看守炼炉。 快入夏的时候,东西才准备整齐。 临近京半夏出发前一天夜里, 济物山主往蚩山来,赵府大姑姑意外随行。 两人与京半夏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 珍珠三人在外对探头探脑,但也并没有听到什么。 后来借着奉茶进去的机会, 终于进去侍奉。 才进去, 便听京半夏在说, 吴姜便是申姜的事。 “元神中的书楼, 大约是那一世我泯灭的时候给她的。只靠书楼, 也可以断定, 她必然就是申姜。但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中关键。申姜当时分明是死了。如何又能成吴姜呢?” 济物主人与英女也是不解。要人死而复生, 不是修士可以做得到的,连神祇也无能为力,毕竟天道不可违。 几人沉默坐了一会儿。 大姑姑想了半天,开口问血脉禁封的事。反常地对京半夏有几分柔和之态地:“听赵沉舟回忆,分天之后,赵氏还是有修士的在四海行走的。” 赵沉舟回去, 已经把这些事全部告知两人了。 唏嘘之余也庆幸,一切已被改变。只是其中有许多的疑惑,因赵沉舟记忆混乱,难以知道答案。 京半夏说:“这几日,我也有思量这件事。依我之见,那一世,陆吾成为阿谷,后就任第一任渊宅主人。认真算起来,之后代代主人,都是她的后嗣。而当时大姑姑并不知道谷女并非赵氏了,在得到仙灵发现赵氏所行之事后,大约是在剜心前以颂法将仙灵植于了将要赴任的谷娘子之身。谷娘子死后,七世之法便成。后仙灵之力,一直散播于其后嗣血脉之中也是合理。我即然对谷女施行封印之术,却其实对赵氏无碍,禁锢之术,只在陆吾这一支血脉中。所以赵氏修行无碍。”这当然还只是推测,具体如何,还是要在仙冢天道神殿中查看。 济物山主人与英女听了,却也深以为然。 京半夏顿了顿,说:“我今次入水境,理清来龙去脉到是次要,最要紧的是,查出祟的由来。也好彻底解决了这件事。” 英女听了,便忍不了脾气,只说:“四海之大,又不独只有你一个修士。你把进去的法子交侍了,大家合力去办就是。” 又说:“这次我到是不骂你,只是你要进去容易,又打算如何出来呢?水境以米氏之力封闭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出得来的!” 话说着,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济物山主人。 她与济物主人从赵沉舟口中听到这些事之后,直到最近,心绪才平静一些。但坐在一处,便是英女这样飒爽的人,也时不时会突然回首看一眼旁边的苏濯清是否安好,来叫自已安心。 济物山主见她回首看自已,以眼色安抚她。 不过想起来一件事,对京半夏说:“吴姜早已跟着沉舟回了家,现在济物由我亲自教授,想来你也知道了。可有一件事,也是奇怪。她明明修为滂沱却时灵时不灵的,也结不成内丹。如今你说,她就是申姜,那大概是受血脉禁锢术法的影响,才会如此。如今知道原由,到也好说。不过,真要论起来,她若是申姜,即是陆吾后人,又是赵氏之身,再加之身承仙灵之力。可算是,集仙、人、水境为一体。只侍时日,必有大成。到时候,再由她入水境,比你、比所有人的成算都要大一些。” 京半夏蓦然打断他的话:“不必。这件事,合该由我去做。”又问:“赵沉舟可想起来,申姜是怎么成了吴姜的?他以吴偃师的身份,抚育阿 分卷阅读498 姜长大,应是知道一些首尾原由。” 济物主人摇头:“他记不清楚了。这件事,大概只在水境中还有机会确认。” 京半夏轻轻笑:“我想也是。”这也是他想入水镜的一个原因。 济物主人说着也是笑:“不知道你是怎么吓唬了她,她在济物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退避三舍的。日前我叫她,送东西往祟山来,她也不肯。仿佛要她命似的。” 京半夏只是说:“我与她,都是孽缘。这样不是很好吗。” 济物主人只是叹气。 英女见京半夏在入不入水境这件事上,如此固执己见,便很是不悦:“我看你,也是莫明其妙。怎么说不听呢?这些大的事,你与谁也不说,谁的主意也不问,就自行其事。到时候就算你解决了麻烦 ,却自已困死在里头,又要如何是好?你这是做了什么坏事,如此急着给自已脱罪吗?却也不晓得看看时机再说再做!” 济物山主人看了她一眼,她不服,但也没有再多说。 济物山主对京半夏说:“不论赵沉舟说你彼时做过什么,可那一件件的事,此时的你并没有做过。那便谁也不能硬将这些事,按到你的头上。世上,哪有人因自已没做过的事受罚的呢?” 英女原想说什么,但见济物山主人对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已,到底只哼了一声,并没有开口。 他继续说道:“即使是有些事关于申姜的事,确实还弄不清楚原由,到也不必太钻牛角尖,知道她就行了。”声音平缓而沉稳。 说完见京半夏只是不语,又说:“至于除‘祟’,若是以修为来论,到也不应该是你进水境去,一来,因赵氏大府的事,你修为受损。二来,你身上还有旧伤。实该当是我……” 英女怒道:“你不要胡说!”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济物、赵氏与蚩山这三家的事,是天下大事。怎么就只在你……”顿一顿,看在赵氏没有断后的面子上,又把京半夏加上去:“你与他之间打转呢?便该邀请各山门来,坐在一起拟定个章程,商量清楚。” “要这样,因怕人选一万年也定不下来的。”济物山主安抚她:“现在并没有祟神出世,没有仆鬼做乱,也没有渊宅镇压在水境之上。就算祟神出自水境,现正在水境中。但恐怕也还不成气候。进去到也不至于‘死路一条’这么凶险。至于出入之事,也未必一定出不来。只要界门内神核彻底归寂,再加之四海之内腐地一除,神祇便会再生。米氏受神祇感召重生后,界门还是会开的。” “那要多久?”英女厉声道:“几千年?几万年?这么久,再高的修为也都归化天地了!” 看着天色晚了,京半夏受不得寒气,咳嗽起来。 英女被打断,只对京半夏怒气冲冲说:“总之,这件事你先不要擅动。四海的人都死光了不成?你只等我明日的消息便是。”便带济物山主人走了。 两人走出了院落,济物山主人看着她只轻声笑。 英女问:“你笑什么?” “你对他总有成见,但如今也多少肯为他想一想了。” “我也不是不分好歹的人。不是他不顾自已有伤压下赵宁男,赵氏那天夜里,可真是死得干干净净了,茶茶也不能幸免。至于赵沉舟说的那些事……”英女虽然不甘,可还是勉强地说:“他如今确实没有做。我固然怀疑,弑杀神祇之法,是他交给蚩山宗主的,可也确实没有实证。” 说到血祭生父:“他行事如此残忍,是让人不齿,可他父亲,实不是个好东西。他母亲的死,这人更是脱不了干系。其实我听赵沉舟说了之后,便有扪心自问,若是我该如何,说来说去,恐怕也不会比他更宽仁。即使是四海内其它人,甚至是你,也恐怕会是如此。到底人非圣贤。你说呢?苏濯清。”看身边的济物山主。 “我想也是如此。” 英女得到肯定,长长地叹气:“这件事,实是一笔稀烂的糊涂账。我看他执意要入水境,到是更觉得,蚩山宗主当年的事,与他有关。大概他自已也是觉得,此事是因他而起,便想由他自已来结的意思。可心里莫明,还是有些不是滋味。阿姜待他好一点点而已,他便肯这样。若是他幼时,有人肯侍他好……而至于如此。” 济物山主与她携手,慢慢在月色下走着,轻声说:“我记得,有一年我去过京氏大府的。还见过他那位后母。当时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跪在院子的雪里头。那么冷的天,穿了件单衣。小脸冻得发青,意识都不太清醒,我经过时,正逢他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于心不忍,便为他求了一句人情。” “那该是没事了。” “哪里。当时位京夫人自然 分卷阅读499 不敢违逆。但等我一走,却说他故意挑了那个时候在我面前做态,下她的脸。于是拿带刺的棘条,打得他全身是血不停求告。我正夜游,自然也看见了。可却不敢再为他求情了。次日走的时候,我问京氏,说想收他为弟子,可京氏没有答应,说是他自已不愿意的。还借故不肯让我见他。我觉得自已总不好强抢,于是也无可奈何。后来我常想到他。觉得自已应该救他的。他血祭的事,我见到他第一次就已察觉了。心里不免得有些不好受。之前听赵沉舟说,他大约以为我并不知情,在那一世中,借茶茶之死而害十三川,更叫人唏嘘……若是我当时强硬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英女立刻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济物山主笑了笑,只说:“好在,这次不同了。小时候的苦固然也是受了,但之后没有再一错再错。算他欠阿姜的人情了。” 英女也怅惘:“赵沉舟说他为救阿姜,往复千百次。但是我在想,我们又岂知道,阿姜救他,就是这一次而成?两人谁欠谁的,实在说不清楚。” 两人正说着,就得到济物来信,纸鹤由天而降,落在英女面前,应是茶茶送来的。 信一展开来,就见到茶茶的虚影从信中化出,头发乱蓬蓬,抹着眼泪大哭不止。白日阿姜与她打架,因没有修为,自然是没打得过她,却半夜趁她睡觉,把她眉毛剃了。 “姑姑,我不活了!”茶茶嗷嗷地叫着,不停喊着要去寻死:“她又不是赵氏,又不是济物弟子,明明是蚩山的人,为什么留她在济物,还由姑夫教导!教了这么久,还一窍不通,又蠢又傻。她剃了我的眉毛,赵沉舟还帮着她!!他到底是哪家的人?左右我生死是无所谓,这世上已无正义可言,我今日就撞死作数。” 英女看完,很镇定,十分有经验地站在原地等着。 果然这封信送到。 马上又有一只纸鹤飞来。 这次是谷子。 她在信中口齿清楚讲得也很有条理。 说了两人打架的始末。 全是因为阿姜头上有两条束发用的红头绳。说是自生来就没取下来过。茶茶听了,就偏要给她取下来。 当时两人在道台听讲法的时候,就在夫子眼前你来我往了一番。被夫子骂了一顿,才安生。 结果下了学,路上茶茶拿剪刀偷袭,到是没剪断红绳,但把红绳尾上的穗子剪掉了一截。 阿姜生气,便与她打了起来。 茶茶慌不择术,施用了十分凶险的术法,幸好赵沉舟在,他挨了一下,阿姜没事。阿姜见他被打伤,恼火得很,于是夜里,把茶茶的眉毛给剔了。 舅夫人听说,自然不答应,杀到济物去。阿姜挨骂时。因舅夫人说她有人生没有教,竟然冲上去给了舅夫人一耳光。并当即便收拾行李走了。 虽然谷子已派人去找了,但现在仍然下落不明。赵沉舟想去找人,但有伤在身,现在还在卧床。 英女怒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甩开自已夫君的手,当即拿出通天镜来,联通了济物,叫了茶茶与舅夫人来镜前。 镜中舅夫人,脸上好红的一个手掌印十分清晰。一开口,便说阿姜的不是。 英女打断她:“你给我不要说话!” 只厉声问茶茶:“人家即然说了,从小不曾离身,你为了甚么要去剪?万一是要紧的东西,岂不害人性命?你自已惹了祸,又还要叫你母亲来教训人,你几岁?阿姜几岁?你还能再不要脸些?!长这么大,入道这么久,光长了个年纪吗,读书识礼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要不是她师父鹿饮溪不顾自已安危保下赵氏的几人,你一早就被赵宁男杀了。还能在这里作死?” 茶茶不服,却又不敢和她争执。怏怏垂头不说话。 舅夫人蠢蠢欲动要开口。 英女扭头便骂她:“茶茶是多大的人?动不动就喊母亲出马也罢了,还如此不知道理,你不嫌丢人?日前我听说,你与钱氏夫人吵架,原本是小事,你偏叫仆人打杀了她的坐骑?!那钱氏好性,才没与你计较。这件事我还没与你说,你又弄出事端,还不快给我回府去!不是我现在不得闲,且还有你一顿好呢!” 之后只叫谷子来,要她把济物和赵氏的人,都派出去找人。 有信立刻回报。 关了通天镜,实在是满身的疲惫,与济物山主抱怨:“兄长不在,我原想着,有些话说重了不好,如今可好了。母女两个,都是混账,一骂就怂,但这里认的错还热乎着,转头又给你在别处闯出新祸来。打又打不得。骂两句之后还敢。” 分卷阅读500 说着便与济物山主携手去蚩山的客舍,路上商议着,入水境之事,要请哪些氏族与山门过来说话。 回房后,便分写信起纸鹤送往各处。 等次日日出时,各路人马都陆续赶到了蚩山。 事关天下的大事,有几家越想越怕,甚至一夜都没睡得着。 可等这些人跟英女与济物山主往京半夏所在的神殿上去,却发现,那里早就人去楼空。 曲尾说,京半夏夜里就已经出发,入水境去了。别的到没什么,只留了一道解禁封的颂法,是给阿姜的。 大家一时茫然。就这么去了? 又忍不住感慨:“临江君,大义君子也。” 英女觉得,也不必如此抬高此人,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左右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人去也去了,怎么进去的办法,大约是京半夏从‘那本书’上看到的,其它人也并不知晓。 