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秋》 分卷阅读1 【古言】《玉殿秋》作者:一个木头咚咚咚 文案: 水煮三国,亲戚们之间为个天下争来抢去的好不热闹。 你爱我,我爱他,他不爱我,我不爱他。我爱你。 鲤鱼(立于)朝堂,炖鱼(遁于)江湖,相爱相杀。 男主: 君沐宸 “普天之下,没有我给不了的,也没有我给不起的,以一诺千金作为交换,可行得?” 本王想要的皇位,还不需要靠一个女人去争。不管你承不承认、愿不愿意,本王看上的人还从来都没有得不到过。 女主: 苏雪晴 烟笼薄翠千层雪,晴穿重嶂万里云。不堕世俗清劲骨,绰约仙姿落九天。 只要身在局中,就免不得被计算在内,免不得为这局所困所苦。江湖之远,月朗星稀,那一种潇洒肆意,是她一心向往却终此一生也得不到的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雪晴(婧瑶)、君沐宸 ┃ 配角:云天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江湖朝堂相爱相杀的两小只 立意:爱情与责任之间的取舍与平衡 盈容 遥想当年,先祖以一介女流定鼎天下,是何等的雄姿英发,一时之间群贤毕至,政清人和。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无不民安物富,一派中天盛世之景。以至于直到如今,寻常百姓仍在传颂感念当年的政通人和之气象。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奈何朝堂变局,波涛汹涌,英宗元嘉四年,宗室衰微,年轻的皇帝仅仅即位四年就骤然离世。一时之间,觊觎已久的各路豪强掀起了一场群雄逐鹿中原,诸候争霸天下的争斗。不过短短十数年的时间,原本统一鼎盛的帝国又一次延续了不可挽回的没落轨迹,终于分崩离析。 而今,羲国雄踞北方的广袤土地。坐堂之君永泰帝天纵英明,文韬武略,他两度亲征,在短短二十年间先后灭掉秦、晋、卫、齐等诸侯国之后登基,定都天京,至今已经称帝十八年。羲国拥雍州、冀州、兖州、青州四十二城,并占据了豫州、徐州以北。再往漠北方向,匈奴、蒙古、柔然等部族趁着华夏九州涂炭、诸侯征战之时加大了侵扰,如今天下初定,永泰帝才腾出手来整治边境,各部族之前嚣张的气势稍减。 西南的梁州和荆州二十八城为云国属地,与羲国、泽国、星国接壤。如今的云国国君云襄帝还是一个少年天子,他从十四岁起便独理朝政,五年前故国主崩逝,他以弱冠之年登基称帝,并以非凡的魄力迁都西都。云国在之前两代人的卧薪尝胆之下,倚仗天堑之险的地理优势进退有据,一方面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国力日盛,一方面大兴教育培养人才,兵多将广。迁都以来更是人口兴旺,经济振兴,到最近两年已经逐渐形成与羲国分庭抗礼之势。 东南的扬州,以及豫州、徐州以南共十九城为宣国所有,宣国与羲国接壤,而与云国之间有隔着星泽二国。宣国国君成和帝原是前朝旧臣,如今已经五十开外。宣国向来温和低调,又可能是成和帝老成的缘故,倒是没有展现出多大霸天下的雄心锐气来。不过这成和帝爱民如子,深得民心,宣国又坐拥江南富足之地,因此其实力也不可小觑。成和帝的同胞妹妹静安公主正是云襄帝生母。二十多年前,实力相对弱小的宣、云两国通过联姻的方式结成攻守同盟,也才有了如今羲国、云国及宣国三分天下、兵戈暂息的初定格局。 除了这三个主要的大国瓜分九州外,另有两个小国:泽国和星国,各占三五城池,刚好处于三大国的交界之处。如今,羲国永泰帝着力于肃清漠北,云国云襄帝忙着积蓄实力,而宣国成和帝又没表现出多少野心来,而星国、泽国的存在使得三个大国之间互有屏障,也使得三分天下的均势得以更好地维持。大家都默认了暂时维持眼前的格局,想在几十年战火横飞之后好好享受几年相对安宁平静的日子,同时在争天下之后,一场霸天下的决战正在暗中酝酿。 杨柳吐丝,桃花含蕊,正是人间四月繁华景。永泰帝与独孤贵妃威严坐于高台之上,王公命妇、后宫众人亦随侍左右,鼓乐齐鸣。 “盈容拜别父皇、皇贵妃。”阶下,盈容公主身着凤冠霞帔,盈盈叩首。盈容公主是永泰帝三女,一对浓眉不描而黛,一双凤目清明有神,朱唇皓齿,面如白玉。因是永泰帝长公主,盈容从小便备受宠爱,同众兄弟一道学圣贤之道,习兵法骑射,虽是金枝玉叶,性子却颇为豪爽。羲国中宫一直无主,待到公主及笄后,每每需皇后出席的重大场合,永泰帝都命她以长公主之尊代行皇后职责。朝臣们一开始虽有非议,但盈容长公主才情眼界不输给她的几个王爷兄弟,再加上强势的永泰帝在此事上毫不在意,朝臣们便也不再置喙。如此一来,盈容长公主在民间也渐有贤名,人皆谓公主“才情卓著,母仪天下”。不知是永泰帝早有筹谋将公主和亲,还是着实舍不得公主出阁,倒是在公主婚 分卷阅读2 嫁一事上从不着急,以至于公主已过双十年华了仍在闺中。 “吾儿平身!”永泰帝微微颔首。“昭儿,你替朕将你三皇姐送出宫门吧。” “儿臣遵旨。”四皇子君沐昭伏腰拱手道。然后上前将盈容公主扶起。 宫门外,随嫁马车早已在等候,仪仗随从等浩浩荡荡,颇为气派。此次长公主和亲云国,按嫡公主礼制办理,公主生母为已故舒妃,也于日前被追封为贵妃,以享哀荣。在永泰帝后宫之中,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除了此时端坐高台之上的独孤氏,便只有舒妃了。按照惯例,公主和亲一般由一名皇子或皇亲护送,而盈容公主此次却钦定了两位皇子,皇二子君沐宁、皇四子君沐昭奉皇命亲自护送公主去西都,自古以来还没有过先例,可见和亲之隆重。 盈容公主只比昭王大两个月,君沐昭自小与这个异母的姐姐难得的亲厚。“四弟,这是姐姐最后能做的了。此去经年,恐怕再无归国之日,你我兄弟姐妹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姐弟相扶朝宫门走去,她黛眉微蹙,轻不可闻地叹道。君沐昭头戴墨玉蟠龙发箍,身着明黄色朝服,上绣着四爪金色莽袍,便在他一贯俊雅幽深的气质里添加了几分令人生怯的王者气场,剑眉深锁,一双黑亮有神的眸子却是深不见底,尽管面上辨不出任何表情,可脸色却沉得很,全然感觉不到婚庆的喜气。三皇姐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从小便对他爱护有加,如今却也难逃和亲远嫁的命运。人人都以为皇亲国戚、王爷公主们尽享天下荣华尊宠,却只瞧见表面光鲜,不知天家无父子,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天下固然是君家的,可是君家又何尝不是这天下的呢?有时候,皇家的一切也需为天下所牺牲。 如今正是内外交困的敏感时候,云国气势如虹,宣国态度暧昧,而每到秋冬季节漠北的游牧部盟就屡屡犯疆,边境的战火一直未曾停止过,戍边任务繁重。长此以往,不仅羲国不能迅速从之前割据混战的消耗中恢复过来,巨大的军费开支更会成为羲国不小的包袱。为了永绝后患,永泰帝已决定趁着现在春暖之时以雷霆之击一举荡平漠北。 而就在前几日,一封来自漠北的绝密战报递到了永泰帝案头:“失平雁,宸王不知所踪。”短短九个字,帝震怒,朝野震动。因此,公主和亲稳定住与云国的关系,为漠北之战换取三两年的时机也实属不得不为之。 “路途遥远,父皇也允旨我和二哥护送,公主尽可以安心些”,君沐昭只能压抑心中的情感,含笑着敛声安慰道,那声音里分明没有了先时的凌厉王者之风,而是恢复了他一贯的优雅温柔。 人皆谓“昭王俊雅倾天下”,作为永泰帝最得意的儿子之一,君沐昭容貌俊雅之极,不但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良人,便是高门少妇们见了他,也不禁会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在朝堂之上分管户部和京畿卫戍,贤能旷达之名早已传遍天下,是羲国储君最热门的人选。 “吉时已到!”司仪官拖着嗓子唱道。一时间,礼炮齐鸣,车夫将马车往前赶了几步,便停在了昭王和盈容公主面前。 马车前方,二皇子君沐宁穿一身绯红色的莽袍,打头翻身上马。“三皇妹,该上车了。”宁王柔声道。许是因为他自幼游历各国,长在民间,看惯了人间疾苦的关系,也或许是他一直置身在朝政之外,冷眼旁观的关系,在七位皇子之中,二皇子性子最是温和亲切,也最没有皇子的架子。只是他与一众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却是最为微妙,若说不亲厚,他与每个兄弟姐妹都交好,关怀起人来恐怕没有人比宁王更加细致入微的;若说亲厚,他又似乎有着若即若离的淡漠,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理智。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盈容公主强抑眼中泪水,转过身去,再次朝宫门的方向拜了三拜。君沐宁默然不语,只是静静驻马等待,君沐昭眼眸里闪过微不可查的一丝光华,他扶着盈容手臂的右手紧了紧,然后伸出左手掀开车帘:“皇姐,上车吧”。 尽管已是春末夏初时节,麓铭山涧因着密林环绕、溪泉密布的天然景致,倒是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夏天的暑热之气,甚至到了早晚时分还颇有些微寒刺骨。这麓铭山涧属于苍龙岭雪山的余脉,站在山崖上极目远眺,便能遥遥望见四季冰雪覆盖的苍龙岭雪山。这麓铭山中丰林茂竹,一流清溪穿山而过,这清溪的源头便是发端于苍龙岭雪山的,因此这清溪便唤作清龙溪。别看此处溪水清浅,水流也极缓,顺着地势蜿蜒而下水量渐长、水势渐急,过了北方重要的边城平雁,便成为中原第一大河丰茂江的重要源头之一。而麓铭山的地下暗河更是不计其数,以至于泉眼喷薄之处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泽,最大的一个泉湖名为苍碧泉,只因湖水一半清澈幽碧,另一半却浑浊绯红。麓铭山属于雍州府地界,往南可达梁州,往东通往豫州和冀州,往西穿过沙漠便可到达西域各国,而再往北,便是柔然等部族统治之地了。山中四季少有人烟,却是草木鸟兽们的天堂。离得麓铭山最近的城镇便是平雁城。 麓铭山 正值黄昏,阵雨天晴之后 分卷阅读3 ,密林幽泉之畔,稀稀落落地摆放着几个蜂箱。一名养蜂人款款而来,只见她头戴轻纱斗笠,足踏系丝芒鞋,那青灰色的面纱刚好遮住了她的面容,如瀑长发及腰,只用一节麻绳松散地绾在肩上,让人依稀能够辨认出这是个女子。女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粗布麻衫,看那面料质地虽则普通,但麻衫腰上却用上好的丝绸混着轻纱做成了一个束腰的飘带,轻盈的轻纱丝绸搭配了粗质厚重的布料,便在舒适之中平添一份优雅,厚重之间又多出了一分随性,衬得女子的身形越发修长消瘦,这样的设计倒是别出心裁,不似一般农家的穿着。 女子打开一个蜂箱,沁人的蜜香便混入了微风里,随之淡淡的弥漫开来。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有几只飞鸟受了惊,扑腾着飞向了远空,将那树叶震得山响,一时打破了微风中的宁静。在这蜜意的微风里,有隐隐的血腥之气混合其中迎面而来。女子微蹙了眉头。 略施轻功,青衣女子便找到了这血腥之气的所在。只见参天的树干旁,一名身着铠甲戎装的男子气息奄奄地背靠在粗壮的树根之间,阵雨过后的泥泞混着他浑身的血污,叫人都已经辨不出铠甲的颜色。眼圈乌黑,双目紧闭,一抹青黑的血痕还残留在他干裂的嘴角。如果不是他右手紧握着长剑立在地上,以及伴随着他喉结单的起伏略微有些粗重急促呼吸在涌动,真让人怀疑他此刻是不是已经是死人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这名男子重新提起了剑,凌厉的剑气直指向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见这男子不怀好意,倒是也不恼不怕,她讪讪的一笑,缓步踱到男子身前,不怀好意地打趣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到了我的蜂园,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计较,速速离去,免得姑娘我动手。”这话似是对着他说的,又像是对着别人说的。 话音未落,这男子拼尽了最后一点真气突然跃空而起,右手用力将长剑向青衣女子的方向掷去,剑锋不偏不倚地从女子的肩上一掠而过,接着一个旋身,左手顺势便从腰间取下最后一枚暗器,朝相反的方向射出。女子只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六丈之外暗藏的一名黑衣人中剑身亡,而原本隐匿在另一棵树上的另一名黑衣人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便栽倒在地。几乎在同一时间,那男子又呕出一口混着腥甜之气的鲜血来,顿觉意识涣散,脚下一个踉跄便也瘫倒在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见那铠甲男子已经昏死过去,旁边却又只有个打扮普通的姑娘,原本藏在暗处的十几个黑衣人便纷纷现身包围了过来。“好功夫!”青衣女子依旧带着盈盈的笑容,带着颇有玩味的口气叹了一句,转身一步便来到男子身边,快速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不知此处是姑娘养蜂之所,一时叨扰了姑娘。姑娘可否将这人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了姑娘去。”领头的一个黑衣人颇有礼貌地拱手道,见刚才这女子虽然是一副养蜂人的打扮,可方才那一刹那间,剑气迎面却岿然不动,这些黑衣人也知道这女子不是泛泛之辈,一时不敢小觑。他显然听到了女子先前的问话,这就算对她的回答了。 “好说、好说。”那青衣女子哈哈一笑,倒是完全不顾那铠甲男子,若无其事地走到领头的黑衣人跟前,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与他素不相识,好汉们想要这人,便领了去就是。” “那就多谢姑娘成全了。”那小头目见这青衣女子这么好说话,赶忙赔了笑脸拱手道谢。旁边的三两个黑衣人看见他的眼色,便准备直接上前拿住那受伤昏迷的铠甲男子。 “慢着。既然现在人归了你们,那这人欠着本姑娘的东西,自然要算到你们头上。”未待他们反应过来,青衣女子早已移动步伐拦在了三个黑衣人面前。 “姑娘刚不是说与他素不相识,他又怎么会欠姑娘的东西呢?”那小头目心下也讶异于这姑娘如此好的轻功,仍旧耐着性子道。 那青衣女子依旧笑语盈盈,“谁说素不相识就不能有所亏欠的?他伤成这样,这血腥之气把我酿的好蜜都给毁了,这难道不是欠吗?”一边说着,一边挑开那铠甲男子的衣领瞧了瞧他的伤口,可她面上状似心疼的模样,真真不知她是在心疼人,还是心疼她的蜜。 “那,姑娘以为要怎样归还才能满意呢?”这小头目也看出这青衣女子貌似无状,实则有意刁难,却强压住心中怒火问道,面上显出不耐的表情。 “本姑娘做事向来公道,欠了蜂蜜,那当然是要用同样的蜂蜜才算归还了。”那青衣女子又一个转身便跳到了这小头目面前,隔着头纱紧紧地盯了这小头目一眼,只一瞬,那清澈眼神里的闪过的一抹精光便令他心头微微一颤。 “他娘的,你耍老子呢!”终于有个小喽啰按捺不住,不由分说便提刀向那青衣女子砍来,“老大,别再跟这丫头磨叽了,咱们直接解决了她,回去就能交差!”看那刀还未及落下,便见一道红光从眼前一晃而过,那提刀的黑衣人未及反应过来,便被一股真气穿胸而过,又有数条金刚丝凌空而来,将围攻上来的几个人一并扫到在地。 “莫琴,你再不来,我都要成了刀下冤魂了。”众人这才看清 分卷阅读4 ,只见一名明眸皓齿的红衣女子翩然而至,须臾已经到了跟前,而那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护在身后。听到青衣女子这么说,这红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道:“主上。” 那黑衣人头目情知遇到了高手,顾不上倒地的同伴,便堆上笑脸道:“将这些蜂蜜折合成银两如何?姑娘尽管开个价!” 青衣女子莞尔,“我这蜂蜜比不得一般俗物,那蜜蜂需是用这麓铭山雪水而化的山泉养成,那蜜蜂所采之花,需得三成春日清荷,三成夏日腊梅,三成秋日雪莲,还有一成冬日合欢,多少银两都买不到呢。”这女子所说的几样花分明与应该开放的季节不对,那黑衣人听闻至此,已知这女子此时便是可以刁难了。可是有了那叫莫琴的女子护在身旁,这青衣女子只是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旁若无人的踱步到树边:“他们太没劲,本姑娘也玩够了,这儿就交给你了,别把我的蜂园弄脏了。”说完,扶起那铠甲男子扬长而去。 铠甲男子再次苏醒时,已是月上中天了,他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素白的中衣,双眼被包上了绷带,身上的外伤也已经抹了药。空气中飘荡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着青草的芳香及淡苦的药味。 他下意识的伸手一触:还好,剑就在床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支棱着撑起了身子,试图坐起来。此时,铠甲男子斜卧在榻上。他依稀能够听见伴随着外面的流水潺潺声,有悠然淡远的琴声飘然而至,倒是很能排解掉这万籁俱寂之时的孤清,涤荡掉心中的那抹浊世尘埃。 回忆起白天的事,他不禁深锁了眉头。试着暗暗调息内力,却发现穴道被封,真气无法运行,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作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野之间清新的气息瞬间便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正思量间,琴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一袭青衣的女子抱琴而入,此时她已经换了一套宽袍广袖的常服,依旧是天青的颜色。待她掀帘而入,便有之前那唤作莫琴的女子跟在后面,把药和粥都端了进来:“看来底子不错,比我估计的醒来早些。中了九鸩曼陀罗的毒还敢妄动内力,倒是个不怕死的”,青衣女子这话似是对着男子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莫琴闻言,脸上更是瞬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她也是刚从青衣女子的这番话里才得知男子所中的毒。 九鸩曼陀罗,毒不致死,却让人比死还难过。毒性每过九日便会加剧一重,中毒伊始,中毒之人先是双目失明,继而失去味觉、嗅觉、听觉、触觉,待到五九四十五日之后,五识尽失而毒入心脉,即便再行解毒,中毒之人虽然能够恢复五识,却会不时经受剧毒噬心之苦。九鸩曼陀罗一旦毒入心脉,可谓无解之毒。 刚一坐下,她便不由分说地给男子号起了脉,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受伤的男子并不答话,依旧面如死灰仍由她摆弄,只是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时候,指尖冰凉的温度平复了男子之前内心的烦闷焦灼,这男子便有那么一瞬间的分神。这样冰凉的指尖,那寒意,当真可用透骨来形容了。青衣女子倒是没察觉男子所想,“你昏睡了三个时辰,这药和粥一直温着。”说完只是递了一个眼神,莫琴已将一应吃食端到跟前,又将药碗递到他手上。 那男子倒也不问,仰头便把药喝了干净,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却让人看不出表情。 青衣女子倒也不在意,依然淡淡一笑道:“此处唤作别筑小苑,平时不会有人打扰,公子可在此安心养伤,一应起居自有昨晚的那位琴姑娘照顾你。” “多谢。”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谢。“要多久?”男子似乎有些不耐,待她号了脉,只是淡声问了一句,无悲无喜。 “身上皮肉之伤,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不过你的毒,九鸩曼陀罗……”想来一个骄傲的人若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该是十分痛苦的一个消息吧。青衣女子心想着,也便收起了答问时的随性语气,欲言又止,不再说话。 三日之期 “三天。”男子漠然说道,似乎他不是在恳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是命令。 女子似是听到了普天之内最好笑的笑话,重新恢复了不羁的模样,凑到男子耳边,一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又挑衅地抚了抚他的头发,然后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温言软语之中却极是有些调戏暧昧:“今日在树林里,你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杀了两个人,本姑娘权当你救了本姑娘两命。如今本姑娘给你医治重伤,算是还你一命。这九鸩曼陀罗的毒又岂是儿戏,若要替你解毒免不得还要舍出一条命去的。如此算是扯平了,可我那好蜜全都被你的血腥之气给污了,不如你留下帮本姑娘酿蜜如何?若要再想让我医好你的眼睛嘛,总得拿点什么来当酬劳呢?” 说完,未等男子答话,青衣女子身形轻轻一跃,便已经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本姑娘困了,你也不妨好好想想本姑娘的提议,明儿还得耗功给你疗伤呢。”人便已经飘然远去。 麓铭山夜间还是白露如霜,到了第二天清晨阳气生发,别筑小苑热闹了起来,也让人看清了这处清幽之处的 分卷阅读5 所在。这别筑小苑座落在麓铭山涧南麓的一处山谷里,背山面水。远处,清龙溪从山崖之上跌落,形成了一处天然的瀑布,瀑布常年冲击之下便又于瀑底形成了深潭。潭水蜿蜒而来,到别筑小苑前已经可以称为是一条小河流了。别筑小苑旁一处天然的泉眼常年涌动,终于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湖泊,似乎这湖泊与小河有地下水系相连。而前方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一眼就能看出经过人为的开垦,种植了些草药花木。别筑小苑背面植着一小片竹林,穿过竹林则是层层叠叠的茂林崇山,终年烟云萦绕。这小筑便是临着小湖以木竹搭建而成的一进三间的小院,门前的石子路直接通到院前的平地,而从侧面而出则有木质的半桥直接连到湖心的听雨棚。若是从别筑小苑的后院辕门而出,便直接通往竹林了。 青衣女子端着药进屋:“要解九鸩曼陀罗之毒还需从长计议。我今日先替你运功护住心脉大穴,待毒解了,你的穴道自然也会一一解开了。”少了往日的狡黠不羁,青衣女子淡淡交代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两人盘膝而坐,双手相抵。 只消片刻,男子便觉一股精纯真气游走于体内,却又有另一股逆流与之相抗。面对这抗力,真气倒也并不迎头而上,而是且进且退,慢慢将这股逆流裹挟其中,寸寸消化,直至渐渐沉积于丹田。之后,精纯真气愈加沉厚,便从丹田上行至天枢、冲破中脘、膻中等处的封穴,于天突穴处一分为二,一路经人中、天门直冲百会穴,而另一路于天柱、大椎、风门及三俞等大穴处周行,直抵昆仑、涌泉。之后,精纯真气由左手精宁、合谷入体,将之前被封住的穴道一一冲开;而逆流则从右掌阳池、天心被逼出体外。那青衣女子的真气本是至阴至柔,方才为了逼毒而化柔为刚,化阴为阳,倒是十分霸道。 此时男子心脉大穴已然被护住,其他穴道便不再受制,他内心一振,强行自行催动真气。青衣女子解毒之时本就耗费了近半数真气,觉出男子自行催动了他至阳至刚的真气,心知他是急于恢复内力而强行运气,可一时想要终功,却是力所不能及,若是贸然收功,不仅会加重那男子的内伤,到时恐怕自己也要伤的不轻。于是青衣女子只得将自己的真气回归于阴柔,两人真气阴阳交错、刚柔并济,待两人运行了十二周天,收功圆满之时,已是日暮黄昏了。 青衣女子只觉被男子狠狠算计了一把,她未料到解毒之后男子会擅自催动真气,强行恢复内力。“你就这么着急出去?”青衣女子只是白了他一眼,乏力地说了一句,并不等他答话便扬长而去。男子嘴角微微抽动,听那女子言语中似有隐忍,心头闪过一丝无奈的歉意,便又再度静心凝神调理气息。 今夜的月亮被云层遮去了许多,反倒衬得漫天的星子格外闪亮。湖心听雨棚内,青衣女子似是无心的拨动着琴弦,男子调息好,便也循着琴声静静地坐到了棚内。 若说昨夜的琴曲潇洒随性,那么今夜的琴曲在洒脱不羁之中便多了一丝哀怨不平。昨日心思烦闷,倒是未曾注意这悠扬的曲调,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古曲《兰殇》!他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过残缺的曲谱,却不想世上还能有人能弹奏出来的,这个女子…… 他拂去心头那一抹莫名的情绪。他是自小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方才这一轮疗伤下来,她的内力怕是已经散去了六七成,虽然知道那样强行疗伤的方式确实会使对方的内力大损,只是,领军之将生死不明,战局转瞬即变,复杂的军情不是他可以耽误得起的。更何况他以往在朝堂上动心忍性,杀伐决断,何时何处不需要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也未曾有过些许情绪。如今对这女子一番算计,心里倒是真的莫名闪过歉意。难道真的是有伤在身便变得心软了么。男子暗自思忖,在心里便有了那么些自嘲。 “谢谢”。终是没有解释。之前他做什么又何曾去向别人解释过什么呢,不需要解释,也没有人会在乎他的解释。依旧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倒是比昨夜多了些真挚的谢意在里头。 琴声止。半晌,青衣女子并未答话,她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漫天的星星,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叹道:“你不用担心我生气,纵使我常居山林不问世事,也看得出你是个骄傲的人。骄傲惯了的人嘛,要对人以命相托着实不容易”。男子闻言微微一愣,之前的淡淡歉疚之意倒也释然了。 “这样清澈的天空,在其他地方怕是很难得一见吧。”青衣女子轻笑着转移了话题。 “可惜,我看不见。”男子与她并肩而立,也抬起头看天。可是,他包着绷带的眼睛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听他这么说,青衣女子的心头似有一拍漏过,旋即又恢复了调皮算计的神态,她幸灾乐祸地围绕着他转了两圈,又状似忧心地搭着他的肩膀,似是要搜遍他的全身,道:“哎呀,我看来找去,你那染血的铠甲嘛本姑娘实在嫌脏,你那柄长剑倒是不错,可惜本姑娘向来不喜欢舞刀弄棒,那么笨重的长剑自然也不是本姑娘心头所好。除此之外,你身无长物,能拿什么作交换让我医好你的眼睛呢?” “一个承诺。”男子倒是并未生气,他轻挑了眉毛,语气倒是半 分卷阅读6 开玩笑半似郑重认真:“普天之下,没有我给不了的,也没有我给不起的,以一诺千金作为交换,可行得?” “哎呀!”女子一惊一乍地用力拍了拍男子胸口,边捏了捏男子的脸颊,噗嗤笑出声来,道“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没想到也会玩笑,也有表情?要取那九鸩曼陀罗的解药可是要九死一生的,你如今生死不明,一个轻飘飘的承诺又如何抵得过?这样的买卖还不是便宜了你?本姑娘才不吃亏,不上你的当呢!”胸口这一拳倒是真的用了十成的力量,眼看男子的伤口裂开又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男子一怔,倒是早就想到自己这样的交换会被拒绝,只是又被这女子取笑了一番。他的嘴角牵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不知什么时候亮出了手掌中的一枚小小的玉环:“这枚玉环是我自幼的贴身之物,一个千金之诺加上一枚玉环,不知可否抵了姑娘的医资?” 青衣女子不由分说地接到手上,只见那玉环用一根编织精巧的明黄绳结串着,正面用精巧的工艺镂空雕刻着一个小神兽,而背面则是简洁的福寿平安图案。触手便能觉出那玉环十分温润,在夜光之下依然有着莹润的光泽。 青衣女子眼中有一抹精光转瞬而过,笑道:“这玉环倒的确是个好东西,本姑娘便笑纳了!” 原本,她已经验出他所中之毒,只需假以时日一边替他疗伤一边配制解药。可是他若是这么着急离开,恐怕要等到解药配出已是来不及,那样的话,她便顾不上照看那些蜂蜜,只能以身犯险亲自去盗取解药了。 似乎是突然瞥见了男子胸口的渗血,女子清了清嗓子,颇为正式地拍了拍男子的肩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想早些离开,便好好躺着少乱动,免得外伤崩开了又得重新给你上药。内伤嘛,想想你昨日中了毒还敢妄动内力,当真是不怕死!本姑娘就是医术再高明,可也不能再给你疗一次内伤了,反正今儿折腾了一天,你自己运功调息就是。不过你放心,本姑娘向来讲信誉,既然收了你的玉环,三日之内,我必定将九鸩曼陀罗的解药给你,送你出去!” 宣国公主 男子不再言语,他脸上露出欣慰而自信的笑容,仿佛这青衣女子的应承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他抬起头,似乎就能看见星辰月光一般,那一刹那,他周身散发出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不过只是须臾便又归于平静深邃。 从一开始男子就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在这深山密林之中结草为庐,却又能以虎皮狐裘为铺;这两天替他疗毒医伤,已知她在这样的年纪武功修为便已高深莫测,即便与他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这女子言谈之中甚是不拘礼法,可是这住处的一花一木都透着非凡的心思,还有刚才那曲兰殇…… 男子低头朝青衣女子看去,倒是毫不在意此时他自己的眼睛是看不见的。青衣女子也早已敛了心神不再说话,此时她席地坐到木桥岸边,一双赤足便撂到了冰冷的湖面,夜间的湖水随着她双足的晃动发出清浅的水声,原本倒影到湖中的天幕便随着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 两人默然回到屋里,女子又细细的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真想看看你的样子。”在青衣女子转身离去的时候,男子微不可闻、似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却让人真切的听得清楚。 女子足下微微一滞,略微转头答了一句:“夜了”,便快步而去。 若说那别苑小筑只是安置在山外偶尔歇脚的所在,那么居云阁就是一方世外桃源所在了。这居云阁隐建在麓铭山麓的锁烟崖上,规模上与一处富贵人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小。一应建筑都恰到好处的依附着周围的山峦水势,仿佛这居云阁不是后天人工建成的,反倒是天然就长在这山水之间一般。不仅显得清雅别致,也与周围的环境很好的融为一体,不知所然的人断然找不到这一处所在。再加上居云阁并无阡陌外界交通,若想入得此处境界,需得先寻到隐匿于飞流急湍之后的那处洞口,再攀过锁烟崖的炫耀峭壁才可抵达。如此一来,等闲之人怕是寻而不得,即便是寻到了这一处所在,要避开这深山之中的毒虫野兽,攀上这一方悬崖峭壁,怕也需得是非常之人才做得到了。居云阁庭院里,借了天然的泉眼凿成一个小湖,倒使得这一小方天地的气候温润了不少,院中栀子、兰花、茉莉、芍药、石榴、木槿都已次第开放,莲花本不属于这个季节,但阁里不多的匠人们也不是等闲之辈,便是在春夏季节也能让湖中的莲花开放得绚丽多姿。 丑时将尽,刚刚沐浴完的苏雪晴正穿着一件宽襟广袖的青色睡袍,慵懒地歪在窗前的睡榻上小憩,在她面前的书案上零零散散放着一堆文书,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似乎有着说不出的章法,尤以她枕在胳膊底下的那一沓明黄的锦绢格外显眼,那锦绢明黄的底色上用朱红的颜色画着鸟状的图腾,如若你定睛细看,便会识得那是宣国皇族的标志:毕方鸟。这名偏爱青色衣衫、名唤苏雪晴的女子,正是宣国国君成和帝膝下的独女——封号婧瑶公主。 宣国的后继之君,身份尊贵的一国公主,却极少居住在宣国京城 分卷阅读7 皇宫之中。偏偏成和帝年轻时也是爱好交游的,结交了不少奇侠异士,倒也放心自己的女儿与一众江湖中人混迹于名山大川之中。再者二则,雪晴偏偏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之症,幼时在宫中养着总不见好,反倒是远离宫禁修习内功心法、江湖武艺以来,身体日渐康健不少。如此一来,成和帝对于婧瑶公主的自在逍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乐见其成了。这下也正中了公主下怀,雪晴偏爱寄情山水,游历江湖,索性将一众朝政俗物统统丢给了她的皇帝老爹,自己却乐得逍遥。 不过,自打公主及笄之后,成和帝便当朝宣布由公主摄政。也是从打那之后,任凭她如何纵情于江湖之间避不回宫,但凡重要的奏折、廷记,总是三不五时地随着那些信鸽飞入居云阁中。起先之时,雪晴还想耍赖偷懒,对于一概朝政俗物并不怎么上心,想着她若是不予处置自然还有老皇帝担待着。谁知成和帝对自己女儿的性情也是知之甚深,竟然比雪晴还沉得住气,无论多么紧急重大的朝政需要处置的,他只一味称病不出,通通派人送到了雪晴跟前。到底婧瑶公主的道行还是比不过她老爹,婧瑶公主统摄朝政却不顾天下苍生死活的帽子,她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自此之后,再有往来的公文,她也就只得也只得硬着头皮一一批阅了。这样的境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四五年了。以雪晴的天资和灵性,处置起一应朝政公务来自然是早已驾轻就熟,于当今的宣国内政乃至于天下大势,更是早已了熟于胸了。 就在刚才,她刚刚阅完了最近的廷记和要事摘编。而其中最有价值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羲国遣嫁盈容公主,与云国结成姻亲之好。而另一则重要的消息,她倒是比这些传递廷记的信鸽知道得还要早些,还要多些:外界只知道羲国平雁城失守,其他一概消息都被封锁了。恰恰莫叔叔之前便已探得羲国军中异常,必定是有所变故,却不知这变故其要害所在。而她此时却是已经知晓十之七八了……雪晴叟地睁开了双眼,她下意识地掏出了藏在袖中的那枚玉环。 那日救人之时,看到男子手中所使“天阙剑”,雪晴便已猜出他身份不一般,而玉环,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一枚,那玉佩上明黄的缎带足以证明主人的身份非比寻常,而那玉环正面镂空雕刻着小神兽,分明就是羲国皇室所有的蚩龙!就凭这玉环让雪晴断定所救的男子正是羲国军中的主帅宸王无疑。只不知那宸王失踪的消息若是传到永泰帝那,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呢。 传闻宸王能谋善算用兵如神,府中美姬无数,倒是让他博了个风流的名声,可他的性子向来是高傲淡漠、冷毅寡情的,又有谁会想到堂堂宸王也会有狼狈受伤的时候呢。骄傲如他,想要以这一个小小玉环换得重见光明,他竟敢!这样的大胆行事倒是也不枉费他的英名了。思及此处,雪晴反而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如何决断,她的心中也有了计较…… 一日的运筹帷幄、安排布局,此时又是一轮明月当空了。 榻前的小案上是一局没有下完的围棋,小案对面坐着一粉衣女子,正拿着一颗黑子凝神思索这棋局。“莫书,我都已经沐浴完了,刚刚都差点睡着,你这一步棋怎么还没有落子啊?”夜风入窗,雪晴顺手将睡袍裹了裹,似是十分不情愿地微睁了一只眼睛,白嫩修长的指尖轻轻弹了弹棋盘。 “向来都是莫棋陪伴主上下棋的,莫书本不擅长棋艺,主上既然硬拉了我来,这会儿倒嫌弃我下的慢了。姑姑,您来评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莫书无辜地皱了皱眉,似是声讨地向那边正在铺床的杨姑姑告状抱怨道。 这身着粉衣名唤莫书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与莫琴并另两个唤作莫棋、莫画的女子都是孤儿,自小便一同在居云阁长大。因着四人各自精通琴棋书画中的一项,雪晴便干脆让她们以艺为名。这两年把她们放到江湖上去历练了一番,不想竟然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并称“绝色四艺”,或称“莫氏四姝”。不过到底年纪尚小,还脱不了小儿心性,又是打小与雪晴一起长起来的,因此虽则名为主仆,私底下却是姐妹感情甚笃。 而杨姑姑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她原是雪晴母亲、宣国先皇后的陪嫁,如今却成了她最贴身的侍者,自雪晴幼时便服侍在身边,一并照料几个丫头的饮食起居,也算得上情同母女了。“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姑娘不如早些安置了吧。”杨姑姑含笑而答。倘若不是在宫廷之中,她向来对婧瑶公主都只是尊称一声姑娘的。 话音未落,只闻得一阵淡淡甜香,那红衣莫琴已经随风而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名橙衣女子。雪晴无奈娇声叹道:“哎,好姑姑,不是我不愿安置。谁想到她们俩办事这么利索,这个时辰回来岂不是就是想让我今夜不得安歇嘛!”说着便翩然起身,一脸讨好地给莫琴递上清茶:“莫琴、莫画,看我早早给你们备下了金风玉露,先歇歇再说哈。” 莫琴倒是十分受用,闻言只是忍俊不禁微微一笑,先优雅地坐下轻抿了一口茶,打趣道:“沏出这般香甜沁人的金风玉露茶,非得调配这麓铭山涧所酿的蜂蜜不行,如今就为了救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分卷阅读8 ,费了我们这么多心力不说,还让那些刺客把今年酿的好蜜给毁了。我可要赶紧多喝几杯,没有那蜜,怕是明年都喝不上这么好的金风玉露了呢。” 莫画闻言只是会心一笑,却是饶有兴致的走到桌塌旁看那半局残棋。莫琴不紧不慢地用完了茶,便敛去笑容,正色道:“事情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呢。” 绝色四艺 听得莫琴所言,雪晴既没有抬头,也未曾回答,只是低头浅饮手中的那杯金风玉露茶。她此时面上喜怒不辨,可是众人都觉出雪晴隐忍的怒气,便不再多言,一时之间欢闹气氛便凝重起来。半晌,莫画走下一步棋,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盒的声音打破了静谧,试探地问道:“那主上是打算亲自去取?” 果不其然,如今中了九鸩曼陀罗之毒的可不是寻常之人,而是羲国的军中主帅君沐宸,同时他也是羲国储君的有力竞争者。既然下毒之人的目标如此明确,那这背后所牵涉到的,可能远远不止于天华山庄勾结外邦,还牵涉到羲国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甚至,是皇位之争! 雪晴依旧沉默,莫琴却娓娓道来:“说起那天华山庄,与中原几大武林世家颇有渊源。前些年老庄主在世,只是叫众人潜心武学修为,又经营了不少生意遍布雍、梁二州,挣下了不少的家业,但在武林中却是始终名不见经传。自从老庄主去世后,新任庄主便一改行事低调的作风,不仅以名门正派自居,凭借着自家的武学积淀,放言无论谁人但凡想要切磋武艺的,都可随时登门。如此开门迎客,以武会友,广交天下豪杰,这十几年来便突然声名鹊起,更是将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在生意上与外邦多有往来也是正常,不想暗地里竟然与匈奴勾结,还将触角渗入军中。谁又能想到,这九鸩曼陀罗之毒只是武林上的一个传说,如今却为天华山庄所有。更何况天华山庄如今在武林上交游甚广,又有谁会相信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内里却是如此龌龊不堪呢。” 雪晴听到此处,似有深意的一笑,待收敛了笑容,手却狠狠在桌上捶了一拳:“那群伪君子,臭狗熊,他们竟然还真敢!”见她这样,众人便知道雪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这是我绘得的天华山庄的布局图。看来,主上这回还真是要亲自出马了?”听得雪晴终于出声,在一旁闲得无聊的莫画赶忙轻笑着递过一张图纸,这上头不仅详细地画出了天华山庄的亭台楼阁,还有每处明岗暗哨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我听说那天华山庄守卫倒是极严的,那庄主怕也不是好相与的。”莫琴不无担心地说道,众人之中也唯独她知晓雪晴为了救那个受伤的男子,耗费了不少内力。 雪晴缓缓靠倒在床上,将图纸细细看了一番。明明整个人似是懒懒困困的,眸子里却有着无名清明的光华。江湖、朝堂,这其中牵涉的,恐怕不仅仅是天华山庄。似乎想到了什么,雪晴广袖一扬,兀然坐起:“飞书莫棋。明日便是你们莫氏四绝名震江湖的日子。”此时,她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意,牵动了她脸颊上的浅浅笑窝。 雪晴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现在还是听姑姑的话,睡了。”说完便再也不理会众人,竟然就真的把头往被子里一埋,倒到床上睡着过去。 翌日晌午,红、紫、粉、橙四道身影翩然而至,天华山庄早已山门大开,欢迎贵客。琴、棋、书、画四位女子是最近几年的后起之秀,时而扶危济困,时而隔岸观火,行事在亦正亦邪之间,但行踪却是飘忽不定。且江湖风传四人都不用兵刃:那红衣莫琴,只以一把七弦古琴为识,琴艺高绝摄人心魄,刚柔相宜的琴弦既可奏动人的乐曲,也可为杀人的利器;那紫衣莫棋,只以一副纵横棋盘为识,善谋古今绝世棋局,棋艺精妙世所罕见,黑白相间的棋子既可谋不世的好局,又可作治敌的暗器;那粉衣莫书,只以一支金刚玉笔为识,书法不逊大家之作,可圈可点的笔端既可露绝佳的笔法,又能行点穴的好招;那橙衣莫画,仅以一筒卷轴为识,花鸟工笔无疑不同,可长可短的画轴须臾便可夺命。虽则是女子,但四人颇有侠名,因此江湖人便将其四人成为“莫氏四姝”,又因为她们个个天姿绝色,不知让多少武林英雄见而不忘,忧思难舍,便又赠了“绝色四艺”的称号。 往日这四人均是独自行走江湖,像今日这般同时现身倒是从未一见,这也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大事了。因此,当昨日清晨四人的名帖递到天华山庄后,便早已有人将此次切磋的消息遍告武林,那些离得近的,以及正在天华山庄做客的,便也都兴趣盎然,欣然赴会了,而远的来不及参加了,也只能感叹运气不佳了。 “难得四位女侠光临寒舍,更赏光赐教,华某真是荣幸之至!”天华山庄正厅早已聚集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武林人士,庄主华冠杰也不过三十出头,他一身素锦常服,武林名门的派头却是丝毫不减。见四人进了门便起身拱手相迎,致以虚礼。 “华庄主有礼了!”莫琴今日仍着她素日喜爱的红色长裙,怀里抱着一把墨色古琴,上前微微施了一礼道:“我们姐妹素来倒是随意任性惯了,又 分卷阅读9 向来不拘俗礼,久仰华庄主贤名便一时起了兴致。因此昨日才匆匆递了帖子,这会儿便来叨扰了,原是我们唐突了,还望华庄主莫要见怪。” “岂敢岂敢,莫琴姑娘严重了。江湖儿女本该随性一些的。”华冠杰仍是谦恭有礼地答道,便各自宾主落了座。 抬眼细细打量,只见这莫琴约莫二十来岁,长眉入鬓如远山,丹凤双眸似含情,双颊脂粉嫣红,薄唇红艳似火,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轻浮浓艳,只觉得与她一身红装颇为相称。 华冠杰眼神再快速扫过其他三人,心道这四人个个容貌不俗,倒是不枉费这“绝色”二字,只是不知这“四艺”的功夫究竟如何。 “素闻江湖同道都爱相约在这天华山庄切磋武艺,我和几位妹妹呀也是心驰神往了许久,早就想长长见识。我们几个江湖阅历浅,今日倒也不拘是哪位前辈英雄,便以日落为时限,还望大家多多赐教。大家切磋而已,便是点到即止吧。不知华庄主意下如何?”早有侍女奉了茶上来,其他几人便只是有礼端坐,轻抿香茶,依旧是莫琴笑语盈盈地说道。 大家听得莫琴这样言语,纷纷点头称好。今日所到江湖人士或是想着与莫氏四绝一较高下,或是想着趁此良机名扬天下,亦或借此机会一亲芳泽,还有的则庆幸能够亲历这一场盛会。总之各人各揣心思。 “如此甚好。这正厅之后恰是华某平日习武之处,那就请移步吧。”于是,华冠杰便引着一行人等便到了习武广场之上。阵势摆开,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在下柳扶风,还请莫琴姑娘赐教。”一名年轻男子拱手而出,话语间腰间佩剑出鞘,便拉开了这场盛会的序幕。“久闻柳公子以扶风剑名扬天下,今日倒是有幸了。” 莫琴依旧优雅一笑,芊芊十指便已拨动琴弦,柔美动人的琴声飘然而至,柳扶风便也随着琴声舞起剑来。琴声游弋似诉,那扶风剑势便如白蛇吐信,时放时收;琴声哀怨似泣,那扶风剑便如落叶纷飞,银光闪闪。 如此十几招,众人只觉这剑气似是与琴声相和相契一般。琴声突然急促,嘈嘈切切,沉重嘹亮,直贯长空,那柳扶风点剑而起,便是一个反手的闪电横扫,待回身而望之际,面上已经毫无血色:“在下输了。”柳扶风服气一笑,拱手让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这柳扶风凭就一手上乘的剑法,在江湖上剑客中也算排得上的,这二十几招便已经认了输,不明就里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而看出端倪的便已知这四个年轻女娃娃怕是不简单的,暗自掂量着自己的实力是否够格上台一试。 “不知莫棋姑娘可否赏脸赐教。”不等片刻休息,一身黑衣的男子摇扇而出,便又发出了邀请,那投向莫棋的眼神里玩味挑衅之意甚浓。 莫棋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一双柳叶细眉尽显温柔,却又搭配了一双颇具灵气的大眼睛,桃红小口,鼻如削峰,乌亮的长发披肩,只用上好的素紫色丝绢在头顶高高束成马尾,便给她这柔美的身形增添了一丝俊朗英气。 莫棋性子向来恬淡,见状也不想与这人多言,只是微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脚步微错之间,两人已经近身相搏。只见莫棋十子连发,那号称江湖铁扇的李俊山不得不飞身后退,铁扇飞旋之间便将棋子抵挡在外,未待人反应过来便顺势化守为攻,紧接着一招飞燕摆尾,铁扇瞬间化成数十道银光凌厉而来。 莫棋却也不惧,连着几个空翻人便径直向着李俊山而来,转瞬数枚棋子便已将那铁扇锋芒击落在地,然后一枚白子飞出,便是直抵死穴。不待李俊山反应过来,莫棋只是微微拱手便已转身落座。 “哎,你这几招之间制敌,倒是真不给人留面子。”莫琴掩口轻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莫棋依旧形容淡淡,闷声道:“主上只说让把他们拖住了,扫平了,又没说要给他们留面子。更何况,你刚才不是已经给他们留足面子了?”莫棋这一句,倒是把莫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蟊贼雪晴 “哈哈,老夫向来听说这笔墨嘛,只能用来指点江山。今日倒想看看姑娘的笔如何指点得了我这□□。”这中年男子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一杆玄铁□□熠熠生光,衬得枪头的红缨越发鲜艳夺目。 莫书年纪还未及笄,只梳了一个垂髫小髻,一副远山眉不画而黛,一双大眼睛水水汪汪,薄唇更是透出说不出的灵气,粉色的衣衫越发显出她皮肤雪白,娇俏可爱。“那就请□□伯伯指教了。”方才在场边看着,莫书早已跃跃欲试了,此时便一个飞身到了那男子跟前。 堂堂东篱寨二十四寨的总寨主邱俞平,竟被一个小姑娘唤作□□伯伯,在座众人都忍俊不禁。一计□□迎面扎来,枪法凌厉嘶嘶破风,只见莫书脚步微动,右手挥笔一挡,邱俞平顺势快速旋转,一时□□如浮光掠影般贴身刺向对手。 莫书足尖轻点,凌空而起,身形便随着□□飞舞旋转。双方你来我往来回数招,众人只见电光火石的亮光不时飞溅,最后只听清脆一声,□□在空中划开一道 分卷阅读10 亮眼圆弧。再睁眼时,两人已经相距十丈分立擂台两侧了。 邱俞平哈哈一笑,丝毫不感到困窘,开口赞道:“□□负重穿云过,玉笔轻提定江山,小姑娘好诗!”原来那打斗之际,莫书竟是用那金刚玉笔在他的□□上提上了两句诗。 “老少爷们莫不是都被几位姑娘迷花眼了?那便让我小娘子来讨教一番吧。”蛇骨长鞭重重一甩,戴桃花便站到了正中的位置。这女子名叫桃花,又长了一双桃花眼,那眼珠子的颜色却是碧色,因此江湖人送外号碧眼桃花。 莫画与莫书年纪不相上下,披肩的长发随意编成辫发垂在胸前,眉色淡淡,两肩肖肖,身形显得十分轻盈,一双月牙儿眼睛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配上碧色的衣服顿时让人清新自在。此时她款款上前,依照闺中的礼节施了一礼。 莫画按动卷轴机关,卷轴变成了一节长棍,刚好缠绕上飞卷而来的长鞭。这之后,任桃花如何调整身形暗用臂力,竟然都不能解开与长轴纠缠在一起的鞭子。于是,与其他人刀光剑影不同,两人之间的较量从招式变成了内力。众人只觉得场中两股真气相向而争,约莫小半刻钟,莫画足下的青砖竟轰然裂开,留下了她一双秀巧的足印,而那戴桃花已是内力不济,只能憋得满脸通红。“收!”卷轴兀然变短,长鞭得以松开,那戴桃花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啊,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居云阁内,睡到晌午才起的雪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腾地坐起来,复又四仰八叉地靠倒在床上。她哼着轻快的曲调,一双脚丫也欢快地抖动。 “哎呀,太久不出门,都忘了应该怎么打扮了。姑姑,你说我今天梳个什么发式,穿上什么衣服出去,才能展现出我的风流倜傥,潇洒翩翩呢?” 杨姑姑早已备了衣物、膳食进来,她宠溺地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雪晴的额头,一边替雪晴更衣梳妆,一边笑话道:“出门偷个解药,当然是不让人碰上的好啦。姑娘睡糊涂了?” “哎,真是不甘心。这出风头的事儿都让她们四个干了。等到明日她们名震江湖了,却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雪晴拖着腮帮子抱怨道:“没想到我苏雪晴一出江湖,却先得担上一个小毛贼的名号。我这一世英名岂不是都搭进去了。” “姑娘放心吧,既然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自然不会知道小毛贼的名字叫苏雪晴了。既然只是一个小毛贼,我估计也不会有人去记得小毛贼的名字的。”杨姑姑已经为雪晴换上了轻便的夜行装,不过雪晴偏爱素色,因此这装扮便也不是黑色而是青灰色的。松散的长发依旧不着任何珠饰华翠,被老老实实地绑在脑后,身上也未携带任何香囊环佩。打点好这一切,杨姑姑又转身端来了膳食。 雪晴认真地想了想,看着满桌她爱吃的精致膳食,她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将桌上的吃食扫进了嘴里。边吃边说道:“姑姑的话倒是挺有道理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填饱我的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呀。现在看来,把莫棋召回来也有好处,莫棋回来了,莫叔叔也就跟着回来了,又可以有好多好吃的!” 话到最后,雪晴已经被满嘴的食物噎地口齿不清了。而她所说的莫叔叔莫不平,也是因为莫不平姓莫的关系,琴棋书画四人便也都随了他的姓。他自雪晴打小就在她身边照顾,只有他做的饭菜才最合雪晴心意。 就拿今日这一顿早膳来说吧,一颗普通的小虾饺被包成了可爱小兔子的模样,白亮透明的饺子皮透出里头虾肉的嫩红,便生动了许多;一小碟白玉豆腐滑嫩如脂,翩翩用两颗鲜红的枸杞点缀,又细细地用山中自酿的蜜汁调了新鲜的山泉做调料;那清粥更是讲究,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白米粥,可每一颗米都是挑选了完好饱满、大小一致的来熬,着实需要费不少功夫。 天华山庄广场上,在场的武林人士你方唱罢我登场,几番比拼下来那莫氏四姝或胜或平,倒是未尝败绩,小小年纪便有这样好的武功修为,引得众人啧啧之声交口称赞。今日之后,“莫氏四姝”在江湖上将不仅仅只是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而是足堪敬重的武功高手了。 而山庄深处的品真阁外,淡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让人几乎以为出现了幻觉;那守卫只闻见一抹若有若无的甜淡香味,待反应过来便已经倒地了。 想到自己竟然也用了迷香之术,雪晴颇为自责地看着地上躺倒的一片守卫讪笑道:“莫琴的迷香还真好用呢。你们这样乖乖的才是最好。就好好睡一觉吧,不要妨碍本姑娘办事。本姑娘不亲自动手还省了些力气,也免得伤了你们的小命。” 这三层的品真阁在这楼宇重重的山庄里倒是极不显眼,若不细细观察也定然难以发现,品真阁外观上似是普通的阁楼,实际则是用大块的苍龙雪山石砌成,内外明守暗卫远远多于其他地方。雪晴说罢便朝品真阁内走去。 看来华冠杰还是有两下子的,竟然在这品真阁入口布下了玄襄阵。这玄襄阵原是南方一些少数部族擅用的阵法,主要是用以迷惑人心,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心性大乱,出现恐怖的幻觉,越是内力深厚之人就越容易 分卷阅读11 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雪晴自然也不敢小视,暗暗提气,每走一步都在心内细细计算,先天八卦图中,乾兑居首属金,次以离属火。又次震巽属木,又次之以坎属水,终于艮坤属土。依着五音逆行之理还易象之意,雪晴还是费了半刻钟方才出了这阵。 迎面所见是一道巨大的石墙,那打开石墙的机关倒是不肖寻找赫然就在墙上,可是这机关乃是用的九宫飞星锁。若不是精通五行八卦之术,这锁是决计打不开的;即便是打开了,石墙轰然开启之时也会触动墙后的机关。不费一番功夫还真是难得拿到解药。 雪晴一边拨动着九宫飞星解锁,一边便已将真气暗暗流转开来。最后一颗星拨入九宫之际,只见那石墙轰然开启,而飞矢剑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细细密密飞来,只见雪晴足下飞旋身形飞转,随之不知何时已经拔出腰间青练翻飞横扫,挡下了第一波的暗器。可是当她足尖踏入的一刻便已经触动了第二重机关,原先那石壁早已重新闭合,只见万千乾坤圈迎面击来。雪晴催动真气劈出干净利落的一横掌,那些乾坤圈便都停滞空中然后铛铛落地。 雪晴舒了一口气,这才算已闯过了关。粗粗望去,这品真阁里所藏的竟不是些金银珠宝,尽是各类绝版古书、武林秘籍、灵丹妙药、上等兵器之类。 雪晴向来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如今看到这品真阁里所藏,倒也在心里有些佩服起天华山庄,这样的规模也算得上是网罗天下珍奇了。来不及细细查看,雪晴便嗅嗅闻闻地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起来。 “终于找到了!”好一番折腾,雪晴总算可以喘一口气,她低声欢快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闯关找解药已是耗了不少内力和时间,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地离开这里,于是便又仔细寻找起出口的机关来。正在这时,雪晴似乎隐隐听到有气息靠近的声音,凝神屏息,她确定的确是有脚步声正在附近。 解药 来人触动机关,一道微光摄入密室,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旋转楼梯出现在眼前,想必这是通往二三层的楼梯了,而这楼梯之上分明是有人的。 她将白瓷瓶的解药收到怀里,不躲不闪地踏梯而上。“有阳光真是好,半个多时辰在密室里都快要把我憋坏了。”雪晴果然见一男子在二楼等候,不过她倒是毫不因为自己是个擅自闯入的人而感到困窘,反倒像她是主人一般,说话间,已经眼角带笑地看向了这男子。 只见这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穿深蓝色短衣胡服,明显不似中原人长相。高鼻深目,皮肤雪白,那一双眼睛竟然是浅蓝色的。“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男子倒是也神态自若,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显风度,他的汉语倒是说得流利,完全听不出是个异族男子。 雪晴依然笑意盈盈,她未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他的问句:“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那男子拱手笑道:“我叫巴托,是庄主的朋友。庄主特意准许我入这品真阁的。姑娘呢?” “哈,”与那男子言语之间,雪晴已经拿眼睛把这品真阁二层溜了一圈,心下也已经不想再与他耽误时间,便一个旋身,笑道:“巴托,那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我嘛,也是庄主的朋友,不过我是不请自来的。既然都是庄主的朋友,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巴托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心里已经认定了雪晴是个本领不凡的小偷,说话间也已移动脚步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把偷的东西留下。既然是不请不来的,总得留下姓名,跟庄主打个招呼再走。” 见雪晴似要运功离开,未等话音落巴托已提起轻功瞬间到了雪晴面前,便是一个直掌向雪晴面门劈去。 “我不是偷,只是路见不平,便将华庄主的解药拿了去,替他多多行善积德而已。”雪晴起身一跃避开这一掌,仍然并未出招。 巴托也已转身,想要右手搭到了雪晴的左肩上,却在触上雪晴衣衫的那一刻被一股很强的真气震慑到,这一个不防便已经弹出三丈远,摔倒在地。“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这女子也不过二十岁上下,而她的武功却让巴托心惊不已。虽然他刚才并未催动真气,可是以他的武功修为也足够知道,若不是这女子刚才未用十足内力手下留情,刚才他恐怕就不是被震飞这么简单了。 巴托不再轻敌,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刃已经握在手中,一个鱼跃而起飞身向雪晴刺去。几招下来,雪晴步步退让,巴托却步步紧逼。突然之间,那短刃之上一个反光晃了一下雪晴的眼睛,巴托左掌劈来,雪晴的面纱被他扯了下来。 “你……你……”, 当那样出尘脱俗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巴托只觉得天地的光华都为之黯淡下来,神色微愣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在梦中,眼前的女子又是不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雪晴此时已经收了笑意,只是形容淡淡,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只一瞬,雪晴已经飞身而上了,朝着出口翩然而上。若不是刚才的那一丝反光,她还真不能这么快发现这品真阁的 分卷阅读12 出口竟然就在屋顶。她不以为意地轻声开口道:“多谢指点出口了。”余音未尽,已不见人影。只剩巴托呆呆站立,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直到华冠杰等人赶来。 入夜,天华山庄内院。华冠杰细细询问了品真阁被盗的情形:“巴托王子,你说是一名女子独自一人盗走了阁内的藏品,可否详细描述那女子的长相呢?” 巴托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华冠杰又道:“若是难以表述,可否画出来呢?” 面对这铺开的笔墨,巴托拿笔沾上了青黛的颜色,却只勾勒出大概的身形,及至五官之时,却无法下笔。 一旁华冠杰见状,笑道:“今日在前庭倒是见识了那莫氏四姝,当真当得起绝色四艺的称号。不知道巴托王子今日所见的女子,与那莫氏四姝比起来又当如何呢?”巴托只是痴痴摇头道:“巴托今日未到前庭,倒是不知道莫氏四姝姿容几何。今日所见之仙子……”巴托搁下了笔,只是抬头望月道:“那女子清冷孤高,素婉如一剪梅花傲雪绽放;她就那样一袭青衣静静站在那里,仿佛空谷之中的几只翠竹,静谧之中透出皎洁和明艳;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可她的眼神却似晚霞掩映之下的澄塘,轻霜披洒之下的秋菊。我终于揭开了她的面纱,或许,她,她或许是月中嫦娥,花中仙子吧。” 闻者脸上都闪过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不信,又似是在他的言辞中模模糊糊看见了那女子的模样。 尽管巴托语焉不详,但是华冠杰心中已有了计较:之前派出的黑衣杀手,有十几个活口回来复命,据他们所见救走宸王的正是一名带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巴托笔下所绘的女子也是穿着一袭青色衣衫的。而且那些杀手们也清清楚楚地听见青衣女子叫了莫琴的名字,听见了莫琴叫她主子。这两天有太多的事出乎他的预料,他本来拿不准莫氏四姝的插手是偶尔遇到管了闲事,还是有意为之。他正愁无处着手,今天莫氏四姝却突然主动造访,于是他热情相迎,本也存了一探虚实的意思。可现在看来,她们的到来摆明了就是调虎离山,让青衣女子有机可乘地盗走解药。怪只怪他自己一时不察,敌友不辩,对于品真阁的机关又过于自信。 不过,华冠杰现在至少可以断定两点:其一,宸王未死,而且很可能很快就能疗好伤回到军中;其二,她们既然能够盗取解药,自然是知道宸王中的什么毒,今日青衣女子与巴托交手,也就能猜出天华山庄与北漠的关系。莫氏四姝与那青衣女子对天华山庄而言必定是敌非友。 只是,华冠杰依然存有疑虑:她们当时为什么没有将黑衣人赶尽杀绝,相反除了被宸王杀死的两个,其他人却都留下了活口放了回来? 更令他不安的是,她们竟这么快就能识得九鸩曼陀罗之毒,并且知道天华山庄能够找到解药,可见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盯上了,事已至此,天华山庄勾结北漠、谋害宸王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可是对方是何门何派,又师承何处,来自何方,除了所见的武功高强外,还有没有多大的势力?对于这些,华冠杰一无所知。 麓铭山。雪晴取了药,便径直来了别筑小苑。 一袭银色戎装的男子一手握剑,另一手则负于身后,面对着一湖净水,立于月华之下,他的身形是华贵而淡漠的,他的脸庞本是冷酷而精湛的,只是那裹着眼睛的白纱又让他的面容有了些许柔和,让他的背影有了些许的凄清。 他已经听见她来了,也闻到了微风送来的那一丝清淡极远、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倒是前两次她身上没有的呢,或许是今夜在哪里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绽放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雪晴并未走上前去,她远远地站定。那银甲现在看来是那样光洁耀眼,清辉之中自能成就宸王睥睨天下,叱咤战场的气度,只是这气度之下定是血染银甲,万千枯骨,这样想来,这戎装铠甲是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 宸王啊宸王,他的名字,该是叫君沐宸。雪晴觉得眼前似是看见了千军万马战场厮杀的情形,似是有无数的鲜红将她湮没,隐隐地觉得晕眩。 她将牵着的一匹白马拴到了树上,很好地掩饰了她脚下的不稳和瞬间的晕眩,暗暗提了一口气道:“月夜清冷,看来你的外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依旧带着那么一丝玩笑和打趣,声音淡且清,但足够他听得清楚。 自从那夜约定,这女子便再未出现过,为了拿到解药定是费了不少心力。如今匆匆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却还得如此潇洒自在。他未曾答话,只是说道:“解药拿到了”,有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容,真诚地绽放在他的脸上。 其实从她答应的时候,他便未曾怀疑过她能够如期拿到解药,那么,他的笑容是为着什么呢?是因为她的平安归来吗?还是因为她的玩笑打趣?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打了一个秃噜,就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是啊,既然得到了解药,他的眼睛应该重见光明,也是他离开的时候了。“你这人真没劲!”雪晴嘟囔着转身进了屋,“我的马儿名叫追云,它明早之前会带你离开山谷,服药之后两个时辰,你的眼睛应当是能 分卷阅读13 够复明了,身上的余毒,照着我这方子吃药便无碍了。” 宸王 药方和小白瓷瓶已经扔到了他的怀里,她本能地不愿意他感觉到她的不适,尽管她知道他看不见。他微笑颔首,想要跟着她进屋,却终究只是站在门外呆愣了片刻,便上马扬鞭而去。 临城。已近佛晓,羲国军营大帐内,君沐凌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他是永泰帝的五皇子,生母正是在后宫中位份最高的独孤皇贵妃。凌王在高门阀族中声望极高,只是没有军功傍身,多少有些遗憾。独孤皇贵妃和朝中重臣一再举荐,永泰帝才给了他这个监军之职。谁料到几天前与匈奴的一场大战,不仅让中军主帅君沐宸受伤失踪,更是丢了边塞重镇平雁城,他不得不退守到这临城,并以八百里加急的绝密将战况报给了朝廷。此时,父皇恐怕已经知道了这次败仗,不知道朝廷会做出怎样的处置;连续几天派出的侦查营都未探得君沐宸的消息,他这七皇弟幼时便时常随父皇御驾亲征,可谓武功高强,屡建战功,待到十六七岁便已经亲帅大军出征,人人传颂宸王好筹谋,善战平天下,谁料到即便从前怎么威名遍布,如今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害怕乱了军心,只能极力封锁了消息,只说宸王突发急症,闭门养病;而这临城也不是可以长守之地,匈奴来刺探虚实的频率越来越高,一旦开战恐怕只能继续节节败退了。 不远处西北的天空上一道光芒一闪而逝,正在巡逻的周密却看得清楚。他是君沐宸的心腹大将,平时还担任着他的贴身护卫,对宸王死忠,为人最是持重老成。见到信号,他的内心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招呼了两声便带着几个亲信出了军营。 “殿下!”几天的殚精竭虑,还有这几年的生死相托,在见到眼前完好如初的君沐宸时,却是唤了一句便已让铮铮铁骨硬汉声音哽咽。 “放心,我没事。”一向冷漠的君沐宸言语中依然没有一丝温度,但他重重扶了一下周密的肩膀。听完这几天军营的大致情形,君沐宸翻身上马:“回营。本王病愈,召将军们即刻前来商议军务。”说完,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 已是月上中天,君沐宸却并未安歇。他下意识的摸了摸他贴身带着的玉环。这玉环正是前几日他用作治疗眼睛送给那女子的医资,那女子竟将这玉环悬于送他回来的那匹追云马脖子上当成了饰物,真是…… 马厩里一个司厩兵给战马们添加草料刷洗完毕,正欲离去,抬头突然见到君沐宸站在面前,顿时便吓呆了过去,慌忙躬身跪下行了一礼。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军营的马厩来了。看到这马,脑中竟然一闪而逝那女子的声音,可惜当时他看不见,对于她的身形他也只是凭着感觉有个大概的印象。 “你叫什么?”那小兵显然受宠若惊,他没想到威名在外的大将军王会到马厩来,更没想到他问他的名字。 小兵咽了口唾沫:“回,回禀大将军,小的名叫付南风。”这个叫做付南风的小兵看上去倒是个机灵的,尽管宸王的问话让他多少有些紧张,但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众所周知,宸王惯来只骑黑马,什么时候改了喜好,养起白马来了?他当然不知道回来时宸王眼睛看不见。 君沐宸自然不知道这小兵心中所想,他只是若有所思便开口道:“付南风,这马儿叫做追云,今后你就在军中专职照料这匹白马吧。这马不上战场,除了本王,不许任何人擅动。”说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扬手示意他退下。 天明。羲国大帐之内。 此时的君沐宸正对着一张漠北地图静静思量着什么,他漏夜回营,就径直回了自己的主帐,他没有去见君沐凌,只是召见了一众心腹做了一番安排。 “大将军,”左军主将秦迟便匆匆掀帐而入,语气中满是焦急和不忿:“大将军,监军王责怪周密昨夜无令而出,命人把他绑了,还说要军法处置。” 尽管身上的余毒未清、重伤未愈,但君沐宸的面上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神态,似乎这过去的几天,他中毒、受伤、获救,这种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听见秦迟的禀报,他倒是毫不意外,冷静和淡然的表情倒是更显得秦迟是多么的突兀着急,明明是十万火急的事,却让秦迟不好意思的懊恼起自己的造次来。 “秦迟,你去把监军王和诸位将军都请到中军大帐中来,共商军务。”君沐宸不紧不慢地在地图上涂涂画画完了,才抬头看了秦迟一眼吩咐下来。 这秦迟、周密等人都是十几年来跟在宸王身边出生入死的战将,彼此的感情和信任说亲如兄弟也不为过。此时秦迟虽然为周密担心,但是看到君沐宸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他对宸王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毫无质疑的,听得吩咐便立即出了帐。 