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川》


 1

    思川by糖油年糕
    年上师生，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怦然心动
    Original Novel  BL  中篇  完结
    HE  小甜饼  校园  暗恋
    年上
    唐洛川x程锦然
    （一）
    （一）
    T大物理系一向是个高人辈出的地方，只是系里拿到国家国际大奖的频率和男女比例失调的严重程度几乎差不多出名。今年入学的新生中依然只有寥寥两个女生，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身处T大有名的“和尚”专业之一，她们走进教室时还是忍不住对彼此露出了同病相怜的目光。
    但下一秒，两个女生的视线就被拎着水桶走进来的一个男生吸引了。他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和水洗长裤，头发有点长，但无法掩盖人身上蓬勃的少年气息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框架眼镜架住的高挺鼻梁使得他的轮廓在一群男生中格外立体。有人叫了他一声，男生放下水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旁边也是长得浓眉大眼的朋友聊起天来。看来今年男生质量不错，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笑了。而好运还没结束，铃声打响后，迈着不疾不徐步伐走上讲台的老师同样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容貌。
    “同学们，大家好，”他带着淡淡微笑，嗓音沉着温厚，比广播电台里有些人刻意为之的都不知好听多少倍。“我叫唐洛川，物理系副教授，未来会是你们的班导，以及专业课的老师。”说着，唐洛川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扔下粉笔后他拍了拍手，“我去年刚结束美国的博士课程，所以和大家一样，对学校还不是很熟悉。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积极了解，共同进步。”
    唐洛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魅力，把原本普通的套话说得格外有说服力。自我介绍之后，唐洛川说第一次班会没有什么重要事宜，让大家按座位上台，互相了解。
    程锦然从唐洛川出现在教室里的第一秒起就没了和身边刚认识一天半的室友聊天的心思。他从高三报志愿，或者说高二选科开始起就一直在期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汪博深介绍完自己，忽然问：“你们觉得我帅吗。”站在一边的唐洛川没忍住笑了，同学们也都哄堂大笑，然后配合地喊：“帅！”汪博深得意地摇了摇头，“下面就请我室友上台，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帅哥——程锦然！”他大喊一声，程锦然没能及时回应。因为他注意到，站在讲台下的唐洛川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皱了皱眉。
    看来他还没忘了自己，程锦然想着，慢悠悠地站起了身。走到讲台上，他先是在黑板上的零散的名字里迅速找了一圈，在“唐洛川”三个字旁边，用差不多大小的字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过身，“我叫程锦然，取意锦绣前程，文采斐然，可惜名不符实就是我本人。”他的自我调侃得到了善意的笑声作为回应，程锦然继续道：“虽然进了物理系，但高考时物理只占分数的六分之一。所以各位大神，不要因为小生名字长就拒绝共同进步哦。”说罢，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女生顿时红了脸，汪博深怪声喝了个彩，带头鼓起掌，一时满堂有些莫名的掌声。唐洛川站在几米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讲台上的人。
    班上三十五个人，介绍的环节结束得很快，唐洛川又确认了一遍全员都到了之后，提醒今晚回去开始想班干部的人选，一周后按职位每人提交一份提名的名单。然后嘱咐了一句明天的早课不要迟到，挥手宣布散了。程锦然把手里动都没动的笔和本子塞给了汪博深，让他先回寝室，自己追上了拐向办公室的唐洛川。
    “老师，唐老师，”连唤两声唐洛川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程锦然对他笑着摆了摆手，“不认识我啦？”
    等他跟上后，唐洛川继续往前走，“拿到学生名单的时候我是觉得有点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
    “这么复杂的名字当然不会到处都有，”程锦然掰了掰手指，“你这一走可真够久的，从我初中到……现在都大学啦。”
    “是啊，”唐洛川笑笑地看他一眼，“过去的小胖子，现在都长得这么高了。”
    “你不也是，”程锦然撇了撇嘴，“走的时候还是个，是个小鲜肉，都变成老腊肉了。”
    “我老吗？”唐洛川站定了脚步，打开办公室的门，指了指自己的脸。
    “以前还能叫一句洛川哥哥，现在嘛，”程锦然在沙发上坐下，故意摇摇头，“不过你也别灰心啊，”他接过唐洛川给他倒的水，“现在的女生不都喜欢大叔型的，你还是很有市场的。”
    “我说程锦然同学，”唐洛川在办公桌边坐下，“你就是特地来打击你辛苦工作了一天的班导的？”
    “加个微信吧，”程锦然放下杯子掏出了手机，“我报了物理系之后我妈就一直念叨，要跟你联系，不知道你回国了没有。”
    “回国事情比较多，没来得及跟阿姨联系，”唐洛川递过自己的手机，指指程锦然，“这是看在你高中拿了三项国奖的份上啊。”
    “是是是，谢谢你把我领进物理的殿堂。”程锦然跳了起来，朝他晃晃手机，“我走了啊，川叔。”
    “嘿，你小子……”唐洛川的话被程锦然拍在了门里，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了备课笔记。
    刚才还神情自若的程锦然一出办公室，就靠在了墙上，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和唐洛川这一路看似自如的对话，和要微信的举动，几乎让他手心都渗出汗来。母亲一直疑惑明明文科成绩更好的他为什么要在分科时坚定地选择物理，还为了拿到T大的保送名额压榨了自己一年，换回了三个作为硬件的奖项。她自然不知道，唐洛川是因为T大的项目出国研读的，那个项目的要求，就是回国后要留校任教。
    往宿舍走的路上，程锦然翻着唐洛川的朋友圈，果然是理工男的风格，各色转载的专业文章和偶尔的一点日常。头像也是在某座建筑前正经的单人照，换而言之，典型的单身理工男风格。给程锦然开门的时候汪博深被他脸上的笑容吓了一跳，“怎么，遇上美女了？”
    “我可不是为了美女来的。”程锦然白了他一眼，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汪博深无故吃了一记白眼，也没在意，哼了一声拿起盆出去了，“是啊，为了美女你能来咱们这和尚庙吗。”
    确认室友都不在寝室后，程锦然给母亲打去了电话，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后，才若无其事地道：“妈，我碰到唐洛川啦，就是以前住隔壁的唐哥哥。”
    小时候，程锦然一直都知道自家隔壁住着个聪明又好看的大哥哥。那时唐洛川独自一人在M市求学和工作，热情的程妈妈常让他来家里吃饭，顺便辅导程锦然学习。上初中后程锦然才知道唐洛川是T大的物理系高才生，一边读研究生一边还在帮教授带

 2

    学生。正是唐洛川开启了他对物理的兴趣，初二就跟着人积极地学到了高中的内容。直到唐洛川离开了M市，前往美国。
    这一天是他们近七年内第一次见面，却也是程锦然期待了许久的重逢。
    （二）
    （二）
    T大的早课是雷打不动8点开始，而大一的早课又是最多的。起床对于喜欢熬夜打游戏的男生们自然是件难事，汪博深被室友十分钟内的第七个闹钟吵得暴起，一掀床帘却发现对面程锦然的桌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床上显然也没了人影。
    “卧槽，已经上课了吗？！”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看手机，才7点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对程锦然的去向有些好奇。
    程锦然出门时才7点。唐洛川以前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程锦然在电梯里一脸困倦地塞着早饭时，跟他和母亲一起进去的穿着运动服的唐洛川总是精神饱满。本科毕业后唐洛川似乎就搬出了T大的宿舍，租住的房子离T大不远。程锦然的小学和初中都要半个小时以上车程，所以每天被迫早起，现在倒是让他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
    到了宿舍下的操场，果然稀疏的晨跑身影里有着他熟悉的那个。程锦然深吸一口气，放好书包，跟上去跑到了唐洛川身边，喊了他一声。
    唐洛川戴着耳机，像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摘下耳机后他看着程锦然，放慢了些速度，笑道：“起这么早？”
    “一直这样啊，”程锦然和他身材相似，步子也差不多，“以前倒是不乐意起，现在好像到时间就醒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下来，调整呼吸。许是因为程锦然在身边，虽然没有聊天，唐洛川也没有再戴上耳机。
    跑完步理所当然地一起去食堂吃饭，唐洛川看程锦然打了碗粥和几个包子，忽然道：“我记得以前，阿姨为了让你喝粥方便，会用那种杯口很特别的保温杯。”
    “是啊，”程锦然啃了一口包子，“有一次没喝完，我在学校喝的时候，同学说那是奶瓶，我就不愿意用了。”他瞥见低头的唐洛川嘴角一抹笑意，“你不会也……”
    “没有没有。”唐洛川摆摆手，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掩不去的笑却非常没有说服力。程锦然以前被母亲喂得白白胖胖的，又特别乖巧，上初中时眼神和表情里还带着种小孩子的奶味儿，要真说用奶瓶竟然也不突兀。
    两人吃饭都快，到教室时也才7点40，唐洛川仔细地擦着一个暑假没用沾了灰尘的黑板，程锦然找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反正是阶梯教室，他也不怕挡着后排的人视线。
    到50的时候两个女生出现了，她们坐在离程锦然两个位置的地方，看看他又看看坐在讲台前备课的唐洛川，窃窃私语了一阵。55的时候，班级大部分人才到，程锦然的三个室友也叼着包子拿着豆浆匆匆地冲了进来。汪博深看他坐第一排，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剩下两个人一起坐到了第三排。
    “兄弟可以啊。”收到这条微信时程锦然正盯着课本上一个概念思索，解锁手机后他回头看了看汪博深，故意对他抱了抱拳，回了个“不敢”。
    “上课了啊，”铃声一响，唐洛川站了起来，貌似无意地瞄了一眼放下手机的程锦然，“我先讲几句规矩，我的课堂上呢，手机可以用。但是太频繁的话，就请你上台来，大声朗诵你正在看的内容。”他笑了笑，“正好，大家也知道专业课内容是有些枯燥的，也给同学们提个神。”
    程锦然和其余不少同学一起，默默把手机丢进了书包和抽屉里。
    讲完考试和实验的安排之后，唐洛川开始上课了。他的上课风格证实了之前那句话不过是自谦，或者说原本枯燥的概念在他的讲解里也变得生动易懂了。唐洛川上课时很温和，速度也不算太快，让全班都跟上。但下课后，他布置的习题还是让班上拿奖如砍瓜切菜的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只有五道题，却基本都是科研级的。
    接下来的课是体育，程锦然选了羽毛球，场地离教室有10分钟路程。他记下作业后便收拾了包和室友一起赶向体育馆。没想到那个体育老师要求十分严格，一节课下来，和程锦然搭档的汪博深累得几乎没法喘气。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他歪在一边的健身垫上，愤怒地用拍子指着程锦然，“你不是告诉我羽毛球特别水吗！”
    “我没说啊，”程锦然也累得摊成了一个大字，“我只是说我一定要选羽毛球。”
    “对啊！你这么坚持我还以为羽毛球有多好呢！”汪博深伸脚要踹他，程锦然翻了个身躲过去，爬起来对他喊：“你自己傻怪我吗！”然后拔腿就跑。又气又累的汪博深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理他。程锦然拿了个球练着颠球，他当然不能告诉无辜的室友，他是为了唐洛川才选的羽毛球。
    小时候，唐洛川几乎是程锦然最崇拜的人。既因为母亲整日念叨唐洛川有多聪明厉害，也是小男孩对比自己年长的同性本能的憧憬。开始唐洛川每周末才回到租住的地方，也就是程锦然家隔壁。他似乎能够解决读小学三年级的程锦然所有搞不懂的问题。有时候唐洛川教他的方法在班上还能得到老师的表扬，这也让程锦然成了老师眼中的聪明孩子。他小学快毕业时，有段时间唐洛川不再回学校，一直住在隔壁，母亲却不许程锦然去打扰唐洛川，还经常给他做好吃的送过去，后来程锦然才知道他在准备考研。虽然他还不懂什么叫做研究生，但在父母的交流里，那似乎是比大学生还要厉害的角色。等程锦然升了初中，唐洛川已经在边读研边实习，有空时又开始辅导他学习。也是这时候，程锦然知道了唐洛川那一屋子的书上的“物理”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程锦然是独生子，两个表哥也不怎么来往，因此，程锦然是他除了同龄人和家长老师之外接触的最多的同性。他带着憧憬的心理模仿着唐洛川的喜好，比如同学们都不怎么喜欢的物理，还有羽毛球和跑步。只是初中时老师觉得不适合，程锦然没能加入羽毛球队，自然无法跟球技上佳的唐洛川打球。高中时唐洛川已经出国，他忙于学习，又有着T大这个远大目标，也不敢分心。现在到了大学，他终于有机会练习羽毛球了。
    一天的课结束已经是晚上9点，回到宿舍后大家都不敢懈怠，做起了唐洛川布置的作业。室友刘通一边查资料，一边哀嚎专业选得好天天赛高考。汪博深也愁眉苦脸地咬着笔，说：“唐老师看着温和，居然是个笑面虎！”程锦然没空理他们，正在微信上问唐洛川能不能去他宿舍请教问题。
    “明天早上教室再问。”唐洛川的回复很正经，程锦然撇了撇嘴，“宿舍11点熄灯，我到现在才做了一题，做不完怎么办。”
    “那你室友呢？”唐洛川似乎不忙，回复得很
    

 3

    快。
    “他们不是没有我这个条件嘛，我开始学物理可就是你辅导的，怎么，现在当教授就不愿意屈尊教我了？”程锦然的回复几乎能让唐洛川听到他有些撒娇耍赖的声音，叹了口气，他还是同意了，把宿舍地址发给了人。
    程锦然到的时候快10点，唐洛川似乎刚洗完澡，给他开门时还顶着块毛巾。一边换鞋，程锦然一边打量了下屋子里，布置简单，收拾得也还算干净，典型的单身宿舍风格。
    “你外面的房子已经不租了吗？”坐下后程锦然看着唐洛川在水池边倒水的背影，问。
    “你家隔壁住着谁你不知道吗？”唐洛川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们搬家了，”程锦然喝了口咖啡，皱皱眉头，“好苦。”唐洛川见状进了房间，出来时手上拿了个东西，“李老师给我的牛奶。”放在程锦然面前的是一瓶纯牛奶。唐洛川解释道：“我不爱喝这个。”总觉得他是在调侃自己还在喝奶的年纪，程锦然有些不高兴，还是拆开了吸管。
    “你刚才说你们家搬了？”唐洛川重新坐下来后，问。
    “是啊，我爸被调到别的区，工作不方便，就搬过去了。”程锦然喝了几口牛奶，拧开了笔，“就是离学校太远。”
    唐洛川没再说话，程锦然算了几笔，问他：“这个公式不是解这道题的吗？”
    “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唐洛川笑了，抽出一支笔，在题干上画了几道线，“你看这个条件……”
    五道题讲完也就用了半小时，唐洛川把思路一提，程锦然就明白过来，解得自然快。
    “你们都觉得这题难，那是因为你们用的还是高中思路。”唐洛川喝着咖啡，看他手机上不断刷过的消息，悠然道。
    “那是，我们3个月之前本来就还是高中生啊。”程锦然在哀嚎不断的群里回复了“等我回来带你们上路”后锁上了手机。
    “快11点了，我走了啊。”喝光最后一点牛奶，程锦然抓起本子和笔准备走。
    “别提你是到我这来，”唐洛川送他出门，忽然道。“就说是去图书馆查的资料。”
    “哎，为什么？”程锦然穿好鞋，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见他这样，唐洛川笑了，“这是开小灶，懂吗，让同学知道可不是好事。”
    “……哦。”程锦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唐洛川带上门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只觉得和唐洛川是多年的邻居，朋友，但在同学们，或许还有唐洛川自己看来，他们是老师和学生。
    距离的远近，有时只是一个定义的问题。
    （三）
    （三）
    之后一周，唐洛川已经习惯了程锦然每晚到自己宿舍，他只布置过一次作业，所以其余日子程锦然都是带着课本去自习。唐洛川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图书馆，程锦然说图书馆闭馆太早，而且没有牛奶喝。白天他除了一起晨跑，在教室里倒是从来不去找唐洛川，同学们围着人问问题的时候他也只是坐在座位上。所以并没有人察觉两人其实走得很近。周五晚上没有作业，第二天也没课，他干脆抱了英语课本在唐洛川那里背单词。
    整理完班上同学交来的班干部提名表，唐洛川清清嗓子，对正一边默背单词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程锦然道：“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你不会跟同学相处，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
    “怎么？”程锦然看书时不戴眼镜，眨巴着眼看向他，眼里满是疑问。
    “三十五个人，二十七个提名你做班长。”唐洛川用笔点了点面前的一叠纸，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意更明显了，“你猜有人写的理由是什么？”
    程锦然摇了摇头，唐洛川又忍了几秒，终于憋不住笑出声，“以帅治班，哈哈哈哈哈哈。”程锦然有点受不了地挖了挖耳朵，唐洛川一把低沉的嗓子笑起来实在让人有些振聋发聩。
    “他们还提名你那个室友，汪博深，当团委。你们俩看来是公认的班草了。”唐洛川将登记好的班干部名单交给程锦然，一本正经道：“以帅治班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程锦然顿时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有你这种能吸引人跨专业来听课的班导，轮得到我俩吗。”
    不知为什么，从周二起，每次唐洛川的专业课教室里都会多几个女生，她们不听课，只是看着唐洛川，不时窃窃私语。她们甚至试图跟程锦然和班上另外几个人抢第一排的座位，最后还是唐洛川看不下去，礼貌地把她们请走。那些女生走的时候倒是一点不生气，兴奋脸红的样子把程锦然看得莫名其妙。而且唐洛川“英俊潇洒又温柔”的名声好像也越传越远了。
    “你把这个名单在班级群里公示一下，”唐洛川出声唤回他神思，“有意见的周末结束前找我。”
    “好，”程锦然拿出手机规规矩矩地给那张纸拍了照，然后貌似随意地把纸夹进了书里，而没有还给唐洛川。他对起身去添咖啡并没有看见这个小动作的唐洛川道：“我妈妈明天想请你到我家吃晚饭。”
    “明天？”唐洛川端着咖啡走回来，像是思索了片刻，答应了，“行。”他看一眼收拾东西准备走的程锦然，“看来咱们是彻底做不成普通师生了。”
    程锦然的动作顿了一下，虽然他清楚唐洛川不过是开个玩笑，也知道他的意思，心底某处却不听话地颤了一下。他一直告诉自己，期待了很久后真正见到唐洛川时的欣喜，莫名对他想要靠近的心思不过是以前年少时的憧憬的延续，但算题和背单词的间歇总想悄悄去看一眼身边那个认真备课的人侧脸的想法，似乎不该是崇拜一个人的态度。他勉强按下这些胡思乱想，对唐洛川道：“我走了。”
    “嗯，”唐洛川应了一声，忽然喊住他：“等等。”程锦然站在小客厅和走廊交接的地方，看着他跑过来，将一瓶牛奶塞进自己手里。
    “李老师干嘛老给你牛奶？”他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的微妙不满，唐洛川也没听出来，只以为他是真的疑惑，笑道：“怎么可能，我买的，正好学校超市打折。你们这个年纪父母就算提醒也不会买，就当我替你爸妈多操一份心了。”
    “谁要你操这个心了……”程锦然嘟囔一句，还是乖乖拿着，穿上了鞋。
    “回去之后还是……”
    “知道知道，我从来不说是来你这开小灶的，”程锦然拉了拉书包带子，“而且你给我讲的题我给他们都讲了，也给你节省时间啊。我这么聪明，给我一个人讲多方便，是不是。”说着他回头对唐洛川眨了眨眼。
    一向乖巧的人忽然冒起小坏水来更有一种让人难以招架的可爱，唐洛川一时语塞，半晌道：“是是是，你最聪明。快回去吧，明天下午一起走。”
    程锦然家离T大十几站地铁，就是坐接驳车去地铁站要点时间。两人聊着天，等车时倒也不无聊。程锦然问了唐洛川几道题，唐洛川都耐心答了