叹息之余,英女只匆匆与济物山主一道,回去主持找阿姜的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2 20:54:12~20210113 16:1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蛋不吃蛋黄、子绥 30瓶;羊羊、桃子酱 20瓶;若远似近 18瓶;豆豆 15瓶;卿卿故梦 11瓶;2个盼、花开不诉殇、贝娘、xdab、高数半价、孔昭、小酒爱妈咪 10瓶;艾玛我的天呐 3瓶;刀下留人T^T、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8、水境(三) 阿姜离山出走, 原本都以为是件小事。 小孩子家家,便是有气,也是一时的, 再说,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现在大概根本都没跑远, 就近躲在哪里了。等过一段时间她气消了, 自然就故意被找回来。 英女和济物山主终于抵达济物时,阿姜已经不见十多天了。 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济物山主让侍人把她用过的东西拿来,施以颂法,以旧物追踪其主人, 也没有任何结果。 追踪的灵兽只在她房间徘徊,似乎她的气息就是终于这里,并没有去任何地方。 但是任他们掘地三尺,就是找不到人。 一个大活人, 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占卜也好, 开星盘也好。什么都没用。没有就是没有。 赵沉舟还负伤在床, 又急又怒, 把茶茶骂得狗血淋头。 茶茶又羞又恼, 只说:“她把我眉毛都剃了, 我离家出走了吗?我也没有真的伤她, 何至于此?她就是矫情!” 但到是有个侍人说, 当天夜里是有件怪事。 “有个黄不拉叽的人影,走路的样子很怪。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往后山去了。” 仅此而已。 因济物内,本来有些粗使仆役的衣裳就是土黄色的,又怀疑是仆役私自饮酒醉酒。 并没有被列为线索。 过了半年。即然什么方法都没效果。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京半夏进了水境之后,也再没有消息回来。 一开始每月, 各山门还频繁去济物或蚩山询问情况如何,后来变成每年一问,再后来,几年才想起来一回。 总之什么异事也没发生,仆鬼之事仿佛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天长日久,山门上尊之间又有流言,觉得所谓世界倒影与碎片之事,大约并不尽然。 这件事,渐渐被抛在了脑后。 几百几千年过去,各山门氏族之主换了又换,也没人再关心,蚩山临江君还能不能从水境中出来这件事。 后来的山门尊上们难得聚在一起时,提起来,又说,他未必就是入水境去了。 说不好就躲在蚩山。 不过这话,到不敢在济物和赵氏面前说。 只敢私下议论。 蚩山和赵氏姜娘子的亲事,最终到底是没有成。 说是临江君走后,他身边的下仆曲尾,便带了歉礼,去赵氏退了婚约。 赵氏到并没有收他的礼,也并不为难 分卷阅读501 他,反而得知他在为书楼收集各类文典,还留他住了几天,将赵氏的藏书,也赠送了不少。 曲尾大箱小箱地搬回蚩山去,又送了此蚩山自已种的灵植灵药,到瀛州赵府去。 不过听蚩山的其它仆役说,对于吴姜在济物不见的事,曲尾私底下,还是颇有微词。 他虽然长年在外奔波游走,收集书册,但逢年过节,总是会赶回蚩山,亲自侍奉在一桌没人用的宴席边,暗暗伤感。 后蚩山那三名弟子,出师立业的出师立业,嫁人的嫁人。渐渐就空落落起来。 山上仆役无事可做,开拓了不少灵田,种些药材。 不到三千年,四海修士更迭,知道蚩山临江君的也就不多了。 天下也只知道蚩山药材是行业魁首。 赵沉舟到是变得赫赫有名。 他对修行并不怎么上心,却总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自已开窑烧多孔砖,在赵氏辖区兴建样式古怪的楼房,又兴水利。 赵氏辖区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可开关的灵气灯,通上了自来水。 大城内,灵兽少,嘟嘟叫的铁皮车子多。也不用马匹飞鹤来拉。只要放一叠储灵颂符在灵槽里,就能用上七八天。 又设立公学。 辖区内幼儿到了年纪,便要入学去。识字、学画、通音律算术之类。 赵氏辖内古怪的行业也多。 办报纸、杂志的,登台名伶花边新闻之类。 灵气炼制的影珠,几乎家家都有。影珠可播放录制在影符上那些能演会动的话本故事。也可以直播另一个地方,正在做的节目。 济物孟氏,成了最大的影珠炼制方。又有配套的话本故事编排剧。 其它各山门修士固然也在里面小赚了一些,大家日过过得其乐融融。 等时间进入了逢魔年间,四海所有人都早已忘记水境之险。 腐坏之地的净化,也日渐缓慢。 赵氏与济物到是很上心,但不是自已辖地的地方,也不好过多插手。 虽然已经十分退让谨慎,却还是因此,与各山门发生了许多摩擦。 元祖与大姑姑归化天地之后,谷娘子接任济物山主人,又五百年,谷娘子归化后,济物主人的位置,便落到了孟园孟峻山身上。 降魔九十八年末。 四海之人人过得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之际。 有一个消瘦到可怕的人影,凭空从已废弃的水境石坊门中跌落出来。 这石坊门,就算水境还开着的时候,就不大使用。只是个象征性的东西。后来神祇归眠的时候到是用过。但自从水境关闭,就一直荒废着。 几千年过去,现在不过是爬枯藤的破烂石碑。 四周甚至还布满了农田。 如果不是风雪太大,必然会有田中劳作的农人发现竟然有人从水境中出来这件奇事。 那人满身煞气,站在风雪中,仰头看向天空。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四周的植物便都枯死了。 他低头看向那些灰败的小东西,敛去煞气,又看了天空许久,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一直看到日光西下,才举动蹒跚地顺着田梗向远处去。 他经过村庄的时候,在自家院中给鸡笼盖棉被的农人见到雪中人,免不得好奇,大声喊他,到自已家暂蔽风雪。 并借了自已衣裳给他换洗。 见到他身负灵器,知道他是修士,虽然看上去狼狈,想着相貌因是不俗,但等他换洗完出来,却还是不由得自惭形秽,不敢与他同坐。 他到也习惯了别人这样待他,静静吃完了他们奉上的食物。放下筷子,才问些闲话。 比如,今年是哪一年了? 蚩山现如何? 济物又如何? 农人其实也知道得并不太多。 蚩山是什么地方,听也没有听过。更别说蚩山叫姜的娘子怎么样。 济物到是知道。 “济物山主人与夫人,千年前已寿尽,携手归化于天地了。那正是我阿爷在世,做七十大寿那年。所以记得清楚。” 客人静坐了好久。 农人只见他身上灵气翻涌如 分卷阅读502 神光,连忙跪拜。 等他们再睁开眼睛,客人已经凭空消失。而桌上放着几颗金色的灵珠。 这么贵重的东西,足够普通的人一世花用,却用来换了这些粗茶淡饭,实在叫他们感激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跑到院中,雪地上并没有人离去的痕迹。客人杳无踪迹。于是对着天地大拜。 没几天,四海便有传言,说蚩山临江君已经回来了。 这叫各山门的尊上,大为震惊。 临江君这个称号,还是他们师长辈的人口中提起过。 此事便结伴住蚩山去,但却并没有见到蚩山主人。 只有曲尾出来,应付。 他看上去,红光满面,只说:“我家主人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尊上们便有些不高兴,只说,鹿饮溪这个人,恐怕真的从来没有进去过水境,如今又来装腔作势。可才出口,便只觉得修为像是被什么东西全吸走似的,内丹也有爆裂之势。才惊觉,鹿饮溪竟然已破突极境,轻易就可以置一山门尊上于死地,哪里还敢再纠缠。 只连声告罪。 多的一句也不敢说。 只有济物山现任主人孟氏弟子,叫孟夜的那个,虽然修为最低,但讲话铿锵,不卑不亢。 曲尾对他到十分客气。 至于询问水境中情况的事,也回答了几句:“我家主人说,人们只看到神核光树,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光树之影。主人入境之后,查实‘祟’为神光之影。水镜中的暗黑便是这神光之影的缘故。光尽而影现。神祇同时归眠,以一起影力暴涨,再加之代代遗留的影子还未消散,与之融合为一本,是以产生了‘祟’。” 孟夜问:“却不知临江君是如何处置?” 曲尾乜视着这些人,说:“我家主人,已经将被俱灵识的祟,抹去了元神。又将神光之影归化于已身,以免生乱。还请诸位,净化腐地之事再多上心一些。水境中异族当时可是为救四海,甘于自困,受了几千年极夜到如今还在其中受苦。诸位到是心宽体胖。明年夏至,若还有哪家辖地上仍有腐地未除,可别怕我家主人不留情面。” 各山门尊上,为祟的事震惊,窃窃私语。因之前被鹿饮溪那一出手所威慑,惧怕于鹿饮溪的修为,连声应承:“不敢怠慢。” 连忙各自散去。 毕竟没几个月就会到夏天了。 曲尾只请孟夜留下来。 等人都走了,曲尾请他到花厅坐下说话。 “我家主人得知,济物这些年仍在寻找阿姜。” 孟夜沉声说:“先祖姑姑与元祖归化时,也因为这件事心中不宁。家里长辈说,阿姜是在我济物出的事,又是当时的茶娘子不懂事所致。虽然说,她也不知道红绳如此要紧,无意而为,但到底是她做的。并且,先祖姑姑把阿姜与我家的渊源也在私下记载了下来,我听了深以为,不论阿姜是哪里来的,都是赵氏后人。是谷娘子阿妹。她如今下落不明,我们自然不能不管的。时任家主的叔叔,也是这么说。” 曲尾听他这样说,且一脸诚恳,并不是虚言,这才把袖中的纸推到他面前。 上头是幅地貌图。 “公子感应天地,说应该是在这里。” 孟夜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皱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无尽山吗?” 无尽山几乎把整个四海东面的区域分成两半。如果能横跃无尽山的话,一边是济物,一边正是蚩山。 不过因无尽山中山瘴厚重,直冲九天,连灵气都无法匹敌,所以一向被视为天堑,是少有人深入的。不论是多高的修为都是绕着走的。 一时即高兴,这件几千年的疑案终于有了结果,可又为难:“这里是绝地,谁都进不去呀。” 曲尾说:“三日后,公子缓过来些,便与你同去。到时候,你与我在外头接应就行了。家里也要准备起来。公子说,出来后最好还是呆在莲花池,那里有灵泉可以修养。于阿姜身体有好处。我这几日也会备些要用的药,到时候你一并带回去。或有不够,也只管差人来蚩山。总归我们这里,药是尽有的。” 孟夜起身谢他。 他连忙拦住:“只是有一桩事,公子要我与你交代。” “不知道是什么事?” “若是阿姜什么也不记得,到也不必将公子这个人说与她知道。” 孟夜不解:“什么也不记得?哪些事不记得?所有事吗?” 分卷阅读503 曲尾摇头:“公子去过仙冢的天道神殿,一切事他已晓得了。独不放心,两人齿轮离得太近,恐生纠葛。所以,改了改齿轮的痕迹。” 孟夜愣住。 这话现在说得轻巧,但当时必然是付了极大的代价。对鹿饮溪的修为更加敬畏。 “所有事阿姜都会记得。公子说,只有记得,那才是她自已。她该记得她当初是如何孤勇。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做到这样的事。但关于公子的,恐怕是不会记得了。在她心中,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家公子。”曲尾看着孟夜认真道:“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相见、再相识。” 孟夜回过神笑说:“四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怎么可能再不相见……” “公子说,从无尽山回来之后,他不会再迈出蚩山一步。”曲尾打断他的话。 孟夜站了好久,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阿姜。这个名字,他自小就常在长辈说话的时候听到几句。后来长大些,便要看家中典籍。也有一本是先祖姑姑写来,记录关于她的事。 其实看上去,他到觉得,只是寻常大胆些的人而已。 曲尾微微叹气。只催促他:“郎君去吧。准备那些东西,还要些时候呢。被子也要侍女晒得蓬松些。”陪他出去,连细微的事也一路交代。恨不得与他一同回去。 分别的时候,孟夜忍不住问:“曲先生,元祖与先祖姑姑留下来的册子,对于当时的事有些部分语焉不详,赵氏那边,也说不清楚了。