待众人齐聚,君沐宸方才幽幽开口:“本帅准备一个月之后向漠北进发,不知各位有何妙计?” 一个月!羲国此次用兵但求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用三两年的时间驱逐匈奴、柔然等部族,荡平漠北以期长久的边境安 分卷阅读14 宁。若从时机上来说,一个月后也正是漠北水草丰美之时,漠北各部族在粮草上能有有效接续,对于羲国荡平漠北并无益处。若是一般而论,通常都得先耗过春夏季节,待到水草枯萎的秋冬季节再行进军,那时漠北各族粮草吃紧,战斗力自然下降。更何况,按照先前在朝中定下的策略,羲军宜先在边境驻扎,以静制动地摸清楚漠北各部族的情况,同时也给朝廷充分的时间准备粮草武器等。此时急于贸然进入漠北腹地,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准备都不算充分的。 可宸王方才的口气,明明是他自己已经定下了一个月后进发漠北的决策,叫他们过来只是通知大家,再问问计策而已了。 “七弟,以守待攻本是父皇早就在大军出发之时就定下的策略,更何况漠北部族众多,我们若是贸然孤军深入,后方粮草恐怕难以接济,更何况若是那些部族联起手来,恐怕我们就进退维谷了。更何况……如今平雁尚未收付,若没有平雁城作为据点,大军没有依托,只会进退维谷。眼下,难道不应该以收复平雁城为第一要务吗?”厚重的铠甲穿在君沐凌身上使他看上去有些滑稽,毕竟他此前在京城处理各种文案杂务的时候多,并未有领军出征的机会,也就养成了一副儒生的样子。 可凌王原也不是泛泛之辈,在朝中时领工部、刑部,诸事最是需要左右权衡相互协调。况且他的兵书也看了不少,尤其是永泰帝派他担任监军以来,他更是把几国近几年重要的战争记录都熟记于心,因此现在说起来倒是也头头是道,十分有道理。此番永泰帝让他担任监军,一来是由于被众人举荐,更重要的是以凌王在高门贵族之间的地位,能够更好地协助大军处理好与朝中各部的配合,保证大军兵源充足、武器和粮草的供应。 “平雁城本王自然是要收复的,无非就在这几日而已。”君沐宸只是轻轻地在地图上平雁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他对于凌王的忧虑不以为然,区区一座边城据点,若不是因为他一时疏忽不察中了毒,根本就不至于失守。如今他既然安然归来了,收复平雁城当然是无疑的。 “禀大将军,如今军中余粮只够十日之需,若是大军贸然前行,则粮草的运输也要跟着向前推进,不但后续粮草供应的路程和时间都要延长,而且一旦进入漠北腹地,万一粮草被劫……”齐良畴也是一员老将了,君沐宸还未领兵时他就已追随永泰帝南征北战,赤胆忠心,在军士中也是颇有威望的,此番正是他协助凌王主管兵械粮草,况且凌王的话的确符合一般常理,此时两军胶着之际,孤军深入确实不利于己方,因此听凌王说话他便也附议道。 君沐宸对这位老将军也十分敬重,闻言点了点头:“哦。那你们几位将军如何看?”说着,目光扫过正中站立的几位大将。 除周密因被凌王以军法处置暂未前来外,其余的几人秦卫、陆雨寒、邵扬戟等都是自小跟着他的心腹大将。 几人听得凌王的话觉得有理,可是以他们对宸王的了解,君沐宸领军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从来都不是一个草率行事的人,心下犹豫是否大将军王还有其他筹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却听见君沐宸已经直接向他们几个发了问。 “凌王和齐将军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属下不知,大将军王是否已有万全之策?”邵扬戟三十多岁,在几个人中是最年长的,他素来有小诸葛的外号,就是因为他最善于揣度宸王心思,洞察人心。 追云马 相比较而言,陆雨寒到底年少气盛,他虽然在布阵杀敌上是个好手,可是在谋划策略上却不甚擅长:“我管不了这么多,陆雨寒为大将军王之命是从。”他本就想不通,以宸王在军中的威望,永泰帝为何还要派一个凌王来做监军,眼下又正在为周密被处置一事心有不满,如今逮到机会,因此凡是凌王反对的,就是他赞同的,一时头脑发热,便耍起小性子来。 闻言,凌王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只君沐宸不以为意地笑笑,顺势开口道:“粮草等一应保障之事,自然要有劳五哥和齐老将军。若是大军奋勇杀敌在前,可是粮草武器却供应不上,那别说三两年了,就是再有个十年八载恐怕也难成漠北大事。五哥既为监军,本帅只管筹谋军事,其他问题还需得五哥鼎力解决。至于朝中定下的方略,战场瞬息变化,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信父皇自然能够理解。” 齐良畴还欲进言,君沐宸却摆手阻止道:“本王既然为中军主帅,便是军令如山。”一锤定音,众人于是不再多话。 羲军大营里,此起彼伏的操练之声不绝于耳,三五一队的士兵来往巡逻。而在副将帐中,几个主力战将围坐一团。 “邵将军,老朽总觉得宸王今日所下的军令另有深意。你一向最懂得宸王心意,不知有何高见?”齐良畴对君沐宸今日的独断专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颇为费解。他是看着宸王长大的,虽然君沐宸待人一向冷漠,但也成就了他在行军打仗上的冷静和沉着。 “老将军可知朝中如今的情形如何?”邵扬戟抓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眼带深意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15 “人都说昭王俊雅有贤名,凌王后面有个独孤家,朝中每有议储之声。前几日送嫁了盈容公主,又得了我们的战报,对立储一事更是争议如沸。” 坐在下手的陆雨寒接茬道:“那些高门望族,哪懂得征战戍边的艰辛。大将军王战功赫赫,若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不能保家卫国,我羲国又何谈一统天下!”陆雨寒押了一口酒,似有微醉地说道:“老将军,凌王本就是储君的候选人,如今还来抢……抢我们大将军王的军功,周密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凌王处置了他,岂不是要给自己在军中树威,成心,成心打将军王的脸么?!”这话说地直白而露骨,要知道,私下谈论立储之事本就十分敏感,这样直言不讳地评价皇子更是永泰帝的大忌讳。 在场闻者皆是心中一惊,邵扬戟赶忙打圆场道:“陆将军喝多了,诸位就当他是发酒疯了。”任众人推推搡搡,说说笑笑,坐在另一边的参军高习坚只是低头闷声吃喝,今日在中军帐中他也未发一言,倒是符合他平时诸事都不甚上心的性子,听到陆雨寒的话,他的嘴角倒是牵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五日之后,平雁城收复。 大帐之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启禀大将军王,属下遵照王上吩咐,的确于麓铭山涧之中寻到一处别苑,只是那别苑已不知被谁焚毁,里头只剩下残垣断壁”,主案前,一袭黑色夜行衣的如影单膝跪地禀报,作为君沐宸的暗卫头领,他私底下习惯称君沐宸王爷,可是在军营之中,他却是铁血的大将军王。自平安归来之后,君沐宸便密令他带着几个暗卫入山间寻找一位姑娘,只是山路难行,路上布的迷阵几乎让他们迷路,找了几日才找到那处别苑,只看到焚火之后的残迹和几具尸体。 此时,君沐宸乜斜在主位上,他刚刚看完了今日的密报,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一枚玉环。那正是他自小贴身佩戴的那枚,是那个女子挂在追云马的脖子上还给他的医资。 “属下仔细查验过,那些遗留的武器都是匈奴部族惯用的,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当时争斗该是十分激烈,而那被焚毁的人中,确实,确实有一名女子”暗影略带担忧地继续说道,眼神瞟了一眼君沐宸,又重重地低下了头,便不敢再继续言语。 听得这句,君沐宸原本在玩弄玉环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将玉环紧紧攥在了手心,他暗暗咬了一下牙根。 当今之世,若说武功修为能够与宸王相较一二的无非就是那么五六个而已,名号师承他也都心中有数,其中并无女子。这女子为他运功疗伤,单就那精纯的内力而言恐怕并不在他之下,普通人若想要于她不利只怕是难以得手。这几日,君沐宸曾不止一次地这么安慰自己,可是每每转念一想,那天晚上,他总觉得那女子有些异样,他急于返回大营,并未来得及细想,如今回想起来,她既然耗功救他又拿得解药,若是内力损耗过多又遇偷袭的话……她受伤也是有可能的,有心人既然能谋害得到他君沐宸,若是有意报复于那女子……他的心里每每想起这些都会有一些莫名的烦躁。 想到此处,君沐宸闭上了眼睛,很好的掩饰住了眼中的悲戚,半晌才哑声开口,语气中已经恢复了大将军王的果敢决毅:“继续找,你们一起去。” 如影他们入山所见,那处别苑外竟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法门布下了阵法,因此他们费了好几天才找到。如今活不见人,死已见尸,他所了解的宸王可是从来都不会纠缠在这种小事上的,尤其不惜将现在身边最精锐的暗卫十三影的人马倾巢而出,只为找一个女子?更何况即便再找……如影心中犯了嘀咕,可抬眼看到宸王那肃杀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忙完了军务,君沐宸又一次到马厩里去看了看追云马。这让那些司马的兵卒们受宠若惊,那专门负责照看追云马的付南风一时之间也像是得了无限的恩宠一般,在他的同袍们面前突然都觉得自己牛气了不少。 将追云马牵出马厩、松了绳套,君沐宸就任由那马儿散漫地在草地上悠然地吃着草。他的眼神越过马背,越过军营的火把,投向那无边的黑暗之中,似乎那里有他找寻的什么东西一般。马儿时不时摇摇尾巴,它同它的主人一样不喜欢束缚和规矩,向往自由和烂漫,如今给它解了缰绳,追云儿倒是十分受用的,它时不时打着鼻响,眼前这个冷峻到不近人情的王爷倒是给它留下了不少的好感。 “五哥一路跟来,是有事?”君沐宸抚了抚白马的鬃毛,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隐在暗色中的凌王便现了身,毫不尴尬地将怀中抱着的酒坛递给了宸王一坛,“七弟能够平安归来,我心甚慰。只是七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这样一匹白马有所偏爱了?” 他方才隐在暗处,正想着他这七弟会不会因为此番就变得偏爱白马了。要知道,君沐宸自己的坐骑可是一匹毛色黑亮的宝马,君沐宸给自己的那马儿也取了一个别致的名字,唤作惊雷。惊雷骏马,倒是十分符合君沐宸的个性呢。凌王鹜自想着,自己便也觉得有些好笑,又见君沐宸只是默然,凌王一时觉得气氛微窘,便调转了话题,含笑着对宸王道: 分卷阅读16 “这马毛色纯正,双目有神,膘肥蹄健,果然是难得的宝马。” 君沐宸没有继续关于马的话题,他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索性席地而坐,沉声道:“此番平雁城失而复得,不知五哥如何看?” 凌王微挑了眉毛,看来此番私下来找宸王倒是找对了,他回答得倒也干脆:“七弟能够平安归来,是我大羲国之福。只是七弟此番受伤倒是蹊跷……”君沐凌欲言又止,未将后半句言明,又转而道:“不过,既然已经定下了深入漠北的军令,我自当全力遵从,按照大将军的军令行事”。 虽是第一次随军出征,但多年来在朝政上的浸染,这几年凌王能够独领工部、刑部,自然也并非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只是高枕于他的母族独孤氏为他搭建的高台之上,受门阀士族们拥簇的纨绔子弟。何况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即便二人在储君之位上存在着竞争,在政见上也并不完全一致,但这却并不妨碍兄弟二人并肩抗敌。更何况,君沐宸此番若是能立下不世军功,身为监军的君沐凌自然也能借个光,弥补自己没有军功的遗憾了,这无疑能够极大地增加他在争储一事上的胜算。因此,虽然凌王在行军打仗上不及宸王,但对于合力取胜兄弟俩却是目标一致的。 对于凌王的反应君沐宸并不意外,只是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得劳烦五哥与我一同唱一出双簧了。”二人不再言语,只是会意一笑便仰头将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与那跳动的篝火一起驱散了两人的寒意。 青凤不平 疗毒、盗药,这么多年以来,苏雪晴的内力还未曾像这次这般消耗得如此多如此快的,那日她履行了诺言,将解药送给了君沐宸,又让追云马儿将君沐宸送出了麓铭山,回到云居阁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如此一睡不醒,待到雪晴醒来,已是整整五日之后。对于她而言,也只有这种昏昏沉沉的睡梦恐怕才是最好的恢复方式。 这五日雪晴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她梦到了一层一层没有尽头的白幡,自己躺在华贵无比的棺木,似乎是已经死去,又似乎还有着微弱的意识。在这微弱的意识下,她听见有嘤嘤的哭声,那似乎是孩子的哭泣,尽管那声音非常细微,可却是伤心透了的样子,让她的心都要跟着那哭声化了,她的魂魄似乎游荡在空中,于是她循着哭声找到了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却木然发现那小女孩竟然是幼时的自己。她梦见千军万马在沙场上决战,战鼓雷雷战马嘶鸣,喊杀之声震动山河,那漫天的血色充斥了她的眼睛,也充斥了她的脑海和心,以致于即便她闭上眼睛也能够感受到那样浓烈化不开的红色,和冲鼻的血腥之气……眼珠微微转动,雪晴终于从昏睡中苏醒,也终于从梦魇中苏醒。 “这是刚刚做好的药膳,你给主上递进去吧。”是莫不平的声音,此时他正站在雪晴卧房的屏风外,吩咐杨姑姑几句。他精通医术和厨艺,与其说他是留在雪晴身边的厨子,不如说他是一直负责给她调理身体的大夫。这些年来,他的医术和厨艺这两样绝活在雪晴身边倒是都派上了用场,甚至雪晴自己都跟着他学了不少的医学药理。雪晴的医术师承于莫不平,故而她能第一时间识得九鸩曼陀罗之毒,而莫不平的医术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连雪晴苏醒的时间也是计算得刚刚好的。 “莫叔叔”,不等莫不平转身离去,雪晴轻咳了几句,便语调极为清平地自嘲道:“我又做梦了。”那是她从小就会做的一个噩梦,每每身体孱弱之时,总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将她引入那样的梦境之中。 莫不平和杨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随着杨姑姑一同捧着药膳入了内室。“姑娘,”这几日的昏睡让雪晴恢复了不少,面色却依旧苍白,莫不平的眼中划过心疼,他轻声唤了雪晴一声,便坐到她床边的玉凳上:“梦而已。主上已经睡了五日了。” 杨姑姑并不说话,只是将雪晴扶坐了起来,坐上床头拿着银匙喂她膳食。莫不平接着道:“主上这么不顾惜自己,恐怕下次再将内力都耗费了,便不是昏睡五日这么简单了。我也只能用心从饮食上为主上调理,全需得靠主上自己的内力护体……” 莫不平的话是在理的,雪晴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使得她幼年时常常生病,时而高热不退,时而全身冰凉咳嗽不止,每病一次都得拖上一两个月的,寻遍天下名医却不得治法,他和杨姑姑自是担心不已。自从五岁拜师习武又修习内家以来身体才不似幼时那般孱弱,这十年多来都已经不曾怎么生病了。 雪晴毫不忸怩地喝下杨姑姑的喂食,她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不少,除了仍旧有些咳嗽虚弱,精神头儿却好了许多:“小病不断,大病不犯。雪晴不过小小任性了一次,保证不再犯了!”她只是调皮玩笑着,便将莫不平的话题敷衍了过去,“莫叔叔,我睡着这五日,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五日前,莫氏四姝名震江湖,天华山庄密室被盗,羲国宸王伤愈归军……昏睡的这五日,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主上病中需得静养,又何须费神呢。”莫不平语气微愠,他实在是不愿意 分卷阅读17 雪晴为旁的分心,只希望她好好养病。 “睡了几日,没有好玩的岂不是憋闷。再说我所救的是何人,这几日想来莫叔叔也已经知道了。以他的身份,此事又岂止只是救了一个普通的受伤之人而已?事关重大,诸事不知,晴儿也不能安心养病。莫叔叔便当是给我讲故事好了。”雪晴已经进完了膳食,她撒娇的冲着莫不平道,又转脸说:“姑姑,且给我备好了水,一会儿莫叔叔讲故事口渴,我便奉上金风玉露好了。”说完对莫不平做了一个鬼脸,便已从床上下了地,三下两下地收拾好了,便拉着莫不平到了庭院中。 “主上想听什么?”莫不平已经没有了刚才慍恼的脾气,也不因为雪晴的耍赖撒娇而高兴,他那一身素白色儒袍极好地衬托出他的深沉和傲隐,像极了那一株独立于池边柳下的六月雪,若是叫人看见一定以为他是哪个学府里的教书先生,又或者是隐居于山野村间的归篱士子,绝不会相信他这些年却只是安心守在一个小丫头身边,给她做做膳食、瞧瞧小病。 “莫叔叔讲的故事,雪晴自然都是爱听的。”雪晴语调中满是调皮的神色,她用衣袖拂了拂凳上的落花,拽着莫不平坐了下来,杨姑姑也宠溺而无奈的端上了糕点和茶水。 “宸王五日前的佛晓之时偷袭了匈奴大军,夺回了平雁城。”莫不平似有深意的看了雪晴一眼:“如今羲军中只传说此前丢平雁城也只是诱敌之计,宸王一直在军中,只是为了麻痹匈奴故意称病。恐怕此时,羲国上下更要称赞他们的七王爷用兵如神了”。 君沐宸当夜赶回大营后,只秘密召见了周密和几个心腹将领,拂晓之时先派了几股精锐部队从不同的方向前去偷袭。匈奴军中已知宸王重伤中毒,即便能活着也不会这么快恢复,加上刚刚拿下平雁,之前几天羲国对于匈奴的叫阵又只是闭门不出,更助长了匈奴的骄傲气盛。如今见羲军主动袭击便都如饿狼扑食一般,穷追不舍。谁知军中突然有人大喊:宸王率领羲国大军来了!匈奴军中顿时乱作一团,再看时,君沐宸真的已经骑着一匹油亮黑马,魏然立于帅旗之下。于是羲军士气大振,一举夺回了平雁城。 “嗯呀,倒是没有白救他。若是这点谋略都没有,倒是罔称宸王了。”雪晴对于莫不平所说的战况并不意外,只是被他那略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只能讪笑着打了个哈哈。接着又略有歉意的说道:“只是,对于我如此犯险救下了羲国的主帅,莫叔叔是不是在责怪我呢?” 莫不平微微摇头,目光之中反而露出欣慰和赞赏之色:“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医者自有医者的仁心,江湖之中见不平事拔刀相助,杏林之中见忧患者施以援手,哪管得了那人他是一介布衣亦或是王侯将相?” “我就知道,莫叔叔倘若一早就知道我救下的那人是羲国宸王,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雪晴不无得意、摆出一副十分推心置腹的表情说道:“以青凤先生的风骨格局,丹心妙手,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莫不平微微颔首:“只是此番虽然闯到天华山庄拿到了解药,到底还是打草惊蛇,前番将那几个黑衣人留下活口,不出我们所料,这几日果不其然就有几个人摸进了麓铭山想要一探究竟。他们摸到了别苑小筑,我便派了几个人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连同那小筑都一并焚弃了。”原本雪晴有意给那些刺客活命的机会,只是他们不知死活还敢潜入麓铭山来,也就只能如此了。正因为如此,待到君沐宸派来的暗卫抵达别苑小筑时,所见到的便只有一些刺客的遗体和一片焦土。 “华冠杰那边,昨日在武林广发邀告,说是半个月后给老夫人祝寿,琴棋书画也在受邀的宾客之列呢。”莫不平浅尝了一口雪晴泡上的金风玉露,说起天华山庄,他倒是着实有些担忧的。这祝寿的邀请恐怕来者非善,半个月,那也就是五月十日,可这半个月的时间对雪晴的恢复而言还是太短,可是也许……也许雪晴又不得不亲赴山庄。如果那样的话,恐怕不单单是江湖,整个天下怕都要…… 雪晴已经看出了莫不平的担忧,也知莫不平自然能够猜出她下一步将会怎么做。品真阁被盗一事,华冠杰自然是不敢在江湖中宣扬的,一来他对于对手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公然树敌只是会让自己被动;二来天华山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他也并不确定对手掌握了多少,贸然行事只会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而于雪晴而言,精彩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倒是有些小兴奋呢。 “莫叔叔,这么多年来,您不是也在等着这一天吗?”雪晴的兴奋是写在脸上的,她眼里是那么灼亮:“名满天下的青凤先生,总不能一直隐姓埋名地在这居云阁里为一个女娃娃做饭吧!该是青凤出世冲天的时候了。” 莫不平也受到了感染,他哈哈大笑了一阵,似乎血液里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了过来,笑完只是微微点头。此时,他们彼此眼中是只有对方才能够了解的光华。 寿宴 羲国军中按照君沐宸的部署,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漠北一役。而天华山庄内,随着老夫人寿期的临近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此 分卷阅读18 番天华山庄有意大操大办,彰显其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和实力,来往的宾客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不仅有武林中各门派的掌门头目,也有向来与天华山庄有着商贸往来的富商巨贾。 转眼就是寿宴之期,宾客们或三五成群闲谈叙旧,或独自一人转转悠悠,或者聚坐在院中的桌前说着近期武林的新鲜趣事,天华山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一名俊朗的少年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院角的长桌前,这桌子恰好摆在院墙树荫里,极为不显眼,却又离大厅不远,一抬眼便能将大半个院子的情形收入眼底了。那少年身穿苏锦紧口外衫,那外衫绣工面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享用的,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剑,只是那剑身用极为考究的锦囊包裹着,让人光看那锦囊便觉得这长剑定然不是普通的兵器。少年低头抿了一口茶,顺便听听大家天南海北的漫谈,时不时露出爽朗的笑容。 再看回廊上,山庄的老管家华伯步履匆匆地入了大厅,恭敬禀报道:“启禀老爷,莫氏四姝已经到山庄门外了,只是与她们一道的还有一位姑娘,那姑娘并没有接到帖子”。 大厅里,华冠杰正在与一众宾客寒暄致意,闻言倒是并不惊讶:“来者都是客,不可怠慢了。快快请进来”,又对身边的客人拱手道:“华某亲去前面迎接,就失陪片刻了”。 一旁白袍老者接话道:“早先听闻这莫氏四姝的大名,倒是一直不曾得见。能得华庄主亲自相迎,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既然如此,我等就陪华庄主一道前去迎接吧。”这白袍老者正是武林中颇有威望的鸿徽派掌门乔玉徽。 柳扶风、邱俞平等早先已被四人折服的自然乐意,其他众人便也都出声附和。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厅。那坐在院中的俊朗少年隐约听得大厅中在谈论莫氏四姝,见状随手往嘴里扔了一块点心,便也悠悠地混在人群中往前厅而去。 华伯早已遣了小厮去前面知会,因此不待众人真的走到前门,雪晴几人便已经进了院中。见华冠杰亲自来迎,未等他开口,莫琴便远远地出声招呼:“华庄主有礼了。这位是我家主上苏雪晴。此番不请自来,沾沾老夫人的好福气。” 只见青衫女子盈盈而立在莫氏四姝中间,年纪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看那身形似是有些弱不禁风的羸弱,可那气韵上却又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清幽高华,青纱遮面,只隐隐看出她面上的轮廓,便可知其姿色绝不在莫氏四姝之下。 此时,她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众人,那眼底的笑意中透出无限的清澈明净,似是目光停在人身上的片刻就能将人看透了一般,让人不敢对视,却又忍不住想要看她。 华冠杰赶忙拱手道:“哪里哪里,上次却也未曾有幸知晓四位姑娘师承。如今蒙苏姑娘亲临,天华山庄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原是我们失礼了,区区薄礼,祝老夫人寿比南山。”雪晴声音很轻,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说罢莫书、莫画早已奉上了一个锦盒。华冠杰示意华伯收下,便将几人往大厅里引。 宾主落座,华冠杰却是将雪晴安排在宾客的首座。雪晴倒是也不推脱,理所应当地便落了座。一时之间,众人面色各异。 “华庄主,恕李某孤陋寡闻,此前倒是未曾听过武林上有苏雪晴这号人物的。”出言挑衅的正是那日败在莫棋手下的铁扇李俊山,他说这话时摇着扇子在大厅踱了一圈,挑眉接着道:“今日所来宾客之中也有不少武林前辈,论资历论威望,我看都轮不到苏姑娘坐在首座。” 闻言,雪晴只是淡然一笑,莫氏四姝见状便也都不言语。 “哼,到底是没规矩的小丫头,苏姑娘不答话,是自觉失礼,羞愧到无言以对了?”戴桃花也正为那日之败心内郁郁不忿,便趁机接了腔火上浇油道,言语中多有些轻视不屑。莫氏四姝闻言都是面有怒色,偏雪晴像是未曾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客随主便,自然是华庄主如何安排我们怎么坐。李大侠方才不是在问华庄主么?又何须我家姑娘回答?”到底莫画年少沉不住气,便忍不住答了一句,可是她这童言无忌的一句却是让李俊山吃了一瘪,也让华冠杰颇为尴尬,矛盾的焦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转移到了华冠杰身上。 “华庄主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小姑娘说得对,咱们是来给老夫人祝寿的,就客随主便吧。更何况老朽听闻当日莫氏四姝力战多少武林英雄而未尝败绩,想来苏姑娘也自有其过人之处。”不等华冠杰出声,鸿徽派掌门乔玉徽便出来打了圆场。今日所来宾客之中,也数他资历最深。 宾客之中本就有许多人佩服莫氏四姝的,方才见了雪晴气度,心中更多的是仰慕折服。现在听到乔玉徽所言有理,于是众人便也都附和起来。 “华庄主,”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听得雪晴出声便都安静了下来。雪晴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似是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道:“此番前来,一则是为老夫人祝寿,二来,前些时日雪晴为情势所迫,借了点天华山庄的东西,此次前来便是原物奉还的。今日既然事情 分卷阅读19 办完了,雪晴就此告辞了。”说罢,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置于桌上。 华冠杰面上一闪而过惊慌之色。他本在想着如何能探探雪晴的究竟,并未料到雪晴会直言将事情道出,更没想到她能够原物奉还。要知道,九鸩曼陀罗之毒早已失传了许多年,当今武林之中能够识得之人已是寥寥可数,而苏雪晴不仅能够知道是什么毒,竟然还能够配出解药,这大大出乎华冠杰的意料。 华冠杰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状似随意地将小瓷瓶收起,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今日本是家母做寿,天华山庄只是备了些微薄酒,还望苏姑娘赏光,喝杯薄酒再走也不迟。” “我这几位姐妹既然接了华庄主的帖子,自然要留下来宾主尽欢。雪晴便先走一步了。”雪晴旁若无人地起身告辞,华冠杰却无法再出言挽留。 突然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远远传来,紧接着便有小厮急忙忙跑进来,鼻青脸肿带着哭声地禀报道:“庄主,门口有人正在闹事,就要出人命了,您赶紧去看看吧。”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懔,华冠杰亦是面上一沉,“还请各位嘉宾稍候”,匆匆告了一礼便起身离去。 华冠杰情知来者不善,便也不再碍于虚礼,率先与武林中几个德高望重者快步向外走去。而此时,号称匈奴国师一行早已径直入到院中,这一路进来但凡有意图阻拦的,已是一片重伤在地了。 待华冠杰来到天华山庄外院时,一身华贵匈奴人打扮的老者悠然地坐在上好的藤椅之上,与他随行的十来个匈奴人亦是一身贵气侍立在侧。“哈哈哈,华庄主,你为老夫人做寿却不请我,看来我这匈奴国师的面子还不够大啊!”见来人众多,自称匈奴国师的人不可一世地翘腿道。那老者看起来已经白发苍苍,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得很。 “呼延庆,我天华山庄与你素无纠葛,你伤我门人,闹我寿宴,到底何意?”华冠杰满脸怒色地呵斥道。 “哈哈哈,若不是沾了你的面子,我又怎么能一次见到这么多你们武林之中的高手呢?但凡武林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今日都在你这天华山庄汇聚一堂了吧。”匈奴国师呼延庆毫不掩饰他眼里的算计和不屑,边说着便摸了摸他脖子上那串颗粒硕大的东珠:“我的徒儿是谷蠡王世子,早就想见识见识你们中原武林的武功绝学,顺便讨个武林盟主的位子当当,我看今日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蛮子大言不惭!”武林众人早已怒不可歇,人群之中一阵愤恨之声,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你们匈奴侵我国土,欺我百姓,莫不是今日还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今日在场的英雄们定不会让你们占了便宜去!华庄主,我们就趁此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就当是给老夫人贺寿了!” 被这声音一鼓动,人群中的顿时一片群情激奋。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说话间便于那谷蠡王世子拉开阵仗来。 雪晴倒是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去凑外面的热闹,此时她们五个便依然在大厅里,与山庄中的大夫以及留下来的武林人士一道,为那些受了重伤被抬进来的人诊视。天华山庄倒也不是吃素的,眼瞅院中已是一派剑拔弩张,但仍然有小厮们有条不紊地将受伤者抬入大厅里,疗伤所需的一应药品也源源不断地送入大厅里来。 沐九儿 莫氏四姝细细为伤者治疗,而雪晴也若有所思地查看地众人的伤势,若遇到伤重的大夫们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她便亲自写下一个方子,选方用药颇见功底,连经验丰富的老郎中都啧啧称赞。如此一番下来,厅中众人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之前雪晴位列宾客首席的事,只是心服口服地以她们马首是瞻了。 咔嚓一声,莫书又接好了一个人的断骨,却是心有余悸地对雪晴说道叹道:“主上,这伤人的手法倒是我从未见过的,匈奴人实在狠辣,虽则不会要了人的性命,但也足足能够让人躺上一年半载的。” 雪晴倒是并未答话,思忖片刻,便对四人道:“这伤人的手法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人……莫琴,你便领着大家先在这厅中治伤。如若我猜测不错,这个人,我倒是要出去会上一会了。”说罢便起身往院中走去。 雪晴到了院中并未径直走到华冠杰身旁,而是找了个不起眼角落。眼见颍川派的掌门刚刚受伤败下阵来,那匈奴世子十足挑衅地对华冠杰笑道:“华庄主,我看你们武林之中的高手也不过如此嘛!不需劳动我师父出手,本世子便足以一人打败你们如此多的高手。来日若是要取你们汉人的江山,看来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呢,哈哈哈”。那匈奴国师呼延庆亦是扬起得意神色,似乎这样的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 华冠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迎战,只见一名锦衣少年却不知何时一个燕子翻飞便入了场地正中,竟也不恼地答道:“我倒是听说前些日子羲国宸王刚刚大败了你们匈奴的大军,手下败将也敢来此放肆。既然你们想要自取其辱,我木九儿今日倒是可以成全你。”一边说着,背上的剑已被他转手几下就潇洒的抽出了锦囊,只看那极为考究的剑鞘和剑柄便知是把好剑,而当他 分卷阅读20 拔剑出鞘时,剑气中所散发的寒光足足震慑出人们心中的惧意,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匈奴世子也微微愣了神。 场边发出一阵为这个少年的叫好之声,可是同时大家心里也暗自犯嘀咕,这些年来武林中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个叫木九儿的,也不知这少年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雪晴嘴角牵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之前进山庄时早就瞥见了这个坐在墙角的少年,心下便暗自留意了一下。虽则他一副武林打扮,但那气质却绝不像是久经江湖的,更何况他那衣服上的精美刺绣,又岂是一般人家可以讲究得来的?而此时他手中握住的那柄剑,那寒光的剑气让雪晴的眼中一亮,随即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一时间,那木九儿一个旋身凌空而起,扬起的长剑在空中划开一道亮眼圆弧,宝剑便直插匈奴世子而去,匈奴世子提起手中□□便迎面来敌。只见木九儿剑气如虹,剑势时而飘忽柔和,如行云流水连贯洒脱,时而凝练刚毅,如气贯长虹铿锵破日,几十个来回下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只是匈奴世子渐渐有不敌之势,便是且战且退。 那木九儿如何肯善罢甘休,他的剑法本就大开大阖,如今见匈奴世子露出破绽,更加变得如怒浪卷霜雪一般迅猛激烈,眼瞅着就直奔对手命门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一股真气震得五内俱焚一般,便见一道白色亮光从匈奴国师的方向迅速袭向木九儿,而几乎与此同时的,一道青影拦在了木九儿面前,一抹青光随即与那白光于空中对峙,两股真气正面冲击,只是一瞬间青光便将那白色亮光吞噬,众人刹那间只觉得神清气爽。 再定睛看时,原来是苏雪晴阻止了匈奴国师对木九儿的暗算。当此之时,木九儿和匈奴世子二人早已被真气各自震到了场边。而苏雪晴面色清冷的立于院中,正好与匈奴国师打了照面。 是惶恐的惴惴不安,是震惊的不可思议,四周仿佛万籁俱静,只剩下人们的呼吸之声,若不是雪晴那青色的面纱仍在余风中微微翻飞着,人们恐怕很难相信就在刚刚的一刹那间他们感受到的是两股深厚的内力。 而那匈奴国师呼延庆,他的震惊绝不会比在场的其他人少。显然,他没有料到今日在场的中原武林人之中还有可以与他抗衡的人物,更何况眼前接上了他的那夺命内力的,不,确切地说是直接挡回了他的内力的,只是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洛桑子前辈,不知何时摇身一变,竟成了匈奴的国师?”雪晴虚行了一礼,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凉意。 而听闻雪晴所言,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号称德高望重的那些门派掌门们,亦闻而色变。此时人群中似是炸了锅一般,与之前的静谧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桑子,三十年前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此人武功登峰造极,纵横武林二十年而无敌手。只可惜人品心术上却是不能与他的武学修为相匹配,不仅全无武林道义,甚至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因此,武林中人无不是谈之而色变,避之而不及。直到三十年前,武林中另一位神话般的人物玄通子,于东岳山之上接受了洛桑子的挑战,进行了一场轰动天下的对决,而对决的条件,就是失败的一方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不得再踏足中原武林。对决以洛桑子的失败而告终,从此之后武林之中再无洛桑子此人,而玄通子也于那次对决之后不知所终。没有人亲眼见到了那场对决,可这并不妨碍人们极尽他们的想象力对那场对决进行精彩的描绘和演绎,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那场对决似乎成为了神话般的传说,而那对决的双方也已经成为整个武林乃至天下,神一般的存在。 “你,你如何认得我?难道你是玄通老儿的传人?”此时的呼延庆,抑或说是洛桑子,看着眼前的这名纤纤女子,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可旋即化成了愤恨和阴戾,最终化成了意味不明的探究。而听到玄通子的名号,人群中爆发出更加难以抑制的哗然。 “小女子苏雪晴,曾有幸在书中读到过关于洛桑子的武功绝学,故而能从这招数中识得。”说完这句,雪晴丝毫不惧地直视着洛桑子眼中的探究,却轻笑道:“只不过,前辈似乎忘记了三十年那场对决是怎么跟玄通子前辈约定的。晚辈可是记得,中原武林该是再无洛桑子此人了,此间江湖,也不再是前辈可以踏足之地。”雪晴娓娓道来,全然不似责备威胁,却又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而对于她的师承,对于她与玄通子之间是否有关系,却是不置一词。 “哈哈,黄毛丫头好一副伶牙利嘴!不过我向来不按规矩行事,莫不是你还想来管老夫的闲事?”说话间,这洛桑子已然暗暗催动了真气。之前是他轻敌,并未料到半路能有雪晴接住他的内力,而此时他用了十成的内力,正想挽回之前的一点面子。 雪晴不禁掩面低头一笑,那笑里似乎有千般柔情,她含笑旋身,移步走到伏倒在地的木九儿面前。她优雅的摘下面纱,又不徐不慢地用面纱替木九儿包扎好了左臂上的伤口,柔声道:“木少侠,不知能否替雪晴出战?” 木九儿望见她略显苍白的面容略 分卷阅读21 略一怔,只是毅然点了点头。 雪晴冲他满意一笑,随即二人走到洛桑子面前。“前辈恕罪,我向来不喜沾染血腥之事,只是今日却又不得不来管管前辈的闲事了。便请这位木少侠代劳了,前辈不必手下留情。”她清丽的容颜在阳光下似乎透出似有似无的光晕,淡淡的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胸有成竹。 洛桑子显然被她成功激怒了,吼了一声“小儿放肆无礼!”便是一个杀招使来。没有人看清楚雪晴腰间的白练是怎么缠住木九儿的手腕的,只见得剑光翻飞之间,雪晴通过白练指导着木九儿的用剑,那剑法比起木九儿之前的招式又精进了不少。 而木九儿只觉得一股精纯真气沉于丹田,五脏内里皆是打通了一般舒畅,长剑宛如游龙出渊,荡荡然横贯琼宇,又如激流行舟,亟亟焉纵穿重嶂。十几招下来,竟与洛桑子不分伯仲。 突然,雪晴收起白练,将掌中所灌真气朝着木九儿背心一击,轻念了一句“烟笼薄翠千层雪”,木九儿会意,剑法变幻如轻烟般灵动,又如薄翠弱柳扶于水面,冬雪飘飞层层叠叠;雪晴只是在木九儿身后垂拱而立,见他能够领会便满意一笑,复又念出一句“晴穿重嶂万里云”,木九儿大喊一声“破!”,奋力将长剑朝着洛桑子掷去,那长剑便如脱弓之箭一般穿透洛桑子的真气,噔地一声,直直地钉上了匈奴国师的座椅。 烟云仙子 人群中的不可思议的惊呼之声瞬间打破了对招时的屏息凝神,连洛桑子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不甘与疼痛,那是从不可一世的云端跌落到谷底的不甘与疼痛,这是他即便在当年东岳山对决落败之时也没有过的感受。而那谷蠡王世子不知道是感到震撼还是被吓到,只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匈奴国师的身边。 “前辈,承让!”木九儿一个拱手,已将长剑拔出送回剑鞘,回首朝着雪晴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 雪晴只是微微颔首,便道:“雪晴一届江湖后辈,常居麓铭山中,向来与武林各派没有来往。不过看这木少侠便可知,中原武林到底人才辈出,断断不是区区匈奴可以染指的。前辈既在三十年前就退出武林,又何必再纠缠于江湖后辈的恩怨之中呢?倒不如像玄通子前辈一般,云游四方,寄情山水,自在逍遥。”说罢,倒也全然不在意洛桑子如何回应,足尖轻点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已御风而去。 多少年后,当人们回想起这一天,早已忽略了显赫一时的天华山庄是在这天办寿宴,只剩得“烟笼薄翠千层雪,晴穿重嶂万里云”一句,传说着一名叫做木九儿的少年英雄,如何击败了三十年前的武林神话洛桑子;不知何时,又有人在雪晴留下的那两句诗后对上了两句:“不堕世俗清劲骨,绰约仙姿落九天”,苏雪晴的风采赫然成为了武林中新的传说,苏雪晴原是江湖中无名无号之辈,也因了这一遭,中原江湖中人便许之以“烟云仙子”四字,一时人人传颂钦慕。 已是日暮黄昏时分,东行的路上,一名身强力壮的男子驾着一辆马车,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三天。只见这马车足足能容得下五六个人,外面装饰得极为朴素,可是那楠木的车身和精致的雕工又无一不透露出车主的非比寻常。四周低垂的帷幔很好地保证了马车的私密,却又消解了日间的暑热。 那驾车的男子一身玄色外袍,俊美的面容上却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他熟练地控制着马车的节奏,以致于坐在马车中的人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潇然,姑娘醒了!”马车内传来杨姑姑熟悉的声音,随即便掀开了帷幔。 马车里卧着的正是苏雪晴,她此时面色苍白,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 话说三日前雪晴在天华山庄力退洛桑子后便御风而去,山庄外早有杨姑姑和林潇然驾着马车在等候。那洛桑子数十年的武功修为,且用了十成的功力,雪晴与他过招又怎能有所保留呢。只是她前番替宸王疗伤盗药,功力已是有所损耗,与洛桑子一番折腾下来更是受了内伤。碍于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只得强行压下,便匆匆施展轻功离开。当时雪晴一入得马车内便呕出一口血来,当即把二人吓得够呛。昏睡调息了三天,今天倒是堪堪苏醒了。 那驾车的男子听见赶忙停住了车:“主上可好些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焦急担心,可目光却丝毫不敢往车内窥望。 杨姑姑边搀扶了雪晴坐起来,递了水给她,闻言只是对驾车男子道:“潇然,天色已晚,我们也先在此歇歇脚吧。”又对雪晴说道:“琴、棋、书、画四人已经照姑娘的吩咐各自去了,如今我们已经向东行了三日了。” 几日的昏睡调息,雪晴只觉得嗓子干涩,她小酌了几口清水,方才虚弱出声道:“此行路上看来倒是太平。” 林潇然迅速升起了篝火,温暖的火光旁,他正在烹饪刚猎到的野鸡,雪晴受伤需要好好调养,杨姑姑便悉心为她煮了些白粥。在车中呆了整整三日,此时杨姑姑也扶了雪晴下车来,隐隐望见不远处有一人一马,那人似是不时地朝着这边张望。“这一路上虽然有尾巴在暗中跟随我们,幸得有那 分卷阅读22 位少侠和潇然在此,贼人倒也不敢造次。”顺着杨姑姑的目光远远望去,远处那人正是木九儿,他这几日骑着一匹枣红汗血马,一直尾随着雪晴而来。“那位少侠这一路上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们……”未待杨姑姑把话说完,林潇然插话道:“主上,那少年已经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的马车走了三日了,是否让潇然打发了他去?” 雪晴心下了然,便对一旁的林潇然道:“林大哥,你去把那少年叫过来吧。” 本想再说什么,可见雪晴自己反倒不以为意的样子,本欲说什么便也咽下了。林潇然倒也不扭捏,夜风微凉,见雪晴又在运功调息,林潇然便将马车赶到了风口替她挡住一些夜风。时已入夜,好在他们歇脚之处是一处背风面水的开阔地界,今晚也只得露宿在这里了。 “苏姐姐,几日未曾见到你,我倒是十分担心呢。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难道我猜的不错,你这几日都是在马车中疗伤吗?你不要怪我一路跟着你,我也只是担心你,更何况若不跟着你,我也不知道我要往哪里去。”眼见这木九儿牵着马,踏着欢快的步子而来,经过与洛桑子的一役,他自认为与雪晴已经有过命的交情了,一见到雪晴便改了口,直接认起了姐姐来。 许是三天让他憋坏了,木九儿毫不客气的挨着雪晴坐下,闻到篝火上鸡肉的香味便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递给雪晴一个我想吃的眼神。 雪晴笑着点头示意,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杨姑姑,这位是林潇然。我这一路便要与他们同行。” 那木九儿已经饿极,也不讲究地撕了一只鸡腿大块朵颐起来,嘴里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杨姑姑好,林大哥好。九儿便准备与你们同路了,看在苏姐姐的份儿上,还请多多照顾。”说完,露出天字号的大笑容,那真诚爽朗倒是让人不忍拒绝。 林潇然将整个野鸡取下,又将几块上好的鸡肉切成小块递给雪晴,他微皱着眉头,冷声对木九儿说道:“我们这一路上可得风餐露宿,说不定还有很多危险,我可是不负责保护你的。” 一旁杨姑姑也出声道:“我看小哥儿年纪也不大,出来久了难道你家人不担心吗?我看明儿天亮了,你便沿着大路回家去吧。” 木九儿此时早已啃完了一只鸡腿,随意在草丛上揩了揩手,语气坚决地说道:“苏姐姐在天华山庄对我武功上的一番指点让我好不痛快,我这就准备拜师了,这一路上得了闲,刚好可以研习剑法。再说了,谁说我是小孩子,马上我便十六了。我爹娘不会担心的,我七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上阵杀敌了呢。” 雪晴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无意地说道:“云皇大婚,我们这一路是要取道云国去凑凑热闹的。你若坚持同行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是该叫你木少侠,还是该唤一声轩王殿下呢?” 杨姑姑和林潇然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彼此对视了一眼,便互通了心意。 那木九儿闻言一怔,倒是也不遮掩,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来苏姐姐不但武功高强,连识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原本就是独自离宫出来闯荡江湖的,便用了化名。苏姐姐是如何看出我是君沐轩的?” 雪晴微微笑道:“你这衣服上绣样如此繁复讲究,只有御秀坊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你那宝剑想必是出自当世的铸剑大师烛冶子之手吧,听闻他早年间就已经被羲国宸王收于麾下,专在军中司职铸剑。早在天华山庄时,我见你这一身行头便猜出几分。你既化名木九儿,不正是你行九的缘故吗?方才你又说你的七哥,除了君沐宸谁又能出其右呢?约莫十五六年前,羲国皇上与独孤贵妃得了一对龙凤双生子,便大赦了天下以示庆祝,而你如今不正是十五六岁年纪吗?” 木九儿,不,应该说是君沐轩,听得雪晴的这番推论顿时露出佩服景仰的神情,他吐了吐舌头,挂着讨好的笑容,解释道:“苏姐姐有所不知,父皇把三姐嫁去了云国,这不是羊入虎口,把我三姐往火坑里推吗?我知道我肯定说服不了父皇改变主意,却又实在不忍心看着我三姐出嫁,这才独自跑出宫来。原是想要去找我七哥的,只可惜大军最近行踪飘忽,我竟一时也找不到他们。前段日子听到江湖上传说莫氏四姝,又听见天华山庄要办寿宴,想来该是群英云集,定是能见识到不少人物的,我便混了进去。之后的事,苏姐姐都知道了。既然你们要去云国也正合我意。这一路我便将苏姐姐如同我三姐一般对待可好?等日后有机会到天京城,沐轩一定尽地主之谊!” 看他这一番解释,一番许诺,又一番装可怜的劲儿,雪晴也只能无奈地微微笑笑,点头道:“也好。” 云帝天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常言道,自古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加上盈容公主送嫁的队伍中陪嫁的辎重、宫人们都不少,一路倒是并不着急,只是缓缓行进。花了月余的时间才到羲、云两国边境。早已在那迎候的一众云国使节,为首的正是辅佐云襄帝的左膀右臂,司马文渊。 “云皇知宁王和昭王亲自送嫁,甚为 分卷阅读23 感动。特遣了鄙人在此迎接。公主、王爷一路辛苦。”司马文渊微微躬了躬身子,十分客气地说道。 他如今不过四十来岁,虽然作为使节前来迎亲,但却并未着朝服,而是一副书生打扮。算起来,他与守在雪晴身边的青凤先生莫不平倒是齐名天下的两大谋士呢,早在二十年前他“彤鹤”的名声便已传遍天下。只不过莫不平与司马文渊政见理念相去甚远,“青凤”多少年前就归隐没了音讯,而他这个“彤鹤”却是从出世以来就已经开始辅佐云国了,算起来也是两朝重臣了。只是他从始至终并未出仕,因而一直没有任何官职在身,自然也就不穿官服了。 前方二皇子君沐宁嫣然出声道:“宁,未想到彤鹤先生亲自迎接,有劳了。”这些年来他游历各国的收获之一,便是交游甚广,与这云国的彤鹤先生司马文渊倒是旧相识,君沐昭只是坐在马上优雅地微笑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送嫁的、迎亲的,两国的队伍汇合成更庞大的队伍,更加浩浩荡荡,再加上云国许久不曾有这么热烈喜庆的大事了,沿路的百姓争相目睹这羲国前来和亲的公主,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可人儿能够配得上他们心目中拥戴少年云襄帝。 云国西都,驿馆内。 羲国的人众已经在驿馆安顿好,只等着钦天监选定婚期,云襄帝将盈容公主的封号定下便可举行婚礼。 将将入夜,宁王和昭王正在亭中下棋,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素闻昭王俊雅倾天下,我家主上想请四王爷入宫小叙,不知王爷是否方便?”说话的人显然是个内侍。 宁王闻言打趣道:“看来四弟俊雅之名当真要倾倒天下了,刚入了云国便有佳人相邀啊。”说罢又落下一子,只是挑眉看了君沐昭一眼。 那内侍复又说道:“马车就在门外,主上说事关公主婚事,还是私下与王爷当面相商的好,适才入夜打扰。” 昭王含笑与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既然有佳人相邀,跟二哥的这局棋看来只能留到明日了。” 夜幕之下,一驾不起眼的马车畅通无阻的驶入云国皇宫。 天一殿,正是云襄帝云天骄的居所。云天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王者,身上那件水色丝绸的常服使他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柔和了不少,然而他从十四岁摄政到至今已逾十年,浓眉下那双丹凤眼下意识地就会流露出睥睨一切的王者气概。他薄唇紧闭,正看着面前的一张天下舆图若有所思,身边只有彤鹤先生司马文渊一人随侍。 即便是君沐昭,在入殿的那一刹那也感受到了云天骄凌厉的气势。不过,只是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马上恢复了优雅的笑容,只是微微躬了身:“羲国皇四子君沐昭,见过云国皇帝。” “啊,昭王来了。”云天骄随意潇洒地站起身,展现出见到故人一般的热情和亲切,“孤深夜召你入宫,冒昧了。坐。” 云天骄毫无架子地指了指面前那张硕大的檀木桌旁早已摆好了椅子,桌上的一壶茶显然是刚刚煮好的,“孤知你素有贤能旷达之名,倒是很想听听昭王如何看待如今天下大势。”这云天骄倒是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昭王并未想到云襄帝如此直接,但是心里倒是对他这样的表现不反感,他心下已经了然,只是面上自谦道:“昭,自愧还不能指点天下。陛下不是想要商量婚事的吗?” 云天骄十分自然地给君沐昭倒了一杯茶,旁边的司马文渊适时开口,含笑道:“不错。这几日朝堂之上大臣们正在为皇上封公主为皇后还是贵妃吵吵嚷嚷,动辄以天下的大帽子扣上来。素知昭王与公主亲厚,更何况论起家礼来,往后昭王还得唤皇上一声姐夫呢。这天下事,也算得家事。” 天下事也算家事!这云天骄当真是骄傲的紧,似乎他就坐定了这天下不成?云天骄此番深夜传召,看来是笃定了要一探虚实的。 君沐昭心中一片清明,他亦不是惺惺作态之人,闻言只是一笑,便起身对着舆图淡然开口道:“如今这天下舆图上,虽有羲、云、宣、星、泽五国,实际已成三分之势。我羲国据中西,云国在西南,宣国在东南,三国之中任何一方,若是仅仅要取星、泽二国,倒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只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的话……” 君沐昭手指在舆图上指指点点,说到此处时顿了顿,余下的话便没有挑明。云天骄十分无害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如今云国占据蜀道天险,国富民足,进可攻退可守。论国力,羲国倒是与云国不相上下,只是苦于北漠边患常年不断,实在虚耗了不少。宣国向来重文轻武,偏安于东南繁华之地,虽则其国力不可小觑,但成和帝膝下只有一女,又无旁嗣可以出继,恐怕是无意一争天下的。” 听得这句,云天骄的眸子深了深,似是自言自语嘀咕道:“说起来,孤倒是好几年没见到那身子娇弱的表妹了。” 一旁的司马文渊又新作了一壶茶水,似是安慰道:“皇上与婧瑶公主乃是嫡亲的姑表兄妹,公主身子羸弱,来日少不得需要皇上多多照顾。若可亲上加亲,娶到婧瑶公主为我云国的皇后,想必偌 分卷阅读24 大的宣国只能算作婧瑶公主的嫁妆了。” 闻言,君沐昭心里只是一阵冷笑,面上却是含着温和的浅笑,尝了一口刚煮好的茗茶。 云国与宣国并不接壤,虽然占着一个表亲的关系,但真要成事还得先拿掉泽国、星国这两个钉子才行。羲国虽然是为北漠战事拖延时间而让盈容公主和亲的,可一旦三国平衡打破,又怎么可能对于云国与宣国的亲密坐视不理呢?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恐怕云天骄的此番与他深夜探讨时局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来是为了敲打羲国,凸显出云国在时局上所处的优势地位,进一步给羲国增加压力,其实云国的优势地位即便不展示也是显而易见,众所周知的;二来却是为了安抚羲国,盈容公主此番和亲怕是不能被封为皇后的,在这桩婚事上,羲国并没有多少讨价的筹码。本来也是平常事,和亲而嫁的公主很少有能被封为正室的,云天骄此番做法只不过是能让羲国有个台阶下,两国不至于面上不好看罢了。 思及其,君沐昭心中划过对三皇姐的一丝愧疚,只是,盈容公主以一届女儿身都能以终身幸福为羲国担当,贤能如昭王者,又岂是舍不下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因此,君沐昭虽然心中暗潮汹涌,面上却仍然保持了云淡风轻的俊雅笑容,只是笑道:“昭,只希望云帝是三皇姐的良人。” 云天骄又留君沐昭对弈了一局方才放他出宫,转眼天将晓,司马文渊躬身道:“羲国二皇子游历众国,交游甚广;四皇子俊雅贤能,在门阀士子之中颇有威望,方才见他指点江山,对局势颇为通透,臣几番试探应对如仪,与皇上对弈也是进退有度,便知也是个胸怀天下的;七皇子向来以风流之名著称,可实际上却是个极善谋断的,天下皆以战神视之。看来羲国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陛下若要一统江山,任重道远。” 此时的云天骄又恢复了他帝王的气度,眼眸中似有让人难以捕捉的痛色一闪而过,沉声道:“先生以为经历了几次三番,孤还有把握娶到婧瑶吗?” 司马文渊沉默未敢出声,云天骄眸光再一闪变成了灼热的光亮:“哼,羲国啊,人才辈出,可是皇位却只有一个。拟旨吧。”他心中已有筹谋。 天空终于大亮了,今日倒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朝堂之上,云襄帝以他绝不容挑战的权威让朝中的异议者噤声,而驿馆中,身着大红服饰的喜官高声宣读着皇帝的旨意: “君氏攸德,温婉淑德、娴雅端庄,昔为羲国长公主时,于宫尽事,克尽敬慎,人皆谓才情卓著,母仪之姿。着,授金册凤印,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四海同尊,共仰皇朝么?呵,昭王心中暗叹道,昨晚种种暗示,今天却出乎意料的让三皇姐正位云国中宫,于羲国而言虽则也是好事,倒是好一个自信满满的云襄帝呢。 天真烂漫 御前伺候的李忠早已谄笑着将圣旨递到盈容公主手中:“钦天监定下了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奴才先道一声,恭喜皇后娘娘了。” 盈容公主锦衣华服,仪容庄重地立于厅中,闻言只是轻轻点头,宁王上前十分有礼地道了一句“有劳公公”,盈容公主贴身的丫头红霞早已递上了厚厚的封赏。 封后的旨意颁布下来,接下来就是紧张而有序的准备,以及人情上的迎来送往。虽然只是云羲两国和亲,但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节及各路贵族却是不少的。 此时,盈容和宁王、昭王刚在厅中答谢了前来呈送皇后礼服的宫人,她贴身的丫头紫霞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公主,宣国婧姝公主递了帖子来,说是要亲自送上贺礼,看看未来的表嫂。” 盈容并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人物:“婧姝公主?” 宁王闻言,解释道:“她原是宣国的郡主。宣国皇族人丁凋零,成和帝膝下只得了一位公主婧瑶,他唯一的亲族兄弟当年战死沙场,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取名婧姝。因此成和帝对这侄女颇为怜爱,她一降生就直接封为公主了,这些年一直都在宫中教养。”说起来,宁王游历宣国时倒是得到过婧姝公主诸多照拂的,二人很是相熟。 说话间,懂事的宫女已经将婧姝公主请了进来。“宁哥哥,我央求了表哥好久他才准了我来看你们呢”,人未至声先至,只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身嫩黄的蜀绣长衫,宛如黄莺一般翩然而至。她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灵动可爱,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而活泼。宁王本是个自在随意之人,只是含笑打量着她。 转声间,她却已经绕着盈容看了一圈,热情地牵起她的手道:“你就是盈容公主?当真是个大美人,跟我表哥刚好凑成一对儿璧人”。 盈容公主倒是没料到这个小公主一点儿不认生,听得她的话却又脸上一红,但她本就是个豪爽的性子,心下顿时觉得与这婧姝公主颇为投缘。 只是不等她答话,调皮的小公主却又被昭王吸引了过去:“嗯,你长得这么好看, 分卷阅读25 想必就是昭哥哥了?宁哥哥曾说你最是俊雅,如今见了真的,倒真是宛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你竟然比女子还长得好看呢!” 看来这小公主真是一个自来熟的性子,与昭王头次见面便已经认上哥哥了,什么叫如今见了真的?莫非还有假的不成。她这番童言无忌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君沐昭也优雅一笑:“昭,多谢公主夸赞。婧姝公主十分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呢。” 婧姝公主倒也不客气,听得夸奖得意地眨了眨大眼睛:“嗯,表哥也这么夸我呢。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见外,皇伯父和瑶姐姐都是叫我姝儿的。” 自入云国以来,盈容都是谨守着和亲公主的礼节,直到这一刻婧姝公主的童真语言才让她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她大方的牵着她坐到方桌边,又把桌上的点心往她前面递了递:“姝儿的年纪倒是与我最小的妹妹差不多的,谢谢你能来,我很高兴呢。婧瑶公主可有随你一同来云国?” 婧姝毫不客气地尝了一口点心:“表嫂真是体贴,姝儿还真是饿了呢,这点心味道真不错。瑶姐姐长年累月在病中,我都已经好久未曾见到她了。姝儿一个人在宫里无聊死了,听说表哥要娶亲,便央求了皇伯父让我来观礼。不过此次来我可没打算早早回去,非得把这几年没玩够的统统补回来!今儿当然地先来拜见皇后娘娘,不然我在云国呆的这些时日,可不还得劳烦皇后嫂嫂多多费心了?”说罢,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眼里闪过慧黠的光辉。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说着一路上的见闻,婧姝的到来纾解了盈容紧绷的心,温暖了大家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 话说雪晴与君沐轩一行人结伴而行,这一路上雪晴一直窝在马车中,不时调息养伤或是看些闲书,君沐轩也知道她的伤势不轻,一路只是且住且行。马车倒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四人偶尔采风赏景,也或者雪晴在剑术上指点君沐轩一二。转眼已到京城之外,此时在京郊找了一处阴凉之处暂时歇歇脚,不消半日的功夫就要进西京城了。 凌厉的剑气划过的瞬间,君沐轩的宝剑已经稳稳地插入了剑鞘,一番舞剑挥洒之后他随意甩了甩头上的汗珠,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苏姐姐剑法精妙,这一路指点下来九儿自觉进益了不少。”为了行路方便,大家对君沐轩仍以木九儿称呼。雪晴的内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气色也渐次好看起来。“九儿天资聪颖,资质上佳,若再历练个三五年便也是绝顶高手了。”雪晴这句夸奖十分真诚,一路相处下来两人已经从陌生人变得十分相熟,她对这少年也的确欣赏。 君沐轩脸上却浮过遗憾之色:,旋即似是回想起什么来,他又突然来了兴致:“这把剑还是我十岁生辰时七哥送我的,苏姐姐既不愿做我的师傅,就为我这把剑取个名字吧!”可惜君沐轩身为皇子的束缚,不然江湖上一定能多一位剑术奇才。雪晴心想着,便道:“九儿剑势如虹,大开大阖,此剑就叫做凌云剑,如何?” “西河舞剑气凌云,孤蓬自振唯有君。好名字!若有一天我能摆脱皇宫的牢笼,便仗这把凌云剑看遍天下!”君沐轩十分高兴地说道。 随着君沐轩收势最后舒出一口气,杨姑姑上前禀报道:“姑娘,西京城中诸事都已打点齐备了,我们这就可以进城。”此行前来本就是为了凑热闹的,为了行事方便,雪晴干脆便换了男装,只见一个素银的发冠将她如瀑的墨发高束于头顶,越发衬出她的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袭青衫、一把折扇,步履轻盈,体态婀娜,身带馨香,吐气如兰,自有一番潇洒俊逸的气度,与君沐轩并肩而立,便将周遭都衬得明亮了许多。雪晴微微点头,见君沐轩面露疑惑之色,便索性直接开言道:“九儿与我们一路同行而来,当知我们此行并非只是凑凑云皇大婚的热闹那么简单。” 数日相处,林潇然满足了君沐轩对于一个江湖侠客的所有想象,尤其是一路上有意无意地跟他说了许多江湖轶事,极对君沐轩的胃口,又因为有与苏雪晴之间的这层亲密关系,在他心里早就把林潇然认作是江湖大哥了。在此期间,林潇然向君沐轩隐隐透露了天华山庄与苏雪晴之间有些江湖恩怨的意思,只是把最重要的有关九鸩曼陀罗之毒的一些事情隐去了,由此,以君沐轩的聪明,便很容易地把雪晴此次西都之行的目的与天华山庄联系了起来,而今后他们在西都城再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也就都能十分自然地解释得通了。 君沐轩默然片刻,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着卖了个聪明,道:“这一路我也听林大哥给我说了不少江湖中事,想那洛桑子是何等人物,不知为何竟成了匈奴国师。在天华山庄的那次挑衅好巧不巧,偏偏选在了老夫人寿宴上,恰好中原武林群雄汇集,又恰好有我们在场,这么多的事在同一天发生了,表面上似乎是对天华山庄的挑衅,可细想起来又似乎桩桩件件是冲着苏姐姐来的呢。苏姐姐莫不是怀疑,天华山庄与云国有什么联系?” 不出雪晴所料,君沐轩果然是十分聪明的,只是透露一点点情况给他,他就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关窍。若不是在天华山庄偶遇,她实在未曾想过要把羲国的这个小 分卷阅读26 九王爷牵扯到这么复杂的时局中来。君沐轩倒也是那样霁月清风一般的人物,正是因为他生于皇家的高贵出身,自幼有父兄护持,能够让他从小无忧无虑,成全了他现在的目下无尘。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本是生于羲国皇室,任凭他是怎样的不谙世事,恐怕最终也难逃争斗的漩涡。就像雪晴自己,即便再隐居高山流水之间,对于天下之间的熙熙攘攘也注定难以置身之外,冷眼旁观。 西京 苏雪晴听到君沐轩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方才的那许多思绪拂去,用折扇轻点了一下君沐轩的额头:“九儿果然聪明。既然我们随即就要进城去,怕是进城之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如今云国的皇后娘娘才是你嫡亲的姐姐,听说羲国的宁王和昭王此刻又都送亲而来,你没道理再与我们一路的。再说我们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你是羲国的皇子,实在没有必要卷进来。”若说这前一段话是雪晴的打趣之语,那么这最后一句却是她真心的规劝了。 处在苏雪晴这样的位置,又如何能够免得了算计和机心。可是,远在算计和机心之上的,她更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友善。君沐轩直接去与羲国众人汇合,避免卷入这一场权谋争斗之中,实在是她真心希望的。虽然就事论事,她暂时不能将事情都一一点破给他,但是她宁愿他可以远离。因为只要身在局中,就免不得被计算在内,免不得为这局所困所苦。江湖之远,月朗星稀,那一种潇洒肆意,是她一心向往却终此一生也得不到的,她希望君沐轩可以拥有。 雪晴这样深沉的心思自然不会为君沐轩所知,他早就想好了,要像牛皮糖一样粘着雪晴几人,他早就料到雪晴进城就会下逐客令,便半带着调皮耍赖半讨好地央求道:“苏姐姐是想要撇下我吗?我可没打算去找我皇兄他们,更没想着让皇姐他们知道我来了云国。本来我就是要出来在江湖之中闯荡的,不如就让我与你们一同看看天华山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再说了,你们多一个人,到底也多一个帮手不是?” 雪晴心里重重叹息了一声,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强行要求君沐轩离去。只得一边转身踩在脚凳上上了马车,一边掀起车帘来,回过头来故作轻松地,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口吻对君沐轩道:“好吧,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我自然是有办法让你那两个皇兄把你领回去就是了。”翻身上马的君沐轩闻言,便也只能一幅得偿所愿的样子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云国地处西南,四季如春,气候温润,域内极多高山大河,在那些深山峡谷之中多有毒虫瘴气,也孕育了风格迥异的语言和文化。自古以来,各个部族之间相互杂居、深度融合,民风比起羲国和宣国而言要彪悍奔放不少。但是这彪悍的民风又受到历经过天下一统之时的中原教化,云国依照中原的朝制、文化等统治黎民部族,因此这文化的基因倒是不曾跳脱出华夏的传承。与宣国尚青色,羲国尚赤色的偏好有所不同,由于民族的多样性,云国人并未有对某一种颜色的特殊偏好,其服饰的颜色多以绮丽艳色为主。依仗着纵横交错的名山大山所形成的独特天险和林深草密所赋予的富饶物资,如今倒也形成一方得天独厚、国富民强的天地。在崇山峻岭之间难得有一片十分开阔的平原地形,云国的国都西京就选址在此。若是站在山上远远眺望云都,其可观其八街九陌纵横交错,高台广宇错落有致,其气派之雄伟绝不会亚于宣国和羲国的都城。