 4

    。上车后有人认出了唐洛川，两人因此有了座位。程锦然还要再问，他忍不住笑：“你这么追根究底，是想把我期末考试的题都问出来吗。”程锦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掏出一副耳机，“你听歌吗。”
    “不用了，你听吧。”唐洛川摆摆手，靠在窗户玻璃上闭眼小憩起来。程锦然听着耳机里激荡的旋律，眼神却凝在身边唐洛川的脸上。走的时候，唐洛川是个二十几岁的愣头青，学业得意，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如今他年过三十，轮廓还是一样，安静不语时却多了种稳重包容的气质，眼角笑起来时也多了两道细纹，像溜进池中的小鱼摆动的尾。
    “想什么呢，”唐洛川忽然睁开眼，看看窗外，推推似乎还在发呆的程锦然，“到站了，下车下车。”
    到家时已是傍晚，程锦然的父亲开的门，见到拎着水果的唐洛川，他停顿一瞬，随即露出了笑，扭头喊：“萍萍，唐老师来啦。”
    “来了来了，”程妈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唐洛川找拖鞋，“唐老师辛苦了啊。”
    “不辛苦，”唐洛川笑着换上拖鞋，“阿姨，你还是叫我小唐吧。不用这么客气。”
    “哦，哦，好，小唐。”程妈妈看了一眼后面的程锦然，“愣着干嘛，快给你老师倒水啊。”
    “妈，我还没进门呢……”程锦然有些无奈，却还是换鞋去洗手倒水了。
    等他端着水出来，厨房里的人换成了程爸爸，而母亲已经拉着唐洛川坐下，有些拘谨又热情地问这问那。见程锦然过来，她道：“唐老师啊，然然的学习还要靠你多关心了。”
    “妈，我又不是高中生了，你……”程锦然不满地撅嘴，唐洛川伸手接过杯子，笑道：“锦然学习很用功，不用担心。”
    “是啊，我一有空就去问唐老师题。”程锦然蹭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眼睛看着唐洛川，语气里带上了些邀功和撒娇，母亲见状拍了拍他的头，“你用功我就放心了。”
    吃饭时满桌都是唐洛川以前爱吃的菜，他自然知道程母是用了心的，端起杯子对她表示感谢。程母让他不要客气，一面也往杯子里倒了些红酒，两人碰了杯。
    “我是大学生，可以喝酒啦。”程锦然咬着筷子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你成年生日还有几天，还是喝牛奶吧。”唐洛川笑道，程爸爸便把原本倾了些的瓶口收了回去，给他倒了牛奶。
    “不是过完年就长了一岁嘛！”程锦然抗议，母亲却瞪了他一眼，“听老师的话！”他这才忿忿地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喝了几杯后，母亲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唐洛川交女朋友的事，程锦然貌似专心地夹着菜，却悄悄竖起了耳朵。唐洛川只是笑着摇摇头，“之前忙着学习，到国外了觉得跟他们观念不合。回国一看我都三十二了，结果院里都是些未婚男青年，没想法了。”
    “不一定要在身边找的呀，”程妈妈有着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小辈婚姻大事天然的热情，只是程锦然还没到要她操心的年纪，“你要是愿意的话阿姨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小姑娘们学历也都很高的。”
    “哎呀，妈，”程锦然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扣肉到她碗里，“有你这么039;贿赂039;老师的吗，也太另辟蹊径了。再说你是不知道，唐老师在我们学校有多受欢迎，你还怕他没人追啊。”
    “师生恋有点……”程妈妈还想继续说，程爸爸按住了她的手，“小唐虽然一个人在这里，人家有父母，我们外人还是别插手这种私事了。”
    “叔叔阿姨可不是外人，”唐洛川笑眯眯道，又转向程母，“阿姨，要是有好的可不要藏着啊。”
    “好好好，一定一定。你们父子俩真是，看看人家，没必要那么生分嘛。”程爸爸只是笑，没说话，程锦然手中的筷子没忍住，在顶着酱油的红烧肉上戳出个洞，突然就没了胃口。
    程家父母原本是要留唐洛川住下的，家里房间也够，但唐洛川说还不算太晚，回学校还有事。程母便推了推在一边发呆的程锦然，“送送老师。”
    “哦。”程锦然乖乖跟着唐洛川出了门。两人往地铁站走的路上，唐洛川看看天，“今晚好像有英仙座流星雨。”
    “今晚到后天，不过最佳观测地不是市区，市区只能看到残光。”程锦然说完，注意到唐洛川的目光，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
    “你妈妈说，你高中对天文非常感兴趣，物理得奖是参加了很久的竞赛班，天文知识竞赛完全自己准备还得了特等奖。”唐洛川语气淡淡的，仿佛陈述事实，程锦然却有点心虚，“那，那都是些可以背下来的知识。”
    “那你投稿的八千字观测报告，被N大的教授联系，也直接拒绝了？”
    “那是我投着玩儿的……也不是，就是选修课……”程锦然吞吞吐吐地，他知道唐洛川的意思，无非是想问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T大的物理系。
    “天文想要就业太难了，T大也在本地，所以……”
    “那你为什么放弃学术水平更高的的Q大物理系加分直推？”唐洛川没有看他，语气依然柔和，耐心，仿佛在给他讲解一道习题。“我不是来逼问你什么，锦然，只是你母亲很不解你的选择，她怕你误会她不满你现在的学校，所以拜托我。”
    “还不是因为你，”程锦然忽然换了很轻松的语气，眼神并不投向他。唐洛川一愣，就听他带笑道：“你那时候老跟我讲学校里的事，还有你的老师同学。我决定填物理的时候对大学哪有什么概念，就觉得T大比较熟悉啊，又是奖项保送。”他吐了吐舌头，“毕竟不想高考压力太大嘛。如果Q大更好的话，那我研究生考那里呗，或者去平行交流。”
    “研究生的话还是建议你考国外的，我在美国的导师在核物理方面很有见解……”唐洛川没有多想，开始给他提建议，程锦然看着人认真的侧脸，悄悄松了口气。那句“因为非常想和你上一个学校”，在刚才已经砰砰地随着他的心跳跃上了喉咙口，还是被程锦然按了回去。
    送唐洛川上地铁后程锦然一个人往回走，他忍不住想起人靠在车窗玻璃上小憩的神态，还有同桌吃饭时他和自己父母熟稔地开着玩笑，仿佛一家人。忽然，几道光亮闪过他的视线。程锦然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流星雨按时到来了。流星的光芒远比不过地上的火树银花，但程锦然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看着微弱光束划过城市墨蓝的天空，仿佛烟火的最后一息。
    不知道唐洛川能不能在开上地面的三号线上看到，程锦然这样自然地想着。记得有人说过，想和他分享一切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就是让你动心的人。他听到了在那个名字跃进脑海的瞬间自己热烈起来的心跳，情绪微微牵扯，仿佛含着一颗没打磨光滑的糖球，摩擦过脆弱的口腔内壁，划出小口子又沾上化开的糖浆，泛出甜蜜而刺痛的滋味。
    原

 5

    来我喜欢他。
    程锦然闭上眼，流星雨已经结束，他的世界却被另外一束光照得透彻雪亮。
    （四）
    (四)
    程锦然回家时收到唐洛川的微信，是问周日下午要不要去地铁站接他，因为接驳车实在太难等。他犹豫片刻，问他准备怎么接，唐洛川回了三个字:自行车。程锦然想象了一下一身西装的唐洛川骑在老式28自行车上的样子，忍不住被自己脑中的画面逗乐了，敲了一个好，又加了惊叹号和谢谢老师。想了想，删去老师，改成了川哥。母亲给他开门，见他一脸笑意，有些诧异，“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呢。
    “没事，”程锦然摆摆手，又想起来，问母亲:“妈，你干嘛让唐老师问我推掉N大Q大指标的事啊。
    “我没叫他问啊，” 母亲却更疑惑了，“我只是随口提了下，然后说你选T大肯定是觉得T大最好，还不是想麻烦老师多照顾你。”
    “哦……”程锦然应了，“我先洗澡啦。”
    “去吧去吧，我给你找衣服去，你啊，脏衣服自己不洗也带回来洗……”
    “我每天都洗!不信你问我室友! 程锦然脱掉外套，从浴室里探出个脑袋来。
    “爸呢。”
    “遛弯去了，说是晚上吃得太多，” 母亲给他拿来衣服，“你要跟唐老师多学学，人家也是一个人在学校，把自己收拾得多好。”
    “知道了知道了。程锦然忙不迭地点头，钻进了浴室。
    周日下午唐洛川却是跟另外一个老师一起骑了刷校园卡租赁的自行车来了地铁站，那个老师去办事，正好让程锦然把他的自行车骑回去。
    “你还真会物尽其用。”程锦然的吐槽唐洛川只是一笑置之，两人蹬着自行车无聊，便比起赛来，十分钟就回了学校。还车时唐洛川忽然道:“下周五我有事，不晨跑了，你不用等我。”
    “…哦。”程锦然闷闷应了一声，早上能多睡半小时是件好事，但他一想到少了可以和唐洛川独处的时间，就觉得不开心，也没做他想。“那晚上呢。
    “晚上，”唐洛川想了想，“也是周五不行，其他随你吧。”
    “好。”程锦然摆了摆手，“ 我回寝室了。”
    对唐洛川的心意，他并不急着表达。他们才重逢一周，唐洛川肯定不会相信他。而程锦然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认清自己究竟是怎样来看待唐洛川的。更何况唐洛川现在的表现，再明显不过的只是把他当学生，弟弟，最多加个“比较熟悉”的定义。程锦然虽然是第一次喜欢别人，也知道不能太急于求成。
    不知为什么，程锦然总觉得这一周班级里弥漫着一种奇奇怪怪的气氛。他和同学们相处得都很融洽，晚上去唐洛川那里说是开小灶，其实他也只是把白天教室的提问延迟了，从来没有要偷师领跑全班的想法。同学们跟他玩得起来，对他这个班长的工作也很配合，但程锦然始终有种眼前被蒙住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看不透。这个自然不能去问唐洛川，因为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既是少年人的自尊，也是不愿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的意思。
    到了周五早上，汪博深来回兜圈子要把他留在寝室里的意图太明显，甚至还买了面包给程锦然当早餐，就是不让他提前去教室。程锦然眼看快迟到，有些焦虑地站起来，想推开他，汪博深赶紧按住他，道:“兄弟，你知道有三种情绪是装不出来的吗?
    “什么。”程锦然被困在椅子上，表情愈加不耐烦。“汪博深你能不能别现在搞事，专业课迟到被抓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三种情绪就是，喜欢，讨厌，和惊喜。所以兄弟，不想我被全班人看不起，麻烦你再等两分钟，就两分钟。”汪博深一边安抚他一边不断地看自己的手机。程锦然索性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里打量着他，“ 这话挺有道理，哪里看的?”
    汪博深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大喊一声:“可算好了!”抓起手机拽着程锦然就跑，“我自己编的!
    等到了教室已经打铃，看着紧闭的教室门和里面一片安静，程锦然狠狠瞪了室友一眼。汪博深却不生气，悠悠推开了门。里面猛地响起的“班长生日快乐! !”和一阵欢呼吓得程锦然倒退了两步。
    今天好像还真是自己生日，程锦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看看一脸无辜的汪博深和欢笑的其他同学，这才领悟了汪博深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班长，这个惊喜够大吗!”有人笑着大声问他，程锦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接二连三递上的礼物塞得程锦然拿不下，他连连对同学们道谢，而最后上前的唐洛川手一摊，“我没有礼物。”
    “但你的生日是老师提醒的，”旁边一个男生道，“还说是你18周岁，所以要我们礼物准备得有诚意一点。
    “生日快乐啊。”唐洛川抬手，犹豫一瞬，拍了拍抱着一堆礼物的程锦然肩膀。然后他回到了讲台，“你们耽误我十分钟，今天下课不答疑了。”
    “今天谁还有心思上课啊，老师~”一个女生趁机对他撒娇，程锦然忍了又忍才没拉下脸来。
    “班长生日又不是我生日，而且我可告诉你们啊，上周的习题还是班长正确率最高。”唐洛川慢悠悠地翻开讲义，等同学们都坐下了，才笑着对第一排的程锦然道:“我没有礼物，但今晚在星竹园餐厅，我请客。”
    “我们有份吗!”有个男生起哄，唐洛川瞥他一眼，“当然，全班都来。”
    这连着的三节课程锦然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被冲击得有些晕乎的他看着唐洛川如常在讲台上谈笑风生，不时点一个同学来回答问题，但都善良地避开了走神十分明显的他。下课后唐洛川说是不答疑，还是被一群人围住了。程锦然收拾好礼物，汪博深和刘通，秦至三个室友都帮他拿了部分，还讨论着哪个盒子是谁送的，哪个又太轻了没诚意。程锦然独自走在最前面，突然的惊喜和繁杂的思绪让他暂时没法和别人有太多交流。
    晚上的庆祝餐大家吃得十分尽兴，餐厅外是一片草坪，唐洛川便让老板将几张桌子支在了那里，摆上各色菜式，成了自助餐会。被几个同学拉着合影之后程锦然走到桌子边，唐洛川拿了两个杯子过来，给他斟了一杯葡萄酒。
    “现在我可以喝了?”程锦然看着他，唐洛川没说话，点点头，端起自己那杯示意他跟着走。两人在草坪上坐下，唐洛川主动和他碰了杯，道:“今天起你就是真正的成年人，可以开始考虑人生了。”
    喝了口杯中带着甜香的酒液，问:“你是在学生信息上看到我生日的?”
    “是也不是，”唐洛川道，“之前你过生日，我哪次没给你买礼物，你都忘啦?”
    “当然没有，”程锦然又喝了一口酒，“就是没想到…你会搞得这么隆重。”
    “毕竟这是你离家的第一个生日。”唐洛川叹了
    