临江君在神殿中,可得到了答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3 16:16:00~20210115 01: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喜 4个;剃刀与安息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宝哥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旭日 40瓶;她 15瓶;清熏、花儿、1847、燕燕、KK 10瓶;zuoming 5瓶;卿卿故梦 3瓶;刀下留人T^T、吾爱月容、糯米团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9、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 孟夜做好了准备, 三日后,带人驾车,依约前住无尽山。为方便行事, 还多带了两名侍女。 山脚下已停了辆马车,曲尾拢袖而立, 静候着。 见他来, 浅浅礼了礼:“郎君。” 他以为鹿饮溪在车上,正要上车去见礼,曲尾却说:“公子已经先进去了。” 孟夜向无尽山中张望,边沿处到也还好,只是越深,所见之物便越是扭曲。就仿佛高热之下,连空气都异变了似的。又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声地翻腾。 “无尽山从来没有人深入进去过。”身后孟夜带来的人,不免得低声议论。 “临江君修为真是不可估量啊。” “我听说, 元祖与先祖姑姑在的时候, 临江君就已经修为了得,有与元祖一战之力。如今几千年往复,又在水境中有了奇遇。恐怕当今四海,所有修士加起来,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了。” “孟观鲸比他如何?” “我听我师父说,孟观鲸比当年的临江君到是比得。可见在嘛, 呵。” “对了有个小娘子, 叫宁铃,你们可曾听说?她是谷娘子那一支的后人,随父姓。” “赵氏那么多后嗣,后嗣有那么多嫁出去的, 哪里能个个都认得。” “就是那个从怀州来,一直追着孟观鲸不放的妖妖娇娇的小娘子嘛。前一段先祖姑姑的侍人陈三七还来看她来着。听说她入道快一百年了,修为稀烂。上次孟观鲸去怀州净化腐地,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小娘子一直追到乌台。日前我去送东西,一入院就见到,孟观鲸坐在窗前读书,她就双手捧着下巴,坐在院子里直愣愣地盯着笑。那一脸的笑,叫我腻味得直哆嗦。不晓得孟观鲸怎么受得了。” 话题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孟夜回头扫了他们一眼。 他们连忙住了嘴。 孟峻山有意将济物交到孟夜手里。大家都心知肚名,所以虽然孟夜还年轻,也不敢在下任济物主人面前太过放肆。 再加上,孟夜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是个很不 分卷阅读504 好说话的人。也就是顾及临江君所以在曲尾面前看上去纯良些罢了。 不过因为长得好,家世好,前途好,很叫各山门氏族的小娘子们倾心。言行顺性而为,又不像孟观鲸那样一板一眼的端方君子,说话做事有时候没个分寸,却反而更讨人喜欢。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见孟夜往山林边走过去,站远了一些。 这些随行的年轻弟子又忍不住说起他的婚事:“听闻,是姓颜。” “没听说过呀。” “是小族。在她们当地,算是大富之户吧。拿到四海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她家算来算去,跟赵氏说起来,可算做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姻亲吧。谷娘子应该算她的□□或是太□□外婆。总之类似大概,反正我是数不清的。听说她家和宁铃往上五六辈左右,该是认得的。谁知道呢。” 那弟子说着,小声窃笑:“大家私下不是都说,从元祖起。济物总被英女娘家人吃得死死的。长辈们也乐得成一番佳话。” “天下情缘都是命定。命该如此,便是如此。” 正说着,突然林中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不由得齐齐噤声,向林中看去。 远远便见一个扭曲的人影抱着什么东西,缓慢向外而来。 越走近,瘴气的影响越小,大家便看得越清晰。 出来的人身形高而清瘦,发冠以玉带束起,丝青如黛,目如星辰。面白如玉。表情平淡,眸色深沉。打横抱着的不是知道是什么东西,黄乎乎的。 那黄东西不到一丈长,顶上还长了一把枯了的缨子。缨子上有一根已经有些泛白的红绳,它看上去似乎是被削去了一截。 另还有一根红绳,被这东西抓在手里——那应该是手吧,因它整体上去,似是个人形,所以旁观者觉得,身侧那两只是手。 但要认真分辨,又觉得那莫约是根须。只是红绳恰巧长在里面了。 这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周身都是泥巴,还有些腐叶的气息。 就是这么个脏东西,抱的人还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与它披裹着。 “是临江君!” “真的假的?这,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吧。” 即使是修为再高的人,活了几千年,难免容貌也会随着岁月而发生些许更改。可鹿饮溪却一点不见痕迹。似乎岁月对他格外厚待。又似乎,他已经不在这些规则之类了。 明明修士不大成,便会如元祖,如先祖姑姑那般,归化天地的。 可他即没有崩解归化于天地,也没有化羽登仙得成大道。 见他出来,孟夜连忙上去,伸手要接过他怀里的东西。 但他皱眉下意识避了避。 孟夜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说,只立刻转身,在前面引路:“车在这边。” 他缓步跟着。上去把那东西在车上安顿好,又叫曲尾去打了清水来,亲手将那东西连缨子里的泥都擦洗干净。把侍女准备的衣裳艰难地给这颗大萝卜一样的东西套上后,又在车上静坐了一会儿,低头以灵力凝实为红绳,一挥手,绳便如有灵般,漂浮在那东西的根须上,缓缓束紧。 就在红绳束紧的瞬间,孟夜便见到,原本是黄色人形萝卜一样的东西,毫无征兆地突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小娘子。看着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而那红绳,也渐渐隐没在她手腕上看不见了。 其实在孟夜看来,这女子样貌不过尔尔,要说美,四海之内还有更美的。 可鹿饮溪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沉睡的人,目光柔和起来。 就好像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又回到自己身边。 直到对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他才像突然惊醒似的,回过神。随后便没有任何留恋似的,起身下车来。 孟夜迎上去,瞟眼便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两根旧红绳并不动声色,只低声道:“公子要回去了吗?” 鹿饮溪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好生照料。”便上了自己的车驾。 曲尾快步过来,把手里的药方交到孟夜手上:“外泡内服,怎么用都写在上面了。”便去驾了车。头也没回地跃空而去了。 孟夜目送车子在天际消失,才松了口气。 但对随行来的几个疾言厉色:“此事不可与外人知。今日临江君曾在此处的事,也更不可向人提及。” 济物一向规矩严明。这几人都不敢怠慢。纷纷应声称是。又施用了针对此事的噤言 分卷阅读505 颂。 这才整装返回济物去。 出发时,孟夜本来是转身,要上坐骑灵兽去的。 走同几步,又停下来,扭头上车去。 路上他展开药方,看了看。药单上都是固本培元的上好灵药。应该是针对元神受损的病症。 他看看着沉睡的人,想到她之前的模样,到是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本关于当年阿姜失踪时的询问卷册。 卷上说,有一仆人,见到黄色的人影,踉跄着往外去了。 见在想来,说的大概就是吴姜。 但当时,谁也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个东西。自然也没有往她身上想。于是失去了机会。 看见在她的情况,应该是当时的茶娘子剪短了她的红绳,以至于她身体异变,而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如此,所以仓皇之下,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却一头冲进了济物后面的无尽山中。 这一呆,就是数千年。 无尽山这地方,是个绝地。 里头瘴气对元神有害,所以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都不敢进去。 甚至是当年,神祇在世的时候,那片地方都是不受神祇眷顾的地方。连神祇都不踏足,可见其害。 如此看来,这个叫吴姜的,修为与元神应该都是无比强大。或在神祇之上,不然在绝地一呆就是几千年,恐怕早就泯灭归天,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孟夜皱眉看着塌上睡得酣甜的人。 想得出神。 回过神,猛然与一双清澈的双眸四眼相对。猛不丁叫没准备的他突地向后退,撞在了车壁上。 两人面面相觑。 都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对方猛地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好像他是什么怪胎。 “你怎么穿这身。” “不然呢?”他低头看看自己。灵织云锦是最好的布料,有什么问题?但反应过来,立刻就意识到哪里不对。 正常的反应下,发见自己在某处醒来,身边还有不认识的男人,就算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起码也要问对方是谁吧。 并且怎么问完这句没来由的‘你怎么穿这身’就拿着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警惕心呢? 未必是智慧不足?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 对方全不把他当一回事,吃东西吃得表情苦大愁深,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精彩纷呈。一会儿突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会儿唉声叹气。 一会儿又掀开了车窗帘,看外头是什么模样。最后扭头问他:“你今年几岁?” 孟夜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回答:“二十多了。” 对方大惊:“见在不会是逢魔九十八年左右吧?” “正是。”孟夜觉得,她大概是睡傻了,脑子混乱了。 “嚯。”她从褥子里爬出来。因车顶不够高,她站不直,微微躬身查看自己的双腿。 “可是腿上有不适?” “没有任何不适。”对方一脸满意。又连忙借着他腰上挂的八卦镜坠当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着重点看了看自己的耳朵。心不在焉地对他自我介绍说:“我叫申姜。” 孟夜实在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她身上一切该有的都有,并没有任何问题:“鄙人东……” “东弯孟夜嘛。”申姜把他下半句帮他说完。 “你知道我。”孟夜对于这位阿姜,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只看先祖姑姑留下的书册中,大致描述说她是一位从未来回来的救世之人。 之前曲尾说那些什么,她记不记得的话,以孟夜的角度听来,大概是救世之后她受了伤,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了。但与她相识的临江君在仙冢天道神殿中帮她恢复了记忆。却因两人有一段不好的缘分,将自己抹去。 此时见申姜与自己说话时,有些迟疑,到也没有隐瞒自己知道些什么的事。 他说完之后,申姜才放松得多,边吃点心边说:“我就是从逢魔九十八年时回去几千年前的。自然认得你。”说着手了一顿,扭头看着他问:“京半……”说了两个字,才又改口:“鹿饮溪见在何处?” “临江君自然在祟山。”孟夜有些意外:“你记得他?但我听他的意思,你不应该记得他才对。” 分卷阅读506 “我为什么不应该记得他?”申姜表情实在茫然。 “他说,他改了仙冢天道神殿里你们两人齿轮的痕迹,免得两个齿轮离得太近,再生纠葛。