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云皇大婚这一盛事,各国来观礼致贺的官方使团自然被安排居住在云国皇家所属的驿馆之内,还有一些没有官方身份的达官显贵、云游志士、江湖游侠,零零总总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也一同赶往云都共襄盛举,于是云都的大小客栈纷纷爆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雪晴早已先遣了人过来打点好了一应事物,在君沐轩看来便也不足为奇了。就这样,君沐轩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马儿,林潇然赶着马车,一行人悠悠地进了城。 行过繁华的云翔大街,入到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巷之内,再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处极不显眼的便门前,林潇然便翻身下了马车,轻轻扣动门扣,再看时早有莫琴前来开了门。两人只一个目光交汇,莫琴轻施以礼,将马车让了进去。今日的莫琴一身云国人的衣着打扮,衣着的颜色仍然是她偏爱的红色,只是较之于天华山庄见面时的那一袭红衣又有别样的风情。对于君沐轩而言,早在天华山庄时便见过莫氏四姝与雪晴一道出现,江湖组织自有他们自己的江湖规矩和行事规则,因此对于种种安排倒也并不意外。 这处小院虽不起眼,若是细心地看看平面图便会发现,它离各国使节所居住的驿馆实则只隔了不过三个街口而已,只是由于它的近周围被各类教坊商店所簇拥着,再远的周边又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于是便好像还有一段距离似的。难得的是它处在云国最为繁华的云翔大街上,难得有这么一处私密幽静的场所。小院分为两进,君沐轩和林潇然等男子被安排在外院的厢房,而一众女眷便入了内院歇息。这里倒也的确是一个极好的落脚之处,也才配得 分卷阅读27 起雪晴这样的身份。君沐轩这样想着,便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一路奔波劳顿,众人也只是寒暄了片刻便各自回房歇息。雪晴的居所是两个房间相连的套间,一间用于起居休息,另一间则用作书房。待到莫琴领她进屋时,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未曾评阅的廷记上早已是厚厚的一叠累在书案之上了。 莫琴对此忍俊不禁,幸灾乐祸地把雪晴按到座位上,打趣道:“陛下对主上还真是关怀备至、信任有加呢,明知主上来了云国,还不远千里地备上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雪晴故作生气地白了莫琴一眼,“若是国中有大事,这些廷记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拿给我批阅,你早就直接给我送到路上了。想来这些你都已经大致整理过了,不如干脆替我批了如何?”莫琴心知雪晴这话不过是玩笑罢了,朝政之事她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的,又在什么时候假手于人过呢。不过既然雪晴要与她玩笑,倒是越发激发了她的玩心,便装出一副十分无辜又操心的表情,干脆跟雪晴打趣道:“我若是能坐在案前替主上批阅廷记,那主上是打算亲自去处理这一路上跟在你们后面的尾巴吗?”雪晴见与她斗嘴不过,索性拿起一堆文件朝着莫琴扔了过去…… 云翔大街是云国西都最为繁华的主要道路,以它为中轴线所形成的八街九陌,便是云国上流阀门聚集之地,青楼教坊、客栈酒肆更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可谓是云都最繁华的所在。入夜之后,一片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而在这样光怪陆离的喧嚣繁华掩盖之下,在深沉夜色的隐暗之中,谁都不会注意的高屋厚脊上有两个人影正在竞相追逐。 只见两人都是一身夜行衣着,跑在前面的那人全身都埋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中,脚底甚是稳健沉着,一口真气提起,快步行进,只见他飞檐走壁躲闪有度,一番追逐,竟不见他的气息有丝毫的错乱。而正在后头追的那人身形苗条,一身紧身的黑衣越发勾勒出她的轻盈身姿。她的轻功实在轻灵,仿佛见不到她微微点地的足尖,只觉得她整个人都腾在空中向前奔腾一般。眼见前面又已经到了一处屋檐的边缘,这两个黑衣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只差了一个身位,在后的追赶者突然双足一顿找了一个支点,然后一个轻盈的翻飞,便从黑袍人的头顶飞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朋友一路护送我家主上入了云都,如今人既然已经平安到家了,今后就不需劳烦阁下费心了。”尽管暗夜之中看不清楚莫琴此时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煞是冰冷无情,嘴上虽然说得客套,但是拒人千里的寒冷之气早已表明了态度。 黑袍男子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大家各为其主而已,我也只不过是为主子办事的,琴姑娘何须客气。” 莫琴冷笑一声,又开口道:“这一路上,你主子想要知道的答案也已经知晓了,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的,今后还请自便。” 谁知那黑袍男子也只是回以沉声一笑:“呵呵,烟笼薄翠千层雪,晴穿重嶂万里云。苏姑娘烟云仙子之名如今已在武林之中赫然,我们大将军王有幸得蒙苏姑娘相救,只不过是想有机会报救命之恩而已,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想来这次你们入云都来,也是追查九鸩曼陀罗和天华山庄的。既然大家目标一致,即便不是一路人,同路一段又有何妨?” “道不同不相为谋,宸王是何等手段,想要追查九鸩曼陀罗自然也有他的途径。我们习惯于江湖行事,江湖上的事还是由江湖人自己处置,实在不想高攀朝廷。这次只是警告,下次再遇见可就别怪我出手了……”留下这样一句警告的话,莫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身黑袍的如影依然迎风站立在屋脊之上,温曦的夜风吹开了他黑袍的一角,他如炬的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思量。 除了正常的途径了解各国的动态和京城的消息,宸王麾下的暗卫密探更有特殊的渠道打探到更多的情况,这也是君沐宸能够安坐帷幄之中却洞悉天下大势的重要资本。其中他心腹的一支暗卫便是十三影:如影、幻影、鬼影、光影、定影、傍影、妍影、魅影、倩影、丽影、娥影、夕影和云影。 这十三影以如影为首,各怀绝技,除了遵照君沐宸的指示完成一些命令外,此十三影不担任朝职,也不入军籍,只不过是君沐宸私属□□的死忠之士,平日轮流如影子一般在君沐宸身边暗中保护,听候差遣,轻易从不出现。但是他们的威力却足以抵得过千军万马。他们或者混迹于朝廷官员的内院家眷之中,或者浪荡于江湖市井的侠士商贩之中,可谓无孔不入。 宸王的猜测 而所有这一切,只要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收集君沐宸需要的情报。除了君沐宸心腹的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十三影的存在。 十三影自诩为这天底下最高深的暗卫,他们对于主上只尽死忠,执行任务从不问原由。只是前些时日,君沐宸竟然破天荒的头一回将他们悉数派出去,只为了找一位连相貌都不知道的姑娘,这样的指令着实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数日的查探下来,要查访的那女子依旧行迹全无,只不过他们却暗中查到了天华山庄 分卷阅读28 与匈奴往来的蛛丝马迹。 且说君沐宸得了解药重返军中,在逐渐移师漠北的过程中也不忘派出他的暗探,探寻那一日在麓铭山救了他的姑娘,谁知如影他们找到别院小筑时,却只见到一片焦土、几具焚尸。原本还以为因为搭救他的缘故,雪晴已经遭遇不测,谁知再让如影他们细细探查之时,便有了天华山庄的寿宴风波。烟云仙子苏雪晴之名一夜之间响彻整个武林。 “属下查知,天华山庄暗中早已与匈奴勾结。天华山庄给老夫人做寿那日,那自称苏雪晴的女子力敌已经投靠匈奴的洛桑子,一战而闻名江湖。放眼当今武林,能够在武功上与洛桑子相较一二的人屈指可数,这位烟云仙子苏雪晴凭空在这个时候出现,只不知她会不会就是王爷要找的那位姑娘?” 想那洛桑子是何许人,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声名赫赫了,竟然一夕之间落败于一个黄毛丫头之手。中毒、解毒,失踪、出现,一系列的事件环环相扣,加上有这样胆识和武学修为的人本来也是凤毛麟角,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人。 听得幻影的汇报,君沐宸便可以断定那日搭救他的人正是苏雪晴无疑。 如果他所料想的不错,这所有的巧合都拼凑到一起,苏雪晴十有八九,就是当初替他解毒施救的那女子。只是他对凡此种种依旧疑惑重重:她已在疗毒的过程中损耗了许多功力,要独立面对武功高强的洛桑子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可是,若是这个猜测能够得到证实,那么她还好好的活着,有了这样的可能和期待,无疑略微消除了这数日以来压在君沐宸心上那不为人所察觉的隐隐担心,让他心下欢喜。 好巧不巧的,君沐轩恰恰也与雪晴相识结伴,一路取道西都而来。见他们行进的方向,君沐宸就判断出雪晴一行应该也是寻到了关于九鸩曼陀罗和天华山庄的一些线索,想要来一探究竟的。这也正是他下一步打算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既然苏雪晴有意查访一番,倒是在无形之中也帮了他的忙了。 可是,为什么是西京? 天华山庄与漠北有牵扯,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 若说只是江湖恩怨,那么追查九鸩曼陀罗的线索,只需顺藤摸瓜,直接拿天华山庄下手,为什么还要取道西京?鬼才会相信苏雪晴在这个时间去云国只是为了见证云帝大婚。 不,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难道云国也牵涉其中?这完全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些,君沐宸索性借力打力,派了如影在暗中跟踪。 一则为了监视。 这苏雪晴在江湖上凭空出世,来历不明,虽则有搭救之恩,但是否可以收为己用犹未可知。 二则为了刺探。 既然重要的调查取证之事委手于人了,而这所托之人并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因此有什么进展结论,他还需要及时知道,派一个探子及时攫取调查成果,看看苏雪晴以江湖手段能查到些什么,而他君沐宸则刚好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十分必要的。 三则,便也是为了护卫。 且不说有君沐轩与雪晴同行,需要护得小九儿的安全,即便是为了保护苏雪晴的安全,君沐宸也觉得实在有必要派暗卫在她身边——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恩人,即便他知道以雪晴的武功,寻常人根本就伤不到她,他也委实不愿她再度陷入险境了。他下意识地对这女子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好不容易得知了她的行踪,他可不想让她轻易逃离他的视线,说到底,他还欠她一个承诺呢…… “咕咕”的叫声响起,一羽飞鸽落在了君沐宸中军大帐的案头,他不徐不紧地将鸽身上的纸条取下。 这纸条上所叙述的内容是用他加了密的符号写就,这样即便是羽鸽被其他人擒获了去也是无碍的。 幻影有条不紊地将刚刚打探的情况和他的分析一一道来,而君沐宸却盯着他手中的密信锁眉不展:“娥影从宣国京城递来的飞鸽传书,你看看。”君沐宸口称的娥影,便是十三暗影中潜伏在宣国京城之中的密探。君沐宸说罢,便将手中的密信递与幻影。 果然不愧是君沐宸麾下的得力暗卫,这密信的内容较往常时日的都要长些,不仅将宣国都城中发生的诸事一无巨细地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信中关于宣国婧瑶公主的消息更是让幻影都目瞪口呆:“传言宣国婧瑶公主自小体弱多病,现今看来,她其实长年累月以来,并不在宫中!?” 君沐宸唇角一勾,不置可否,只是他的心中有跟幻影一样的疑惑。 宣国婧瑶公主,及笄之后便已经摄政理国,这是普天之下皆知的。单单从婧瑶公主治下宣国的繁华富庶来看,这个婧瑶公主当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代英主,如今……或许,她自小体弱多病这一说,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传言罢了。 一个是为了追查九鸩曼陀罗而直奔云国的苏雪晴,一个对外称病却其实并不在宣国宫中的婧瑶公主…… 长年累月不在宣国宫中……婧瑶公主,到底是什么缘由能够让一个摄政的公主长年累月不在宫中? 分卷阅读29 只是不在宫中而已吗?会不会……会不会有可能根本就不在国中?!又或者…… 难道……难道……难道这个以苏雪晴的身份混迹于江湖的女子,实则与宣国婧瑶公主是同一个人?! 思及此处,君沐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着实被自己这个大胆的联想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若是细细论起来,他下意识的这种联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倘若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宣国公主的身份却又让君沐宸心中的疑窦丛生:她救他的时候知道他是宸王吗?她竟然能够洒脱地将作为医资的玉环拴在马脖子上让自己带回来,难道她不识得这玉环可以调动羲国大军?还是说她明明知道,却欲擒故纵地归还,其实另有所图?而最让君沐宸疑问重重的是,他们的相遇仅仅只是机缘巧合,还是一个局?她又究竟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想到这些,君沐宸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烦躁。或许这几年他都已经习惯了凡事运筹帷幄,皆可控于指掌。而现在,婧瑶公主的这一丛疑窦未知,让他突然生出了不在掌控之感,也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局势的变数。不过营帐之中,他开口却依旧如往常一般沉稳而不容置疑:“盈容公主出嫁,下一步,朝中父皇定是有意要给四哥指婚的。只怕离立储之日也就不久了。无论是于朝局还是天下大势,对匈奴都必须速战速决,本王不可再陷入这边疆战事泥潭之中了。”宣国的动向让他拿不稳,尽早结束漠北之战,就能为他留下充足的时间去寻找这些疑惑的答案,也为他争储的步步谋划赢得先机。 如影他们并不知君沐宸的这诸多想法,尽管跟踪一个女子对于他而言,实在是这些年来前所未有的轻省差事了,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刚刚名震江湖的烟云仙子,以她的高强武功,如影着实不知道雪晴还有什么必要需要自己的保护。 不过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如影倒是慢慢发现了自己一路尾随的必要。因为他发现除了宸王安排的人之外,至少还另有一伙不怀好意的人对雪晴她们一路尾随,欲行不轨。只不过对雪晴她们的武功有所忌惮,同时对方也知道如影他们在暗中的存在,吃不准他们究竟的意图。于是两伙暗中尾随的探子一路上彼此反而有了制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跟随入了西京,原本以为任务完成了,可是君沐宸又令他协助雪晴彻查天华山庄与九鸩曼陀罗之事。 可是,就在刚才,明明苏雪晴身边的那个唤做莫琴的丫头对自己施以警告,摆明了不愿意合作啊!哎,谁叫自己一时不察,护卫不利,导致宸王中毒受伤,否则又怎会生出后面这许多的事来?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上啊!如影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立在暗夜的屋檐上如此安慰自己了…… 有使来贺 转眼就快到大婚的日子了,各国派来祝贺的使节陆陆续续抵达了西京,今日,云天骄便要在天一殿中接见各国使节。 羲国的两位皇子作为皇后的娘家人,自然受到了上宾款待。此时已经在贵宾席中入座观礼。 宣国的婧姝公主虽然此次也来到了西京,但她并不在宣国使团的名单之中,也并未随同宣国使团一齐入京。于公,她固然是宣国的皇族,可是于私,她又是云天骄的表妹,故而宣国和云国两国的国君对她倒从来都是骄纵宠溺,不多拘束的。此番她便是央求了皇伯父允准,早在宣国使团抵达之前便已经在云国游玩了好一阵子了。今日,她又央求了云天骄的首肯,便在宾客的席位给她安排了一处并不起眼的位置,也好满足她长见识、凑热闹的要求。 今日代表宣国持节入西京祝贺的,是在中书行走的白浩轩,虽然在朝中的职位只是从二品,但却是宣国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更是婧瑶公主身边的近臣。这次他以宣帝特使的身份前来祝贺,可见宣国对于云国的重视。 “奉宣国陛下和婧瑶公主殿下所托,臣白浩轩恭贺云皇陛下大婚之喜。这是宣国国书,还请陛下圣阅。”白浩轩入得殿中,并不行跪礼,只是颔首作揖,说完又给旁边的副使一个示意,那副使便也会意,将此次前来祝贺的礼单交到了内侍手中。 内侍高声宣读道:“宣国皇帝陛下及婧瑶公主殿下,贺云皇大婚之喜,特呈送:东海夜明珠一颗、黄底青花龙捧福寿纹六棱瓶一对、百子纳福七彩琉璃屏风一副、鎏金镶白玉珍珠镂空如意十二柄……”长长的礼单在内侍长长的唱和之声中,更加凸显出宣国满满的诚意。 “受婧瑶公主所托,她还特意给陛下备了一份礼物,不在礼单之中,特嘱臣面呈陛下。”白浩轩说完,就有侍从捧上来一个极其精致的金丝楠木雕漆小箱,云天骄欣然接过。 原来是一封信。云天骄打开一看,笔力遒劲字体娟丽,正是婧瑶亲笔写的一首七言诗。 “为表兄新婚贺:碧海连天春意早,眉黛新妆颜色娇。百年期颐花并蒂,从此风月共良宵。“那丫头倒是一贯的好才情,云天骄心中暗叹道。即便是知道将来两人之间必定于这天下有所一 分卷阅读30 争,但此时此刻婧瑶这样的用心,倒是让云天骄心中一暖。 放在这信封之下的,还有一副软甲。 这是……只见鎏金的钢丝极其精巧地将刻着蟠龙的青色龙山玉扣连接在一起,格外显得流光溢彩。这就是传说中的蟠龙玉扣金丝软甲! 前周朝之时,开国女帝正是罩着这件蟠龙玉扣金丝软甲东征西战,定鼎天下的,因此,这件蟠龙玉扣金丝软甲颇具有传奇色彩,它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软甲本身的价值,不论放在哪个皇帝的宫殿里,都可称得上是极有意义的珍宝。 只是随着前朝的倾颓,这件软甲也早已失传,不知所踪了。因此,即便是云天骄,看见这件软甲呈现在自己面前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蟠龙玉扣金丝软甲!”云天骄情不自禁地出声,道出了这件软甲的名字。 座中众人不禁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之声,除了让云天骄十分受用,也让宾客座席之中的婧姝公主觉得十分有面子,因此,当宁王看向她时,她便淘气地朝他伸了伸舌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只逗得君沐宁哭笑不得,轻轻摇头。 “表妹实在有心,她的心意孤知道了。请白特使向她转达孤的感激之意。请坐!”虽然心里的确高兴,但大庭广众之下,云天骄面上的高兴之色也不过转瞬即逝,旋即恢复了天子威严。 “宣,星国、泽国使节进殿。\随着内侍的一声唱和,只见进来的正是星国和泽国两国的国君。国与国之间出使由国君亲临,倒是从前没有过的。星国国君安龙德身边跟着的是他的太子安格昊,只见那安格昊双手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一枚玉玺。 “云皇陛下,我星国蕞尔小国,比不得宣国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可以进献。我星国早已仰慕云皇丰姿,今日,龙德亲自携子前来,愿奉上国玺,从今后奏表、称臣。臣安龙德愿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泽国国君罗坚马上附和道:“我泽国亦愿奉上国玺,从今后奏表、称臣。”说罢一众人等便跪倒在地。 两国归顺,自然不会是这一时半刻定下来的,云国此前与他们早有接触谈判。只不过,当安龙德和罗坚得知云国会将羲国的公主迎娶为中宫皇后之时,他们便可以下定决心,投奔归顺他们中的哪一个了。 在他们看来,三个大国之间孰强孰弱,从这次和亲之中便已是见到分晓了。三国之中,宣国最弱,他们实在不知道成和帝之后,婧瑶公主这一个女娃娃将来如何挑起宣国这偌大的天下?而羲国虽然地域最广,众皇子也多有贤能之辈,但羲国内忧门阀士族之忧,外有匈奴袭扰之患,眼下看,在争霸天下的斗争中并不占据上风。唯有云国,云天骄极有才能,年少有为,内有把控朝政之手腕,外无异族外患之侵扰,已然有可称霸天下的气象。 星国和泽国本身也是实力不济,大家心知肚明,自己只不过是在诸侯争斗之时,各国默契地留下来维持均势的两颗棋子罢了。一旦天下一统的局面形成,两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消失的命运。与其间于齐楚,苦苦地在大国争霸的夹缝之中求生存,还不如识时务,早日归顺明主,好歹也能落得个拥立之功,保得身家性命。 云天骄很满意星国和泽国的选择,更满意这样的好消息能够在他大婚的时候公布于天下。如此一来,可谓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也正好可以在羲国和宣国的使节们面前有所见证不是? 因为原本就是意料之中,或者说是有意安排的,云天骄面色如常,只是飞快地瞟了一眼白浩轩,只见白浩轩只是面色如常,毫无表情,似乎于此事上丝毫没有触动。到底是能得到婧瑶公主亲眼的人,如此场面还能镇定自若,云天骄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君沐宁和君沐昭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依然只是正襟危坐。当云天骄朝向他们点了点头,君沐宁和君沐昭毫不尬尴地将自己的目光与这位云皇的目光交汇上去,也向他轻轻点头致意,似乎对于这样的形势毫不意外,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云天骄心中轻笑道,果然啊,羲国的这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此场面上,倒是挺能宠辱不惊的。 云天骄很满意大家的表现,为了表示对星国和泽国的尊重,也为了体现他天子的风度,他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虚扶了一把将两位国君搀起来,十分得体地说道:“你们的忠心,孤都知道了。兹事体大,待大婚之后,孤再着礼部安排有关仪典,一定不能让两位委屈了才是啊!” 若说在座的众人之中谁最感到意外,可能就要数婧姝公主了。方才的这一幕简直让她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她眨巴了眨巴眼睛,轻手轻脚地遛到了昭王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又重新确认了一遍现在跪倒在云天骄脚边的的确是星国和泽国的国君,轻声问道:“昭哥哥,我没听错吧?星国和泽国,就这样对云国称臣了?”君沐昭见婧姝公主这样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仅莞尔,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星国和泽国,从今日起,便要从舆图上消失了呢。” 这些日子,盈容公主早已熟悉了云国的宫廷礼仪,随着大婚的日子日益临近, 分卷阅读31 便是每日有婧姝公主在一旁逗乐玩笑,又抓住一切的时间与手足兄弟畅叙离情,几天的时间也实在是短暂得不可挽留。越是珍贵的时光,越是觉得它的短暂。 今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云国西都满城锦绣,十里红毯,只为了庆祝他们爱戴的帝王终于立下了中宫皇后。 今日宁王和昭王皆是着了大红的服饰,一左一右地护送在盈容公主的凤辇。虽然身在云国,君沐宁和君沐昭还没有来得及一同对这段时间发生的这许多事一一梳理,但是相信在他们的心里,其中的利害得失恐怕早已计算过千百遍了。而此刻,在森严的礼制面前,在隆重的庆典过程中,他们只能按照既定的程序,把盈容公主送到大殿门前。 从今之后,曾经的骨肉亲情,在国与国的天下大义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踏入那扇门之前,盈容还是羲国的公主,可以在那之后,她将成为云国的皇后。一扇门的距离,一步踏入,便是千山万水! 凤辇之上,华贵的女子身着正红的喜袍,凤冠下的珠帘在微风的浮动下轻轻摇摆,让她藏在帘后的容颜若影若现。她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那样端庄大气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细嫩,那双流波溢彩的眼眸只要轻轻看上你一眼,都会让人觉得怦然心动,可是此时,她的眼里是落寞,是担忧,为了她的父兄家国她可以毅然和亲,若有一天她的丈夫与她的父兄争夺这个天下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亡国之音 云天骄亲自在宫门口迎接,他那么主动、那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从今往后,孤与你比肩而立”,很轻的话语,原本默然落泪的盈容公主却听得清楚,她身子一僵,竟有那么一刹那的迷醉和感动,她似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转过心神来闭上眼睛掩去了泪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向了她逃不掉的宿命。 话说苏雪晴一行人已在西京城里安顿下来。大婚那日大家乔装了一番,一同到大街上凑热闹观礼,这其中,君沐轩自然是感情复杂,全程都心不在焉,一点都没有看热闹的欢乐心情。雪晴等人便也免不得要开导安慰他一番。除此之外,这几日以来,雪晴大半时间都只是安静地待在寓所中,林潇然和莫琴等人进进出出,一片忙忙碌碌的样子。 君沐轩自然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而忙碌,只是他们好像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江湖中人嘛,总有一些行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君沐轩倒也并未放在心上。以他身为皇子的教养,这种时候自然也不好再去内院缠着雪晴提点剑术。于是,君沐轩这几日便只得百无聊赖地东走走西逛逛。不过以他欢脱的性子,倒是很容易就能找到这西京城中的热闹和趣事。 为了庆贺云皇大婚,也为了趁着各国使节和各地权贵云集的机会多赚些银子,自打盈容公主一行入了西京城,各类酒家食肆、教坊会堂,都卯足了劲开门迎客,拿出了看家本事招揽生意。 总之,西京的大街小巷都沉浸在巨大的欢欣节日的氛围之中,人们口耳相传地将讲着他们的皇后在羲国为公主时的奇闻轶事,讲着他们的少年天子是如何的英明神武,似乎多么美好的赞誉之词用在他们的帝后身上都尤嫌不足。另外一类重要的谈资,则是络绎不绝的各国使节、权贵,为了敬贺云皇的婚礼都送了哪些稀世之宝、奇珍异宝之类的作为贺礼。 在城东头的易得楼是一家颇具有云国特色的酒楼,平日里便是宾客盈门,这次又专门请了好些说书先生驻场,使得酒楼门前更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趁着新的一场说书还未开始,只见主桌上围坐着几个衣着绫罗的公子,看样子就是官家子弟前来聚会的。其中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裳的青年正是礼部李尚书家的公子,他在西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只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偶尔从他爹那里搞到一点小道消息,就乐于在人前炫耀卖弄。 此时他不无得意地说道:“听说了吗?敢情此番云国和羲国联姻,竟然牵动了天下大势。昨日各国使节朝见陛下敬送贺礼,乖乖,星国和泽国的国君竟然亲至殿前,据说带着他们的表书,献上了他们的国宝玉玺,说是往后便愿意称臣、纳贡,成了我们云国的属国了呢。” “李公子,事关国体,这事可不能随便说的。”说话的这位阎掌柜身着一身墨色绸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闪着精明之色。他是云国有名的富商巨贾,尤其舍得下血本经营政商两界的关系。他惯常将自己的生意交给家□□舅等人打理,自己却经常混迹于西京的权贵之中,花了十足的血本维系与朝廷的关系,也方便在一些重大的消息上抢得先机,今天的这个局便是他攒的。 也因为如此,阎掌柜建立了强大的人脉关系,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商人重利,对于他而言,这的确是一条爆炸性的有价值的新闻,他并不关心对于时局的影响,他所在意的是,无论天下是战是和,他都得把生意经念好了,星国和泽国物产丰饶,尤其是丝绸、水产之类,如果真成为云国的属国,他倒是可以考虑把自己的业务拓展过去。 这李公子向来是喜欢吹 分卷阅读32 牛的,不靠谱的事情往日也没少干过,因此其他几个人便也都附和着阎掌柜的话,对他表示出质疑之声。“我可不是胡乱说的,皇上都已经着礼部给星国和泽国的国君拟定封号了呢。只待大婚之后,还要举行盛大的归顺仪式呢。”李公子憋红了脸,生怕别人不相信,回答得笃定。 云帝新婚、两国来归,对于云国来说无疑是双喜临门的大事,绝不仅仅只是在大婚典礼上敬贺一番就够的,大张旗鼓地昭示天下,也才符合云天骄的作风。 在这热烈欢腾的气氛中,城西的歌舞坊莺音阁,打出了一连十日都由他们的头牌花魁黄莺儿姑娘接客献嗓的重头戏。要知道这黄莺儿姑娘的歌声可是婉转悠扬、悦耳动听极了的,若是在平日里,她可是每隔十日才出来迎客一回的,此次竟然一次就连演十日,可谓是破天荒头一回的。即便是这样,每场所接待的客人却不超过十个人,因此,莺音阁的票更是一票难求,不知有多少贵公子不惜花重金听一曲莺音出谷的天籁之音。 此时君沐轩正是好容易淘到了一个座席,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莺音阁中。十名客人各自被安排在独立的雅间里,每个雅间又安排了一名单独的侍女端茶倒水,招呼打荷。一架足够大的卧榻,足够客人或坐或躺或卧,放松身心,而条案之上便是一些精致点心新鲜蔬果之类。待宾主落了座,只见那黄莺儿怀抱琵琶,身姿翩然,隔着纱帘先是对着外间的宾客盈盈施了一礼,不肖多言,便是一曲空灵震神的曲调从喉咙中飘然而出,当真是当得起轻灵飘逸、娓娓动听的评价。一曲终了,只见婢女给黄莺儿递上了一张字条。 那黄莺儿见得字条,启声道:“座中有远道而来的贵客熟谙音律,说新近谱成一曲,提出要与奴家合奏一曲。若是众位没有异议,便有请这位安公子吧。”说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少顷便有一位翩翩少年郎上到台前,到底是有教养家的公子,说起话来恰到好处,甚是谦逊:“只是闲时无聊之作,今日借了莺儿姑娘的歌声,也请各位歌友品评一二了。” 音调再起,竟是有些哀戚之意,直引得人心中悲切不已。那黄莺儿再启齿演唱,开口竟是李后主的虞美人一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后主词中哀婉的亡国之音,叫黄莺儿唱来更是叫人百转愁肠。 安,是星国的国姓。这位安姓的公子,正是此前在朝堂上陪同他的父亲一起朝见云皇的星国太子。当然,他这个星国太子的头衔也戴不了几天了,此番跟随他的父皇到云国来朝贺,过不了几天,星国的国君将被云国的皇帝安上一个尊号,而他这个太子的虚名便更加不复存在了。若是稍微知道朝堂时局的人,自然懂得他心中的哀婉之情所从而来。 东边的雅间里响起一声不怀好意的疑问,掀起帘子走出一人,正是彤鹤先生司马文渊。今日刚好跟星国的公子赶在一场上来听歌赏乐,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不知公子可是对归顺有何不满,对故国恋恋不舍,故而作此亡国之音?” 明知而故问,看破却还说破,并非有意刁难,而是云国想要的是心悦诚服的归顺,而不是心怀怨念的屈服。想要成就一统天下的雄图霸业,最紧要的正是人心的臣服啊。 “不过有感而发,晚生造次了。”安公子显然对于这样场合的相遇也略感意外,顿时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轻声解释道。 君沐轩自然也这几日的道听途说中了解了一个大概,今日亲耳听到两人的对话,知道坊间所传的事确实了。 或许是天生对于弱者的同情,或许是同为皇子对于母国的赤诚,见那安公子场面尴尬,忍不住出声回护:“人心从来不屈服于强权,云皇若是自信能收服得了天下人心,又何须在意安公子是否对故国恋恋不舍呢?”那安公子听得此言,内心极是感动,未想到不曾谋面的人尽然也能引为自己的知己,说出了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于是朝着君沐轩的方向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正好见君沐轩也毫不扭捏地出了雅间。 司马文渊的意外当然不会比安公子少,等闲人又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也情不自禁地看向君沐轩的方向,这样一个爽朗英气、颇有侠者风范的少年……他的模样气度,倒是与现今在驿馆中的两位羲国王爷不想上下呢。司马文渊按耐住心中的狐疑,只得给自己打了个哈哈圆了圆场:“不错,的确不适合在这风月场所谈论这些事,打扰各位雅兴了。在下司马文渊,少侠刚才一席话,见识宏大,颇有见地,不知可否报上姓名?” 见司马文渊找了个台阶下,君沐轩也不好意思多作计较,只要拱手自荐道:“原来是闻名天下的彤鹤先生。刚才不过义愤出声,并非有意得罪先生。在下多在江湖行走,区区无名之辈,就不劳先生挂念了。” 晚间回到住处一同用晚膳,君沐轩便将这一日来的见闻与雪晴等人叨叨个不停,谁知雪晴倒是毫不意外,只是心不在焉地若有所思,少顷便微不可闻地叹道:“恐怕那星国的公子命 分卷阅读33 不久矣。” 萤火流光 “苏姐姐刚才说什么?那星国的安公子恐怕命不久矣吗?”君沐轩听见雪晴这样的喟叹不禁吓了一跳:“星国明明连国玺都愿意呈送,难道俯首称臣的结果,是连命都保不住?” 雪晴实在不想让君沐轩自责不安,只是话到嘴边也没有必要隐瞒:“你方才说,你在反驳司马文渊的时候,那安公子向你投来的感激赞许之色?”君沐轩微微点头。 苏雪晴只好道出心中所想:“那就是了。你以为司马文渊和安公子只是偶遇而已?彤鹤先生是何许人,宫中的乐师用之有余,若不是为了掌握星国皇族的真正动向,又何必耗时费力地去莺音阁中听这一曲呢?若是在公开的场合,那安公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抒怀了,因此他才去了风月之地。若是你不出现,那安公子在彤鹤先生的质问之下,只一味低眉顺耳,或许还可自保。正是他对你的感激赞许,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正如你所说的,若星国不是心悦诚服的归顺,那么他们的俯首称臣,可能意味着只是一时自保的权宜之计而已。一旦云国式微,或是三国之间实力消长变化,那么这一刻称臣纳贡,在下一刻也可能或叛或离。安公子是星国国君的嫡长子,将来是要世袭爵位的,你认为,云国会留下一个并不那么忠心,并不甘愿臣服的附属国公子呢,还是干脆扶持一个更听话的人上位来得简单?” 君沐轩听到此处,不禁懊恼不已:“这么说,竟然是我害了他?苏姐姐可有办法解救他一二?” 苏雪晴摇摇头:“我本江湖中人,如何插手朝堂之事?更何况即便我有心,你以为我又拿什么去跟偌大一个云国相抗衡呢?” 见君沐轩对于自己的无心之失依然自责不已,苏雪晴只得含蓄的安慰道:“九儿,我希望你明白,每个人当然都希望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是更多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尽到的责任和担当,不管你愿不愿意,更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看似是身不由己,其实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就像安公子,去国怀乡是身不由己,或许以身殉国,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内院书房内,雪晴又在伏案疾书,莫琴轻声进来,将顺路采下的鲜花插到了书房的花瓶中,又从袖管中抽出一支貌似寻常的洁白羽毛放在了雪晴的案头。 雪晴只看了一眼:“萤火流光?这么说,黄莺儿那边的线索都已经确实了,而莫叔叔,是准备有所行动了?”莺音阁,是宣国在云国布置的暗桩,经营多年,如今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莫琴显然对雪晴淡然的表现十分不满意:“线索已经查的很清楚了,天华山庄一直就是云国和匈奴之间的掮客,那边与匈奴暗通款曲,这边与云国朝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阎掌柜生意做得如此之大,人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善于维护人脉关系,又极善经营的缘故。其实却不知道,他也不过只是中间人罢了,背后的大东家正是天华山庄。青冥楼不涉朝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要料理江湖上这些事,自然也就该莫叔叔出手了。不过我就好奇,青冥楼沉寂了几十年,萤火流光重出江湖,为何主上却是如此一片淡然?” 雪晴眼中的不忍哀戚之色一闪而过,她抬起自己的双手反复端详了一阵,重重叹了一口气:“搅动风云,拨动时局,我这双手,终究不属于清风明月,只能翻云覆雨了……” 若是说到莫不平的名讳,意识世人敬仰,如雷贯耳,可若是说到青冥楼,恐怕便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前朝女帝定鼎天下之时,与她一同征战天下的爱人莫同仁先生却始终未曾出仕。作为与□□并肩打下天下,又朗月清风的一代江湖豪杰,他一手创立了当时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组织,御赐名曰青冥楼。曾几何时,青冥楼也如前朝的中天盛世一般,如日中天、盛极一时,青冥楼遍布天下的影卫和情报系统便足以左右时局,为前朝开创不世之功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女帝驾崩后,莫先生心灰意冷。为了不干扰新帝治国理政,他宣布青冥楼从此不涉朝政,青冥楼一直由莫氏族人传承掌管,只在远离庙堂的江湖上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百年起高楼,青冥天下重。” 这是世人对青冥楼的评价。 穿越过历史的风尘,莫同仁先生之后的青冥楼早已不再与朝政时局相纠葛。随着前周朝覆灭,天下诸侯争霸,青冥楼也逐渐销声匿迹,近几十年俨然已经成了江湖上的过往传说。作为曾经一时无两的百年大帮,如今的江湖中人提起青冥楼时,仍然不能仅仅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也无不敬重至极。 只不过销声匿迹却未见得真正覆灭,时至今日,青冥楼甚少在武林中活动,青冥楼如今的主事之人也已经传到了第六代。 是的,青冥楼在武林中是神一般的存在,而历任青冥楼的楼主也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人们只知道他的专属标志是一只青凤,于是江湖中人只是敬重地以青凤先生称之。 而第六代的楼主,现今主掌这青冥楼的 分卷阅读34 青凤先生,正是莫不平。 萤火流光,正是青冥楼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暗号。莫不平作为青冥楼的主人,这萤火流光他向来不轻易动用,更确切地说,近十几年来都未曾启用过。 前番雪晴在江湖上露面,并未报出师承门派,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湖上的人从未听说过有苏雪晴这号人物也是应当的。可若是他们知道了苏雪晴与莫不平之间的渊源,想必就更会对这位烟云仙子刮目相看了。 听得苏雪晴此言,莫琴也只能默然,不再说话。小片刻的时间,莫琴又想起了一事,便又开口说道:“主上刻意让我们将九儿安排在与司马文渊、安公子同场听曲,难道真的准备看着他们取了安公子的性命不予理会?青冥楼一直以来行事隐秘,要不要莫叔叔派人暗中保护他?” 雪晴摇了摇头:“无妨,司马文渊既然有彤鹤之称,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九儿那一番言论,恐怕早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也必然会对他的身份查证一番。若是他知道在场的是羲国的九皇子,一时半会儿便不好轻易对安公子下手了。” 莫琴知道雪晴一直努力地不让君沐轩卷入这纷争之中来,所以对于她做这些谋算的意图自然也深有领会:“司马文渊若知道羲国的九皇子微服来了西京,定然要到他们的皇后面前卖个好,估计那时候,九儿就只能乖乖地被宁王和昭王领回去了吧?主上对九儿真是用心良苦。” 雪晴苦笑道:“我纵有再多的权谋机心,可红尘滚滚,自古天道莫测,也不知能谋划得多少。只怕到最后,真心真意便也剩不得几分了。若是能维护得别人一二,我便也知足了。” 距离云皇大婚刚刚过去几天,有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它的热度更是直接压过了星国和泽国称臣纳贡的劲头,在西京城中传扬开了。 那便是天华山庄有好几个在西京城中的堂口都出了命案,各堂口的主责之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悄无声息的取了性命。在案发现场统统都留有一尾凤羽,那是已经销声匿迹十几年的天下第一大帮青冥楼最惯常用的标记。 一个真实实力无人知晓,又销声匿迹十几年的江湖组织,刚一重出江湖就明目张胆地在天子脚下累累犯下命案,这不仅让京兆府尹着急得直挠头,也让刑部的大小官员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们除了那尾凤羽和关于青冥楼的种种谣传之外,竟然丝毫没有拿到一点实证,这着实是给新婚燕尔的皇帝添了堵,也让云天骄在各国使节面前抹不开面子,更是对云国皇权明明白白的挑战。 只听“砰”的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从天一殿里传出,那是云天骄刚刚听完刑部和京兆府尹关于青冥楼一案的汇报,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天子之怒,便将内侍刚刚递上的一碗茶直接摔到了刑部尚书的脚边上。他这一怒,只吓得殿中之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偌大的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沉重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即便如司徒文渊这样的近臣,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向掌控有度、骄傲自若的云天骄当众如此失态,可见青冥楼这次横空插上的这一手,对于云天骄内心的触动有多么大。 云天骄粗粗地叹了一口气,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质问,显然余怒未消:“一连五天,五条人命,你们现在竟然跟我说,除了现场的凤羽找不到其他的线索?!还有那个青冥楼,究竟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前周朝都已经亡了几十年了,不是说那随之创立的江湖帮派,早已销声匿迹了吗,为什么如今还会凭空再冒出来一个青冥楼?究竟是有人借了他们的名号虚张声势,还是真正的青冥楼又死灰复燃了?这所有的情况,你们通通都没有弄清楚,这五天你们究竟在查些什么?!” 人在盛怒之下,极易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很难从错综复杂的局面中做出客观的分析和判断。此时的云天骄便是如此。 “陛下息怒。臣突然想起前几日遇到的一件小事。因为还未得证实,因此未敢擅自禀报。现在回想起来,不知会否也与此事相干。臣还请陛下容许,私下向陛下禀报。” 江湖恩怨 司马文渊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人生阅历丰富。他意识到了这点,他也更清楚地知道,面对一个如此神秘高强的江湖组织,想要依靠刑部和京兆府尹的那些兵将衙役查出点实际的东西出来,的确是不太可能的。见到云天骄如此盛怒,他索性出言打断了他,也顺带解了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眼下的尴尬境地,送了他们一个顺水人情。 云天骄是个何等通透的人,只肖司马文渊这么稍稍打断提点,便也意识到了方才是自己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怒气发了出去,情绪也很快就平复了。他重新恢复了自信而果断的君王之态,微微抬手示意屏退左右,跪倒在地的众人便如遇大赦一般,匆匆退了下去。 “先生有何事,请尽管直说。” 司马文渊便将前番,他是如何在莺音阁中试探星国人,又如何与君沐轩相遇、君沐轩当时的一番义愤之语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事到如今,他只能将自己的猜测 分卷阅读35 向云天骄全盘托出:“这一路来,天华山庄都一路跟踪那名叫苏雪晴的江湖女子,她前脚刚入了西京城,如今青冥楼突然有所动作,那苏雪晴定然是与青冥楼有关。而那日在莺音阁中遇见的少年,其实正是羲国九皇子君沐轩。据天华山庄的消息,他与那苏雪晴应当是在天华山庄中刚刚结识的,当时他自称沐九儿,与苏雪晴力战退败洛桑子的正是他。只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却与那苏雪晴同行而来。” 云天骄不再言语,他暗暗咬住牙根,折断了手中的毛笔,陷入沉思。“陛下放心,臣知道应该怎么做”。司徒文渊不再多话,匆匆告退。 此时,云国著名的富商阎掌柜,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司马文渊的面前。就在天华山庄的各个堂口被袭击的同时,这几日他手下也已经有好几个掌事要职的人离奇失踪了。阎掌柜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也完全顾不得他与司马文渊不直接见面的约定,天还没有完全黑,便在夜幕的掩饰下匆匆地登了门。 “先生不是说过,这生意稳赚不赔,断然不会有什么风险的。不论到何种地步,我们天华山庄的生意都可以照做不误,不会给羲国留下什么把柄。如今看来,莫氏四姝定然就是青冥楼的人。身在江湖,得罪了青冥楼,可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想到这几日接连死去的同僚,也难怪阎掌柜心中害怕不已,只得来找司马文渊商议。 “急什么,不过是死了几个人而已。前番谋害宸王失手,若不是天华山庄自作主张,想要借匈奴国师之手处置了那几名女子,也怎么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径直就奔着西京而来了?如今他们顺藤摸瓜,定然是怀疑云国也牵涉其中。陛下与天华山庄早有言明,九鸩曼陀罗之事无论到何种状况,不论掀起多大的波澜,都只能当作江湖恩怨处理,是不可能上的了台面的,更不可能牵涉朝堂,影响邦交。”比起阎掌柜的惴惴不安,司马文渊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心中也有些焦急难耐,但此刻在阎掌柜面前却十分沉得住气。 见阎掌柜闻言脸上的表情更显沉郁,司马文渊只得又好言劝慰道:“阎掌柜可以暂且安心,如今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见机行事。想必他们对于云国和天华山庄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怀疑而已。虽然无论如何云国都不可能在明面上插手,但你可别忘了,如今是在云国的地盘上,任她是怎样的武林高手,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天华山庄想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了结了这段恩怨,云国都大可以在暗中提供协助便利,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 听到司马文渊的这个承诺,阎掌柜面色稍霁,暂时按耐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虽然比起青冥楼百年来的名声之重,天华山庄只能望其项背,但在青冥楼沉寂了这许多年里,天华山庄不断发展壮大,在当今的武林也算举足轻重,一呼百应的名门正派。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云天骄还是司马文渊,此前对于天华山庄的实力都太过于自信了。即便再怎么算无遗策,他们也不会预计到,原来百年起高楼的青冥楼根本就没有消亡,更不会预计到这事好巧不巧的,就把青冥楼牵涉其中了。 但是事已如此,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云国刚刚与羲国结为姻亲之好,云皇隆重热闹的大婚典礼还在眼前历历在目,若是此时,云国在暗中谋害君沐宸的消息被爆出来,云天骄与他的皇后盈容公主之间又怎么会不生出嫌隙呢?云国和羲国两国之间的关系也定然将急转直下,那么两国结亲的意义不复存在,三国之间的天平也将失去平衡! 对于司马文渊而言,他的理想抱负就是能够辅助云天骄这样的一代明主开创千秋霸业,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只是他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已。 在三国鼎立的微妙平衡中积蓄实力,逐步一统天下,是云天骄和司马文渊定下的长远大计,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任何可能,能够给云国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击毙对手一招制敌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 因此,虽然眼前有些小麻烦,但是,司马文渊却也丝毫没有后悔,当初走了天华山庄这一步棋。 君沐宸,羲国最能征善战的战神啊,若是当初用九鸩曼陀罗谋害他的这个计划能够成功,那么羲国军心必然大乱,羲国的实力无疑将大为折损,如果再能与匈奴联手内外夹击,或许就能给云国一统天下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良机。 只不过,他们的这个尝试失败了,而且还惹出了一些麻烦。 那么,谋害宸王未遂一事,便只是云国称霸天下的大业之中,一个极不起眼的片段,一朵不值一提的浪花。云天骄和司马文渊需要做的,就是消除掉这个麻烦,然后让云国称霸天下的计划,继续朝着他们已经定下的长远大计的方向发展下去。 所以,当务之急,云国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天华山庄,把这个麻烦在江湖恩怨的范畴内解决掉。 历史就是这么有趣,有时候你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到最后才发现事实未必如此。你所笃定的,可能只是源于你毫不怀疑的相信,却未见 分卷阅读36 得是历史的真相。你以为一个极不起眼的片段,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你所以为的一朵不值一提的浪花,其实已在无声无息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星星之火不起眼,一旦燃烧,便成燎原之势! 漠北羲军大营。 又是一夜未眠的运筹帷幄,次日清晨,君沐宸调兵遣将的军令便下达到了众将领的手中。正要伸一个懒腰,就见门口君沐凌亲自端了早膳,掀开帐门而入:“看来这宣国婧瑶公主不是泛泛之辈,这不,见我们与云国联姻,那宣国国君竟然也贴出告示,要为独女靖瑶公主招亲,听说宣国朝野为之一振。看七弟彻夜不眠地排兵布阵,便知宣国这一动,天下怕都要为之所动了?”明明是疑问句,可面上却是笃定的神色。 “五哥的消息倒是灵通。如今我们深入漠北已久,只消在这几日摆平了匈奴,我料他们三五年内便再无力进犯,我们便可先回师羲国边境。”数月的相处让兄弟二人的关系热络了不少,君沐宸话里不否认,便可算作是承认了。 君沐凌欣然点头:“看来,那夜我们兄弟在马厩前喝酒所约定的事,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上次正是由于他离奇中毒,他才会中了计丢了临城。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他也开始怀疑军中将领中恐有敌人的奸细,因此,趁着上次二人对于军令的不同意见唱了一出兄弟不睦的双簧,而实际上,这段时日凌王都在暗中查找奸细。因此,听了他这番话君沐宸便知此事该是已有定论了,只是对话之间倒也没有说破:“这些事有五哥替我担待,我自然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二人还未用完早膳,便见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大将军王,您赶紧去看看吧,不知是谁招惹了图雅姑娘,她正在狠狠地抽打追云呢。” “怎么回事?”明显带了薄怒的语气,说话间君沐宸已经起身离了帐,朝马厩走去。这士兵一路紧紧跟上一边继续禀报道:“图雅姑娘不知如何得知了大将军王吩咐了专人照顾那追云马,便一心想要骑着去纵马。小的们不敢违抗王爷军令,只得阻拦,谁知图雅姑娘竟然用马鞭打伤了专门照顾追云的司厩兵,径自将那马儿牵出了马厩,只是任她如何驱使那马儿都不听使唤,还好几次将她摔下了马背。于是图雅姑娘便起了急,如今那马儿已被她抽倒在地了。” 图雅 这图雅本是匈奴部族的公主,她的父兄和君沐宸所领导的羲国大军之间达成了合作的契约,算得上是匈奴各部族之中与羲国关系密切的友邻,因此她与君沐宸倒也算得上旧相识。只是匈奴各部族之间本就彼此征战不断,他们和羲国的特殊关系更是为匈奴各部族所忌讳,于是,她所在的部落在一次部族的对决之中悉数被歼灭,她的家族悉数被杀害,只剩了她被俘虏充作了奴婢。上次君沐宸在与匈奴的对决中大获全胜,偶然发现了她,便好心将她救了出来。这一段时日以来都将她安置在中军帐的偏帐之中,一应吃喝用度都依着公主的份例。只是这图雅公主也有着匈奴种族热情直爽的性子,发起脾气来更是犹如烈火烹油,任谁都不敢招惹。 “够了!住手!!”再次挥起的马鞭被君沐宸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握住,图雅并没有意识到君沐宸的怒意,她见到他来了,气急败坏地委屈告状道:“宸哥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驯服不了的马儿,我正想把它给宰了,今晚我们点篝火,吃马肉可好?” 看着躺在地上受了伤的司马兵付南风,和奄奄一息的追云马,君沐宸黑沉了脸:“图雅,别任性了。这是羲军大营,难道你要逼我对你军法处置吗?” 君沐宸的态度显然让图雅感到意外和不可接受:“宸哥哥,你!你竟然要为了一匹马就对我军法处置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更是让小姑娘的脸上挂不住,她扔下马鞭,伤心地哭着跑进了她的大帐。 图雅从小就把君沐宸视为心目中的英雄,她爱慕他,每次他到部落中与父兄商议军务时,她都因为能够见到他而十分开心。就在她的部落被屠戮之前,她的父兄正在商量着将她嫁给他。即便是在被俘虏的那段时日她也不曾放弃,因为她坚信他一定会来救她。她是向往自由的,可是却甘愿被他禁锢在这羲军大营里。可是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却是他冷淡的态度,他永远都在为军国大事操劳,独独没有留给她的时间。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总是仗着自己的公主脾气刻意地制造一些事端,哪怕是惹得她生气,只要他理她,她也是甘愿的。从前但凡她闯了祸,他总是护着她的,总是温柔地劝阻,耐心地讲道理。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为了一匹马,当众以军法来压她。这着实是让她难以接受的。 侍女送入大帐的饭食又一次被图雅公主扔了出来,站在一旁看着的陆雨寒终是忍不住,心直口快地对一旁的邵扬戟说道:“偌大的军营里平白住进一个匈奴公主,脾气竟然还这样大。真不明白七殿下如何能容得她这样胡闹。” 邵扬戟不愧最善于看透君沐宸的心思,闻言只是淡笑道:“七殿下看似无情,实则最是多情。虽则是为了追云马与图雅公 分卷阅读37 主置气,心里还是关心她的。只不过对于这追云马,我看七殿下怕也是在意得紧呢。”倘若不是关心,便不会有这样的耐心由着图雅公主这会儿使小性儿,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让侍女将被扔出的饭菜又重新做好了送进去。倘若不是在意,便不会因为那匹追云马而当众斥责图雅公主了,更不会史无前例地将十三影卫的众人一次都派出去寻找追云马的主人了。 秦迟、周密等二人今早刚得到了宸王的军令,八月之前便要将匈奴部盟彻底击溃,因此此时虽然冷眼旁观着,心思却不在这等小事上,两人正在进一步谋划兵略,调配人马。周密听得他二人对话,淡然道:“七殿下哪里是在意这些儿女情长,宣国婧瑶公主恐怕才是七殿下最大的烦恼呢。宣国下诏招亲可谓釜底抽薪之举,无形之中便影响了其他两国的朝局。如今朝中立储之争愈加激烈,诸多局势不明,更何况天气渐冷,更是于我军征战不利。当下最重要的便是这几日速战速决以换得西北边境几年太平,方能为我羲国一争天下争取几年时间。” 周密、秦迟、邵扬戟、陆雨寒,此四人可谓宸王的心腹大将。四人之中,周密人如其名,筹谋办事最是缜密沉稳;秦迟略显木讷,但行军打仗却十分勇武;邵扬戟号称小诸葛,善于洞察人心,观察细致入微;而陆雨寒与君沐宸的年纪最为相当,他年轻气盛,却是难得赤诚直率。正是因为有了这四人的鼎力相助,君沐宸才最终得以在这之后几日的行军打仗中大获全胜,漠北之胜为羲国阴霾的七月投去了一抹难得的璀璨温暖的阳光,也为日后君沐宸的争储大计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半个月后。 西京郊外一处不起眼的茶肆内,几个江湖打扮的路人要了些点心茶水,在此歇息打尖儿,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时不时看看路上的来往行人。“趁着云皇大婚,北漠最近有不少人混入了西京城,那日在天华山庄露过面的匈奴国师洛桑子,竟也乔装打扮入了城。一入城,他们便在阎掌柜名下的店里落下脚来。那天华山庄庄主华冠杰,亦以参加云皇大婚之名留在了西京城内。依属下之见,那阎掌柜后头真正的主子应该正是天华山庄。” 君沐宸挑了挑眉,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众人只知云皇大婚,天下人齐聚西京。只不过,以我这个姐夫的手段,你们真以为各色人等都是可以随便混入西京的么?” 如影恍然大悟,赶紧给君沐宸添上一碗茶,讨好又坏坏地笑道:“看来,主子心中早有筹谋。我还以为,主上是对那姑娘心有所属,命属下们暗中保护还不够,非得亲自来才安心呢。”听到如影提起苏雪晴,君沐宸的表情凝重了些。自己目前对于苏雪晴的种种疑惑与猜测,他都未向任何人吐露过。不过,他的确也想亲自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倘若,她只是一名江湖女子,那么,无论她与青冥楼是什么关系,自己一定会兑现承诺,好好报答那几日她冒死相救的情义,护她周全。倘若,她果真是宣国的靖瑶公主,从一开始的舍身相救,便是她算计好的一个局,那么,他也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甚至不惜亲手杀了她!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敢算计他君沐宸到如此地步。 他多么希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养伤的那几日,是他这二十几年人生中活的最轻松自在的几日。这个清澈单纯、又有些任性的女子让他卸下了所有的心防。之后的费心寻找、暗自担心,君沐宸也意识到自己对这女子的感觉与众不同,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担心她、在意她,或许是她当初的那句“以身相许”的戏谑玩笑打动了他?君沐宸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动了心,他心里偷偷享受这种感觉,却又讨厌这种感觉。想到这许多,君沐宸的心情又突然烦躁了几分。他喝下一大口茶,按捺下心里这许多的想法,便起身,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西京城。 几大堂口的掌事接连出事,赫赫威名的青冥楼的介入,这让天华山庄的庄主华永杰更加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再也不能安然无事地坐镇在大本营中了。因此带了几个心腹之人,几天快马加鞭,早已抵达了西京城中。 他之所以首肯阎掌柜出面去找司马文渊,为的也正是希望明确云国在此事上的态度。 江湖恩怨,帮派纷争。 简单的八个字,华永杰知道,这便是云国的天子对于这件事的最后底线了。 见机行事,以静制动。 这是云国希望天华山庄做的。 不上台面,暗中协助。 这是云国能为天华山庄做的。 深夜,司马文渊府中。在一袭黑色斗篷之下,华冠杰躬身立于司马文渊的书案之侧。他刚刚将在西京的部署向司马文渊汇报过了,苏雪晴一行人的行踪他们已经摸得很清楚了,三百匈奴死士,还有一众的武林高手和洛桑子相助,此次暗杀斩首,他华冠杰可是拼上了天华山庄所有的家底和他这几十年经营的江湖名声,不成功,便成仁。唯一华冠杰不敢拿主意的,便是如何处置君沐轩。他既是羲国的九皇子、又是当今云国皇后的弟弟,如今也混迹在苏雪晴一行人中间,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伤着了 分卷阅读38 他…… 司马文渊并不打算再请示云天骄,他脸上划过狠戾之色,沉声道:“若不是暗查,你我怎知这个木九儿就是羲国的皇子呢?如今情势,只要能取了那苏雪晴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是问题了。青冥楼的情况,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君沐轩在司马文渊心里,不过是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真正让他心里不安的,反而是让他毫无掌控之感的青冥楼。 华冠杰果决的说:“近日这青冥楼又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想来,到底是青冥楼死灰复燃,亦或是其他人模仿着青冥楼的行事手法,尚无定论。青冥楼固然难缠,不过此次我们目标明确,只要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不备,即便是有青冥楼亦无所畏惧。只要取了那苏雪晴的性命,属下自有把握将其他的痕迹抹干净,定然不会影响了先生的大计!” 再会 “公主,陛下已经把招婿的诏书广发天下了,这是催着咱们回宣国去呢。”莫琴在窗边一伸手,一尾鸽子便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雪晴独自面对桌上的一盘残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正在自己与自己厮杀。她不以为意地说道:“什么普天下招婿,竟然连莫叔叔回去也没能劝住老头儿了。我看,老头是见云皇大婚,云国与羲国已成同盟之势,怕是有些着急了。这回又在打着他的闺女的主意,也想着借联姻拉拢羲国呢。”莫琴不禁莞尔,雪晴与宣皇之间虽是天家父女,但私下相处一如寻常人家。雪晴儿时,宣皇称女儿“小丫头片子”,后来长大些不是小丫头了,便成了“小片子”,雪晴便也不甘示弱,总是唤父亲为“老头儿”。 打开鸽子带来的信笺,莫琴笑道:“羲国皇子虽多,我却看不出谁能配得上公主的。更何况,羲国若是知道,宸王所中的九鸩曼陀罗之毒,正是云国指使天华山庄所为,两国之间靠着姻亲建立起来的同盟还会这么坚固吗?这是莺儿那得到的情报。”说罢,便把信笺递给了雪晴。 信笺上写着五个字:“宸王入西京。” 雪晴一把将手中握着的棋子扔回了盒中,又随手将信笺烧成了灰烬:“九鸩曼陀罗。我们沿着这条线索一路查下来,君沐宸必然也会一查到底。他既入西京,想必也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莫琴回想起那夜,与如影竞相追逐的情形。从他当时的言语判断,他们只是把雪晴当成宸王的救命恩人,一路保护:“宸王这一路上都派人尾随我们,那夜与我交手的黑袍男子,身手不在我之下。对于我们在西京的动向,宸王应该是了如指掌的。只不过,眼下他们恐怕并不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苏姑娘是刚刚名震江湖的烟云仙子。” “以君沐宸的心机谋略,不知道,并不代表不怀疑。”雪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意识到,麓铭山那短短的几日疗伤的时间,恐怕是她和君沐宸之间相处最不需要权衡利弊、勾心斗角的时间了。“救命之恩又如何?君沐宸生性多疑,他若知道我就是宣国的公主,你觉得他又会怎么样呢?” 莫琴闻言,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是那样,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雪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宣国,早已处在羲国和云国的夹缝之中了。现在,云国和羲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我的性命,也不多他君沐宸一个。”她随意地在一枚纸笺上涂涂画画,一边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亲自去一趟莺音阁,眼下,与天华山庄的江湖恩怨,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云国大街上,君沐轩正在百无聊赖的东瞧西逛。他可十分享受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让人知道了他羲国皇子的身份。可是,越是不想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正走到一家酒楼前,突然,两名黑衣男子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君沐轩的面前,拱手道:“小殿下,我家主人有请。” 前几日,二哥和四哥已经随羲国送亲的人马已经返程了,此时该不会有宁王或者昭王的人找到自己才对。见这阵势,君沐轩以为是自己的行踪被三皇姐知道了,只得乖乖与来人一同进到了酒楼的雅间。 随从将君沐轩引入内室便退了下去,君沐宸的出现却让君沐轩眼前一亮。君沐轩高兴得拥上前去,“七哥!怎么是你?!” 两年未见,这个九弟也长成小大人了。他们兄弟几人,唯有君沐轩从小与自己亲厚。君沐宸笑道:“怎么,这西京城,宁王和昭王送嫁来得,你小九背着父皇来得,我便来不得了?” “自然来得,来得!”君沐轩尴尬一笑,便关切地对君沐宸道:“听闻七哥此次漠北征战出了点意外,如今身上的伤可是好了?” 兄弟二人宾主落座,君沐宸佯装生气道:“放心,你七哥吉人天相,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的?倒是你,打着投奔我的名义擅自离家出走,你母亲可有狠狠罚你?” 把佩剑往桌上一扔,君沐轩得意道:“母妃哪一次不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哄哄她自然就没事了。嘿嘿,再说,七哥怕是与我彼此彼此呢。七哥既是在酒楼与我见面,想必三皇姐也并不知道七哥入了西京吧。七哥此来,又是要刺探什么情报?” 分卷阅读39 君沐宸不禁莞尔:“我看就你,人小鬼大。既然背着父皇和贵妃私自跑出宫来,十岁那年赠你的佩剑你倒是一直随身佩戴,可若说你功夫精进了我倒是不相信的。” “七哥!”被君沐宸这么一逗弄,轩王倒是真着急了,赶忙略带骄傲和显摆地解释道:“难道你不曾听说在天华山庄里一举打退洛桑子的少年英雄木九儿?那可就是我闯荡江湖的化名!就算你在军中不曾留意江湖中的事,那苏雪晴的事你总该是听说了吧。我一路与苏姐姐一同回来天京,她一路指点我,还夸我资质上佳呢!就连同你送我的这把剑,也是苏姐姐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烛冶子前辈的手笔。”说完,不由得得意地将剑身从鞘中抽了出来,十分讨好地递到了君沐宸面前。 