 6

    口气，“我上学的时候一一个人在M市，班上也没什么好朋友，18岁 生日就买了个小蛋糕，然后也是在这里，犒劳了自己一餐。”
    “这个生日真的这么重要吗?”程锦然觉得喝下去的酒有点上头，搓了搓脸。
    “对于陌生人来说，只是又有一个人走进这个真实的世界，跟他们竞争，或者继续陌生下去。”唐洛川明明是个理科生，说话却像诗人，“对在意你的人来说，比如你父母，”他看向程锦然，“是他们的希望长大了。”
    程锦然犹豫半晌，还是将那句“那对你呢”压了下去，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像是壮胆，“你觉得，开始喜欢一个人，会对我的‘人生039;，有益吗。” 他模仿着人的语气咬了重音。
    “你确定要问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这个问题吗。”唐洛川哈哈笑了，程锦然的表情有些不满，他才认真地抿起嘴，思索半晌，完成了早上沿有继续的揉他头发的动作。
    “要我说的话，爱对一个人，你就做对了人生里大部分事情*。”唐洛川的声音中带着年长者的温柔，也有未经历过的人特有的一种向往。
    “班长，来许愿切蛋糕啦! !”有人喊程锦然，他站起来想要走，身体却歪了一下。唐洛川连忙起来扶住他，“ 你怎么了?不会一杯就醉了吧。”
    “没有。”只是猛起身的晕眩，程锦然走向人群簇拥着的蛋糕。烛火晃动照着他醺红的脸，程锦然合掌抵在鼻尖，虔诚许愿的样子收在唐洛川眼底，让他忽然觉得，这个一直乖巧温顺的男孩，好像真的脱离了从前的一些什么。18根蜡烛扑地被程锦然的气息吹灭，他小心地切下第一块蛋糕，递到送给他这场惊喜和庆祝的唐洛川手里。他看着面前的人，道:“谢谢你，唐洛川。”
    “生日快乐。”唐洛川笑着回答。
    这确实是一个他会铭记的生日，程锦然想，以及，唐洛川有一天一定会知道自己从悄悄睁开的眼注视着他许下的那个愿望。
    我希望，你能陪我做完这件对的事情。
    *选自《顽生》
    （五）
    （五）
    唐洛川第一次认真听人读诗是隔壁那家的小孩，也就是程锦然。唐洛川那时刚大三，学校的宿舍整修，便出去租了房子。他搬家那天隔壁的阿姨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得知他T大学生身份之后更加止不住地夸他。见唐洛川屋子还没收拾完，晚饭可能也来不及做，便邀请唐洛川到家里吃饭。进屋后她唤正在电视前守着动画片的小男孩儿然然，问他作业做完了没有。小男孩感觉到头顶的视线，仰着脸看了唐洛川几秒，小声回答做完了。然后他像是害羞，电视也不看了，跑进自己房间。唐洛川怔了怔，跟过去，小孩儿正来回翻弄一本本子，他笑着问：“我吓到你了？”小男孩摇了摇头，他走进门，发现桌上摆着泰戈尔的《飞鸟集》和《新月集》。
    “你还看诗集啊，几年级了？”
    “三年级。”小男孩儿乖乖回答，唐洛川想到一向重理轻文的自己从未看过老师要求之外的文学类书籍，更别说认真阅读诗集，莫名有些惭愧。这时小男孩儿拽了拽他的衣服，递过那本本子，小声道：“我的名字。”
    唐洛川回过神，接过去，发现封面上规规矩矩地写了程锦然三个字，笔迹虽稚嫩，字写得也算舒展得当。
    “你好呀，程锦然，”唐洛川笑着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拿起一支铅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唐洛川。”他看着程锦然，“要我帮你检查作业吗？”程锦然眨巴几下眼睛，小声地嗯了一声。
    这孩子以后会是个不错的学生，唐洛川检查过一遍，没发现错误，这样想着，将本子还给了程锦然。他指指飞鸟集，问程锦然，“你看得懂这本书吗？”
    程锦然乖巧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咬着手指，摊开那本诗集，一字一句给他读了一篇：（飞鸟集241）
    “您曾经带领着我，
    穿过我的白天的拥挤不堪的旅程，
    而到达了我的黄昏的孤寂之境。
    在通宵的寂静里，我等待着它的意义。”
    后来唐洛川独自一人在美国，复杂的研究计划，不通的文化观念和重复的生活让他被独在异乡的冷清萦绕着。想起出国前，已经上初中的程锦然曾说，他读诗不是为了看懂或寻找共鸣的，而是安放一些无法表达的情绪。那时他写的作文已经成为校报的常客，还得过奖，文学素养远超一般初中生水平，所以说出这样的语句也不显得过于老成。于是唐洛川在学校的跳蚤市场买了几本旧诗集，为了能够在疲惫的夜里，将自己短暂地从复杂运算中抽离，安静地读一些漂浮又踏实的诗句。
    回国时博士课程的交接，论文申报和接触学校工作几乎占据了唐洛川所有时间，他也没刻意去了解过那个清秀温和的邻家少年近况，估摸他会去读F大的文学或者N大的新闻，总之肯定是个文科生。
    直到8月，唐洛川拿到了他即将接手的新生名单，那个文气的名字一下子从数十个陌生的新生里跳了出来。难道是那个还不及桌子高时捧著书为他读一首诗的程锦然？再一看学生资料，生日也是他记得的那个日期。只是有些模糊的小小一寸照片上的人带着眼镜，轮廓出挑，好看的桃花眼，除了略显羞涩的神态，都和唐洛川印象里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截然不同。
    开学那天，唐洛川终于确认，这个拿了三项国家级物理奖项，得到系里降分保送的学生，就是小小年纪就发表几篇文章，他以为会走上文学道路的程锦然。而程锦然对物理也真的擅长，上课或在他宿舍听他讲题时总是一点就透。但唐洛川总觉得，他的热情并不是对着物理。比如程锦然陪着他晨跑，说是早起惯了；到他宿舍自习，说是自己宿舍和图书馆熄灯太早，却又不会在班里对他过分热情，像是想要刻意地把唐老师和唐洛川分开。
    在程锦然家里吃饭那晚，程妈妈无意提起的他对天文的兴趣和天赋，以及他曾推掉唐洛川当年都遗憾未曾考上的Q大物理系加分，唐洛川自己看见的那一书架文学著作，让他隐约摸到了些苗头。借着程锦然母亲提的问，他的回答有一瞬让唐洛川惊讶，竟然真的是猜测过的，那个有些自大的理由，因为自己。
    虽然程锦然随后的解释听上去很合理，可他不自觉躲避的眼神让即使没有恋爱过的唐洛川也看的明白。
    之后程锦然的生日，他问出的那句话，有一瞬让唐洛川几乎握不稳手中的杯子。虽然温柔地用书中的句子回答并安抚了他，唐洛川心里却是一点都不平静。他到底是清楚地看到了程锦然眼中的某种火花，可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思，程锦然是他的好学生，更是他很喜欢的弟弟，仅此而已。
    唐洛川靠着从前考教师资格证时接触的一点心理学知识推测，程锦然对他的情感或许
    

 7

    是少年时代的憧憬变了质。他不能点明从而拒绝，那会伤害到这个感情细腻的孩子。所以唐洛川委婉地建议程锦然加入大学中丰富的社团，多和同龄人接触。同时减少了课外和他的接触，想将两人的关系固定在师生的范围内。
    程锦然选择话剧社，是因为以前他就很喜欢阅读传记和剧本类作品。而他出众的外貌自然受到了那对双胞胎姐妹社长热情欢迎。她们积极地给程锦然介绍话剧的表演方法，并邀请他参演期末的剧目。程锦然看过剧本，选中了一个类似旁白还只有一幕戏的角色，夏冰和夏雪有些惊讶，但程锦然再三拒绝了出演男主角的建议，她们也尊重他。
    唐洛川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程锦然看着剧本，心中涌起一丝苦涩。他不再允许程锦然去他宿舍，说是学校知道会有处分，晨跑也换了离程锦然宿舍更远的操场，因为“离教学楼近”。程锦然知道自己不擅长伪装，而且正像汪博深之前说的，喜欢这种情绪，是装不来也憋不住的。唐洛川依然是那个温柔耐心的唐老师，却不再接受他的小心靠近。
    快到期末，图书馆处处爆满，程锦然找不到地方背台词，在宿舍又觉得太过羞耻。最后听秦至的建议，到了教学楼楼顶的天台，却意外在那里遇到了唐洛川。他倚在天台边的扶栏上，背对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和校园里的建筑。唐洛川的指尖夹着一支烟，这不是程锦然第一次见他抽烟，只是以前看到他，唐洛川都会迅速地按灭手上的烟蒂。而这次，他像是在出神，没有注意到站在远处的程锦然。一点火光随着唐洛川的呼吸明明灭灭，淡淡的雾气笼在人表情淡漠的脸上，若隐若现，神秘而危险。这个从未见过的唐洛川让程锦然几乎是踉跄着倒退几步，想要离开天台。转身时他被路上的杂物绊了一下，响声让唐洛川直起身子来看，视线捕捉到一个有些僵硬的背影，唐洛川像是辨认未果，扬声问：“谁？”那背影停顿几秒，小动物般逃开了。
    回到寝室，刘通和汪博深见他攥着剧本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问不出原因，都颇为疑惑。程锦然思绪混乱，他想着，就算说自己是遇到了唐洛川，估计室友们也只会说老师在那里抽烟放松也是正常，不懂他为什么慌张。
    羽毛球快要期末考，程锦然因为话剧社的排练缺了好几次课，只得在晚上没课时去练习。室友都有课，他想着去羽毛球馆逮个人帮忙配合，却在那里遇见了唐洛川。
    跑步和羽毛球都是唐洛川的锻炼和解压方式，相比之下他还更喜欢羽毛球。唐洛川解释，并同意了陪他练习。几球过后，程锦然有点招架不住唐洛川娴熟的球技，看着他紧张发球的样子，唐洛川忽然淡淡道：“本来你应该不用我提醒，程锦然，不要让课外兴趣影响了学习。”
    拎着球准备打出去的程锦然愣了愣，期末汇演在即，话剧社的排练确实很占时间，他前几周经常熬夜到一两点，上课时难免有些精神不振，但还没有为此耽误过专业课。
    唐洛川的提醒在此时的程锦然听来难免有些刺心，当初明明是唐洛川让他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而他排练的剧目里，角色和他本人的心态又实在太过契合，无望的深情，面临的只有沉默但坚定的拒绝。
    “老师说得对，那我回去学习了。”程锦然发出球，也不管唐洛川接不接得到，径直拎着拍子走了。
    生气了，唐洛川看着他骤然挺直的背影想。他的习惯在催促他想办法安慰那个明显失落不满离开的少年，但理智又在告诉唐洛川，不能给他希望。
    他一直努力在做一个好的引导者，想帮程锦然避开所有崎岖和深渊。因为程锦然母亲的拜托，也是因为他看着程锦然长大，缺席了他的一段人生却又重逢，唐洛川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但他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那个“深渊”。
    （六）
    期末考前的两周，话剧社每年的例行汇演开始。程锦然聪明地选择了唐洛川受母亲邀请到家里做客时提出了请他去看汇演。不知道儿子真意的程妈妈便道，我们不能去学校，就麻烦唐老师替我们看看了，也是然然长这么大第一次上台演出。唐洛川看了一副乖巧样的程锦然一眼，点头答应了。
    他和程锦然已经很久没有在课堂之外说话，除了偶尔在羽毛球馆遇见。程锦然似乎也只是专心练球，不再像以前一样跟他闲聊。唐洛川当然还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只是他知道，程锦然并没有放下对自己的心意。这孩子有双太不会撒谎的眼睛，唐洛川低头发球，避过了程锦然眼中灼灼的光。那虽是一种欲望，但干净纯粹，让人不忍破坏或亵渎。可惜程锦然不该将它投向年长他十四岁的自己，唐洛川想着，掩下了那种莫名的心虚。
    少年人的情感像越燃越烈的火把，唐洛川不忍扑灭，却也有些被逼得连连后退的狼狈。这或许跟程锦然的美有关，他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未曾遭过打压，不用急于褪去懵懂的面纱。他身上一切都崭新的像刚切磨的钻石，精致的面容是，一往无前的喜爱也是。唐洛川有些感谢程锦然没有冲动到来跟他直言，让他尚不用担心怎么留有两人都从容的余地。
    汇演那天，唐洛川纠结了一下午，还是在表演开始前五分钟进了剧场。他坐在第二排靠近舞台左侧的位置，有点偏，好在还是看得清。开场后前几幕程锦然都没有出现，然后幕布又一次慢慢拉开，随着一声重音鼓点，追光灯打在了舞台左侧的小阳台上，那里有人一袭白色长袍，背对光源站立。柔缓的音乐仿佛连绵的夜雨，程锦然藏掩在黑暗里的脸渐渐显出轮廓。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伴着各种赞叹和议论。唐洛川却没有惊讶，虽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锦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幕布撤开，台上那个身影越发清晰。唐洛川同看向远处的程锦然一般沉默着，人声，音乐，代表心跳的鼓点忽然全都消失了。他听到有潮水缓缓扑上沙滩，按捺在心底的想法浮上海面，理智却让他掌心冰凉，重重沉入深渊。直到音乐停下，矗立半晌的人开了口。柔和清澈的声音仿佛流水，浸润着瞬间安静下来的剧场。
    “她的皮肤原本是雪白的，却被阳光亲吻得通红，仿佛贝壳里粉红的软体。他那样着迷地看着她的玉臂，透过香烟和雪茄的雾气，他看到了那双比海还要蓝的眼睛。她的眼睛吞噬了他，越过了他，却永远不会投向他。”
    程锦然对着空气中那个拒绝他的情人动情地诵读，紧紧抓住了观众们的心。
    台上程锦然的一举一动，念的每一句台词都让他情切时悲而不伤的神情在唐洛川眼中更加清晰。感到心底被一寸寸地定住，一个想法突兀而又迅疾地笼罩了唐洛川。他有些绝望，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趁还未完
    

 8

    全陷进程锦然眼中那片泥沼。但眼看表演结束的程锦然要看向观众席了，他却还无法挪开目光。
    上场前程锦然格外紧张，倒不是因为第一次正式上台。他的出场是第三幕，复杂的服装和妆容需要提前准备。汇演开始前十分钟，剧场里基本已经坐满。程锦然扫视一圈，并没有看见他期盼的那个人。叹了口气，他回到了后台，将唐洛川的脸从脑海里赶走，拿起剧本最后熟悉台词。
    上场时程锦然听到了观众们的反应，有些羞涩。第一次带妆排练时社里请来的化妆师就夸张地赞扬他有一张天赐的脸，其余社员也对他的表演赞不绝口，但得到陌生观众的肯定，感觉还是不一样的。表演时程锦然专心致志，念完最后一句台词后听着满场的掌声，他才收回看着远处的目光，放松地低下了头。就在这时，他撞上了唐洛川的眼睛，他的表情不是一贯的温柔淡然，反而复杂得让程锦然一时解读不出。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想再细看，幕布已经缓缓合上。
    下场后飞快地脱掉戏服，来不及卸妆，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程锦然直接冲出了后台。但，唐洛川的位置已经空了。
    出了剧场，程锦然发现外面在下小雨。唐洛川会去哪里，犹豫一瞬，他选择顶着雨跑向了羽毛球馆。那里有很多人在打球，只是没有他熟悉的影子。其他人好奇地看向脸上的妆被雨化开有些狼狈的程锦然，不甘心地又找了几圈，程锦然不得不承认，他找错了地方。
    在羽毛球馆的洗手间里洗了个脸，一无所获的程锦然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却与刚刚淋着雨跑了一圈的唐洛川在门口相遇了。
    细碎的雨丝打在脸上，可他们谁都没有动。深沉的夜色里路灯照着的景象也是模糊的，程锦然背对着场馆内明亮的光，望向唐洛川瞬间定格的表情。
    请你，不要闭眼，不要躲避，让我趁着这刻冲动失措，看看你的心。
    （七）
    （七）
    羽毛球考试的形式是两两分组，三局两胜，每组胜者再车轮战。程锦然跟水平差不多的汪博深分在了一组，但打了三局后汪博深吃了个零蛋，直接被淘汰，成绩也固定在80以下了。他愤怒地以拍为剑指着程锦然大喊：“你是不是吃小灶了！”程锦然知道这都是唐洛川教给他的技巧派上了用场，但想到唐洛川，他没有了和汪博深互怼的心情，拎着拍子走向了另外一组胜出的同学。
    体育课结课后，他们就开始了为期两周的期末考。那晚的话剧汇演取得了完美成功，谢幕时程锦然不在，也错过了之后涌进后台想要认识他的观众。夏冰将那些人留下的联系方式转交给程锦然时笑得意味深长，“这里有很多都是艺术学系的美女哦。”
    程锦然只是笑笑，回到宿舍后那堆纸条就被他丢在了角落。打扫卫生的刘通翻出来时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给他看学校官方论坛的置顶帖——《关于期末话剧汇演那个大一的帅哥》。楼里不少人贴了程锦然平时在校园里匆匆来往的照片，甚至还有食堂吃饭被偷拍的。鼠标往下拉了几轮，程锦然看着他们讨论着自己的容貌和学院信息，倒也不生气，只是告诉室友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联系方式，其余三人都很义气地保证了。
    程锦然把假期留校情况交到辅导员处，路过物理系办公室时看到唐洛川的位置是空的，程锦然也不觉得奇怪，准确说来自从那晚两人在羽毛球馆相遇后他就再没见过人。刚想往前走，程锦然想起刘通拜托自己帮忙拿一份交错的实验报告。专业课已经考得差不多，物理系的老师都不忙，他们聊着天，柳老师正好也在，听程锦然说明来意，指指旁边的一堆报告，让他自己找。
    翻着那堆本子，程锦然随意地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居然是在讨论自己。办公室里最年轻的女老师姓何，话题也是由她开始的，“程锦然这下可成了校园红人啦。”
    “是啊，我看了有人发的录像，小程表演得确实好，有天赋。”一边的李老师接话，善意的玩笑让程锦然脸有些红。低下头更快地翻找着，但就是没有看到刘通的名字。
    “哎，小程不学表演也不可惜，今年的原子物理概论，他和他们班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陈放，都考了95呢。”
    “小柳啊，是不是你的卷子出得太简单了，”办公室那边有老师接话，“怎么我的课就没人考到95呢，程锦然也才90出头。”
    柳老师一下子笑出声，“王老师，你一年放过几个90分啊，这还嫌不够吗。”他鼓励地拍了拍程锦然的肩膀，“今年这奖学金你是拿定了。”
    “老师……这里没有。”程锦然有些窘迫地看着他，柳老师想了想，从桌子下面又搬出一堆报告来，“你在这里找找。”
    “哎，唐老师的卷子批完了没有，”忽然何老师提起了消失的唐洛川，“小程应该考得也不错吧。”她探出头来，看着程锦然，“最近看他在办公室里听我们聊天的时候老走神，叫好几声才听得见。程锦然啊，你是班长，也要关心一下你们的班导嘛。”
    “小何你自己想关心就直说呗，”有老师打趣，“你聊天还能注意到他在走神，也挺细心的。”程锦然终于翻到了刘通的报告，却没有立刻抽出来，而是攥着纸页，站在原地。
    “李老师你别拿我开涮了，我男朋友吃醋了可是十天都哄不回来。”何老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是最近咱们聊的都是程小帅哥，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程锦然知道原因呢。”
    “我，我先走了，谢谢老师。”程锦然拿着报告拔腿就跑，他怕自己下一秒会忍不住在老师们面前笑出声来。唐洛川会在别人谈起他时出神，再加上那晚人先转身离开前深深望着他的眼神，让程锦然心中又泛起了那种被糖球毛刺擦过口腔的刺痛感，但到底，那滋味也是甜的。
    开完会的唐洛川回到办公室，老师们都已经下班了。他坐在座位上，长舒了口气。自从程锦然出演话剧一举成了校园红人，本来就因为长得好看又聪明颇得物理系诸位老师青睐的他成了办公室里闲聊绕不开的话题。唐洛川一直不怎么参与这种聊天，听听跟着笑过也就罢了。但自那天之后，他每次听到程锦然的名字时，心都会忍不住抖一下。眼前也会浮现那晚站在羽毛球馆前和他对视的程锦然的脸，那时他似乎已经洗掉了妆容，脸上也应该是水或者雨。但人紧盯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的一点委屈总让唐洛川错觉他在哭泣。如果他心底坦荡也罢了，偏偏他已经被程锦然太过真实的表演和聚光下几乎眩目的美夺去了心神。努力挥去那些想法，唐洛川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程锦然好。他是程锦然凝视的深渊，却不能回以凝视，毁了人原本无限光明的未来。
    有人敲响了门，唐洛川头也不抬地理着卷子，应了声：“进