我当时看曲尾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虚言。怎么,难道没灵验吗?” 孟夜拿起桌上的茶梗,叼在嘴里说:“反正,不轮灵不灵吧。就是他不想再跟你有什么来往的意思。我恍惚记得,先祖姑姑手册上写,当年你是吴姜的时候,他就曾因怕你害他,硬是认下了赵氏的血案都要远离你,可见看着光风霁月,也是个惜命的人。想来,如今也还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又把鹿饮溪在水境中,大有收获的事说与她听:“他这般厉害,可出来后,明知道你不见了,也没说要找一找你。还是我济物凭着一已之力,从山里将你挖出来的呢。” 申姜愣住,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了停,只是两个腮帮子涨鼓鼓,叫她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 孟夜受了叮嘱,也应承了人的,不论申姜记不记得,总归他不能说话不算。自然是要把这件事园过去,但多少,因她没心没肝的样子实在太得意,有故意逗她的成份。 见她这样,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你没事吧?” 申姜摇摇头,将口里的食物慢慢咽下去,只说:“那些过往我已经全想起来了。”抬头看孟夜认真地说:“所有的。一切。” 虽然杂乱些。两人百千次地相遇,百千次的分离,百千次的悲欢离合。 “其实我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了。为了一个人,这样生生死死千百次,来去往复卡在一段时间之中,做无望的努力,实在是件很不可理喻的蠢事。原本我就在想,这委实太苦了些。我便是醒过来,也不应该再与他有什么纠葛。” 孟夜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说她没心肝,她又突然说这么伤心的话……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申姜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做了结语:“他这么做实在很合理。我十分为他高兴。”又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因背光坐着,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吃饱喝足后,便坐在那里含糊出声叫孟夜帮自己准备些祭奠用的东西,之后还得找块风水宝地。 孟夜不由得一下子坐直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们得先去瀛州赵氏大府。阿碑……赵氏仙灵已然归化了。”她垂头低声说。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时,眼眸红肿:“这些年,它一直庇佑我。所以我才没事。” 眼泪珠串一样地落下来。 并一本正经地说:“我为了它的死,十分伤心。得先哭一会儿。” 就真的坐在那里,哭了起来。 实在是伤心伤情的模样。 又丑又难过。 孟夜在想,也不知道两件事中,哪一件叫她更难过些。 不过他又觉得,要是自己问她,她也只会说些什么诸如‘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这样狗屁不通的鬼话。 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只吐了口浊气,吩咐外头的人,转道去瀛州。 作者有话要说:  会甜!!!马上了!!! 不要鬼叫!不要痛心得在评论区嚎啕唱起伤情歌来! 我很甜!!!! 感谢在20210115 01:12:55~20210115 22: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的丫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森林Sylva 26瓶;窗外13号线 20瓶;萤火虫的丫丫、寒武纪、剃刀与安息香 10瓶;吾爱月容、刀下留人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0、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二) 一行人到瀛州时, 正是大半夜的。 城中寂静,一片黑漆漆。 但赵氏大府却是灯火通明,正门处有一队人提灯静候。 领头的一身繁华锦衣。 孟夜下车, 十分意外:“陈先生。” 申姜跟在他身后,抬头便看清楚, 那是陈三七。几千年过去, 仍风华正茂。面容俊秀眉眼凌厉,一看便是个长年在上尊们身边行走办事的人。 四海之人都知道,天下有两位先生 分卷阅读507 是最顶顶大名的。 一位是临江君身边的曲先生,一位是赵氏的陈先生。这两人虽然是仆役,但身份非同一般。即使是哪个山门的尊长见了,也要称一声先生以示尊敬,不敢直呼其名。 此时见到孟夜这样的晚辈,到也十分恭敬,躬身:“得知申娘子要来, 郎君便差我在这里等。”又向下车来的申姜看, 显然是不认得她,浅浅作礼:“这位怕是申娘子吧?” 申姜想起来,陈三七是没有见过她原貌的:“你叫我申姜就好了。” “郎君得了信,便一直未睡,我领小娘子过去。” 他口中只说郎君,并没有提名字, 但孟夜似乎已然知道是谁了。申姜满腹疑惑, 示意他带路,可免不得暗自揣测。 一行人入了大府,便换轻车。 路上申姜想起来,惊讶地问陈三七:“不会是赵沉舟吧?” 陈三七只恭敬说:“正是。” 虽然沉稳可也忍不住, 多看了申姜一眼。 好多年没人这样直乎其名了。 “他还在可太好了。他如今可还康健?”申姜追问。 这是怎么说话呢,孟夜给她使眼色。 被陈三七看了个正着,略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陈三七敛眸回说:“从早些年,便不大好。但今日听闻来信,知道小娘子回来了,很是高兴。叫下仆在院中备了小茶果酒。说要和小娘子痛饮一场。” 申姜心情十分复杂,又问了一些赵沉舟的琐事。 陈三七都一一答来。 申姜又问他:“你呢?你可还康健吗?” 陈三七有些意外,少有人这么问他。大约是因为,他一向看着十分精神,还能再活个几千年的样子。而申姜的眼神实实地都是关切。 顿了顿才说:“已定下不日便,归化天地了。” 孟夜十分震惊:“却并不曾听闻。” “谷娘子结丹后,我便自祭为赵氏侍灵,跟随左右不知几载。后谷娘子过身,到如今,也已许久了。谷娘子去时,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吴姜的下落,当日茶娘子顽劣,她身为长姐,未能加以约束。今日既然已有结果,我也该归眠于落星湖中,告与娘子知道。” 申姜凝视他,在他身上,完全没有那个猥琐老头的影子在。 大概因为,他一直记得自己是谁,不曾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说完微微调整坐姿,转向申姜道:“谷娘子去时自责,身为长姐,却未能尽职护佑妹妹。若早知道,当日就是把茶娘子那爪子砍下来,也不能叫她乱来。” 申姜想到在赵府的时光,想到自己与辰谷在小山村长大,自己总惹祸,辰谷总骂她,可虽然骂得凶,是舍不得真的罚她的,顶着要把她耳朵扯掉。也想到家中穷困,辰谷为了给她吃些肉,一个人入山野中去,差点命也没了。自己当时实在是吓怕了,只喊着,我不爱吃肉了,再也不吃肉了。 “阿姐如何能全怪在自己身上?”申姜低声说:“当日我也有不是。觉得茶茶实在烦人,故意逗了她几回的。她气得恨,才想个法子,非要叫我也难过一下不可。她也不知道,会是这么大的祸事。”又轻轻笑了一声:“遑论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哪会知道能闯这么大的祸。” 陈三七长久凝视她,虽然他早知道关于申姜的事,但听说,与真的在面前证实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直到现在,与申姜对视,才觉得,是当初那个小娘子回来了。 虽然面容有异,但神色间,细微的表情是没有变的。 “娘子受苦了。” 申姜摇头:“一开始到也自怨自艾。可回想起来,每每遇事,总有人帮着我,从来没有真的走到绝路过。可见天意眷顾。想做的事,最后也已经达成了。再说苦字,未免有些不识相吧。”说着笑了笑。露出一大排的白牙,到是如春风,明媚得很。 “姐姐在世时,过得欢喜吗?”她问。 陈三七徐徐说起辰谷。 修行十分努力,也肯上进,结丹后一百多年,便能独当一面了。但在姻缘上就差了一些:“对方是独子,自然要绵延子嗣的。但大姑姑与元祖定下了,等两人去后,谷娘子要守济物。哪可能去做主母。于是就散了。我陪娘子去,回来路上到也未见她有什么伤心的神色。后来的夫君,是济物弟子。夫妻和睦,也算恩爱。有子女七人。因净化腐地时,照顾感染的伤患而种下病根。再加之,修士生育总是对身体有害的,有句俗话,每生一个便如同去了半条命 分卷阅读508 。于是归化了。后遗骸,被对方带离了济物,一道归乡隐居。后年年,到是都有派人,来赵氏请安。近年才渐渐淡了。数年前我曾亲自去探望,也算兴盛。” 又说起赵沉舟:“赵氏先祖的事,后还是临江君想了个办法。他将落星湖封印起来,并与一后嗣结定为一体。后嗣所承受,皆与落星湖共通。” 申姜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与渊宅差不多的原理吗。 都是借后嗣来镇。并一体共通,可借其力保平安。 “郎君每年都需受八十一道天雷。目地就在于化去先祖之力。先祖已经多少沉睡,未再生事了。” “原来如此。”申姜不动声色地说:“那可该好好感谢这位临江君。”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陈三七大约是知情的,并不因为她表现得不认识京半夏而惊讶,只是顺着她的话说:“是该如此。是以,从来家里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分一些送到蚩山去。固然他们也不缺,但是一片心意。”就好像她本来就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孟夜看了她一眼。 她间隙对他无声嘿嘿笑。 孟夜瞥开目光,懒得跟她说话的样子。 申姜又问陈三七:“你活够了?” 这样直白,陈三七莞尔:“很够了。” “歇一歇也好。”申姜只是说。 到了地方,陈三七先下去。 她低声与孟夜说:“到也不必叫他知道我还记得,又要烦心。你少说话。”自然指的是蚩山那位临江君。 孟夜满不在乎,只说:“我省得。又不与我相干。” 到了院门口,陈三七并没有请孟夜进去,只推开门,恭请申姜跟着自己。 孟夜也并不离开,只候在门口。 申姜进去后,与陈三七走过去重重庭院。 看到一路过去,电灯一样的灵光灯挂在回廊上,只觉得新鲜与亲切。转身还见到做了雕花的水龙头。 入了后院,陈三七推开院门,便退走了。 申姜进门去,便见一个青年坐在院中花树下吃酒。 抬头看到她,便高兴地招手:“快来。我等你很久了。” 仿佛只是与她约好一道吃个饭,她来得迟了些而已。 中间没有隔着几千年时光,也没有各种波折。 申姜走过去坐下。 十分满意:“菜色不错嘛。我最喜欢吃水煮鱼头。” 赵沉舟便与筷子她:“我还能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快尝一尝。我得了信,下午去钓的。”兴冲冲的:“中午也没吃饭吧?” “吃什么呀,就吃了点子点心。甜腻腻的,我不爱吃甜的。” “我就知道。”赵沉舟招呼,叫侍人端炉子与火锅上来。 又问螃蟹整好了没有。 申姜任他忙碌,撸起袖子给他把酒倒上,也给自己满了一大杯,一饮而尽很是惊讶:“啤酒味啊。” 赵沉舟转身坐回来,也很意外:“是吗?这是新酒,他们超我说的法子酿的,我也还没来得及尝。”他在梦中,是没有界限的,什么样的世界都经过。 “你喝。”申姜伸手与他。 他就着申姜的手,喝了一大口,睁大眼睛:“嚯!还可以。” 两个人吃得到也畅快。 交杯换盏,喝得满面红光。赵沉舟掀了袍角扎在腰带上,一脚踩在椅子上,给申姜 讲自己多牛B。唾沫横飞。 “你信不信?你说你信不信吧。我不吹牛B!” “我不信!”申姜喝得脸红脖子粗‘啪’一拍桌,指着他摇头:“你们男的,不行!这事指定是我干的!” “你都不在这里,怎么是你干的!”赵沉舟很生气:“你都不在几千年了。怎么是你干的。就算不是我,也不是你干的。” “我不在怎么就不能是我干的?”申姜愣头问:“你是不是傻?” 正喝着,听到外面吵起来。 仆人说是颜氏小娘子找孟家公子来的。 “颜氏?什么颜氏?”两个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出去。 一推门,就见到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扯着孟夜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叫嚷着:“你说要退婚是什么意思?