见轩王说得眉飞色舞地起劲了,刚好与君沐宸从这个九弟口中多了解一些细节的打算不谋而合,因此君沐宸便故意带着酸味顺着君沐轩的话激他道:“苏雪晴?我在北漠军中倒也有所耳闻。听说她的年纪不大,武功竟是如此出神入化吗?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呢。” 君沐轩本来就与宸王有说不完的话,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更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这些来干脆站了起来,连坐都坐不住了,随着记忆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哪里就有七哥想象的那么神奇啊。想当初那洛桑子本欲用内力偷袭,是苏姐姐救下了我,又暗中将内力游走到我全身,这才让我得以打败了洛桑子。正当在场之人欢呼雀跃的时候苏姐姐却趁大家没转过神来的时候就匆匆离去了。我跟踪他们的马车几日方才得以结识了苏姐姐的随从林潇然和杨姑姑,得到允许跟他们同行回京。七哥,你都不知道我重新见到她时,苏姐姐受伤不轻,这一路上还曾几次呕血。其他时候不是昏睡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倒是真有耐心指点我的剑法。不过还好,林大哥是苏姐姐的师兄,武功高强,医术也精湛,这一路上有他,倒是都还顺利。后来的事,便是我们一同入了西京,苏姐姐他们似乎一直在追查天华山庄的一些事情。再后来,想必七哥也知道了……” 此时知道了这些内情,君沐宸面色阴沉,他已在隐约之中更加确定苏雪晴,就是那日在麓铭山麓救他的女子。她对阵洛桑子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多多少少是因为先前他强行疗伤耗费了她太多内力所致。不过,她若只是普通的江湖女子,又如何能一眼就从九儿的服装做工看出那是出自宫廷? 以自己一路的追查,天华山庄的背后站着的人,恐怕正是云天骄。这个情况苏雪晴他们查知了吗?如果,苏雪晴与宣国有什么关系,那么在此事上她倒是与自己的目标很一致。如果,仅仅只是江湖恩怨,那么苏雪晴便是手眼通天也断然不能与一个偌大的云国作对。若是她们对天华山庄动手,那么后果……君沐宸不动声色思量了这许多,心中越来越能肯定,苏雪晴,就是宣国靖瑶公主! 极好地掩饰了自己情绪,至于在麓铭山的经历,宸王此时也并不想让君沐轩知道太多。他故意带着三分疑惑,问道:“以九儿看,这苏雪晴倒是个奇女子,也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她既然一路照顾了你这么多,我倒是想要亲自去感谢她一番了。” 后院回廊内,雪晴倚在廊上瞧着正在收拾的杨姑姑忙前忙后,吩咐道:“姑姑,我们既然过几日要离开,待九儿回来便也知会他一声吧。”这个声音……君沐宸面上不由自主地展露了一个笑容,因为这个声音便正是麓铭山上救他那女子的。 正在此时,君沐轩已经领着君沐宸入了院中。听到雪晴的话,君沐轩接腔道:“姐姐是要知会我什么?”顺着声音,君沐宸望见了雪晴倚在廊下的背影,一袭白衣,如瀑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光之中。 恰巧,她听见君沐轩的声音也回过身来。她的目光似乎毫无温度地扫过,在与他四目交汇的那一刹只是眸光微微一动,她的眼神片刻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君沐轩身上,含笑道:“看来,九儿已经找到了家人。这样更好。”。 “苏姐姐认识我七哥?”对于两人之间的异样,君沐轩倒是完全没有觉察出来。君沐宸匆忙而慌张地移开了目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目光是多么炽热,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狠狠地攒了一下拳方才松开来。 “岂止认识。”重新与她目光交汇,君沐宸的眼神中又多出了坚定与炽热,微微牵起嘴角,语气中颇有些玩味:“苏姑娘不仅人美心善,弹琴亦是绝佳。敢叫本王以身相许的人,恐怕普天下也就姑娘一人了。” 潜龙居对谈 虽则知道七哥府中姬妾甚多,风流起来七哥也的确有些不羁,但君沐轩实在未料到他初次见到雪晴,竟然是如此言语。一时间好不尴尬,慌忙解释道:“我七哥跟你开玩笑呢,苏姐姐别介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也未理会君沐轩,君沐宸干脆走上前去,他与她的距离如今近在咫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狠辣:“女人,你可是让本王好找。” 雪晴迎上他的眼神,丝毫 分卷阅读40 没有退缩和游移。她不卑不亢的退后一步,又轻轻福身一礼:“宸王见谅,雪晴只是江湖中人,实在不想与朝廷中的人有太多瓜葛。” “本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既然在麓铭山救了本王的性命,就已经与本王有瓜葛了。更何况,本王许了你一个承诺,言出必行。”一如在麓铭山时那样的霸道,君沐宸说这话时哪里像是要给恩人报恩,明明就是在用命令的口吻。 一旁的君沐轩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刚刚才将事情听明白:“七哥,你是说苏姐姐就是救你的那个人?这,这,我才知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哈哈哈,这是太凑巧了。” 君沐宸不再咄咄逼人,他似有深意地看着苏雪晴说道:“不错,本王希望,这一切都是凑巧,只是凑巧而已。” 在一旁的杨姑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见君沐宸有所收敛,便上前解围:“姑娘,该进药了。”微微蹙眉,略略朝君沐宸施了一礼,苏雪晴便对君沐轩说道:“九儿,我正打算知会你,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准备离开西京了。既然如今你也已与家人汇合,便早些回家去吧,免得叫你爹娘担心。” 第二日,西京,潜龙居。 潜龙居是西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座落在丰水岸边,楼宇为并排两栋,东边一栋共分五层,一层的大厅直接挑高到二层,与大堂融为一体,三层四层则是包间和观景雅间,五层便是一个开阔的楼顶阔亭,而西边一栋整四层的便都是客房。从东楼三层以上临窗的位置看出去,便能够俯瞰整个江景。酒楼规模宏大,不仅经营住宿餐饮,还汇聚了不少有趣的民间玩意儿,也是不少达官贵人、世子官绅喜爱流连的地方。 今年恰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之年,秋闱通常在八月中秋前后举行,因此各地的学子们入了七月便陆陆续续进京赶考。由于潜龙居楼名寓意极好,更主要的是楼中宾客大多非富即贵,时常有能够左右时局的高官显贵光临,这种难得的结交机会对于士子们来说十分有吸引力,因此潜龙居也就成了大多数士子们在天京城落脚的地方。有些寒门学子实在住不起潜龙居客房的,也会在潜龙居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时不时到潜龙居吃上一两顿,以期获得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学子们在潜龙居交流感想,互相勉励,亦或畅谈朝局,指点天下,久而久之潜龙居的谈风变成了一道十分有名的西京风景。 为了能够听听士子们的真知灼见,雪晴并未选择包间或雅间,此时她选了二楼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位置面窗坐下,来往之人轻易倒是不会注意到她。只听得一名穿着华贵锦袍的男子正在侃侃而谈:“此番秋闱看我云国应试之人如此之盛,便可知他日能够一统天下的,必定是我云国。”这锦袍男子出身世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 “秋闱乃是一国选人用人之关键,想必云国和宣国的秋闱也一定十分壮观。雪兄何以单凭应试人数就断定天下所属呢?”说话的这男子面容消瘦,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儒袍,看上去倒是十分朴素。 “宜朗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薛士林貌似神秘的笑了笑,贴到他耳边道:“难道你没听说,连宣国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子弟,都有人不远千里跑到西京来应考了吗?” 王、谢两家的确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真正世家望族,哪怕如今羲国排行之首的独孤氏,到了王谢两家面前,充其量顶多也就算作一般的高门。王、谢两家之所以可以做到无论政权如何更替,都能够保持其世家望族的地位,正是由于他们真正怀着一颗兼济天下的心积极入世,始终坚守着为苍生计的使命感,这让他们能够超然于政权更迭之外。因此,他们这样的世家望族或许从家资上来说未必能够富甲天下,可是他们几百年来所积累起来的名望和气度,尤其是在士子清流之中的号召力,却是那些依附一朝政权兴起而昌盛的高门大族所无法企及的。 王谢发端于宣国,自十几二十年前动乱结束以来,王、谢世族大部分的子弟也都留在宣国,一来是由于那本就是两族的发源之地,二来宣国文风鼎盛,政治清明,倒也符合世家望族的要求。已故的宣国皇后、婧瑶公主的生母便是出身琅琊王氏,宣国的当朝三公之职,王、谢独占其二。不过,王、谢既然并不依赖于某一朝的政权而存在,其子弟到羲国、云国参加科考甚至在朝为官,倒是不足为奇的。 虽然那锦衣公子声音很轻,雪晴倒是听得清楚。只是听了这锦袍男子的分析,他的论据实在是站不住脚,雪晴只是含笑地摇了摇头。 “两位公子,依在下看,一统天下或可为之,只是鹿死谁手,恐怕犹未可知呢?”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天青色宽袍的翩翩公子,他手中正拿着一册《兵法要略》,似是刚才路过时偶尔听到了薛、顾两人的谈话,只是虚了一礼,便与他们坐到了一桌上。 “哦?还请兄台赐教。”顾宜朗端坐了身子,随手便给这青袍男子递上了一杯茶。 “当今天下,虽说五国,实则三分。星泽两国只是区区弹丸之地,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在三国交界之处提供了一个缓冲。若是其他三国中任意一国想要取之,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分卷阅读41 青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点心在桌上摆出了五国所在的方位。 “你说的这个没什么新鲜,无非就是互相牵制,互为平衡嘛。”薛士林撇了撇嘴说道。 “是,也不是。”青袍男子并不看他,只是继续说道:“若从现今的情势看,云国实力略胜于羲国和宣国。宣国只有一位婧瑶公主可以继承皇位,公主多病常年卧床不起,婧瑶公主以下,便只剩下一位婧姝公主,将将才到笈笄之年。如今,宣国要替公主招婿,下一任定然是一位女主了。” 顾宜朗点头赞同道:“前周朝的开国之君就是一位女子,因此天下重新有女主临世也并不是新鲜事,未见得有多么稀奇。”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将象征云国和宣国的两块糕点叠到一起,道:“只是,云襄帝是宣国国君的亲外甥,两国完全可以亲上加亲,通过联姻的方式结为一国,再直接拿掉隔断了两国接壤的星、泽两国。如此一来,岂不比宣国婧瑶公主选择一位夫婿,苦苦支撑一国要来得简单有利吗?更何况如今羲国正在漠北大战,若云宣两国联姻,再乘虚而入灭掉羲国,岂不是一个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 两人顺着青袍男子的思路,似乎听出了些意味,尤其是听到两国联姻便可一举歼灭羲国,更是心惊肉跳。这次却是薛士林忍不住发问道:“可是,云襄帝不是刚刚封了羲国的盈容公主为皇后吗?” “不错。我无法洞悉其中因由,只是既然云国现今的皇后是羲国盈容公主,看来云宣两国联姻的可能性倒是很小了。将来尊贵的一国女主,想来是断断不可能做侧室或者继室的。如此一来,天下暂时维持了现在的格局。”一番话说下来,青袍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依你看,究竟谁可统一天下呢?”薛士林迫不及待的问道,因为这问题还是有点敏感,他便压低了声音。 “呵呵,在下方才说过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只是统一天下的机锋,恐怕只在宣国……”说完这句,青袍男子似有深意地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顾宜朗一点就透,已经明白了青袍男子口中机锋二字的含义,于是接着说道:“兄台所言不错,宣国水草丰美,粮食充裕,国库丰盈,羲国和云国无论谁进犯宣国,另一方都不会袖手旁观。而且贸然对宣国用武,只会把宣国推向另外一方,反倒会使自己陷入被动,此其一也。其二,没有宣国的支持,羲国和云国双方若是开战,恐怕没有谁能有绝对的把握从对方手上讨得便宜,反倒使宣国坐山观虎斗便能尽得渔翁之利,这种损己利人的买卖谁都不会做。因此,统一天下的机锋关键,便是与宣国结盟。” 顾宜朗暗自点头,可转念一想,又发出了疑问:“你说宣国是统一天下的机锋,我倒是赞同。只是于羲国和云国而言,倒未必见得只有与宣国结盟一个选择吧?如今两国既然结下了姻亲之好,若是羲国与云国先联合起来灭了宣国,再各凭实力一争天下,岂不是更好?” 青袍男子微微摇头道:“如今羲国漠北边患未靖,与国力上与云国也有所差距,否则又怎会不得已将盈容公主送去云国和亲?若是留得宣国在,三国之间互为牵制,那么盈容公主和亲倒是的确可为羲国争取到平定漠北的时间;可若是羲国与云国联手灭宣,则意味着羲国在平定漠北之后又要更加大举兴兵,连年大战不仅对人力财力而言损耗巨大,于羲国国力恢复更是雪上加霜,到时候恐怕宣国不存只会唇亡齿寒,羲国灭宣国后也未见得能剩下多少实力与云国一争天下了。所以在下认为,羲国决计没有与云国结盟的可能,反倒是与宣国结盟才是羲国制胜之机锋关键。” 玉桃白 听到此处,薛士林方才恍然大悟,不禁对着男子心悦诚服。他起身对他鞠了一躬,问道:“听君一席话,士林方才茅塞顿开。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青袍男子赶忙起身,谦虚地行了一礼,道:“不敢当。鄙人姓王,名易知。” 顾宜朗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王易知?兄台可是出身琅琊王氏?” 王易知谦逊地微微点头,两人皆是慕名钦佩,不禁因为自己能结识琅琊王氏子弟而大喜过望。 听得三人谈话,雪晴心中对那名叫王易知的学子倒是颇为欣赏,不由陷入了沉思。微微挑眉,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已经立于眼前了。 “听得这么认真,竟是连我走到跟前都不曾发现么?”方才,君沐宸只是在楼上静静的凝视坐在二楼这个角落的雪晴,见她听得认真的样子,便一直远远的看着她。见三人已经转身离去,便下楼走到了她跟前。 “你何以会出现在这里?”雪晴微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君沐宸若是想要知道谁的动向又有什么难的。她回过神来,只是嫣然一笑,平淡无波。 “怎么?苏姑娘赶在离开西京之前,来这天下闻名的潜龙居听一听清谈之风,我却来不得了?”今日的君沐宸,已经敛去昨日的锋芒。他心中的疑惑与猜测,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她证实。“可否请姑娘随我移步四楼雅间呢?”b 分卷阅读42 r   这是一处视野上佳的雅间,推开窗子便可临江眺望,天京城的繁华与风韵,就藏在那江上接连不绝的花船画舫中。偶尔有江风送来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和断断续续的管弦丝竹和莺歌燕语之声。 君沐昭和雪晴进到这雅间时,一个小厮正侍立在门侧。见二人进来,倒是十分机灵地自我介绍了一下:“见过姑娘。小人名叫付南风,原是军中喂马的,近日王爷方才调我到身边来。”付南风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他喂的那匹追云马的主人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和感激。若不是拖追云马的福,恐怕他也不会成为君沐宸近身的人。 雪晴微微点头,颇有意味地打量了付南风一眼。将一个司马兵调到随行在侧的,这君沐宸倒也有些意思。想到这里,雪晴不禁嫣然一笑。“宸王识人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看来,羲军之中人才济济。” “若是常伴左右的嘛,当然是要精挑细选,赏心悦目才行。”听上去是在回答雪晴的问题,可那眼光看向雪晴所流露出的灼热光华,这话却又明明另有所指。饶是雪晴此刻面上形容淡淡,也被他盯得耳根微微一红,一时愣住不语。 从前在麓铭山,这女人理智洒脱之间有着一丝不羁和随性,可是每每想要与她走近,又仿佛断绝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此刻微微娇羞的模样看在君沐宸眼里,便又别有深意、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了。至少证明,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吧。又或者,也许,她也有三分用情之处?想到此处,宸王十分受用雪晴此时的神态,脸上便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南风,外面候着吧。” 付南风刚一出去,便有潜龙居的伙计鱼贯而入地摆上一早预定好的美酒佳肴。雪晴见这些菜品并不昂贵奢华,可是能把常见的菜色烹饪得如此考究而上档次,倒是颇有些莫不平的风范。可见这潜龙居当真不愧云国第一大酒楼之称,小小庖厨之中怕都是藏龙卧虎呢。玉盘银著,雪晴执起酒壶闻了一闻,悠远的酒香之中淡淡透出玉兰的馨甜和桃花的清香:“玉桃白?” 君沐宸微微点头,对于雪晴能够只闻一闻便能脱口说出酒名倒是微微有些意外:“苏姑娘倒是个懂酒的。” 雪晴淡淡摇头:“并非我懂酒。不过关于这玉桃白的传说倒是曾有所耳闻。传言前周朝末帝虽然于治国理政上未必称得上一位明君,但是于儿女情长上倒是专情的很,为了与他的皇后举案齐眉废黜了六宫。可是,朝中重臣皆为皇嗣忧心,并扬言皇室的衰微正是国运衰微的征兆。几年以后,皇后终于生下一位公主,可是太医说皇后身体羸弱,不适合再有孕了。这也就意味着末帝如若不纳嫔妃,这位小公主便成为皇位唯一的继承人。谁知末帝竟然毫不在意,昭告朝臣道,本朝开国之君就是女子,再出女帝又何妨。因为公主诞生在一个极好的春日,宫中玉兰盛放,桃花绽开,末帝便让当时的酒圣武陵子特意为公主调制出这酒,并亲自赐名玉桃白,说是有朝一日便将这天下与美酒一并当做公主的嫁妆。” “只可惜,末帝并未等到公主出嫁的那一日便亡了国,这玉桃白也从此封存。”似是被雪晴婉婉道来的前朝往事感染,君沐宸叹息了一声,自斟自饮了一杯。 “听说这玉桃白入口虽绵,后劲却是极大的。”雪晴说完,已经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那杯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如此,倒是我没思虑周到。”眉目流转之间含笑一饮而尽,拍了拍掌,付南风端了一个琉璃壶进来,放在雪晴跟前又退了回去。“青梅蜜,刚刚已经温过的,苏姑娘现下饮正好。” 青梅本不是云国出产的,青梅蜜倒是在宣国十分盛行,雪晴幼时常饮的。这个君沐宸,哪里是没有思虑周到,明明是故意拿了玉桃白引了雪晴说出之前的许多话来。雪晴心里暗自恼他,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浅浅尝了一口青梅蜜,倒是做得正宗,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阳光懒懒地躲进云层,映出万丈的红霞满天,霞光洒到江面上,颇有些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江边的路上华灯满道,张灯结彩,窗外丝竹之声更胜,隐隐约约传来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哄笑之声。 顺着雪晴的目光眺望出去,君沐宸开口解释道:“大家都以为,宣国靖瑶公主体弱多病,连本王也以为,此生若是有缘,该是与那女子在战场上相遇的。只是没想到,闻名江湖的烟云仙子,竟然,就是宣国的公主。” 雪晴闻言又是微微一怔,旋即自嘲一笑:“宸王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费这么多心思”。真的恍若久未入世一般,有的时候,雪晴也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江湖儿女,对于靖瑶公主这几个字,竟然有些陌生。 亲耳听到她承认,君沐宸心里却突然淡然和释然了:“靖瑶公主算无遗策,连本王,也不得不入局。只是,可惜了……”看着雪晴脸上表情的变幻,君沐宸不再说话。他也缓缓走到琴桌前,一首婉约缠绵的《兰殇》便飘荡在空中,涤净了傍晚的长空。远远望去,便只见穿着一身淡青宽袍的雪晴施施然的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弹奏,任风轻抚着她的长发,翻飞了她的衣带,带来晚归的 分卷阅读43 渔船上那一丝丝新鲜的江风味道。她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在晚霞的映衬下更显优雅而多情。 一遍琴曲作罢,直到最后的一个尾音随着远去的江水沉落,雪晴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从未被人触碰到的角落,突然挤进去一些哀伤。微微叹了一口气,“翻手为云覆手雨,你我都是局中人。今日,我们还能如此这般岁月静好,恐怕明日再相见,宸王最想要的便是我这一条性命了吧。” “冤家宜解不宜结。在麓铭山,你既然已对本王说完要以身相许,如今宣国又要招亲。本王若聘公主为妻,宣国和羲国也能结秦晋之好,岂不是两全其美?”没有想要等到雪晴回答,君沐宸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雪晴只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搂住腰间。这话说得直白,雪晴便是要再故作不知,躲闪逃避都不行了。于是她一时怔了怔,一个旋身,巧妙地挣脱了他:“常闻宸王风流多情,倒还真有些泼皮无赖”。 “本王承认自己风流了些,不过这以身相许,女人,可是你自己对我说的。”推掌过招之间,君沐宸又已经将雪晴反扣到怀中。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贴到她耳边说道:“我父皇的儿子很多,若你能助我登上羲国储位,我便许你以天下为聘,如何?”雪晴闻言心头一颤。 是啊,连前来应举的读书人都知道,对于云国和羲国而言,与宣国联姻结盟无疑是一统天下的最佳选择。对于君沐宸而言,她在麓铭山是真心或者算计,又有什么要紧呢。无论对于云天骄、或者君沐宸,他们无非都是在得到她和毁灭她两个选项之间做选择而已。思及此处,雪晴再次挣脱开去,她伫立窗边,背对着君沐宸,极好地隐藏住心里的悲伤,笑道:“这天下,自是贤能之人得之。宣国与云国本就是姻亲,云帝求娶,我父皇尚且未允。况且,前朝就是女主所立,又是谁说,我宣国只能联姻,不能再出一代女帝呢?”。 “女人,你是要与本王一争天下?”君沐宸微微有些恼怒,面色也沉了几分。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雪晴转过身来,神色坚定:“你们羲国的储位之争,胜负尚且不知。便是宣国要与羲国联姻,本宫的夫婿,自当是羲国的太子。况且,宣国立国已久,本宫尚未决定,要将此一国付与他人。”本宫,雪晴极少这样自称,可是此刻,她周身的气质亦是不容质疑。 司徒清逸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者猜谜行令,或者交头接耳,间或有成对男女吵吵闹闹打情骂俏的,又或者有轻声细语互诉衷肠的。一条硕大明艳的画舫顺着水流的方向擦肩而过,那明艳的画舫之中依稀传来女子略带哀怨的歌调:“幽兰独感伤,为情费思量。无需采而佩,暗暗吐芬芳,吐芬芳……” 船头站着一名少年公子,只见他五官俊雅不在昭王之下,看起来他也不过二十几岁上下的年纪。浓密泛光的黑发用一个白玉发簪箍在头顶,身着白色宽大长袍,浑身散发着清逸出尘的气质。他肩上背着的檀木药箱极不起眼,可若是定睛一看便能发现那一个小小药箱的锁扣上用上古的文字篆刻着“古方”二字,这便是闻名江湖的古方药箱,里头所装的无一不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这人便是司徒清逸,自十三岁成了天机谷的谷主以来,便是再有威望资历的人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得叫一声司徒先生。 雪晴径自出了潜龙居,对身边的喧嚣嬉闹置若罔闻,只留一抹青影沿着河边缓缓踱步,似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今日与君沐宸的相遇本在意料之外,只是今日,他们彼此都换了一个身份,在麓铭山中可以轻松说出的“以身相许”,眼下便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得失权衡。想到这些,雪晴心中不由得叹惋,便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先生,可是要迎上去,让姑娘上船来?”莫琴和司徒站在船头远远看见了雪晴的背影,于是莫琴小心地问了一句。 “不必了。那丫头恐怕心里难受,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司徒淡淡回答。 司徒清逸是玄通子唯一公开承认的入室弟子,十三岁便成为天机谷的谷主,也就是那一年,五岁的雪晴被玄通子领到谷中,在之后长达十余年的修习岁月中,司徒清逸不仅谨记玄通子的嘱托对雪晴一路扶持照顾,更将她视为小妹妹一般宠溺疼爱,雪晴也视司徒如兄父,与他感情深厚,两人亦师亦友。世人只知道司徒清逸性格孤高清傲,等闲的人事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却一定想不到淡漠绝尘、以冷酷著称的司徒清逸唯独对雪晴这个小姑娘无可奈何——自从雪晴入了天机谷,堂堂的天机谷主就从来招架不住她的撒娇耍赖,更见不得她伤心流泪,雪晴怕是这世上唯一真正让他牵挂入心的人了吧。 自从雪晴五岁时进了天机谷以来,大多数时候谷里都只有她和司徒两个人。也难为了那时司徒自己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便要照顾比他还小又爱哭的女娃娃,直逼得他竟然连给女孩儿梳头这样的事情都学会了。从小相依为命亲如兄妹的两人,相处起来自然是十分亲昵。直到到了要男女大防的年纪两人才变得疏远了些。 分卷阅读44 司徒清逸不再言语,只是远远看着雪晴略有些疲惫落寞的背影,眸色深了又深,即便是一向为人所共知的孤高冷清的司徒清逸,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和他紧紧攥住的左手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多少年来,在他的悉心照顾之下雪晴从娘胎里带来的孱弱之症都没有再发作,而眼前这丫头的样子,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十一年前: 彼时,距他从襁褓之中被玄通子收养已经过去了十一二个年头,及到他懂事了便拜了玄通子为师,成为他唯一的入世亲传弟子。师父本是个老顽童的性子,倒是毫不吝啬地夸他根骨奇佳,悟性极高,更是将一身的修为倾囊相授。待到他十一二岁便已经学有大成,师父便逐渐将谷中的事务交予他打点。说是谷中事务,其实那天机谷中众人哪一个又是泛泛之辈呢,无非是厌恶了凡尘俗世又仰慕天机谷这才一同避世起来,一应事务也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需他操心。除了他师徒二人最得空闲,便是一些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每日总是有不少人来求医的,他也就逐渐取代了师父替大家诊治。见他已经成长起来,玄通子便索性将天机谷一概扔给他,自己却乐得逍遥云游去了。于是,江湖中人便默认了他是天机谷的谷主,也便有了司徒清逸十三岁便成为天机谷主的传奇。师父大概云游半年之后却去而复返。原本,师父向来行踪不懂来去随心,去了又回也很正常,只是此次回谷他却是带回一个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四五岁小姑娘,便是雪晴了。 玄通子倒也不瞒他,直言相告这女娃是宣国婧姝公主,天生便带着孱弱之症,若不悉心救治怕是要夭折了,如今既然带了她入谷小住,便化名苏雪晴,且尽了全力救她。从此以后,他和这丫头便走入了彼此的生命,谁也没料想原本打算的“小住”竟然一住就是十年。师父依然来去无踪,但比起之前行踪不定却是要好了许多了,因为他每隔上个一年半载的便会回谷,渡些内力给雪晴,又或者找了些灵丹妙药来让雪晴服用。天机谷地处阴寒,夏秋虽则凉爽宜人,冬天却是对雪晴身体不利的。因此,每年冬天,玄通子都会带了他和雪晴上麓铭山的居云阁避寒,便也由此有了跟莫不平等人朝夕相处的机会。 如此年复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司徒清逸他与雪晴在谷中相依为命。雪晴悟性极佳,一身才学全凭她自己在谷中常读些书,而医术武功倒是一多半都是自己所授的。及到雪晴过了十岁,师父见她精气理顺,也能不靠药物只凭内力便可不再犯病了,便将大半内力渡给了她,只不过,师父却从来不提要送雪晴出谷的事,也不愿收她为徒。从此之后的五六年,师父似是无所挂碍,重新又恢复了他那无羁无绊的性子,云游四方去了,偶尔回谷时,雪晴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颇能讨师父欢喜,若是这一老一小都在谷中时,天机谷便少了素日的宁谧清幽,必定是吵吵闹闹,欢笑不断的。师父若是回来,必定在武功修为上颇为悉心地指点雪晴一二,有时候惹得他这个正经的徒儿都要嫉妒了。 而他与雪晴,一个性子清冷,一个大大咧咧,两人亦师亦友。到了后来,他竟分不出究竟是他在替雪晴调养,还是雪晴为他孤寂的生活送来了一些暖意。不过,他依旧每年循了惯例冬天就带着雪晴上麓铭山,每两年,雪晴便回宣国宫中小住一段时日。这么些年,算起来倒也是无忧无虑的,师父陆陆续续将雪晴的身世和天下的格局告诉他,他便也知道终有一日雪晴需要去承担和面对她的命运。因此,但凡雪晴能在他身边时,他便会竭尽全力宠她疼她,既如兄也如父。十年过去了,他和师父暗中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调理好她身体的方法。一年前雪晴决定离开天机谷,完成她作为婧瑶公主的使命;而他,便也如师父那般四处云游,顺便寻找能适合她体质的奇花异草。功夫不负有心人,此番倒还真让他寻到了,只需再有个两三年的时间让他制药试药,雪晴的羸弱之症或许就能彻底解了。想到此处,司徒清逸略微舒展了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夜色渐深,行人渐少。硕大明艳的画舫岸边停靠,没有迟疑地,雪晴登上画舫。画舫重新驶到江心,船上众人躬身对雪晴行礼后便无声退下。见司徒清逸也在,雪晴颇感意外,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奔到了他面前,“司徒!我便知道莫叔叔和潇然他们定然会知会你,却不知你竟然寻到云国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顾不得有旁人在便拉着司徒清逸的袖子摇摇晃晃地跳了起来。若是换到平时没有外人在时,雪晴一早便扑到他怀里了。 见雪晴安然无恙,司徒清逸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之前他经知晓她与洛桑子对阵受伤一事,如今见她面色苍白,神伤疲惫的样子,司徒不禁叹了口气。“丫头好生让人担心,如今倒是连这羲国的宸王也敢去招惹了?”司徒清逸倒也不避嫌,嘴里嗔怪着,牵住她手腕的瞬间便已经探了她的脉。“情动伤身”,这是当年师傅说过的,看来,这丫头还真是动了心。到底还没到他司徒清逸治不了的程度,想来她这段时间怕是吃了不少苦的,终是不忍过于责备她。 “丫头,你既然有意,君沐宸也愿意联姻,你为何……”只需探一探雪晴的脉息,他们方才的对话,司徒 分卷阅读45 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终于开始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从来都知道雪晴所背负的,也从来都全力支持她。可是他更希望她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样拥有爱情,他甚至曾经叮嘱过她,若是有一个人能够为她放弃一切就必定是她的良人,若能得遇良人,他宁愿她负了天下! 雪晴面上一片清冷之色,眸中更是一片清明:“即便只是生在普通人家,没有三国相争的利害权衡,我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到时候少不得你要伤心,又何必徒惹了多一个人烦恼。” 这样伤感的话语说来,雪晴倒是毫无凄清之色,却叫司徒清逸心中滞闷,一时生出多少喟叹感慨来。不过嘴上却是未露出分毫,只是重重地弹了雪晴一个脑瓜蹦儿,佯装生气道:“丫头莫不是病糊涂了?只消再休息个三两日的功夫,你的内力便会完全恢复了。凭它什么天生的羸弱,这天下还没有我司徒清逸治不好的症状,不必担心。”雪晴毫无扭捏地靠在司徒身上,闭了眼睛。最近,她的确越来越觉得伤神疲惫,似乎总要昏昏睡去。如今有了司徒到身边来,她终于可以放松片刻了,于是倚在他身上不多会儿便睡着过去,在迷迷糊糊之间呓语一般哼了两声,算是对司徒清逸的回答。 杀身之祸 君沐轩既然已与君沐宸汇合了,雪晴又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便不好再赖在雪晴处,于是前日便搬了出去与君沐宸同住,等办完了事,便要取道回羲国。 司徒清逸来了,便仍在外院住着,雪晴他们的小院也就更加少了人员进出。今夜,就是雪晴准备将西京城中打扫干净的日子。 “主上。”女子放下双膝上的古琴起身,躬身唤了一句。一袭素衣,面色凝重,原来正是莫琴。 “一切都准备好了?”自从决定了后,莫氏四姝便按雪晴安排分散各处,原先青冥楼安排的暗卫也特意都撤了下去。一旁的莫琴沉声开口道:“撤去青冥楼的暗卫,对方果然有所行动。潇然在去宣国途中便被人所伤。” 雪晴蹙了眉。林潇然的武功不弱,能够伤他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林潇然此前并未出现在天华山庄,因此,她故意遣他一路离开云国前往宣国,对方竟然还要赶尽杀绝么?想到此处,雪晴怒火中烧,只是强忍怒火,脸上却难得地染上了一层薄怒神色。 “暗卫来报,宸王利用匈奴部盟之间的矛盾逐个分化,又时不时以游击战术袭扰,前日倒是大胜了一场。”见雪晴对暗杀一事已有计较,莫琴安下心来,又禀报一事。 游击战术,本是匈奴人惯用的兵法,君沐宸倒是很懂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这捷报来的不早不晚,君沐宸人在云国,北漠前线竟然还能大获全胜。看来,这战报倒是更好了掩饰了君沐宸的行踪。 莫琴想到暗中所查到的种种迹象所指向的那伤人者,面带忿恨:“好在司徒先生及时出手,现下潇然已无大碍。“他们几番想对您下手,似乎有另外一股不明的势力在暗中帮助我们,因此未曾得手。而如今的种种迹象,杀手的可疑都指向……”。莫琴的话拉回了雪晴的思绪,只是她说及此处时也不再言语,只因这人身份特殊,与雪晴的关系也特殊,尽管心中不平,要直呼其名地点出来,到底还是有所顾虑。 “云国。”雪晴淡淡吐出两字,她心下已经了然,却仍不愿意直接说出云天骄三个字。并未出乎预料,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真的走到这一步,真的摆在眼前要去面对的时候,心中依然有着莫名的牵痛。“可曾探得那暗中帮助我们的是谁?”对于宸王捷报一事不予置评,雪晴面带思索的提问。 “羲国的密探似是对我们的存在有所察觉,只是,虽然君沐宸已经知晓了主上的真实身份,那暗卫每每有意无意中刺探。算来也已在暗中有过几次交锋,可是每次那人都会单枪匹马及时出现,似乎是为我们掩护。只是那人轻功极好,来去如风,属下还未曾探得更多的消息。”收敛了平日的随性和亲近,此时莫琴自称属下,十分严谨地向雪晴禀报尽可能确切的消息。她是有分寸的人,自然明白在大争之世,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有时也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走向。 闻言,雪晴的脸上辨不出神色。她对青冥楼自然是有把握的。青冥楼即便是在声名鼎盛之时也一向自高于江湖,更不屑朝政俗务,更何况至今已绝迹武林几十年,人们早已经把它当成一个曾经的存在和遥远的传说。即便羲国密探对莫琴等人有所察觉怀疑,也只会将她与突然冒出来的苏雪晴联系起来,哪怕是怀疑到宣国、云国的头上,也决计想不到她们会是重出江湖的青冥楼。不过既然她们能够知道是云国屡屡行暗杀之事,羲国定也早已知道这一情况的了。 转念想到司徒,雪晴的脸色稍霁,心下微微走了走神:司徒清逸啊,自从一年前他去南海一带云游以来,她倒是一直为他挂心,不过,从小到大倒的确是自己一直让他不曾省心呢,就连林潇然受伤都得让他为自己解围。 咚咚咚。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和兵器打斗之声响起,众人不禁快步来到了前院。慌忙打开门,只见黄莺儿重伤在身,满身是血 分卷阅读46 地倒了进来:“主上!” “莺儿?”雪晴赶紧上前扶起她来:“这是怎么回事?” “莺音阁……被他们血洗”,黄莺儿十分狼狈,满脸泪水,她已经重伤在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前来报信,便倒在了雪晴怀里。 “莺儿!莺儿!”莫琴悲痛地摇晃着莺儿的身体,她却已经不能回应。 雪晴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不消一会儿,这院落已经被无数面露凶相的黑衣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天子脚下,西京城中,公然杀人的凶手竟然只是穿着夜行衣,便是连脸都不曾蒙上。 雪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十分小心地放下怀中的莺儿,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呼延庆,嘴角牵起了轻蔑的笑意:“这么说来,今夜之事,云皇只当成了江湖恩怨,最不济,也就是匈奴人行凶了” 呼延庆十分嚣张地笑道:“哈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小丫头,那日在天华山庄老夫不慎让你讨了便宜。今日,我们各为其主,你若是再受伤,可是无处可逃的。” 电光火石之间的刀光剑影。雪晴与呼延庆缠斗起来,可是他们到底寡不敌众,渐渐地便处于下风。不一会儿,连莫琴身上都挂了彩,她趁着一个空隙放出了一个求救的信号,边打边退,便已经退到了内院。一不小心,呼延庆一个掌风过来便劈到了雪晴后背,她一个踉跄倒地便吐出一口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呼延庆再出杀招时,一个玄色的身影已经挡到了雪晴前面,看似轻巧的一拨便将呼延庆挡了回去。他随即也劈出一掌,趁着呼延庆躲闪的间隙快步走到雪晴面前,往她嘴里放了一颗药丸,并封住了她的大穴。 呼延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十分震惊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玄通老儿的掌法?” 他将雪晴抱到墙角休息,又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雪晴身上,望向呼延庆的眼神冷峻地骇人:“听说,洛桑子毁了与家师的承诺,投奔了匈奴,化名呼延庆。在下天机谷司徒清逸。”恍恍惚惚之间,雪晴仿佛看见君沐宸、君沐轩也赶了过来,一时之间杀气大开,血腥冲天…… 七月初四夜,西京暴风骤雨。 宣国下榻的驿馆内,一夜灯火通明。此时雪晴依然昏迷不醒,她额头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面上已然毫无血色,惨白一片,显得嘴角的血迹更加醒目。司徒清逸双眼赤红,倚在床边拥她在怀中,十分耐心地想要将汤药灌下去,却只能又用帕子将大部分吐出来的汤药擦干净。 君沐轩身上也挂了彩,他刚刚知道雪晴竟然就是宣国的靖瑶公主,却来不及惊讶,只是在床边走来走去地,十分担心。 君沐宸面色阴沉的坐在桌边,眼神中满是凌厉之色。他手中紧紧握着天阙剑,那剑尖依稀还有鲜血滴下,明明心里在意的紧,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全不在意:“这个女人,还能活到明天吗?” “有我在,便是阎王想收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司徒清逸喂完了药,让雪晴躺下来,冷冰冰地对屋里的兄弟说道:“呼延庆那一掌打到了丫头背心上,我要替她褪衣疗伤,二位请回避吧。”君沐宸朝雪晴看了一眼,眼中真情涌动,他又看了一眼司徒清逸,一时心下吃味,却也不便再说什么。 天一殿中,气氛安静的可怕。云天骄坐在偌大的书案前,沉默不语。此番司马文渊是下定了杀心的,最后双方互有伤亡,不分胜负。只不过,那靖瑶公主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司马文渊自然知道云天骄此刻心里是多么矛盾,所以并不敢开腔说话,只是静静伫立,等待着云皇发号施令。 “匈奴的那些人,都不必留了。”许久,云天骄说出了这么一句。 “遵旨。”司马文渊呐呐的答道,并不敢在多言语一句。他太明白云天骄此时的想法。从公论,此次若能将靖瑶公主除去,那与灭掉了宣国并不二样,云国或许不日就可以争霸天下。从私论,靖瑶公主是云皇的嫡亲表妹,他心里十分在意这姑娘。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苏雪晴也将将转醒。刚刚从阎王门口走了一遭,她虚弱的紧,只是有司徒清逸在她身边,她便安心了不少:“司徒,我今日要去见云皇。”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从小,她只需要跟他说要什么,他就会帮助她、满足她。 “丫头……”司徒清逸心里吃痛,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尽管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面上也是惨白一片,苏雪晴依然笑着跟司徒清逸撒起了娇:“司徒最了解我,我为何要这样做,你也最知道。否则,昨夜你又怎会直接把我们安顿到这驿馆之中?”的确,这个世上,莫不平和司徒清逸,比宣皇苏明诚与雪晴自小相处的时间还多些,她的所思所想,他们的确恐怕比她的父亲还要更加清楚。 并肩 将受伤的雪晴带回到了宣国的在西京驿馆,等于直接向天下昭告了靖瑶公主的身份。如此一来,昨夜的江湖恩怨,便随着昨夜的暴风骤雨烟飘云散了,云国和宣国赫然两个大国之间的朝堂关系摆到了台面上。眼 分卷阅读47 下敌众我寡,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唯有如此,云国不仅不敢再用江湖手段危及雪晴等人的性命,反而要保证他们安全。 而更重要的是,雪晴一身之安危牵动天下局势,三国平衡一旦打破,宣国随时岌岌可危,恐怕一场争霸天下的大战便将拉开帷幕。此时,无论对羲国还是云国,雪晴都只能是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让昨夜已经到了倾颓边缘的三国关系再一次回到平衡的局面。 苏雪晴的苏醒让整个宣国驿馆都热闹了起来,君沐宸等人在房间外守了一夜没有合眼,见司徒清逸终于从房间出来,君沐宸不由自主站起来,君沐轩更是按讷不住,赶紧迎上去:“先生,苏姐姐怎么样?”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无比漫长,特别是君沐轩,这么多的变故,一夜之间将他从清风明月的江湖拉到了尔虞我诈的朝堂,他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转不过来。 “还能怎么样,有天机谷主亲自为我疗伤,当然是完好无缺地恢复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司徒清逸身后出了房间的门,只见雪晴已经换上了一件合身的宫装,那样华丽的衣服是她素日不曾穿着的,乍然穿出来便衬得雪晴气色极好,越发光彩照人。若不是她随意挽在脑后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梳起,提醒着大家雪晴所受的伤,若不是君沐轩昨夜亲身经历也那场血战,便真的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见雪晴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君沐宸面色稍稍好转了些。看来玄通子的亲传弟子、传言中十三岁就成为天机谷主的司徒清逸的确还有两下子。君沐宸心里不禁对司徒清逸高看了一眼。见雪晴如此装扮,君沐宸眼前一亮,可目光却转瞬暗淡了下去。君沐轩也回过神来,他收起了小孩脾性,施施然拱手行礼:“羲国君沐轩,见过靖瑶公主。” 雪晴略略回了一礼,笑道:“九儿一惯不喜拘束,便是靖瑶公主,依然是木少侠的苏姐姐。”不紧不慢的几步,雪晴走到了君沐宸的面前:“昨夜凶险,多谢宸王出手相助。”说完,倒是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宫礼。 “死不了就好。本王可不想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就伤重不治了。”想到这女人前几日在潜龙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又想到昨夜司徒清逸那样的疗伤法,君沐宸心里又吃味了一番,他情不自禁瞥了一眼司徒,见她如今安然无恙,竟然忍不住要跟她置气。 “这样也好,如今,我与宸王倒是互不相欠了。”不以为意地笑笑,也不与他做口舌上的计较:“今日,我便要入宫与云皇一见。不日,便准备启程回宣国了。宸王与轩王是与我同去云宫,还是……”明明知道君沐宸不便在云国亮明身份,雪晴只是客套寒暄一句。反倒是君沐轩闻言着急地说道:“不不不,我可不想让三皇姐知道我来了云国!”雪晴会意点头:“那,两位王爷请自便吧。今日一别,来日自然还有再见的时候。” 君沐宸带着君沐轩出了驿馆,早有如影在外等候:“王爷,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自己一路暗中相护的姑娘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这对于他这个自称天下第一的暗卫而言着实是打脸。当他知道那姑娘竟然是宣国靖瑶公主,更是无地自容了。还好,昨夜得了宸王的号令,他刚好大开杀戒,些许地做了些弥补。君沐宸只是形容淡淡,在战场上杀的人可比昨夜多多了,更何况都是一些该死的。上了马车,君沐宸情不自禁拿出玉环一边把玩,一边沉思,半晌,赶车的如影才听见车内飘出的声音:“不必逗留,这一路便回天京吧。” 宣国的七月无声无息,羲国的七月成为一个多事之秋,而云国却是一派喜气融融,不为别的,只因为今年的七夕佳节,云国的子民终于迎来了他们盼望已久的中宫皇后,自云襄帝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帝后与万民同贺乞巧节。盈容公主未嫁之时,已经在羲宫中协理六宫事务,如今对于云国皇后之职自是可以轻松胜任,她早知云国襄帝文治武功早已为云国百姓称道,他的个性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有着骄傲不可一世的张扬,更何况自己以羲国公主的身份前来和亲,云国和羲国最终恐怕难免一战势成水火,盈容对于自己今后在云国的处境并不报什么希望。 可是,大婚那日他对她庄重的承诺温暖了她,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她能够感受到他对她的心疼和宠爱是发自真心的流露。对于后宫之中的诸多事务,他竟然真的放心放手地让她独自决断,甚至几次三番不动声色地替她化解了和亲公主为后的尴尬场面,维护了她作为皇后的绝对权威;朝政闲暇一些的时候,对于她为他安排的宫中悦宴他也总是欣然参加,每每都在众人面前称赞皇后贤能;在他可以做到的范围之内他给了她可能的最大自由,知她亦善于骑射和剑术,他得闲时便会避开宫中内侍,与她相约去骑马、狩猎或者练剑;对于她与羲国之间的联络通信,云天骄从未过问过,当然,盈容也无非是与自家兄弟姐妹互致问候,聊聊家常,但凡是朝政敏感的话题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不提;有时军政上难以决断的烦恼,他也会在她面前说上几句,甚至会偶尔愿意听听她的见解,丝毫不介意她羲国公主的身份;除此之外,婧姝公主一直在云国宫中居住,她那活泼可爱的性子也着实为 分卷阅读48 盈容排遣掉了许多无聊和忧愁。盈容公主没想到她婚后的时光能够是这么的静谧而美好。而更为重要和难得的是,自成亲以来她的丈夫云天骄对她的尊重和宠爱,让盈容公主渐渐爱上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就在昨夜,他对她说:“自古以来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我只希望你抛开你作为公主的过往,能安心陪伴在我身边。天下之争,原就不该将女人牵扯进来。你和亲云国,作为羲国公主的责任便已经尽到了。若真到了大争那一日,我希望你忘掉你是羲国的公主,能够作为我的妻子站在我身边。当初娶你,并不只因为你是羲国公主而采取的权宜之计,立你为后,也只是相信你可以成为与孤比肩而立的女子。今后,我自当敬你爱你护你,做好一个丈夫对妻子应该做的一切。” 盈容公主的心被云天骄融化了。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能在她面前以“我”自称,能说出这番话来已属难得,更何况他对她这般的坦诚,他是真诚地视她为妻子才将自己这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的吧,而这样的云襄帝,更是让她爱恋的,她有时候在想,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他才成就了今日的云襄帝。而对于云天骄而言,这样美好的盈容也的确是有资格陪在他身边,有资格成为他的皇后,有资格获得他的宠爱。 盈容招了招手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又亲自给云天骄布菜:“臣妾知道了。若说起来,之前也曾几次听皇上夸赞婧瑶公主治国理政颇有章法,姝儿与臣妾闲聊时,也与我说了不少她与婧瑶公主儿时的趣事,只是可惜臣妾与婧瑶公主一直无缘得见。” 云天骄心里隐隐有些痛,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的回忆道:“她常年闭门将养身体,这十几年来合起来估计也就有那么几个月能够陪着姝儿畅快玩耍一番,倒是难得姝儿对她十分亲近。算起来我这个表哥与她见面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的,上一次见她还是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呢。”说到此处,云天骄不禁想起了婧瑶公主的模样。 实际上,天华山庄是云天骄安排在武林中的暗桩,上次天华山庄九鸩曼陀罗解毒的药被盗和苏雪晴寿宴上大败洛桑子之后,华冠杰便早已将苏雪晴的画像秘密交到了云天骄的手上。即便是经年未见,他也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女子正是他的表妹婧瑶公主。只见画像上的她一袭青纱宽袍,眉色不浓不淡,轻灵入鬓,眸光沉静如水,璀璨如星,鼻梁高高,嘴角含笑,比起她十三岁时已经出落得更加脱俗动人了。曾经病恹恹的公主摇身成为武功高强的烟云仙子,这让意在天下的云天骄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在司徒文渊的力主之下,他一路派人跟踪,几番暗杀却都没有成功,似乎总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婧瑶。对此,云天骄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而从最近一些时日她理政的种种做法和这些时日以来宣国的种种变化,更是让云天骄断定,婧瑶必定是知道了几次暗杀正是由自己主使的。这让云天骄彻底放下了对这个表妹的怜惜和对亲情的眷恋,这些情愫都是无法与他一统天下的霸业相较的。当然,这其中的曲折云天骄自然也不会在盈容面前表露。 盈容但笑不语,只是静静任他回想,听着他说起从前的往事。对于云天骄的决定以及那背后的意图,盈容公主谨守着后宫不干政的规矩,在云天骄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她的疑惑,既然已经决心陪伴在云天骄的身边,她知道她应该成就他。 胡不归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打破了天一殿中的宁静,一位内侍通报到:“陛下,宣国使者白浩轩递上来折子,说是靖瑶公主来了西京,今日请求入宫觐见。”正在吃东西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云天骄面上喜怒不辨:“靖瑶公主?”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云天骄不可置信的追问了一句。“是的,现在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云国宫门层层叠叠依次打开,走在最前面的白浩轩单手持节,靖瑶公主亦是一身华贵宫装,云鬓花颜金步摇,说的便是此时的雪晴了。及到正殿外,只见帝后二人早已立于高台之上,率领满朝大臣驻足等候。苏雪晴抬起头便瞧见那一对璧人,脸上挂上了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见雪晴在台阶下站定,盈容皇后缓步走了下来,走上前拉起雪晴的手,面含笑意,亲切地说道:“陛下一直挂念着公主,倒让我也心生向往。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雪晴见盈容举止,的确不负母仪天下四字,心中也不免赞叹,笑道:“靖瑶便是从小被表哥惯坏的,都不讲规矩了。没有赶上你们大婚,却还是忍不住贸然前来。” “近几日我正愁着张罗七夕佳节,公主一来,蓬荜生辉。”盈容一边说,主客二人一边携手上了台阶。雪晴就这样面含笑意,大大方方站到了云天骄的面前。她与盈容二人站在一处,便是各有千秋的风情,只见雪晴面上略施粉黛,与盈容的雍容华贵比起来,便多了三分清丽脱俗。 云天骄周身还是有着俾睨天下的强大气场,让人不敢直视。只见盈容极为得体地站到了云天骄旁边,雪晴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宣国公主靖瑶,拜见云国帝后。” 盈容翩然还礼,云天骄扶起 分卷阅读49 雪晴,寒暄道:“表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多年不见。”雪晴面上的笑容依然和煦,只是那眼神中的失望和冷漠,只有云天骄能读得出来。他心中一沉,暗暗咬了咬牙关。 朝堂之上,免不得是一些寒暄客套之语,待到冠冕堂皇的场面都应付了过去,帝后二人方才领了雪晴到后宫来:“说起来,姝儿来云国的时日也已经很久了,怎么今日不见她?” “姝儿也是今日刚知道你来了,这不是怕你要把她领回宣国去,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了。”盈容与雪晴携手走在云天骄身后,一边赏景一边聊着家常。“姝儿自是父皇和表哥惯坏了,儿时便不服我管教,如今到了及笄之年,更是管不住了。女大不中留,若是云国有合适的,倒是要请表嫂多多费心。” 这湖边景色很美,视野也好,云天骄便站定下来,略带试探地提到:“姝儿有什么着急的,倒是你,逼得舅舅都广发皇榜,天下招亲了。” “从前在羲国,我只听说宣国靖瑶公主才情卓著,治国有方,今日一见,才知靖瑶公主的身段模样,姿容气质,怕是天下堪堪能与公主相配的男子也是屈指可数的。”盈容这夸赞之语倒是出自真心。对于云天骄从前对靖瑶公主的感情,盈容入宫这些时日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见了靖瑶本人,她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更加理解,试问如雪晴这样的女子,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怕都要动心了。于是,她心里便更加释然,反而觉得与雪晴十分投缘。 “老头儿的皇榜既然发了出来,我不日也便要启程回去的。”雪晴一惯称呼父皇为老头儿,便是当着云天骄夫妇的面前,此时又是私下内宫之中,雪晴倒也没得什么避讳。盈容讶异地问道,“刚来如何又要启程回去?”言语中满是不舍。 云天骄与雪晴四目交汇,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话便不需要当着盈容的面宣之于口。云天骄倒是果断,轻巧地说道:“在外面飘得久了,早日回去也好。你便在西京城中过完七夕,孤再派人护送你们。” 七夕不仅是民间男女表达心意的绝佳时机,更是天家贵族之间谈情议亲的良辰吉日,若有两情相悦的,趁此机会向皇帝请旨赐婚也是有的,不仅能够成就良缘,帝王的赐婚更是家族的无上荣耀。因此,高门大户里的适龄男女便也都能获邀参加这七夕的宫宴。往大殿两侧再下首的座次,便也就依次坐着不少贵子小姐们。今年云国的七夕,因为有了宣国靖瑶公主等人的加入,变得更加盛大而难得。更何况,普天之下都知道宣国也在为靖瑶公主招亲,一时间,云国便有不少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一睹靖瑶公主的芳容。 在内侍的高声唱和之下,珠帘放下,主座上的宾客便都依次入了座。正当中的主位自然是云国帝后的座次,左手边的第一席,坐着的就是宣国的两位公主。 在众多在坐的人中,有云国的大将军蒋希芸。既然是七夕家宴,在规矩上便要随意很多。蒋希芸正喝的兴起,便执了酒壶前来敬酒。“公主殿下,蒋某代表云国将士们,请公主满饮此杯。”今日这酒颇为浓烈,从未沾酒的婧瑶方才一碗下去面上已是微红,倒是让素面朝天的她仿佛淡淡抹了胭脂一般,别有一番美感。 盈容见状,正要开口阻止,却被云天骄不动神色的安抚下来。只见另一座中,白浩轩一个箭步跳上高台,顺势便接下了蒋希芸递来的酒碗:“蒋将军,只是如此敬酒岂非无趣。不如白某就与蒋江军比试一番,若是输了便喝下一壶酒,这样也可为大家助兴,可好?”白浩轩说话虽然随和,不等他答应已经将他手中酒壶搁到了桌上,一个健步跳出几丈开外,利剑便已拔出了鞘。 白浩轩已经做出了这般姿态,蒋希芸也不好推辞。双方你来我往比试起来,起先还是谦让有礼点到即止,越到后来反倒越发较真起来,似是非要分出个高低胜负不可。婧瑶自然知道,白浩轩心疼她不能喝酒,生气蒋希芸给她敬酒,此番比试多少带了些要教训蒋希芸的意思,而蒋希芸则是怕当着如此多的人若是败下阵来,面子上挂不住,因此两个人都互不相让。 远处的司马文渊见状,只是在嘴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这样的场景,若是没有云天骄的默许,一向稳重的蒋希芸定不会在这样的宴会上因为多喝了两杯酒就敢舞刀弄棒的。云天骄却也沉得住气,她故作不知,似乎正等着瞧婧瑶公主如何化解了这个小插曲。到底是不胜酒力的,只方才那么一碗酒雪晴已知自己的确是有三分醉意了,不过她的神志却还是清醒得很。果然,经过那一夜的腥风血雨,云天骄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仅仅只是面色如常的出现在他面前,又如何能取得他的信任?七夕夜宴,倒的确是一个试探自己的好时机。今日一战,雪晴不仅要打消云天骄的疑虑,也要借这个夜宴上传出的消息让君沐宸和君沐轩相信,妙手神医司徒清逸,的确已经把她医治好了。 雪晴将计就计,附耳给杨姑姑交代了几句,杨姑姑便躬身退了下去。再回来时,便已取来了婧瑶的古琴和佩剑。雪晴这佩剑并无剑鞘,亦无剑柄。只见这剑身薄如蝉翼 分卷阅读50 ,透如薄纱,在剑柄一端用一根长长的绸缎缚住。 云天骄从未见过婧瑶公主佩剑,他对于婧瑶公主总能让人处于意外虽不意外,倒也颇觉新奇。这剑……若是他没有看错,婧瑶这柄剑当是举世之间绝无第二把的曲水游丝剑!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司马文渊提起过,世人皆以为绝世好剑该以上好的玄铁金刚打造,可这曲水游丝剑却偏偏反其道行之,却是软如柳絮,柔如无骨,韧如蚕丝,利如金刚,平时不用之时,只需如绸带般藏在腰间即可。传说这曲水游丝剑是三百年前的炼剑大师飞云的封山之作,光是选材便耗费了十几年的功夫,铸成之后又经过三十多年的熔炼,可谓剑中极品。原本这剑是飞云大师赠给他心上人的,可是剑铸成之后,飞云的心上人却离开了人世。飞云自诩世上再无女子堪配此剑,于是专门寻了一处剑冢,将此剑埋葬了起来。只是此剑早已失传,便是当代铸剑大师烛冶子也只是从传世的剑谱中得出,因此常人识它不出也属正常。只是,这剑如今竟然在婧瑶手中?!宣国婧瑶公主么,这个表妹,还真是有太多让他想不到的。云天骄暗暗沉了口气,按下心中疑惑与激动,再抬眼时只不见了他方才的情绪波动。 见两人僵持不下,婧瑶早已腕了剑到两人中间,笑道:“二位将军,如此咄咄逼人恐怕伤己又伤人,不如我来指点二位一下。”这曲水游丝剑运用起来,走向飘忽让人难以捉摸,剑气犀利让人避之不及,非是内力深厚之人不可驾驭,如今婧瑶借了酒劲,脚下步履不稳,微有醉态,手中的剑却服服帖帖,仿佛人剑合一了一般。见婧瑶亲自化解二人之间的缠斗,白浩轩领会其意,而蒋希芸自顾不及,于是只是三两招两人便只得收了手。婧瑶这才满意地收了剑:“今日大家同庆,刀光剑影岂不坏了兴致。不如我便抚琴一曲,聊以助兴。”一个旋身回到座位前,婧瑶便当真扶起琴来。这曲子,正是当初君沐宸在麓铭山养伤之时,婧瑶所奏的《兰殇》。指尖暗合真气,琴声宣泄而出,悲哀中带着点清寂,忧愁中带着点出尘,便是在极远之处也能隐约听到,座中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一时只觉得心绪宁静,万籁俱寂。 归去来 偌大的马车中,刚刚调息完的雪晴依旧虚弱得紧,浑身冰凉,尽管未到中秋,杨姑姑却已经在车中点上了炭盆,不过脸色却是比之前红润了不少。好在有了云帝一路无虞的承诺,又加上有司徒清逸和白浩轩等人在侧,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再有半日的脚程便可以踏入宣国境内了。此时雪晴十分轻松自然地将头枕在司徒的腿上,任由他抚摸着自己那随意披散的秀发。 不消多少工夫,一行人便到了边境之地。“先生,这是莫叔叔给公主的密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驰而来,眼前来人正是莫棋。众人心中明了,能让莫棋千里单骑,赶到羲国与宣国边境送信,恐怕是有大事发生。自从上次在天华山庄分别后,莫棋与莫不平已经先行回了宣国。闻名天下的谋士青凤先生莫不平,一朝之间成为宣国的座上之宾,着实又给这变幻不定的天下局势增添了几分不可预期。宣国成和帝拜莫不平为婧瑶公主之师,这几个月来由他辅佐公主主理朝政,倒是让宣国上下焕然一新。 “丫头,可是要先读信?”知道莫棋的声音早已让怀中的人儿苏醒过来,可司徒清逸心下里还是希望她能先好好休息调养的。 “想必是十万火急,不可不读。只是这信一展开,恐怕又到了你我分别之时。却不知司徒可会舍得婧瑶?”掀起车帘,接过莫棋递进来的信,脸上却笑得云淡风轻。 司徒清逸熟悉她这一贯调皮打趣的语调,似乎又回到了在天机谷时司徒清逸任她打趣调侃却又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听见她话中自称婧瑶的时候,司徒清逸却从来轻松不起来。恐怕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婧瑶公主所真正期许的是什么,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婧瑶公主为此愿意付出多少。此时她这一句明明是开玩笑撒娇的话,却听得他心口一片苦涩。恐怕从此之后,这世上便再无苏雪晴了。 “入了宣国境内,又有潇然和莫棋,我纵使舍不得倒也能放心。刚好趁早回天机谷,再寻着法子。”从来不管她怎么调皮调侃或是撒娇戏弄,也不管他有多少无奈生气或是无可奈何,司徒清逸的语言却永远都是那么平铺直述,从不轻易表露情绪。 “我早料到我那高傲的表哥最爱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却不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看来即便是我不想动用青冥楼,云国也得逼着我青冥楼出手了。”到底是个棘手的消息,紧锁的双眉中难以掩去地透出点点担忧:“云国皇帝说是要亲自送婧姝回来,顺道与舅父、表妹共度中秋佳节。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云国的两万精兵。”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中都是一紧。林潇然开口道:“主上作何打算?” “还能如何?潇然,命你暂代楼主之职,动用萤火流光通知青冥楼各部开始暗中运作,若是一般事务你便处理了就好,若有难以决断之事,你便直接用萤火流光与我联络吧。这些日,你且和杨姑姑一路慢行,这一路上刚好替我考察考察 分卷阅读51 沿途官员政绩、百姓民生。只消暗暗查访,一一记录,切勿暴露了身份。赶在中秋之前回宫即可。我这就与莫棋快马加鞭赶回宫去。父皇早已言明由我主理朝政,日常政务让莫叔叔以太傅之名代理,那些大臣们倒是不敢置喙。可是此番涉及军国大事,若是我不亲自出面,纵使莫叔叔有父皇一味支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看着她思路清晰,处置以来也毫不慌乱,司徒清逸暗自放下心来:“既然如此,我就不随你们去宣国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小瓶递到了婧瑶手中:“丫头,这解忧回魂丹只剩下此一颗,能医百伤,治百毒。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还是司徒大神医想得周到!不过不用担心,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回宫自有莫叔叔替我调理。”婧瑶接过小瓶,虽是欢喜的语调,实则却是安慰司徒清逸让他能够放心。余话不多,一行人便在就近的小镇上重新置换了马匹,分道扬镳而去。 多年来,宣国大臣们都已经习惯了极少见到传说中多病多灾的婧瑶公主,成和帝只说公主幽居养病,严令无关人等靠近公主寝殿,而寝殿内能入得公主卧房,贴身伺候婧瑶公主的,便只有原来先皇后身边的陪嫁宫女,宫里人都尊称她柳姑姑,还专门打破了此前外臣不得进入内宫的礼法,值守寝殿外围的御前侍卫首领正是杨姑姑的儿子白浩轩。成和帝宽严待下,却丝毫不减威望,加上宣宫中本来就人少,除了婧姝公主到忘忧宫来过几次都被柳姑姑哄了回去之外,其他人倒是从未有过敢违抗圣旨的。 夜幕苍茫之间,两人两骑朝宣国皇宫的方向飞驰而来。这一路上,两人凭借莫棋随身携带的太傅手令,在沿途驿馆匆匆换马便风尘仆仆一路狂奔,终于在今天城门下钥之前进了萱京内城。借着夜色和莫不平暗中的协助,婧瑶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她在宣宫的寝殿:忘忧宫。 “柳姑姑!”婧瑶从背后一把抱住独坐在寝殿中的柳姑姑,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可想死婧瑶了。”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柳姑姑见到婧瑶,一时百感交集。她是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从前婧瑶公主回宫小住,她才能在那一段极短的时间内稍稍放下警醒的心。比起杨姑姑一直贴身在婧瑶身边照顾,柳姑姑这个差事可是更累心的,因此,她看上去也比杨姑姑要苍老得多,那头发已经半是花白。之前莫不平告诉她公主这几日就会回宫,今后都不用再为养病暗中离宫了,她便高兴得几夜都未成安眠,早早备好了婧瑶公主所需的穿戴等一应物什,又反反复复打理了一遍又一遍的。“快让奴婢瞧瞧,公主可是一切都好?” “让姑姑担心了。”婧瑶活蹦乱跳地围在她身边:“婧瑶一切都好。此番回来得匆忙,不过今后都不走了。姑姑放心!”听得这句,似是崩了十几年的心绪终于松快了,柳姑姑喜极而泣,老泪纵横,连声说好。 “姑姑,今后这忘忧宫的禁令便可以解除了。您呀,别急着高兴呢,我明日一早便要上朝。还得劳烦好姑姑去禀告父皇一声,瑶儿今晚都要阅奏折,明日朝上再给父皇请安。再叫了潇然进来,我有事要与他相商。” 柳姑姑得了婧瑶的吩咐,欢天喜地地去了。待到婧换好了宫装,莫棋已经领了莫不平到了外殿,林潇然也已经到了。 “臣参见公主。”林潇然为人稳重识礼,此时虽然百感交集但却仍不忘君臣之份。莫不平也依着君臣之礼双手一揖。 “莫叔叔,师兄,你们知道我私下向来是不爱拘这些虚礼的。”扶起二人,婧瑶便也不再寒暄,直接便切入了正题:“我已让柳姑姑去禀告父皇我已回宫。紧要的事,你们便捡了重要的简要说来吧。” “朝中一应情况臣已经拟了折子,还有其他朝中重要的奏折都已经分门别类放在公主的书房了。一会儿臣便在外殿候着,若有什么事公主随时询问便是。”此时的莫不平一身朝服,身心虽则劳累但精神却是极好的,完全不负他青凤先生的丰姿,更是完全不似在麓铭山时随意的书生厨子打扮了。 “奏折我一会儿自己看就行,莫叔叔还是亲自下厨吧!”婧瑶不好意思地一笑,似是想到莫不平堂堂太傅若是突然出现在御厨房,会引起怎样的流言蜚语。 “是。