 9

    来。”那人先是将什么放在了柳老师的桌上，然后走到了他桌前，站住不动。唐洛川疑惑地抬起头，和一脸平静的程锦然目光撞了个正着。
    “程，咳，”开口才发现声音低哑，唐洛川连忙清了清嗓子，“程锦然，你有什么事。”
    “老师，今天你终于有空来学校了。”程锦然露出一丝笑，是那种展现给师长的乖巧，嘴角却不动。
    “我前几天都在开会，”唐洛川调整了下坐姿，努力镇定地看着程锦然，“是有问题要问吗？”
    “我问了，老师能回答吗。”程锦然却不打算继续跟他装一对好师生，眼神里也多了些咄咄的意味。
    “期末都考完了，我还有什么怕你问的，”唐洛川扯出个笑容，“考得不错，听其他老师说你也基本都是第一第二……程锦然？”他说着话，程锦然却绕过了桌子走到了他面前。
    唐洛川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妙，站了起来，却被程锦然忽然前进的几步逼得后退，背压在了墙上。程锦然已经长得比他高一点，收起乖学生的笑容时周身颇有几分气势。他的眼神却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带着让唐洛川心底泛起微酸的委屈。
    “你对我才不是毫无感觉，对不对，唐洛川？”他不再叫老师，身子凑近靠在墙上的唐洛川。人白皙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唐洛川一面想着办公室的监控关了没有，一面开口试图劝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程锦然淡粉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像寒风吹拂的花朵，却坚定地慢慢贴近睁大眼睛忘了拒绝的唐洛川。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问，“小何在吗？”
    程锦然转过头，唐洛川听到人拧上门把手的声音，一把推开了程锦然，扬声道：“李老师！何老师不在。”
    “哦，”外面的人停了动作，“那明天再说吧。唐老师你也早点回去啊。”
    “知道了，谢谢！”唐洛川说完，李老师便走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而已经回过神来的唐洛川又用力推着程锦然让他后退几步，离自己更远了些。
    “程锦然！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生气地看着垂头不语的人，情绪争先恐后涌上喉间，“想想你的父母，你的未来！他们送你来上学就是让你来……！来……”唐洛川有些语无伦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知道应该赶紧让程锦然离开。“你还有考试，回去复习！不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程锦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门砰地一声关上，唐洛川才跌坐回去。刚才他居然眼睁睁看着程锦然靠近而没有拒绝。更让唐洛川不安的是他骂程锦然时那莫名的心虚，似乎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心乱如麻之际，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程阿姨三个字不断跳动在屏幕上。唐洛川的心底颤了颤，犹豫了一会儿，震动停下了。但他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轻叹一声，接了起来。
    想上天台抽根烟冷静一下的唐洛川看到了程锦然，之前他曾跟人提过天台是个很适合静心读书和放松的地方。程锦然那时说有你这里我干嘛还要去天台，他也只是一笑置之，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人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他却没发现。
    程锦然似乎在打电话，唐洛川听到他说：“婷婷姐姐，我知道，嗯，在英国读经济的那个。她是很厉害……”点燃了指尖的烟，唐洛川吐出一口焦香的雾气，盖住了程锦然极度低落的语气。
    挂掉电话后程锦然走向门口，和唐洛川擦肩而过时也没抬头，像是没看见他。只是握紧的拳头让他的手背上青筋明显。唐洛川静静地抽完了一根烟，程锦然应该从母亲那里知道了，过几天他要去相亲的对象，于婷婷。
    （八）
    （八）
    考完最后一科，刘通和秦至下午就走了，家在本地的汪博深和程锦然留在学校收拾东西。汪博深喜欢听慢摇滚，程锦然也不讨厌，寝室就他们两个人，干脆开了功放。他边跟着哼边理用过的课本书籍，程锦然在桌前折着要带回家的衣服，却忍不住隔一会儿瞄一眼手机。母亲帮于婷婷和唐洛川约的时间是这天下午两点，校门外的一家咖啡馆，程锦然也被室友拉去在那里通宵复习过，在唐洛川不再允许他进寝室之后。眼看已经一点半，耳边的音乐忽然成了噪音，手上的卫衣颠来倒去也没能折成顺心的样子。等时间跳成了两点，程锦然猛地站起身来，将衣服砸在桌上，抓起钥匙，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离开了。蹲在地上的汪博深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有点懵地抬起头来，却连程锦然的背影都没看见。
    唐洛川和于婷婷就坐在窗边的卡座，程锦然站在了店内的景观植物隔断后面。坐在唐洛川对面的女生打扮得体，正带着有些羞涩的笑意。于婷婷是程母朋友的女儿，比程锦然大十岁，长得清秀，在英国攻读经济学，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精英，但一直单身。程锦然还记得她以前到家里做客时的落落大方很得他母亲喜欢。而此刻，唐洛川体贴地为她倒茶，两人聊着天，他们年龄相近，温和理性的气质在外人看来也很是相配。
    程锦然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手，仿佛感觉不到指甲掐进肉里的刺痛。他紧盯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唐洛川脸上带着他不熟悉的笑容，或许那就是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于婷婷起身，像是去了洗手间，唐洛川没有急着拿起手机，而是看向了程锦然站立的地方，皱起了眉，程锦然这才发现，面前的植物间有道很大的缝隙，他根本没藏住身形。唐洛川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很快松开，神情淡淡，也没有要过来跟他说话的意思。直到程锦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唐洛川转过了脸，看向窗外。
    程锦然几乎是落荒而逃，唐洛川肯定知道自己接到母亲的电话后会来找他，却根本不在意。他和于婷婷似乎也真的相处愉快，而不是想程锦然想的，为了躲开他来相亲。程锦然觉得自己或许是看错了唐洛川的意思，但他在剧场，在羽毛球馆，甚至前几天在办公室的表现，明明是对自己也动了心的。
    回到寝室时汪博深已经收拾完了东西，正哼着小曲拖地，听到程锦然开门，他一边洗拖把一边道：“你的衣服我帮你折完啦，你也快点收拾好把窗擦了吧，早点弄完今晚说不定就能回家了……”程锦然走到阳台，汪博深没有得到回应，只听到水声，扭头发现程锦然正用力地搓洗自己的脸。等他关了水龙头抬起脸，表情里的失落和难过太明显，汪博深知趣地闭了嘴，半晌才小心问：“你怎么了？”
    “没事。”程锦然转身走了，“窗户我待会儿回来擦。”然后又是一声关门声。汪博深将拖把立好，想着程锦然这几天的情绪起伏未免太奇怪，似乎正被什么事困扰着。他忽然想到，这小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也没见

 10

    他交女朋友或者追哪个女生啊。摇摇头，汪博深认命地拿起抹布搓洗。
    被汪博深拦在食堂时唐洛川正食不知味地喝着粥，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开口便道：“老师，程锦然不见了！！”唐洛川一下扔掉勺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路上从汪博深的讲述里，唐洛川知道了程锦然前天下午情绪反常，最后一次出去后再也没出现。汪博深开始也没在意，到晚上十一点宿舍关门了才觉得不对，程锦然除了跟他们一起刷夜复习，从来没在外留宿过。打了数个电话发现程锦然手机在宿舍，又找了借口给程锦然父母打电话，知道他也没回家之后汪博深就慌了。听别的老师说唐洛川还在学校，便来找他。
    唐洛川当然知道程锦然情绪低落是为什么，他让汪博深先回家，把找人的事交给自己。然后他去了天台。唐洛川的心情也很复杂，前一天程锦然离开后，于婷婷补妆回来，他却没了继续和人交谈的心情，礼貌地结束了这次不会有结果的会面。原以为自己是希望程锦然亲眼看到他和别人相亲，然后断了念想的，但程锦然看到他时瞬间灰暗下来的眼神竟让唐洛川一阵心疼。
    回到学校后他为了分散心思收拾了回家的行李，又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家在异地学生的去向，刷了刷网页，检查了一遍教务系统上的成绩登录，却始终有些浮躁不安。意识到这是因为程锦然，唐洛川忽然非常生气，气自己百般推拒却越陷越深，也气程锦然几天前那冲动“不懂事”的行为。
    但汪博深来告诉他程锦然失联还不回寝室时，唐洛川一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天台，唐洛川发现门锁了，只得去找门管借钥匙，谎称自己有东西丢在了天台。拿了钥匙后他道谢，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打开门后，唐洛川试着喊：“程锦然？程锦然！”远处长凳上有个身影动了一下，然后坐了起来，正是程锦然。
    “你昨晚就是在这儿睡的？”唐洛川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怒意，程锦然觑着他，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我……门被风吹上了，我又忘带手机，本来想等门管来巡楼时喊……结果他没上来。”
    “门管放假后不巡楼，学生守则上没写吗，”唐洛川的话都是硬邦邦扔下来的，砸得程锦然见人来找自己泛起暖意的心再次冷下来，他看也不看程锦然，接着道：“你是成年人了，做事这么粗心，非要冻感冒了回家让父母担心是吧。”
    “我是粗心！”程锦然站起来，攒了一夜的委屈爆发了，“我还幼稚，还固执！你躲，我就巴巴跑去看你跟人家相亲！生气我活该！喜欢你这个胆小鬼我活该！”
    一直侧对他的唐洛川忽然转过脸，复杂的表情让原本一腔怒意的程锦然想起了那晚独自在天台抽烟的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垂下头，他本也不想太过在人面前暴露自己情绪的。踌躇半晌，程锦然刚憋出个“对……”，便被人捏住了下颌。下一秒，他被推坐在长凳上，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让程锦然瞪大了眼睛。
    那甚至不算一个吻，程锦然身体后仰，摇摇欲坠，唐洛川握住他肩膀和捏在下颌上的手都非常用力，唇狠狠地碾磨同样柔软的部位，并不缱绻，反而因为干燥而摩擦出痛意。
    几乎是瞬间唐洛川就松开了他。还没等程锦然反应过来，唐洛川咬牙切齿般，对怔住的人一字一句道：“你快把我逼疯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天台。
    看着人远去的背影，程锦然怔楞许久，抬起手摸了摸唇角，那里被唐洛川咬破了。只是这点痛意比起心中因为唐洛川忽然的冲动激起的汹涌波涛，根本不足一提。
    （九）
    （九）
    程锦然又在学校多住了一天。他没有去找唐洛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唐洛川哪怕是重新买车票都要离开学校，离开M市。慢慢地把东西收拾好，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还有点事，之后程锦然就坐在宿舍里梳理思绪。
    从话剧汇演那晚开始，他和唐洛川好像只要遇上，就会有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早上唐洛川吻下来时程锦然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从他紧扣着自己的掌心感觉出他的激动和失控，还有一种愤怒。虽然唐洛川最后那句话像是指责程锦然步步紧逼，程锦然却觉得他更是在自责。
    不受这几周起伏不断的情绪影响，他确认了一件事，唐洛川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他作为师长考虑得太多，所以一直在找拒绝的理由，学业，年龄，然后是家人，或许还有性别。但既然迈出第一步的是唐洛川，就当你在催我跑完剩下的路了，想到这里，程锦然心情轻松了不少，这才记起该给手机充电。
    刚插上数据线连了网，QQ上就弹出一串对话框，关掉了无关的群后剩下的是汪博深。他问程锦然跑到哪里去了，程锦然回复之后对方立刻骂了他一堆说自己前一晚多么担心之类，又叫他多喝点热水别感冒。然后迅速消了气，饶有兴致地把论坛上关于他内容愈加丰富的置顶帖发给他看。程锦然回了个表情，汪博深输入了一会儿，好奇地问：叫你注意身体是唐洛川让我转达的，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都不愿意直接跟你说。片刻后又道：你可得好好谢谢他，人家听说你丢了二话不说就去找，比你父母还着急。
    而程锦然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唐洛川离开后还在关心自己的身体，那个磨刺着他口腔的糖球似乎完全融化了。应付完汪博深，程锦然一面看着帖子里话剧表演时自己的照片，一面给唐洛川发了条微信：灯光下的我，是不是特别好看？
    大年初一，唐洛川想给一直照顾他的程家父母打个电话拜年，接通后那边却是一个有些慵懒又清亮的声音：“喂？”拉长的语调像是刚睡醒，唐洛川眼前甚至跳出了画面，一只在阳光中打滚的猫。
    “是我，”他说了两个字，听着电话里的一片兵荒马乱，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新年好，我就是拜个年，叔叔阿姨呢。”
    “他们……去庙里烧香了。”程锦然的声音有些紧张，“你，你也新年好。”
    沉默了一阵，唐洛川还是道：“那天的事……你不要在意。过年了，你也长大一岁，尽快交个女朋友吧。”他努力让声音轻松一些，说出那句一个月前还很有底气的话时，却不自觉地捏紧了另一只手。
    “你……”程锦然开了口，唐洛川忍不住猜测他想要说什么，你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你真是个混蛋，你不是被逼疯了吗，等等等等，但程锦然说出来的却是：“你不是说过了生日才算长一岁吗，我永远18岁，不许给我随便加！”说着笑起来，他活泼的笑声让唐洛川也笑了出来。停下来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唐洛川刚要再开口，程锦然就平静地说出一句让他呼吸顿止的话，“我要找也是找男朋友。”
    这是一种幼稚的挑衅吗

 11

    ，唐洛川想着，叹了口气，“这种事不要胡说，你爸妈知道了……”
    “我爸妈知道了。”程锦然依然镇定，反正唐洛川是看不见他抓住被子的手的。
    唐洛川几乎眼前发黑，他握着手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说什么，你，什么叫你爸妈……”
    然后那根稻草狠狠压了下来。
    “我回家那天就说了，”程锦然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没说是因为你。”
    回家那天程妈妈依然是张罗了一大桌菜，又忙着给他洗衣服和被子，让他不要把东西乱放好好收拾，看似不满他的散乱，语气里其实都是疼爱和关切。但等程锦然鼓起勇气坦白了自己的性向，温馨愉快的气氛立刻消失了。
    回过神来，程锦然发现唐洛川已经沉默了很久，他试着“喂”了一声，电话那边传来深深的叹息。然后唐洛川开口，“我就当你没说过刚才的话，你只是……被情绪困住了。下学期我会离你远一点，正好有个访问需要两个老师去英国，我待会儿就打申请……”
    “去英国找于婷婷吗。”程锦然打断了他，笑和声音都是冷的，“你既然那么喜欢她，那天为什么还要亲……”
    “别说了！程锦然！”唐洛川不想让他说出下面的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很厉害，但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力气。“程锦然，如果你还把我当老师，就听我一句，你的路还很长。出了校园，有很多美好等着你去看去感受。那么多优秀的女生，你成绩好，我可以推荐你去读研究生，读博士，眼前还有千万条路。你，你听我一句，好不好？”
    “唐老师，”程锦然的声音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哽咽得更厉害，“没有别的路了。”他深吸了口气憋回泪意，“那天的问题你没回答，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你出现的时候，就是我眼前唯一一盏灯。我们……你如果是暂时不愿意，我只是走得困难，总会到的。可你要是根本不觉得在我这条路上，我也不会巴着你不放，反正……总有人陪我走的。”
    唐洛川再次沉默，他脑海中不由出现了程锦然对着一个面目模糊，但不是自己的人露出乖巧又带些期盼的笑的景象，他还看见程锦然伸手去拉那人并被抱住。忽然，那人像那天的他一样，按住程锦然就亲了下去，唐洛川不由打了个冷颤，用力甩了甩头抛开了有些残忍的画面。
    他还想说话，却发现程锦然早已经挂断，耳边只有嘟嘟的忙音。
    程锦然真切的心情表述和最后那句语气里的淡淡嘲意让唐洛川意识到，事态好像不可抑制地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了。犹豫着打开教务部发来的文件包，看着进度条加载到满格。屏幕上叮地一声弹出提醒，唐洛川点开文档，机械地敲着键盘，一条条填上自己的信息。填到申请理由时，他终于猛喘了一口气，狠狠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戛然而止的运转声仿佛在嘲笑他，明明特别想占有，又不能伸出手。
    我像是着了魔
    你欣然承受
    别奢望闪躲
    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让我狠狠想你
    让这一刻暂停
    （十）
    （十）
    开学的班会上，唐洛川似乎是有事，请柳老师代为出席。而柳老师一向在学生面前惜字如金，照着唐洛川发的消息念完了几项事宜，文体委许则上讲台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T大今年新换了个校长，是个宣称要让T大和国际接轨的归国华侨，他的第一项决策就是引进返校周。各院大一大二班级要参加在第三周周末举办集体舞会，而物理学院抽到的偏偏是华尔兹。
    “啊！为什么不是可以分开跳的街舞之类的！”有人哀叹，许则只是一笑，“想想外院吧，他们抽到的是拉丁舞，也没好到哪里去。”
    接下来许则又抛出两个噩耗，外院大一拒绝和他们组队，因为人数和没法公平地决定由哪个专业来；本院大二虽然有五个女生，但是他们有三十个男生，也不可能出借。
    虽然不满，大家还是只能同意按身高选择搭档。原本两个女生是可以在程锦然和汪博深这两位班草中选择的，但其中一个女生田甜和班上男生在交往，陈放选了汪博深，程锦然居然成了剩下的。
    “上学期你那两个社长，她们不是外院的嘛，问问有男朋友没，借一个来嘛。”秦至捣了捣程锦然，调侃地建议道。
    “人家自己院的男生还不够分呢，”程锦然笑着摇摇头，“没事，我给你们做后勤。”
    “这么帅的脸，还有这么好的身材，浪费了啊！”汪博深起哄，一边的柳老师忽然开口，他笑道，“要不让你们唐老师上吧，听说他以前可是得过舞蹈比赛前十的。”
    “一共十一个人参赛吗！”有人接话，顿时教室里哄堂大笑，柳老师瞪了那个方向一眼，对程锦然接着道，“反正你们身材也差不多，试试呗。”
    “我怕唐老师觉得麻烦。”程锦然只是笑。柳老师见他没有拒绝，拍了拍他的肩，“这个你放心，我帮你说动他，小汪说得对，你的脸可不能浪费。”
    唐洛川一回到M市就被老同学曹体找去吃饭。之前他曾用专业知识帮曹体解决过一个案子里的不合理之处，还顺便找到了新的证据，曹体那时就说要让他当顾问，唐洛川只是笑笑，话便翻过了篇。后来他出国，和曹体一直还保持着联系，有时在人想不通时以局外人和科学的视角提供点思路。而这次年后曹体找到他，直接把一张“警方高级顾问”的聘书塞给了唐洛川。他想拒绝，曹体说：“你放心，不需要你负责破案，就是在有破案思路阻塞的时候你给我帮帮忙，也没有工资。”
    “没工资的活儿也让我干啊。”唐洛川晃了晃那张纸，笑道。
    “每个月我陪你打一次球，你的咖啡我报销，行了吧，唐大教授。”曹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洛川说了句“不敢劳烦曹警官”，也就算答应了。不料曹体立刻进入工作状态，递过几张照片，问他嫌犯是怎么不借用工具将东西塞进高处窗户的。唐洛川有点无奈，刚拿起照片，手机响了，闪烁的名字是“柳老师”，曹体见状拿起烟，示意一下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见唐洛川苦着脸紧皱眉头，便问：“学校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唐洛川摆摆手，“新校长搞了个返校舞会，我们班人是单数，我要上场。”
    “那你担心什么，”曹体笑了，“当年跳交谊舞，你跟班花练了两个月都没理解人家想跟你出去约会的心思，现在怕跟女学生擦出火花？”
    “重点不是这个，”收好那几张照片，唐洛川说，“我先回学校了，这个我带回去看看。”
    “哦，好，有思路就联系我啊。”
    两人吃饭的餐厅离学校不远，唐洛川干脆步行回去。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他拉紧了大衣立领，因为柳老师那句“你要跟程锦然搭档”而骤然加速的心跳在他深呼吸好几次
    