你得给我个说法不行。” 孟夜一脸地不耐烦。 分卷阅读509 申姜与赵沉舟喝得七荤八素勾肩搭背,突然出现,身边还环绕着一群想扶又不敢扶的下仆,正整整齐齐地跟着两人东摇西摆的方向一起摇摆,随时打算扑上去扶人的样子。十分壮观。 这阵仗把这一对青春男女也吓了一跳。那小娘子都不哭了,怔怔看着这两人。 孟夜扶额。 “干什么?”赵沉舟大声呵斥:“这谁啊敢在这里哭闹?”指着门边蹲的镇宅玉麒麟。 申姜一把打开他的手:“那不是我吗!你有病啊!我都不认识了!” 赵沉舟恍然大悟:“那你坐,你坐。不用站起来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说完扭头看了她半天又问:“那是你,那你是谁啊?” 申姜没理会他,只盯着那小娘子,眼睛直钩钩的。 半天突然指着对方大喝一声:“颜平安!你别以为你穿个大褂,我就不认识你了!”别人还当她要怎么样,那小娘子也后退了好几步,一脸茫然,不晓得她怎么认得自己的。自己又是不是欠了她什么? 可她叫完,却站着打起瞌睡来。 孟夜连忙上前扶着申姜。怕她刚醒,又喝出个好歹。大声喝斥仆役:“还不把人扶回去。” 这两人怎么肯。勾肩搭背搂在一起拼命挣扎。 赵沉舟拽着申姜,非得带她去看看自己打下的江山。 两个人在前头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一群下仆跟着哭爹喊娘地劝。 孟夜快步跟着,整个人头都是大的。只觉得这女子,实在是会找事情。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那小娘子留在原地。哭也不是,不哭自己回家又有些跌了颜面。 只站在原地涨红了脸。像是要发火了,侍女小声说:“可不能就这样泄气。”她一跺脚 ,又跟着孟夜跑去。 这一大群人最后上了大府的高台。 那台高几百丈。站在上头,凉风习习。 赵沉舟大喝着,叫人:“灯亮城中灯火!” 一声声传下去。 不多一会儿,便见到月夜中沉睡的城市,一点一点地,由近及远地亮了起来。 规划整齐的街道,参差林立的高楼。灯火辉煌的大屏幕与精彩纷呈的广告牌。 嘭地一声声,在城市的边缘,升空的绚烂烟火,把一切都照得不真实。 这仿佛现代的城市。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布满繁星的天穹之下。 “怎么样!我特别叫他们,全部熄灯。这样你现在看到,才会觉得惊喜。”赵沉舟拍拍胸膛:“我赵沉舟很喜欢阿姜。”他口齿不清,对着旁边的柱子情真意切地说:“我得要叫你知道才行。你看到这场景,就会懂了。免得我说出来。实在太肉麻。这种事。对不对?不好说的嘛。” 他对柱子大声说:“你要说,你不喜欢我。我多尴尬!” “你喝多了,我在这边!”申姜大着舌头拽他回来,拍着他的头深感赞同:“不是我说,你确实是很懂事的。喜欢,就表白嘛,对不对?有些人就不同。有些人,脑子有病的。你知道吧?从来没有表白过。死去活来。没说过一句,我中意你。要杀我的话还是说过几次的。憨的。” 两人越说越投机,一拍即合,当场就要结拜为父子。 “从此你就是我爹。轮到你当我爹了。我是不是很公平?”赵沉舟大声宣称:“从此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人。” 说着,猛地坠地,两人坐在地上,因为终于亲人团聚而抱头大哭起来。 仆役侧目不能直视。 孟夜长长地叹气。带着仆人努力把两人撕开。 赵沉舟被仆人像扛死猪一样架起来抬走。孟夜把就地大字躺下的申姜打横抱了起来。 他走慢,一晃一晃的。 怀里的申姜醒了一回,有些迷糊。看了他一眼,大约分不清是谁。又一仰头,继续睡了。 颜平安追上来,见他抱着个女子,自然是不高兴。 一脸不忿,便要说话。 孟夜猛然说:“你最好斟酌清楚再开口。这里可不是你们家能作威作福的地方。她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颜平安没好气地反问。 孟夜淡淡地说:“她是蚩山临江君的爱徒,赵沉舟的故友。身体中还有仙灵之力。别说你颜家,连我济物都惹不起她。若论起来,见到她的话,孟峻山都应 分卷阅读510 该行见长辈的大礼。你我就更不用说。” 颜平安一时愕然。 孟夜没有理会,只继续走。 她呆站了一下,大声问:“你就是要见她,才没去我家给我过生辰的?” 孟夜也不耐烦理会。 生辰这样的事,今日不得空,便明年再去。又有什么呢,总归年年都有,又不是万年一回:“你即不满意,退了婚便是。何必纠缠不清?” 颜平安又气又恼又哭起来,只说要找他母亲凭理去:“这是两家结亲,不是你说了算。我自找夫人说话!”气得转身就走。 他也不理。只走自己的。 不一会儿,申姜突然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醒了些。但表情还是有些傻。看着天上的星星,脑袋吊在他手臂上,一晃一晃的。 突然嘀咕:“我累了。” 孟夜不晓得,她有什么好累的。累的是自己才对吧。 见她挣扎着要自己走,便放她下来。结果才落地,就一软腿跪了下去。 “倒也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孟夜说。 她翻了个白眼,抓着他的胳膊费劲地爬起来,似乎是清醒了一些,问:“颜平安有没有姐姐?” 孟夜摇头:“她是独女。” “会不会原是有姐姐的,后来被他家遗弃了?”申姜追问。 孟夜莫明:“为什么?” “因为小孩子,从小就怪怪的。她妈妈害怕。” 孟夜想了想,摇头:“他家世仆也多,因不是什么氏族之大家,所以家法不严,如果有这样的事,早就传出来了。” 申姜摇摇晃晃地走着,仰头看着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 突然又问他:“阿碑……仙灵元神这一灭,但也算完成了‘七世而成’的大法,以后仙灵之力便在我血脉之中。你济物可有什么打算?” 孟夜愣了一下,自然是有的。 那可是仙灵之力。 可却没有想到,她看着清澈见底,却也想得很周道。 不过事关济物,而他是济物弟子…… 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申姜表情有些讥讽,又喃喃说:“不知道赵氏又会有什么打算。”问孟夜:“如今赵氏家主是哪一个?” 孟夜只说:“便是有什么,赵沉舟也不会答应的。” “他要是不答应,对那些赵氏后人来说,那他就是个阻碍。”申姜笑了笑:“我活了许多辈子,见过太多事了。人是最经不得考验的。他有如此成就,不该在晚年再受波及。” 两人正说着,便见到孟夜带来的侍人匆匆而来。报说,济物来信。 却不说清楚,只含糊其词。 孟夜被申姜那个‘我说吧’的眼神盯得很烦,皱眉:“念来。” 结果是孟峻山来信问,接到了人没有,年龄几何之外,又问此次随行带的是哪些人。并说,如果暂不想回去的话,也不必着急,家里会再派几个适宜的人来。 句句都是古怪,不像是真的关心人。倒像是有意要给申姜安排几个长得好讨人喜欢的青年在身边。 成就一番姻缘。 孟夜不虞。只一把手侍人手中扯过信,胡乱塞到袖中。 申姜却十分不以为意。 拿出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酒壶,边喝着,边晃晃荡荡地走,月色下身形单薄,有些寂寥。 孟夜追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你也不要太不高兴。我会回去帮你说话的。你便是不肯,也没有人敢强求。等你养好了伤,天下没有人能害你。又何必在意这些事呢。” 申姜没理,只是慢悠悠地在前面走。 他又问:“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救的是这样的人……有些后悔?” 申姜停步,回头看他,轻声说:“我救的是我母亲,是小丽,是宋小乔,是京半夏,是为全大义而全族覆没的乌台与东弯。还有很多这样的人。我不会后悔。” 她站在月色下,月光温柔洒在她身上,她眸色也十分温和。 她早早知道,之后会是怎么发展,但并不因此而记恨,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宽容。 就像庞然巨物看着脚下的蝼蚁。 孟夜送她去客房休息。 出来后,在院 分卷阅读511 中站了良久。 随行的人轻手轻脚过来问他:“郎君怎么了?” 他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叼着茶梗子,淡淡地说:“他娘的,有点烦。” 回去辗转了一夜,也没有睡着。 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入眠。还没睡一会儿,就有仆役冲进来大喊:“不好了,人不见了。” 不止申姜本人不见了,连赵氏令阁门口的大碑也被人连根拔走,只留下个大窟窿。并且京半夏给他的药方也不见了。 孟夜立刻去了赵沉舟那里。 赵沉舟一早就醒了,坐在院里的摇椅上喝着茶。听完说:“哦。知道了。” 便又继续看自己手里的话本子。 孟夜愣了愣,才告辞。 出门只觉得,原来蠢货竟是他自己。 此时,申姜换了个模样,坐在大府外附近的茶馆边上吃酒。 赵氏找人的人,一阵风似的来来去去,弄得鸡飞狗跳。 有好几个,从她身边经过了几回。 她没有内丹,又才刚醒,但这些年,她也不是真的睡过来的。虽然被种在地里不得动弹 ,但在元神中还算自由,不止看完了书楼里的书,又有阿碑教导。要换个模样,不被任何术法探出来,还是信手拈来的。 此时,翘着腿,喝着酒,好不惬意。 手里拿着药方,翻来覆去地看。 随后猛一拍桌:“大意了!” 药材太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5 22:37:31~20210117 00: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150371 2个;吃蛋不吃蛋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a、风中听雨 20瓶;吾爱月容 17瓶;有点懂、小橙澄 10瓶;妮妮 5瓶;明湛.、糯米团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1、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三) 曲尾匆匆到神殿外时, 静室的门还关着。 守在门口侍人见到他来,连忙快步过来,低声说:“尊上睡了。” 曲尾却没有理会, 径直上前去。 侍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走路这么快,想必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连忙退到一边。 “公子?公子?”曲尾叫了两声, 迈上台阶后,隔着门禀告:“公子,瀛州来了消息,说姜娘子走了。” 话音才落,门‘唰’地一声便打开。 曲尾连忙进去。 京半夏似乎刚醒来,从榻上起身,头发披散,穿着亵衣:“走去哪里?”瀛州城是赵氏辖区,赵沉舟把辖区弄得和现代没什么差别, 应该是申姜最适应的地方, 她要长居,不太可能去别处。 曲尾犹犹豫豫:“上次公子说…………是以我们并没有人跟在姜娘子身边。”又连忙补充:“赵家来传信的人在下厅喝茶。我这便把他请来。”连忙快步下去。 不多一会儿,赵氏的仆役便来了。 是个伶俐的童子。讲话脆生生也不怕生:“郎君问尊上安。” 曲尾叫他说申姜离开的事,他把申姜与谁一起到的大府,后来和赵沉舟一道吃饭,去高塔看灯花, 说得仔仔细细, 又学申姜讲话,说及赵沉舟表白:“郎君说,很喜欢姜娘子” 曲尾给他使眼色,他也不会看。 突突突地说个没完:“姜娘子说, 像我家郎君这样就对了,喜欢就要说。有些人就不是,脑子有病的,从来没有表白过,死去活来的,没说过一句我中意你,反而还说了几次要杀她。人是憨的。她气得很。我们下仆间也是在议论,不知道姜娘子说的是谁呀。” 曲尾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京半夏却没作声。 童子叨叨:“今日发现,姜娘子不在了,郎君非常伤感,说姜娘子与他吃酒的时候,就有些伤心。姜娘子说自己算起来,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要经过的事都经过了,虽是有些不舍与不甘才回来的,但现在并没有什么可留恋。” 曲尾立刻斥责他:“胡说什么!姜娘子怎么会讲这样的话。” “怎 分卷阅读512 么不会?我家郎君还会撒谎吗?我家郎君说,姜娘子从醒来,便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情绪莫明低落,还问我家郎君,自己是不是曾有爱侣,郎君说他推脱不得,便与姜娘子说,是有一个,不过那男人短命已经死了。姜娘子十分难过,大哭了一场,似乎是难以承受。所以不想活了。”童子振振有词说:“不信你们去问陈先生。” 曲尾往京半夏看。 