臣这就下厨,公主稍等片刻。”莫不平闻言一怔,旋即也会意地笑起来,心里只能感叹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便是如今在宫里了那随意无拘的性子倒也是难改的啊。她的归来已经着实减轻了他肩上不少担子和心里不少压力,此番半开玩笑地叫他去下厨,更是让他不得不佩服这姑娘举重若轻的好心性儿。 “师兄,内廷中的人都还老实吗?”婧瑶顺手拿起一颗葡萄吃了,便斜倚在座位上假寐起来。连日的奔波她着实是乏累得很,而宣国后宫里众人对于她这个公主,窥探的有之,讨好的有之,忌恨的也有之。从前还能称病全数挡在门外,今后却是不得不面对了。 “除了杜尚宫偶尔在忘忧宫外徘徊,其他众人倒还各安本分。自两年前公主离宫后,皇上对内廷管制极严,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林潇然如实作答。“明天,你便随莫叔叔 分卷阅读52 一同上朝吧。且听大臣们都说些什么。”挥手示意,白浩轩便退了下去。 夜晚静谧悠长,今夜的忘忧宫终于不似往日那般沉闷而静默,反倒是书房里如豆的灯光和偶尔翻阅奏折的声音,为这偌大的宫殿增添了一些些生机,也为守护这宫中的人送去了温暖和安心。在最后一本奏折上勾勒了几笔之后,终于天将拂晓。多少年来,忘忧宫婧瑶公主第一次传召一班宫女入内服侍更衣梳妆。满地的宫女既带着好奇与兴奋,又带着些拘谨与敬畏地跪在殿中给她请安,也第一次看清楚了她们平日里小心议论的这位公主的模样。她的肤色似雪、眸光如星,她的气度从来都是脱俗的,散漫不羁、无拘无束之间似乎能把天地都尽握掌间。当那鲜艳而厚重的朝服穿在身上,繁复的发饰与雍容的珠翠盘插在发间的时候,只是在她洒脱的气韵之间增了几分华贵,在她脱俗的气质之中加了几分雍容。 廷议 内侍尖锐而响亮的声音划破了议政殿的上空,一日的早朝开始了。 宣国的成和帝已经不似年轻时那样强干而精神了,衰老和退化日复一日地从他鬓间的白发和面上的皱纹中滋生出来,宣国的内政一向是清明的,可是近两年,伴随着成和帝的衰老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他的视力已经十分模糊,以致于他已不能看清楚奏折,当然,这并不影响身着一身龙袍的成和帝英明的判断。他很好地利用了这个理由,顺理成章地宣布由婧瑶公主主理朝政。原本,众臣对于那个很少得见,一直病病殃殃的婧瑶公主并不敢报太大的奢望。面对这大争之世,他们认为宣国最大的希望就是在云国和羲国之间选一个强者,将婧瑶公主和亲过去,这样,宣国即便不再存在,也能避免战祸,换得一夕平安,并且重新拥有一位强大的君主。 可是,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些年来的朝政不仅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颇有些焕然一新的味道,这在无形之中给婧瑶公主增加了不少威望,当然,也不禁让人对这位极少露面的公主更加好奇。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成和帝拜了青凤先生作为太傅。青凤先生莫不平,那个二十几年前就已名满天下的能人谋士,已经遁世埋名了这么多年。没人知道这些年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成和帝有什么样的神通竟然能够将他收于账下,而这个青凤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在几个月间就一举肃清了原先朝政中的诸多弊病。这让公主和亲的提议暂时噤了声,让那些真心拥戴宣国和婧瑶公主的朝臣看到了希望。也正是这个莫不平,竟然敢试图对边防和军队做出一系列伤筋动骨的革新,这让一贯低调而平和的宣国似乎突然展现出一争天下的野心和行动,让一向主张公主以国和亲的朝臣们惴惴不安地发现他们一直以来以公主换和平的如意算盘突然有了阻碍。更让他们诚惶诚恐的是几日前云国所递来的国书,以及那国书中直言不讳写明的,已经在路上来的两万精兵。一时之间,议和、和亲之说又甚嚣尘上,诋毁、弹劾莫不平的奏折随之纷至沓来。 毫无悬念,今日的早朝,一干重臣老臣又是对莫不平的一致弹劾,端坐龙椅上的成和帝静默而深沉地听着他们口若悬河的争论,不发一言。 “皇上,公主年幼,且体弱多病,极易听信谗言。老臣听闻,昨夜莫太傅亲自下厨为婧瑶公主烹膳,太傅自恃厨艺高超,竟然妄图以此等哄骗小儿的手段傀儡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老臣怀疑,莫太傅分明就是别国奸细!”此时义正言辞的正是太尉贺鹏亮,他早年间曾跟随成和帝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奇功,因此在朝中的分量可想而知,不过现在,他却成了朝中最坚定的守旧和亲派。莫不平在朝政中的新主张,触及利益最深最多的就是他掌管多年的兵部,因此贺鹏亮也是力主弹劾莫不平的重臣。 “婧瑶公主到!”高高的殿门外,婧瑶脚步沉稳而有力,不疾不徐,旭日的光彩打在她华美的朝服上,浓淡相宜的脂粉衬出她容颜的庄重,叮当的环佩之声仿佛一冽清泉自高山崇岭之间倾泻而出。她就这样迈入了高高的庙堂,将从前关于苏雪晴的一切抛到了身后。 “婧瑶参见父皇,女儿早朝来迟,让父皇受累了。”无可挑剔的仪容举止,清扬婉转的黄鹂之音,婧瑶低下头,垂下了眸。面前的父亲,苍老了啊。从小就为了她的健康和快乐操碎了心,即便是如今面对国之重器、万千黎民,他也从来都舍不得用她一人的幸福去换取整个国家的安宁。 “瑶儿,来,坐到父皇身边来。”成和帝的声音微微颤抖,此时的他浑身洋溢着慈父的光辉,全然放下了身为君王的威严。 朝堂之上,婧瑶盈盈起身,款步走上御座,端坐龙椅之上。众臣一时更加惶恐,可是任谁也不敢在此时有半句置喙。 “几月来,幸得太傅悉心为我调理身体,如今身体既然大好了,便也不能一味再偷闲躲懒,将朝政大事都压在太傅肩上了。众爱卿看本公主现下,还像是体弱多病的么?”眼光随意扫去,面上笑意浅浅,三言两语便将司徒这些年悉心为她解毒治病的功劳统统算到了莫不平头上,不知道司徒听到了她这些话,会不会气的吐血呢。莫 分卷阅读53 不平心中暗想,不禁给婧瑶递了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才能读懂的眼神。 婧瑶会意,她想到司徒知道之后气的脸都绿了的神情,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可怜了殿中一班大臣们,一时之间不知公主为何轻笑出声,顿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只听婧瑶继续开口说到:“众位近来的奏章本公主都有亲自阅过,只不过平日里贪玩嗜睡了些,便只是口述了批阅的意见,让太傅亲自蓝批誊写到奏折上。没成想惹得大家误会,还平白让太傅受了一场委屈。待今日退了朝,本公主定当再让太傅誊写一份本宫口述的罪己诏,还望各位大人原谅。” 原本是正儿八经的廷议氛围,这婧瑶公主举止也甚是得体,可是一番话说下来却仍似不改小儿心性,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贪玩嗜睡,将这些天来大臣们弹劾莫不平把持朝政的罪责抹了个一干二净,更是弄得大臣们哭笑不得。婧瑶公主竟然开口说要罪己,又放下身段让大家原谅,大臣们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穷追不舍,听见她这么说,慌忙跪了满地,道:“臣等不敢。” 婧瑶对大家的反应很是满意,点点头接着说道:“近来众臣每每所奏本宫联姻之议,以后还是休要再提了吧。本公主将来所嫁的,必得是这普天之下最好的男儿,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公子王孙。礼部尚书,你既然已替父皇拟了征婚的旨意,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公主终身大事,事关我宣国国运,万不可如此随意!”大臣们听见她这个决定,更加觉得眼前这小女娃性情不定,说风就是雨,如此重大的事项竟然如此随性决定,一时纷纷劝阻,人人心中惶惶不安。 “王大夫,论家礼你们琅琊王氏是我外祖家,你以为本公主这个决定如何?”王易卿是琅琊王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虽则年纪不大却已贵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婧瑶猛不丁地将问题抛给了他,看向他的眼底带了三分笑意。 “公主聪慧,想必已经想到应对云国的万全之法。宣国之未来系于公主一身,想必对于宣国何去何从公主也已经成竹在胸了,方有如此胆量,招亲于天下人。”果然不负琅琊王氏盛名,婉婉答来全不慌乱,却又以退为进绵里藏针,将全盘看得通透。自从宣国朝局分为革新主战派和守旧和亲派以来,在朝堂上和天下士子之中都极具权威的王谢两大家族却一直装聋作哑置身事外,对一切朝堂上的争议都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即便是如今婧瑶将话题抛了过来,王氏一族的回答还是这么暧昧不清,模棱两可。 “难得御史大夫如此通透达理,不过你却只说对了一半。莫说云国此行只是带来两万精兵,即便是二十万大军,自然是怎么来的本宫便叫他们怎么回去。至于宣国之未来,却未必系于本公主一人。”说着,从袖管里掏出宣国虎符放到了御案之上:“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恩准白浩轩入主中军帐,掌管宣国兵权。” “兵者,国之凶器也,不宜擅动。况且,宣国兵权一向为宣国皇室掌握,老臣不知白浩轩为何人,也不知公主为何初次上朝,便要变动兵权之属。治国之道,从来不应以上位者一己之亲疏好恶,还请皇上和公主三思。”开口的又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贺鹏亮,他自然知道那白浩轩只不过是这许多年来守护忘忧宫的御前侍卫,他母亲杨氏又是贴身服侍公主的。这些年来宣国与别国也未曾起过战事,因此也就没有需要动用兵符的地步。宣国十万兵马实际上都在兵部的掌控之中,宣国皇室式微,此前兵符虽由婧瑶公主掌握,实际上却形同虚设,真要战时能够有几多制约尚且难说。 见太尉亲自开口,马上便又有几个大臣附和。大部分的臣子听见婧瑶公主要动兵权,才反应过来这女娃娃着实不简单。今日虽则是婧瑶公主第一次上朝,她言辞之间让人摸不透章法,甚至有些看似小儿般的随意和小女子般的任性,可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诸事思虑周详,决策果断,她那表面示弱的不羁言辞,实则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原本一场弹劾莫不平的朝会,只因为婧瑶公主的介入,瞬间便成了对宣国诸多争扰多时、悬而不决的国政大事的决策定论和重新安排的朝会。莫不平的任用、婧瑶公主的婚事,云国的大军压境,及至眼前正在讨论的兵权归属,哪一个不能能够更改宣国朝局乃至天下局势的重大决定?枉费了大臣们吵吵嚷嚷了这么久,竟是一个不留神便在今日的早朝上被婧瑶公主牵着鼻子走,左右了全盘的局面。 兵权 “瑶儿,御史大夫说得对,你的婚事父皇尚且可以由你,兵权之事却是不能儿戏的。”这是成和帝今日早朝正儿八经说的第一句话,老皇帝终于表了态,也终于有个真正能管得住婧瑶公主的人发了话,这让一干大臣们略微安了安心,也多少找回了些许颜面。 婧瑶公主听得皇帝发话,心里暗暗一喜,难怪玄通子从前说起父皇时总说他精明得似一只狐狸,只是那语气神态却不知到底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呢。可现下父皇这话倒是与她在朝堂之上、众臣面前一唱一和的表演着双簧呢。婧瑶面上嫣然一笑,那笑中带着三分自信、三分得意、三分不羁,还有一分 分卷阅读54 纯良无害,眼波流转之间已经越过千山万水,似能湮没天地光华:“父皇既然对婧瑶的婚事没有异议,那中秋之时瑶儿倒想好好热闹热闹,一来姝儿归国,我们一家人总算是齐全了,便也过个团圆的中秋;二来表哥远道而来,总也要替他接风洗尘;三来嘛,捡日不如撞日,若能觅得佳婿,中秋之宴自然也就当做婧瑶挑选夫婿人选的宴席。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父皇老了,自从你母后仙逝以来,这么些年宣国的确没有什么喜庆之事了。瑶儿所奏之事倒也的确值得庆贺,众臣以为如何?”语气缓缓,衰老的声音也不是十分洪亮,可是天家威严,又有哪个不识趣的大臣能同时拂了皇帝和公主的兴致。于是一时之间,无论是愿意不愿意的,大家却无可选择地只能点头称是了。 “想来表哥还挟了二万人马那样大的阵仗前来,宣国倾全国之兵马却都只有区区十万,岂不是叫他笑话我。若是女儿真在中秋觅得佳婿,不求父皇给瑶儿准备丰厚的嫁妆,瑶儿只是不想让表哥再像小时候那样笑话我就是了。”此言一出,分明只是一个娇羞女儿向父亲讨嫁妆的语气,只是已经领教了她的古灵精怪的大臣们此时却已是大汗淋漓,一时算不出这机敏过人的婧瑶公主又要出什么花招。 “哈哈,还说什么嫁妆,将来这宣国的天下不都是瑶儿的。只是如此说来,若想不叫宣国在兵马上让人笑话,莫不是朕的瑶儿有什么好主意?”成和帝一时笑得快意,虽然女儿并不是日夜在他跟前长大的,可知女莫若父这话他还是担得起的,自然知道婧瑶胸中有沟壑,但凡在他面前提起的事定然是心中已有筹划的。更何况他本是个睿智而沉稳的君王,对于女儿能够遗传他的睿智和沉稳他从来都不怀疑。就像刚才,兵权之重要定然不能只这一个朝会三言两语就能撼动,婧瑶没来由的提起宣国兵权之属,其实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这一处是守旧和亲一派的软肋,如此的声东击西,直命要害,无非只是想让贺鹏亮等人在她征婚一事上不敢过分反对罢了。 目光重新扫了一眼朝堂之上的众位大臣,最后定格在兵部尚书的身上:“女儿能有什么好主意?贺大人一贯统领兵部,如今又不赞成让白浩轩统领兵权。那就请贺大人中秋节前替宣国再征集两万军士,若真的有人来犯,也好提前有个应对。” 贺鹏亮听见婧瑶指名道姓地向自己下旨,不禁跪地疾声道:“启禀公主,征兵兹事体大,环环扣扣琐事繁多,况且如今距中秋只剩一月有余,要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征兵两万,恐怕不切实际啊!” 拿起桌上的虎符轻轻敲了敲御桌,咚咚的响声也一下下地敲击着大家的心,众人一时之间不敢噤声。于情而言,让兵部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征兵两万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可是于理而言,婧瑶此时不仅是作为一个君上在发号施令,虎符在手,也可说下了一道军令,从来都是军令如山,违抗军令的后果显然比单纯的抗旨要严重得多。 沉吟半晌,婧瑶目光幽深,复沉沉开口:“贺大人,不是本公主有意刁难你,只是宣国与云国兵力若是悬殊巨大,恐怕我表哥此来就当真不是赴宴探亲这么简单了。”那语气不再和煦温柔,透出的寒气足以冰冻人心,可婧瑶面上分明一派气定神闲:“既然贺大人感到为难,明日便将这朝会搬到兵部大营里去,也请各位大人们集思广益,出谋划策一番。”重新将兵符收了起来,婧瑶又带着似是无奈妥协的语气道:“既然众位大臣们都觉得此时变换军权不妥,那就先让白浩轩帮着莫太傅打理中秋宴一事吧。” 成和帝闻言,心里旋即明白了婧瑶公主的小九九,面上却重重咳嗽了几声:“瑶儿这主意不错,若要统领宣国大军,首先就该是在征兵上有所作为。寡人倒是乐意做个裁判,看看你们谁真正有本事。”堂下众人面色各异,有心领神会面带期待的,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也有忧心忡忡不知所以的。既然成和帝谕旨已下,任贺鹏亮脸色泛绿也是不能公然抗旨的了,只得点头应下。 朝会毕,群臣散去。与贺鹏亮同行的禁军统领张宇飞叹道:“太尉大人,原本莫不平以太傅身份处置朝政就已是给大人添了不少堵,下官今日看来,这婧瑶公主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今日朝上她摆明了就是要与大人打擂台,今后在朝政上,大人怕是要艰难了。”今日的贺鹏亮第一次被婧瑶这个黄毛丫头教训了一番,正当脸色难看之时,不过到底在朝中浸淫良久,就是再心下不快也能忍耐下去,闻言责怪道:“张大人慎言,为人臣下者,岂有妄议君上的道理。”抬头见礼部侍郎谢伟正走在前面,便迎上前去拱手道:“谢大人,谢丞相称病许久,不知何时才能病愈归朝啊?”这谢伟正是出自王谢世族之中的谢氏,谢氏的族长谢朴乃是当朝丞相,只不过谢朴年迈,加上朝中贺鹏亮等人日渐势大把持朝政,他便干脆称病不出了。那谢伟亦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在朝中向来不涉党争,只尽心协助礼部尚书做好本职,于待人接物上亦是不卑不亢:“承蒙大人关心,族尊近日一直卧床,倒是实在有心无力了。”贺鹏亮闻言还想套近乎,连忙示好道:“也怪我一直朝政缠身疏忽了,赶明儿一定得亲自登 分卷阅读55 门去探望探望老丞相才是。” 婧瑶公主上次头一遭上朝议事,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之间,便已教一班大臣们刮目相看,着实领教了一番。约摸那次散朝之后,原来倚老卖老的如今不敢张狂,原来得过且过的如今不敢将就,数月以来自青凤先生莫不平手中发出的诸多革新政令,终于在这次朝会上尘埃落定,革故鼎新,在婧瑶公主的力主之下得到贯彻。不出几天,宣国婧瑶公主治国理政之才的名声就将传遍天下,一扫她之前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奶娃娃形象。 这几日下得朝回到成和帝的和善殿时,午膳的时辰早已过了。成和帝与婧瑶公主本就父女情深,此番离别两年再见更是百感交集。如今朝政千头万绪都在婧瑶公主一身,虽然朝政繁琐,却也难得趁着用膳的这一小会儿功夫畅叙离情,父女俩有说有笑共聚天伦。 不一会儿,有内侍禀报:“启禀皇上、公主,尚宫大人听说皇上和公主劳心于朝政未及用膳,已经做好了吃食候在殿外,希望能够入内觐见。还有其他六局的主事人,也都在外等候宣召。” “杜尚宫倒是有心了,也不枉这许多年来父皇信任她。”婧瑶点头示意请她进来,一边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瑶儿,待我百年之后,便将后宫中人都放出宫去吧。”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成和帝也放下了碗筷。内侍会意,已经撤去了午膳,重新为父女二人泡了上好的茶进来。 杜尚宫为首的几位后宫管事们迈着姗姗云步走了进来。她心里暗暗想着,细算起来上次见到的婧瑶公主还是一个黄毛丫头,而成和帝也一直称病,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召见她了。只见这杜尚宫不过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却保养的犹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五官还算的上有一份小家碧玉的精致。她头戴浅碧色珠翠,华贵却又不显张扬,得体的湖色宫装很好地裹住了她曼妙的身材,娇媚之中透出沉静低调。 待入得偏殿见到皇帝和公主,杜尚宫为首的几个宫人便都跪拜在地:“小人给皇上、公主请安”。盈盈下拜之间便是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 “本宫大病初愈,倒是有劳各位替我照顾父皇多时。”对于这样的场合,若是换做是苏雪晴,定然是头疼得只想一躲了之的,可是她如今身为婧瑶公主,场面上的这些就只能分毫不差地一一应对。杜尚宫抬头一瞥,婧瑶的出尘玉颜着实让她眼底划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不过她旋即抚平了心中的紧张和意外,复又低了头柔声禀告道:“服侍皇上原是小人分内事。臣听闻公主大病初愈,不甚欣喜,又听说朝政繁忙,特意备了些参汤来。” 众人神色,婧瑶公主自然全全收于眼中,她亦是客气一笑,打趣道:“本宫还在病中,这参汤就心领了。既是朝政繁忙,我倒是真要赶回忘忧宫去批折子了。父皇最近身子不利索,你们便替本宫好好照顾父皇吧。”说完只是款款起身,向成和帝微微行了一礼,便真的回忘忧宫批阅奏折去了。 暗流 此后的半个多月里,成和帝索性称病不出,放手让婧瑶公主全权处置朝政。于是,婧瑶公主便将朝会搬去了各部的衙门,六部的衙门事务以一种更为精准的方式层层执行了下去,而朝会议事之外的时间里,婧瑶不是在与莫不平商议事宜,便是在深夜挑灯批阅奏折。偌大的国家,千头万绪的政事,就在这个小女子的手中飞速而有序地运转着。青凤先生竟然在宣国辅佐,而婧瑶公主也不再体弱多病。在不久之后的中秋之日,婧瑶公主将让朝中对她怀疑的人从此噤声,而她的不俗姿容和卓绝才情也将如中秋之夜那一轮皎皎月华,倾满天下。 宣国婧瑶公主中秋招亲的诏书无疑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也为这大争之世增加了几分悬念。天下自诩俊杰之士,或好奇,或期待,或志在必得,或跃跃欲试,梦想着抱得美人归,梦想着成为未来之君,甚至梦想着凭借宣国成就一统天下的鸿鹄之志,一时之间都冲着公主招亲的诏书蜂拥而入宣国。而云国和羲国,无疑也绝不会置身事外。 过了七夕之后,盈容公主脸上却愁云密布,心头亦是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五味杂陈地喘不过气来。只因云天骄想要暂时将朝政交给司徒文渊,亲自去探一探宣国的虚实,顺道也将婧姝公主送回宣国。两国皇室本就是姑表之亲,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自然希望能够两国结盟。往来路途遥遥,他便不能留在云宫中陪她过中秋了。而更为让她揪心的是,无论结盟成功与否,或许几国征战的日子都不远了,到时候又将是生灵涂炭,她亦夹在羲国和云国之间、亲情与爱情之间难以自处。明日一早,云天骄便要带着婧姝公主一行出发了,随行的还有两万精兵强将。 为了给云天骄践行,今日盈容公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佳肴。此时夫妻二人在相对小酌,放下酒杯,云天骄叮嘱道:“此番前去宣国来回需得月余,后宫琐事繁多,容儿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难事,可以和司马文渊商量,或者等为夫回来再处置。” 参选婧瑶公主驸马的条件并不苛刻,但凡未立妻室的男子均可报名。有善于骑射武艺 分卷阅读56 的,由白浩轩组织甄选;而工于文策时政的参选人,则由太傅莫不平亲自把关。等到最终候选人确定后,再由婧瑶公主亲自出题挑选。 羲国的天京城的规模弘大,四方城墙上共有十二城门,每个城门都对应着一条驰道,于是内城便被这些驰道分成了若干个闾里,其中居室栉比,门巷修直。羲皇宫位于天京城核心,横贯东西的朱雀大街两边是最为繁华的所在,而皇宫南面被称为上九区,一大片高楼低宇鳞次栉比,是皇亲国戚、高门世家的居所。羲国民间素有“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之说,正是用来比喻羲国五大最重要的高门世家之显赫。第一大河丰茂江的两条支流丰河、茂水穿城而过,于是城中便建有不少骑楼画舫,坊市交错之间,处处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宁王府中,庆贺小世子周岁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送走了一众宾客,王府中此时留下的也只有几位近友至亲了。宁王妃名唤温婉娴,是江南一户书香人家的女儿,若在其他王府恐怕普通姬妾大多也是出身望族的,可是她却被封为宁王的正妃。据说宁王周游江南时与她相遇相知,永泰帝倒也乐得成全一对有情人。 “马车上是何人?”天京城楼下守门的卫士正在对来往的人们认真检查,君沐轩一行的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上前盘问道。 “九皇子君沐轩回京,还请放行!”君沐轩长剑一伸挡住了门卫想要掀开车帘的手,而另一手递过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羲国的九王爷,竟然成了车夫?那卫士心下狐疑,可是看了腰牌依然恭敬行礼放行。 推杯换盏之间,便有沈良修进来向昭王禀告:“四爷,方才城门来报,九爷回京了。他驾着一辆马车,应是有人同行。”沈良修正是当朝太尉沈克川的公子,如今在京畿卫戍军中任职。 君沐昭倒也不意外,挑眉道:“这个小九儿,在外折腾了几个月现在舍得回来了。二哥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君沐宁今夜有几分薄醉,此时正低头慈爱地逗弄着温婉娴怀中的孩儿,闻言抬头道:“也好。” 进了城,君沐轩就一边驾着车,一边兴致盎然地往外看看,倒也怡然自得。御林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迎面而来,转瞬间就在马车前列成了两队。 君沐宁和君沐昭款款踱步到前,昭王悠悠说道:“九弟,别来无恙啊。” “二哥!四哥!”或者是近乡情怯,君沐轩进了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回宫,如今见到哥哥们亲自来迎接,那思乡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几乎是腾空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扑倒了二位哥哥的怀里:“我可想死你们了!” “当初离京的时候那样不告而别,小九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吧?”宁王体贴地问道,还不忘弹了君沐轩一个脑瓜蹦儿。 “二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此次出去本想投奔七哥,可惜七哥的大军没找到,倒是到江湖上好好闯荡了一番。这几个月我的剑术可是精艺不少呢。”君沐轩状似无辜地摸了摸脑瓜,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对着君沐宁撒起娇来。 宁王和昭王显然并不相信君沐轩的剑术真的有多大的进步,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昭王便道:“嗯,的确是精进了,如今都学会赶马车了。” “二哥,你们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兄弟三人的对话马车里的苏雪晴自然听得清楚,此时君沐宸已经自己掀开帘子。虽未奉召,但是君沐宸却径自回了京…… 最近几日对于羲国来说尤其特殊:宸王和凌王在漠北五战五捷大破匈奴军队,不日就将返抵天京城。此番大捷不仅一举解除了多年来盘踞在羲国北方的隐患,为羲国一争天下扫平了障碍,更是极大地提升了君沐宸在军士之中的威望,使他成为了储君之位极为有利的竞争者。而宣国公主征婚一事,永泰帝竟然只是派了宁王作为特使前去祝贺,并未显露出让哪位皇子前去求亲的意图,这让原本就日趋白热化的储位之争更加扑朔迷离。 上书房内。永泰帝静静坐在台案之前,君沐宸也只是静静伫立在侧。 永泰帝用手指敲了敲以示意,便将一叠已经整理好的奏折推到了君沐宸面前。见状,君沐宸只是粗粗翻开了第一本,便惊慌地跪倒在地,不发一言。这厚厚的奏折,无一不是弹劾宸王拥兵自重,在军中擅断专权的,更有甚者担心宸王的兵权会有一日凌驾于皇权之上。 “你,没什么要对朕解释的吗?”永泰帝浑浊而苍老的目光似是看着他,又像是眼中空无一物,不高不低的声调,让人辨不出帝王的情绪。带兵之将,无召回京,众大臣若是知道,弹劾的奏折又会如雪片一般飞来。 这个七王自幼失了母亲,起初,永泰帝可怜幼子无母,便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后来发现这儿子倒是颇有灵性,于是凡事便对他严厉了些。在众多皇子之中,君沐宸算是吃苦最多的,他无论谋略胆识还是行军打仗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可是也养成了他冷酷的性格——在战场是铁血无情的将军,在朝中是风流多情的王爷。这么些年下来,这个儿子也已经长成足以让永泰帝 分卷阅读57 倚重的了。可是朝中种种利害关系错综复杂,永泰帝的倚重同时也让这个没有母族依靠,亦没有重臣维护的七王爷成为了众矢之的。尤其是这两年朝中立储之声四起,永泰帝有太多人事需要平衡,为了缓和朝堂上的争端,便干脆将君沐宸外放戍边,父子俩的心也渐行渐远了。君沐宸越长大,永泰帝越觉得他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了解这个儿子。 昭王和宸王,是永泰帝心目中储君的候选人。对于君沐宸,永泰帝不是没有想过让他承继帝位,却又担心没有这个高门世族的支持,他即便能爬上那个位置也未见得能坐得稳。相比较而言,昭王亦是贤能有德的,他高贵的母族和温文尔雅的个性使他在高门之中更吃得开,他日若是登基为帝倒是更有优势的。不过,昭王俊雅之名在外,为人十分谦和,与君沐宸比起来,少了几分帝王的凌厉和果断。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可不希望若与宣国联姻,将来羲国的皇帝与会受到女子的牵制,尤其那个女子还是苏明诚的女儿。而对于凌王么,即便不说才能高下,他强势的母族也让永泰帝依稀预料到若是选择他当继任者,无疑会使羲国陷入外戚干政的泥潭之中,强势的永泰帝已经意识到高门大族对于皇权的威胁,因此凌王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好在现在并不着急确定下最后的人选,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对他们细细考察甄选。而此时这些摆在宸王面前弹劾他专权的奏折,就是他对君沐宸的考验。 高门 “父皇既然让儿臣看到这些奏折,就应该已有判断。儿臣无需解释什么。”君沐宸低着头双眼直视着地毯,虽然他的身躯是跪着的,可是话语之间却没有丝毫胆怯与谦卑。 君沐宸这样的态度勾起了永泰帝心中的一丝不快,他分明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君沐宸心中对他的怨怼。因此再出声时,语气里已是染上了一层薄怒,置气地说道:“你倒是吃得准朕的想法?!还是你当真如这些大臣所弹劾的一样,已经自视功高,以为朕不能在这个时候罚你了?” 比起永泰帝的情绪起伏,君沐宸的情绪波澜不惊,他只是冷静沉着地把对话引入了当前更应该关注的事:“儿臣不敢。只不过父皇有时间与儿臣在这里置气,倒不如想想如何应对云国在星国边境驻扎的两万精兵吧。” 这样的君沐宸啊,全然没有了儿时与他的父子亲昵之情,掩饰在他风流随性之下的是他面对国事朝政时的冷静无情,永泰帝越来越看不通透这个儿子的想法。可是不得不承认,君沐宸总是能够看透事物的本质,抓住事情的重点。永泰帝在之前给君沐宸的密诏中已将朝中局势一一对他交代了,催促他漠北要力争打出几个大捷,也正是为了应对宣国中秋之变后可能会发生的战事。永泰帝虽然气急,但也无奈,为了堵住众臣止口,他只得一并把君沐凌也召回了,又大张旗鼓将得胜的两个将军迎入城中,举办盛大的宴会庆祝,这才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永泰帝也恢复了处理朝政的状态,正色道:“明面上我已命宁儿出使宣国,暗中的军士部署你可是成竹在胸了?” “儿臣于漠北起兵回京之前,已经调集了两万军士秘密前往云国与羲国边境,此番二哥出使,倒也大可如云天骄一般,大大方方带上一两万精兵前往以防不测。加上我们一早就布置潜伏在泽国和星国的五百死士,如此一来羲国与云国在接壤边境上的军力便旗鼓相当了。这个靖瑶公主,在麓铭山和云国儿臣倒都大国交道,若是能随二哥一同前往宣宫中,去会一会这位婧瑶公主,也未尝不可。”没有拖泥带水,思路清晰,洞若观火,人未返京之前便早已对战局运筹帷幄,这也是为什么永泰帝在战事之上可以重用倚重宸王的原因。 听到宸王的安排,永泰帝心下十分满意,可仍是放不下帝王的威严和父亲的尊严,对于儿子们永泰帝从来都是吝啬于夸奖的,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宸王的安排。于是调转话题道:“宣国招亲,却牵涉到我们羲国立厨。大争之世,多情只会误事。听说你此次带回来一个匈奴的公主,看来宸王府又要多一位侧妃了?” “图雅的父兄都是因我而死,她如今无国也无家,举目无亲。儿臣恳请父皇封她为羲国郡主,接入宫中与盈佳一同教养。”冷漠的语气里依稀透出君沐宸为图雅的深谋远虑,此言一出倒是又一次出乎了永泰帝的预料,让他在宸王看似冷漠不羁的外表下隐约感觉到一颗没有完全冰冻的心。永泰帝不由得笑了笑,十分干脆的答应下来。翌日,君沐宸、君沐昭与宁王一同前往宣国的密诏就送到了宁王府上。而册封图雅为羲国顺宜郡主、接入宫中与盈佳公主一同教养的诏书也已在宸王府上宣布。经过此前在军中追云马的那次教训,图雅乖巧了许多,尽管心中不情愿却也已经不敢随意任性忤逆君沐宸的意思了。 “儿臣参见母妃。孩儿任性让母妃担心了,前些日子得了这上好的东珠,特进献于母妃。”君沐轩刚刚被他那威严的父皇狠狠训斥了一顿,便跑来钟粹宫里,向独孤贵妃请罪。此时奉上盛着东珠的锦盒,试图哄得他母亲高兴,便是活罪可逃了。这 分卷阅读58 东珠晶莹透彻、圆润巨大,价值连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如今你五哥随军出征了,本宫身边皇子只得你一个,你怎么能撇下母妃离宫出走呢?”独孤贵妃抹了抹眼泪,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终是不忍过多责备。 “母妃不用担心,有七哥在五哥不会有事儿的。儿臣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再让父皇母妃伤心。” “轩儿,怎么你老是如此看重你七哥呢?沐凌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独孤贵妃的语气里已经含了怒气。 “是是是,儿臣知道啦。”君沐轩情知不妙,赶紧中止了这个话题,又捡了些好玩的路上见闻说了说,哄了他母亲高兴。 最近几日对于羲国来说尤其特殊:宸王和凌王在漠北五战五捷大破匈奴军队,不日就将返抵天京城。此番大捷不仅一举解除了多年来盘踞在羲国北方的隐患,为羲国一争天下扫平了障碍,更是极大地提升了君沐宸在军士之中的威望,使他成为了储君之位极为有利的竞争者。而宣国公主征婚一事,永泰帝竟然只是派了宁王作为特使前去祝贺,并未显露出让哪位皇子前去求亲的意图,这让原本就日趋白热化的储位之争更加扑朔迷离。 羲国,长庆宫。 按照羲国后宫的仪制,皇后之下可设贵妃一名,妃四名,夫人六名,其他美人不计数。中宫常年无主,故而独孤贵妃与永泰帝同坐于高台主位之上。在他们两侧,分别坐着昭王的生母沈妃、皇长子君沐恩的生母顾妃。除了独孤贵妃之外,也就数沈妃和顾妃二人位份最高。其他嫔妃也依次而坐。大殿两侧,则依次坐着诸位皇子公主,王公国戚。 “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这后半句说的正是后来居上的独孤一族,而这前半句中的四大世族本是羲国资历最深的高门。在独孤氏受宠崛起之前,沈氏位列羲国阀门之首,不仅权位了得,沈氏子弟的教化修养也是人所共知的。沈妃便是出自沈氏,当朝太尉沈克川正是她的亲哥哥,而她娘家的侄子沈良修如今正在京畿卫戍军中任职。二十多年前,沈妃才艺双馨冠绝京城,入宫为妃更是宠冠六宫的,直到后来独孤贵妃成为新宠。沈氏出来的女子,对于后宫的荣宠得失固然能够淡然处之,却也有她坚守的骄傲。从失宠以后,沈妃便终日只是茹素念佛,除了昭王偶尔向她请安之外,与宫中众人少有往来,于阖宫聚会的场合更是从未出席。因此,今日她的出现倒是着实让人意外,在场众人之中,久闻沈妃之名而从未见过她的大有人在,因此便时不时有目光停留在沈妃身上。但凡见过沈妃淡然优雅之姿容者,便不会奇怪何以昭王俊雅能倾天下了。君沐昭的容貌和气质都极好地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优雅之中隐藏傲骨,俊美之下暗含沉静。 独孤贵妃穿着一件绯红色赤金凤凰于飞礼服,浓眉入鬓,玉面芙蓉,真是顾盼生辉。相比之下,沈妃着一身素白缎彩百蝶裙,脸上妆颜淡淡,便显得苍白了许多。“多年不见,沈姐姐倒是保养得宜,岁月到底是眷顾姐姐。”红唇轻启,独孤贵妃朝着沈妃举起了酒杯。“皇上到底是长情之人,今夜庆功宴,不惜亲书圣旨,也要请姐姐出席宴会呢。”独孤贵妃所言非虚,若不是永泰帝亲笔写了一封诏书命沈妃出席,她今日也是不会出现的。宫中众人都知道沈妃已与永泰帝冷淡多年了,听独孤贵妃话中语气,便都知这话实则绵里藏针,顿时都等着看沈妃如何答话。 只是置若罔闻,沈妃端起酒杯清抿了一口,一旁的顾妃却开了口:“皇上一向爱重昭王,便跟爱重沈妹妹是一样的。”这话说得倒是事实,同样也说得滴水不漏。十几年来,独孤贵妃虽然荣宠不衰,但有两件事一直是独孤贵妃心中的痛处:永泰帝从来都没有要册立她为中宫的意思,她所出的五王君沐凌和九王君沐轩也不是永泰帝心中最得意的皇子。 这顾妃出身于珠玉满门的顾氏,是永泰帝身边的老人了,又是皇长子的生母,因此身份格外贵重些。原来的顾妃心气颇高,待人也十分温和宽厚。可自从皇长子君沐恩十岁那年学骑马时摔断了双腿落下了残疾之后,顾妃性情大变,变得苛刻刁钻起来。她一直认为是独孤贵妃暗中指使人对君沐恩下的毒手,可是没有证据,恩王当年受伤的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虽然顾妃明里暗里都与独孤贵妃不对付,但永泰帝到底不忍苛待了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理会几个女人之间的争锋吃醋,永泰帝适时开口:“宸儿三日前大败了匈奴一仗。经此一役,匈奴恐怕得消停几个月了。” 这捷战又不是君沐宸一个人的功劳,对于永泰帝只提到七王而对君沐凌只字不提,独孤贵妃心下不快,只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只跟着众人一道举杯向永泰帝贺喜。鼓乐再起,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喜庆。 永泰帝的九个儿女各有特点:皇长子恩王双腿有疾;皇二子宁王交游广,曾遍访各国;黄三女盈容公主已经嫁到云国为皇后;皇四子昭王素有贤能俊雅之名;皇五子凌王和皇七子宸王此时刚从漠北军中回京;皇六子君沐祁十岁便夭折了,谥号恭慧祁王;皇八女盈佳公主和皇九子轩王便是一对孪生龙凤胎的姐弟 分卷阅读59 。 宫宴 宸王和凌王大胜而归,天京城的百姓少不得夹道欢迎,永泰帝更是亲自前往德胜门迎接,朝会上一番论功行赏自然更是丰厚。今日的图雅穿着一身枣红色的戎装,骑马跟随在宸王身后,天京城的风物人情让她的眼睛应接不暇,只得在马上不住地左右观望,而前来庆贺的百姓们也在看她。不消多少时候,恐怕又不知有多少宸王的拥簇者将宸王如何英雄救美,匈奴部族小公主如何仰慕宸王的桥段编排成评书故事,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及到夜幕降临,长庆宫中丝竹阵阵,宾主欢宴。一则是庆贺羲军凯旋,二则也是为两日后宁王的出使饯行。 此时,殿中左侧首座,皇长子君沐恩坐在轮椅上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歌舞,自从他双腿不方便,他便寄情于风月歌赋之中,倒是尤擅诗词。腿伤让他失去了竞争储君的机会,他倒是比他母亲要淡然许多,刚好乐得当个闲散王爷,自得其乐。与他同席的是永泰帝最小的女儿盈嘉公主,她也是九王君沐轩的孪生姐姐。兄妹二人时不时交头接耳,正聊得起兴。 左侧第二席,正是昭王和轩王并坐一席。二人早已得知了捷报的消息,因此刚才父皇宣布倒是并未太意外。只是为了这战事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得到安稳,因此一时也心情极好,兄弟俩频频举杯。而殿中右侧首座,皇二子君沐宁与王妃温婉娴携手而坐,也时不时轻言细语几句。 一曲歌舞终了,独孤贵妃起身替永泰帝斟上一杯酒:“素闻林右相家的千金琴艺出色,不如让她奏一曲给皇上助兴?” 林家的小姐倾慕君沐昭许久,林家老夫人四次三番特意求了孤独贵妃做媒。昭王原本就是储君的热门人选,朝中拥戴者甚多,独孤贵妃本也不愿再将林家推到他那一边。本来,若按照长幼之序,皇长子君沐恩、皇二子君沐宁都已有正妃,黄三女盈容公主和亲云国,也该是时候商议君沐昭的婚事了。更何况君沐昭已过弱冠之年,虽则已经出宫开府,可是人尽皆知昭王府中无一姬妾,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只是朝堂之上近来正在争论是否联姻宣国,若是此事可成,宣国公主所嫁之人必得是羲国太子,因此君沐昭的婚事便更加敏感了。林家倒是识时务的,说是自知高攀,那小姐愿意委屈,只求侧妃之位。独孤贵妃正想借此事试探永泰帝立储心意,便趁着宸王捷报永泰帝大喜,将给昭王指婚的事提了出来。没想到永泰帝竟然应允了,答应于今日庆功宴上赐婚。 永泰帝闻言点头同意。见状,一位佳人盈盈起身走到殿中央来。“春柔不才,想奏一曲《烟波如梦》,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完,面颊微红地匆匆瞄了一眼君沐昭。 这一眼刚好被轩王收入眼底,他碰了碰昭王的手臂,坏笑着打趣道:“四哥,看来今夜,佳人有情啊”。昭王轻笑,兄弟二人一个碰杯,又仰头喝下一杯酒。 纤指轻抚,琴声似乎是由远到近,由小到大,一阵轻柔婉转过后,舒缓犹如一股清泉为每个人洗去心灵的污垢,洗去疲倦的尘埃。琴声灵动美妙,如诉肺腑之情,让闻者动容。无论于情、于技、于曲而言,林春柔这一曲《烟波如梦》都是极为上乘的琴曲了,连一向挑剔而懂行的恩王也不禁投去赞许的目光。 “右相家的这丫头,委实不错。”永泰帝含笑出声赞许道:“便给朕做儿媳,你可愿意?” 没想到一向威严的永泰帝这么直接而亲切,林春柔赶忙跪地致谢,林右相闻言亦赶忙出声:“小女能得皇上垂青眷顾,是福泽深厚。但凭皇上安排!” 众人闻言,都心知今晚永泰帝是想要喜上加喜了,拭目以待地等着起身道贺。唯独君沐宁见永泰帝有给君沐昭赐婚之意,顿时生出担心。果不其然,永泰帝对林右相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掠过沈妃身上,便转头看向君沐昭道:“昭儿,便将林家的小姐指给你做侧妃,可好?” 呵,侧妃啊!果然堂堂右相的女儿便也只能给昭王做侧妃么?难道永泰帝还真想立他为皇储?独孤贵妃心中忿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对沈妃道:“今日真是良辰,我要恭喜姐姐收了个好儿媳呢。” 众人闻言纷纷欲起身道贺,昭王却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走到殿中跪地道:“昭,多谢林小姐一番情意。只是,本王十分羡慕二哥与二嫂,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本王只想要寻一钟情女子为妻,并不曾想要立侧室,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殿中顿时安静,不解疑惑的有之,等着看戏的有之,都看着殿中的几人默不作声。沈妃向来对这个儿子也疏离得很,此时也难得默然地注视着跪在殿中的君沐昭。林右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脸色煞是不好看。林春柔更是顾不得举止仪态,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昭王。 宁王闻言亦是面色一沉,眼中忽有一丝颤意一闪而过。他这四弟行事,一向是周全而得体的,也从来都不是自己受不得委屈的人。林家所求不过区区侧妃之位,若是往常时候,他即便再不乐意也会顾及着朝中局势。不过此次,送嫁盈容给君沐昭的触动很大,他与盈容 分卷阅读60 自小亲厚,眼下,父皇已经定下老四和老七一同出使宣国,这样断然拒绝,老四无非是想要在与宣国联姻时多博得宣国的几分好感。如此一来,他争储的心思也已是昭然若揭了。想到兄弟直接的储位之争,宁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永泰帝的脸色也难看得紧,显然心中震怒。在七个儿子之中,他最为看重的就是君沐昭和君沐宸,老四一向最是沉稳,他的确存了让他承继江山的想法。此时,让他真正生气的不是昭王的拒婚,而是,而是他竟然有对一个女子许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承诺的想法。这是何其重的承诺,这意味着什么?江山社稷,容不得太过重情的君王! “四哥!”殿中的奇怪气氛让君沐轩按捺不住,他赶忙到君沐昭身边沉声道:“将来你将心中之人册为正妃不就行了,何必在此时惹父皇生气?”君沐轩心中对于君沐昭升起一丝敬意,可是眼下,他却不想让君沐昭吃眼前亏。 昭王默然。 “九儿,你小孩子多嘴干什么?”独孤贵妃急忙喝止了君沐轩的规劝。原本乐得看君沐昭抗旨受罚,可此时帝王震怒之中,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受到迁怒。 “帝王之家,何来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泰帝语气里满是怒火引而不发,殿中一时僵住。“立王妃之事容后再议吧。昭儿,你犯上抗旨,便去慎思殿跪上三日,好好自省!”永泰帝一言既出,明摆着将今晚之事当做家事处理,大事化无了。虽则是罚,何尝又不是维护昭王呢?本也不是在朝堂抗旨,这样的处置算是给足了右相面子。从今往后,怕是没有人敢提起今晚之事了。 慎思殿。 “四哥,我陪你跪。”到底还是兄弟,君沐轩执意到慎思殿中陪伴君沐昭。 君沐昭叹了口气,轻声道:“九儿,你可知过几日,父皇命我们出使宣国。”方才被突然的赐婚冲昏了头脑,现在静下心来,贤能如昭王者又怎么会不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怎么会猜不出独孤贵妃的意图呢? 君沐轩年幼无知,不知道此事背后还有自己母亲的手笔。可是,苏姐姐就是靖瑶公主,他却是知道的:“四哥可知,那宣国靖瑶公主便是江湖上的烟云仙子苏雪晴。她曾在麓铭山对七哥有救命之恩,亦有以身相许之诺。” “婧瑶公主不是常年卧病在床?那个苏雪晴怎么会是婧瑶公主?”君沐昭脑中轰然作响,听到这个说法显然十分震惊。 “人人都道宣国婧瑶公主体弱,常年卧病在床。可是谁也不曾亲眼得见,就连上次送嫁三姐之时,宣国的婧姝公主都说许多年不曾与婧瑶公主见面了。据说宣国宫中能够见到公主的人寥寥可数,因此公主情况究竟如何,其实大家并不十分知晓,以讹传讹、或者是宣国故意造出的谣言,都有可能。父皇原本就有意联姻宣国,却不知之前的这些事情。我冷眼看着,虽则苏姐姐和七哥都不承认,但我看他们倒是两情相悦,如今就差一个契机能够能够订下婚约了。而苏姐姐,我在外与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她平时性子虽然随性不羁,但一番接触下来,我便知道她是知书达理的。即便她在江湖中以苏雪晴的身份出现,也无法改变她是宣国婧瑶公主的事实,如今她重新以宣国公主身份见于世人,甚至将来即位为宣国皇帝,从前在江湖上的那一段,恐怕就成为故事和传说了……”。 人选 临行前一日,羲宫勤政殿。 宣国婧瑶公主病愈理政之事倒是并未引起永泰帝多大的哗然。而她普天之下挑选驸马一事却着实让羲国朝堂措手不及。与宣王苏明诚斗智斗勇了大半辈子,平心而论,以永泰帝和苏明诚的精明和苏明诚的睿智,彼此也都知道两国联姻或许是最为有利的选择。因此,通过联姻达到与宣国联盟的目的始终是永泰帝极为重要的一步计策。原本以为婧瑶公主体弱多病,可以待到羲国确立太子之后再向宣国派使求亲,却未料想到她早以一江湖女子苏雪晴的身份暗中到了云国。因为要派人前去宣国出使,又因为如今云国已经陈兵到了宣国边境,如此一来,羲国的太子人选更加扑朔迷离,永泰帝更是陷入两难:若为了联姻宣国仓促册立太子难免引起朝政不稳;若只派皇子前去参选又轻易暴露了册立太子的意图,朝中各方势力都不会错失良机;若不派人参选,又实在可惜了这个联姻羲国的大好机会。更为让人焦虑的是,听说云襄帝已决定参加宣国的中秋夜宴,随行的还有两万精兵。倘若婧瑶公主最后选定的驸马既非羲国皇子也非云国候选人,便可断定这天下即将鼎定为三分的局面,若想一统天下,趁着婧瑶公主现在理政时日尚浅迅速发动战争拿下宣国无疑是大好时机,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战争正在酝酿之中。 永泰帝一时拿不准宣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即便是万不得已时要联合云国对宣国用武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立储与战事纠结在一起,他也有意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观察朝中众臣对于立储一事的态度和表现,因此对于如何应对宣国,便在勤政殿中找了几个重臣议论开来。几个皇子之中,宸王与轩王曾与苏雪晴有些交情,对她是熟悉的;宁 分卷阅读61 王曾经遍访各国,更曾受到宣国婧姝公主招待在宣宫中待过几天,对情况也算熟悉,除此之外,恩王向来对于朝政是置身之外的,永泰帝怜他双腿有疾,从来不忍对他过多要求,也就不曾传他到书房里来;昭王刚刚受了罚,此番前来议事,整个人都是嫣嫣的。 “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我国也应该指定一位皇子前去宣国应征驸马,以期联姻宣国,达到两国结盟的目的。”出言进谏的正是工部薛尚书,位列羲国五大氏族之一的薛家与独孤家是姻亲,在立储之事上一直在明里暗中支持凌王上位,朝堂上许多独孤家不方面直接说出来的都是由薛家出头,两家同气连枝,已经成为能够左右朝局的最大官僚集团。此次若是指定某位皇子,事实上也便是揭露了永泰帝立储的底牌。 “父皇,何不让七哥再行到宣国去应征驸马?”轩王的性子犹如他的剑法一般大开大阖,因着他在诸子之中年纪最小的缘故,平日里永泰帝便也偏宠他一些,除了让他到上书房好好学功课,于朝政上倒是极少让他参与的,因此比起其他的皇子来,君沐轩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往往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虽然他对于婧瑶先是与七哥有情,继而又下诏征婚一事颇有不解,但是七哥本就属意于苏姐姐,如此一来,羲国也可以和宣国联姻,岂不是两全其美?若是他敬重的七哥能与他钦佩的苏姐姐结为秦晋之好,他倒是满心欢喜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薛尚书出声反驳道:“七殿下府中姬妾甚多,又有风流之名在外,恐怕宣国不会选他。若要应征宣国驸马,五殿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哪个皇子能娶到婧瑶公主,那么羲国储君的位置自然也是十拿九稳的,因此在这样的机会面前,独孤家与薛家已经毫不顾忌地将他们支持的皇子推到了台前,即便话里有刺地得罪宸王也是在所不惜的。而对于初涉朝政又想法天真的轩王,独孤氏和薛氏实在头疼没辙。本来作为独孤贵妃所出的皇子,应该让轩王全力支持亲哥哥凌王立为太子才对,可是他的性子与凌王向来不对路,反倒是与昭王交好,又与宸王意气相投,加上他又是个直率侠义的性子,因此在朝堂上说话也从不顾及亲疏权衡利弊,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会固执己见。 尽管心里对那夜君沐轩的交心而谈十分在意,君沐昭此时心境也早已跳出了个人的儿女情长。听得轩王这样幼稚却充满善意的想法,他只是心头一酸,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靖瑶公主真的对君沐宸有意,又何必费这些周折。事情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君沐昭心思最是细腻,这几日静下心来思考,他便觉得若婧瑶公主真如轩王所说的,那这个女子的目光之深远,定然是要谋略全局。也因此昭王开口的分析却是十分理智清晰:“儿臣大胆揣测,婧瑶公主此番下诏征婚,恐怕想要选聘夫婿是假,招揽人才、试探各国反应怕才是真的。” “可是宣国的诏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万一真有符合条件的人堪当她的夫婿怎么办?”轩王当然希望昭王的推测是真的,他不乐意回天京这一路以来他那么熟悉而钦佩的苏姐姐就这样嫁了人,无论她是以烟云仙子苏雪晴的身份还是以宣国公主婧瑶的身份。 “宣国的诏书上只说最终夫婿的人选需得由公主亲自甄选,具体如何考察却未有言明,可见她是留有后招的。以九儿对她的了解,无论于文章辞赋还是武功谋略,你认为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够过得了她那一关的?”昭王这话说来似是反问轩王,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朕听闻这几日报名参加选驸马的人数竟以万数计,宣国以此网罗天下人才倒是一个好主意。云天骄向来是个自负又骄傲的,前番已是出乎意料地封盈容为后,此次又以护送婧姝公主回国的由头就敢深入到宣国去赴宴,还堂而皇之地点了两万精兵随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宣国竟然也还可以视如不见镇定自若,可见这个女娃娃着实不简单。”捋了捋胡须,永泰帝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宁王躬身开口道:“儿臣曾经游历宣国,对于宣国民间的奇人异士也略有了解,若是婧瑶公主真能借此次征婚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宣国实力无疑大增,想要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前番送盈容去云国时,儿臣所见云天骄言语中对婧姝公主颇为怜惜爱重,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定然是装不来的。” 太尉沈克川是昭王的亲舅舅,可是在立储一事上却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或明确的偏向来。也正是因为沈家中立的立场,反而更得永泰帝的器重,沈克川的话也因此在朝臣之中更有分量:“既然云国都能大大方方去,不如就以祝贺婧瑶公主招亲为名,由宁王代表羲国出访宣国。一来三国之间可以当面认清形势,二来也可以明确婧瑶公主的意图。”昭王关于婧瑶假征婚真招人目的的推测如果应验,那么永泰帝眼前疑虑的燃眉之急便可解了,他既可以不用着急为联姻而草率立储,也可以不必着急兴兵宣国边境,只需要看宣国如何应对云国,又或者两国兵戎相见好让羲国坐收渔人之利。如此一来,待过了八月十五看局势动向再做打算也还不迟。 “准奏。”沈克川的这一建议与永泰帝心中的盘算不谋而合,应对婧瑶公主征婚的策略就此定下了。 分卷阅读62 而宸王府书房。 上好的檀木书案前,君沐宸用蓝批随意的勾勒着,诸多军务还是要及时处置了才能安心。主桌旁,宸王侧妃紫妍刚刚替丈夫打点好外出的行装,便轻声走到君沐宸身边,搁下精心准备的茶水点心,替他研起墨来。这君沐宸虽在外有风流之名,王府中的女眷也不在少数,但是能够不经通传允许便直接进入书房的,一直以来却只有紫妍一人。对于自己即将与宁王一同去宣国的事,君沐宸也不曾对她隐瞒,这些都足见她在宸王心中不同寻常的地位。约莫又过了小半刻钟,君沐宸方才将狼毫笔搁置下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紫妍见状,忙搁下墨将温度刚刚好的清茶奉上。 处置了繁琐军务,君沐宸得以缓了口气。他一手端起茶浅饮了一口,另一手却顺势握住了紫妍的手:“还是妍儿体贴。让你一人留在王府中应对诸事,难为你了。”作为宸王暗卫十三影中的妍影,她多少次与宸王出生入死,而作为宸王的侧妃紫妍,她更是足以堪称“贤惠”二字,在如今的宸王府中俨然就是女主人。无论宸王府中会有多少女人,也从来没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无论是在这王府之中还是君沐宸心里。饶是昨天长庆宫宴后,君沐宸被永泰帝传召,深夜回到王府时已是十分疲惫,他也一定会抽出时间先到她房中陪她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寝殿歇息。 中秋 即便是早就经了人事,想到昨晚的温言耳语,紫妍的耳根依然会红得一片:“王爷就是臣妾的天,为王爷做什么妍儿都愿意。只是朝中局势转瞬即变,即便是每日呆在这王府之中,臣妾也依然可以嗅得到危险的气味。王爷此行务必小心。” 温柔地挽过紫妍的柳腰,君沐宸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道:“有暗影他们在暗中护卫,妍儿不用担心。所谓危险,其中也往往蕴涵这机会。或许,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事,不久就会要有一个结果了。” 十分乖巧地靠在君沐宸的肩头,紫妍略带担忧和敬畏地试探道:“方才图雅郡主还在臣妾耳边抱怨,说王爷在军中为了追云马跟她生气。听暗影说,王爷曾几次让他们寻访这追云马的主人。” 稍纵即逝的晦色从君沐宸眸中划过,他旋即爽朗一笑,半开玩笑道:“这追云马的主人的确是靖瑶公主,她在麓铭山与本王有救命之恩,更有以身相许之诺。怎么,莫不是妍儿怕抓不住本王的心,吃醋了?” 若作为暗卫,紫妍有足够的敏锐的观察能力。可是陷入情爱中的女子,却没有察觉到方才宸王那细微的不快,她反倒大胆了些,撒娇道:“妍儿不敢。算起来,我也几次听如影他们说过她的。如影说,但凡见过她的人,估计都不会为王爷对她的倾心而不解了。” 不敢,那是因为紫妍对他的敬畏,可是作为女人,却未见得她不会在意。因此,从她的回答之中君沐宸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抹浅笑牵过宸王的嘴角:“四哥既然能博得俊雅贤能之名,在对待女人上可是比本王要挑剔得多,便是如林右相家的小姐都入不得他的眼。若是于大事有益,我宸王府的女眷倒是也不在乎多这位婧瑶公主。” 闻言,紫妍面色微变。外间远远传来轩王的声音缓解了书房之中的尬尴:“七哥,好不容易把你盼了回来,没待几天,明日又要二哥去宣国,我特意来送送你。今日父皇召众人选定招亲的人选,怎的七哥不去勤政殿议事,反而躲在这里?”在众多皇子之中,轩王喜欢亲近昭王,可若说到他最敬重的人,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怕就是君沐宸了。从来他也是各家王府之中随意来去惯了了,君沐宸前脚刚回京,兄弟俩还没来得及私下好好叙叙,就听说他已经得了恩旨,准备明天就出京去探访授业恩师。因此,君沐轩这一大早地便早早赶了过来见见七哥了。 “七嫂也在啊。”进了书房见到侍立在旁的紫妍,轩王便热情开口招呼了一声,作为最小的弟弟他一向是备受宠爱的,若是到了兄嫂们面前更是嘴上抹蜜,叫人想不宠他都难。 尽管只是侧妃,紫妍却早已习惯了轩王以七嫂唤她,此时的这一声嫂嫂更是扫除了她心上的阴霾。她福了福身算作回礼,十分得体地答道:“轩王早。你们兄弟慢聊,我这就下去让人奉了茶来。” 重新把玩这手边的玉环,君沐宸显得十分轻松:“宣国东城快婿的人选,可不是在羲国的勤政殿中商量出来的。他们不过借此想看看父皇心中的太子人选罢了。我去了听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我有那女人的承诺,如今她贵为宣国的公主,难道我还怕她食言不成?” 就在羲国秘密筹谋之际,其他几国也没闲着。眼见已近中秋,云国的两万军士一路跋涉,在星、泽与云三国的边境交汇处就地驻军不动。多少年来,星国和泽国一直仰仗三国鼻息而活,虽然此前见宣国松散,羲国陷入漠北之战,泽国和星国便已经投诚了云国,但是日常的管理上却仍然相对独立。话说这公子季是星国这一辈人中的佼佼者,生得肤白发黑,尽管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十分懂得在三大国之间周旋,于国事经营上也十分 分卷阅读63 老道,近几年倒也把这区区小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此番云天骄领着一小批人马借道星国,趁此机会与星国进一步密切了关系,更与星国的公子季会和,一同赴宣国祝贺,如此不紧不慢走了三四天,终于抵达了宣城。差不多同时抵达的,还有泽国的太子、羲国的宁王以及其他前来观礼祝贺的嘉宾。 与羲国天京城的华贵大气、云国西京城的闲适紧凑不同,宣城的布局依山傍水,低调而内敛。因为宣国文风鼎盛的缘故,走到宣城中似乎都能隐约听得诵读之声,闻见墨纸清香,置身其中直教人觉得怡然自得。便是连宣宫的主殿也以“斐然”二字命名,可见举国上至皇家天子,下至黄口小儿,无不以文墨见长。今日,成和帝一身绛紫色便服,亲自在斐然殿上接见款待来自各国的贵宾,而在他一旁安坐的便是月前方才回宫的婧姝公主。 随着内侍一声响亮的通传,云天骄健步走了进来,藏蓝色的常服刚好映衬出他沉稳的气质,站定只是略一拱手:“天骄给舅父请安。经年不见,舅父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对于这个外甥,苏明诚还是打心眼儿里从小喜爱欣赏的,若不是受制于天下大势,或许把婧瑶许配给他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成和帝这么想着,面上露出和熙的笑容:“骄儿,你也越发成熟了。知道你大婚,孤也替你母后感到欣慰。今年中秋也算家宴,你能亲自来参加,孤甚是高兴!” 婧姝公主从小也是被成和帝娇惯坏了的,她昨日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见婧瑶,方才进殿又没见摆放婧瑶的位置,心下里就有些失望。现在见没有他国使节在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皇伯父,自姝儿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中秋节人可以聚得这么团圆的呢。表哥都来了,怎么今日瑶姐姐不出席吗?” “你瑶姐姐在中秋宴上就要选夫婿了,最近几天怎好再抛头露面的。孤便叫她先在忘忧宫打点着,姝儿若是想她,待一会儿陪孤接见了各国使节再去忘忧宫可好?”相较于婧瑶所承受的,婧姝实在是要简单幸福得多。若说对婧瑶他还有所要求和期待,那么他对这个侄女儿简直就到了溺爱的程度了。每每想到自己的亲弟英年早逝,苏明成就会觉得不管怎样对婧姝好,也无法弥补自己心里对逝去弟弟的抱憾。云天骄闻言只是略略点头一笑,便径自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羲国宁王殿下到!”君沐宁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蟒袍,显得温和而平易,开口的语调亦是不卑不亢:“沐宁见过宣王。受父皇委托,晚辈前来为婧瑶公主祝贺观礼。” 面上虽然挂着笑容,成和帝的语气中却多了些冷淡,少了热情与欢迎。“哈,宁王,君轶山到底是派了你来了!孤听说宁王喜欢私服游历,想必对我这宣宫也是不陌生的。”成和帝话中所指的,是君沐宁此前到宣国游历之时曾入过宣宫,也就是那时还曾经与婧姝公主有过交情。宁王倒是毫不在意,面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婧瑶公主是世伯心中至宝,小王十分有幸能够到场见证。”无奈地叹了口气,压抑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成和帝恢复了常态:“好!请入座吧。” 斐然殿里歌乐升平,勤政殿里却是静谧非常。昨夜又是灯火通明,此时一夜未眠的婧瑶披散着头发、身着一件天青色宽袍,似乎都要湮没到奏折里了。这段时间通过甄选驸马所挑选出来的文武可用之人的名册,以及林潇然和杨姑姑考察各个地方官员们政绩的记录都已送到了案头,在主位一侧的书几上,莫不平正在对照着名册和政绩记录,斟酌着人员的调换和使用。而婧瑶手头上正看着的,羲国和云国军事布防调整的情报。 跟随着杨姑姑和柳姑姑将早膳送进勤政殿的步履,白浩轩和林潇然也一同进来禀报事情。自从婧瑶公主回宫以来,若是不用去陪成和帝用膳,便通常会像在麓鸣山时那样,在勤政殿里与莫不平等人同桌用膳,偶尔不忙的时候,甚至嚷嚷着让莫不平亲自下厨给她做早餐。也正是因此,大家也默契地养成了在早膳的时候梳理大事,商量对策的习惯。只听林潇然禀报道:“公主,据莫琴发来的萤火流光信,宸王微服出了天京城后就摆脱了青冥楼的跟踪,如今他的行踪不定。” 随意把手上的奏折递到林、白二人面前示意他们读一读,婧瑶随手便接过一旁柳姑姑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又擦了擦脸,方才开口道:“君沐宸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你们跟丢了也属正常。即便是宸王不见人影,羲国的军事布防调整也丝毫没有耽搁。” 肺腑 林潇然匆匆浏览一遍,忍不住眉头深锁:“陈兵到泽国、宣国和羲国边境,进可与云国合谋攻打宣国,或是与宣国联手击退云国,退可一举灭了泽国。宸王果然好谋算。” 婧瑶微微点头赞许一笑,便转头问白皓轩:“前面父皇可是已开始款待各国使节了?”白皓轩接过林潇然递过的奏折看完便重新放回桌上,回禀道:“公主,斐然殿里的宴会已经开始了。云国与羲国如此大动布防,臣请公主允许臣领兵前往边境御敌。” 婧瑶闻言不置可否,一边抬手示意大家入席用早膳,一边漫不经心道: 分卷阅读64 “只怕这宸王此时早已到宣城了,兵者,诡道也,虽然陈兵良多,只怕云国和羲国打着的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盘算呢。看来这两天我的忘忧宫里该是贵客不断了。莫叔叔,瑶儿可又要当甩手掌柜了,您那边人事调动安排可是都妥了?” 莫不平胸有成竹的眼神扫了扫林潇然和白皓轩,示意他们不用着急,然后轻松入座。道:“昨夜未曾合眼,公主用了早膳且好好睡一觉吧。恐怕最近来忘忧宫叨扰公主的人不少,若是无要事,臣等这几天就不来跟公主请安了。”说完几人会心一笑。 约摸到晌午时分,婧瑶才在忘忧宫里起床梳妆,柳姑姑便入内禀报道:“启禀公主,云皇和婧姝公主午时便到忘忧宫前殿候着了。”闻言正在替婧瑶梳妆的杨姑姑笑道:“公主可要梳个宫髻,略施粉黛,换上宫装再出去相见?” “不必了,我在这个表哥面前何时规矩过?”说完,婧瑶就着杨姑姑手上的梳子将头发松松绑在脑后,又穿上她天青色的棉布常服,便起身出了寝殿。 算起来,这偌大的宣宫之中也就她们俩是至亲姐妹。或许是亲族凋零因此格外亲厚些,又或许是血脉亲情因此天然就亲近,婧姝公主虽然年幼不经世,但这许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婧瑶真的体弱多病,因此无时不在害怕失去至亲姐姐的担忧之中,如今知道她安康起来,婧姝悬着的心终于也安定下来。而婧瑶虽然常年称病不出,却又似乎无事不晓,婧姝知道在这宫里也只有这个姐姐和皇伯父,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护着她,宠着她。婧姝公主都快等不及了,此时见婧瑶出来,赶忙亲热地扑了上去,欢快的声音便已经响彻了忘忧宫:“瑶姐姐,自昨日姝儿回宫还未曾见你呢,皇伯父总说你要处理千头万绪的朝政,不让我来找你。这会儿皇伯父忙着送宾客,我便和表哥偷溜过来了。姑姑说你昨夜都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表哥便不让我去唤醒你。”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再过个一两年便要嫁人了,怎的还这么毛毛燥燥的?” 说完抬头看了看云天骄,略略施礼道:“在家里我就不拘礼了,让表哥见笑了。”心里盘算过多少次与婧瑶的重逢,想到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摄理朝政,云天骄心里真是有些微微的酸意。他知道如儿时那般单纯的姑表亲情已经离他们越去越远了。收起手中折扇微微点头,云天骄感概道:“细算起来,孤上次与表妹在宣宫中见面还是三年前吧。才过去三年时光,表妹宿疾痊愈,而且出落得如此绝尘脱俗,当真让人欢喜。” 婧瑶闻言只是低头一笑,示意杨姑姑等人将一应茶具奉上,便不再出声,举止得宜地烹起茶来。反倒是婧姝感觉别扭,说道:“表哥,瑶姐姐,你们何时这样生疏客套起来。好不容易我们三人聚齐了,今日何不一醉方休,畅叙亲情。等再过两日瑶姐姐选好了夫婿,恐怕再要这么自在的相聚都是不行了。”云天骄闻言只是一怔,略带苦笑。反倒是婧瑶不以为意地调转了话题,便对婧姝打趣道:“姝儿莫不是在云宫被那个公主表嫂惯坏了不成?如今说话倒是一口一个夫婿的不害臊了。若是姝儿也想嫁人,过个一两年呀我便让父皇给你找个婆家,可好?这些日子你赖在云国不回来,可知这宣宫之中是有人为你牵肠挂肚的?只是不知啊,若有一日我们的婧姝公主也要嫁人了,你的潇然哥哥会不会伤心欲绝呢?” 林潇然与婧姝公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倒是成和帝和婧瑶公主都默许了的事。不过见婧瑶当着云天骄的面提起来,婧姝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得耍赖道:“当着表哥的面瑶姐姐就会欺负我!” 见婧姝公主的窘迫逗乐的样子,云天骄和婧瑶公主都不禁莞尔。不紧不慢地将茶煮上,婧瑶便假装无奈状,叹了口气道:“知道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这忘忧宫里了。潇然此时该是在莫太傅那里,姝儿若是想见便去找他吧。” 望着婧姝欢快而去的背景,云天骄若有所指地感叹道:“生在大争之世、帝王之家还能活的如此本真快活,单纯快乐,姝儿倒是被你护得很好,疼到骨子里。”仔细将烹好的茶倒入杯中,双手奉到云天骄面前,婧瑶淡声道:“待到父皇百年之后,或许这世上我便只有姝儿一个至亲了。若是我能承担的,我自然会一力承担,而我所得不到的,总是希望她能够得到。” 闻言云天骄只是默然。拾起茶杯凑到鼻尖下闻了闻香气,方才开口道:“造化无常,时事变换,唯有瑶儿烹制的金风玉露,依旧芬芳甘甜。”微微的酸涩从婧瑶心头一掠而过,她自行浅饮了一口茶,漠然道:“星移斗转,时移世易也属常理。此前我以苏雪晴的身份行事时,每每遇到行刺的杀手欲置我于死地,若是我真的遭遇了不测,表哥是想着利用姝儿控制宣国朝堂吧。如今瑶儿归国,表哥也封了羲国盈容公主为后,可似乎依然没有放弃联姻宣国啊,甚至不惜将华永杰这枚暗棋公之于众。我见此次驸马的候选人中便有天华山庄华永杰的大名。” 见婧瑶直接把话题转到了时局上,云天骄只觉痛心。只是婧瑶话中句句紧逼,却让他不得不面对、回应。听她提及华永杰,云天骄更是脱口而出道:“华永杰如何勘配得上你?! 分卷阅读65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云天骄放缓了语气:“不错,自从孤得知有人救下了君沐宸,看到天华山庄送到跟前的苏雪晴的画像,孤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江湖中传说的烟云仙子苏雪晴,竟然就是我的表妹婧瑶,也是那时孤便知你我或许从此要走上陌路了。