 12

    后才勉强慢了下来。
    考虑到班上其他学生，加上觉得一味逃避不是办法，唐洛川没有交那个出国申请。他原本的打算是这学期慢慢调整跟程锦然的关系，远离他并回到正轨，绝对不能再因为他有什么冲动之举。结果这个突如其来的活动和柳老师的一时兴起，两人居然要搭档跳舞。
    进了宿舍，唐洛川跟门管打了个招呼，搓了搓手快步跑上楼。刚到自己宿舍那层准备拿钥匙，却看见一个身影蜷缩着坐在楼梯上。听到他的脚步，那人抬起了头，漂亮的脸霎时暴露在亮起的声控灯光中。
    “老师，你回来啦，”程锦然打了招呼，站起来时身子歪了一下，唐洛川本能地想伸手，他已经扶墙站稳了。神态自若地拎起一个袋子递给唐洛川，程锦然道：“我妈包的春卷，说你们家那边用的馅儿不一样，你拿去尝尝。”
    “谢谢，”唐洛川接过，碰到程锦然的手指，竟跟刚从外面回来的他一般冰凉，“你……”本想说你不必等在这里，发微信等他回来再送，或者他去取都行，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你妈妈还好吗。”
    “她，应该很不好吧，”程锦然露出的笑意让唐洛川有避开目光的冲动，“不过我还好，你放心吧，老师。”
    叹了口气，唐洛川拿出钥匙开门，转头问：“你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程锦然后退了一步，“春卷记得放冰箱，”又一步，两人之间是绝对的安全距离，程锦然脸上属于好学生的笑容浮在嘴角，“明天下午要排练，老师别忘了。”不知为何，这样温和平静的他总给唐洛川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关上门，唐洛川将春卷放进冷冻室，取出了冰盒。一般晚上他都是喝咖啡的，但今天他打算喝点威士忌疏解一下情绪。对着灯晃了晃倒上四分之三酒液的玻璃杯，两颗冰块被夹进杯子里，当啷脆响并激起一阵寒气。将冰盒放回去时唐洛川摸到一点水珠，一般的冰化了就会有水，但是……干冰不会。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赶快回到客厅拿出曹体给的照片。
    等他理清思路，给曹体回完消息，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忽然屏幕又亮了一下，是程锦然久违的微信：
    明天请不要放我鸽子，唐洛川老师。
    终于明白之前那样平静的程锦然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看来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个胆小逃避的人在看不起，唐洛川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威士忌，杯底在茶几上砸出砰地一声。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08
    （十一）
    （十一）
    “唐老师！华尔兹是优雅的贵族舞蹈，身体不要那么僵硬嘛。”被请来帮忙教导的舞蹈老师用尺子托了托唐洛川的胳膊，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程锦然在一边偷笑，却立刻被点了名。
    “程锦然，你过来配合，一个人空摆姿势怎么都不会好看的。”
    于是他只能收起笑意，走过去，两人一手交握举高一手揽住对方的腰，视线都微妙地错开了一些。年轻的女老师观察半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舞蹈房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因为被选做领舞的两人，程锦然实在没什么舞蹈功底，个人动作还行，和唐洛川配合基本要靠老师手把手指导。站位在后面的人主要练设计过的拆分动作，只在音乐换拍的间隙有牵手换位动作，也不算尴尬。被拉出来领舞时程锦然试图抗议，不能因为唐洛川是老师就带着他也往前站，却被舞蹈老师反驳：“放着这么两个帅哥不用，你们在舞会上的表演就毫无亮点。”程锦然据理力争，最后把汪博深和陈放也拖下了水。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铁律在此时也没有失效，那一对很快就掌握了配合的技巧，也早早结束了这一天的练习。
    老师又跟两人强调了一遍华尔兹动作时轻柔，灵巧以及优雅的要求，然后让他们自己琢磨，走到一边去准备音乐了。唐洛川有点无奈地看着身边一跟他站在一起就跳不好的程锦然，压低声音道：“你不饿吗。”
    程锦然这才转过脸看他，表情倒是平静，但嘴角微微的下撇还是暴露了人的情绪。“你不想跟我跳的话就直说呗，我也不是非参加不可。”
    “我不会不在乎班级荣誉，”唐洛川叹了口气，“而且谁告诉你我不想跟你跳了？”程锦然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垂下眼转过头，含糊道：“要不是这个活动，你肯定是要躲我远远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吗，但……”唐洛川站起来，程锦然抬起头，迷惑地眨了眨眼，“这件事之后再讨论，待会儿跳的时候，你不要紧张，看着我的眼睛。争取一遍过。”
    “谁紧张了……”程锦然嘟囔着，也站了起来，两人一手交握举起后，唐洛川对另一边的舞蹈老师点了点头。
    这次程锦然确实没有再多想，虽然并不想太听话，他还是被蛊惑般乖乖看向了唐洛川眼底。这个人的英俊是显而易见的，用“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来形容他的眉眼也不过分。而此时程锦然看到他双眼像是澄静的湖，墨色水面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被一种雾气般的情绪包裹着。程锦然有些好奇地想要探究那是怎样的情绪，一面还注意着三拍节奏中动作的连贯。
    两人转身换位时，忽然被一个想法闪电般击中，程锦然脚下一乱，唐洛川连忙拉了他一把，两人身子撞在一起，眼神再次交汇。这次唐洛川却顿了一瞬，转过了眼。
    一曲结束，舞蹈老师终于给他们鼓了鼓掌，表示可以放过两人。程锦然上厕所出来，发现唐洛川已经不见了。音乐老师将音响收好，见他四处打量，便道：“找什么呢，唐老师接了个电话，早就走了。”
    “哦……”程锦然点了点头，“谢谢老师。”然后也转身离开了舞蹈房。此刻他比起唐洛川的逃避更在意的是人刚刚眼中包裹着自己的缱绻和温柔，合在一起分明就是喜欢和在意。
    这次唐洛川倒不是真的想要逃避，他拿起手机时发现曹体已经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结果他紧张地回拨过去，人只是为了感谢他帮忙破了案，对他能破解嫌疑人是用融化后没有痕迹的干冰这一手法很是佩服，并表示要好好感谢。唐洛川只道，“你能在我忙完返校周之前不找我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嘿你这个人，”曹体故作不满，“好好好，没有大事绝不找你。”
    接下来的几周，除了忙舞会的事，程锦然作为班长还多了个任务，就是和外院英语系联谊的事。因为上次想要和外院组队被拒让班上不少还单身的男生耿耿于怀，加上理科男生英语普遍有点小弱势，有了共同学习的幌子，联谊作为最直接且常见的方法就被提上了日程。
    组织一次联谊说起来简单，真正策划起来，场地，时间，活动内容，前期费用和后续报销，每一项都
    

 13

    需要仔细考虑。出去唱了一次歌之后，两个班的成员都有些意犹未尽，于是程锦然在同学们的提议下开始考虑租轰趴别墅进行更长时间活动的事。因为这个任务，他每次练习的间隙都拿着手机找合适的场地。
    场地定下后是活动的内容，因为轰趴别墅可以自己做饭，程锦然在班上收集同学们会做的菜，再和英语系那边联络，信息汇总也是个大工程。唐洛川看着人有别的事可以做，注意力除了学习不再总放在他身上，当然是有些欣慰的。但他自己都没注意，英语系的班长打着组织活动的由头一次次来找程锦然的时候，他总会短暂地分神到两人那边。第一次走神明显是他给一个学生讲题时。程锦然在座位上写著作业，等秦至和汪博深答疑，有人喊他名字，还是那个英语系的女生。她脸上带着期盼和不自觉的羞涩，等程锦然走近了，两人在门口低声地讨论起什么。唐洛川看着面前的书，注意力却游移到了那边。直到耳边传来了许则疑惑的声音：“老师，唐老师？”他这才回过神来，继续给人讲题。
    又一次练舞时程锦然被叫走，舞蹈老师顺着站在原地的唐洛川眼神看过去，笑了，“怎么，怕你的得意门生被人拐走？”
    “齐老师开玩笑了。”唐洛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程锦然这种条件，不恋爱才奇怪吧。”
    “是啊，”齐老师也不作他想，抚着自己脸笑道：“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六岁，说不定也会对小帅哥动心呢。”
    唐洛川只是笑笑，这时程锦然回来，像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疑惑地看向唐洛川，人摇摇头，“没事，齐老师夸你帅。”
    程锦然有些脸红，撇过头对唐洛川伸出手，两人重新恢复了舞蹈的起势。
    知道邻市的连环大学生失踪案时唐洛川正在和曹体打球。听闻这个消息，唐洛川皱了皱眉头，“那我们这里……”
    “本市暂时还没有，”曹体挥了挥拍子，发出一球，“不过这次显然是团伙作案，估计会扩大作案范围，你可要提醒你的学生们注意安全。”
    “他们都听话，不会乱跑的。”唐洛川接着球，道，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好像自己班和英语系的联谊就是在这两天。
    活动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程锦然联系的出租车将同学们送走，结果因为有辆车临时坏了，最后一辆坐不下那么多人。
    “你们先走吧，”程锦然想了想，下了车，“我是本市人，自己坐公交回去也没事。”
    “我陪你，”汪博深说着要下来，程锦然把他按了回去，“你照顾陈放，我又不用你当护花使者。”
    “那你注意安全啊，”关上车门后汪博深还是不放心地探出脑袋，“手机快捷键设了吧。”
    “话真多，”程锦然朝他摆摆手，对司机道，“师傅，走吧。”
    等人真的都走了，只剩下程锦然一个人，他拉了拉身上的大衣抵御夜里的寒风，拿出手机开了导航，发现这栋近郊的别墅离公交站还有将近两公里。想起新闻里说的，程锦然不敢带耳机，戴上风衣的帽子，一鼓作气往前走。没走多远，忽然下起小雨，丝丝细雨蒙在脸上和眼前的镜片上，更显出几分孤冷。程锦然忍不住在心底骂着M市早春潮湿多雨的天气，走得更快了。
    这时，忽然有车从远方驶来，似乎是辆出租车。程锦然抬起手遮住远光灯刺眼的光，那车却放慢了速度在他身边停下。是坏了的车又来了？这个想法刚冒出头，车窗摇下来，赫然是唐洛川的脸。
    “上车。”他说，程锦然便哆嗦着钻进了车里。
    “你怎么来了？”司机掉头往前开，程锦然一边拿了纸巾擦着脸，问。
    “汪博深给我打了电话，”唐洛川递过一个保温杯，却没提他其实八点半就出发了。“喝点热水。”
    “哦。”程锦然不疑有他，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身上泛起暖意。“谢谢啦。”
    “跟你们说了最近不安全。这么晚了，又是郊外，就算你是男生也不该一个人。”唐洛川见他听话，面色缓和了些，道。
    “再往前走走就是公交站了，”程锦然轻松地笑笑，“我也不想麻烦别人。”
    “我来找你就不麻烦？”唐洛川忽然笑了，说出来的话比起批评更多的是几分熟稔的玩笑意味。
    程锦然愣了一下，顺势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那没办法呀，我爸妈也让你照顾我。”他做出这样撒娇般的举动，唐洛川只是笑，也没有推开。
    过了片刻，唐洛川肩上一沉，扭头一看，程锦然竟是抱着他胳膊睡着了。原本修长的身材在座位上缩成一团，路上的灯光扫过他白玉般颜色的脸。唐洛川看着那侧脸沾上的几滴水珠和眼下两片乌青，也没忍心伸手去擦，怕扰了疲累的人这一时小憩。犹豫半晌，他拨开散在程锦然脸上的头发，抽出被他握在手中的眼镜，将肩膀放低了，好让他靠得舒服些。半边身子被程锦然抱靠着，温热的感觉却是笼罩了全身。悄声提醒师傅不要鸣笛，唐洛川坐回去时感觉到颈侧被程锦然的耳垂蹭过，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痒。那触感直通到心脏，和着每一次跳动，让他眼眶都发热。
    然而想到刚刚程锦然提及父母的事，唐洛川的心又叹息着沉了下去。程锦然的坦白自然是因为他不止一次用家庭父母来推拒，但是他又怎么能真的让程锦然跟他一起走上那条世人眼中的歧途，辜负一直把他当家人的程家父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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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十二）
    返校周舞会终于在第三周周六的晚上拉开了帷幕，有舞蹈老师的指导加上两人暂时放下心结，最后呈现的结果倒也不错。
    上场时男生们统一黑色西装，田甜和陈放是鹅黄纱裙，娇嫩花蕊般的颜色衬得她们肤色都白皙几分。唐洛川也是黑色西装三件套，特别的是衬衣领上横卧着两支银线绣成的玫瑰。听说这是他自己的衣服，调整着颈上小领结的程锦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但唐洛川正好能听见，“品味不错嘛。”
    “这是之前要陪导师出席正式的演讲，”唐洛川牵了牵衣领，“导师夫人帮我挑的。”虽然早就知道唐洛川没有交过女朋友，但程锦然还是莫名地因为这个回答而高兴了一些，拿起妆台上的半脸面具递给他，“帮我戴一下吧。”
    这是齐老师特别的设计，他们和汪博深陈放都要带上金银两色的面具，等舞蹈结束时摘下，给观众以“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唐洛川随手拿了银色的，面具是脑后系带的，两人便互相帮忙戴好了。
    在后台准备时，程锦然忽然看见站在对面的陈放戴着和自己一样的金色，有些不满，拉了拉唐洛川的胳膊，道：“我们换一下。”
    “什么？”外面的音乐太吵，唐洛川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程锦然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撇了撇嘴，嘟囔

 14

    一声，“算了。”反正颜色也不是跟男女对应。
    终于听到了主持人“……由物理系xxxx级选送的舞蹈”的报幕声，程锦然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唐洛川的手，听到他轻声道：“别紧张。”两人数着音乐的节拍，和站在舞台另一侧的汪博深陈放对视后会意地点点头，牵握着的手高高举起，上场了。
    他们班的华尔兹配曲是《In my life》，披头士的作品，而不是传统的舞曲。程锦然开始被灯照得有点晕，汪博深和陈放已经退到略后面的位置和田甜那组一起，舞台前端正对观众的位置，只有戴着面具的两人。程锦然之前练习时都没认真听过歌词，此刻他才听清了：
    ……
    In my life I039;ve loved them all (在我的生命中
    我爱他们每个人)
    But of all these friends and lovers (但所有这些朋友和爱人)
    There is no one compares with you (他们谁都不能与你相比)
    And these memories lose their meaning (这些记忆也就失去了它们的意义)
    When I think of love as something new (当我对爱情感到陌生)
    Though I know I039;ll never lose affection (虽然我知道我从未失去)
    For people and things that went before (对过去那些人和事的眷恋)
    I know I039;ll often stop and think about them (但我知道我不会总去想他们)
    In my life I love you more (在我的生命中
    我爱你更多)
    ……
    认真聆听着词句中和自己心境相同的深情，程锦然忘记了台下的陌生观众，只能感觉到紧握着的手掌和唐洛川眼中仿佛星光般晃动的自己的身影。而面具下那淡淡的微笑，安抚和鼓励的眼神配上柔和的乐声，让程锦然完全放松下来，转身，前进，后退，追步，滑步，每个动作都完成得自然流畅。唐洛川看着明显放松了不少的少年，笑得更加温柔。上一次他看见舞台上的程锦然时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心动，而此刻近距离地看着站在追光灯下的他，更让他意识到程锦然的美。这样美好的人，还向他倾注着全部的情意，即使想好了要和程锦然深谈，在这几分钟里，唐洛川还是放任自己的心沉醉了。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两人和汪博深陈放重新站在了一起，一手相握高举，另一手摘下了面具，鞠身行礼。抬起身子后，观众席爆发的掌声让程锦然和唐洛川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眸中都看到了轻松的笑意。
    舞会全部结束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不过校长特许了这天晚上全校不熄灯，宿舍不关门，像是知道学生们刚经历了一场新奇的体验，情绪不会那么快平静。卸掉妆后程锦然还在想着怎么让室友先走，就听唐洛川道：“之后没事吧，带你吃夜宵，去不去？”
    “嗯……”程锦然看了看旁边的室友，有些犹豫。像是意识到两人之前气氛不寻常，汪博深难得没有起哄凑热闹，而是拉着刘通秦至走了，还留下一句“回不来今晚你就住外面吧，反正有唐老师在。”
    “走吧。”看着几人跑得飞快的背影，程锦然转向唐洛川，点了点头。
    被带到一家挺干净的小店，看着唐洛川点了两碗海鲜粥和几碟点心，程锦然道：“夜宵就吃这个？”
    “不然你想吃什么，烤串？”唐洛川看了他一眼，“空腹吃那么油腻，胃还要不要了。”
    “你怎么跟我妈似地……”程锦然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唐洛川听他这么说，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程锦然，我们谈谈。”
    “谈什么。”程锦然露出了有些防备的眼神，不自觉握紧了自己相扣的双手。
    “我知道，现在我说对你没感觉，你肯定不信，”唐洛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自己也不信。”这话让程锦然睁大了眼睛，反应了几秒，他刚要笑，又垮下了脸，“你肯定要说，但是。”
    “嗯，你确实很聪明，”唐洛川此刻的表扬一点都不能让他开心。抬眼看着程锦然，唐洛川慢慢道：“但是，我要为那天的一时冲动道歉。程锦然，去掉身份，年纪上来说，我们的距离也太远了，而且你父母也是把我当你的长辈和老师来嘱托。”唐洛川叹了口气，“这种身份是我们不可能摆脱的。”
    “怎么不可能，我毕业了你就不是我的老师了！”程锦然扯了扯嘴角，“你不会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话吧。”
    “又不是小说，”唐洛川苦笑，摇了摇头，“那天齐老师玩笑说，她要是年轻四五岁就会追求你，这个年龄差确实不算大。但是我们呢，你才18岁，青春大好，我已经32了。”
    程锦然没说话，服务生送来两人点的食物，他默默揭开自己面前的碗，舀起一勺吹了吹气，吞下了温热的粥。
    “你之前觉得我在逃避，不高兴，我那么做的确不对。所以你现在也不要用消极的态度来抵抗，在事实面前都是没有用的。”唐洛川说话一向很有条理，又带着讲课时的循循诱导，但程锦然憋着眼泪就已经用光了力气，只能机械地一口口吃着粥。“你或许觉得我在推脱，可你现在确实是见到的人太少了。我又是你进了大学之后最熟悉的人，所以你对我亲近，也是正常的。”
    “谁说我见的人少了，”程锦然终于调整好情绪，放下勺子看着碗，道，“话剧社，还有英语系，哪个不是女生多的地方，还是不同的专业，漂不漂亮的都有。”他抬起头，眼睛因为未完全褪去的泪意而亮得让唐洛川心一惊，“但是她们都不是你。”他不给唐洛川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给喜欢的程度打分，满分十，对我是几？”
    唐洛川看着对面人白皙精致的面容和期待的眼神，闭上眼，脑海中走马般飘过眼睛亮晶晶听他讲题的，在烛光中合掌许愿的，舞台上深情的，和自己打趣时笑出一点小虎牙的，还有刚刚和他一起完成了一支舞，被他牵着手在音乐声中旋转，神采飞扬的程锦然。
    “八。”他吐出的这个数字自己都吃了一惊，但是他知道，实话只会多不会少。
    “那于婷婷呢。”
    “我对她只是欣赏……三。”
    “前女友呢？……不，初恋吧。”
    “……我没有前女友。”唐洛川看着程锦然，试图辩解，又败在了人的眼神中，“认真说的话，大学的时候那个女生，六。可是
    