京半夏为防出错,与赵沉舟去信说过申姜已不记得自己的事,并‘十分客气’地‘请’赵沉舟也不要提及旧事。赵沉舟‘重情重义’自然是‘心甘情愿地满口答应’,即起了誓,是不敢违背的。 “问陈三七什么?姜娘子把自己不想活的事,也说给他听的?” “那怎么会,姜娘子又不是个八哥。不过姜娘子去见我们郎君的路上,有问过陈先生,活够了没有。”童子小小年纪,一脸哀愁,叹气说:“想来,是自己活够了,才有这问。且因仙灵救过她,她走时,把仙碑也挖走了。想在自己归化于天地之前,给仙碑立个冢。” 曲尾一时也有些怀疑起。 想申姜困了几千年,被仙灵搭救之外,必然还是有着极强的信念,才会安然无恙……吧? 虽然不记得京半夏,但也可能像做了一场大梦,虽然梦中发生了什么不记,可‘梦醒后还是很感动’也是有的。 他垂头侍立,却也忍不住抬眸看了京半夏好几眼。 现在可如何是好。 京半夏因还没调养过来,身形瘦弱。原本是一直平淡宽和的脸,此时面无人色,像是极怒:“什么爱侣已死。赵沉舟胡说些什么!我看他是嫌活得太久!” 童子实在是个白目,说:“朗君是很惜命的,天天滋补。实在觉得还没有活够。并没有说过嫌命长的话。”抓抓头又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郎君一听姜娘子不见了。就知道要出事。在家里急得不知道怎么好,可他施颂,也追踪不到人。便立刻令我来找公子。总不好眼睁睁,放任姜娘子归化于天地吧。说公子身边,应该是有浸淫姜娘子气息的东西可以用来追寻吧。” 京半夏没等他说完,便一手拈诀,一手握着两根旧红绳大步出去。 曲尾回过神,冲到内室抱了衣裳提着鞋子,急忙跟上。 石碑申姜已放在百宝袋中。独自一人,出了瀛州便向北面走。 因没有钱,也雇不起车。独自一个顺着路慢慢地走。 总之也不着急,更不赶时间,也没有名确的目的地。 她琢磨着,走到哪里,觉得此处甚美,就在那里挑个地方,把碑种下去。 不过也难免为自己以后的犯难。 阿碑用了好久,才化掉她元神中庞大无比的禁咒,后仙灵消散,她到是可以结丹了,且又看完了整楼的书,不应该有问题。 只是,她如今就像是拥有整片海,却一滴水都喝不到的人。 结丹,在普通人身上,不算什么大事。 放在她身上就不一样了。 普通人结丹入道的过程,就像是在家造蓄水池。 先打好根基,挖好坑,再接个水管出来,要用的时候,打开水龙头,不用的时候关掉水龙头就行了。 丹起到的是水龙头的作用。 是蓄水池与人之间的媒介。 到了她这里。 她没有蓄水池,她有一片海。可这片海悬在她头顶上。 她得在海底装个水龙头。 这怎么装? 海越宽广水越深,压力就赵大。她就是底上抠个缝,滋出来的水都会像刀似的,固然是滋不死她,也能把她四周的一切滋得神行俱灭。 哪怕普通人入道,没有师长护法,也是不行。更惶论她呢。 要说找个师长,赵氏是不用想了,济物也更不用去。 其它的山门么,那些尊长的修为都不过尔尔,与她根本不在一个阶层上,万一失控,别说尽师长的本份,恐怕不被当场滋掉一条命都是好的。 难。 若是不入道,那修为就用不了,固然这些修为能保她不病不老,可不能主动施用。 实在是暴殄天物。 左右,是两厢为难。 她走得垂头丧气。 只觉得前路渺茫。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 分卷阅读513 叫:“这位小娘子,也是去求道的吗?” 她抬头看,才发现前面有一群少男少女,这些人背着行李,衣着风格迥异。为首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她。 “你们是去求道的吗?”申姜问。 那群少年纷纷应声,非常兴奋。 看他们的穿着,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甚至有状如乞丐的。 “一道走吧。今日我们在陈镇外头的小庙里借宿。人多一起,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小姑娘热情地叫她过去。 大家看她衣裳不便宜,都很好奇:“是你家里不许,所以你才一个人偷跑的吗?” “差不多吧。”申姜含糊地回答。 问他们是要去哪个山门。 小姑娘兴冲冲:“我们都不富裕,所以去蚩山。你要是家境好,可以去济物。” “为什么?”申姜好奇。 “蚩山产药材,地界也大,弟子可以在山中随便垦荒,建了田种出来的药材卖出去的话,除去种子,与一些杂费交给宗门,其它部分都可以自己攒着。”小姑娘似乎调查得十分清楚:“蚩山是唯一没有宗库的山门。不像其它地方,虽然包食宿,但弟子入门后,不止得做各种各样的任务,来为宗门赚钱,自己还一分都领不到。全部上交给宗库。说是由山门来做分配,还是会用于弟子身上。但天赋不拔尖的,可就别想了。” 小姑娘说得头头是道:“济物就是如此。” 申姜也有些意动。 她改换容貌用的并不是颂法,而是在元神中动了手脚。所以是无法被外人堪破的。 因为颂法堪破原貌,用的是以灵眼观元神。 所以,哪怕是京半夏有倾天的个修为也不行。 就是有一点——修为滂沱是遮盖不了的。 并且时机也不好。 这边才失踪,那边就多了一个修为惊人却没有内丹的弟子,这不是很可疑吗。 唉,算了算了。 谁知道这身带着仙灵之气的修为,会不会连京半夏也滋死呢。 也不由得感叹。 也许别人都羡慕她。 可她自己知道有多苦。 她跟着这群少年人,一起走了三天路。 因为不太有钱,大家一般会在路上猎些小兽,或捞鱼、采果子来吃。 晚上睡觉,就借居在废弃的屋舍。 人多到也不怕什么。 快到蚩山的时候,申姜便要与他们分道扬镳。她决定去更北面。 大家分开的时候,难免不舍。 小姑娘跟她约定,等她闲时,一定要去蚩山找自己玩。 她去城外的林子里采了野果子,还抓了四五条羲鱼拿柳枝串着嘴,叫少年们提着,中午的时候煮来吃。其它七条贵的,便提着往市集去。 她以前也是搞过‘渔业’的人,这鱼一条能卖三珠。很值钱的。 天还没大亮,市集就有很多人。她找了个角落,把顶在头上的荷叶取下来,放在地上,把鱼摆上去。便大声吆喝起来。 吆喝没几句,似乎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连忙噤声。 嘀咕着,不会这么巧吧。 连忙把荷叶扯起来,重新顶在头上。 想起来,自己已经变了样子,他又认不得。 再者,自己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 简直莫明其妙。 深呼吸了一下,便做出仿若无事的样子,一抬头便正与京半夏四目相对。 他站在人流中,远远望着她的方向。 是凑巧吧? 申姜揣测。 可那眼神,又似乎不像。 管他呢,反正自己是不认识他的。淡淡收回目光,索性便又叫卖起来。 可是,眼看着人群中的京半夏一步步向这边来,最后站定在她鱼摊前面。 她也不好强行看不见,只抬头问:“公子,您要买鱼吗?上好的金身锦。刚才捞上来的。一条三珠。是最低价了。” 京半夏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默默从荷包里拿出几个珠子与她。 她接过来数了数,把多的塞到他里头:“这些够了。”又把串鱼的柳枝重新 分卷阅读514 理了理,交到他手里头:“您拿好。” 京半夏接了鱼,略站了一下,随后便默默提着鱼走了。 申姜莫明松了口气。想想,这里离蚩山已经很近,遇到他也不奇怪。 暗中腹诽,蚩山没有宗库,真的是不行呀,堂堂蚩山主人,亲自来买鱼。恐怕是下仆都养不起了。曲尾不会已经离世了吧?有些感伤。 京半夏到是康健。看上去还能再活个几万年。即有神树之影,想来不会那么快呈现天人之衰。 真是,千岁的王八,万年的龟。 古话诚不欺我。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成不了仙。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便见走远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提着鱼又转回头来。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 京半夏回来,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这鱼要怎么吃?” 申姜心里讥讽,所以说,穷就不要耍帅,不开宗库很帅吗?象征性地收一点,起码能请几个仆人。搞得自己饭都没得吃。 想他在家里,再落魄也是主人,回了流地废都,又靠脸吃软饭,确实是没做过菜的人。 不过因看他十分不顺眼,只说:“公子,这个鱼一般是用嘴吃。” 京半夏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怀疑自己会被打。京半夏本就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她到不怕被打,也不信京半夏能打得她怎么样。但一但被打,不就被发现了吗? 立刻先服软:“哈哈哈,公子,我是不是很幽默。” 京半夏没应声,只从口袋里陶出五个珠,想了想,又加了三个,伸手与她:“你这里的鱼我都买了,不过我不会做,你随我来,帮我做好。这些是工钱。”说着转身便走。 申姜怎么肯去。 以前吴老头……呸赵沉舟不在家时,她抓的鱼全去酒肆卖掉,难道是因为她不喜欢吃吗? 是因为她吃不下自己做的菜啊! 卖了钱,才好叫酒肆送菜到家里来。解决温饱。 也只有吴老头才吃得下她做的饭。 她且还想多活几年呢。 “公子,我家中还有嗷嗷的待哺的幼儿。虽然是极想赚些钱,可实在不得空。她这两日病得厉害。我得了钱,便要急着回去,带她去大夫那里。”她一脸诚恳追上去把钱塞回京半夏手中。 京半夏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着她抓过的袖子。 她手才抓过鱼,粘滑得很,手抓过的袖子也难免受罪。 但到底没计较什么。只叫住已经转身要走的申姜:“稚子可怜。今日我与你有缘,你带我归家,我帮你看看女儿的病。” 申姜:?? 她虽然晓得,京半夏扮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已经刻到了骨髓里头,成为他的习惯。 可现在也忍不住在心中大呼‘不愧是你’连路人都不放过,要拿来展现自己的真善美。也难怪他虽然是四海杀孽最重的人,却一直是宽仁慈和的形象。 毕竟人总爱把两件不同的事上所显露出来的恶与善混为一谈。仿佛一个人,只要平常好事做得够多,那他杀人不给理由,也会有人觉得,是他想给死人留些颜面,不至于死都死了还要名誉尽毁。 她看着身前京半夏的后脑勺,微微叹了口气。 “走吧。”京半夏注意到她没动,回头看她。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好。公子你真的人太好了。”申姜找不到理由,一步一挨,如行走于针毡之上。 带着京半夏乱走了半天,终于没法子。 申姜硬着皮头,不得不停下来:“公子,我老实与你说吧。我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生病的女儿。只是看你这么有钱,却不带下人,一个人出来买鱼还企图带我回家,而深感不安。怎么看你也不像好人。恐怕你觊觎我的美貌,所以找个借口,不跟你回去罢了。” 说着对他拱拱手:“我们就此别过。这鱼你买不买无所谓。就当送你了。” 转头就要走。 可一 转身,原本在身后的京半夏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去路:“你是申姜。” 申姜:?!! 怎么认出来的? 并且,这是要相认吗? 瞪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磕巴了半天 分卷阅读515 ,决定还是更谨慎些,挤出一句:“那你是?” 京半夏沉默了一下,说:“我是你亡夫的挚友。他死前,有话交代我转达,但因一时未能与你相见,所以未能及时相告。近日才从赵沉舟那里听闻,你因隐约记得些前事,而伤怀,我怕你意志消沉铸成大错,所以四处找寻而来。幸得今日相见。” 申姜怔怔看着他,要说嫁娶,两个也曾拜过几次天地。 也曾算正经的夫妻。 他这话没有头尾,想来是赵沉舟诓他了什么。 但只问:“他有什么话?” 京半夏说:“他……他至死都忠贞不二,只喜欢你一个人,纵在外人看来万般波折,他自己到从不曾觉得。也从不曾后悔。他已逝去,若你沉溺于旧事,不肯前行,于你大约并非幸事……” 申姜突然打断他的话:“是不是幸事,只有我自己可以断言。他也不能替我做决定。”双眸盯着京半夏。 大约是风大太,京半夏避开她的眼睛 ,掩面轻轻咳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温和道:“他已经死了,若是你不肯忘记,执意自苦,他心中便会记挂,不得安心。如何能放心地归化呢?你好好地过,总归都在天地轮回之中。等下世两人便会再见。”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装着液体的玉瓶放在她手里。 “姜娘子,我心中你不是会失意寻死的人,这世上,还有很多你想做、要做的事。望你早日放下。保重。”身姿清瘦的公子微微对她颔首。便转身离去了。 