瑶儿,这些年你一直称病不出,孤虽然将信将疑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站在孤的对立面,与孤一争天下。彤鹤先生执意要取你性命以绝后患,孤却深知以今时今日的你,那些刺客恐怕根本近不了你的身。聪明如你,若是肯将计就计让天下人以为你死了,那样你便可以从此隐逸于世去过你向往的日子,孤自会安顿好姝儿,接管了宣国的天下。可惜你没有这样选择。你反而回了宣宫,婧瑶公主坐堂理政,如今全天下的男子恐怕都在觊觎你和你身后的宣国。瑶儿,华永杰只是孤布下的一个幌子,只要你假意与他成亲与云国结盟,不论你是愿意隐居起来还是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孤自会将你安置妥当。是皆大欢喜还是生灵涂炭,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孤实在是不愿与你兵戎相见,孤相信你也不忍心让宣国生灵涂炭。” 婧瑶静静地听着云天骄诚恳的建议,见二人杯中的茶已空,便又复将壶中换上新水煮沸了,重新做了一壶茶。新茶煮好,她却并不着急添满茶杯。沉吟片刻,她起身倚到窗边,忘忧宫的中秋摆设都已打点妥当,窗脚下就是新栽的茂盛菊花,远远地见外头的内侍宫女们正在紧张地在其他各处装饰摆设,一切都是为了两天之后的中秋夜宴。于她而言,云天骄这些话既是善意苦心的保全,也是异想天开的筹谋,更是骄傲自负的算计。微凉的秋风送来浓浓的秋意和淡淡的菊香,也送来了她开口不高不低的声音:“表哥的好意,瑶儿心领了。或许是天意如此,我在麓铭山救下那人之后才发现他是君沐宸,可是无论他是谁瑶儿也会出手相救的,这与三国之间是否相争天下无关。至于之后的事,可说是顺势而为,也可说是步步筹谋。瑶儿虽为一届女流,却也知国之气节实为重要,宣国向来以引领士子清流之风为国本,天下赤子之心诚不可欺也,我又怎会为了一己生死而置宣国于不顾?无论是诈死或是联姻,难道羲国会坐视表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宣国的天下?恐怕表哥自己也不相信,宣国若是这样交到你的手上能够幸免一场生灵涂炭吧,否则又怎会在边境精心调整布防?至于姝儿,表哥若得了宣国的天下又打算如何安置了她?利用她宣国皇族的身份作为你制服朝堂的傀儡,还是将她依旧奉为公主和亲或是指婚?身为皇室公主,大多数都逃不脱既定的命运,或是像当年的姑母、如今羲国的盈容公主一般和亲联姻,或是到那一日像如今的我一般,作为宣国唯一合法的继任者承受家国社稷?这些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亦不是姝儿想要的。她早与林潇然两情相悦,再过个一两年等姝儿大些了,无论天下大局如何,我都会放她们出宫,天南海北,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从此宣国再无婧姝公主。这样细细想来,恐怕对于表哥的好意瑶儿唯有心领二字可以回答了。” 殊途 站定到她身边,与她一同赏着秋菊,云天骄知道他们这一对表兄妹已经注定要被天下大势,被造化命运推到对立面了。方才婧姝公主那句不经意的“恐怕再要这么自在的相聚都是不行了”的说话,怕是真的一语成谶了。在来宣国的路上,他总是想着怎么说服她而忐忑不安,如今她这样坚决地回绝他了,他反倒释然了。从今以后,他将再无羁绊地去实现他一统天下的宏伟大计:“瑶儿,孤真不知道女子见天下事如此通透,到底是福还是祸。”婧瑶淡然,转身将方才煮好的茶水端起,越过窗口浇到了那盆菊花上。被热水一烫,那花刹那间失去了之前的鲜艳娇嫩之姿:“命运也好,造化也罢,既然无法逃避,我便欣然担当吧。”云天骄落寞一笑,便不再发一言,静静转身而去。 驿馆里,一份写着最新军事情报的密函被直接送入了宁王的房中。宁王接过屏退了左右,便直接将这密函递给了他身旁作贴身小厮打扮的君沐宸。宁王开玩笑道:“有七弟在一旁,本王倒还真是不轻松啊。这千头万绪的军国要务以前什么时候这么频繁地送到过我这,我看这个二哥都快成了你的信差了,倒是真不知道如今是你这个假侍卫在一旁服侍我,还是我这个真王爷在服侍你了。” 君沐宸干脆袍子一掀坐到了宁王身边,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云国和羲国重兵压境,宣国竟然撤掉了与星国、泽国之间的布防,边防军后退二十余里。这个婧瑶公主,倒是越来越让我觉得有趣了。” 宁王闻言也不再儿戏,笑道:“越来越?莫不是七弟还见过她不成。不过单就她敢化名烟云仙子独闯云都而言,便当知她行事果断大胆却粗中有细,的确是需要让人费一番捉摸的。” 君沐宸一贯生人勿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挑衅的坏笑,似是心情不错。闻言便又重新拾起他散漫不羁的吊儿郎当,幸灾乐祸地笑道:“听九儿所述,这婧瑶公主倒是的确挺能让男人动心的。莫不是我四哥看上的,二哥也动了心?若是如此我可得赶紧飞鸽传书去给我那贤惠的二 分卷阅读66 嫂告状了啊。” 宁王佯装生气,笑道:“看你这样耍无赖的,哪里还有一点指挥千军万马的宸王样子。”君沐宸不以为意哈哈一笑,继续耍浑道:“二哥对她无意就好!这婧瑶公主四哥恐怕是拿不下她,那怕是只有我君沐宸能够笑纳了。”见他这话半开玩笑半当真,宁王心中微觉异样,却只是微微一愣,便听得外面有侍卫敲门禀报道:“启禀宁王,婧瑶公主最后一关的试题已经公布了。” 小小的方寸棋盘上黑白棋子交相厮杀,而这盘棋正是婧瑶公主择选驸马最后一关的试题。此棋局名唤“殊途”,布局环环相扣,丝丝入理,便是在现存的各类棋谱上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谋篇布局。为了给候选者足够的思考时间,宣国提前将棋局公布了出来。待到明晚中秋夜宴之时,再由十位候选人当场对弈,最终能破得了这棋局之人便是最终人选了。今夜的宣城格外安静了些,大概也是因为许多人都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琢磨着婧瑶公主所出的这道棋局吧。无疑,对于像君沐宸这样的善于行军布阵的将军而言,自然也是棋道之中的高手。即便如此,这样的棋局也深深吸引了他,白天他一直拉着宁王与他在这棋盘上对弈,现在宁王已经安然睡去,君沐宸却仍坐在案前想着这棋局的解法。 凉风如酥,皓月当空,桂花酒香,菊花怒放。宣城之内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偌大的斐然殿中,宾客的席位被左右各排成两排,左边两排的座位都安排了出使前来的外国贵宾使节,而在右边两排的座位则是宣国的重臣依序而作。在殿中则整齐地放着十个棋座,供最后入围的候选人今晚与婧瑶公主当场对弈。主位正中摆放着龙椅,其后垂下一层薄而不透的轻纱和一幅晶莹剔透的珠帘,在这轻纱珠帘之后安置的便是婧瑶公主的座位。 乐起,宾主入座。婧瑶身穿天青色雅致宫装,头挽云髻足踏丝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宴会就算开始了。成和帝朗声说道:“今日中秋之夜,可谓是花好月圆。感谢各位能到宣宫之中与孤赏月饮酒,共度佳节。孤应允了婧瑶公主由她自己亲自择选夫婿,而将来她成婚的嫁妆便是我宣国的玉玺。此次入围的十位,都是经过此前宣国文策和武功两项测试筛选出来的才俊,此番棋局便以所剩的中秋时间为限,若是谁能够破解了这局殊途棋局,便是我苏明诚的东床快婿。各位宾客请尽情赏月听曲,赏花观舞。今夜这斐然殿中不分尊卑贵贱,大家尽欢就好。” 夜宴开始,众人一边欣赏着花月歌舞,一边又可随意观看十个棋局。对弈过程中,婧瑶公主总是附耳将下一步棋的走法告诉杨姑姑,再由杨姑姑到殿中拨动相应的棋盘。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候选人服了输败下阵来。才只过去小半刻钟的功夫,棋案之前已经只有三五人端坐,其中一人便是华永杰。华永杰已知晓这婧瑶公主正是苏雪晴,思及此处,他的内心一阵狂喜。那苏雪晴的容貌、武艺、医术……这样的女子若是成了他的夫人,他便再不甘于为人所驱使,依附于云国了。他知道他的主子云天骄派他参选驸马的目的,可今晚的云天骄显然心绪不佳,入座之后便一直独酌饮酒,连抬眼看他一下都不曾。看着面前这盘解不开的棋局,仿佛是到手的鸭子会飞掉,华永杰心中又不禁一阵自责恼怒,只得放弃认输。而座中另一青年却是琅琊王氏的子弟,只见那青年也无可奈何地拱手道:“公主才思,小人佩服。既然棋局已输,小人斗胆,不知可否请见公主玉颜?”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倒是将气氛推到了高潮。宁王心中亦是情绪复杂,在他身后侍立的君沐宸微微低着头,趁人不注意之时便抬眼偷瞄主座。此人如此大胆,不由得引起了大家注意。 一夜未曾出声的婧瑶终于开了金口,含笑说道:“王公子,此前你赴云国科举,或许我们曾经擦肩而过呢。”这青年正是那日在天京城潜龙居中与顾宜朗、薛士林畅谈天下大势的王易知。此时云国的科举还未放榜,因此他便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回了宣国前来应征驸马了。 王易知的记忆中显然没有与婧瑶擦肩而过的那一幕,他十分谦和有礼地拱手道:“是易知鲁莽了。公主姿颜,当是花中仙子,月中嫦娥,草民无憾了。”当日这个年轻人一番抽丝剥茧的时论倒是给婧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听他说这话时似乎有些紧张,于是嫣然一笑,看向臣子座中的御史大夫王易卿道:“太尉大人亦是出自琅琊王氏。若是算起来易知公子也算是我的母族远亲了。”王易卿慌忙起身作揖,王易知却开口道:“若论起来小人与王大夫的确出自同宗,该都是易字辈的。不过琅琊王氏子弟众多,小人家里本是旁支,自小又家道中落,因此只是布衣。小人参加了云国的科举,并不为图天子门生的虚名,只求能为生民立命。” 婧瑶赞赏点头,拿起未解出的那一盘棋子道:“我知道王公子胸怀大志,以天下生民为己任。这棋盘棋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今日且赠与你,他日公子显贵之时,还请你不要忘了初心。”说完又转身对成和帝道:“父皇,看来女儿今夜是择不到佳婿了。还请父皇与众位宾客尽欢,婧瑶先回宫了。”余下的宴会大家的心情便更为复杂了。折腾了良久的中秋择 分卷阅读67 婿之宴,最终却以无人入选而告终。这让那些主张婧瑶公主和亲的大臣们重新燃起了希望,而对于云天骄、宁王等人而言却是预料之中的结局。过了片刻趁大家不注意,君沐宸悄悄从宁王身边退了出去。 忘忧宫内,柳姑姑和杨姑姑早已在宫中的中庭之内摆好了桌椅,举头明月当空,低头菊花美酒,众人准备过一个这样安静如水的中秋。没料到婧瑶会早早退席,柳姑姑和杨姑姑等人便忙伺候婧瑶脱掉繁复宫装、摘下满头珠翠,见她面上倦意浓浓,柳姑姑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婧瑶放松地泡在浴桶里,几欲昏昏欲睡,却听见宫门外杨姑姑禀报道:“公主,羲国宸王殿下在宫门外等候,还让人将一枚白玉环捎了进来,说是让公主兑现承诺。” 回到忘忧宫的婧瑶又恢复了随性不羁的样子,想到方才在斐然殿中与她刹那对视的君沐宸,婧瑶闻言只微微一笑,出浴。道:“让他稍候片刻,你便请他到忘忧宫里来吧。”众人皆是不解,只得听从。刚刚出浴的婧瑶换上了她惯穿的宽袍广袖常服,眸光清明,两颊微红,入出水之芙蓉,身量芊芊柔弱如柳。待到婧瑶穿着好了从内室到中庭之时,只见君沐宸早已毫不客气地坐在中庭的桌上喝酒吃糕点呢。 信物 见婧瑶出来,君沐宸开口跟她说话就仿佛是许久不见的熟悉老友,随意又随性:“你知本王会来?”见他这般摸样如此无礼,立在一旁早就看不过去的杨姑姑正想发作,却被婧瑶的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在君沐宸旁边坐下,道:“世上怕是只有宸王殿下,敢在这中秋之夜孤身擅闯宣国后宫的。”婧瑶一个拂袖,他们便都会意地退了下去,只留君沐宸与婧瑶两人在座。 君沐宸微微牵动唇角笑了笑,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不羁又自负地说道:“比起我们羲国来,这宣国的后宫倒是更加秀色可餐呢。本王只不过是随意转转,却不如公主殿下这般,苏雪晴在江湖上的事迹如今可是广为传颂,而婧瑶公主更是不惜以婚姻为赌注,难道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破解得了你的殊途棋局?本王甚至怀疑,在麓铭山那次相救可也是公主的好算计?”婧瑶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能得宸王如此高看,婧瑶倒是颇感荣幸。只是王爷今夜擅闯忘忧宫,恐怕不是来教训我的吧?” 君沐宸得意一笑。“所谓殊途,其实同归。你那棋局根本就是个和局,没有哪一方可以取胜。所以你赌赢了,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过得了第三关,除了本王。闯你那第三关的期限可是还没过呢,如此,按照公主招亲的规矩,本王便该是公主的未婚夫了。更何况……”君沐宸故意拉长了声调卖关子,笑眼中满是深不可测的谋算,叫人一眼望不到底。“更何况,在麓铭山上本王早已说过了,以身相许作为公主营救本王的医资。公主既然将玉环归还本王,岂非便是同意了本王的提议?我君沐宸未过门的女人,怕是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敢要的。” 这样的逻辑简直就是泼皮无赖,不过聪慧的婧瑶却从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闻言也不恼怒,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回应说:“宸王殿下能识破殊途同归的棋局,可是文策武艺都没曾参加选拔,如此行为岂不是坏了规矩,于天下人不公?招亲一事此番就算作罢了,宸王如此想法,婧瑶只怕那亦是殿下的好筹谋,连羲国的储位都不去争,还是想用我当成你争储的筹码?” 见自己的话没有引得婧瑶上当,反倒是她拿了这些话来激他,君沐宸的自负和自尊还果真是被成功激将起来,他毫不顾忌地抓住她的手腕,生气道:“哼,苏婧瑶,本王想要的皇位,还不需要靠一个女人去争。不管你承不承认、愿不愿意,本王看上的人还从来都没有得不到过。” 他这样的无礼终于也让婧瑶的心里惹上了一层薄怒,她就势用巧劲儿挣开了他的钳制:“君沐宸!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你也不是那个例外!” 见到她动怒,君沐宸反倒十分满意,面上竟是有一点喜色。他缓和下来,仰头又喝下一杯酒,趁着她不备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雪晴一直挣脱不得,只得捶着君沐宸的胸口将他推开,可是他那个霸道的吻却几乎要令她窒息。 仿佛过了许久,君沐宸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掏出那白玉环放在桌上:“女人,我再说一遍,本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本王想要给出去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敢拒绝过。这枚玉环,你上次不慎遗失了,本王替你保管了一段时日。你可得保管好了,若是再丢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这便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如何?还有,本王以后,可不许别的男人再碰你!”君沐宸见苏雪晴面上绯红地愣在原地,更加满意。他将那玉环紧紧拴在她腰间的环佩之上,又一手撩起她的长发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没等婧瑶再说话便早已运转轻功跳上屋檐,凌风而去。 宾主尽散,各归各位。宣国婧瑶公主择婿之举竟是比羲国和云国的科举还要吸引人,经此一事为羲国积累了不少人才。加上有青凤先生莫不平居中调配使用,宣国此番也算治理得政通人和了,婧瑶于朝政上 分卷阅读68 的负担也就终于可以减轻了不少。 中秋之后,秋雨绵绵不绝,天气也逐渐从凉爽转到微寒,成和帝的身体到底几近灯枯油尽,过了秋分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这之后两月间,天下大事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羲国重兵压入泽国边境,迫使泽王逊位、称臣,至此泽国便在地图上消失了。之后云国凭借着与星国之间攻守同盟的契约,以襄助星国抵御羲国的侵略为借口长驱直入,实际占领了星国,并扶持公子季登基。如今星国已是名存实亡,成为了云国吞兵于三国边境的据点。起初宣国在与泽国和星国交界处退防的二十余里的地界,如今成为了两国难民的最后退路。因此现在宣国边境二三十里内人员混杂,为避战乱而前来的难民竟有数万之众,边境各城遵婧瑶公主懿旨,凡是难民不得拒收,发给粮饷和御寒衣物。如此一来,宣国所作所为倒是尽得了天下士子之心,可是于边境的屯粮物资等却是极大地消耗。云国和羲国既然已经陈兵三国边境,大有下一步侵吞宣国之势,可是宣国的军队反而为了收留难民退守,朝中亦没有对军力调动作出新的部署。这不禁让许多人担心不已,主张公主和亲投靠一方的有之,说女子当政妇人之仁的有之,更有甚者朝中已然出现了亡国之声,蛊惑人心。 宣国朝堂之内,文臣士子们一力主张备战抗敌,反倒是以太尉贺鹏亮为首的武将实权派一味退缩,极力主张由婧瑶公主出面联姻,换得安宁和生机。而众所周知的婧瑶公主最亲近的莫不平、林潇然、白浩轩等人却是一直未曾明确表明态度,王谢两大世族也是沉得住气的,竟然依旧保持沉默中立,不置一词。这早朝之上,现在双方已是吵嚷不绝了。正当大家争执不下时,殿外的内侍进来禀报道:“公主,婧姝公主现在殿外吵嚷,执意要上朝面见主上和各位大人。”朝中一时安静下来,果然听得婧姝在外间吵闹,似是要不顾阻拦进殿中来。婧瑶不知出了何事,便吩咐道:“让姝儿进来吧。” 婧姝公主进得殿来,自她从小长大,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穿着正式的朝服到朝堂上过。她的身形未足,这厚重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让她每迈一步都十分不自在。她自小无拘无束惯了,甚至连如何中规中矩地行礼都快要忘记了,可是她此时进到殿中来的神情却十分郑重其事,依照规矩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婧姝公主一本正经的开口:“婧姝参加皇姐。”这样的郑重是她从未有过的,而对婧瑶以皇姐相称更是从小到大闻所未闻的。不仅婧瑶觉得意外,殿中众位大臣更是人人疑惑不解。婧瑶柔声开口,却不失威严地问道:“姝儿,你难道不知现下正在早朝?” 婧姝公主神色认真的说道:“启禀皇姐,婧姝知道。姝儿此番上朝正是事关国是。姝儿自小为皇伯父和皇姐宠爱,于国于民却无寸功,姝儿知道宣国如今内外交困,故而前来自请和亲,希望能够……” 听得婧姝公主的来意,朝中众人脸色各异,尤其林潇然的面色瞬间苍白起来,阴沉得可怕。婧瑶心中一时也是怒气翻涌,未听婧姝说完,便用力地将面前桌案一拍,厉声喝止了婧姝的话:“够了!有本宫在一日,定然不会答应让婧姝和亲!若有人再敢做这样的动议,便不必在我宣朝为官了!散朝!”这话说的决绝,殿中众人哪里见过婧瑶公主如此动怒,即便是她自称本宫的时候也是极少的。一时都愣在当场,而婧瑶却早已拂袖而去。 近些时日,雪晴倒是在成和帝身边侍疾的时候颇多。刚刚服完药的成和帝侧卧在床头,屏退左右,轻声问道:“瑶儿,孤听白浩轩说,中秋那夜有刺客擅闯忘忧宫,那人是羲国的七王爷君沐宸?” 对于宸王擅闯忘忧宫一事,婧瑶从未刻意宣扬或隐瞒,想来当时柳姑姑她们该是有将此事对父皇禀报。在她心中对此事是不以为意的,只是这事过去一段时间父皇却突然提起,让婧瑶一时不知道用意,于是只是如实回答道:“确有此事。” 成和帝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复又问道:“听说他扬言破了你的殊途同归棋局,又私自赠你玉环作为定情信物,可有此事?” 婧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只要依旧如实作答:“瑶儿并未答应宸王无赖请求,不知父皇如何对此事询问如此细致?” 成和帝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正色道:“你以择婿之名网罗了不少人才,只不过最近,民间多了许多风言风语,说你在麓铭山与君沐宸已经私定了终身,他还赠了你白玉环作为定情信物。” 同乐 婧瑶一时不解,只是疑惑:“父皇?” 成和帝咳嗽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色严厉地说道:“孤叫你跪下!” 婧瑶无奈,只得跪立在病榻前。成和帝这才满意了,语重心长地叹道:“瑶儿,孤自知时日无多了,接下来的这番话,你一定知道你好好听着,记在心里,就当……就当是孤的遗诏吧,也当是为父对你最后的要求。” 婧瑶闻言心中只是悲恸,面上露出戚戚然之色。对于父皇终有一日的离去,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如今这话由父皇亲口说出来,在感情上仍是让 分卷阅读69 人难以接受。成和帝看着眼前身形娇弱、却身担重任的独女,亦是心下不舍。他叹了口气,轻抚了抚婧瑶的鬓发,道:“为着这宣国的天下,瑶儿愿意和亲求全或是一争天下,孤都由着你、支持你。只是一样,完成了你母亲的遗愿,父皇也希望你能保全你自己。你自有在天机谷长大,玄通子早说过,你的身体,情动伤身,那个宸王为人狠绝风流,不会是你的良人。” 说完这句,苏明诚面色憋得通红,整个人激动得都要从床上跃起来了,婧瑶只得带着不解答应道:“女儿知道,女儿不曾……”靖瑶想要否认自己对君沐宸的情感,可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言不由衷的话。 苏明诚见状,心中已经了然。感情的事,有时候都是天意,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苏明诚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下来,面带愧色动情的说道:“瑶儿,是父皇不好。将来这宣国的重担都压在你的肩上。若有一天瑶儿想要散手不管,你便随司徒清逸去吧。孤相信他能够替孤护你周全,即便是九泉之下,孤也不会责怪于你的。”婧瑶知道他心中悲戚,只得安慰道:“父皇放心,瑶儿虽是女子,亦能如须眉一般当仁不让,父皇只需精心调理身子,瑶儿不想失去父亲!” 昭然殿。 “公主,如今云国增兵五万,羲国的兵力亦不下八万。皇上病重,若公主此时离京讨伐,妥与不妥尚在两说之间。更何况贺鹏亮等人虽然嘴上扬言辞官相威胁,实际上断然不会只因公主一激便真的递交辞呈,将兵权拱手相让。如此一来,公主亲征所能调动的人马恐怕不足两万,此事风险极大,稍有不慎……”莫不平等人也为眼下的情势焦灼不已,一时不察竟然不知婧姝公主受了谁人蛊惑,竟然到朝堂上自请和亲。如此一来,无论是战是和,都是将婧瑶推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婧瑶边听着莫不平的话,睁开微闭的双目。此时的她早已平静下来,细细梳理这每一件事,方才决定调集所有她能动得了的军力,亲赴三国边境。方才这决定一说出来,却被莫不平等人一致反对。淡然开口,已经不辨情绪:“潇然,如今青冥楼可用之众有多少人?” 众人一下子明白了婧瑶所想:青冥楼,这个前朝时就一直存在,却在如今天下大争之时静默着的庞大组织,这二十年来都已经快让人忘记它的存在了,而婧瑶,便是这青冥楼最大的东家,青冥楼的楼主。既然在朝中用兵束手束脚,那么婧瑶是准备启用青冥楼了?! 林潇然领会了婧瑶的深意,一时也燃起了激情和希望:“青冥楼众人这些年来谨奉楼主之命,分散各处,算起来该是有三五万之众的。” 婧瑶满意一笑,这才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和盘托出:“姝儿所言不差,如今宣国内外交困。外有强敌环伺,内政上即便我能收服得了士子之心,但军权不稳,相权凌驾于皇权至上,想要对外御敌也是有心无力。念在他们曾经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我始终不忍苛责,原本只想软磨硬泡,若是他们能及时收手我自然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他们自以为吃准了这一条,竟是连姝儿的主意也敢打,还将她鼓动起来了。既然如此,恐怕只是敲打敲打已经无济于事了。婧瑶无力保天下太平,但愿能保宣国安宁,愿来日不远的盛世能尽得天下赤子之心。我心已决,潇然随我前去,宫中一应事务,就请莫叔叔和轩哥哥替我打点了吧。”入得青冥楼,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婧瑶如此安排,胜算极大,莫不平等人这才安下心来。 婧瑶突然回想起成和帝病榻之前与自己的对话,细细想来,一时不是滋味。 是年冬,云襄帝亲帅七万大军据星城,羲国宸王领兵八万先吞并泽国,与云国对峙据守于梦泽城。两军对峙半月而不动。十二月初三,宣国婧瑶公主自宣城出发,以林潇然为上将军,率兵卒两万,一路轻装缓行,至十二月二十日方才抵达沁邑城,至此,三国兵力悬殊而各为掎角之势,彼此相距不过方圆五里。万众瞩目于此,天下之争的序幕就此拉来。 冬至,雪。 宣国中军大帐内,四处燃烧的炭火将空气炙烤地俨如暖春。自从婧瑶决定启用青冥楼以来,沉睡中的这一神秘组织终于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苏醒了过来,这无疑让楼中一众人等兴奋不已。婧瑶虽说领兵出征,但军务上的事她却甚少操心。青冥楼的萤火流光如雪片一般涌到婧瑶的案头,以此也可以证明,即便是沉寂良久青冥楼的影响力和战斗力依旧丝毫没有减弱。 这一路上,杨姑姑和柳姑姑两人一直随侍在婧瑶左右,名义上是公主的随身嬷嬷,实际上她们本就是青冥楼的人,处理起楼务来自然得心应手。“公主,莫琴的萤火流光信上说,羲国皇帝偶感了风寒,似是有一病不起之势。如今羲国朝中储位之争日盛,那凌王倒是半路杀出的黑马,风头正盛。”杨姑姑将新加了碳的手炉替婧瑶换上,顺便将重要的情报汇报给她听。婧瑶身体羸弱之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之前每年冬天都是由司徒清逸陪她在麓铭山温润如春的季节里度过的,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冬怕是婧瑶第一次经历,况且如今行军在外一切自然要简陋些,比不得在宫里。因此,杨姑姑和柳姑 分卷阅读70 姑在照顾婧瑶的起居上便格外上心一些,这也是莫不平每封来信中必定要叮嘱她们的。 那边柳姑姑也刚刚整理完一叠信息:“浩轩信中说宫中一切平安。莫画在云国一切也都在计划之中,听闻盈容公主主理内宫,云宫之中戒备森严,朝堂中都由那彤鹤先生司马文渊统领。在云国边境城中,倒是发现了零星的羲国暗桩,只是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行动。” 这些年来,林潇然替她将青冥楼打理得很好,如今楼中诸事运转顺畅,朝中的事又都有莫不平打理着,虽是行军在外,婧瑶反而觉得轻松。“今日该是冬至吧?” 杨姑姑听她这么问,猜出了婧瑶的心思,回禀道:“是的。如今这些州府中的官员,不少都是上次公主招亲时莫太傅提拔的,因此办差倒是十分上心。前段时间接纳的那许多难民都已经分散到各个州县,发给土地安顿了下来。如今军中粮草充足,潇然已经吩咐了下去,特意吩咐了炊事兵今天给大家煮汤圆,也算是过个节。” 婧瑶莞尔,方才提笔写下的两份信笺已经完成。“若是在北方,冬至日该是吃饺子的吧?便让不用执勤的兵士们都帮帮忙,再包些饺子吧。今日不分你我,三国军士当同乐。你们且去把我这两封信递于表哥和宸王。”婧瑶信上只有两句小诗:“不期银甲映雪茫,帐暖烹茶话沧桑。” 天空中的飘雪还未停下,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晃得人的眼睛都有些晕眩了。雪地上整齐的一串马蹄印记,两匹战马并立而行,马上恰好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云天骄穿着一件墨狐皮的大衣,头戴貂皮大帽;而君沐宸在军中从来都是衣不卸甲,因此依旧穿着他那身银色铠甲。两人接到婧瑶的信笺便到了宣军营中,军士说婧瑶公主带着两位嬷嬷到这儿赏雪了,故而两人便结伴前来寻她。两人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松林之下,隐约有一女子身着青色斗篷,似乎正蹲在雪地里挖着什么。旁边有杨姑姑正替她举着一把伞,而柳姑姑也打着伞侍立一旁。打马上前,那青裳女子正是婧瑶。偌大的风雪把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如此厚重的斗篷穿在她身上,反倒更加映衬出她的楚腰蛴领,冰肌弱骨。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婧瑶将刚刚挖出来的那个巴掌大小的茶叶罐递到柳姑姑手上,便向两人来的方向张望着招起手来。 自从中秋一别,倒是好几个月没见到这个女人了。君沐宸这样想着,对于平时指点江山的婧瑶公主现在的小女儿之态,倒是颇感意外,但云天骄显然并不惊喜。两人翻身下马,云天骄开口道:“表妹好兴致,孤许久未曾见瑶儿如此情态了。” 烹茶 婧瑶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十分兴奋地回到:“金风玉露本就要新鲜时烹制,方能激发出别具一格、沁人心脾的香气呢。往年喝到的大多是收着的旧茶,烹制起来新鲜度到底差些。此次倒是恰巧赶上了,我本只制了这么一小瓮,昨日便特意叫人将这茶埋在松根底下,没成想今日果然下了大雪。如此,表哥和宸王今日倒是可以尝尝鲜了。” 大敌当前,这女子竟还有心思烹茶设宴,君沐宸心中不禁轻笑。对于品茶一事,君沐宸本来并无什么兴趣,冒雪前来,见到她方才这样情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当着他的面,云天骄对婧瑶公主倒是一口一个表妹、一口一句瑶儿的叫的亲热,这称谓听到君沐宸的耳朵里似乎总有那么点刺耳:“公主有心了,本王荣幸之至。茶既然已经取出了,雪地湿滑,本王倒是愿意与公主同乘一骑。” 婧瑶一眼看透了君沐宸心中所想,提动真气运转轻功,便轻轻将二人马鞭缰绳拿到自己手上,马鞭一抽缰绳一松,两匹马便朝大营的方向飞驰而去,婧瑶调皮一笑:“如此美景,二位若不陪着婧瑶雪中漫步,岂不辜负了?”说完便也不管两人什么反应,几个转身已经迈到了几丈之外:“姑姑,记得再拿些干净的雪水回去煮茶!”自己便已径自翩然而去了。 帐外是飞雪连天,帐内却是温润如春。现下三人在这宣军大帐中围在一方精致茶几前相对而坐,不知情的人只觉得是几个好友的雪中小聚,而在史笔之下,轻易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天下大势、转眼瞬间恐怕就要掀起烽烟战火的三个人,此时还能够如此和谐亲密地出现在这样的画面上,无疑可以成就旷古的一段佳话。婧瑶面上一片淡然静谧之色,只顾仔仔细细地在茶炉上将新取的雪水煮开了来,打开那小罐茶瓮,顿时便有清透的茶香混杂着雪水的冰气萦绕鼻尖,在这热火的茶炉之前那冰气却又瞬间蒸腾了。取下一小团茶叶放入茶锅中,这锅茶才算烹制起来。婧瑶一面忙活着,一边开口打破了沉默:“可惜了司徒清逸不在,算起来我倒是还从未如此用心为谁烹过茶呢。如今我们三人,一个是表哥的母族,一个是表哥的妻族,若论起来还算的上亲戚呢。过了今日,怕就要兵戎相见了。” 画面很融洽,言语之中却已暗藏硝烟,夹枪带棒。君沐宸得意地瞟了一眼云天骄,接下了话茬:“公主该知道,若你愿意,本王赠你的定情玉环就可以调动羲国的兵马。这天下之争,本就该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决,本王可不 分卷阅读71 想让自己的女人卷入其中。”这话中字字句句,足以刺痛云天骄的心。 云天骄也不是吃素的,中秋之夜婧瑶公主并未择得夫婿是天下人所周知的,君沐宸的话若是当真恐怕也只是宸王的一厢情愿。于是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对婧瑶说道:“孤的心意,在忘忧宫中已与表妹说得很清楚。二十多年前云国和宣国既然能够联姻,如今再联盟亦在常理之中。” 云天骄不知道君沐宸中秋夜闯忘忧宫的事,而对于云天骄私下去忘忧宫见了婧瑶倒是在情理之中,君沐宸虽不知情倒也并不意外,听得云天骄这般言语,便对他直言道:“姐夫的如意算盘倒是算的清楚。早先七弟我还差点被奸人所害,若不是有婧瑶公主相救,怕是就要死在九鸩曼陀罗的毒之下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如今三皇姐是云国皇后,姐夫何不与我联手先拿下宣国,平分天下。至于谁能笑到最后,届时再一较高下,岂不痛快?” 云天骄当然知道君沐宸这话只不过是挑衅,他这话里更是把之前云天骄暗中让人下毒的事挑明了,既然云国和羲国已经势成水火,君沐宸与云天骄彼此都心知肚明,羲国与云国实力相当,谁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征服对方,若是双方贸然对抗只会两败俱伤。而宣国国力虽盛,在军事上却是三国之中最弱的,因此以如今的情势,能够与宣国联盟对抗另一方仍然是他们最佳的选择。他哈哈一笑,道:“七弟,盈容虽为羲国公主,但如今她却是我云国的皇后。只怕若真到孤与你在沙场上生死对决之时,便是盈容最不能自处之日。孤称霸天下,亦从不需要牺牲女人。”这是云天骄身为一个男儿的铁血柔情,也是他身为一代帝王的自信与自负。即便走到今时今日,无论是对于盈容还是婧瑶,无论是由于爱情还是亲情,若是能够不让她们卷入其中,云天骄依然愿意尽全力护他们周全。 茶已烹好,沁人心脾。婧瑶所用的茶具也是十分讲究,这精致小巧的茶碗瓷骨通透胎质雪白,与青碧的茶汤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替他们将茶斟上,又将自己面前的小茶碗举起,婧瑶笑道:“我这小小茶案又不是你们厮杀的疆场,你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腥风血雨啊,都要将我这茶香掩盖住了。金风玉露宜细品,两位请吧。”云天骄不是第一次品尝金风玉露了,听婧瑶这么一说倒是真安静下来,抬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方才浅浅抿了一口。而对于君沐宸而言,不过是一碗取了好听名字的茶罢了,即便是与众不同,与其他的茶相比起来又能有多少两样呢?因此他便全然不顾,就如饮酒一般一口闷了下去,待回味过来似乎的确与众不同,却又说不出有什么特别。 杨姑姑和柳姑姑此时掀了帐帘进来禀报道:“公主,外间军士们十分开怀,纷纷请旨希望三位能够同乐呢。” 婧瑶点了点头,自己已经起了身披上斗篷:“今朝有酒今朝醉,表哥和宸王殿下可愿意移步?”只一个请的手势,三人便真的一同出了大帐。 大帐之外,雪停风住。校场上三国兵士不分彼此,早已清扫了积雪,燃起了篝火,还在校场中间搭起了高高的台子,摆放好了坐席,这是给三军主帅准备的地方。大大的铁锅支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烤肉和锅里翻腾的饺子汤圆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更有上好的美酒飘香,替人们驱散身上的严寒。见云天骄、君沐宸和婧瑶公主一同出了大帐,原本嘈杂欢腾的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 三人登上高台,云天骄率先开口:“将士们,在战场上我们各为其主,为了不同的目标征战只为了战胜对方。今日,婧瑶公主体恤大家离家万里,盛情提议我们三国将士不分彼此,冬至同乐。大家便放下争端,尽情庆祝吧!”说完云天骄喝下军士递上的酒,三人各自落座,只听得校场上一片欢呼较好之声。君沐宸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他环顾了一眼校场上的人们却依然未发一言,只是拎起桌上的酒壶,就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对于常年戍边征战在外的宸王而言,与军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宸王治军之严苛是天下人皆知的,但他爱护军士之心也是天下所传颂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羲国军队的团结和战斗力一直不容小觑。 跟随在云天骄身后的,是云国的大将军蒋希芸。而君沐宸则带了周密同行。唯独婧瑶身边,未见一名宣国将军的身影,依旧是杨姑姑和柳姑姑贴身伺候着。周密喝酒兴起了,便端了两碗酒单膝着地跪到婧瑶面前:“周密代表羲国将士们,敬公主!感谢公主冬至日还能想着大家。”说完便先干为敬了,另一碗酒恭恭敬敬地捧到头上请婧瑶品尝。杨姑姑见状,面露担忧之色,莫说婧瑶不胜酒力,就说司徒清逸为着她的身体着想都几番叮咛嘱咐让婧瑶不能沾酒,因此从小到大她们何曾让婧瑶喝过酒呢?便是如今婧瑶桌上酒壶里盛着的,也是她们一早就备好了的清水罢了。正待开口阻止,婧瑶显然看出了她的担忧,递了一个眼神阻止了杨姑姑到了嘴边的劝阻,毫不迟疑地端起了周密奉上的酒杯:“我知道周将军是宸王殿下左膀右臂,将军盛情,这酒婧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却的。”说完只是轻轻一笑,便仰头满饮了下去。 冬至宴罢,大家各怀心事 分卷阅读72 。因着受了雪风又着了寒气,饮下的那碗酒让婧瑶体内寒热交加,到了晚间便有些咳嗽。于是这一夜,她便只得打坐调息得宜。听得婧瑶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声,杨姑姑和柳姑姑心下担忧不已。谁料第二日晌午,却有一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的出现倒是着实能让杨姑姑和柳姑姑放下心来的。 “丫头怎的如此任性,听潇然说你昨日还饮酒了?”风尘仆仆地进了帐中,司徒清逸一刻都不曾闲下,说话间温热的左手已经探上了婧瑶的额头。 经过一夜调息,婧瑶已无大碍,见到司徒清逸突然出现,她又惊又喜:“司徒?!你怎么来了?” 相持 脱下披风,司徒清逸责怪地笑道:“丫头知道我何尝不是时时注目你的?冬日你向来都在居云阁避寒,何时经历过这样的严冬的,更何况在冰天雪地里领兵出征,饶是我再自我安慰也终是放心不下你,于是便干脆来守在你身边,反倒能心安些。果不其然,昨日你可是忘了曾经答应过我滴酒不沾的?”婧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说道:“就知道潇然那个大嘴巴,昨日不过喝了一小碗酒,他便把状告到司徒面前了?下次看我不罚他。”向来不羁如风的婧瑶,若说还有谁能治得住她的,恐怕除了父皇便是司徒清逸了。 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战略地图,司徒清逸摇头道:“丫头就以区区两万之兵,对阵羲国的八万大军和云国的七万大军,岂非以卵击石?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婧瑶聪慧,对于司徒话中所指心有领会:“司徒对于朝堂之事从不上心,如今见事倒是通透。” 司徒清逸探了探婧瑶手上温度,见杨姑姑等人不在侧,便将手炉重新添了炭递与她:“我都能看出来的,难道云天骄和君沐宸会看不出来?他们能够迟迟按兵不动,倒也着实有耐心。三军对峙迟迟不动,恐怕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在等着丫头的后招,或者,还存着与宣国结盟的心思?” 司徒清逸除了关心婧瑶身体,倒是极少与她谈论朝政军务,见他如此,婧瑶便知他在此时上到底在意,便也开诚布公道:“若说后招,左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家中不宁,婧瑶又怎敢有一争天下的心思。只不过趁着这番出来了,好引得那贼人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我也好有个由头将宣国朝堂打扫干净。”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筹谋,却听得司徒清逸后脊发凉:“丫头,这样一来,你倒是真把自己逼到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云国和羲国,你可是想好要选谁了?”虽则不知道婧瑶心中具体谋划,但也大概能猜出她心中已有沟壑。婧瑶飘然一笑,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哪里没有退路,若是退无可退,我去谷中与司徒明月清风相伴,岂不更好?” 战局,终于有了新的动向。 林潇然急急奏报:“公主,据探马来报,宸王刚在羲军帐中处置了一名大将。据说那人是云国派去潜伏在宸王身边的细作,之前宸王所中的九鸩曼陀罗之毒便是此人所为。宸王如今取了此人项上人头祭旗,连同战书一同送去了云国的大帐中。”婧瑶早就料想宸王该是早就查出了他身边下毒之人,却是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把此人推了出来。如此一来,不仅羲国和云国战端已开,而且君沐宸也很好的利用了云天骄知道此前是婧瑶替君沐宸解毒一事,加上云天骄此前几次三番与宣国结盟的提议都被婧瑶断然拒绝,这无疑可以使云国误以为羲国和宣国或许早已暗中结下同盟。如此一来,不但云天骄被他算计了,就是宣国也被他算入其中了。君沐宸啊君沐宸,你倒还真是善于谋划,人尽其用呢。婧瑶心中感叹,正色问道:“琴棋书画四人,现下可有进展了?” 林潇然答道:“莫棋那边颇有进展,这许多年来云国对西南之境的各个部族威之以重兵,方才换得边境安宁。如今他们已知云国西南边防没有重兵布防,加上冬季本就是物资匮乏之时,他们正有意趁此良机对云境袭扰。恐怕那些部族兵力集结于云国边陲虎视眈眈的战报这几日便会送到云皇的案头了。而天京城内,朝中竟是有过半数的重臣拥立凌王登上太子之位,加上他又才立了军功回京,如今风头鼎盛呼声竟是连昭王也盖了过去。据莫琴来报,见公主宁可领兵出征也未松口结姻联盟一事,朝中近日联盟宣国之议已经偃旗息鼓了,更是有人断定昭王于继承大统上无望了,如今凌王恐怕也已经飘飘然了,便是连他的生母独孤贵妃,也有风言说即将继立皇后之位。”林潇然所言种种,倒是都在婧瑶的谋划之中:“既然凌王正在得意之时,那我们就再锦上添花一把又有何妨?”林潇然会意:“属下明白。莫书和莫画如今在蒙国造势,蒙国朝野之中也都认为凌王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恐怕不日蒙国使者就将带着蒙王的心头爱女乌兰公主,出访天京城了。” 此后连着几日,云国和羲国互有小股先锋部队向对方进行袭扰,情况似乎一度紧张起来。十二月二十九日,西南边境各部族袭扰云境的奏报递到了云天骄的案头。今日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早前融雪的大地便有一次银装素裹了。及到黄昏时分,虽然天色已然暗了下去,但白茫茫的大 分卷阅读73 地还是使夜晚比起往常时候显得透亮一些。而在天京城内,更加震动朝野的事情正在悄然谋划之中。 羲国。 近日来永泰帝身体不适,独孤贵妃忙着料理后宫照顾病人,又时不时督促着哥哥独孤傲在前朝施加影响,明里暗里对昭王进行打压。以现在情势,若是永泰帝命不久矣,她的儿子封太子恐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好不容易得了闲,忍不住便把自己的儿子叫到跟前来教导起来。“凌儿,曾经你还担心昭王会是你父皇心中太子的第一人选,可是他自从违背了你父皇的指婚便失了圣心,如今沈克川那老匹夫也对昭王失望之极。如今你于朝政上已是颇有所建树,又有军功傍身,只要你能成为蒙古王的东床快婿,恐怕你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了。” 君沐凌于储位上也是野心勃勃,不过凭他多年来在朝局中浸淫的经验来看,他对于局势的判断显然要比独孤贵妃理智得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入不得父皇的法眼,若不是舅舅现今把持朝政,儿臣倒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这么多重臣拥立儿臣。” 对于一个完全陷入了权利欲望和算计之中无法自拔的女人而言,独孤贵妃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储君之位:“凌儿,你又何须妄自菲薄。这么些年来,你在朝中办差有哪一点比不得君沐昭的,你父皇不过是被昭王那俊雅贤能的名儿蒙蔽了罢了。更可况,此一时彼一时,就在人人都以为谁能娶到婧瑶公主就能登上太子宝座的时候,谁又能想到那个丫头竟然是这么个死心眼的。凭着区区两万之兵,宁可带兵出征也不肯联姻结盟。如此一来,我们倒是完全不用担心宣国的态度会影响你父皇立储的决策了。这次与蒙古国的联姻,是你舅舅花了好大心思筹谋来的,只要你成了蒙古的驸马,外有蒙古支持,内有重臣拥护,太子之位还不是十拿九稳的!” 君沐凌点头赞同,却依然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思虑:“母妃,即便是我能登上太子之位,七弟如今手握重兵又领军在外,虽则这些年来他与父皇之间似乎是有心结,可是他到底是父皇从小亲自带着身边教养的,焉知父皇现在迟迟不立太子是要等他回来?以七弟现今在军中的威望,将来也是个麻烦事。” 听君沐凌提起君沐宸,独孤贵妃不屑地说道:“哼,君沐宸么,不过是个皮糙肉厚的武夫罢了。如今战事不决,还有他的一席用武之地,若是再无战事,他也不过是个闲散风流的王爷罢了。上次漠北之时,你舅舅已经暗中联合了许多大臣们参奏他拥兵自重,只是苦于他的确劳苦功高,你父皇也不好只因为几本奏折就惩戒了他。不过若不是犯了你父皇的忌讳,他又怎会被安排微服放出京去。只要你登上太子之位,他若再想乱来便可以治他个谋逆之罪。更何况,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在朝中没有任何倚靠,即便是你父皇有心于他,本宫也只怕他也坐不稳。你只看看宸王府中的那些姬妾便知,这些年来,他君沐宸即便是军功再显赫,谁塞给他的女人他还不是得笑纳了,又何曾敢说一个不字。” 宁王府内,君沐宁和君沐昭也在为最近的局势担忧。永泰帝称病不朝已有五日了,即便是蒙古使者出使前来,永泰帝也不曾出面接见。宫里传出的旨意,皇子们没有传召不得入宫探视,此外便再也没有消息。就在这几日,独孤一派争储之心已是呼之欲出,正在加紧一切活动,而在朝堂上一贯与独孤一派打擂台的昭王母族沈家却丝毫没有动静。外有战事,内政又晦暗不明,着实让人心焦。 宁王与昭王面前摆着的,正是婧瑶公主中秋招亲时所出的殊途棋局。这几天来,兄弟俩一边研究这棋局,一边讨论着朝局,以便使自己尽量安静下来,稍安勿躁。君沐昭又一次推掉了棋盘上的棋子:“若是依二哥所言,婧瑶公主既无联盟云国之心,又无结姻羲国之意。如今三国大军都已集结,不知为何大战却并未展开。” 积弊 宁王虽然心下不解,但所了解的情况到底还是比昭王多一些。听到他的疑惑便坦言相告:“七弟微服随我潜入宣宫时,当是去忘忧宫见过婧瑶才是。不过七弟做事一向我行我素,有些事即便是我他也不肯透露半分,因此那晚他们如何相见,又到底谈了什么,我却是全然不知的。以当下情况,没准七弟和婧瑶公主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一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宁王一边收拾好棋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复又正色说道:“父皇一向器重沈大人,父皇有些心思我们看不透的,想必你舅舅会有所知晓。昨日你去相府请安,沈大人可有什么交代?” 君沐昭摇了摇头:“舅舅在朝政上一贯中立,他和母妃也从不赞成我去争储。他哪里能有什么口风透露给我,我临走时,他只是嘱咐我静观其变罢了。” “静观其变?”宁王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其中韵味,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四弟以为,当前羲国朝政之弊端何在?” 昭王在朝局上也是见事通透的,他细细思量了一番,开口道:“若说朝政之弊,我看,其一便是父皇年迈多病却久未立储,太子为国本, 分卷阅读74 国本不固则万民不安。其二嘛,便是朝中党争不断,相权有时凌驾于皇权。高门世族,既要用又要压,这其中的平衡取舍实在是一桩难事。” 宁王听他分析得在理,继续延伸了思路:“四弟所言有理。此二者,既可以分开来看,也可以联系起来看。近年来,党争最明显的体现就在于立太子之争。既然此事迫在眉睫,又怎好一拖再拖?以父皇凡事喜欢制衡的行事风格,在立太子一事上是万万不会受制于人,被朝臣们牵着鼻子走的。也许,父皇不过是在装病,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若是这样想,四弟以为,我们兄弟之中谁才是太子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心中已有答案,眼中会意,便不再言语。众皇子之中,只有君沐宸一人,不仅军权在握,而且与朝中任何一派都没有牵扯。若是将来他为新君,他丰富的军事历练能够为羲国一统天下提供保障,而他与朝臣们之间这种天然的疏离也能为他彻底革新积弊减少阻碍。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君沐宸这些年来领兵在外和与朝臣之间保持距离,或许也是永泰帝为他铺路而刻意为之的安排,君沐宸在朝中没有倚靠的短处在此时却转变成了他的优势。他们这个猜测和推断虽然大胆,却似乎让他们觉得眼前的局势柳暗花明了。 沉默半晌,宁王问道:“若是你我这个猜测对了,四弟心中会否不甘,是否有遗憾?” 君沐昭淡笑自嘲道:“二哥素日都知道,我向来对于储位向来是可有可无的。只不过,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然在昭王的这个位子上,朝廷的差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为之的,如此而已。可惜婧瑶没有选择我,否则,我还真愿意与美人携手江湖呢,哈哈。”君沐昭所言的确是他肺腑之言,俊雅贤能的昭王啊,他身体里流着的与沈妃一样高傲而淡薄的血,处于庙堂之高时他忧国忧民,可是他的性子如霁月清风,若是真的由着他选择,他恐怕更向往的还是泛舟江湖的随性洒脱吧。 一封云国西南边境告急的战报出现在云天骄和君沐宸的案头,这样的情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婧瑶。如此一来,云天骄不得不暂且搁下此间的战事,回军云国平乱了。宣国的大营之中此时也格外静谧,已是黄昏掌灯时分,婧瑶斜倚在小榻上假寐,一旁的司徒清逸方才替她把完脉,面有担忧之色的望着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他这微不可察的情绪仍是被婧瑶捕捉到了,她微睁开眼睛瞅了司徒清逸一眼,复又闭上。自从司徒清逸到了军中,每日早晨黄昏和晚间都需替婧瑶请脉,如此的一日三次婧瑶的身体自然无碍。婧瑶心中清楚他为什么摇头叹气,只是现在见他这幅模样,便明知故问地道:“瑶儿的身体并无异样,司徒为何还要唉声叹气的?” 相较于婧瑶近几日的沉静,司徒清逸的确心中烦闷憋屈。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只是安心守护她的身体安康,对于她在朝政上的种种决策都能报以理解和支持。可是如今他看出了她心中所谋划的,却还是为她心痛不忍,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阻止她,带着她从此回了天机谷,再也不理这些俗事。见婧瑶明知故问地激他,司徒清逸还是吐出了胸中块垒:“丫头心中知道,又何苦还来问我?我看你这几日倒是比我沉得住气。如今,青冥楼已经暗中鼓吹凌王即将成为羲国太子,将蒙古也拉了进来。西南告急,逼得云国不得不撤军。下一步,你当真要与虎谋皮,以身犯险?” 婧瑶闻言,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司徒向来于这些事上不上心,此次来军中却为我忧虑良多。记得从前,司徒可是从来都不在意和过问这些事的。” 凡尘俗事,的确是难入得了司徒清逸心头,只是此次,他却还是忍不住要担心,要过问:“丫头肩上担负着你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懂。只是有时即便是你手眼通天,也有天意难违的时候。我也着实是担心你。” 知道司徒清逸洞见力非凡,常能见到一般人所不能见,若是他有心,必然也是一个可以指点天下的人物。更何况婧瑶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年,恐怕普天之下就是比起父皇来,他都要熟悉了解自己多几分。虽未言明,婧瑶已经领会了司徒清逸话中所指,他恐怕是一眼已经看清了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而那样的结局,她婧瑶可以承受,司徒清逸却未必见得可以接受。但是好在,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坚守和固执,任何一方想要说服另一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如此,即便是被他一眼看透,即便是他如今坦诚地说出他的担心,婧瑶也丝毫没有怀疑司徒清逸会一直相伴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她想起了从前玄通老人的口头禅,于是笑道:“与虎谋皮也罢,以身犯险也罢,司徒可还记得从前在谷中老头子经常说,命中注定,避无可避?若是逃避,恐怕天下之大,处处都能容得下我这个人,却处处都容不下我的心安。婧瑶力薄,断然不能阻止天下战火重开的大势,可若能以区区己身保得宣国百姓安宁,便也心安了。” 司徒清逸闻言一怔,倒也释然了:“既然如此,丫头便放心去寻你的心安之处吧,我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日暮,纷纷扬扬的雪花又飘了起来,直到将大地都铺上了 分卷阅读75 白毯方才停住。婧瑶遣了林潇然亲自到羲军营中去给君沐宸送口信:入夜时分,西郊松林回马亭一见。 待君沐宸赶到时,已经远远见婧瑶伫立于亭中等候了。婧瑶这次独自出去除了裹上那白狐裘的斗篷,便又带上了一顶白底红边的毡帽。只是夜间本来就是寒气最盛的时候,又加上冰雪初融,雪风透骨,只不消一会儿的功夫,怀中的暖炉便已经不够暖和了。婧瑶暗自催动了真气御寒,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而来赴约的君沐宸却是难得没有身着戎装,只是白玉束发,一身素青色的棉袍围上了一件墨狐皮挑织金线的披风。听见她咳嗽的声音,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入了亭中:“公主倒是第一次私下约本王相会,本王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婧瑶又摸了摸手炉,笑道:“既是私会,殿下身后的尾巴可是不少呢。”君沐宸身边的暗卫十三影,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是会有几个暗卫暗中护卫左右。只是对于婧瑶这样的高手而言,对于生人的气息不自觉得就会十分敏感,她心知是宸王身边的暗卫,便出言打趣道。 “让公主见笑了。”宸王知晓她话中所指,倒是也大方承认,手臂一挥,暗卫便都退了下去。嘴上却依旧不改他风流本性:“不过公主私下约本王到此,莫不是挂念本王,想要与本王幽会的?” 未曾理会君沐宸嘴上的小便宜,婧瑶看门见山直入主题:“云国西南边患,想必宸王已知情了。婧瑶听闻如今羲国朝中凌王之势日盛,想必宸王也有心班师回朝。此番前来,我是想跟殿下谈谈条件,做个交换。” 自负如君沐宸的,一贯对他自己筹谋的事自信十足,对于朝中争储一事,他也自有决断。“哈哈,公主难道忘了,本王上次就已经说过了,本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公主以为,你还有什么筹码来跟本王谈条件、做交换的呢?” 交换 可是婧瑶也是善于洞察人心,谋虑深远的。她既然有把握提出这样的建议,对于两人达成一致自然也是胸有成竹的。于是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殿下既然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对于羲国储位自然是志在必得,且已成竹在胸的。婧瑶也相信,以殿下金戈铁马,称霸天下或许也并非难事。只不过,宸王殿下是想要一个战火肆虐、满目疮痍的天下,还是想要一个百姓归心,太平强盛的天下,却在于殿下今夜肯不肯跟我做这个交换了。” 君沐宸闻言眸中一动,方才脸上的不羁之色已经一丝不见,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此,本王倒是小看公主了。不知公主想要怎么来做这个交换呢?” 婧瑶沉吟片刻:“羲国片甲不得入宣境,作为交换,本宫倾尽宣国之人财物力,助殿下一统天下。如何?” 宣国本是文风鼎盛之地,又是富庶江南所在,若是宣地能够免于战祸,便是极好得保存了人才与财力,而这两样不仅对于战后的国力恢复尤为重要,对于开创一代太平盛世更是不可获缺的。不可否认,婧瑶的这个条件相当于主动与羲国结成了同盟,无论是对于羲国还是对于君沐宸而言,都是稳赚不赔,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果然,在这样的条件面前,没有人会不动心,君沐宸问道:“这个交换听起来的确诱人,如此丰厚的条件,本王自然答应。公主是想保宣国免于战祸,只是这样的交换,看起来可是宣国吃了大亏呢。虽则本王与公主之间是君子之诺,只不过口说无凭,本王所赠玉环就当做是本王许给公主的信物了,公主还须得给本王留个信物,方算诺成。” 若是按照婧瑶心中所想所愿,待天下大统之时,自己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她或者会真的像上次与司徒清逸所说的玩笑话那样,寻一处极安逸处明月清风隐居起来,又或者浪迹江湖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只是这些话,若是说出来给君沐宸听,恐怕他要以为自己听到普天之下最好听最好笑的笑话了。思及此处,婧瑶到了嘴边的这些话便又咽了下去,小心地解下随身佩戴的青金玉:“殿下要一信物何难?婧瑶知道,你那玉环非等闲之物,便将自幼佩戴的青金玉牌交换于宸王殿下,也算得公平了。这玉牌乃是我母后留给我唯一的遗物,还望王爷妥善保存。待到你我约定达成之日,此二信物完璧归赵,各归其主。”说完,掏出一块青金石的方形玉坠递与君沐宸。这青金石玉坠色相如天,通透而呈现出帝王青的颜色,普天之下也只此一块,正是婧瑶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因此她自小便贴身携带。 君沐宸满意地接过青金玉牌,与其同时他丝毫没有放过婧瑶脸上的种种表情变化,他试图通过她的脸、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无论婧瑶公主是否还有其他盘算,是以这样丰厚的条件为宣国换得短暂的喘息之机,还是想要在羲国歼灭云国之后再与他一争天下,但就眼前来看,婧瑶公主这样的条件依旧足够让他动心:“本王爱江山也爱美人,若是真如公主所言,本王不介意届时与公主共享这天下!宣国与羲国结盟,宣国的公主将来做本王的皇后,岂不是一段佳话?” 闻言婧瑶只是淡淡一笑。果不其然, 分卷阅读76 与君沐宸这种一心只有天下的人谈什么归隐江湖,恐怕对于他而言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吧。罢了,只要今夜能与他达成交换,自己将来的去处也未见得需要君沐宸成全,也未必就与他有关。这样想着,婧瑶便也对他这番共享天下的言论不置可否了。见婧瑶若有所思,似乎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君沐宸倒也不气不恼,转而说道:“既然公主筹谋深远,想必眼前也早已替本王想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班师回朝的理由了?” 婧瑶收拾了心思,一个旋步抽出藏在腰中的曲水游丝剑。“宸王殿下被婧瑶公主重伤,这是不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呢?”君沐宸爽朗一笑,旋即也抽出了他所配天阙剑。“哈哈,公主聪慧,这个理由倒是很能让本王省心的。这曲水游丝剑重出江湖,本王倒是也一直想跟公主讨教讨教呢。”日暮雪染松林海,便见两人追逐相较于林间。内力相交处,直震得树上冰雪尽落于地,可是两人的轻功又是极好的,脚步飞旋之间竟是几乎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什么足迹。婧瑶的曲水游丝剑以至柔至韧见长,而君沐宸的天阙剑却是至刚至利的,高手对招,自然是酣畅淋漓,彼此折服。到最后一招收势,君沐宸极有默契地故意卖了个破绽,婧瑶便当胸震了他一掌,再回身时,曲水游丝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君沐宸的右肩。 君沐宸当下喷出一口血来,他以剑支地,气道:“你这女人,下手倒是够狠的。” 此时倒是换了婧瑶得意坏笑道:“若非本公主手下留情,殿下又岂是区区吐血这么简单。小小内伤,将息调理一月便能痊愈,你那肩上伤口虽则触目惊心,左不过也是叫他们看了严重,好掩人耳目罢了。宸王殿下好生照顾自己,婧瑶便先行告辞了。”说完还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怜了君沐宸尽管气的牙痒痒,也只能怪自己是心甘情愿挨了她这一掌一剑,这样一出苦肉计,的确也是他班师回朝的最好理由。见婧瑶公主离去,暗卫方才敢上前来。见宸王伤重,便也什么都不敢问,将他扶回了羲军大营。 回到大帐的婧瑶脚下虚浮,司徒清逸见状赶忙扶住了她,察觉到她双手冰凉,手指搭上她腕间的脉搏,司徒清逸便已知发生了什么,恼到:“你方才同君沐宸动手了?他那武功本是至刚的,丫头竟是如此任性,非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 身处如此严寒的户外,贸然与君沐宸那样的高手动手,对于婧瑶而言不仅会导致原本护体御寒的内力损耗,一不小心还会导致寒气侵袭身体,因此一贯对她温言相向的司徒清逸才会如此这般紧张恼怒。可是情势逼人,有的事非得是苏婧瑶亲自来办不成,因此婧瑶虽然心中对司徒清逸有些许歉意,在此事上却只能撒娇敷衍地笑道:“怎的司徒也知那宸王的武功套路,好像你跟他交过手一般?若说我任性,还不是司徒你惯的?我便正是仗着有司徒神医在跟前才敢如此任性呢。好了,我还真觉得有些受了寒,还得劳烦司徒先生替我运功驱寒才行呢。”说完早已乖乖盘坐到榻上,无辜的眼神瞅向司徒清逸。司徒清逸无奈一叹,便替她运起功来。 《通史·战记》未见得能够还原历史的细节,但对这一段历史的演绎却有这样的记载:“五国既立,其中尤以三国可堪称霸。羲,据东西广袤之地,兵强马壮,先以宸王为帅荡平漠北匈奴各族,后陈兵中原以图问鼎。云,拥西南天府沃土,以重兵固西南之锤,帝有枭雄之才,彤鹤司马氏辅之,人皆谓有一统气象。宣,普天文脉风华之地也,主江南富庶之地而久无战患,国库丰盈而兵马懈怠也。当是时,云帝立羲国公主为后,宣帝无男嗣,只得一公主婧瑶者,第一谋士青凤先生辅之。羲尝联姻宣国而不得。以网罗天下英才计,云、羲二国广开恩科,宣国诏以甄选驸马之名夜宴中秋,引天下有志之士竟逐之,唯主上所设殊途棋局难倒天下英豪矣。时,宣帝年迈不济,国是每由主上决断。云帝屡有与宣国联盟之议,宣朝中附议者众,上谓:以和亲而亡国者,使天下士子无颜,更何况盛世乎?不从。由是,羲国以重兵迫泽国献地、称臣;云国向与星国有盟,乘机挟公子季,以履约之名尽得星国之地也。是年冬,云国陈兵七万,羲国陈兵八万于沁邑城方圆五里,以期迫宣国择其一约盟。十二月二十日,主上亲帅兵士两万,与云、羲二国成掎角之势。冬至,乃搁置干戈大宴三国军士,世皆谓主上格局气象万千也。又几日,宸王以前番中毒加害之名斩云国细作于军前,以战书陈云皇。羲、云两国于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三十日以先锋军小战于沁邑之野,各有胜败。乃知云国西南边境有患,云军不出。一日,主上夜晤宸王以武,宸王重伤。又五日,三国于松林之郊议和,史称松林之议。” 一场原本以为是争霸天下战局开端的危机,就这样化解于无形。一月,云天骄还于西京,以雷霆之势荡平西南之患,又重整心思扶持西南部族之中的新首领,以巩固对他们的统治。羲国宸王伤重班师回朝,永泰帝也病愈上朝,并且指婚五皇子君沐凌与蒙国乌兰公主的成婚,只是于立储之事上却仍然没有明确表态。 失怙 一封宣帝病危的 分卷阅读77 奏报,使得婧瑶不得不命林潇然领军回京,自己则带了近卫军加快了回京的脚程,却终归还是没有来得及按见到成和帝最后一面。即便是有莫不平这样的精通医理药膳极力医治,也无法阻挡死神对成和帝的邀约。一月初十,成和帝终于走完了他人生中最后的旅程,赫然崩逝,举国缟素白幡,婧瑶公主一路快马加鞭,风雪兼程,于是日夜,缟素入宣城,直奔斐然殿。 “父皇!女儿回来晚了!”一贯淡漠理智的婧瑶终于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于灵前。而此时眼睛已经哭肿了的婧姝一身缟素地跪立在成和帝灵前,早已哭到嗓音沙哑,见到婧瑶回来,满腹的委屈一时便全都宣泄出来:又哭开了起来:“瑶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见婧瑶公主驾到,原先跪在灵台之下的一众宫嫔妃更加哭哭啼啼起来。 见婧瑶哭的伤心,莫不平等人却不知此情此景应当如何上前劝慰她。跟随婧瑶一同回宫的司徒清逸此时亦是悲伤,她的哭声之中不单单有丧父之痛,更有这些年来积压在心中的诸多压力和委屈;她的泪水之中所饱含的百般滋味,司徒清逸都感同身受。见身旁的白浩轩正欲上前安慰婧瑶,司徒伸手阻拦道:“丫头心中思虑甚重,让她哭一哭吧。但愿陛下在天之灵,能够护佑她和宣国。” 连着三日,婧瑶一言不发,滴水未进,只是呆呆守在灵前。若是换作平时,为着她身体的考虑,不论是司徒清逸还是莫不平都定然不会纵了她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可是此时却是无人敢劝上一句。 依着惯例,满朝的臣子们都需定时在停灵的宫门外跪立致哀,灵堂之内一律为后宫女眷,因此一应杂物也便都有内侍们打理。众人一时未曾注意,便见一名内侍入了殿中,大胆妄自奏报道:“公主,近几日来,各国的礼官们都已前来致祭了。按照祖制,国丧之后当有新帝即位,故而奴婢特来请旨,请公主示下。”这内侍正是一直御前伺候的主事女官江怡,她这话问得大胆,为了使殿外的各位大人们听得见,更是故意提高了声调。果不其然,听得这内侍所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和婧瑶身上。 此时的婧瑶脸上泪迹未干,又几日不曾开口,闻言,心中烦闷不快。她虽然心中悲痛,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父皇弥留之际,三公之一太尉贺鹏亮直接命兵部与禁军统领张宇飞一同宣布宣城戒严,连皇宫里也管束了起来。正是这内侍与杜尚宫等人随侍在父皇左右眼见他咽了气,即便是王易卿等人也只是在寝殿外跪立候旨,更别说莫太傅等人,就更是没法近前的了。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事看来即便是她不想理会,人家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只不过自己不便出头,便指使父皇贴身服侍的内侍来挑起事端,想必也是吃定了婧瑶心怀仁慈,从不对人胡乱惩戒处罚的缘故,而更深的用意则是试探婧瑶反应。婧瑶心中这么想着,便敛了心神,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转过头去看了这内侍一眼,再出声时嗓音都有些嘶哑:“这些事自然有礼部操办,你只不过是内宫主事,殿中喧哗又是为何?” “回公主,朝政大事奴婢本无资格置喙,只是先帝临终留有遗诏,故而奴婢不得不在此时向公主和众位大人禀明。”这内侍回答起来丝毫不见慌乱,倒着实是个胆子大的。 “哦?”婧瑶闻言,这才起身转脸过来。这几日她已跪的膝盖红肿不堪,贸然这样起身那膝盖上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头,旁边的杨姑姑和柳姑姑连忙上前扶她。婧瑶漠然扫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女眷,这几日婧瑶一直跪立着,她们倒是都不敢说要休息,只是如今一个个也都是强忍着,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婧瑶声音中也是难掩疲惫:“你既然手中握有父皇遗诏,便念出来吧。” 这内侍见婧瑶在悲伤困倦之时,自以为真能糊弄住婧瑶,于是依旧高声答道:“是。先帝遗诏:今天下三分,宣国与云国素为姻亲,婧瑶公主可效仿娥皇女英,与云国秉承秦晋之好,或继立帝位,与云国结同为盟。”宣布完毕,这江宜将圣旨交到婧瑶手中,又开口道:“先帝临终前口谕,还让公主力抗羲国。” 话听到此处,婧瑶已然看出了他们心中盘算。由于成和帝崩逝在深夜,又加上病情是突然恶化来势汹汹,因此当时莫不平等外臣一概不在床前。正是由于这样,成和帝的遗诏倒是由得守在他身边的人说来了。这个内侍倒也算聪明的,找了这个时机来挑起事端,似乎一切都入情入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听完遗诏,殿外的大臣们脸色各异,王易卿,司徒清逸和莫不平等人自然知道此诏书必定存伪,可是遗诏既已当面宣读,此时却也不便分辨了。 婧瑶挑了挑眉头:“力抗?怎的此事父皇倒未曾一并写入遗诏之中?” 内侍听出了婧瑶话中的异样,一时心虚,可旋即却为自己圆了过来:“是……当时先帝病重,来不及留下遗诏,只有口谕。” 婧瑶默然,只是目光沉静如水地盯着跪在脚边的这名内侍,只盯得她心中犯怵,方才说道:“依礼制,国丧之期为三月,本宫为父皇守孝二十七日方可除服。父皇生前,对他的身后事倒是对我有过交代, 分卷阅读78 待除服之后,宣国或可与羲国订立婚书。至于后宫所有宫人,国丧期满后便拨给银两,一律放出宣宫去。” “公主!”杜尚宫终于按捺不住,申辩道:“先帝驾崩之时臣妾也在跟前,江主事所说的的确是先帝遗言啊。” 婧瑶实在是不想应对这些人,可是这些虽是繁杂小事,如今又只得她出面,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么杜尚宫是说,本公主在抗旨还是假传先帝遗诏?你以为本公主有这个必要么?” 杜尚宫自知无论婧瑶是听从遗诏指示还是另有打算,如今宣国的前朝后宫她再要狡辩也是无意,于是干脆壮起胆子来奋力一击,出言顶撞道:“臣妾不敢,只是如今先帝刚刚崩逝,公主就公然抗命,难道就不怕丢了宣国的脸,让天下人笑话吗?!”