 15

    现在，我们……绝对不可能。”虽然不忍心，他还是打断了程锦然的兴奋，有些狼狈地躲开眼神，他想着，这个明明成年了的人委屈起来表情怎么能那么可怜又可爱，十分制快不够用了。沉默了很久，唐洛川下定了决心，“我希望……能有个期限，不是给你的，是给我自己。”他说，“在你读研之前，要多和别的人接触，我们保持最多是朋友关系。如果到时候……”程锦然的眼神让他声音有些颤抖，“如果到时候我还……那么在意你的话，而你也还没有放弃，我们就一起面对。”
    程锦然忽然站起来，吓了他一跳，连问了几遍“说话算话？”得到唐洛川的点头回应之后，立刻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不管坐在原地一脸惊愕的他，朝外走去。
    “程锦然，你……”
    “回宿舍！你说话算话，我也不缠着你了。”程锦然的声音远远飘来，背影已经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唐洛川一手捂着脸，半晌，才感觉到耳朵都蹭地烫了起来。他强忍着逃离的冲动没有浪费自己那碗粥，在心底感谢了下熟悉的老板没有观察顾客的习惯，然后匆匆结账离开了小店。
    那孩子刚才是真的很开心吧，这个事实，忽然给了唐洛川一丝莫名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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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十三）
    周一上课时，唐洛川调出幻灯片上的内容，低头翻着桌上的书，习惯性地指了指第一排，“程锦然，读一下你的实验报告。”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唐洛川疑惑地看过去，这才发现第一排只有田甜和陈放，两人正眨巴着眼睛看向他。唐洛川抬起头，见程锦然正坐在第三排笑眯眯地朝他招手，仿佛是在说“我在这儿呢”。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唐洛川说：“读报告吧。”
    收起了得意的小恶魔笑容，程锦然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读完了自己的报告，他给人纠正了几个错误，一问一答间，唐洛川忽然发现几乎全班都在埋头苦写。忍不住皱眉，他调了调耳边的麦克音量，“上周的实验报告，做了的举手。”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心虚的笑声，除了举手的陈放和田甜，其他人像是拿准了唐洛川到底性格温和，不会惩罚他们，没有人道歉。但他们也忘了，唐洛川在学术上的要求是绝对严格，没有退让余地的。
    “程锦然，你坐下吧。”唐洛川示意他，然后有条不紊地摘下麦克风，关上了投影仪和电脑。这时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他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抬腕看了看表。“所有人，下课之前交上前面三个实验的报告概述，交不了的平时分扣掉一半，”他声音不高，却让教室里彻底安静了，“明天没课，后天上课前我要看到三份完整的实验报告。否则期末考试我的课，最高分全部降到70。”唐洛川露出的笑容让除了程锦然之外的同学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从来不用分数来威胁你们，不代表我没有这个工具的使用权。”站起来看着怔愣的学生们，唐洛川叹了口气，“田甜，陈放，程锦然，你们三个把报告交上来，自习。”
    田甜和陈放顺便带了书上去问唐洛川问题，程锦然却交了报告就回到座位。下课后他和正在拼命补报告概述的室友说了句什么，就先走了出去。田甜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捣了捣陈放，压低声音道，“哎，你真的对程锦然没感觉啊。”
    “嘘嘘嘘！”陈放瞥了一眼讲台另一边专心看题的唐洛川，转着笔，“我觉得……嗯，还是……好。”那个名字被她压在舌尖，随后接着道，“程锦然是长得好看，人又好，但你不觉得他对谁都没兴趣吗。”小女生聊起八卦就忘了环境，好在其他人都埋头奋笔疾书，没有闲心来听，除了唐洛川。“而且英语系的李莹都在追他，李莹哎，外院这届院花候选，他还不是没答应。”
    “谁说他没答应，”田甜神秘地道，“今天英语系在403上思修课。你看他那么急着走……”
    “算出来了没？”唐洛川忽然敲了敲桌子，提醒两个思路越跑越远的人。田甜和陈放一惊，赶紧低头接着算题。唐洛川却忍不住走了神，原来那个一直来找他的女生叫李莹，确实漂亮，作为英语系的班长应该也很优秀，程锦然选择她再正常不过。但他眼前又跳出了周六晚上程锦然亮晶晶的眼神和那句“她们都不是你”。好在这时田甜递过本子，唐洛川立刻收回了神思。
    周三报告果然都交齐了，唐洛川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苦恼，他不希望以后要经常用分数来威胁学生。程锦然把本子抱去办公室，路上唐洛川旁敲侧击地问最近班上同学是不是有些散漫。程锦然想了想，笑道：“前几周舞会排练加上联谊的事，难免分心，现在活动都结束了，应该很快就好了吧。”
    想着也确实没有别的老师来反映得不到配合的情况，唐洛川点了点头，他还是相信他们作为大学生的自觉。到办公室程锦然放下本子，柳老师推门进来见他要走，笑着打趣：“咱们小帅哥终于交女朋友啦，小姑娘还蛮漂亮的。”
    “老，老师，”程锦然有些慌，脸也红了，“那是朋友……”
    “朋友是女朋友的前一步，”柳老师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拍拍程锦然的肩，“老师又不是老古董，再说了，我们还觉得你这种条件单身是浪费了，是不是。”他的问题得到了办公室里一片笑声和应和，连不苟言笑的王老师都道：“程锦然啊，可不要学你们唐老师。我以前教他的时候，他就没把心思放这上面，我们班那些小姑娘私下都喊他唐僧。”
    “哎老师，别揭我底行不行。”眼看话题波及到了自己，唐洛川终于开口，他对有些无措的程锦然道：“你先走吧，没事了。”
    他离开后，柳老师倒了水坐下，“程锦然这个孩子是真的好，昨天下课问了我半个小时题目，他都预习到原子物理第三册了。”
    “是啊，前天他问我的几道题，我一看，那是这学期期末考的题型，都没敢跟他说。”
    “听说程锦然寒假把托福也考了，”何老师道，“看来今年的出国项目非他莫属了。”她笑着问唐洛川，“唐老师不会舍不得吧。”
    “我当然舍不得，”知道她在开玩笑，唐洛川顺势道，“他走了我拿谁来证明物理系有帅哥的传言。”
    “汪博深不是帅哥吗，我看你们班那个许则长得也不错哎……”话题被转移了，唐洛川松下一口气，听老师们的意思，程锦然唯一没问过问题的，居然就只有他了。但他记得以前程锦然每天都可以问出很多问题，难道是听了他的话，为了减少跟他接触。
    曹体把唐洛川哄成“高级顾问”之后倒真的没客气，舞会一过，又拿了个案子来找他。这次失踪的却是一个T大学生。报案的是她的

 16

    父母，说孩子周末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之后就没联系过他们。开始家长还以为她是在学校忙学习，也没起疑心，直到两天后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才发现孩子失踪了。
    因为临市的大学生连环失踪案，警方引起重视，当即立案。各方面展开调查之后发现受害人最后的踪迹是在地铁站，她似乎是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离开了，再没有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而警方走访时发现受害人还有个姐姐，曾想从房间出来，见到有警察，立刻缩了回去。当曹体询问那对夫妇大女儿的情况时，他们显得非常防备，说她是辞职在家准备博士考试，完全和这件事无关，不想打扰她。最奇怪的是，据受害人父母说，绑匪之后并没有用那个公共电话联系过他们。
    “这个案子，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地方吗？”听完曹体的描述，唐洛川也没有思路。
    “不一定是专业上的问题，就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曹体说着，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些相关信息。
    受害人父母：据走访，对两个女儿都很疼爱，非常保护大女儿，拒绝让她参与案情。对受害人人际关系很了解，熟悉者中没有怀疑对象。
    受害人姐姐：28岁，有工作，此前已经搬出家里，但每周会回来，一直与街坊邻居有正常来往。一个月前她回家时，邻居听到过激烈争吵声，之后深居不出，据父母说是辞职考博。
    受害人：T大中文系大二学生，成绩中等，和室友之外的同学没有太多交流。室友曾不止一次听她有意无意抱怨姐姐非常“会装”，单身，但据她说姐姐有男朋友。
    唐洛川看完，在纸上点了点，“这个男朋友，你们问过吗？”
    “邻居都说没见过，受害人父母说早就分手了，受害人室友也只是偶尔听她提过，记不清上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了。”
    “家庭环境并不是父母说的那么和谐，姐妹关系也不完全融洽，又涉及到学校里的人……”唐洛川思索着，曹体点头，“你们学校这几天肯定会加强学生安全保障。”他叹了口气，“上次跟你说要提醒学生注意，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
    “作案手法和隔壁市的案子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曹体道，“绑匪没有要联系受害人家属勒索的意思，似乎只是想把受害人带走。”
    “那还是从她的人际关系着重入手吧，”唐洛川起身倒了杯咖啡给曹体，“你们在调查那个姐姐的男朋友吗？”
    “小李去查，我下班了，来你这里歇歇，”曹体接过喝了几口，“我也该回去了，说不定他们随时有消息。”
    “好。”
    唐洛川送他出去，却发现田甜和一个女生站在外面。曹体走了，他问：“怎么了？”
    “唐……老师吗，”那个女生原来是李莹，程锦然走得很近的对象，别人口中他的“女朋友”，“我在问田甜您是不是这个办公室呢。”
    “你找我有事？”唐洛川看着她，手上那个本子有点熟悉，李莹点点头“程锦然在话剧社排演走不开，让我帮忙交下作业。”
    “作业？”唐洛川接过一看，是他之前课上提到过的两个定理，程锦然试着推导了。他对李莹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老师，你去不去看程锦然排练啊，”田甜插话道，“莹莹邀请我去呢。”她们联谊时就见过，似乎关系不错。
    “我就不去了，”唐洛川看看天色，“你们晚上回去注意安全啊。”
    “我还好啦，就是去凑个热闹，”田甜使了个眼色，“莹莹每天都要陪程锦然到9点多，都快成话剧社编外成员啦。”
    李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她袖子，转身礼貌地对唐洛川道：“那老师再见。”然后就拽着田甜走了。看着两个女生袅娜活泼的背影，唐洛川只记住了程锦然每天晚上都要排练到9点多。而话剧社的排练地点是一栋老教学楼，在校园里位置比较偏僻。
    晚上程锦然和社员们一边抱怨着M市今年的天气简直像得罪了龙王，一边走出教学楼，却看见一个人撑着伞等在不远处的一棵柏树下。路灯映出融融的雨丝，把唐洛川的影子都模糊了。程锦然站住脚步，身边的其他社员见唐洛川走过来，知道是他熟人，就打了个招呼先拿衣服挡着雨跑了。
    “李莹呢？”唐洛川将手上的另一把伞递给他，一开口，两人都愣了一下，程锦然说：“7点多要下雨，她一个女生不方便，我就让她和田甜先走了。”
    唐洛川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往前走到了应该分开的路口，程锦然说：“伞我明天还给你？”
    “这个不用急。”唐洛川摆摆手，转身走了。忽然，程锦然在他身后喊，“放心吧，她只有三！”他回头时，只见到人消失在下坡的身影。这话别人听来可能没头没脑，但唐洛川却很明白。
    程锦然回到寝室，看到唐洛川在班级群发的消息：“最近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早出晚归，尽量不要在外刷夜，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原来这才是唐洛川今晚特意来接自己的理由？程锦然想了想，跟在同学们后面回了个“收到”。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18
    （十四）
    （十四）
    程锦然很快就知道了那个叫秦敏的中文系女生失踪的事。
    因为她是秦至的表姐，也是他们话剧社的编剧之一，跟夏雪夏冰一众社员一届。不过程锦然倒是对她没什么太多印象，因为两人基本也就是在例会上会打个照面的交集。
    每年社里最重要的三次汇演剧本都是多个编剧分工完成的，秦敏只有集中排练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时才会参与。程锦然知道她和秦至的关系，还是因为秦至翻他的剧本时说，“你挑的这个角色是我表姐写的哎。”程锦然接过来，看看负责人后面跟着的“秦敏”两个字，勉强想起那个文静沉默的编剧每次开会时轻声细语的发言，也只是佩服她能把爱而不得的情感描述得那么深刻。
    他原本随口当自己对秦敏的印象说的，唐洛川的那个警察朋友却瞪大了眼睛，非要他把剧本拿来给自己看看。程锦然看了唐洛川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回宿舍去拿了。
    “顺便把秦至叫来，他应该比我们了解秦敏。”唐洛川补充。程锦然带上门走了，他转头看向曹体，“你有什么想法？”
    “受害人遭遇的‘绑架’很特殊，对方并不是要勒索什么，好像只是为了把她带走，”曹体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而受害人离开地铁站的时候也没有受到明显胁迫的感觉，像是自愿去找绑匪的。所以很有可能对方是她的熟人，甚至有情感关系的对象。”
    “她姐姐的男朋友调查得怎么样了？”唐洛川坐下，没去打断他的思路。
    “那人叫王嘉，37岁，比受害人的姐姐秦云大9岁。秦云是Q大的法学硕士，在市里最好的环津律所工作，而王嘉离过
    

 17

    一次婚，之前还投资失败过两次，所以家里不同意，让他们分手了。”
    “你之前说，她父母说秦云是辞职回去考博士……”唐洛川摸着自己下颌，慢慢道。
    “是不是很奇怪？环津每年录取基本是1：50的比例，秦云已经快做到合伙人级别了，居然舍得辞职。更反常的是，以她的能力，工读博士应该没问题。”曹体在王嘉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而他已经两周没有被目击了，现在是重点怀疑对象。”
    “老师？”有人敲门，唐洛川抬头道：“进来。”
    是秦至和程锦然。曹体接过剧本后不急着看，而是问程锦然能不能带回警局，程锦然犹豫了一瞬，点头答应了。接下来曹体让唐洛川和程锦然回避，说要问秦至一些问题。
    两人走出办公室，程锦然的面色不太好，唐洛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到了？”
    “没有，”程锦然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提醒你的朋友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唐洛川在他背后道，程锦然的脚步停下了，“秦敏不一定是，但确实有大学生莫名失踪的事。”
    “知道，谢谢老师。”程锦然说完，离开了。秦至也打开门走了出来，面色倒是正常，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曹体走之前说，秦至跟秦敏的关系也不亲近，但无意中听到过她们两姐妹为感情的事争吵，接下来重点调查王嘉。
    之后一周，虽然秦敏的事还是秘密，但学校为临市大学生失踪案的事加紧开了几次关于学生安全的会议，规定师生进出校门全部启用校园卡进行身份验证，并且一再对学生强调要拒绝与陌生人的过度交往。这天程锦然临时要出门，忘记带校园卡，只能打电话给室友，最后联系上了汪博深，给他送卡来的却是唐洛川。
    “汪博深还有事，正好碰上我了。你去哪儿？”唐洛川解释完，将卡递给他，问。
    “我们班和英语系的人去买下次联谊要用的东西，拿不下，我帮忙取一下。”程锦然说。
    “李莹这个姑娘还是不错的……”唐洛川刚要说，就被程锦然认真地打断，“但是她已经不在评分范围内了。”
    “什么？”唐洛川不由瞪圆了眼睛，程锦然只是一笑，推了推眼镜，“因为她跟我表白了。”说着扮了个鬼脸，“我是去帮田甜的，她男朋友也在，放心吧。”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唐洛川半天没回过神。这时曹体打来了电话，开口便道：“绑匪联系秦敏家人了。”因为这个案子受害人是T大学生，虽然不是唐洛川的学生，曹体也知道他关心案情，一有进展就来跟他联系。
    原来，正是姐姐秦云的前男友王嘉带走了秦敏，却不能说是绑架。因为他只是给秦敏打了个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帮个忙，秦敏本就很喜欢他，自然高兴地答应了。但她见到的，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王嘉。
    王嘉其实一直在联系秦云。开始他央求她出来和自己见面，但已经对家人屈服了的秦云自然是一口拒绝。后来王嘉从哀求变成用秦敏的安危要挟，秦云犹豫着，又不相信他会真的伤害自己的妹妹，更怕父母知道了彻底不愿接受王嘉，就只是劝他罢手。因为父母对秦云的保护，警方也没能调查她的手机通话记录。
    直到这天，忍无可忍的王嘉直接在秦家信箱放了几张照片，是受了伤的秦敏。并附上一封威胁信：如果不让秦云和他见面，就等着给小女儿收尸。秦家父母立刻联系了警方，秦云说出其实她知道妹妹被王嘉挟持的事实时，一直维护她的母亲差点晕倒在警局。
    深思熟虑后，警方让秦云告诉王嘉，带秦敏去医院治疗，并约在那里见面。王嘉让她保证不许报警并且许诺会和他复合后，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虚弱且身上多处受伤的秦敏出现在医院长椅上，提前接到通知的院方将她安排进了单人病房。
    曹体请了解案情的唐洛川帮忙，以老师的身份进入房间照顾她，顺便保护秦云。秦敏醒过来后看到陌生的唐洛川，立刻又闭上了眼，转过头默默流泪，秦云并不上前安慰自己的妹妹，只是站在窗边。就在室内气氛几乎凝滞的时候，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蹑手蹑脚地进了病房。他看见唐洛川，吃了一惊，刚想跑，唐洛川咳嗽一声，外面的便衣立刻冲进来，将王嘉制服。
    经搜查，王嘉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凶器，他真的只是满怀希望来和秦云复合的。他被押走后秦家父母才进病房，秦母一把抱住女儿，心痛地看着她身上的伤，而秦云要前去配合警方调查。离开时，门口的唐洛川听到这个漂亮的女生冷冷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早就想勾引他……”秦敏还在母亲怀里痛哭，自然听不到那句充满怨怼，甚至有些恶毒的“活该”。
    作为局外人的唐洛川默默带上门离开，正巧过来的曹体拿了张证明，说秦敏曾被殴打虐待，致轻伤二级，估计要住院两周，警方确定案情后会跟学校通报，但是本着保护受害学生名誉的原则，不会声张，需要他把那张证明带回学校提交。唐洛川答应了，从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时起，一种滞涩感就笼罩着他，此刻一切都解决之后，变成了疲惫和无力。
    证明交给了秦敏的班导，唐洛川慢慢往宿舍走，却没有胃口去吃饭，路过操场时，他犹豫一瞬，转身走了过去。
    今天王嘉被捕后，虽然秦家父母没有对大女儿说什么，但唐洛川知道，这个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分崩离析的。父母怪大女儿识人不清，姐姐怨妹妹“勾引”自己前男友自找苦吃，秦敏因为喜欢王嘉听他劝诱，“失踪”让父母担心受怕，却还被利用伤害。说到底还是感情纠纷，因为年龄和身份不被允许的感情，父母强行的拆散，导致王嘉失去了理智。
    虽然情况不一样，唐洛川却忍不住想到了他和程锦然。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程家父母知道两人关系了，像秦云父母一样激烈反对的概率有多大，他很清楚。唐洛川一直自谕是个理性的人，但这种理智在程锦然面前失效也不是一两次了。假使被强行分手的是他们，换作是程锦然被软禁在家里，他虽然不至于想到犯罪手段，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唐洛川承认，他被秦云和王嘉有些惨烈的后果吓到了。而程锦然又明确拒绝了走得最近的李莹，显然在那个期限之前是不打算尝试和别人恋爱的。
    程锦然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出现在操场上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唐洛川慢跑了两个多小时了，却不觉得疲倦。或者说心理上的疲倦太强，让他失去了身体的部分感知。
    “你怎么了？”程锦然跟上他一起，问，“他们都说看到你在这里跑了很久了。”
    唐洛川不理他，只是呼吸粗重，情绪明显很反常。程锦然试着唤：“老师？唐老师？唐洛川？”却仿佛被身边的人屏蔽了。受不了他这种故意漠视，程锦然停下来，拉住
    