申姜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扭着。 方才京半夏的手,只与她短暂地相触。但她能感觉到,那双手是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畏冷体寒,是天衰之兆。 如果神树之影只是克制了一些天衰外症。比如灵气不溢出,不用被迫每时每秒听万千人心声,等等之类。 却实际上,并没有延缓天衰,反而将缓慢的融化,变成倒数计时似的大爆炸般的崩解话。京半夏大抵并没有多少时间了。甚至每一个下一秒都有可能。 但他不肯成仙。 如果在这世界崩坏归化,元神仍在天地之间,仍在这轮回之中。 成仙就不同了。 他不舍得。 总归,还是偏执而顽固的他。 申姜大步穿过人群,高声叫:“京半夏!” 人群中那个高瘦的身影,蓦然回首。 她狠狠地把那玉瓶砸在地上:“我不会喝这鬼东西。我有高兴的事,想一直记着。” 说完踩着碎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步地向京半夏走去。 在被她的头顶了一下之后,京半夏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拥抱。 申姜很用力地抱了抱他,姿势别扭。 随后将手按在他胸口上。 “据说,仙人创世,所以仙灵之力无所不能。虽然你对我的干涉没有起作用,大概就是它的缘故,但我还没有亲手试过它能做些什么。” 申姜话音落下,他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立刻想要将她禁锢住,但奇怪的是,他的颂法对申姜起不到半点作用。 而他的心,一点点地沉静下来,就仿佛有一双温暖的事,轻轻地照拂着他。 申姜体内那些修为,是他熟悉的。就好像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 如今倾泻而出,全覆盖于他身上,补足了他所欠缺流失的那部分,归集于他元神丹田之中,而在这部分中,还有一缕奇怪的风。 它轻巧而灵动,有一半流归于京半夏的元神中,有一半仍驻留在申姜身上。 这风,让京半夏想到,那一年自己手放在石碑上的感觉。 “我会来找你。京半夏,不论你在更高处的哪个世界中。我都会找到你。我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申姜目光如星辰璀璨,诚挚地看着他:“就像我说过我会回来,我不是也做到了吗?” 京半夏总是回味过去恋恋不舍不肯放手,而她总是愿意向前走相信未知的未来。 她的说话,固然有些大言不惭——明明她自己从此便什么也没有,成了一个普通人。 京半夏听着心中却莫明相信,她终有那么一天,能以她自己的力量得登大道。 因为她是不会骗人的。 在这信念头生出的瞬间,仿佛‘铮’地一声,什么束缚被斩断了 分卷阅读516 那样。 他抬头看向天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7 00:47:26~20210119 03: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窗外13号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232972 38瓶;洛哩 33瓶;绿色的风 30瓶;醉花荫、SAYA、曰归曰归、寒术 20瓶;燕燕、长喜、==、福尔摩伊、山雨、桔子 10瓶;安小爷、青云、4140523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2、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四) 四海沉寂了一万多年后, 终于有修士升仙,又再引得漫天霞光天鸣阵阵起。 而原本布满了藤蔓的水境石门,也开始嗡嗡做响, 应合着天地祥兆,发出柔和的光, 引得四周村民都纷纷呼朋引伴地跑去看热闹。 驻在那儿的山门修士匆匆赶到, 正要将这些人驱散开去。 便见到一红一蓝两簇明亮的星光,从门内冲天而出,随后分头向两个方向坠落而去。消失在天际。 “是什么?”站得最近的修士问。 “是米氏!是米氏转世了。” 修士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传回本山, 水境之门固然还没有开,腐化之地也还有一些尚未除尽,可现升仙道开,米氏感应天地提前冲出水境转世,这还不知道是喜是悲。 并且升仙道开的方面, 并不是哪个山门正址, 而是在界于蚩山和夹河川李氏辖区之间。 明明在此之前,并没有这两家的修士即将登仙的风声。 突然就有人升仙,实在叫人震惊。 看着漫天流光一样的霞幔,四海议论纷纷,各山门相互之间来去打听,也没个结果。 最后果然有人说:“你们去蚩山问过吗?” 大家面面相窥, 这才惊觉:“是临江君吧?” 因他出来后身体似乎不好, 大家才没第一时间想到他的。 越想越对。立刻结伴往蚩山去。 远远便见蚩山灵气萦绕,心中便了然了。 临江君固然已登仙而去,但他长久驻留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祥瑞之气, 以至天地之间的灵气受到感召而聚集。 他们不敢御风御剑,在山脚下便纷纷落地,顾不得山径上有人,急匆匆上去,将正在上山的一位小娘子都挤到了路边去。 小娘子也不恼,兴冲冲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才到山腰,便见到天空之上,代表着天道以颂文组成的齿轮之海,铺天盖地地显露出来。 其中一个小小的齿轮正闪烁不止,大代那就是京半夏的齿轮。这齿轮闪烁片刻后化为一道流光,破天坠下,落在半空时,变成萤萤几行大字的判文:历经八百五十一世,心结已去,终得大成。 凝而不散,片刻之后才化为碎光。流转不止。 “是临江登仙之后留下的一缕仙泽。” 有人激动地说。 这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一般是登仙之后留下来庇佑后人,趋吉避凶的。 但眼看着这仙泽缓缓下落。大家仍然还是兴奋不已。 纷纷想捏在手中。 可这仙泽机敏无比,最后竟然穿过人群,稳稳地落在了那个跟着他们一道上山的小娘子身上。 偏偏那小娘子并不在意,伸手接它时的表情,似乎只是因为觉得它有意思,眼见它化为自己掌心不见,也不以为然。 可观她全身,似乎并不是山门中人,身上没有灵气,内丹全无影踪,独独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除去了刚才那一小缕的份量,也仍然仙泽浓厚。 “你是蚩山弟子?”山门有人立刻上去询问。 她身上有仙泽,便是有仙缘,不论她修为怎么样,于后嗣是有益的。 一时之间争先恐后:“小娘子家门何处?家里可有父母兄长在?” 小娘子看着有些俏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逗弄他们,脆生生地说:“我是鹿饮溪新过门的小娇娘。这蚩山以后就是我的地盘了。以后我便在这里修行 分卷阅读517 。即然好巧不巧,天下名山高门里说得上话的人差不多全在这里了,那就刚好通知你们一声。以后见了我,可须得工工整整地行个礼。叫一声鹿夫人。也免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我家里那位知道我受了冒犯,降怒于世。” 这群在顿时神色各异。 揣摩真假。 议论纷纷:“可未曾听说临江君娶亲啊。” “到是之前,与瀛州赵氏阿姜定过亲。”又问她:“却不知道,你们是几时成了亲?”到也还算客气:“搞清楚了,我们也好补个贺礼。” “就在方才呀。这漫天的祥瑞你们看不见吗?判文里不都有我吗?” “小娘子说笑。” “哪里好笑?” “老身可没看见,上面有你这小娘的名讳。”有一个年纪颇长的修士表情傲气说道。 “那八百五十一世,世世都有我。”小娘子朗声说。 修士们愕然。 有人低声说:“听闻凡人登仙需历大劫,若这人不成的话,不止登不了仙,连四海都要受其连累而泯灭。难道是真的?” “那要是真的,临江君这是情劫啊。心有不舍,便有挂碍。” “胡说八道!”那年纪颇长的修士怒道:“临江君既然已经等仙,那心结便去,情字已灭。” “我看你看着年长,才肯与你好好说话。”小娘子负手看他淡淡说:“要真论起来,我不知道比你大几千岁。也可谓阅尽天下典籍。从没有听说过,登仙道需得灭□□。世人以为如此,不外乎是将‘不舍’的挂碍,自以为是地等同于‘绝情绝爱’。” “不绝情爱自然不肯离去。”年纪颇长的修士疾言厉色:“杀妻证道便是此说。无情道之基石便是如此。” “原来,你是修无情道的。”小娘子走到他面前:“我最讨厌就是你们无情道的人。不舍,这两字,分明是你们自己心中不定,即不能坚信对方会追随而来,又没有忘情忘爱的坚韧。自私自利,手起刀落。害的却是别人的性命。实大恶之道!” 年纪颇长的修士从来没有被当众这样数落,怒极:“黄口小儿!”伸手就打去。 其它人都有坐壁旁观的意思。 总归伤人是他。也好试试深浅。 却见那一掌,打到离小娘子还有几毫厘之处时,小娘子身上突然仙灵之力暴涨。 那修士被自己的术法反噬,急退了几步,吐了好大一口血。 众人看着这小娘子无不骇然。 这才知道,她身上不止有京半夏的仙泽,更有仙灵。虽然看上去,这仙灵只是一半,并不完整,可别说一半,只是些许都不是他们这些凡人修士可以抗衡的。 心中不由得,浮起了关于赵氏玉碑的事。 前几日有风声说,仙灵已寄于人身,济物那边急着挑选适龄的小郎君。 恐怕不是虚言。 “我叫阿姜。”小娘子瞥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那个吐了血的无情道修士身上,有些不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便举步继续向更高处去。 大家不敢拦她。 沉默避让。 正逢山径尽头,有一纸人正下山来,不是曲尾又是谁。 见曲尾,这些人不敢托大,参差不齐地寒暄。 曲尾扭头看见小娘子,愣了一下,刹那便有些热泪盈眶,快步下来,只俯身作礼:“公子显灵身与我说,留我在此处待姜娘子归来。我还想,下山去寻。今见姜娘子身体康……”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小娘子原是满面笑容,想伸手去扶他的。 一躬身,突然一口血吐出来,倒地便不动了。 众修士面面相觑,却都不再敢妄动。 哪怕她晕过去,护身仙灵也仍在。并且曲尾如此,足以见得临江君与她的纠葛。恐怕这位叫阿姜的小娘子说的是真的。 她身历几百世,如今虽然没有丹,但身负两重仙力,要得大道,不过朝夕。 于是个个十分殷切。 簇拥着曲尾将她移到神殿下,又有擅长丹药的修士自请为其看诊。 曲尾对他们十分冷淡。只默写了一张药方,叫蚩山的仆役拿去煎药。 只赶他们走。 这些人面子上过不去。但自己很会给自己台阶下。 只说放心不下临江 分卷阅读518 君家人,要在这里相护。全在外头花厅坐着。 大概是想从蚩山问些等仙之法。 曲尾懒得管他们。 跑前跑后地带着侍女照应吐血昏迷神形不稳的阿姜。 不多时,又见赵家大府的仆役赶来,更是不给好脸色:“我家主人离去之前,已留下了药方的。交付在你们孟郎君手中。我走时再三叮嘱,一定要每日内服外泡。若你们真的照应好了,怎么今日我们娘子会生生呕血?” 仆役十分委屈:“曲先生,我家主人姓赵啊。并且一得知姜娘子已回蚩山来,立刻已经动身,往蚩山来了。我当先到了,是要做些准备来的。” 那些花厅的各山宗主们听了,都十分惊讶。 赵氏郎君说的就是赵沉舟,不可能有别人。可他自几千年前起,就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赵氏大府。听说,连大门都没迈过,瀛州城都没进过。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身系落星湖赵氏先祖。不能轻易走动。所以哪怕他将赵氏辖区建得翻天覆地,可他自己只在大府的高塔上眺望过几眼,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别的地方。 此次,竟然动身往蚩山来! “我家郎君说因要久住,需得在这里安置阵法。还请曲先生划个地方给我。” “久住?”曲尾皱眉。 “姜娘子要入道,不得有师父吗,郎君说,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放眼如今宗门”仆役说着,看向在座的那几十位,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如今宗门,哪个不是后辈?有两年修为的都少。入不得眼。临江君不在,也就我们郎君能看。” 说得连声叫苦:“曲先生,你快些吧。郎君的车架就要到了。为了赶快些,我一个人御风来的,脸都吹歪了,你可别耽误功夫。等下郎君又要骂我。他近日脾气 可差得很。” 曲尾想了想,便应了:“你家郎君说得也有道理。”只叫了侍人来,带这赵家来的仆役去山上选地方。 不多时,赵沉舟竟然真的来了。 花厅里人,连忙迎出去。 