这话说得极重,便是外间的大臣们也不禁心惊肉跳。群臣之间更是已有小声议论之声。 原本婧瑶只想按照父皇之命将她们放出宫去,保她们后半生富足。可是现在杜尚宫将自己逼到了墙角,婧瑶现在真是没有心思跟她绕弯子,于是便也干脆直言不讳:“若是我没有记错,杜尚宫该是云国人吧。当年母后新逝,我尚年幼,当时我那贵为云国皇后的姑母担心父皇身边没有人照顾,便将你送入了宣宫。这些年来,你对父皇倒还算尽心,只不过明里暗里的,怕是也没少向我表哥汇报宣宫中的情况吧?” 婧瑶此言一出,宫婢之中一片哗然。杜尚宫连忙申辩道:“公主此话何意?幽兰入宫十几年,向来恪守本分,对公主也是礼敬有加,可是若是有人要诬陷我,幽兰也是不从的。” “我近些年来时常闭宫将养身子,杜尚宫每每在忘忧宫外窥探,虽未探得内情,可是却将忘忧宫的异常禀报给了云国。因此,表哥对于我的行踪,倒是丝毫没有意外呢。表哥一直想要如当年姑母和亲云国一般,继续云国与宣国的秦晋之好,便一直都在说服我联盟。见说服我不成,却又指使你,唆使婧姝到朝堂之上自荐和亲。如今,战局已开,云国与宣国联姻已是不能,你便成了云国的弃子。杜尚宫,本宫说的与事实可有一丝一毫的出入?你本是云国之人,甘为云国细作本宫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最不该连婧姝的主意也打。本宫既然不愿自己和亲,便也断然不会同意让婧姝去和亲。原本,想你也是个可怜之人,本宫念在你十几年的青春都留在了宣宫之中,想要保你下半生平安富贵,可是你却还在父皇遗命一事上耍花招。既如此,本宫便是留你不得了。先请杜尚宫去芜凉宫待着吧。”这芜凉宫原来本叫做梧良宫,后来成和帝后宫人少便渐渐闲置下来,如今多年未经整修,早已变得荒芜凄凉,与冷宫一般无异,因此便改作了这个名字。婧瑶的突然发难让兰夫人措手不及,此番只得跪到她脚下求饶:“不!公主,幽兰知错了,公主!您饶了幽兰吧,我愿意出宫,公主!”一时之间,殿内殿外众人都噤若寒蝉。婧瑶行事虽然往往出乎意料,但是公主仁德却是大家公认的,现下对这杜尚宫的惩戒却是震慑人心的。 父子 羲国,早朝之后,永泰帝便在上书房中批阅奏折,内侍匆匆来报:“皇上,宸王殿下已经回京了,此时就在殿外等候陛下宣召。” “宣。”几天前接到请旨回京的奏折时知道君沐宸受伤颇重,永泰帝还十分担心,在给他的朱批之中明确让他以养伤为重,也没有明令他必须几时回京。没想到他现下这么快便回京进宫面圣,不知这路途上又是怎样的急急行军了。在众多皇子之中,唯独他这个皇七子,最让他放心却又最让他不放心。让他放心,是因为他派给他的差事宸王从来都完成得干净利落,足以显示出他非凡的才干;而让他不放心的,便是因为他在朝中待人处事永远都是那般淡漠无情,居于京中时又是个风流不羁的,对于永泰帝在这些事上的斥责,他却是毫不在意,好不了几天便依旧我行我素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可能他也是永泰帝觉得自己最不能掌控的一个皇子了。 “儿臣参见父皇。”君沐宸一身戎装入内,满面风尘仆仆。这一路急行军,他的确没有来得及好好养伤,婧瑶公主那不偏不倚的一掌和一剑,足以让他此时面色苍白,不消他半分表演便可知的确伤势不轻。 “平身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看来那婧瑶公主武功不弱啊,奏折中只说你伤势严重,伤到哪了?”毕竟是亲生儿子,又是打小自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见他伤重,永泰帝不觉皱了眉头,示意让内侍赐座,开口还是忍不住关心起来。 君沐宸倒也不推却,只是牵动的伤痛让他面上表情痛苦:“那婧瑶公主的武功修为,的确不在儿臣之下。久未遇到对手,倒是儿臣轻敌了。”君沐宸奋战疆场,受些刀剑外伤也算习以为常了。 永泰帝忽然记起,他十几岁时自己带他征战,君沐宸硬生生替他挡下了一直飞来的羽箭,自己却伤重险些丧了命,那样的父子温情直到如今还能令他感动。这样想来,宸王在沙场上留下了诸多旧伤,虽然那些旧伤都早已愈合,但所留下的伤痕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宸王这些年来保家卫国的艰辛。只不过后来, 分卷阅读79 他们父子渐有嫌隙,那样温暖的感动便再也不曾有过了。想到此处,永泰帝关心得走到君沐宸面前:“把上衣脱了,让朕看看你的伤。” 君沐宸推却道:“父皇!不必了,儿臣伤势严重倒说不上,只不过与以往战场上的刀剑外伤不同,那女人内功深厚,这内伤我回府后调理两三月便无碍了。” “调理两三个月还说伤势不重?让朕看看!”永泰帝闻言更是对他伤势伤了心,此时已是不顾君沐宸推却了,又不耐烦得对内侍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君沐宸脱掉上衣,永泰帝只见一剑直刺右肩,那伤口倒是极薄极细却又极深的,一看就是被极为纤薄的利器所伤。怕是路上行军颠簸的缘故,原先包扎好的地方如今又渗出血来。还有一掌拍在胸口,怕就是这一掌让他受到内伤的,现在还能依稀见到君沐宸胸口处的掌印。想到那婧瑶公主之前既然能化名为苏雪晴行走江湖,据当时君沐轩所言竟是能够力敌洛桑子的,内功深厚当然也就不足为奇了。太医赶来,细细诊了脉,得出的结论与君沐宸所说无异:内伤颇重,需得好好调理,外伤倒是并未伤到要害。见太医正要给君沐宸重新处理肩上伤口,永泰帝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朕来替他上药包扎吧。” 永泰帝细细替他处理好了伤口,听见君沐宸似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痛极,说道:“若是疼,你便喊出来吧,朕屏退了左右,无碍。” “多谢父皇,儿臣不疼。”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永泰帝自小教他的,更何况从小在军营中打磨,君沐宸的坚毅果敢亦非一般人能比的。 “都伤成这样了还嘴硬。”重新替他包扎好,永泰帝随手脱下了自己披在身上的外袍给君沐宸披上。此举让君沐宸一时惶恐,连忙要起身推辞,却被永泰帝按回到了椅子上:“是朕亲自给你披上的,他们谁敢说什么?冬日寒凉,若是再着了风寒你这内伤就更难养了。”听他这么一说,君沐宸便也不再推辞,永泰帝继续说道:“宸儿,算来我们父子竟是有很多年未曾这么亲近了吧。”君沐宸知道他话中所指,一时不敢答话。永泰帝,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注定是孤独的,可怜的,他的可怜就在于他的位置太高,高处不胜寒,普天之下没有谁敢跟帝王作对,哪怕是他的这些至亲的儿子们,也只是敬他畏他,可怜就在于就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或许是见到君沐宸身上的伤让他忆起了过往,又或者是日前传来的宣国成和帝崩逝的消息给他带来的震动,又或者是他日渐衰老的身体提醒着他时光的无情,此时的永泰帝倒是很愿意向这个儿子吐露心声:“我和苏明诚斗了一辈子,临到头他倒是比我先走了。人啊,盖棺定论,若是让朕回过头来看看,朕这一生亏欠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永泰帝未曾言明,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也几十年前。终于,他叹了一口气:“宸儿,朕知道你虽常年领兵在外,对于朝堂上的关注却是从未放松过。对于朕一直以来偏宠独孤一门,你心中是不是有所怨恨?” 未料到永泰帝会这么直白,君沐宸低头道:“儿臣不敢。” 不敢?这两个字让永泰帝明白,曾经与君沐宸之间亲密无间的父子之情,再要找回已经很难了。在君沐宸的心中,自己首先是一个帝王,然后才是他的父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他首先是不敢二字背后的敬畏,其次恐怕才能谈的上父子之情吧。思及此,永泰帝心中微凉。他叹了一口气:“罢了。”在永泰帝的心中,要做一个千古帝王,便不可为情所累,看来看去,恐怕也只有君沐宸在这一点上是最像自己的,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今后恐怕就要寄希望于他这个皇七子了。 君沐宸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披着永泰帝的外衣出了宫,这样的信号无疑引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永泰帝有意立君沐宸为太子的传言四起,朝中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渐渐注意到了这位军功卓著却一直生性淡漠的皇子,甚至有意要结交起来。只不过君沐宸却以伤重为由闭门谢客,也不参加朝会,只是安安心心地在他的宸王府中养伤。这段时日,君沐宸也的确清闲了下来,除了心腹的暗卫探子报告一些重要事情,平日里便只在府中看看书,又或者与姬妾们赏乐听戏,倒是好不惬意。 “王爷,昭王和轩王殿下来了,说是此番前来不议朝政,只想探探王爷的伤,以尽兄弟之谊,未免给王爷添麻烦,方才还是从偏门入的王府呢。”谢迪是宸王府中的老管事了,对于府中什么样的事应该怎么应对,什么样的事需要报给君沐宸知晓,十分懂得把握分寸。 因近日养伤的缘故,君沐宸此时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常袍,肩头再搭上一条白貂毛的披肩,一副居家打扮倒是十分宽松舒适。宸王虽然平时里严肃了些,但对待府中上下倒还算宽厚,笑道:“他们都为我考虑这么周全了,岂有不见的道理。请他们进来吧。” “听闻七哥昨日漏夜回京,伤势却是不轻的,修养了这几日可好些了?”君沐轩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不记事进来一见君沐宸模样,便关心得问道。哥哥们忙于军国朝政之时,他倒是在宫中得了闲就练剑,这一段时间以来倒也算没有 分卷阅读80 荒废。 君沐宸摆手示意他们落座,玩笑道:“九儿还懂得关心我的伤势,看来还真是懂事了不少呢。”转而又对君沐昭道:“到了年节下,该是四哥忙碌的时候,如今倒还得顾着来探我。”若是在往年,君沐昭挟制京畿和户部,到了年底的确是公务繁忙的,只不过如今朝局之中,独孤氏一家独大,凌王又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便竟是把手伸到了一贯由君沐昭掌管的事务里来,对于此种变化,永泰帝竟然也没有异议。如此一来,众臣还真以为昭王失宠,今年年下反倒成了他最清闲的一年。君沐宸对于这些自然知情,不过他说这话却丝毫没有恶意,的确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君沐昭的关心。兄弟二人在政见上虽有所不同,但或许彼此都为对方的才能所折服,心中倒是惺惺相惜的。只不过昭王一直以来是储君的大热人选,而君沐宸也只不过是个不被关注却手握重兵的戍边皇子,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給大臣们以结党威胁皇权的口实,也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昭王和宸王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一直若即若离。 君沐昭有着他一惯的俊雅和煦,自嘲道:“我如今倒是得空偷闲躲懒了,此时真正最忙的人啊怕是只有二哥了,否则他定会亲自上门探你,也不会只委托了我和九儿来看你了。” 筹谋 见君沐宸虽然伤重,但气色倒还不错,君沐昭和君沐轩便都知道他并不大碍,放下心来。心中担忧纾解,仗着先前婧瑶在剑术上指点过他一二,君沐轩倒还真的把婧瑶认作了师父。这倒也难怪君沐轩,独孤贵妃对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一向宠溺,便是平时没事见他舞刀弄剑的也怕他磕着碰着,更别提真的请师父教他了。君沐轩对宸王的伤势放下心来,便又开始了他的鬼灵精怪:“听说,七哥是被苏姐姐所伤?七哥出京之前,我跟你说苏姐姐武功高绝你还不信,如今领教了当知我师父的厉害了吧。七哥这次见到苏姐姐,她可还好吗?”虽然独孤贵妃的溺爱剥夺了君沐轩很多乐趣,但是同时却也使他远离朝堂争斗,保持了一颗天真善良的心。在他的眼里是从来都不会理会什么天下大争、朝局权衡的,他只是简单天真得关心着他在意的人和事。 轩王的话倒是的确让君沐宸想起那夜与苏婧瑶在回马亭中迎着风雪的那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相见恨晚、意犹未尽。只不过,那一别之后两人的境遇却是大不相同,如今的他倒是可以缩在府中安心养伤,不过成和帝新丧,遥想宣国朝野该是一片哀恸之声的,想必对苏婧瑶的打击也不小:“我见她时倒是还好,只不过宣国如今正在举行国丧,估摸她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心中虽然关心,不过对于早已接受了事实的君沐昭而言,如今再说起婧瑶来倒也丝毫不会回避尴尬。因此,昭王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深远地说道:“生离死别,本也是避无可避之事,伤心难过在所难免,只不过靖瑶公主心中沟壑万千,不让须眉,她若登基为宣帝,定不会比她父皇逊色。” 君沐昭这话说的坦荡,君沐宸听来下意识得摸了摸揣在怀中的青金玉石,说道:“凭她是公主还是女帝,迟早,她都是我的女人。”若是说到风月之事,君沐宸向来是风流不羁惯了的,现下这话里听来虽然让人略微觉得有些酸,却又是开着玩笑说出来的,便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昭王坦然一笑。 羲国朝堂之上,众大臣们正在举行春节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既然是当了年节之时,一应烦扰或是平时吵扰不决的事,只要不是格外紧急的便都放在一边,大家都挑着喜庆的事情讨论奏报。与此同时,礼部的差事就格外多些,因此主理礼部的宁王也会格外忙碌些。宁王早在几年前参与朝政之时便主理礼部,因此办起一应事务倒也是驾轻就熟的,只不过今日朝堂之上,宁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方才独孤大人在与大家讨论凌王迎娶蒙古公主一事时,宁王也愣了神。 宁王这样的表现显然是拨了独孤家的面子,独孤傲心下不快,倒也不好发作。于是便上前问道:“宁王殿下,看你精神不好,可是到了年下差事繁忙,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永泰帝也察出了宁王今日深思恍惚,出言道:“宁儿,你这两日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噢,没什么。”宁王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儿臣是在想,宣国大行皇帝日前已经出殡,因在年前,羲国便也只是派了使臣前去吊祭。只不过国丧之后,婧瑶公主是否即位的诏书却迟迟未曾明发天下,如何处置还请父皇示下。” 对于成和帝的崩逝,永泰帝心中感概良多,而对于苏婧瑶这么一个丫头能否稳稳当当地登基称帝,他倒的确挺拭目以待的。“嗯,这的确也是一桩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只不过日前宸儿刚在她手下受了伤,如今以宣国军权涣散,朕料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这丫头朕倒有意冷冷她,也好敲打敲打她,叫她知道我羲国的皇子也不是轻易就能伤的。” “是。儿臣知道了。”宁王也是一点就透的,永泰帝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便知道要如何应对了。只不过精明的 分卷阅读81 皇子朝臣们都明白,这君沐宸受伤一时,其实与婧瑶公主登基一事扯不上什么关系。永泰帝之前已经亲自上药已是格外恩赏,今日又在这样的情境下重新提出来,硬生生地将两件事关联到一起来,想必也是最近凌王人气太盛,永泰帝有意抬举君沐宸的缘故。因此此番决定与其说是在向宣国示威,倒不如说是敲山震虎,在给独孤一党一个提醒罢了。 国丧后,忘忧宫。 连番的领兵出征对婧瑶的身体已经是不小的损耗,偏又加上成和帝崩逝的对她的打击也是不小,一番国丧典仪劳累下来,婧瑶终于经受不住,高烧不退,病倒在床。好在莫不平和司徒清逸都伴在她左右,免不得费一番悉心照顾,即便如此,婧瑶亦是昏睡了几日方才醒来。因尚在国丧期,一应年节本就应依制从简,因此,宣国的这个新年便过得寡淡。而对于先前宣布的成和帝遗诏,婧瑶并未当下表态,趁着朝中尚在正月休沐之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拖了下来。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如今宣国的情形却是公主理政,暂未继立新君之位。如今宣朝之中,位列朝中三公的王谢两大世族一直态度不明,太尉贺鹏亮一党明显与婧瑶公主政见不合,只是那贺鹏亮既是开国功臣,当年对苏明诚更是有拥立之功,这十几年来在朝中势力已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此番又在先帝葬礼上弄出一道遗诏来,当真是给婧瑶公主这个女娃娃出了个大难题。因此,朝臣们一时之间便也只能观望,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在新帝登基一事上不敢催促了,只等着看婧瑶公主如何与这些功臣故旧们博弈斗法。好在,云国暂时有西南边疆的平叛之事束缚手脚,一时之间倒也腾不出时间精力来与宣国或羲国再起冲突。三国的天下之争在沁邑城这小小的插曲过后,一切看似又归于风平浪静,而在这平静如水的朝局之下,真正汹涌的浪潮正在滚滚而来。 婧瑶昨日方才苏醒了过来,此时正窝在司徒怀中小口地喝着药。一应朝务自然有莫不平等人打点着,更何况有司徒清逸在侧,他也不会允许婧瑶这么快就重新被朝政所累。能自由出入忘忧宫的无非还是婧瑶心腹的几人,她昏睡的这几日倒也不曾有什么急务。“公主,宸王归朝之后颇得圣宠,因为他受伤一事,听说羲国皇帝表现出舐犊之情,关怀备至呢。只不过这小小的苗头,羲国的朝臣们便已经有些巴不得贴上去了。”莫不平从眼下的局势判断,便知在沁邑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听司徒清逸说宸王被婧瑶所伤,也知道他们在回马亭见了面,只是具体情况大家却都是一概不知。此前一直忙着,婧瑶又在病中,因此便一直没有好好说这件事。此时莫不平前来,并不是为了专门告知婧瑶这一情况的,而只是婉转地试探她能够告知实情。“贺太尉这几日私下与朝臣们会见越来越频繁了,京畿戍卫与兵部驻防也有所调动。”接着莫不平的话茬,林潇然也将青冥楼暗中探得的消息禀报道。 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药,杨姑姑便将药碗等端了下去,未等婧瑶开口,司徒清逸便出言责备道:“昨日刚转醒过来,丫头便是一刻都不得闲吗?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养得好?” “养身子的事自然是放心地交给司徒你了,朝政上的事也总得我拿主意不是?我已于宸王私下结盟,如此,宣国在这大争之世当能保得太平。若是宸王不被我重伤,他怕是也找不到比这更好地班师回朝的理由了。不过,还得有劳司徒卖我一个人情,替我给君沐宸想好一个助他将养内伤的方子。”言简意赅地几句话,轻描淡写地便将两国结盟的事交代了,又毫不见外地向司徒请求帮助,这倒一向是婧瑶的行事风格。算起来,回师也已一个多月了,那君沐宸的外伤该是好得七七八八,内伤么再调理一个多月便可完全康复了。婧瑶这样想着,便从榻上起了身,将司徒清逸拉到案前,司徒无奈笑笑,也只得片刻便写下一份药方来,婧瑶便细细誊抄起来。 见她起身,杨姑姑早已将厚厚的狐裘替婧瑶披上。婧瑶坐在案边看司徒清逸写方子,似是突然想起一事,婧瑶便转过话题抬头问道:“婧姝最近几日可好?”婧瑶冷不丁问起来,林潇然只得答道:“一切如常。”自从婧姝上次上朝堂自请和亲之后,婧瑶便将白浩轩和柳姑姑拨去了婧姝宫里伺候,这些日子婧瑶有司徒清逸在身边照顾,林潇然除了打理青冥楼中的事物,更多的时候便是陪在婧姝身边。他与婧姝两情相悦是众所周知的,婧瑶也一直有成全二人之意,如今宣宫中人丁凋敝,也唯有将婧姝交给林潇然照顾婧瑶才能放心。婧瑶微微点了点头:“这份药方,对于君沐宸的康复该是有帮助,让潇然以萤火流光传给莫琴,命她亲自交到宸王手上。再过两日便满二十七日了,待除服之后,你便陪婧姝出宫走走,散散心吧。”林潇然心下不解,只是答了一个“是”字,便拿着婧瑶亲手写的药方退了下去。 结党 莫不平依稀猜出了婧瑶所想,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加上之前又闹出了遗诏之事,趁着国丧期和休沐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也在情理之中,因此过两日婧姝公主出宫散心怕也只是个幌子。听她安排了莫琴,莫不平便将对其 分卷阅读82 他三人的担心:“莫书和莫画不日就将抵京,只是公主既然已经选择与羲国结盟,莫棋在云国的行踪便要加倍当心了,若是云国知道公主属意已定,只怕从前在云国的暗桩都有危险。” 待莫书与莫画回京,婧瑶便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制住贺鹏亮了。听莫不平说言,婧瑶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对待贺鹏亮,我只需以不变应万变,云国诸事,也只在静观其变四字上,让莫棋和在云国的那些暗桩保持静默。羲国朝堂,恐怕不日就将风云骤起。” 莫不平可不是平白担着天下第一谋士青凤先生的美名,他对于婧瑶的种种安排总是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对于天下大事更是洞若观火的,便接下话茬来继续分析道:“公主与宸王只不过私下君子协定而已,如今羲国立储之事既为内政,又甚是敏感,若是宣国插手反倒不便。不过盟约既立,让莫琴出面与宸王接触倒也无妨。当初公主在麓铭山救下君沐宸时,正是莫琴随侍左右的,君沐宸是个聪明人,知道莫琴潜伏在羲国,对她反倒多个保护。只不过,待到休沐一过重新开朝,公主登基一事怕是拖无可拖了。”知道莫不平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却又佯装不知,婧瑶叹道:“以莫叔叔运筹帷幄之谋略,又怎会不知我接下来会怎么做?谢丞相抱病不出已经两年了,便是连父皇国丧也称病告假,王易卿年纪虽轻,在朝政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倒是颇为老辣。贺太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便是这国丧之中也不消停。既然如此,我倒要好好地整治一番了。朝中休沐之期还有十日,莫叔叔便安心在太傅府中修养几日吧。” 两日后的清晨,一驾挂着皇室徽标的马车踏着昨夜的积雪从皇宫中缓缓驶出,那赶车之人是御前带刀护卫白浩轩。能够由白浩轩亲自驾车的,这马车中坐着的人是谁就可想而知了。偌大的马车内炭火烧得极旺,叫人觉不出一丝车外的寒气来,马车中间用一抹锦缎门帘隔成了里外两间:这里间坐着的便是婧瑶和婧姝,而外间便是柳姑姑。如今宣城中京畿戍卫大多数以被贺鹏亮掌握,因此婧瑶此番以婧姝的名义出宫,杨姑姑便留在了忘忧宫里打理一切,而柳姑姑是先前就被派到婧姝身边伺候的,因此随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内宫中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最后一道南宫门,守门的兵将识得车上徽标也不敢如何盘问,只是贺鹏亮有令,凡出入宫门的三品以上官员的车辆人等均应禀报,因此马车刚出宫门便早有兵士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禁军统领张宇飞,另外有一小队人马已经暗中跟在了马车的后面。 林潇然早已骑着马在宫门外的御道上等候,他和白浩轩自然一开始就察觉了有人跟踪,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潇然便打马到马车旁对婧瑶低声禀报道:“主上,需不需要属下绕上几圈甩掉后面的尾巴?”只听得传来坐在马车内间的婧瑶的声音:“便叫他们跟着吧,既然贺大人这么关心我们的行踪,又怎好叫他失望?”白浩轩与林潇然都觉不妥,异口同声道:“公主(主上)!”。婧瑶却颇不在意地打断了他们:“我光明正大的进去,难道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更何况即便他现下谋逆,以我们几个的功夫,只怕他轻易也未必伤得了我。改道太尉府。” 自从国丧大礼完毕之后,这个正月间的太尉府中一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未曾停歇。对于成和帝的遗诏婧瑶一直未曾明确表态,这也更加让贺鹏亮有恃无恐起来:如今老皇帝已经归了西,宣国兵权和京畿戍卫又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婧瑶公主即便再聪慧,但这么一个既无内呼又无外应的丫头片子在朝政上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呢?就凭一份伪造的遗诏,就已经足够将她唬住不敢吱声,那婧瑶公主除了不疼不痒地遣散了不少宫人、将杜尚宫投入了慎刑司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作为的。若是她选择登基,自己则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她选择联盟下嫁,那么自己对于未来的天下之主而言定然是立下拥立之功的;最不济的,他便是造反谋逆,以如今的情势恐怕也没人奈何地了他。正是因为基于这样的判断和自信,贺鹏亮近些时日以来倒是更加热衷于在府中迎来送往,便是连之前的低调收敛都不顾了。 话说这挂着皇族徽标的马车先是停在了一家首饰胭脂行门口,只见柳姑姑扶了婧姝公主下车,林潇然亦翻身下马陪同进了店里。可是这马车在放下婧姝公主后倒并未停驻,白浩轩依旧驾了马车,调转车头便朝高门大户云集的广宁街而去,待盯梢跟踪之人发现这马车是直奔太尉府匆匆禀报之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太尉府的大门口。此时在府中的朝政大臣们再要从太尉府中告辞已是来不及,见皇家车驾停驻,太尉府一时之间大门全开,未等婧瑶下车,众臣早已摆好了迎驾的阵势。车帘掀开,白浩轩扶了婧瑶下车,贺鹏亮早已上前跪地请安道:“公主突然驾临,微臣特在此迎驾。”跟在贺鹏亮后面的黑压压跪倒一众大臣,这些大臣之中既有京中大员,也不乏地方上趁着奔丧和休沐进京打点关系的地方官员,粗看一眼倒是宛如大半个朝廷。 因尚在孝中,婧瑶今日只在头上插上一只素银花丝镶嵌的流云发簪挽住头发,上身一件素白的真丝夹袄,搭配一条月白色的及踝襦裙,脚踩没踝短 分卷阅读83 绒靴,厚重的白狐裘大衣裹在身上,极好地抵御了这雪风的寒意。不紧不慢地下了车,只略略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婧瑶虚扶了贺鹏亮一下,道:“雪天地上湿寒,太尉大人请起,众位大人也都请起吧。”贺鹏亮哪里敢怠慢,只得躬身将婧瑶往府里请,婧瑶含笑客气道:“原是陪着姝儿出宫闲逛,我一时兴起便想着过府来探望太尉大人,不曾想倒是扰了太尉和众位大人雅兴。” 入府,安坐,奉茶。 当下在场的众大臣们仿佛是做错了事被抓了正行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得留也不得。贺鹏亮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侍立在侧:“听说公主身子不适,臣本想入宫请安,无奈时局特殊,原想着待复朝之后再跟公主问安的,不曾想公主记挂老臣,竟然冒雪亲入府中,微臣惶恐。”说罢,便又想跪地行礼,此番婧瑶却是着实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太尉大人如此客气,便是责备我了,叫我今后如何敢再过府来?如今尚在休沐,又不在朝堂,今日当不以君臣之礼论。本是得了闲便到众卿家中串串门,贺家老夫人可还硬朗?”听她此言,又见婧瑶亲自扶住了自己,贺鹏亮也不敢再与她讲究这些虚礼,只得赶忙答道:“托公主福,老母亲一切都好。”婧瑶闻言便起身道:“我在此间,你们同僚之间都不得畅叙,若是太尉大人不介意,我便入内院去给老夫人请安,可好?”对于婧瑶的鬼灵精怪,贺鹏亮不知一次讨教过,而且从来也没占到过什么便宜,因此如今两人当面过招,贺鹏亮事事措手不及,听得她这话,只得连连谢恩,赶紧唤了夫人和管事的领了婧瑶去内院。 婧瑶一离了前厅,众大臣便迫不及待、七嘴八舌地围上贺鹏亮:“贺大人,这,这公主怎么突然就来了?”“我们是不是趁着公主进内院了,赶紧告辞离开啊?”“这今日被婧瑶公主抓了个正着,可如何是好?”贺鹏亮在朝中结党已不是一日两日,几十年来在朝中党羽众多树大根深,此前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毕竟未曾像今日这般如此□□裸地被婧瑶撞个正着,看来这个女娃娃心思沉稳缜密远超过他的预料,想到这些,贺鹏亮心中一时也是纠结。只不过他到底还算见过世面的,婧瑶方才口称是来串门,对于太尉府中集结的众臣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由此可见她也并不想将事情明白点破,如此一来也算是给双方都留了台阶退路。这样转念一想,他便旋即镇定了下来:“众位同僚,我等正月期间礼尚往来互相拜访罢了,婧瑶公主方才并未责备,我等又何须自乱阵脚、妄自心虚?”听他这样说来,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明白了过来,急忙附和:“贺太尉所言极是,我等正大光明前来拜会,又何须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之间大家方才略微镇定了些。 玄通子 婧瑶入内问候也不过小半刻钟,依着晚辈之礼与贺家老夫人见了礼,一番虚礼便都依次坐下续话。见贺鹏亮的夫人倒是十分贤淑持家的样子,婧瑶便道:“老夫人好福气,冒昧问一句,贺太尉的后院可有其他姬妾?”那贺老夫人连忙答道:“公主有心了。府里前几年倒是纳了一位二夫人,卑贱之人,实在是不敢到贵人面前来造次。”婧瑶莞尔道:“我见贺夫人是个持家有道的,原本有一想法,贸然提出怕是会得罪了夫人。如今看来贺夫人也是贤良大度的,想必是不会辜负我一番心意了。”那贺老夫人也是诰命夫人,多少见得了些世面,若是天家有所旨意的,做臣子的又岂敢忤逆不从,闻言赶紧答道:“公主亲自登门,臣下只有受宠若惊啊。”婧瑶闻言十分满意,便直言道:“老夫人,我这一段时日放出了不少宫人出宫,有一女官倾慕贺大人许久,那人么自是生的温婉可人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在这做个媒,替她讨个三夫人的位置,不知老夫人和夫人可愿意?”那贺老夫人闻言赶忙起身跪拜在地:“公主真是折煞老身了,天家恩赐,老身谢公主!” 待婧瑶再回到前厅时便准备告辞了:“今次刚好借此机会,便一并给各位问候新年了。贺太尉、众位大人留步吧,告辞。”众臣闻言口称不敢,纷纷跪倒谢恩送行,婧瑶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府上了马车。 白浩轩一边重新赶上了马车,忍不住兴奋地转过头去,对着坐在车帘后的婧瑶说道:“公主此番突然造访,只怕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呢。恐怕我们前脚刚踏入太尉府,这京中显贵们便已经得知了公主出宫私访的消息呢。”马车里足够宽大,铺上厚厚的裘皮既松软舒适又极是御寒保暖,入了马车的婧瑶重新抱起了小手炉,乜斜着身子侧卧在车里,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表情极是安详放松,丝毫未曾被刚才在太尉府中所见影响心绪:“乱世重臣,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先前让你们查的遗诏之事既然已经妥了,今夜便命人将那江怡送到太尉府吧。”白浩轩听说这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答应道:“是!既然是公主赐婚,属下一定热热闹闹地把她送给贺大人。”婧瑶倒是早已思绪飘移,又无奈叹了口气,道:“既是微服,即便是知道我私访,只怕一会儿我们也难进那谢宅的门呢。” 宣国这条高门大户云集的广宁街就犹如羲国最为鼎盛热闹 分卷阅读84 的朱雀街一般,若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巨贾或是手握重权的朝中重臣,根本就不可能在这街上能有一席之地。而但凡坐落在这广宁街上的王公大臣府邸,哪一个不是庭院深深的。走到这广宁街的东头一拐便是乌衣巷,别看这只是幽静狭小的巷子,在平日里却是门庭若市,冠盖云集,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子弟便主要聚居在此。若是换了寻常官吏,巴不得在府邸大门的匾额上提上自己的官职爵位,只有王谢两大世族,无论有多少子弟在朝为官,满门朱紫贵,也无论官阶多高家门多么荣耀,他们始终只会将这些视为一种责任与担当,而不是一种炫耀与资本。因此,王谢两家的大门匾额上只是十分低调的写着主人的姓氏,而并未以官位名命名府邸。 透过重重叠叠的庭院,两位华发白苒的老翁正在看雪赏梅,桌上温着一壶好酒,还有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只见那左边的老者身着一件青灰色的大棉袍,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只用一根木发钗别住盘在头顶,倒是那编成两股的一小撮山羊须霎时便增添了这老者几分调皮可爱,正是江湖上行踪不定、传说纷纭的玄通子。与他的朴素不同,对坐于右侧的老翁身着考究的白色华服,这面料一看便是用的上好貉子皮毛,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鸭绒帽。此处正是位于谢宅中庭南面的暖室,也正是当朝丞相、谢氏族尊谢朴的居室,而这位华服老翁正是谢朴本人。 “朴老儿,你这倚老卖老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你这称病不朝已经将近一年也就罢了,如今公主亲临了你既然还叫拒而不见,当真是仗着你们谢氏德高望重便拿起架子来了。”随着玄通子呷了一口酒,他的山羊须小辫子也十分可爱的一动一动起来,他瞟了一眼谢朴,不无调侃地嘲弄道。他与谢朴年轻时就相识,可谓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因此彼此相处从来是自在适意,全看本心。若非如此,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能这般熟悉密切。就在刚才,跑腿的小厮进来跟谢朴禀报说婧瑶公主已经出了太尉府,正朝着谢宅而来,没想到这谢朴竟然直接吩咐了门房的,今日无论是谁敲门都不许开门,不许答话。如此一来,恐怕那婧瑶公主在谢府要吃闭门羹了,因此方才有了玄通此言。 “你个老不死的,吃着我的菜喝着我的酒,你倒还好意思心疼你的小徒弟,教训起我来了?”谢朴佯装生气,可是手上早已拎起了酒壶又满满地给玄通斟上了一杯酒。 “我老头子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儿,一个便是司徒清逸,你知道的啊;另一个嘛,我也只是勉为其难教过一段时日,我认他当徒弟,他倒是从没叫过我师父,哎,不提也罢。”说完又就着手上的烤鸡腿喝下了一杯酒,继续出声道:“瑶丫头可不是老头子的弟子,但她到底是我老头子看着长大的。若非听得她父皇去世有些挂心,我又如何会舍得我在江湖上的自在逍遥,跑到这宣城里来;若非是我一时兴起来了宣城,又如何会想起来要来见你?咱们老伙计恐怕竟有十几年未曾见过了吧?” 玄通这样貌似不讲道理的逻辑着实让谢朴哭笑不得:“你啊倒是当真比我操持朝政还要辛苦,我也不见那君轶山许下你什么好处,每每让你以云游之名暗中教导了那君沐宸这么些年,人家却是从来都不认你作师父。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啊,赖在我这府里半个多月了,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这好容易珍藏的最后一坛玉桃白也被你搜□□净了,莫不是你今日还要替公主当说客?老夫既是有意远离朝廷争端,便是任谁也勉强不得的,你也当知我谢氏从来不为权贵折腰。” 这玉桃白入口虽绵,后劲却是极大的,玄通子酒意微醺,面上便有了淡淡的酡红色,他微微一笑,又举起一杯道:“君沐宸那臭小子,不提也罢。酒酬知己,今日你不与我就着这白雪红梅喝了它,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你们这些繁杂朝政、攻歼帷幄实在是太让人伤脑筋,我老头子可管不了这么多。只是这瑶丫头气度格局远在她父皇之上,你可不要小瞧了她。” 见玄通似有醉意,谢朴也不想再与他答话。他又如何不知,在其位谋其政,这一年多来他虽与朝廷疏离,但是对于朝中的一举一动却是心中有数的,对于婧瑶处事,他心里亦是十分赞赏。只是苏明诚驾崩之后,婧瑶既未宣布联姻亦未表态称帝,加上贺鹏亮等人在丧仪上所传圣旨遗诏,使得这朝局越加晦暗不明。而婧瑶每次出其不意的行事风格,竟是连他也没有信心说自己完全捉摸地透。眼见争夺天下的大局已然拉开,或许不得不面对一场权力争夺,生灵涂炭。对于一个绝世独立、超然物外、心怀天下的百年望族而言,他们需要认清并选择一个真为天下的明主去辅佐,才能不负显赫世家所背负的生民责任和历史角色。因此,谢朴此举,一来是对婧瑶的考验,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多留出一些甄别考察的时间。 鹅毛大雪纷纷洒落下来,屋檐边上忽有一小簇雪随之飘下。“谁?”玄通子武功高绝,已知屋顶上有人。随着他一声警惕的呼喝,玄通早已提起轻功翻飞到屋顶上,酒桌前哪里还有玄通身影。刹时间屋顶上便传来打斗之声,再定睛看时,已有一白一灰两个纠斗的身影飘飞到中庭院中,见招拆招掌风凌动只见,只震得梅树枝头颤 分卷阅读85 动,花瓣飞落。只听玄通子“哎呦”一声,只见那白衣人已经探手揪住了他的山羊胡,而他也早已搂住了白衣人的腰身。就着玄通的力道那白衣人下了一个后腰,玄通无奈自己的胡子被她牵在手里,便也只得随着她身子前倾。她连在白狐皮斗篷上的硕大风帽从头上脱落了下来,赫然露出了婧瑶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被寒风冷雪冻得通红的脸蛋倒是让她一贯苍白的气色有了好转似的。 “哎哟,好了好了,瑶丫头,我认输还不行吗?”一把松开了婧瑶,玄通子的胡子方才得以从她手中挣脱来,再一个旋身退步,婧瑶已经安然地伫立在中庭梅树下。她淡然看了一眼暖室中尚且温热的酒菜,笑道:“老翁翁到了宣城竟然都未曾知会我,倒是在这谢宅,我都进不来,你倒是在这好酒好菜的。”婧瑶从来在玄通子面前没大没小,从前在玄通谷中时更加放肆不羁,及到长大了些到底懂事了,虽然每每在他面前依然淘气调皮,但还是肯称呼玄通子为“老翁翁”了,这个称谓似乎也成了婧瑶对玄通子的专称和昵称。 败露 方才见两人缠斗都只是点到为止,谢朴便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能够入到这谢宅深门大院的暖室里来,而丝毫没有被层层守卫所发现,恐怕纵观整个天下也不过几人而已,可见这婧瑶公主于武艺上怕是尽得了玄通的真传了。听得婧瑶所言,玄通子不好意思的嘟囔道:“司徒那小子守在你身边,我老头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来了宣城,会会故友也没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早已重新坐到了酒桌旁。反倒是谢朴慌忙拱手道:“老臣参见公主,室外天寒飞雪,还请公主移步室内。” 再无多话,婧瑶端正地行了一个万福礼,便也入了暖室:“婧瑶此番前来,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若是谢族尊身体恢复了,还望谢族尊开朝之时能够重振朝纲,主持大局。”丝毫未提及方才被拒绝在门外的事,也没有半句寒暄与客气,如此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方式,倒是让谢朴一时之间张不开嘴来推却。未等谢朴开口,玄通子将手中握着的白玉环置于大家面前。这白玉环正是方才缠斗之时他从婧瑶腰上摘下来的,他和谢朴自然能够识得,这玉环该是羲国皇七子君沐宸的贴身之物:“瑶丫头,你当真选好了,要与羲国结盟?”谢朴识出这玉环,一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他自认为对朝中局势悉数掌控,但是也总有一些事情是他所不知道,也难以预料到的。 被玄通子一言点破,婧瑶自然也注意到了谢朴的震惊表情,她丝毫没有遮掩隐瞒之意,只是坦率点头:“当今之时,若要一统天下,恐怕君沐宸便是将来盛世明君的最佳人选。既然如此,宣国自然是与羲国结盟,辅佐一代明君自然也便是明智之选。” “何以见得君沐宸就是明君?”谢朴问道,原本按照他的理解,但凡天下霸主哪一个不是想要一统天下的,若是无力称霸的自然该联合以求自保。如婧瑶这般,有称霸之才而无争天下之心,有自保之虞而存护天下之志的,却属难能可贵。而婧瑶公主心中竟然已有将来天下明君之人选,可见对于诸多大事她心中已有筹谋决断,这着实是最为让他意外、震惊的。 “宸王文可□□,武可定国,乃世所公认。据我所知,他在军中对部下极为看重爱护,这样的人却顶了个风流王爷的帽子,恐怕所谓的风流淡漠,只是他为了示弱掩饰,以求自保的假象罢了。宸王幼年丧母,又曾在民间教养,该是更能懂得百姓疾苦的。于朝中,既无外戚之忧,亦无权臣党争之绊,这些都可助他成为一代明君。”这还是第一次婧瑶在别人面前合盘拖出她对君沐宸的判断和看法,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不会错,即便错了,举目望去她也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那老顽童玄通子却是不依,打趣道:“老朽知道你曾与那宸王有救命之恩,他既然是这般人才难得,如今看来你们定是互换了贴身的玉佩作为信物,莫非瑶丫头未曾对他动过一点儿心思?” 婧瑶不自觉地脸上一红,倒是不避讳玄通子说交换玉佩之事,解释道:“老翁翁想哪里去了,这玉佩乃是我与他私下定下结盟之事的凭证罢了。他日盟约若成,自然原物归原主的。”只是这玄通子听她这么解释倒是十分失望的样子,嘟囔道:“我老头子觉得你们若能相配倒是天造地设。”婧瑶和谢朴两人见状,只得忍俊不禁,都不理会玄通子的任性妄言。 “臣听闻先帝留有遗诏,着公主与云国联姻或联盟?依臣所见,公主亦是格局非常的奇女子。”谢朴追问道。 婧瑶不屑一笑,复又正色道:“贺太尉假造遗诏假传圣旨罢了。即便这真是父皇的意思,我也断不能为了一己愚忠愚孝而置天下于不顾。表哥向来自视甚高,作为云国国君也是治国有方,深得民心。只不过他对于至高无上的权力欲壑难填,今日他可以为了称霸天下而与匈奴暗中结盟,来日他若为天下之主,只怕他更加膨胀到不可一世。极为自负之君,恐非天下人之福。在他暗中与大漠匈奴勾结在一起之时,便已经注定了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我自己……”婧瑶目光看向 分卷阅读86 了玄通子,她一把夺过玄通子正在手中把玩的玉环,莞尔道:“老翁翁知道,婧瑶所志不在于此。” 玄通子倒也任由婧瑶重新将玉环收好,委屈又无奈的向谢朴告状:“是是是,瑶丫头哪有什么一统天下称帝的心思,她呀,成天就想着怎么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这场不长的对话,将彻底改变宣国的朝堂。婧瑶的胸怀让谢朴震惊,而她的坦诚也着实让他感动。以他数十年来的人生阅历,所见的战乱疾苦,他又怎会不知道婧瑶所选择的这条路是何其艰险,恐怕比她自己一统天下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可是,她就这么坦然地将她的见解娓娓道来,那样的胸有成竹,那样的坚定不移,那样的从容不迫。谢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数十年的挚友,一向放荡不羁不理世事的玄通子也会对这个小姑娘青眼有加,那是因为婧瑶的确非凡俗中人。而他之前的所有顾虑在此时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已被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公主折服,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她所期望的那样一个统一盛世的到来,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而明确地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她,支持她。 依旧不声不响,飞檐走壁地从谢宅出来,婧瑶光明正大地去了王宅,恰巧今日是王氏对族中子弟们一年所学进益的一次交流考试,婧瑶的到来为这次家学测考增添了一抹新意,也成全了许多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王家子弟一睹婧瑶公主风姿的渴望,婧瑶与一众王门学子交流甚欢,王易卿、王易知等人也一直陪同在侧。待到婧瑶回宫之时已是华灯初上了,婧姝公主早已先一步由林潇然护送了回宫。 入夜,禁宫中的人大张旗鼓地将江怡送入了贺太尉府,既然是宫里赏下的人,贺府上下面上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洞房花烛却全然没有和谐喜乐,贺鹏亮一把扯下新娘的盖头,愤然质问道:“你!她这样将你公然送给我,那假遗诏之事却是败露了?你可知,若是我有这个把柄抓到她手里,对我们贺家可是灭族的大罪!” 这江怡与贺鹏亮本是两情相悦,从前即便知道贺鹏亮也需得利用她打探宫中消息,可两人独处之时却从来两情缱绻,温柔有情。她显然无法接受此时暴怒的贺鹏亮。她自幼在宫里所见的人情冷暖让她远比一个深闺妇人更有见地,他的态度让她原本还怀抱着与他能有着美满生活的希冀坍塌了,在盖头掀开那一瞬间眼里的光华,就在他这样的质问中熄灭了。委屈的泪水伴着淡淡的咸味润湿了她的嘴唇。她淡漠苦笑:“鹏亮,别再自作聪明了!你真以为那婧瑶公主只是个黄毛丫头?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她掌握之中了。” “你说什么?”虽然他知道婧瑶公主绝非常人,可若说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他却是着实不信。 江怡冷笑道:“那遗诏上的字迹固然可以临摹得与先帝亲笔无二,那用印除了用过玉玺之外,也用上了先帝平日颁布要令之时惯用的小方印。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可知,为何要用印之时我们遍寻不到?婧瑶公主领军出征之前,先帝曾单独召见。父女话别之际,先帝亲自解下他随身携带的印鉴相赠,说是愿以帝王之尊祈求公主平安归来。那印鉴婧瑶公主一直随身佩戴。” 贺鹏亮闻言已是头冒冷汗,可声音里却丝毫未曾有迟疑恐惧:“或许那遗诏是公主出征之前先帝早已拟好的,也未可知!更何况,两个一模一样的成和帝的随身方印,便是让那匠人自己来辨认也未必分的出来。无人亲见先帝把印鉴给了公主,这不过是她们想要扳倒我的策略。” 见他如此执迷不悔,自欺欺人,江怡更是笑的轻蔑:“但凡皇室用印,宫中都有登记。当年刻印之人早在十年前就已告老归田,三月前却离奇失踪。婧瑶公主已知那匠人是被自称是内宫里来的徒弟接走的,又由他那徒弟做中人,花重金让那匠人重新刻制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印章。如今替先帝刻印之人虽被你灭了口,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话已至此,贺鹏亮已然瘫倒在地。江怡却是头脑清醒地点到:“若是婧瑶公主有心要以此事灭你贺氏一族,大可将遗诏之事呈于朝堂上,又何苦要成全你我?贺鹏亮,我原以为你二十多年前既能追随先帝开创宣国,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如今,倒是我看错你了。”说罢,只是带着泪水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让人觉得悲凉。 雅韵 翌日,贺鹏亮平复下来便于一众心服朝臣商议对策,为今之计,只有先承下婧瑶公主的人情了。他们平日里与云国亦有秘密联系,看来只能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图后事了。让人头疼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只见服侍江怡的侍女匆忙进来禀告:“大人,江夫人她,她小产了!” 昨夜的喜房如今乱作一团,据下人和大夫所言,江夫人原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是她自己不知怎么偷偷煎服了落胎药,才导致了现在的大出血。如今性命虽然保住了,孩子却是夭折了。江怡一脸木然地看了一眼站在她床头同样木然而心痛的贺鹏亮,她的心死了,她的眼泪似乎在昨晚流干了:“若不是因为有了你的骨肉,我也不会求公主放我出宫。” 分卷阅读87 羲国,雅韵画舫。 由于冬日河道冰封,不少画舫便都靠了岸,但这丝毫不影响天京城内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的繁华,尤其是在这正月休沐期间,各色欢饮的场所便更是繁华非常。莫琴化名雅韵,既是这画舫的老板娘,也是台柱子,自从开业以来,雅韵画舫在天京城中声名鹊起,骤然成为王公贵族们趋之若鹜的听琴消遣场所,当然,也无形之中成为了天京城中又一个各类消息的集散地。更让大街小巷的人们议论纷纷的是,就在上个月,恩王殿下还驾临到此与雅韵姑娘一同弹琴听曲,听说两人一见如故引以为知音。皇长子的捧场无疑给已是名声如沸的雅韵画舫增加了最好的宣传效果,如今不但画舫炙手可热一座难求,便是那雅韵姑娘的身份也一下子超然高贵了不少,早已不是普通的画舫琴娘可以比肩匹敌的了,便是那些平常不可一世的官府衙役们也须得顾着恩王的脸面,高看这个女子两眼了。 自从闲居在王府养伤以来,君沐宸倒是乐得清闲,原本他于军务上倒还一丝不苟,如今眼前既然并无战乱之忧,他便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应日常事务都交给周密等人处置。风流之名在外的君沐宸流连烟花场所之外,便又爱好起了丝竹管弦,这几日以来倒是常常到这雅韵画舫来赏琴听曲。与恩王与人同赏的众乐乐不同,只要宸王驾临,必然就是包下整个画舫,只与那雅韵姑娘两人独乐。大家素来知晓宸王风流寡情,对于他的此种举动倒是也见怪不怪了,但是这宸王三番两次驾临雅韵画舫,便有坊间流言直指宸王对这位雅韵姑娘动了情,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将她纳为侍妾。这可急坏了一些痴迷于她琴曲的贵公子们,可是面对这位战功显赫,一时圣眷正浓的皇七子,他们也只能祈求这些只是无聊之人编出来的瞎话,当不得真。 “前次主上捎给王爷的药方,王爷可还使得?”一曲终了,画舫也已经行至江心。莫琴堪堪起身,重新将君沐宸跟前的茶杯添满。这雅韵画舫在所有画舫之中规模只算中等,但是装饰的风格却在低调之中别出心裁,不说那雕栏玉砌的窗格舷窗,就说这数九寒冬画舫里却依然温润如春,就可见其建造之考究精巧。除了画舫上的艄公和服侍人等一共七八个之外,至多也就还能容得下十几二十个客人,这也是赏琴听曲最为合适的人数了,若是人多了便过于嘈杂,人少了又过于清冷。与其他画舫上惯用桌椅不同,这雅韵画舫的客座全都设计成舒适的席地卧榻,每个卧榻前置一方弧形的小几,那小几能让人恰到好处地将手肘枕上,也方便搁置一些茶酒小食。 此时君沐宸包下了整条画舫,这正厅便略显得有些空旷。就在方才,他几乎是闭目凝神地听着莫琴所弹奏的琴曲,神思几欲睡去,却又似乎异常清明。就在前一段时日,这莫琴竟然与他身边值守的暗卫打了个平手,悠悠然地就闯到了他的面前,将婧瑶公主亲手书写的调理药方交到了他手上。对于婧瑶此前化名苏雪晴行走江湖,身边有号称“莫氏四姝”的女子之事,君沐宸早已心中明了,何况当时在别院小筑养伤时,便是眼前这女子与婧瑶一同照顾他的,若是这么算起来,莫琴也算得上有恩于自己。如今他既然与婧瑶二人已达成君子之诺,因此他对于莫琴的突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于她高超的武功有那么一丝讶异。他识得婧瑶的字迹,因此与其说那是一份药方,不如说是对莫琴的身份加以确认的一份证明罢了。既然盟约已成,他们俩之间总是需要有人传递消息的,而莫琴无疑就是婧瑶在羲国的探子和代言人了。 君沐宸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稀闻到了莫琴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这味道……清淡极远、若有若无的香气,若不是极为安静细心,轻易是品不出这香味的。是了,这香气正是在麓铭山时,她替他取了解药又送他出山的那一夜,她身上带着的味道,想来婧瑶公主与这莫琴该是极为亲密,所以那晚沾上了莫琴身上的香气。嘴角挂上好看的弧度,君沐宸缓缓睁开双眼:“姑娘琴艺高绝,果然不愧是她的人。”若是莫琴知道能得到君沐宸的夸赞是一件何其不易的事,此时一定会激动不已。只不过此时,她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恭恭敬敬地掏出一份绢书的名册:“待除服之期一过,宣国重新开朝,主上将会登基。这份名册之上的人都是已经甄别过的宣国才俊,背景清白,立场坚定,王爷大可暗中了解调查,将来或有一日王爷会需要用到这些人。” 对于宣国朝臣的动态,君沐宸自会有心腹暗卫去打探了解清楚,而对于名册上这些目前还是白衣的人,一时之间他们的确还入不了宸王的眼。君沐宸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接下名册,只是看了一遍便将它搁在烛台上烧掉,一边看着渐渐熄灭的火苗一边还不忘微叹道:“公主还真是替本王费心,我们男人之间争天下,本王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女人牵扯进来?”莫琴心中暗想到,当真是自负又骄傲的宸王啊,不过是解了主上的一局棋,如今两人又有盟约罢了,最近每每在她面前提起公主,这个宸王倒还真的把公主当成了自己的女人了。心中这样想,莫琴却并未答话,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十分明白,宸王这样的话茬她怎么接都是错的,唯有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分卷阅读88 。见她不语,君沐宸继续说道:“不过小王曾听你家主子弹奏古曲《兰殇》,你这琴艺与她比起来,倒还只能屈居第二了。” 莫琴嫣然一笑,素来只知道宸王是个能谋善战的,倒不曾想他还能识出早已失传的古曲兰殇。对于婧瑶才学她比宸王显然要了解得多得多,这些年来闯荡江湖所见的人和事也多,以莫琴的阅历她可不像一般初涉世事的小姑娘那么好敷衍哄骗。在麓铭山逼毒疗伤时莫琴就曾与婧瑶一同照顾过他,领教过那样真实而诚恳的君沐宸,纵然后来听说了宸王是个风流的,莫琴也分辨的出这个宸王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动了心。谁叫婧瑶偏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物,前番有轩王为她人前人后苏姐姐的叫着,目前又有这么个风流自负的宸王一口一句地将她认作自己的女人。好在婧瑶生为了一个女子,左不过也就是那么两个皇子动了心,若是身为男子还这么俊俏,却是不知要祸害多少世间的女子了。想到此,莫琴巴不得马上回到婧瑶身边去,好好与她玩笑一番臊臊她才好呢。又或者,若是婧瑶不是公主,只生在平常人家做个普通女子,定会有个十分爱慕疼惜她的男子相伴左右幸福一生,此前在云国的相救让莫琴都觉得感动不已,如今再看眼前的宸王,倒是也与主上十分登对。这样转念一想,莫琴又不免一阵心疼惋惜,便出言感叹道:“兰殇易得,知己难求。殿下就算能识得当时主上所奏琴曲,却未必能领会曲中真意,未必就是主上的知音呢。”听得莫琴如此评价,君沐宸倒是不愠不怒,面上拂过一抹玩味的笑意,那原本就幽深光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闪了闪,似乎少了一份放纵多了一份深沉。见他这样,莫琴也不再说话,既然此次接头见面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便依旧不紧不慢地重新落座到琴桌前,右手一扫,又是一曲悠扬而出…… 南书房里,永泰帝听完了探子禀报众位皇子们最近的动态,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沈卿,朕如此对待昭儿,你可不要怪朕”。自从宫宴之夜昭王在长庆宫抗旨以来,永泰帝似是有意无意地对昭王疏远淡漠了起来,哪怕是在朝中昭王屡屡受到独孤一党的倾轧,永泰帝也似乎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君沐昭的回护之心来,反倒是火上浇油,又放出了要立独孤贵妃为中宫,立五王君沐凌为太子的风声。更为让人们对这风声深信不疑的是,以往永泰帝总是十分忌讳提及立后和立储之事,因此大家也都是小心翼翼,而这一次,永泰帝竟然任由这流言发酵滋长。这羲国朝堂本就是个党争是非之地,一些有权有势的抱团结党,而一些实力稍弱的便只能是风吹墙头草,顺着势力强弱两边倒。如今昭王失势无宠,原来在朝中的权力又不断被分化蚕食,而最主要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昭王已经不在永泰帝储君的候选人名单里了,因此相较于之前对于昭王的种种追捧变少了许多。这样的人情冷暖,恐怕也是君沐昭除了于权位上得失之外,最为重要的感受了。殊不知,这所有的一切尽在永泰帝的掌控之中,或者说,某种程度上这些都是永泰帝有意为之。一来,他要通过这些事冷眼观察朝臣们的反应,二来,他既然有意立君沐宸为太子,这样的波澜便可算作是他对君沐宸最后的考验。只不过如此一来,昭王倒成了永泰帝这局棋盘上第一个被利用和牺牲掉的棋子。而若说这局棋还有谁是永泰帝的同谋,恐怕就是昭王的亲舅舅,沈克川了。 皇后 “昭王本就不是一个为权欲所控之人,微臣所见,他对这些倒是看得极淡,并未上心的。更何况,娘娘向来对昭王也没有这些期望。比起宸王在战场上累累伤痕,昭王现下所承受的哪里能算得上委屈。”沈相此言说得中肯,不偏不倚地,也能稍微疏解了永泰帝心中愧疚。“是了,梦川到底与独孤氏不同,她对这些毫不在意,也只有她能替朕教出这样的儿子来。”梦川正是昭王生母沈妃的闺名,永泰帝这样感叹着,竟然无端地勾起了一些对往事的回忆。作为孤独的王者,他极少有机会能够对人倾诉心底里的想法,纵观整个朝廷,也就只有在沈克川面前他才能偶尔感叹个几句:“想当年独孤氏入宫之时,是何等单纯明丽,像极了当年的她。朕将万千宠爱都给了她,除了后座之外,她已经是后宫里一人之下的贵妃了,甚至她的母族朕都格外施恩。那个民间的老百姓都怎么说来着?” “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陛下。”沈克川回答道。 “是了。短短十几年,他们独孤氏依然跃居到世族之首,连你们沈家都只能排第二。如今,她怕是巴不得朕立五王为太子,巴不得朕早日龙驭归天,幻想着她还能被尊为太后的那一日。朕竟是不知她何时变得如此狰狞了。”思及此,永泰帝重重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正在走向衰败,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内里的虚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因此他下定了决心要将太子扶立起来,同时,他也深知自己当政这些年来的朝政之弊端,因此他决定用自己残存的这点有限的时间替未来的新君铺平道路。 “独孤贵妃为皇上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些年来主理六宫也算劳苦功高,此次皇上借着元宵佳节颁布立后的诏书,贵妃 分卷阅读89 娘娘一定十分欣喜。”对于后宫之中的其他事,沈克川作为外臣不便评价,也只有这样的回答才是最中规中矩的。 “宸王倒是比朕风流,最近没事竟然老是去逛那些骑楼画舫,好在最近大家都瞩目于立后之事,倒是少了些拿他那些风流韵事到朕面前告御状的。他们每每参奏七王风流无状,不是个重情长情之人。朕看这一点他倒是比朕强,反倒是让朕最为满意放心的一点。做个帝王对女人淡漠薄凉一些,也免得如朕这样为情所苦,决断之间总也丢不开感情的因素。”说起宸王来,永泰帝真的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更何况他自己没有做成一个不被感情左右行事的帝王,就更希望将来的继立之君能够无情果决一些。 “这些立后议储的流言全然对宸王殿下没有影响,最近宸王殿下并没有异常的动静,可见宸王行事十分沉得住气。皇上钦定的太子人选,将来自然能成为贤明之君”。沈克川并不像永泰帝这样认为宸王当真是一个寡情淡漠之人,可是就冲着他这一份举重若轻沉得住的性子,沈克川心里倒是对这个七王爷另眼相看。他的确是永泰帝的众多皇子之中最有明君潜质的。 正月十五,永泰帝册立独孤贵妃为羲国的中宫皇后,一时之间,独孤一党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而立五王为太子的决定似乎也是呼之欲出了! 因为永泰帝有意将皇后册立大典放在元宵节举行,因此今年的元宵宫宴比起往年来格外隆重一些。若是在往年,永泰帝通常会与嫔妃子女们设一席家宴,对朝中的重臣们则是赐给御膳房所做的膳食。宴席罢总还会留些时间让还未单独开府的皇子公主们出宫去凑凑热闹,赏赏花灯。今日因为大臣和命妇们都需得入宫观礼,礼毕之后,独孤皇后还要在坤宁宫里接受女眷们的朝拜,因此,这宫外元宵灯会怕是去不成了。还在君沐宁是个心思细腻的,专门着礼部在宫里设置了点灯猜谜的环节,而后宫御花园中,也已是张灯结彩。 今日的独孤皇后可谓意气风发,积年的夙愿一朝得以实现,她今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住坤宁宫,名正言顺地以皇后之尊接受嫔妃命妇们的请安朝拜。妃子之中除了秋澜殿的沈妃缺席之外,其他人此时正敛气俯首行跪安之礼。“平身吧,今后本宫既为后宫之主,还望各位姐妹与本宫一同辅佐好皇上。后宫安宁,前朝才能安定。”独孤皇后正是在得意之时,这训话也十足地摆了皇后的架子。 妃子们盈盈起身,顾妃不等独孤皇后开口便已经坐在了妃子首座上。她来是不待见独孤皇后的,如今见她这样摆架子更是看不过眼,冷笑道:“妹妹今日大喜,只不过秋澜殿的那位倒向来是给人添堵的,一句身体不适便不来给妹妹请安,看来妹妹这个皇后的威严有缺呀。”她这话原意并非针对沈妃,只是自从上次沈妃突发恶疾以来,她对永泰帝的态度也有所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缓和的迹象。这正是独孤皇后心中十分在意他。在今天这个场合提出来,无非是要给皇后心里添堵罢了。 若是换作平时,孤独皇后一定心中吃味,可是今日偏偏是她心情大好的时候,她恰好想要展现一下她的宽和大度,闻言丝毫没有被激怒:“沈妃本就清心寡欲,身子也的确是不好,莫说皇上心疼她,特意准了她不来参加本宫的册立大典,即便是皇上让她来,本宫自然也会体恤她的。你们若是都能像沈妃一样安守本分与世无争,皇上和本宫自然也就省心了。”嫔妃们听的她这样说,只得纷纷称是,只有顾妃一时之间脸上既不好看。 司礼官再唱和一遭,接下来就是皇子公主们前来拜见嫡母了。君沐恩坐在轮椅上,自然不便行跪礼,倒是恩王妃礼数周全,众人口称给皇后娘娘请安,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独孤皇后有意缓解尴尬气氛,眼前的又是顾妃的亲生儿子,便开口对顾妃道:“免了吧。在他们这一辈中,恩王妃不愧有长嫂风范,堪当弟妹们的表率。若是得了空你也多进宫来陪陪你们母妃。”看出独孤皇后想要示好,顾妃却是不愿领情,一想到君沐恩当年从马背上跌落之事,她便心生忿恨,只是在如今这样的场合她到底还是要顾着皇家的体面,只是递给了独孤皇后一个不屑的眼神。恩王及王妃行完礼便站到了顾妃身侧。独孤皇后这才顾上跪在恩王身后的众人。宁王和王妃携了才一岁多的小世子,赫然就在最前头一排。 话说这宁王府的小世子生的十分活泼可爱,他是永泰帝的长孙,也是现今皇族中唯一的一个第三代,永泰帝亲自给小世子赐名儒珩,可见对他十分看重。独孤皇后见了,不由得逗弄小世子道:“珩儿,来,到皇祖母这儿来。”她这样说着,身边机灵的宫女早已从宁王妃温婉娴手中接过了小世子递到独孤皇后怀里。平日惯常的,小世子都由温婉娴亲自抚养照料,除了与几个时常见到的皇叔熟悉亲近外,对于陌生人天生就疏离胆怯得很。他平日里倒是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得到过独孤皇后的关爱,因此小家伙一百个不情愿,嘟囔着小嘴,眼眶里噙满泪水。独孤皇后有意示好,便从几案上拿了颗葡萄给小世子喂食。谁知小世子非但不领情,反倒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后头盈佳公主见状, 分卷阅读90 赶忙上前。小世子倒是与这个姑姑亲近,伸手奶声奶气的说道:“姑姑抱抱,姑姑抱抱。”盈佳抱起小世子哄了起来,才没哄两下小孩子便止住了哭声。盈佳道:“母后一会儿不是还要出席宫宴吗?小世子认生,还是交给二嫂照顾吧。”说完便将儒珩递回温婉娴怀中。昭王连忙赔礼到:“小儿年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一边的顾妃早已看不下去,接茬对着君沐凌道:“凌王和乌兰公主可得加把劲儿了,你们母后盼着抱孙子呢,等你们给她生一个,也免得皇后娘娘非得让宁王府的小世子叫她皇祖母。”一句话堵的凌王也不便出言反驳。 独孤皇后面上已是不快,一时之间又懒的跟她计较,转头见后面图雅郡主正黏着君沐宸,君沐轩却是不知在跟图雅嘀咕着什么。便对君沐宸道:“本宫听说宸王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次他们进献了些不错的药材,补血益气是最好的,本宫特意给七王留着了,赶巧你们进宫,便带了回去吧。”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君沐宸只是淡淡道谢,反倒是图雅郡主干脆跑上前来说道:“娘娘,您现在既然是皇后了,是不是后宫之中都由您做主了啊?”独孤皇后点点头:“本宫协助皇上料理后宫,郡主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图雅略带委屈得瞅了一眼君沐轩,道:“图雅一直记挂着七殿下,知道他受了伤只想着能去宸王府探望,照顾他一段时日。可是君沐轩对我诸多阻拦,还整天缠着我陪他练剑。”听见图雅郡主这样告状,君沐轩却是不干了,抢白道:“哪里是我缠着你,总是你每每让我带你去七哥府里。你却不知七哥本无意于你,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众人听得轩王这样点破,一时都暗暗忍笑,好在图雅本就是匈奴酋长之女,性子直爽豁达,比不得中原贵族女子羞赧,闻言反倒大方承认道:“我就是中意宸哥哥勇猛威武,是战场上的大英雄。不像你,整日里只是在这宫里练剑,一日都未曾上过战场!皇后娘娘,既然后宫您做主,图雅恳请皇后将我许配给宸王。” 女帝 “不行!我不准你喜欢七哥!”听到这么直接的表白,君沐轩一时气到双颊发红,脱口而出地叫道,从小到大他还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轩王生性潇洒豁达,处处以昭王和宸王为榜样,一概官宦家的女子自然他只觉得矫揉造作,都是一些被礼教惯坏的矫情小女子而已。反倒是这个临时送入宫的图雅郡主,因为草原民族的豁达天性散发出不一样的魅力,她这调皮不服管教的性子却让君沐轩赞赏动心。因此,一个想要借力出宫,另一个正巧在宫中也没有可心的朋友,两个人一来二去倒是时常在一起。如今看来,君沐轩怕是不知不觉中就对图雅动了情,因此听她说出心意才会半带醋意半带恼怒地急急制止。 君沐宸听得两人闹的这么一出,虽然牵涉自身却依然未发一言,只是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一副不知情的无辜模样,仿佛自己是个无害的局外人。见他这样,图雅郡主更是恼怒不已,满心委屈。顾妃倒是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让独孤皇后不快的机会,见此情形出言叹道:“宸王的伤势自有皇上关心,今后有了九王和图雅郡主这对小冤家,看来娘娘这坤宁宫要热闹了。”边说着便已从座位上起了身,就听得外面放烟花的声音已经传来,提醒着众人晚宴即将开始了。暂时放下了这坤宁宫里的小插曲,顾妃对恩王等人道:“走吧,这元宵佳节,可别误了晚宴的时辰。” 羲国上下张灯结彩欢度元宵,同日,婧瑶公主继宣国皇帝位,改元宏德。比起羲国立后的隆重其事,宣国的登基仪式十分简朴。但宣国朝堂终于三公齐聚,连一直卧病不朝的丞相大人谢朴都亲自参加了登基典仪。至此,继前朝一统天下开国女帝之后,又一位女帝即位了,也标志着历史进入了崭新的一页。随着谢朴的复出,王谢世族之中那些原本寂然不语的在朝子弟将凝聚团结起来,而王谢两家的门生更是遍布天下的,随着谢老爷子的振臂高呼,他们的政治前途有了全新的选择,尤其是之前一些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倒向贺鹏亮的人,无疑会重新考虑他们的立场。如此一来,宣国朝堂之上唯太尉贺鹏亮一党独大的局面将彻底改变,甚至是贺鹏亮一党内部的矛盾都将被激发出来。宣国的朝堂重新达到一种制衡的状态,最为受益的无疑就是君主皇权。 御书房内,婧瑶单独召见了几位重臣老臣商议国事。说是重臣老臣,无非就是谢朴,王易卿,莫不平等人。自从上次赐婚之后,太尉大人贺鹏亮就一直称病,因此他今日不在众臣之列。 “主上,贺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是病体康复,前来向主上请罪。”婧瑶闻言略一点头,只一个眼神,杨姑姑便去传诏入内了。再见那贺鹏亮,竟是披发赤足上殿,跪地便道:“臣,臣有罪!臣一时不察,竟然发生了宫人伪造印鉴遗诏之事,臣,请主上治罪!”此语一出,堂上哗然,谢朴等老臣更是面色灰沉如铁,煞不好看。默然半晌,婧瑶略一挑眉,嘴角牵起一丝浅笑,那笑容浅浅,却意味深深。