 18

    了唐洛川的胳膊，唐洛川也停下了，一边喘着气，撇过了头。
    “秦敏的事好像有结果了，你也听说了？”程锦然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下午秦至说他妈妈接到姨父的电话，案子破了，便猜测道。唐洛川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操场上的大灯清晰地照出了他复杂的神色。程锦然顿了顿，捏着他衣服的手滑下去，小心地握住那冰冷的右手，努力措辞劝他：“她是因为自己家的事，不是学校的责任，你别在意了？”见唐洛川没有抽出手，眼神放松了些，程锦然故意撇了撇嘴，“案情是你那个警察朋友关心的，你要关心的人在你面前呢，再不然也在明天的教室里，她也有老师，班导，你不用把这种压力放自己身上……哎？”话被唐洛川忽然抬起来贴在他脸上的另一只手打断，唐洛川像是想要微笑，嘴角却在颤抖，“秦敏的姐姐，比她男朋友小了9岁，所以她父母坚决反对。”他轻轻抚过程锦然精致的侧脸，“程锦然，你还记得我们差了多少岁吗……”
    勉强从被唐洛川忽然亲近的惊喜里跟上人的思路，程锦然总算明白唐洛川这晚低落的情绪是为什么。他想了想，拉着唐洛川到了没有灯光的地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程锦然一把抱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大概也是他们至今距离最近的一次。
    “不会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他贴在唐洛川耳边说，然后松开了手，看着他认真道：“我爸妈都能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了，你看我过年之后也没被关在家里吧。”他甚至笑了笑，“说不定对象是你，他们想通的还快一点。”唐洛川没有跟着笑，而是叹了口气，程锦然的心沉下去一些，刚想说话，忽然听他道：
    “我不怕他们知道之后怪我，但我怕你会失去家人这个依靠。”
    唐洛川说完这句话，神色终于恢复正常，说是肚子饿要去吃夜宵，把程锦然赶回了宿舍。他暗暗希望程锦然没有听出自己话里应该是确认关系后才会考虑的意思，不知道程锦然一路傻笑着回到了寝室，差点把开门的秦至吓出冷汗。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20
    （十五）
    （十五）
    临市的大学生失踪案在警方一个多月的缜密侦查后终于告破，没有扩大范围。案件由一个传销团伙实施，他们拐骗了开始的几位学生，后来失踪的学生基本都是被同学甚至朋友拉去“发展下线”了。连带着M市跟雨水缠绵了好一段日子的天气也总算放晴了，曹体来找唐洛川打球的时候心情明显轻松了不少。
    唐洛川赶到羽毛球馆的时候刚从国际交流部回来。学校外派到英国的老师中一位阑尾炎发作，手术后的休养期还剩一周，可三天后有一场重要学术会议，T大派去的两位老师必须一起出席。物理系需要再派一位老师去临时顶替一下。于是唐洛川被选派，而这次出国来回大概需要一周半的时间，好在柳老师和何老师可以帮他代课。
    “什么时候走？”曹体抽出一球，问。
    “正在办手续，最迟后天早上也得走了。”唐洛川转了转手腕，将球击了回去。
    “那你岂不是一落地就要去开那个会？”曹体摇了摇头，“看来老师也是体力活儿。”
    唐洛川不置可否，他想到的是自己原本寒假为了躲程锦然是想过申请这个项目的。现在看来，当时要是真的走了，和他的关系估计会彻底闹僵。没想到绕了一圈，心态已经剧变，还是要暂时去往英国。
    “哎，川儿？唐老师？唐洛川？！看着点儿球啊！”眼见曹体发过来的球已经落了地，唐洛川还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看见似地站在原地。
    “你最近感情上是不是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啊，”不得不说曹体作为刑警和老同学的洞察力还是非常强的，他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怎么，咱们唐僧也动凡心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没接触过女生。”唐洛川回过神，捡起地上的球，用力地抽了回去。
    “我知道，过去历史学院的那个张夏菲是吧，”曹体口中的名字其实对唐洛川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曹体一边看着球的走向，一边絮叨，“你那叫暗恋吗，好不容易跟人选上了一样的公选课就坐在后排做物理题。人家参加羽毛球队，我费心给你逮了个机会跟她拾对练习，你呢，打起比赛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吗。”唐洛川被毫不留情地揭底，只是笑，“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你们办公室除了个有男朋友的，不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是学生……”曹体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唐洛川没想到他一下子猜准了方向，心中一跳。这时曹体却故作严肃道：“唐洛川儿，我可跟你说，插足别人家庭和诱拐未成年人都是不可取的。”
    “去去去，”唐洛川懒得理在自己面前不正经的损友，“我要是敢做违法乱纪的事第一个躲着你曹大警官，还跑来跟你打球？”
    “要是不犯法，那你放心去追啊，还有顾虑？”曹体想了想，“是伦理上的问题？”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到这个，以前我们警队有个小伙子，调查过程中对受害人的女朋友有了那么点心思，那个人吧，确实漂亮又有气质。结果，万万没想到，凶手就是她雇的。哎呀直接给那小孩儿整崩溃了，真是可怜。”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唐洛川停下手，蹙起眉，看着对面的人。
    “我就是提醒你，下手前也看清对象，别最后落得个独自心碎的结果。”曹体故意用话酸他，劝诫的意思很明显。唐洛川半晌才笑出来，“要不是想让他和自己都想清楚，我会忍到现在吗。”
    后来两人去食堂吃饭，也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曹体吃饭飞快，知道唐洛川下午还有事也就没再留，五分钟解决了午餐就走了。唐洛川继续喝着汤，这时有人在他面前坐下了。
    “你后天要去英国？”程锦然吃饭时摘了眼镜，眼睛眨巴眨巴泛着乖巧的光。
    “对，”唐洛川夹起一筷子面，“柳老师今天给你们代课的时候说的吧。”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程锦然的声音有些紧张，唐洛川奇怪地抬起头看他，心里算了算，姑且道，“14号吧。”
    “我们15号有艺术节汇演的第一次带妆彩排，”程锦然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下面的话，“你……能来看吗？”
    “只要你们同学不怕我就行。”唐洛川的话让程锦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嘴角的一点小窝仿佛盛上了蜂蜜。
    “那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程锦然说完，站起身要走，忽然回头，“对了，不许去找于婷婷。”
    “咳咳咳……”唐洛川当即呛咳起来，闯祸的程锦然吐吐舌头逃离了“作案现场”。好不容易把喉咙口的痒给压下去，唐洛川无奈地拿纸擦了擦嘴，不禁在心底纳闷，今天的胡辣
    

 19

    汤回味居然是甜的。
    到英国之后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唐洛川就匆匆赶去了交流校，登记，先行讨论，然后参加会议。好不容易两天的学术会议结束，他又抽空去看了一下还在休息的那位老师，将会议上的课题讨论结果留给她一份。回到酒店收拾好行李后已经是当地时间13号晚上了。定了第二天早上回去的机票，唐洛川回消息婉拒了同事要带他逛逛的邀请。这是他第一次来英国，学校给他的公务外出假期其实是到18号，要是以前，唐洛川肯定会在伦敦及周边悠哉地观光。但是想起那天程锦然口中有点神秘的“惊喜”，他难免有些归心似箭。
    唐洛川进学校剧场时场工的同学们还在布置场景，他张望了一圈，没看见程锦然。这时有个女生走过来，礼貌地问他来找谁，听人说了程锦然的名字之后她笑了笑，说：他还在后面化妆，马上就开演了，您自己找个位置吧。观众席的人零零散散，大多是被拉来助兴和加油的同学，作为老师，唐洛川在里面显得有些突兀。他找到了第二排自己上次坐的位置，坐下了。
    但程锦然这次并不是从左边出场，而是第一幕就随着其余演员一起上了台，唐洛川想看清他的脸有点费劲。不过这时程锦然上台似乎只是简单的展示和人物介绍，记下走位后他就进后台准备了，再出现时是和剩下九个男生一起。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穿着一样的衣服，等着即将降临舞台的女主角。一排十个人在那里，唐洛川却从站立姿态的微妙不同认出了程锦然。这一幕有女主角坐着悬吊沙发下来的戏份，所以要先调试设备。男生们站在一边闲聊，两个社长站在舞台上指挥上面的工作人员将悬吊的沙发一点点往下放。
    就在沙发还有三米要落地时，随着工作人员一声惊呼，从上面掉下了一个东西，直朝着背对沙发跟舞台下的人沟通的夏冰砸去。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生就已经代替夏冰倒在了那里。被猛力推开的夏冰惊魂未定，而掉下来的工具砸在了那人的脚上。
    剧场里的空气在这一瞬仿佛凝固，还是上面的工作人员们最先反应过来，收住沙发往下跑。舞台上有女生惊慌地尖叫起来，其余的演职人员也都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挪开了掉落的工具，想扶起地上的人又不敢轻举妄动，一边的夏冰让人赶快去打120。
    不知何时跑上舞台的唐洛川喊着“我是老师，都让开！”挤进了人群，将躺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揽进了自己怀里。颤抖着手揭开面具，果真看到昏迷的程锦然因为疼痛而苍白的面色，唐洛川瞬间被撕裂般的心痛淹没了。
    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如此精准。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23
    （十六）
    （十六）
    程锦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想翻个身，左脚脚腕处却传来一阵剜心的疼痛。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左腿被高高吊着，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离学校最近的医院病号服。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程锦然眯起眼睛看过去，是唐洛川。他的面色不太好，程锦然莫名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将盖住半边身子的被子牵了牵。
    “害羞什么，”唐洛川倒了杯水，将床摇起来些，递到程锦然唇边。“你以为是谁把你抱到救护车上，还帮你换了衣服的？”
    “咳！”程锦然差点呛到，好在唐洛川及时收回杯子，帮他拍了几下背，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唐洛川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向是程锦然最害怕的，平静的语调代表他正掩着怒气，“脚腕骨裂，腿上好几处擦伤，头上也磕了个包。”
    “不是，”程锦然的声音和情绪一般低落，“本来有一段跳舞的戏想让你看的……”
    那一幕里，十个“王子”都要与公主跳一段舞，然后她认出了自己的真爱，也就是男主角。作为配角之一的程锦然给自己那段选了之前返校周舞会用过的曲子，被采纳了。
    听他吞吞吐吐地说完，唐洛川才不再绷着脸，“没事，我也不想看你和别人跳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咳嗽一声掩饰过去，“今天没打扰你爸妈了，明天早上他们再来看你。”
    “好，”程锦然这才想起自己受伤了，父母知道肯定会心疼。他眨了眨眼睛，用撒娇的语气道：“我想洗个脸。”之前出的冷汗让脸黏糊糊的，让他有些不舒服。唐洛川便去了三人病房自带的洗手间，程锦然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只有他占了一张病床。
    拿了毛巾来，唐洛川绕过程锦然想接的手，将他的脸仔细擦干净，动作还是很温柔。看程锦然面色恢复了红润，他道：“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救人也要记得自己的安全。”
    “当时情况危急嘛，”程锦然吐了吐舌头，“好在我这个角色不用露脸，换个人也能演。”
    “你为什么总是不演主角？”唐洛川没有提自己之前的心痛，选了个轻巧些的话题，“不要说你没资格，你那两个社长都挺看好你的。”
    “我演主角心境不对啊，”程锦然认真道，“他们最后总会跟女主角幸福地在一起，既然要演话剧当然要选贴近自己的角色。”
    唐洛川知道他的意思，没接话，而是问：“你饿不饿，我去吃晚饭，给你带点回来？”
    “好！”程锦然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不想吃医院的饭。”
    “要求真多。”唐洛川说着，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程锦然父母接到消息就赶到了医院，又是心疼又是怪他不小心，不断对唐洛川道谢，说要不是他在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唐洛川笑着摆摆手，站在一边看程锦然自如地对母亲皱脸吐舌撒娇，跟昨天那个他仿佛不是一个人。
    程锦然的脚腕打了石膏，全身检查也没有大碍，不用继续住院。之后的安排却有些棘手，临近期末，他如果回家会错过复习课，来回奔波考试也不方便。但是要住宿舍，天天爬五层楼就很困难了，更别提还要在上铺睡觉。为难半晌后，唐洛川道：“要不暑假之前就住我那里吧，我的宿舍在二楼。带他去上课也方便。”
    听到这话，程锦然彻底愣住了，倒是他的母亲，连声感谢，又让程锦然谢谢老师。被推了一把，程锦然才醒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唐洛川，这是邀请他直接登堂入室了？
    “哎呀你这孩子，摔傻了？”母亲见他不动，又推他肩膀，转身对唐洛川道：“真是太麻烦你了，唐老师，常到家里来吃饭啊，然然的伙食费我们也会付给你……”
    “不用那么客气，”唐洛川淡淡笑着，眼神掠过当机状态的程锦然，“毕竟我也算是看着锦然长大的。”
    回宿舍后，唐洛川手往程锦然面前一伸，“钥匙，我去帮你收拾衣服和书。”
    “啊？不用了吧，还是我自己去，你扶我上
    