他扫了一眼这些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便说,是临江君的夫人病了,他们不放心。 赵沉舟听到这称呼,表情有些恍惚,随后轻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很浅。 大概是路上颠簸,脸上已有疲态,问过曲尾阿姜在哪边,转身向医庐去,并对这些人摆手:“快走吧。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里白吃顿晚饭?多大的人了,要不要脸?” 那些宗主也不敢反驳。 堂堂一山之主,一族之长,面对自负赵氏先祖之力的赵沉舟,就像面对大人的幼童。 乖顺地依次而去。 却正遇到拾阶而上的孟夜。 双方微微见礼,便错身而过。赵沉舟回头看到孟夜,还没等他说话,便只说:“你也滚吧。” 孟夜对他恭敬地礼一礼,说:“叔父说叫我前来蚩山……” “是你叔父叫你来,还是你说你叔父叫你来?”赵沉舟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 青年眉眼意气奋发,眸有星辰。那里面,也有他熟悉的东西。他在镜中自己眼中也看见过。那种懵懂的将要见到一个人的雀跃。 这微弱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就已经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不要再来了。”赵沉舟声音少有的温和:“我也记不得哪一世,见过她的星命。她情字上有些欠缺,一生没有善缘。京半夏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花了八百多世,才换来这点羁绊。你有八百年可付吗?” 孟夜只说:“郎君多心,我与阿姜……我与姜娘子萍水相逢,并无此意。” 赵沉舟凝视他,微微叹气:“也不知道像你这样是好还是可怜。”最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打发他:“既然无心,那便去吧。今日起,蚩山便会封山。不会再让外人出入了。” 孟夜不多言语,只说:“是。”便转身拾阶而下。 青年公子衣摆翻飞。高冠上玉带随风飘扬。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问还站在原地的赵沉舟:“郎君不好离家太久,打算几时从蚩山出来?总不至于要守着她登仙。” 赵沉舟没有回答。只说:“先祖之力供应了赵氏辖地的民生,便难成大患 。你们到也不必忧心。” 孟夜有些尖刻:“郎君,又为何如此呢?如此身份,却如此卑躬屈膝讨好于女子,未免滑稽。”就算是把赵氏辖地一切改成她会喜欢的,可人家也未必放在心上。 分卷阅读519 大概还十分感慨他为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实在叫人无言以对。 赵沉舟看着他却不生气,仿佛他只是个小孩,在评价他根本理解不了的事:“我只是讨好自己罢了。人生短短,不愿意再与自己做对。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说完便转身离开。 孟夜愣了愣。直到眼前的人消失在小径之上。才满腹心事地往山下去。 等他走下了最后一阶山阶。 再回头看。 身后的莽莽蚩山,已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片裸岩平原。似乎蚩山从来没有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9 03:26:52~20210122 22:3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多多 100瓶;moonweng12 40瓶;不知道说什么、云欢客、猫又 10瓶;明湛. 2瓶;糯米团子、长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3、正文完 李繁叶坐在车上打瞌睡。车外是烈烈风声, 如鬼哭一般。 吹子在暴风雨中摇摇晃晃。 她正睡着,突然有人掀开车帘,风带着雪一下就灌了进来。一下便将她惊醒了, 眯眼看,是自己的侍人。打着哈欠问:“又怎么了?” 侍人说:“外面路上, 有个小娘子想搭个顺风车。” 李繁叶不解:“哈?这天大雪的天, 这荒郊野外地,路上还有人?” “那我把她赶走吧。” 侍人要去,李繁叶又叫住他:“让她上车吧。” 不一会儿车子慢慢停下,有个小娘子掀了车帘上车。 见到李繁叶愣了一下:“李繁枝。” 侍人连忙说:“小娘子认错人了。” “我叫李繁叶。夹河川李氏。李繁枝是我双生妹妹。”李繁叶有些意外,叫她先坐上来:“寒风大。” 等她坐定才问:“你认得我妹妹?” 小娘子想了想:“也不好说。” 她便觉得奇怪:“认得便是认得,不认得便是不认得,怎么会不好说呢?”看那小娘子面容,只觉得熟悉又投缘,下意识地便伸手帮她拍雪:“你怎么大雪的天,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身边也没有侍人?”毕竟这小娘子的装扮, 件件精贵,不可能是贫困人家。 “我从家里出来,也不料是这天气。”小娘子说:“侍人话多,我不想带。”讲话脆生生,十分有生气。 不过解了披风,便一个劲地看她。 李繁叶问:“你看什么呀?” “我觉得与你投缘。”小娘子笑:“我叫申姜。蚩山人。” 李繁叶想了想, 似乎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 过了一会儿眼睛一 亮:“蚩山?我听闻蚩山临江君登仙之前娶了位夫人,并还是瀛州赵氏大郎君的徒弟。我便觉得十分好奇。” “为什么好奇?” “怎么不好奇呢,我去过赵氏辖地,处处新奇, 安居乐业。都是赵氏大郎君治下。他这样的人,却肯收亲徒教导,那位夫人必然是位非同一般的人物。不过二十年前蚩山已经封山,见过她的人很少。我也无缘与她相识。”又问她一些蚩山附近的风土人情。 申姜说:“我虽然被……家里人束缚,不能常出门,但其实也常常偷跑出去。”对蚩山周围的新鲜事言无不尽。 两个投意,闲得无聊,凑在一起玩棋,不一会儿便熟络,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等到车队终于入镇的时候,申姜便要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你投缘。就好像久别重逢一样。”李繁叶拉着她的手,有点舍不得她:“你得空,便到夹河川来找我。” 申姜低头看着她手腕,她手腕上皮肤细腻光滑无痕迹,口中说:“那是当然。” 下车要走时突地驻步,问她:“你过得开心吗?” 李繁叶以为她说的是今日笑得十分灿烂:“自然开心。以后我们就是好友了。若我得空去蚩山,也会去看你。” 并把自己的伞递给她:“我坐车里,左右用不上。这伞是前几天,家里来 分卷阅读520 了客人,父亲叫我出去见礼后,那位年轻的客人给的。左右我也不大喜欢。给你吧。” 旁边的侍女连忙小声嘀咕,提醒她:“小娘子,不好这样说。好像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施舍给别人一样。” 申姜到不在意:“不关系。我知道她不会是这个意思。”伸手将伞原是已经接过去的,撑开来,发现伞内镶嵌着数颗宝石,突然改了主意。 只把大氅上的毛帽子戴起来,挡风雪,仍把伞还给李繁叶:“风太大,打伞太费劲。人家送人的东西,即便不喜欢,束之高阁便是,可不能再给人。” 李繁叶一点也不在意:“有什么所谓。” 申姜却认真起来。 “你怎么与我父亲一样啰嗦。”李繁叶被她盯得没办法,只好说:“好了,我也就是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才舍得给你。又不是见人就送。若是别人我才不给呢。” 申姜便笑,冲她摆摆手,便迎着风雪往镇外走去。 侍女扶着李繁叶目送她走,不免觉得好奇:“天都快黑了,又是这样的天气,她不在镇上过夜,赶着去哪里呢?” 李繁叶也不解:“入夜的话,野外怕会有危险。”正想着干脆叫她回来。留到明日天亮,她要去哪里,自己把她送去就是了。 结果明明还在眼前的人,却突然凭空便消失不见。 侍女吓了一跳。缥缈步是大尊上之类才使得出来的,并且非常时期,不会轻易用。可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那小娘子,就这样随便使了出来。 可一时也想不出来,四海内哪个山门或哪一家,出了这样个修为高深修士,别说女修,就连男修恐怕也少见。 “我听说,以前只有蚩山临江君使得出来。”又敦促李繁叶:“小娘子可要上进些。如今四海内各家小娘子们个个风姿过人,小娘子若是不肯上进,到时候与姜娘子相见,岂不是自惭形愧。” “我可不会那么小心眼。”李繁叶说。总归就是不肯勤勉。 侍女也没法了。 李繁叶是嫌家里烦闷,跑出来游玩的,这边与繁荣的夹河川不同,却也有些野趣,茶楼说书的,说的话本子也风格迥异。再加上风雪太大,懒得上路,于是她便在这里流连了好些时候。成日不是在听书,就是在镇上或附近各处吃酒,十分快意。家里来信,也不理会。气得她父亲派了身边的侍人千里奔袭来骂她。 最后没得法子。只得被‘押解’上路返家去。 才出城走了没多东西,却突然见到东面天际有奇光。 起先只是一点,随后慢慢地向四处蔓延开。 侍人跑出去打听,回来激动不已:“是紫气。应该是最后一块腐地也被净化了。” 那块地实在顽固,四海修士花了几年,情况反复无常。怎么也无法根除。以至于水境之门到现在也并不能开。 “也是奇怪,已经要过年,各家都没有派人前来。怎么会突然就被净化了呢?” 侍女想起来,急忙说:“据说施显一次‘净天地颂法’就得开阵摆上十三天?”连忙扭头看李繁叶:“姜娘子不是十三天前与我们分别的吗?不会是她吧。” 侍人是从李府赶来的,并没有见过申姜,一听说是小娘子,便摆手:“怎么会是女修呢。”女修一向入道心志不坚,不是过几天便生儿育女,便是心不在大道之上。少有大成就者。不可能凭一已之力就能净化四海修士都没办法的最后一块腐地。 两人在那里争执。回头才发现李繁叶呆呆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侍女关切 :“小娘子?” 李繁叶却充耳不闻。似乎听不见她说话一样。 侍女有些着急了:“小娘子怎么了?” 侍人却反应过来,拉着侍女站开。 只见李繁叶双手腕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红气涌现出来,这些红色氤氲之气慢慢的在她皮肤上游走,最后凝结成发丝般纤细的线,勒入她手腕上的皮肤之中。远看像是一道血痕,异样的醒目。 而她的目光,也渐渐从迷茫变得清醒。 在漫天的紫气下,有一个修长的人影正背光向这边而来。 那是个面目长得普通的青年,他穿过挤挤攘攘看热闹的人流,走到李繁叶面前,俯身大礼:“腐地已除,元神归一。界守娘子已安好否?” 侍人不认得他,上前要把他赶走。 李繁叶却伸手扶他起来。 这叫侍人愣了愣。b 分卷阅读521 r “起来吧。”李繁叶的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同了,似乎更沉稳可又自有一股不畏惧一切的精神气:“你来得到快。那边是不是申姜?” 青年站起身,回首望向紫气来处:“是申小姐。我在腐地之外见到她。她正向深处去。停下来与我说话。她说,米氏在大道之外,受仙家之命成为界守,那么记得的事大概会比寻常人要多出很多。若娘子想起来,便叫我与娘子问好。说……说告诉宋小乔,她要去看看四海之外的世界是何模样,便不久留了。” 李繁叶眼睛有些发红,似乎生气,道:“随便她。谁稀罕她似的。” 说着把车上的伞取下来。丢给青年。 青年接住,撑开退了半步,恭敬地替她遮挡风雪。姿态矜贵而谦卑。 李繁叶安之若素,拢袖对李家的侍人说:“你们回去便说,我要归家了。” 侍女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看这情形,她说的归家,分明并不是归家的意思:“小娘子要往哪里去?” 李繁叶到也有耐心:“腐地既除,神祇即将降世。如今水境不知道如何惨样,我还有得忙呢。” 侍女怕她是疯了吧,说的什么胡话。 侍人却似乎了然,只拉着侍女,叫她不要再问,以大礼俯身拜别:“奴,代主家恭送娘子。” 李繁叶扭头正要走。 却见漫天霞光天鸣阵阵。 她驻步回望许久。直到霞光完全消失。 但因申姜早被抹去没有颂法齿轮,天道虽然出现,却并无判文。 只有一道金光,在半空中漂浮许久,散落于四海万物。 李繁叶骂了一句:“鹿饮溪也没什么好高兴,又不是为了找他去的。不过是个添头。比不得我们姐妹情深。” 一路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全程骂骂咧咧。 青年在她身后一步处跟着,微微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番外理理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