 20

    楼就……”
    “你这石膏刚打上，就别上下折腾了，”唐洛川坚持，“我又不会乱动你东西。跟我说清在哪儿就行。”程锦然只能乖乖交出了宿舍钥匙。
    开门后唐洛川差点把正坐在桌边玩电脑的汪博深吓得魂飞魄散，他结结巴巴地问：“老老老师，您您，您查寝啊。”
    “不是，程锦然的位置在哪儿？”唐洛川问，汪博深战战兢兢地指了，他走向那张收拾得很整齐的桌子，开始找程锦然需要的课本资料。
    “老师，然哥，不是，程锦然怎么啦？”见唐洛川收拾，汪博深才有些好奇一夜未归的程锦然去向。
    “救人把腿摔了，暂时住我那。”随意翻开几本笔记，发现扉页都写着“我爱物理，物理使我快乐”，唐洛川忍不住被人这种自我激励逗笑了，合上扔进了袋子里。“你们之后在班上也要多照顾他。”
    “哦……好的好的！”汪博深赶紧点头，唐洛川没空理他，迅速地找齐程锦然需要的衣服，装了一大袋拎走了。程锦然的衣柜里几乎都是黑色或蓝色裤子，前一天在医院，医生要剪开裤子给他包扎、上石膏，然后是唐洛川给他穿的病号服，当时心里只有担忧。此刻他回想起来，程锦然的腿简直白得刺眼。从前他只知道程锦然爱穿牛仔裤，也没注意过露出一截脚腕时，那种视觉冲击。
    回到自己宿舍时唐洛川听到程锦然正在打电话，语气轻松，不时和那边互呛几句，应该是同学或者朋友。他放下东西后进了厨房，给外面精神百倍的病人煮疗养粥。
    午餐时程锦然对着杂粮粥和两荤一素的菜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唐洛川有些不好意思，给他夹了点牛肉放在碗边的盘子里，“别抱太大希望，糊口水平而已。”
    “你简直是全能型选手啊，”程锦然喝了一大口粥，喜滋滋道，“婷婷姐，真是对不起啦。”
    “说什么呢。”唐洛川一掌拍在他脑后，“快吃，吃完我还得洗碗，下午有教务会议。”
    “我可以帮你洗啊，”程锦然说着晃了晃筷子，“我手又没伤。”
    “我能压榨病人吗。”唐洛川翻了翻眼睛，塞了个勺子给他，“听话。”
    程锦然埋头喝着粥，偷偷从碗边打量着专心吃饭的唐洛川，他身上那种温暖柔软的家居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虽然唐洛川作为客人在他们家吃过很多次饭。大概是心境改变了，程锦然觉得投在餐桌上的灯光都泛起毛茸茸的甜蜜温馨来。
    下午唐洛川出去开会，程锦然就在他宿舍里自习，休息时挪出来把唐洛川准备好的菜摘了洗干净，这也是他会的不多的家务活儿了。一边冲洗着手上的青菜，程锦然忍不住哼起小曲来，情急之下救人的举动虽然让他受了伤，却也把他和唐洛川的距离光速推近，脚腕处隐隐的痛感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晚上洗澡时出了点岔子，唐洛川本来想帮忙，被程锦然坚决地拒绝了，只能在他脚上的石膏上包了几层保鲜膜又套上塑料袋，在浴室里放了凳子，让他坐着慢慢洗。一个澡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等程锦然穿好衣服出来几乎又出了一身汗。唐洛川不在屋里，桌上摆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沙发上放着枕头和被子，显然他是准备在这里凑合了。程锦然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们抱到了床上。
    唐洛川夜跑回来，发现自己铺好的毛毯枕头不见了。他走进卧室，程锦然在床上看书，身边还另外铺着一床毛毯。
    “我不能跟你睡，万一踢到你呢，”唐洛川说着要去拿枕头，“这床睡两个大男人太小了……”
    “那也该是我去睡沙发，”程锦然抓住枕头的另一边，神色坚决，“我已经很麻烦你，不能再占你的床。”
    两人对视半晌，还是唐洛川败下阵来，“好吧，那晚上我要碰到你腿了记得喊我啊。”
    “放心，我最不会忍痛了。”程锦然扮了个鬼脸，唐洛川却知道，他根本没自己说的那么娇气，在医院醒过来到现在，其实一声痛都没喊过。
    第二天在教室里，程锦然受到了贵宾级别的对待，既是因为他救人受伤，也是同学们佩服他敢住在老师家里的勇气，毕竟在不知道他和唐洛川是旧识的人看来，简直是把自己放进老虎窝。
    实际上，唐洛川也对这只没有入“虎口”自觉的小羊感到有些头痛。虽然之前都是程锦然追得紧，但他对有些事好像一点概念都没有。
    早上唐洛川被胸口的手臂压醒时，一睁眼就看到程锦然毫无防备的睡颜，接近夏季又穿得单薄，他一时气血下涌，推开那只搭在身上的手，有些狼狈地冲进洗手间。等唐洛川胆战心惊地回去，程锦然却只是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根本没有意识到一直空窗的单身青年男人的危险。
    课间因为程锦然躲过一劫的夏冰和妹妹夏雪来给他送了一大堆零食等慰问品，班上的男生们看见这两个漂亮的女生对程锦然又是道谢又是嘘寒问暖，都发出了善意的嘘弄声。程锦然只是笑，偷偷瞄了眼坐在讲台边批练习的唐洛川。夏冰在上学期期末汇演后就跟他聊过，问他心里是不是有人，才表演得那么真实。程锦然承认后，夏冰也顺势玩笑自己妹妹的暗恋没开始就结束了，并祝他早日成功，三人还是大大方方地当朋友。
    程锦然的脚慢慢恢复，他也习惯了在唐洛川宿舍住的日子。给伙食费唐洛川不肯要，周末时父母便总会来看他，还买上很多水果菜食送到唐洛川那里，后来两个人实在吃不完了，不得不认真地拒绝他们继续当补给站的行为。没有耽误课程的程锦然一面认真复习，一面也暗暗谋划着跟唐洛川把话说开的事。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完全看不出唐洛川有要等到他毕业的意思。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程锦然决定在期末考完的当天表白。
    但这天，母亲电话里随意的一句，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母亲提到他之前考的托福，忽然说：“你真是要感谢唐老师，他帮你申请了出国，听说要去他之前读博士的学校上一年学呢。只有一个名额，别人抢也抢不到，唐老师手续都帮你办好了……”
    后面的话程锦然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知道，唐洛川并没有要接受自己，反而要让他出国，时间还长达一年，等他大三回来，就该准备考研的事了。说到底，唐洛川这段时间的温柔，估计也只是怕他听到消息要抗拒。
    晚上唐洛川回来，敲门没人应，开了灯才发现程锦然一言不发地坐在漆黑的客厅里，被吓了一跳。
    “怎么不开灯？”他换了鞋，“今天来不及做饭，在食堂买了点，趁热吃。”
    “不急，”程锦然淡淡道，“把要填的表格给我吧。”他抬起头看着唐洛川，“出国的。”
    “你知道了啊，”唐洛川动作一顿，走到桌边放下手中的饭菜，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系里的手续都办好了，你把个人信息填一下，后天去复诊的时候顺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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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体检，然后就……”话还没说完，程锦然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文件夹，沉默地站起来，有些瘸拐地往房里走去。
    “哎，你不用急，先吃饭吧……这个反正……”
    “我不饿，”程锦然忍住逼上眼眶的酸涩，“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出国吗，当然办得越快越好。”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唐洛川追上去，唤了几声“程锦然”，背对他的人充耳不闻，静静站在书房门口，肩膀带着身体却都颤抖起来。
    “说什么要做朋友，有个期限，还不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程锦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恨恨道：“不愿意接受，又这么不想看到我，我还不想看到你呢！”
    “说完了没？”唐洛川开口，语气却不像是要拒绝，“你先别转过来，说完了就听我说。”他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最后负担，“锦然，之前我是不想那么快就跟你……我本来也不知道已经这么在意你，但那天在台上，我揭开面具，发现受伤的真的是你的时候，心就像被谁砸碎了一样。在医院，医生特意来跟我说，你没有大事，不要太担心，我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说到这里唐洛川停下了，缓了缓，才接着道：“送你出国，是因为你的优秀值得这个机会，也是因为，我等不及了。但是我怕离你太近会让你看不清楚，怕要是以后你觉得自己见得太少，陷得太快，后悔了，我怎么还放得开手。所以你最好远离我一段时间，看看我对于你，是不是有那么……重要。”
    程锦然没有动，唐洛川无奈地笑笑，“还不肯转过来？”
    “你不让我转的，”程锦然这才嘟囔着转过身子，用手背努力地擦着眼角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唐洛川伸手帮他擦拭，温和道：“自己胡思乱想还委屈成这样，你啊……”
    “还不是你之前一直吊着我！”程锦然泛红的眼圈和鼻尖在此刻唐洛川看来当然是可怜又可爱，他托住那漂亮的脸，凑近了，压低声音：“我想亲你。”
    “这个还，还要提前通知吗。”程锦然脸顿时红透了，有些羞恼地看着他。
    “可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怎么办？”唐洛川的表情很认真，程锦然想了想，闭上眼，“这样就行……唔！”
    被带着靠上身边的门，手上的文件夹应声落地。有浅淡烟草香气的唇贴过来，唐洛川一手扶住程锦然的腰，轻轻厮磨着他唇瓣，上唇被含住轻吮了一下，程锦然一惊，不自觉地张开嘴。唐洛川的舌尖便探进去，勾着他笨拙的舌头吮咬纠缠，唇齿间摩擦出暧昧黏腻的水声。唇上的触感忽然消失，程锦然悄悄睁开眼，却撞上了唐洛川含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说话，吻就再次席卷而来。这次他没能及时闭上眼，看着唐洛川仅在咫尺的眼中深情的水光，仿佛饮下一坛陈酿般，沉醉了。
    分开后唐洛川也没有立刻放开他，而是流连地轻啄着程锦然有些肿起的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锦然想把人推开，碍于身后的手没有成功。
    “你，你吻技怎么这么好，跟谁练的！”程锦然企图转移话题掩盖自己的羞涩与激动，唐洛川只是笑，侧过头去咬了一楼他白嫩的耳垂，“遇上你就无师自通了。”程锦然没说话，唐洛川看住他眼睛，“不信？”
    “还，还行吧。”程锦然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眼，唐洛川挪出手来捏了捏他鼻尖，“以后慢慢发掘，说不定你也有别的天赋。现在，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谁想要这种天赋啊……”程锦然嘟囔着，还是乖乖跟上了。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26
    完结
    完结章
    考完最后一门是在上午，程锦然去办公室找唐洛川，却看见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空空如也。
    “程锦然？你找谁呀。”何老师走进来，招呼他。他说了来意，她笑了笑，“唐老师搬到楼上的单独办公室啦。”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程锦然顿时挥去心中的猜测，谢过何老师对他身体的关心后便上楼去了。
    但那间办公室里依然没见到人，程锦然想了想，往天台走去。一开门，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远处的长凳上。
    “你怎么躲在这儿了。”程锦然忽然出声，把正在抽烟的唐洛川吓了一跳，拿出张纸巾按灭了烟蒂。
    “考完了?”看着程锦然在身边坐下，唐洛川问。
    “嗯，下午你要陪我去复诊的。”程锦然抬起起左腿看了看，“没忘吧。”
    “当然没有，”唐洛川笑了笑，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些，“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跟我爸妈说过了，”程锦然说，“暑假要在学校做研究报告，”他朝转头看着自己的人眨了眨眼，“8月份开学之前要准备的。”
    “那你……”唐洛川反应了一会儿，程锦然不给他接着犹豫的机会，揽住了他的胳膊，“你得留下来帮我。”
    “好，”几天前才互通心意，唐洛川当然也不舍得那么快就分开，毕竟之后要面对的是长达一年的异国。“开学的时间定了？”
    “嗯，八月初。”程锦然放开他的手，四下看了看，“半年前，你就是在这里第一次亲我的，记不记得？”
    “看来我得在这里认真再来一次，”唐洛川笑了，“不然你就只记住那么糟糕的了。”说着拉了拉程锦然，“起来，凳子上凉。”
    “都坐了半天了……”程锦然嘟囔着站起来，乖乖侧身在唐洛川腿上坐好。搂住他脖颈，程锦然犹豫着舔舔唇，不知该怎么开始。好在唐洛川没有等太久，回搂住他腰，程锦然便低下头来，由他用舌尖挑开青涩的齿关，追逐本能退缩的舌。
    一个渍渍有声的吻结束，程锦然连连拿手扇风，觉得脸快烧透。他将唐洛川的脸推开一些，疑惑道，“怎么感觉你跟之前那个假正经完全不是一个人。”
    “那不叫假正经，”唐洛川轻轻掐了一把他敏感的腰线，让程锦然痒得想躲，却又被抓回怀里，“那是对你负责。”
    “不管，”程锦然趴在他肩上，“现在你亲都亲了，更得负责。”
    “好了，起来吧，被别人看见可不好说。”唐洛川笑着扶起他，往楼下走去。
    暑假正式开始，程锦然先由唐洛川陪着回宿舍收拾了东西，把要拿回去的衣服被子书本之类准备好，拆石膏后送回了家。
    之后的日子里，他和唐洛川几乎一刻也没分开过。早上两个人都想赖床，就约好谁后起床谁做早饭。程锦然还有些行动不便，自然回回落下风。他一边铲起锅里的煎蛋一边控诉唐洛川压榨病人和学生，唐洛川只是笑着吃面包，提醒他石膏已经拆了，又是暑假，所以这两个身份都不作数。程锦然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放，“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
    “我什么？”唐洛川带了点笑意看他，程锦然顿时心虚，恨恨道：“你这么帅呢。”
    白天两个人一般是在图书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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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的，查资料，做各种前期准备。有时候需要的学术文献学校图书馆没有，他们就网上预约，然后去市图书馆取。之后会顺便在旁边看场电影或者吃个饭。程锦然笑称这是放风，唐洛川翻了个白眼，你这种犯人我可不想看，快把我调走。从他碗里顺了块肉，程锦然悄悄用脚在桌下别住唐洛川的，说：“晚了，我被判的是无期。”
    唐洛川一本正经道：“那我也只好看你一辈子了。”伸下去的手却不那么正经地捏住了蹭上自己腿的脚踝。程锦然顿了一下，飞快地把脚收了回去。
    等资料文献准备好了，程锦然开始写报告。他整天对着电脑敲打各种复杂的数据和公式，不时发现原来的想法有错误，还要在纸上重新演算一遍。为了保证学术原创的纯洁，唐洛川不能再在这方面帮他，便尽心做好后勤工作。在程锦然看电脑超过一个小时后提醒他休息，给人准备水果，洗衣做饭之类的自然也都是他承包了。程锦然母亲不止一次说过要来帮忙，拐了人家儿子的唐洛川这时总会莫名有点心虚，婉拒她的好心。
    晚上唐洛川不让程锦然熬夜，时间还长，不用那么拼命。但程锦然写得专注，洗澡时都会想着公式，好几次还是唐洛川破门而入才把围着个浴巾在沾了水雾的墙上写写画画的人惊醒。怕他感冒，唐洛川拿着吹风机给人吹头发，有些心疼地推了推程锦然脑袋，“你是要冲击什么世界大奖吗，这么废寝忘食。”
    “我不是想努力写好一点嘛，”程锦然撇嘴，“是你说的，这个项目的导师是你之前的博导，我不想给你丢脸。”
    这话让唐洛川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关了吹风机，在程锦然嘴角亲一下，“那也要好好休息，今天不许写了，睡觉。”
    程锦然睡觉时总喜欢抱个东西在怀里，之前还没有确定关系时，唐洛川发现这一点后，都是拿个抱枕给他，顺便挡在两人中间，现在自然是不用了。每天耗费心神写报告，程锦然也确实是累了，抱着他很快就陷入沉睡。唐洛川半边身体被暖呼呼的温度罩着，因为开了空调倒也不热，他拉了拉搭在身上的毛巾毯，迟迟没有睡意。
    如今已经是7月上旬，再有20天不到，程锦然就要去美国了。虽然是他亲自给程锦然选择的这条路，也知道这个项目对人有帮助，但那是作为老师和长辈的唐洛川要考虑的。此刻的他，看着身边呼吸平稳，睡得打起小呼噜的人精致的脸庞，只有满满的不舍。这样想着，唐洛川轻轻凑过去，在程锦然额头落下一个吻。他没有被弄醒，只是因为这触感嘟囔了两句，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程锦然的报告终于在7月底完工，他定的机票是8月，唐洛川生日后一天。
    其实再早两天走也不是不行，甚至更好，但程锦然不说，唐洛川也知道他的心思。他曾经用心给程锦然过了成年生日，程锦然自然会想陪他过生日，纪念他们关系的转变，也是正式的告别。
    但生日当天，两人在宿舍颇为颓废地窝了一天，抱着薯片看各种爆米花电影，不怎么聊天，默契地抗拒思考，因为那会让他们想到近在眼前的离别。后来唐洛川觉得膨化食品不健康，拿来两个苹果。刚咬了一口，程锦然幽幽道：“亚当和夏娃就是吃了苹果，才离开伊甸园的。”
    唐洛川喉头一哽，顿时觉得手中的苹果变得难以下咽。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扔了苹果将他按在沙发上一阵亲，唐洛川对气喘吁吁的程锦然道：“今天我生日，不许破坏气氛。”程锦然只是用水光潋滟的眼看他，就让唐洛川忍不住伸手抹上他眼皮，凑过去不断地轻吻，好憋住句句不舍。
    晚餐时总算是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好，两人去了星竹园餐厅。他们依然交流不多，程锦然端起斟了红酒的酒杯，对唐洛川说了句生日快乐后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几杯下去唐洛川想制止他，程锦然却笑起来，眼角有些醺红，让唐洛川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上一次在这里，我许了什么愿望吗。”程锦然转头看着窗外，问他。
    唐洛川想了想，“跟我有关？”
    “嗯，”程锦然咧嘴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已经实现了，但是我当时忘了加一句，不要有分离。”
    “程锦然……”唐洛川握住了人搭在桌子上的手，如果不是在外面，他一定会把人搂进怀里。
    回去的时候喝醉的程锦然倒是没有耍酒疯闹起来，只是沉默地被唐洛川搀扶着。任劳任怨的寿星把他运回家，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唐洛川忍不住叹气，还不如让他早点走，过什么生日，生生把情绪折腾低落了。他想要起身去弄块毛巾给程锦然擦擦脸，却被一把抓了回去，差点摔在他身上。
    “听话，松开，我拿毛巾来，”唐洛川撑住身子，低声劝哄已经热得扯开了衬衫的人，从他身上挪开眼睛，“你出汗了，会感冒的。”
    “你想要我。”程锦然忽然口齿清晰地说，这句话仿佛一个诅咒，瞬间让唐洛川想起了这两个多月他每每从旖旎潮湿的梦境中惊醒，看着人纯净安静的睡脸，只能冲凉解决，回去后小心翼翼给他一个吻。此刻程锦然的衬衫衣领已经大开，露出了漂亮的锁骨轮廓和在昏暗的夜里几乎发光的白皙皮肤，泛着诱人的淡粉色。程锦然睁开眼，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动手，我都要走了。”
    “你会后悔的，程锦然，”唐洛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俯下身去，吻上那光滑的颈侧和胸口，张嘴咬住那因为冷而有些瑟缩的小点，他含糊重复：“你会后悔的。”一旦拥有，他就不会再舍得放手，到时如果程锦然再想离开，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唐洛川作为老师，在别人眼中，一直是正直高尚的。但面前这个既是天使又像恶魔的存在，让他不介意沦落自私，让自己一直未曾起过波澜的欲望主宰理智。
    一路吮咬向下，唐洛川解开了程锦然还扣着的衬衫纽扣，流连在他的小腹，听他发出有些难耐的呻吟。亲吻沿刚才的水迹和齿痕回到颈间，唐洛川用舌尖挑逗他吞咽时来回滑动的软骨，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很快就会消退的痕迹。抬头看向眼色迷蒙的程锦然，唐洛川笑了笑，压住他的唇瓣，吮吸那甜蜜的糖果。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又煽情，程锦然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握住自己，身子一颤，也尝试着抬起绵软的手去帮唐洛川。但被温柔地按下，唐洛川的身体随着越发深入的吻覆下来，他抬头的性器和另一个同样炙热坚硬的部位撞在一起。程锦然一惊，唐洛川却已经加快了捋动和抚摸的动作，很快就让极少自渎的他抽泣着释放出来，同时也感到身上被另一股液体打湿。
    情绪的起伏和欲望得到纾解让本就酒醉的程锦然很快泛起倦意，唐洛川松开他，在人侧脸爱怜地轻吻几下，转身去拿来毛巾，将两人身
    

 23

上擦拭干净。换了毛巾给熟睡的程锦然擦了脸，将身量清瘦的人抱回床上，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明天人要带上的东西，回到卧室，第一次主动抱住程锦然睡了。
    这是他33年来，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被阳光照醒时，唐洛川用手遮住眼睛，转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轻轻抚摸过已经没有程锦然身体温度的凉席和枕头，唐洛川捶了捶倍感失落的心口，坐起了身。忽然想到前天晚上忘记说一句重要的话，唐洛川有些懊恼地拿起手机，想着发个消息。屏幕点亮后却映着一条来自程锦然的微信，正是他想说的：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正文·完
    【阿北的宝藏库】 整理?20210112 19:4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