谢朴见状开口道:“遗诏之事事关国本,贺大人固然有不察之罪,但老夫一直卧病疏于朝政,亦是难辞其咎!” “谢相乃是肱股指臣,贺 分卷阅读91 大人于宣国更是有开国之功,遗诏之事固然重大,不过此事既然弄清楚了,就此作罢吧。”原本以为是一场暴风骤雨,却不想就此戛然而止。 三国之中的云国,对于羲、宣两国的种种变化自然看在眼里。天一殿中,一班朝臣也在为下一步的国策争论不休。“皇上,婧瑶公主既然遣散了后宫众人,更是直指杜尚宫是云国奸细。如今自立称帝,看来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云国天一殿中,司马文渊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彻底说服云皇放弃与宣国结盟的打算:“鄙人总是隐隐觉得此次西南边患与婧瑶公主脱不了干系,西南战报到了陛下案头,宸王也恰好此时被婧瑶公主所伤,这时间上太过巧合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若是司马文渊知道这背后的隐情,又或者能够探得一丝一毫青冥楼的情况,他便不会有这样的困惑了。 云天骄心里对此却是多多少少有些计较的,不过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去解答司徒文渊的这个疑惑,尤其是此事还关系到婧瑶。作为一代英明的帝王,有时候能够成就这英明的恰恰就是自己比臣下了解更多的信息,对全盘有着更精准的把控。“孤原以为自己便已经十分自负了,却不想她骨子里也骄傲得紧。非要卷入这你争我夺的战场硝烟中来。”云天骄此种评价其实只说出了一半他心中所想。当他意识到婧瑶竟然不惜动用沉寂了二十年的青冥楼来左右时局的时候,他才突然理解了她其实天生也是如自己一样的上位者和强者。云天骄对于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推己及人,他便也能明白何以婧瑶宁愿一战,宁愿自己去承担一切,也不接受他先前的种种提议。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人,因此只有真正让对方心悦诚服的时候,才有可能平视对方,比肩指点天下。先前,自己的自负和不可一世不自觉地就将婧瑶放在了柔弱的小表妹这样的定位上,企图以一个帝王和一个表哥的身份替她做决定,替她安排未来的命运。如今回过头来看看,才恍然明白了婧瑶的骄傲,而她也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的;也才知道自己先前的做法是多么自负而愚蠢,竟然生生地将她推向了对立面而不自知,现今意识到了,却已经为时已晚了。不过,云天骄就是云天骄,面对这样的局面他的心中十分清晰地认为,只要自己能够拿下羲国和宣国,真正成为这天下唯一的霸主,只要他能够打败宸王,打败婧瑶,只要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才是这天下唯一名副其实的王者,婧瑶就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见云天骄言语中对婧瑶仍有回护之意,司马文渊倒是也未曾点破:“臣已命人暗中查到了不少宣国在云国埋下的暗桩,只要陛下愿意,随时都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因为遗诏一事,宣国已经对贺太尉起了戒心,如今他在宣国朝中处境艰难,不过这么多年贺大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仍在,若是我们能与他里应外合于宣城之内举事逼宫,到时候婧瑶公主恐怕就没得选择了。” “先生费心了,先派人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着急动他们。如今羲国储位之争日趋白热化,暂且留下他们,没准到时候能有大用。”云天骄谋划深远,向来都知道什么时候使用手中的筹码能够给自己带来最大化的利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用短短这些年的功夫就将云国治理到如此鼎盛。似是忽然想起一事,云天骄转移话题道:“听说先生与那宣国的太傅青凤先生莫不平,原是师承眺碧山腾逡鹤先生的同门师兄弟?” “不错。我们幼时曾一同拜入腾先生门下。当年先生只许我们每人专攻两艺,我自是选择谋略和兵法,师兄却选了文策和厨艺这两项毫不相干的。更可气的是,他的声名当年却远在我之上。归隐了这许多年,没成想他竟是投入了宣国麾下。想我彤鹤二十多年却都只能屈居于青凤之下,云宣之争,也便是我们师兄弟一较高下之时了!”司马文渊与云天骄君臣之间倒是坦诚相对的,即便是这样的师门宿怨,他也可在云天骄面前直言相告。云天骄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先生等了二十多年,这一天估计为期不远了。” 刚刚与一众大臣们商议完朝政,此时的婧瑶正枕在贵妃榻上,一旁司徒清逸怜爱地抚摩着她披散下来的秀发。近来婧瑶国事缠身,又时常做些紧张奇怪的梦,也只有这样的方式能够让她仿佛回到了玄通谷中那段自在的日子,获得片刻的歇息。莫书轻手轻脚地进来,给司徒清逸递上一个眼神。司徒清逸会意,看了看早已熟睡的婧瑶,轻声走了出去。 殿外一身便装的林潇然见司徒清逸出来,上前便与他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那林潇然面上颇为忧虑,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司徒清逸听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冷若冰霜。“先生,我不知此事要如何对主上说才好。”林潇然将忧虑之事说完,希望能够从司徒清逸处得到有益的意见,毕竟大家都知道司徒清逸对于婧瑶而言亲如父兄,朝夕相处的十年也让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婧瑶。完全不似林潇然那样焦虑,司徒清逸微蹙眉尖沉吟了片刻,心中所思早已是千回百转,淡然开口道:“既然不知怎么说,那便不要说了。”林潇然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司徒清逸,见他面上波澜不惊的样子,便也不再犹豫纠结。他不明白为 分卷阅读92 什么司徒清逸会给出这样的建议,可是他丝毫不怀疑他对婧瑶的一番情谊,就好像他信任婧瑶一样,他也同样的信任司徒清逸。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伤离别 再进殿中来时,司徒清逸已知婧瑶已经醒了,如今只是假寐而已。他依旧坐到她身边,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轻声开口道:“丫头的身子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师父已经离开宣城,我倒也是时候告辞了。”即便是如今她已然是一国之君,司徒清逸也依旧没有改变对她的称谓。早前婧瑶便已遣散了大部分宫人,因此司徒清逸在这宣宫内外随意走动无需通传倒也没什么不妥。宫人们见这谪仙一般的司徒清逸,便多了许多到司徒跟前献殷勤的。知婧瑶对他全然信任,又见他与婧瑶之间言行颇为亲昵无间,甚至私下传言婧瑶对他心有所属。这样的流言传到二人耳中,他们也只是一笑置之了。作为一个开明的皇帝,婧瑶深知宫人辛劳,不过是闲来无聊时候的谈资罢了,她二人倒不在意,反倒成了此时婧瑶打趣司徒的话柄。婧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嗔笑道:“老翁翁真是的,不进宫来看我还要把你也撵回谷去。你这一走啊,这宣宫里的小丫头们便是连闲来的谈资都少了,岂不无聊?” 早已习惯了婧瑶在自己面前流露淡泊不羁的本性,司徒宠溺一笑,好言道:“师父所虑之事原就在理,江湖中人,本不便涉入朝堂,即便避无可避也不宜涉入太深。丫头如此费尽心思将王谢二家囊入麾下,不也是因为不愿青冥楼过多涉入政事吗?”话说那玄通子见此番谢朴已经愿意复出襄助婧瑶,自知婧瑶眼前最棘手的朝政危机便过去了。因此也没在耽搁,就在几日前便辞了谢朴,又云游四方去了。临行前他甚至丝毫没有要进宣宫与徒弟见面的打算。江湖中人不宜涉入朝政,这是玄通子一贯教导他的。司徒清逸原本也打算等时局稳定,婧瑶身体无碍便来告辞,只是……方才林潇然对他耳语所说之事,更加坚定了他早早离开的打算。 十年朝夕相处,两人已经彼此熟悉习惯,几乎不需要对方多说什么解释什么,就能够明白彼此的意图。无论青冥楼是多么强大多么神秘,即便是莫叔叔身为青冥楼的楼主,婧瑶轻易也不愿意动用江湖势力左右朝堂,尤其是在明面上。这既关乎为政者的威权,也关乎天下人对于一个政权的观感。因此,青冥楼对于婧瑶而言更多的是作为情报机构和暗桩,在大家几乎不能察觉之处发挥作用。知道自己的心思轻而易举地就被看穿,婧瑶笑道:“你此番离开倒是自在了,外面天高海阔任你驰骋。我恐怕还需得困在这牢笼里不知多久呢。” 司徒清逸略有担心的说到:“此番我的行程怕是真需得天南海北,如此一来,行踪更加不确定,再想要互通音讯怕是要费些时日了。若是真到紧急之时,便服下我上次给你的解忧回魂丹。丫头可记下了?”为了能解了婧瑶身上天生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司徒清逸这些年来可谓费尽心力。听闻南海栖凤岛上曾有人见过火树琼花,若是能将它寻来,待到司徒清逸在麓铭山雪梅岭上培育的朝生暮落花开出来,婧瑶从胎里带来的寒症定能痊愈。 传言这火树琼花只生长在南海杳无人迹的荒岛之上,一株成功长成的火树琼花顾名思义,枝干通体艳红无比如同一棵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其上开出的花朵却细碎洁白,晶莹如同冰晶雪花一般。可想而知,这火树琼花的生长对于气候和植被等条件极为苛刻,受阳光少一分便无法形成火树,受露水多一分又开不出琼花来。若是寻常药材,或性平或性温或性凉,总能区分个温良寒热来,因此在用度之时对于所应病症总还有个讲究,可是这火树琼花却是不同。那火树是极为炙热之物,那琼花却又是极为寒凉之花,这极热极寒极阳极阴的两种性质融于一身,因此使用之时便能根据根据受体的所需自然发挥其合适的药性:遇到寒凉体质,火树琼花便以热质温之,遇到阳火体质,火树琼花便以寒质凉之。因此,这火树琼花便是能治百病解奇毒,珍贵无比。只不过越是珍贵自然难得,这几百年间莫说是见到,便是普通医者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司徒清逸从上古医书中所记载的资料查到这火树琼花于婧瑶能有大用处,这些年来一直契而不舍苦苦寻觅,如今终于有了些许眉目。其中艰辛曲折,他却从不向人提起。 “谢相当朝,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路途迢迢,我宁愿你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有老翁翁和你在,我不是一直好好的?你知道我本看得淡,又何须为那火树琼花的传言耗费这么多心力。”这番话说来,婧瑶倒有一些淡淡感伤,不为她自己,只为司徒清逸这许多年的奔波劳苦。父皇去世,对于婧瑶而言身边最为至亲的就只剩下婧姝和司徒清逸了。知道她心疼自己,司徒清逸倒是觉得心中一暖:“丫头自去施展自己的抱负,我却只希望你能够安然。你可记得曾经答应过先帝的?待这些事都了了,便随我回天机谷去。”收起了打趣玩笑的样子,婧瑶鼻头一酸,生生将已然盈润眼眶里的泪水咽了回去,只是毫不违和地靠到了司徒清逸怀中:“火树琼花非我所 分卷阅读93 愿,此番路上必多艰险,我只希望司徒平安回到我身边。”从前婧瑶与他如此这般,他都只当是调皮撒娇,今日心里却更多了一份感动。于是便轻抚她的头发,道:“丫头在这漩涡之中,所要面对的艰险更是不少。放心,我定安然归来,等着我。” 时光流转,冬去春来。三国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时之间各安内政,不再有什么风起云涌。转眼又快到上巳节了,各地百姓时兴水边宴饮,郊外游春,而皇室亦需得在这日烧香祭祖,俱设蘸事,祈求国运。因是独孤皇后正位中宫后的第一个重要祭祀仪式。从前她为贵妃时,虽然统领六宫已与皇后无异,但每每这样的时候只因为她没有皇后的名份,便没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献祭,如今她不仅贵为皇后,而且她所出的五皇子君沐凌也即将成为太子。独孤皇后正在意气风发之时,因此此次羲宫之中的上巳祭典就操办得格外隆重些。典仪即将开始,今日的坤宁宫中,独孤家的嫡小姐思颖早早地就奉了父命入宫给她的皇后姑母请安,伺候她梳妆。 “姑母,听父亲说前几日皇上亲自拟了旨意,让内监总管肖德用一金匣收了。按照惯例,那金匣之中该是册立凌哥哥为太子的旨意吧。”独孤皇后今日心情大好,听着侄女此言脸上露出十分受用的得意之色,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便越是略有些不安,对着镜子正了正那插在头顶上金灿灿的凤钗,软言道:“你爹爹也真是的,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照理说,皇上既然已立本宫为皇后,凌儿自然便是嫡子。那宁王于大位上从未有过什么建树,如今昭王失了宠,宸王嘛军功至高却在朝中无所倚重,想来想去也就凌儿,既有众臣倚重,又有军功傍身。不过,即算皇上拟了旨,只要一日不宣布我们就更要小心翼翼才是。”独孤思颖知道她父亲和皇后的心思,若是凌王即位,他们总还盘算着独孤家再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因此她最近往宫里跑得也格外勤一些:“姑母,听说思婷妹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却还待字闺中,弄得我好不好意思。如今凌哥哥的王妃可是个蒙古国的公主啊,他日莫不是咱们羲国的皇后却只能是个异族的公主不成?”独孤皇后在此事上早就许诺过,现在先利用蒙古国的支持夺得皇位,他日找个由头便要让独孤思颖做君沐凌的太子妃:“思颖稍安勿躁,事情总得一步步来不是?思婷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何跟你比得?当初把她送进宸王府都算是给君沐宸长脸了。不过是为了让凌儿顺利去做监军挣份军功,为安抚宸王所牺牲掉的棋子罢了。你放心,姑母熬了这么些年才从贵妃熬成了皇后,可是我当年入宫的时候,到底还是只能从侧门进来,继立之后,到底不像原配的皇后那般从正门正大光明进宫荣光。姑母可是舍不得你再受这般苦了。这也是为何姑母不许你先入府当侧妃的缘故。他日凌儿继位,姑母自然让你以皇后之尊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入主坤宁宫才是!”独孤思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她从小都以自己的姑姑为榜样,仿佛她生来就是一个当皇后的料。听得独孤皇后这样的许诺,她的面上如沐春风。 储位 转眼祭祀开始,帝后拈香已毕,永泰帝转身站在祭台上面向朝臣,见低头站在皇子们中间的君沐宸,开口道:“宸儿,你上来。” 君沐宸答了一句遵旨,淡然出列上前。永泰帝再抬眼时,已经心领神会的老内侍肖德早已递上了三柱香。“你就代表众皇子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吧。”永泰帝淡然下旨,只是这香的分量却是不一般的。向来只有帝王和太子才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亲自祭祀。早已猜透帝王心思的自然毫不奇怪,可另有一众人却是不可思议一般变了脸色。 “儿臣遵旨。”无悲无喜的表情,君沐宸将那绛蓝色的袍子一掀就准备跪下,却听得堂下独孤傲质疑阻止道:“七王爷请止步!启禀圣上,这代君祭祀一事只有太子才有资格,若是无太子至少也应择长或择嫡。臣以为七王既非太子也非嫡非长,祝祭有违我朝礼法,还望皇上三思!”听的兄长出声,独孤皇后紧攥着的手松了一松,可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猜到了什么,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失望。 闻言,君沐宸倒是站在祭台上不再动弹,倒是永泰帝把众人表现都看在眼里。君沐昭近来在朝堂上十分低调,不料此时却与独孤傲针锋相对地说道:“众皇子之中,宸王战功赫赫堪称表率,今日由宸王祝祭,儿臣信服。”昭王如今虽已无立储之望,但这么多年他的治国之才已让许多朝臣折服,因此他这样的公然表态无疑十分有分量。那独孤傲只怕永泰帝出言驳他,他自然不好与君王争执。可是如今只不过是几近被架空了的昭王,他顿时就来了底气:“昭王殿下,宸王非嫡非长,更不是我羲国太子,便是再有军功,也不可自恃功高乱了礼法!”君沐昭不再与他纠缠,顺着他的话却是对永泰帝请求道:“宸王堪当一统天下大任,父皇,儿臣请立君沐宸为太子。”此言一出,像是约好了一般,二皇子君沐宁和沈克川一派的众人竟然齐齐跪倒附议,平日里拥护凌王的朝臣们一时怔在原地。 “哈哈哈,”永泰帝满意笑道 分卷阅读94 :“孤原来想先让宸儿祭祀再宣布太子人选。既然你们争执不下,肖德,宣旨吧。”那老内侍闻言,躬身应下,便打开锦匣中的圣旨高声宣读起来:“上谕: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七子沐宸、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泰二十一年三月初三日、授君沐宸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太子殿下,请接旨吧。”这肖德约莫五十来岁,打小就在永泰帝跟前伺候,没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能一直为帝王所倚重了。如今宣布了立太子的圣旨,再开口时他便已经改口称君沐宸为太子了。祭祀之典是何等隆重,君王威严是何等肃穆,即便独孤氏一党再如何心有不甘,如今也只能看着君沐宸接下了太子金册。 殊不知,希望落空的独孤皇后回到坤宁宫后,便不再顾及她身为皇后的妆容,胡乱将满头珠翠凤钗一通摘下扔得满屋子都是,又将坤宁宫中一应物什摆件统统砸碎了,也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不甘。这许多年来她在宫中步步筹谋营划,天大的委屈也从未失态过,终于在此刻她得以尽情地宣泄释放自己。而独孤府中此时却是静谧非常,独孤傲沉默良久,正厅之中坐于客座上的君沐凌一脸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少许,反倒是独孤傲开口安慰道:“殿下不必灰心,宸王即便是爬上了太子之位也未见得能坐得住,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把他拉下马来。”凌王此番心志上颇受打击,闻言只是叹气道:“舅舅不必安慰我,即便我们再有实力,父皇若是为他撑腰我们又能如何?”独孤傲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眸光发亮,冷声道:“若是我们不行,那就找个同是帝王的人帮我们。凌王可别忘了,当今云国皇帝可是您的姐夫呢。”君沐凌似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舅舅是说……云皇有意扶持我上位?我记得三姐未嫁之时,反倒是与四哥最为亲近……”。独孤傲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儿女情长又怎能与国家大计相比。云国一直希望与宣国结盟,宣国却执意不肯。若是羲国与云国之间先结盟,共同瓜分掉宣国再图后计,想必云皇乐见其成。如今君沐宸为太子,必然与昭王他们一道主张联宣抗云,若是此时凌王能够主张与云国结盟,不仅有利于大计,而且更能兼顾与盈容公主的骨肉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宸王府。 原本就已经案牍劳形的书房内堆积起叠得高高的奏折。立储的大事一定下来,永泰帝随即便下了一道谕旨,只说自己年迈多病,令太子监国。这案牍之上便是君沐宸这两日所需批阅完的奏折。钦天监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让太子搬入东宫去。这东宫位于内城皇宫东面,一旦入主东宫,君沐宸的一举一动就更加都在永泰帝的眼皮底下了。当然,对于这府里的姬妾而言,君沐宸被立为太子无疑意味着她们也将获得无上的荣耀。此时的君沐宸微蹙眉头,正拿着手中的奏折有一下没一下的批阅着。外面一阵喜鹊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青金玉牌,那是他与婧瑶私下订盟的信物。那个女人……想当初他破了她的殊途同归棋局,那女人竟然以为他君沐宸需要借助宣国的力量才能登上太子之位,可如今,他可是丝毫不用宣国的帮助就获得了储君之位。这么想着,君沐宸不禁莞尔一笑,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想知道那女人知道他已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随意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红木的桌案便发出低沉的节奏:“周密。”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周密便应声进到了书房里来。除了暗影他们那几个暗卫,平日里君沐宸总是习惯于让周密跟随左右。“立储的诏书既已宣告天下,雅韵琴坊这两日可曾有消息递来?” “殿下,未曾有消息。诏书既已明发,想必宣国昨日便已得到消息了。”周密回答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周密想不通为何此时君沐宸会在意雅韵琴坊递来的消息。君沐宸一边低头在信签上匆匆写了几笔,一边抬头似是看透了周密的疑惑:“日后进了东宫,再要与雅韵琴坊联络起来恐怕就没有这么方便了,本宫不得空,你即刻将此信送去给那个雅韵姑娘吧。”周密应声便办差去了,抬眼见书房外春日正暖,春光正好。写完了这封信的君沐宸似乎突然心情很好,他踱出了书房,便朝紫妍所居住的芙蓉院而去。 芙蓉院中,紫妍正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做着女红,手中的婴儿衣服已经做好了七七八八。独孤思婷是皇上钦赐的侧妃,如今怀孕也已经七个月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打理着王府的内务,平日里与一众姬妾们倒也相处融洽。这几日对于宸王府而言可谓是双喜临门,而如今君沐宸又被册立为太子,因此紫妍此时的心情就有如窗外的春光一样明媚。 “夫人,独孤侧妃在院外求见。”自从君沐宸回了京,他身边的暗卫自然也就随他回来了,如今在紫妍身边贴身的倩儿和丽儿便正是十三暗影中的倩影和丽影,她们与紫妍彼此熟悉,感情要好。不过既然如今妍影成了君沐宸的女人,自然也就是她们的半个主子了,在王府之中她们从来都是谨守宫规礼仪 分卷阅读95 的。 独孤思婷的性子安静,或许因为她是出身于独孤氏这样一个树大招风的家族,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庶出的缘故,自从进了王府她倒一直安守本分,甚至于低调得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君沐宸对她倒也不远不近的,虽说绝对算不上喜欢,也未见得有多上心,府中的姬妾虽多,除了紫妍是深得君沐宸宠爱又独揽了这府中大权的,其他人倒还都算的上雨露均沾。就在大家都快要忘记还有独孤思婷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君沐宸偶尔的那么一两次临幸竟然让她怀上了身孕,今时今日,这让宸王府上下谁都不能忽视了还有独孤思婷这样一个存在。而如今君沐宸贵为太子,若是谁能够诞下东宫的长子,那么母凭子贵,又有谁敢小瞧了她呢。 “侧妃平日倒是不爱走动的,怎的今日倒是来串门了。”紫妍正起身来迎,已见君沐宸从门口携了独孤思婷一同进来。 相疑 “一个人呆在房中有些无聊,故而想来找姐姐聊天,可巧在门口碰到王爷也往芙蓉院中来了。”独孤思婷性子有些怯懦,更何况有了独孤家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她在府中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平日里便更加谨言慎行。 “过几日要奉旨迁府,也有思婷有孕需要多加照料,倒是辛苦妍儿了。”众人依次坐下,君沐宸公务繁忙,若是没什么事倒是不常到后院:“近几日,羲国与宣国联姻的国书恐怕就要送到宣京了,妍儿,府中东边的千竹苑,你先将一应物事备齐了,将来可能用得上。” “是。”紫妍起身答道。 御书房内,谢朴等人正在商讨着羲国联姻的国书:“先皇驾崩,陛下虽然二十七日除服,但是按制也应当守孝三年。但是天下形势瞬息万变,如今三国交战一触即发,以老臣之见,两国可以先缔结婚书,待陛下孝满再举行婚礼。” 自从谢朴重新执掌朝政,许多事都轻松顺利了许多。对于他的决断,雪晴从不轻易反驳。她微微点头:“只是随着这国书一起递来的,还有一封宣国九王爷的信。说是羲皇帝后准备为他庆祝十七岁生辰,顺便正式封王,开牙建府。轩王以私交,邀请朕前去观礼。不知谢相以为如何?” 谢朴精亮的眸子笑成了一条缝,让人分不清是眼睛还是脸上的褶子:“以如今宣国与羲国的邦交,哪里还有什么私交。依老臣看,陛下既然要与羲国缔结婚书,下一步,便是与羲国共商伐云之策了。既然羲国相邀,借着此次为轩王祝寿陛下亲自去一趟羲国,顺道与羲国太子殿下面谈,倒是十分必要的。” 怪不得老翁翁要叫谢相老狐狸,雪晴心中所想,他倒是看得通透。雪晴心里暗暗想着,笑道:“如今有谢相在家里主持大局,朕倒是走的安心。此番便让莫太傅和林潇然他们伴驾,一应朝政,就都拜托谢相了。”谢朴躬身致意。 苏雪晴便先给羲国回了信,一行便取道往羲国天京城而去。此次出行与以往不同,既然是御驾出行,相应的仪仗随从自然不能少。此一路按下不表。 今日宸王府上下合府搬进了东宫,东宫离皇居较之前的宸王府近了许多,傍晚时分,君沐宸便入宫觐见复命。进到内殿,永泰帝正在独自用膳:“太子来了,肖德,再添一幅碗筷吧。” “父皇,儿臣已经奉旨搬入了东宫。”只是淡淡一句,君沐宸行礼坐下,自从太子名分定下,他最近安分了许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父慈子孝的模样。永泰帝点了点头,见君沐宸只是默默吃了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再说什么,永泰帝只好自己开了腔:“宣帝来朝,太子准备怎么安排?”他苍老的声音略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事关两国邦交和缔结婚书,宣国使团如何安排,全听父皇的。”君沐宸轻轻放下了碗筷,重新站起来答话。 “你身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永泰帝示意他坐下,他对于上次苏雪晴重伤了君沐宸的事多少还有些挂怀。 “已经好了。” “前番你们在北境尚且兵戎相见,几个月过去,竟然又要缔结婚约了。果然是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听说,你那宸王府中,你还特意将东院收拾出来了?你是想让宣帝入住宸王府?” 这个老头,表面上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其实宸王府中什么事能逃过他的耳目?君沐宸心里想着,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他重新站起来答话:“父皇知道,儿臣内院之中女眷甚多,既是于国有益的,再多一个宣国女帝又有何妨?至于将王府重新收拾出来,儿臣想着,宣帝此次前来,一众随从必不在少数。儿臣既然已经搬入东宫,父皇或许会将他们安顿在宸王府,到底是要比驿馆显得重视些。儿臣也只是揣测圣意准备着,以备不时只需。” 再次抬手示意君沐宸坐下,永泰帝说道:“太子既然已经有所准备,那便如此安排吧。听说你最近还经常出入酒肆乐坊之间?既然就要缔结婚书,最近你也得收敛这些。待宣帝入城时,你和小九、昭儿替孤出城去迎吧。” 春和景明,云淡风轻,天京城外,十里红毯。远远看见宣国的仪仗过来了,君沐轩忍不住打马前 分卷阅读96 去迎接。宣皇被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君沐轩到了队伍前面,与林潇然相视而笑。众人面前,他只好暂时收敛了性子:“羲国君沐轩,奉旨迎宣帝入城,小王愿为陛下牵马坠蹬。” 銮驾之中的雪晴今日心情也十分不错,听得林潇然奏报,扭头跟杨姑姑说道“难得九儿亲自相应,如今大庭广众,他倒是能忍住性子,如此一本正经,我倒是不习惯了。”点头示意,林潇然便放了君沐轩到雪晴近前来:“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苏姐姐给盼来了。” 雪晴撩起车帘探出头来,开口之间便让君沐轩倍感亲切:“刚刚才同姑姑夸了你,转头九儿就原形毕露了,不过,这样随意最是难得。” 君沐轩何曾见过雪晴今日这样的打扮,比之于浪荡江湖之事,多了几分沉稳高贵,更添威严大气。他规规矩矩作揖:“昭王和太子已经前面红毯迎接,将一路为陛下指引开路,特命我来亲自为陛下赶车。” 羲帝不曾亲迎,故安排一个王爷来为雪晴赶车,也算没有失礼。雪晴点了点头:“只是这进城的一段儿,就要有劳轩王殿下大驾,当一回马车夫了。”雪晴半开玩笑地打趣道,便重新回到銮驾中安坐。 “小生为苏姐姐赶车,倒是十分荣幸。”君沐轩调皮的回应道。“林大哥,这匹马便赠与你骑。”便将自己的马缰递到林潇然手上,君沐轩便翻身上了銮驾,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天京城中,百姓夹道欢呼,都想来目睹宣国女帝的姿容。雪晴坐在车中偶尔抬起窗帘,看看外间的风物人情,倒也十分自在。“苏姐姐,一会儿我们径直到宸王府落脚,如今七哥搬到了东宫,他原先的王府里有一处独门出入的小院,你们刚好暂住。说起来,我倒是十分满意父皇的这个安排,在宸王府中比去驿馆中舒服多了,又比在宫中方便自在,也方便我偷溜出宫找你不是?” 銮驾缓缓停住,君沐宸和君沐昭下马在外等候了一会儿,方见雪晴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有劳太子殿下和二位王爷了。”此时她略施脂粉,一头及腰的乌发梳成宫髻,宽袍广袖的常服更加显得她娇弱无骨一般。只是淡淡含笑,略略施礼,人便已经站到了面前。 “陛下前些时日扬名天下,昭也略有耳闻。今日倒是百闻不如一见。”君沐昭略微拱手回了一礼,那垂下的眼眸很好的掩饰住了方才见到雪晴的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情绪,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雪晴不以为意一笑,撇了君沐宸一眼,却见他只是形容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听轩王说,此次我们在天京城中的住所还是太子殿下旧时的王府,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盛情。” “父皇身体抱恙,未能亲自迎接。今日还请陛下先休息,明日父皇和皇后再设宴为陛下接风。”君沐宸打量了一眼雪晴腰间的环佩,见他所赠的玉环并不在她腰间,一是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未曾表露,只是很官方的回答了一句。倒是君沐轩得意一笑,见他们这么一本正经的实在是难受,便干脆心急口快说道:“苏姐姐大可放心,府中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若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七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雪晴笑道。 玉宇琼楼九重宫,偌大的羲国皇宫此时已是四处寂静,长庆宫中灯火如昼,明明该是喜庆热闹的夜宴却因为等待着主人公的到来而变得寂然无声,更加凸显出这九重宫殿的空广。不出半个时辰,当君沐轩领了雪晴进得殿中,众人的目光不禁都投注在二人身上。恩王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宁王眼中意味不明,只是他攥着温婉娴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盈嘉公主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雪晴,之前听九王每每提起,她早已对这女子充满好奇;独孤皇后面上扫过一记不屑,旋即恢复平静;而在君沐宸,在羲帝面前,他掩饰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只是默默的注视着雪晴。 雪晴淡淡看了一眼昭王,他看着她的目光闪闪,眸中多了一分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她心里猛然一颤,倒是没有注意到永泰帝看到她时面上稍纵即逝的震惊之色。“苏雪晴见过世伯。”淡声轻启,丝毫没有要行大礼的意思,只是微微欠身拱手,雪晴便毫不畏惧地迎上永泰帝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只以世伯称之,这样,雪晴既以晚辈自居不失礼数,又避免了两帝同朝的高下之分。 十六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这女子行事风格果真大胆。方才进殿时轩王都有些许忐忑,可这女子却视若平常。而今见了永泰帝这般礼数,若说她不拘小节性情随意,委实不像;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墨发如瀑,淡眸如云,未饰半点脂粉,一身青衣宽袍,轻轻巧巧、不卑不亢地站在了永泰帝的面前。 好一个苏雪晴,也难怪连太子都为她废了不少心思。之前君沐宸受伤,三国在边境不战而退兵,本来就已经引起了永泰帝的怀疑。前些时日,他更是知道了君沐宸经常逛雅韵琴坊,原来是背着他早已与宣国有所交集。虽然羲国与宣国联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总 分卷阅读97 是让永泰帝心中有一丝丝的不安。对于一个生性多疑的帝王而言,若是储君的言行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或者背着自己与他国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那么,这个帝王的心中定然只会生出更多的怀疑与防备。 收敛了心中震惊,永泰帝非但没有挑剔她的无礼,反而眼角含笑地开口,谁都没有注意到帝王眼中方才深不见底的狡黠计算。“先前九儿只说在江湖上与你结识,视为知己。朕倒是没想到,一向被我们羲国视为战神的宸王,竟然能被你所伤。不过,宣国既然接受了羲国的联姻国书,你可愿做我羲国的太子妃?” “雪晴对太子殿下并无儿女之情,只把因缘际会,有过几面之缘。对于伤到太子一事,晚辈深感歉意。”完全忽视君沐宸看向她的期待目光,毫不迟疑的回答。身为一国公主,她身上背负的是宣国的江山,正如将来有一日君沐宸或许也要承担起羲国的社稷一样。为君为上者,从来都没有轻言儿女情长的权力,大争之世尤其如此。这是命运的安排,也是无可奈何的抉择,与其纠缠,倒不如在情思未发之时便斩断了吧。 并无儿女之情?这样的直白倒是暗暗刺痛了君沐宸,他心中暗自气恼,依稀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在座大胆一些的,看这女子对永泰帝拜而不跪的态度,联想到先前朝堂之上与宣国联姻之议目光中的神色纷纷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为天下计,宣国愿与羲国缔结婚书,只不过,雪晴尚在孝中,国中忠臣皆以为此时不宜完婚。”雪晴如实说出了宣国的意见。 宸王府东院,千竹苑。 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却贵在清静雅致,院中遍布的绿竹不仅很好的消散了暑热之气,也给这居所平添了一分别致悠然。院中通过一扇月亮门与王府的正院连接,又在东边的院墙上独辟了一个院门直接通到王府外的大街上,因此虽然是府中苑,倒是的确如君沐轩所说,独门独户,互不打扰。 自从上次宫宴以来,雪晴住到这千竹苑也已经好几日了。两国婚书一旦定下,剩下的还有昭告天下的诸多事宜需要商定,因此,最近莫不平和林潇然他们都在忙前忙后。倒是雪晴百无聊赖,近几日,雪晴白天不是看看书就是到天京城里逛逛,便也自得其乐。 “杨姑姑好!”君沐轩没有走王府的大门,反倒是寻到了千竹苑的院门溜达着进了院子。“苏姐姐可在?” “九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杨姑姑福了福身子,君沐轩这个时候到来的确是出人意料。正在院中侍弄花草的石榴和芍药闻言赶紧行了大礼。 “今日是九儿生辰,父皇和母妃晚上会在宫中设宴。此番前来,自然是请苏姐姐进宫赴宴的。”嬉笑之间,君沐轩已经绕到了回廊轩窗旁,见雪晴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着什么。 “九儿生辰,我自然要备上薄礼奉上,只是这入宫赴宴倒是心领了。”雪晴搁下笔,一副千竹凌风图已经跃然纸上,只见画上竹竿节节分明,迎风而立,洒脱之间又带着飘逸坚韧之姿,看似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其中意境却十分值得回味,足见作画者功底。画上提着一首小诗。落款便是苏雪晴贺木九儿十六寿诞,作咏竹。 “风来疏密自疏狂,霜寒风雨不自嗟。生来不为俗情苦,化作笛音性高节。”君沐轩十分自然便朗声读出了画上的题诗,“诗倒是好诗,画也不可多得。苏姐姐莫不是就用这一幅诗画打发了我?” 君沐轩心知雪晴不是一般女子,原以为她只是个武功高强的美人,现在看了她的诗画,心中更加为她的才情折服。见雪晴特意作了千竹凌风图为他贺寿,心下暗自欢喜。尤其见她落款未称他为王爷而是依然称他木九儿,便知雪晴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与他有所疏远,心下更是将她认作知己了,便也不再坚持请她入宫,可嘴上却仍然不屈不饶。 “知道我们的九王殿下手痒痒了,不如奏一曲琴,为轩王舞剑助兴,如何?”雪晴苦笑,倒是真拿着这个稚气未脱的轩王没有办法。 “还是苏姐姐最知九儿心意。”君沐轩一个好看的旋身,便已经拔剑出了鞘。 琴声如水一般流泻而起,如一湾清溪从崇山峻岭之中蜿蜒而出,之后渐渐急促,仿佛风雨大作,惊涛裂岸,转而铿锵如锤,如同大漠之上一抹如血残阳,狂风肆意卷起黄沙四起,万骑驰骋,铁马金戈。 君沐轩的剑势亦与这琴声交相辉映,起势舒放闲适,随着琴音越急剑势也随之而变,君沐轩足下凛冽生风,面色疏狂得意,剑气挥洒纵横,最终仿如亲临战场,万众搏杀,马蹄声碎。 忽有一缕笛音与琴声应和而来,初时清脆悦耳,幽远空旷,可是跟随着琴声的变幻也逐渐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待到琴声接近尾声,那笛音便也如晚风拂柳,渐飘渐远,只余回声在空中久久萦绕。 “四哥怎么来了?”伴随着最后一招收势,君沐轩回剑入鞘。刚才笛音响起之时,他就已经发现君沐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千竹苑的门口,只不过在翠竹的掩映下之前并未察觉罢了。 “本来想替你来请你的苏姐姐晚上去赴你的寿宴,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 分卷阅读98 ”一边说着,君沐昭已经迈步到了院中,他的眼睛注视着雪晴,眸中满是赞赏之色,可是与初次相见轻轻掩饰掉自己的情绪不同,此时他倒是毫不避讳地将心里的情绪流露到人前。略略施了一礼,仿佛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 自从雪晴借居王府以来,这还是昭王第一次踏足千竹苑。自从上次一见,一向贤能理智如昭王者,竟然发现自己对这女子,动了心。他知道,苏雪晴是君沐宸未过门的太子妃,待到过几日两国合婚的诏书宣告天下,便是无可更改得了。可是,今日有了宫中寿宴的借口,他还是不自觉的走到了千竹苑门口,听得轩王朗诵的那首诗,又听得雪晴所奏的琴声,便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笛来与她合奏了一曲。 微风吹响了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也吹动了雪晴宽大的衣袂和披散的秀发飘飘。安顿下来半个月的调养让她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粉色,单薄的嘴唇有着好看的弧线,明明面上未施脂粉,却如同粉雕玉砌的一般。她端坐于琴桌之前,是何等的适性随意,又是何等的优雅脱俗。她就仿佛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庸庸俗物从来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她又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淡笑着看世间芸芸众生。 昭王专注的眼神让雪晴心头莫名一跳,她轻拂了衣袖起身道:“祝寿怎能无酒呢?宫中夜宴雪晴不便参加,不知可否借昭王的薄酒为九儿庆贺一番?” “当然,就借苏姑娘的千竹苑置桌摆酒吧。”昭王一挥手,丫鬟们不一会儿便在竹林之下摆出了一桌清雅的酒席。 君沐轩假咳了两声打破了尬尴的气氛,直言道:“四哥,我看你与苏姐姐都不要太拘谨了,此处又没有外人。一回生二回熟嘛,苏姐姐本也是随性之人,与我闯荡江湖时,一路可没少欺负我,没少恶作剧呢。” “九儿何时见我拘谨了?”雪晴拿起一块点心堵了君沐轩的嘴。 “不错,我何时拘谨了?都是父皇和皇后娘娘把你惯上天了,连我你都敢教训?”不等君沐轩咽下,君沐昭竟然也学着雪晴的样子,把另一块更大的点心塞到了君沐轩嘴里。 君沐轩一时被噎得不行,好不容易就着茶把点心吐了下去,控诉道:“你们你们,有你们这么欺负寿星的嘛?这事儿上你们倒是心有灵犀!”说完,不怀好意的坏笑一声,为了避免再次被欺负,人早已经跳出了两丈远。 “君沐轩!”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唤了一句,听到对方跟自己一样的反应只是微微一怔,然后彼此会心一笑,便齐齐地去追拿君沐轩问罪。 院子里的人一开始还都十分拘着,此时也已经被三人吵吵闹闹的玩笑氛围所感染,看着两人放声追逐和轩王左藏右躲的滑稽样子,都捧腹大笑了起来。 多少年后,君沐轩每每生辰之时都会记起他十六岁在千竹苑过的那次生日,最是简单却最为惬意。而到了晚上的宫中夜宴上,一向温雅含笑的昭王也第一次觉得那盛大而奢华的欢庆索然无味,早早便离席回府了。 情动伤身 御案前,君沐宸将刚刚看完的奏折呈递给永泰帝。老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听说,那个丫头在麓铭山上曾救了你,你们曾经许下终身之约?”他浑浊而深沉的眼神中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君沐宸与苏雪晴在麓铭山的旧事,早在苏雪晴招亲的时候,君沐宸就已经宣之于天下了,为的就是宣示他对雪晴的占有,并算不得什么秘密。 君沐宸不知道永泰帝又在借此事卖什么关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彼此,儿臣以为她只是一个江湖女子,她恐怕也不知儿臣的身份。后来知道她是宣国靖瑶公主,儿臣便故意将此事渲染了一番。” “那个雅韵琴坊,是宣国在京城的暗桩吧?据我所知,那的头牌,是宣帝的心腹婢女。”永泰帝的言语中隐隐有着薄怒。他日渐苍老和衰退的身体使他的控制欲更加强烈,特别是对于储君而言,他要有绝对的权威。 君沐宸觉察除了他的情绪变化,只得跪下承认:“父皇都知道了。” “把你扶到储位之上,有多少双眼睛替孤盯着你呢。你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逃得过一众朝臣的眼睛?”永泰帝意味深长的说道:“身为帝王,高处不胜寒,注定是孤家寡人。我看在此事上,那女娃倒是比你通透,很是拎得清。她既公然说与你之间没有儿女私情,孤暂且相信,你和她之间的联络,亦是为了促成两国联盟。” 提起那个女人上次的那番话,君沐宸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气结。可是,在永泰帝看来,儿女情长是帝王大忌,更何况如今的形势也容不得君沐宸有半点行差踏错,若是他对她的感情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恐怕他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刚刚确定的储位也将岌岌可危:“儿臣明白。儿臣也只是为了朝局出发,若说用心用情,只不是儿臣惯来懂得如何能够打动女人罢了。” 听他这么评价自己,永泰帝胸中的那一点薄怒竟突然打消了,想起君沐宸这些年来的风流韵事,永泰帝反而无奈一笑:“也罢。若是你真能让她动心,让你们早日完婚,孤倒是乐 分卷阅读99 见其成。起来吧!” 自从给君沐轩过完生辰,千竹苑中又恢复了宁静,雪晴也便再没有见过君沐轩等人。自从他们入羲国以来很快就过去了十日,两国联姻的婚书却始终没有议定。与羲国联盟的事宜交给了莫不平等人,雪晴倒也不着急,她每个晚上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抚琴,于是王府中都会传出悠扬的琴声,时而呜咽如泣,时而昂扬激越,一直到千竹苑里灭了灯,琴声声方才止歇。雪晴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入住宸王府以来,君沐宸每晚都会来月亮门的另一边待上一会儿,静静地听她弹琴。特别是九儿生日那天,他们的一言一笑,统统都入了君沐宸的耳朵。 今晚,灯未熄,声已默。 雪晴又在静静地看她手中的闲书。今晚弯月当空,推开窗,那夜风中送来的不止是沉沉的月色,还夹杂着翠竹的清爽,芰荷的淡香。那风中的意蕴仿佛又与之前的不同,多了几分缠绵悱恻,多了几分温吞纠结。雪晴撂下书,思考了片刻便坐在临窗的桌案前提笔写下了几行诗。 “一曲婉转随风送,竹摇荷香伴水声。何人月下清音弄,瑶台洒落满玉琼。” “为了两国的婚事,莫不平与我父皇已经相互僵持了好几日,你倒是在这躲懒偷闲。”君沐宸从夜幕中现出身来,转眼竟然就在雪晴窗外。 “杨姑姑和莫琴竟让你这样进来了,看来还真不把你当外人。”雪晴微微有些意外,抬头见窗边的树荫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人,他今晚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头上戴着一个青玉发冠,身形俊朗而挺拔,柔和的月光照得他周身似乎都散发着莹莹的光亮。他的脸隐藏在暗处,侧脸却呈现出好看的弧度,让人觉出了不同于白日的另一种美,尤以腰间那块青金玉牌格外醒目。雪晴便起身开了门,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此处本就是我宸王府的别苑。前几日四哥和小九他们来,听说你们不是玩的很高兴?怎么?不欢迎我?”君沐宸边说边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边,拿起雪晴刚刚写的纸,将手中的诗轻轻念出了声,全然不似之前在军中的举止,一举一动之中都透出高贵和优雅。沉吟片刻,问道:“此情此景,何必在房中待着。王府前院又一个大湖,不知宣国的女帝,可否赏脸陪小王前去赏荷?” 雪晴开了门,微微一笑:“前面带路吧。”这还是雪晴第一次踏入真正意义上的宸王府。出了月亮门,只觉得这宸王府移步换景,显出幽深雅静的府邸氛围来,可见当时建造之时定然是有不少能工巧匠花了不少心思的。当真是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约莫走了小半刻钟,荷花的清香已经越来越清晰,待见到一处开阔的水面:“看来太子殿下今夜兴致不错。”雪晴款步上前,便就着回廊坐了下来:“这满池的荷花迎风而立,煞是好看。” “今夜,我见着荷花开得甚好,便想起了在麓铭山的时候,一时兴起,唐突你了。”他就悠然地站在她身边,目光却似看的极远。“多谢关心,我的确很喜欢。”荷池中被田田的荷叶填满,有的荷花含苞待放,有的荷花低头含羞,有的荷花则迎风高举,碧绿为底红白相间,雪晴看得入迷。偶尔有鱼儿嬉戏拨动的水声传来,雪晴听了更加笑意深深。 “这几夜,我都在听你弹琴,联姻当前,你的琴声之中却似乎毫无波澜。竟然都比不上在麓铭山时的琴声,幽咽而多情。说起来,本王还欠你一个承诺呢。若这个承诺是一生一世……”君沐宸转脸看她,眼中满是真诚,语气中含着期待。 雪晴微微愣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回答。 沉默。只是良久的沉默。 一阵风起,他闻到雪晴身上淡淡的味道,清新如水一般的,还带着一点点荷香,这个香气亦如当初他们初见的时候。君沐宸等得有些失望,也有些烦躁,他干脆紧紧扣住她的头发,便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与去年中秋的那次强吻不同,这一次,雪晴竟没有半分挣扎。她任由他深深的吻着,有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直吻得雪晴有些喘不上气来,君沐宸才离开了她的唇。不等她说话,君沐宸在雪晴耳边呵了一口气,十分温柔地说道:“我的女人,我可是不愿意别人窥探。若是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和别的男人琴笛相合,有说有笑,看我怎么罚你!” 没有迟疑的转身脱离了他的禁锢,君沐宸也听到了她的回答:“起风了。更深露重,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歇了吧。”她终于抬头看他,那笑意里除了清澈并不带一丝尴尬:“多谢太子今夜邀我赏荷。”她的脚步不紧不慢,渐行渐远,一下一下地似乎是叩在君沐宸心上。 君沐宸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从我们相识第一日,你便知我难以轻易相信别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回到住所,杨姑姑、莫琴和莫不平、林潇然等人已在焦急等待。见雪晴回来,杨姑姑赶紧迎了上去:“我也没料到君沐宸竟然约了陛下单独去王府内院,一时着急没了主意,便赶紧把潇然他们都叫过来了。”雪晴的情绪有些低落,精神也十分不好:“不妨事,不过是去内院 分卷阅读100 赏荷。”反而是莫不平经验丰富,他不容分说地搭起雪晴的手腕摸起脉,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陛下有些低烧,脉息也有些虚浮。”众人闻说,便赶紧伺候着雪晴躺下休息。 遣散了其他人,莫不平坐在雪晴床头,叹道:“玄通子和司徒都交代过的,陛下的身体……情动伤身。可是,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郁结在心,不得宣发,亦是伤身。” 雪晴靠在床头坐起,安慰道:“莫叔叔,你还记得我们最初想要做的事吗?” “记得。”莫不平回答的坚定,眼神中是灼灼光华。雪晴淡然:“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既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纠结于一时、一人,何必纠结于动情、无情?” 莫不平更加坚定无疑:“陛下可以不惜一身,只是,我答应过先帝,要将你完好无损地交到司徒手上……也唯有这样,我对青冥楼上上下下,才能有所交代,也不负我莫家历代的坚守。”雪晴莞尔:“莫叔叔,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不是吗?”莫不平与她相视而笑:“是的,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约会 第二日,君沐宸的贴身小厮付南风,牵着追云马出现在了千竹苑门口。杨姑姑略有些不满地对莫不平嘀咕道:“陛下早上才刚刚退了烧。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羲国联姻,这个君沐宸怎么还来缠着陛下。” 在两国的利益联姻之外,恐怕两个年轻人心中亦是彼此有情的。莫不平对此已经心中有数,他也年轻过,也知道情不能自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既然迟早要联姻,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也挺好的。”他这样的态度让杨姑姑颇感意外,倒是莫琴深有体会:“莫叔叔说得对,既然已经定下联姻,如若君沐宸是陛下的良人,岂不是两全其美。”于是,迫不及待进去通报了。待雪晴着一身青衣素袍出门,只见那追云马儿正在门口打着鼻响,旁边一个小厮正在拍着马儿的头低声说着什么。“你是?上回在君沐宸身边的那个小厮?” 听见有人唤他,付南风赶紧跑过来打千儿:“参见公主……不,参见陛下!上回在酒楼里亦是小的跟着宸王。小的本在羲国军中养马,拖着马儿的福,我们殿下专门把我调到身边做了随从。今日,殿下专门命我将这追云马交还给陛下。” 雪晴十分动情的牵起缰绳,摸了摸追云马的脑袋,追云见了主人亦是十分兴奋,灵气十足地一直往雪晴身上蹭。“我们主子说,上回在潜龙居中,他十分后悔让姑娘一个人走了。春日江风不燥,还请姑娘移步泛舟。”也难为付南风把这么一长串的话都带到了。“君沐宸,又是有什么新花样?”雪晴一边说着,便已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三月初三,草长莺飞,春情勃发。江上往来船只如梭,十分繁忙。只见一座小石桥边,早有君沐宸立在那里等候。见雪晴一人一马过来,她骑在马上的样子与之前又有不同,别有一番英姿飒爽。替她牵了缰绳,君沐宸顺着雪晴的目光眺望出去,开口解释道:“羲国的男女们有在上巳之夜共同庆祝,互诉衷肠的传统,就这要街头巷尾装饰起来了,到了晚上就更好看,更热闹了。” 今日竟然是上巳么?雪晴闻言又是微微一怔,旋即自嘲一笑。真的恍若久未入世一般,这人间的佳节自己从来不甚在意,便是遇到了竟然有些无措和慌张呢。远远地从来往的船只之传出悠扬的歌声,不知是哪个世家公子在相约佳人,泛舟听曲。 “想不想下去看看?”虽是问话,但显然没有想要等到雪晴回答,君沐宸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雪晴只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搂住腰间。君沐宸足尖轻点,身子旋转之间已经轻轻将雪晴放在了江中的画舫之上。这画舫论规模并不算大的,十分小巧精致,但在今夜这拥挤的江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显现出它灵活的优势来。再定睛看上,画舫上并无他人,仅有的那个艄公赫然就是付南风。 没有恼君沐宸方才的无礼,雪晴大大方方的整了整衣衫,心绪也从那一曲如痴如诉的《并蒂》中转还过来:“有劳太子今日如此费心。只不知又有多少倾慕太子的女子要在今夜伤心了。”说完只是独自倚在画舫的侧舷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很好地掩饰了她明知而故作不知的心虚。春日的水上还有一丝微凉,君沐宸随着拿起一件上好的丝质披风披在雪晴肩头,这墨青的颜色在丝织物中实在难得,而与今日雪晴的衣服又十分相配,显而易见是特意准备的。“羲国与宣国不同,朝堂诡谲,波涛暗涌……”君沐宸眸色深沉,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女人,如果我说,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两国联姻,而是你做我君沐宸的妻,留在我身边,你愿意相信我吗?”这话说得直白,雪晴便是要再故作不知,躲闪逃避都不行了。于是她一时怔了怔,沉默着站到了船头。 远远摇浆驾船的付南风听了,摇着船的双肩不觉微微一顿,心中亦是感慨:这些年王府中姬妾众多,这风流多情二字从来就是太子殿下的专属。只是,从对追云马的照顾,还有近些天来在苏雪晴身上所费的种种心思,看来他家主子对这女子是真的上了心。 江边 分卷阅读101 楼上,但凡远远望过来的人们,无一不觉得并肩而立的两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偶有人认出了君沐宸的,此时也只会觉得,唯有此刻他身边那个如天仙一般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令他们拥敬的太子殿下啊。 一遍作罢一遍又起,直到远远的船上的弹唱最后的一个尾音随着远去的江水沉落,雪晴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从未被人触碰到的情愫被慢慢柔软了下来。他握住她的手,那样的冰凉,凉到了他心里去。他的声音是颤抖而压抑的,连带着他的双手也有些微微颤抖,而那目光里却有着炙热的期盼。 “身为皇子,殿下该知道,也该能体会我们所肩负的,是使命,也是责任。”没有一丝尬尴,也丝毫没有违和地,她轻轻地抽出了她的手,再将他披在她身上的披风轻轻摘下:“若是可以,我也好想像你一样,有兄弟手足,可以依赖。虽然羲国每每都有皇子争储的流言传出,到底你们兄弟多也有好处,羲帝子嗣众多,便有各皇子领着各部处理朝政,殿下将来登基,其他兄弟自然可以为你的肱骨。我从小失了母亲,也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没有人分享,也就没有人分担,所以只能去担当,没有逃避的可能,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可是,人不独亲其亲。大争之世也是大乱之世,我所没有的,便更不希望别人失去。所以,我只能去争,去担当。我只想结束这个乱世,然后……”她向他展露出那样坚定而乐观的笑颜,声音轻缓却语气坚定:“天下之后,然后有我,我可以是婧瑶,也可以是雪晴。” 君沐宸心中暗暗欣赏雪晴的担当,可是却仍不愿放弃,他略有激动的开口道:“天下并不会系于一人之身,当今大势,宣国既然愿与羲国联姻结盟,你自然可以不用承担这一切的。我的女人,更是不必卷入其中。” “天下的确并非系于我一人。得人心者得天下,而人心之中最可贵的便是士子之心,士子之心中最可贵的便是清流气节。二十年来,宣国独占天下八分文风,天下士子十有八九出身宣国,可说无一士子不是以此为豪的。倘若宣国不战而亡一味只联姻求和,又或者宣国只是自甘放弃轻易便委身结盟,恐怕天下士子都会视之为奇耻大辱,难以接受。士子伤心,则再无国士,即便能一统天下,怕也难以开创盛世了。”雪晴悠悠说来,毫无保留,她这一块胸中块垒从前倒是从未曾有机会对人倾诉。 君沐宸心中似乎有一把火被点燃了,似是在一瞬间真正明白了她,这样的见事通透,连他自己也自叹不如。也就在那一瞬间,他更加认定了她,愿意去成全她。只是一眨眼的沉默,而后,接过披风重新给她披上,大大方方地将她搂入怀中:“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大大方方挣脱了他的怀抱:“我相信你,也希望你,成全我。”又是沉默。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有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庞,无声的,静谧的,似乎有着百感交集的情绪,似乎藏着说不清楚的秘密。君沐宸只是静静立在她身边,凝视。 回报她同样会心的一笑,君沐宸今日才算知道雪晴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女子,儿女情长或许太过奢侈,也太难为她了,因此他愿意去成全,愿意去守护,愿意做她的知己,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拥有她吧。 船靠到岸边,东宫的内侍正在那里焦急等候:“殿下,侧妃娘娘腹痛难忍,紫妍娘娘一时也乱了阵脚,赶紧遣了我们来寻殿下!”君沐宸闻言皱起了眉头,便转头对雪晴道:“今夜城中格外热闹,若是不急着回府,一会儿便让付南风再架着船着你转转。”明明无需解释,也无需向她交代自己的行踪,君沐宸依然忍不住开口:“思婷有孕在身,我必须要回东宫去了。”略带忐忑的声音,却又来不及跟她解释什么,话音未落君沐宸便已足尖点水,上岸骑马,朝着东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雪晴微微点头。不见了君沐宸的背影,雪晴收敛了情绪。突然想到今日他的一番表白,雪晴心中暗暗一紧,没来由地轻叹了口气,自语道:“罢了。” “姑娘莫怪我多嘴”,付南风终是按捺不住,又见她方才神情暗淡,只道雪晴一时心绪不宁,开声劝道:“我这一年跟在太子爷身边,虽则太子殿下后宫中的妃嫔侍妾人不少,但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待谁像姑娘这般上心的。姑娘难道不动心?” 动心么?也许吧。至少他的诚意和用心真的感动了她。只是,她的心,她的情,她的人,又何曾能够自己决定呢。虽则自己一贯向往不羁如风的人生,可是更多的时候恐怕是身不由己吧。心中暗暗感叹,雪晴并未答话,只是轻声对付南风道:“索性将船靠了岸吧,今日辛苦你了。” 秘辛 已近晌午时分,街上江面也真正进入到了上巳的节日氛围中,坊市上,车马嗔咽,人流如织,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倒是毫不夸张。下了船,只见莫不平和莫琴牵着马已在那里等候,把追云马的缰绳递到雪晴手上:“方才东宫里来了人,如今正在千竹苑中等待。” “东宫?”她刚刚才同君沐宸分手,这个时候东宫又有人来,想必君沐宸也并不知情 分卷阅读102 。“那女子自称是太子的侧妃。”莫琴答道。 莫不平早就将君沐宸内院的情况了解清楚,只不过雪晴不曾主动问起,他便也不曾主动跟她说过。“太子府中姬妾甚多,如今,东宫中光是侧妃就有两位。一位是独孤皇后的内侄女,她本是独孤家的庶女,两年前被羲帝指给宸王为侧妃,如今正有孕在身。另一位名唤紫妍,据说是陪伴着太子从小长大的婢女,不过据说这位侧妃只是普通人家的孤儿,当初还是宸王的太子为了给她侧妃的名分,亲自去求了羲帝。太子对她一惯宠爱,如今府中一应事务,倒是这位紫妍侧妃打理着。” 说话间,三人已经纵马回到了千竹苑,紫妍正立在院门口等候:“见过宣帝陛下!”见雪晴等人骑马靠近,她十分得体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翻身下马,雪晴上前扶她起来:“侧妃请起。”只见紫妍穿着一袭鹅黄色的便装,眉目清丽,妆容清雅,倒是很合雪晴的眼缘:“侧妃私下从东宫前来,是有什么事?请进去说吧。” “多谢陛下。”进了内院,众人依礼而坐。紫妍便将此行来历娓娓道来:“羲国和宣国联姻,臣妾心里也为太子殿下高兴。今日我冒昧前来面见陛下,却是为了请陛下能帮帮太子殿下,也帮帮独孤妹妹。” “侧妃此话怎么说?” “独孤侧妃,是当今皇后的内侄女。独孤一族一直支持立凌王为储君,当初,太子殿下还是宸王,手上又有兵权,为了拉拢宸王为凌王助力,独孤家便求皇上将庶女指给了殿下为侧妃。思婷妹妹性子怯懦,入府两年来与众人相处和睦。只是如今,皇上既然立宸王为太子,独孤一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思婷妹妹夹在其中……朝政大事,臣妾不敢置喙,只是,思婷妹妹现下有孕在身,今日,独孤家的嫡小姐思颖前来探望思婷,也不知姐妹俩之间说了什么,思婷妹妹胎气大动,腹痛不止。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臣妾出身低微,背后又牵涉到朝政,此时真是有心无力,没法为太子分忧。两国联姻,将来陛下自然是太子正妃,恐怕也只有宣国能够与独孤家抗衡,因此,我才冒昧私下来见陛下。” 雪晴是多么通透的人,听到此处,已经知道了紫妍的意图:“两国联姻,是国事。兄弟争储,是内政。嫔御有孕,是太子家事。我虽与太子有婚约,于情于理,眼下,我也不便插手羲国内政、太子家事。还请侧妃理解。” 紫妍依然不放弃,继续说道:“殿下在朝中,既无母族可供依赖,也无世家门阀可为助力,全靠一身军功,和皇帝的支持方得以立为储君。都说夫妻一体,宣国若能……” 毫不犹豫的打断了紫妍的话,雪晴笑道:“不愧是太子最宠爱的人,侧妃满心为君沐宸筹谋,此心此情,令人动容。只是,我相信君沐宸既然能够登上储位,自然有能力去化解他的这些危机。侧妃要做的,也只是相信他而已。太子府中想必此时乱成一团,侧妃,请回吧。” 望着紫妍远去的背影,莫不平微蹙眉头,“两国议婚,羲帝胃口大,一个联姻的盟书尚且不能让他完全信任,力主三个月内完婚,再联手给云国一击。只是,三年之期,是司徒清逸临走前嘱咐我们的,为了陛下千秋万岁,我们不能答应羲帝的要求。如今看了东宫后院这情形,看来他这两个侧妃也都不是叫人省心的。若是完婚,恐怕陛下还要更加操心。” 雪晴面上不动声色,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想法:“若是答应,又会怎样呢?” “陛下!”莫不平听见雪晴这个想法,心中大惊,“陛下只需珍重自身,又何必飞蛾扑火。” 雪晴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语气中却有些哽咽:“莫叔叔,我突然想起了我娘。” 莫不平心中有一丝牵痛,眼前的雪晴,的确与她母亲年轻时十分相像:“先皇后与陛下一样,气度非凡、格局宏大,并不是一般的女子。” 雪晴苦笑:“是啊,从外祖,到我爹娘,到我。莫叔叔,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个天下,我们已经奋斗了三代人了。我母亲从小寄人篱下,尚且能身负使命,舍弃自身,而我比起我娘来,差得远了……我知道司徒和莫叔叔心疼我,为了司徒定下的三年之期,莫叔叔这些天对羲帝寸步不让。可若是抛开这些,我们都知道,只有完婚,才能让两国之间完全信任。那样,羲国的内政便不再是内政,太子的家事便也就不是家事了。外交、内政,哪怕是家事,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莫叔叔比我清楚。” 一向脾性极好地莫不平竟然第一次发怒:“二十年来,臣,从未忤逆君上的承诺。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臣恕难从命!”说完,他头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雪晴都独自立在窗前沉默不语。莫琴也从未见过雪晴和莫不平这样的状况,因此也并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将晚餐端了进来。雪晴开了口:“莫叔叔用过晚餐了吗?” “他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也没有人敢去打扰。”莫琴有些担心地答道。 “莫琴,替我备上一壶玉桃白吧。”雪晴转身,从书架上一个精美的檀木匣中取出一幅卷轴来。小 分卷阅读103 心翼翼地将这卷轴在书桌上铺开,一名女子的画像便展现开来。只见这画中的女子与雪晴有七分相似,只是从这纸张墨迹可以看出,这画并不是新作,而是已经有些年头了。画面一侧的题跋上,写着两句小诗:“清香醉人玉桃白,风华绝代帝女花”,落款是酒圣武陵子。 雪晴的母亲,以琅琊王氏女的名义嫁入宣国,立为皇后。而她真实的身份,却是前朝末帝的公主! 四十年前,前周朝尚未覆灭,末帝的皇后为他生下一位公主。周朝民风开化,开国之君就是女子,作为末帝唯一的血脉,这位小公主一出生便被立为皇位的继承人,末帝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封号:庄乐公主。因为公主诞生在一个极好的春日,宫中玉兰盛放,桃花绽开,末帝便让当时的酒圣武陵子特意为公主调制出这酒,并亲自赐名玉桃白,说是有朝一日便将这天下与美酒一并当做公主的嫁妆。 末帝终其一生励精图治,想要复兴周朝,重现一统天下的盛世王朝。在他的治下,前周朝也曾经有过短暂的中兴气象。如今三分天下的宣国苏氏、羲国君氏、云国云氏,当初都曾是周朝的旧臣。可惜周朝气数已尽,天下烽烟四起,各路诸侯竞相争逐。末帝天不假年、力有不逮,庄乐公主六岁时,末帝驾崩,周朝就此亡了国,庄乐公主也就此失去了行踪。 当年,雪晴的祖父苏廉忠是周朝末帝的心腹忠臣。因此,三国之中,宣国一支曾经最为坚定地支持末帝,宣国也最为完整地承继了周朝的制度。周朝虽已亡国,但周朝的臣子仍在,曾经与周朝一同创立的青冥楼仍在!苏廉忠与当时的青冥楼暗中救下了庄乐公主,并将她寄养在琅琊王氏。后来,庄乐公主以琅琊王氏嫡女的身份嫁给苏明诚为妻,并成为了宣国的皇后。成婚后,宣国苏明诚和庄乐公主长期忧思故国、殚精竭虑,庄乐公主在心力交瘁的状态下生下了雪晴。只可惜雪晴天生身体羸弱,尤以寒疾为重。为了让她平安长大,便是青冥楼将她送到了宫外将养,寄养在天机谷玄通子膝下,调养身体,学习技艺。正是因为雪晴的母亲是前周朝庄乐公主,她的身上始终流淌着青冥楼创始人莫同仁先生的血脉。数百年来,青冥楼一直以拥有着莫氏血脉的前周朝皇氏为座主,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江湖中有着天下第一楼之称的青冥楼,能够听命于雪晴的缘故。 雪晴的先天不足之症,硬生生靠着后天的调养和多少年内力的护持,好的七七八八了。若非如此,恐怕她也活不到成年。 只是,玄通子早有明言,若想让雪晴活的长久,一是不可思虑太甚,二是切记情动伤身。这十几年来,玄通子和司徒清逸四处游历,一个重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寻些灵丹妙药,解了雪晴天生的弱症。七情六欲,若说伤人,男女之情为最。正是因为如此,一众人等在男女之情上,一直将雪晴护的很好。 雨夜 雪晴不胜酒力,司徒清逸和莫不平等人从来就不许她饮酒。更何况这玉桃白入口极柔,后劲却极大。雪晴今日情绪不好,借酒消愁,又喝的急,更是易醉。酒过三杯,已觉得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微风送来淡淡的凉意和极为细密的春雨,雪晴的衣袂翩翩亦随风翻动,只见她御风而起飘落院中,极为流畅的抽出曲水游丝剑,一套流畅的剑法便舞动起来。一边舞剑,雪晴有感而发,随口吟出一首《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她这剑法原是极为飘逸酣畅的,如今她已有几分醉意,面上微微泛出沱红,足下虚浮不稳,乘兴起舞,叫人看了便更加觉得精妙无比,淋漓尽致。不知何时,莫不平已经静静的站在回廊上。莫琴见他怒气已销,正要唤雪晴,他却抬手制止了她。方才听见雪晴所吟诗句,见她舞剑情状,莫不平对于雪晴心中苦闷更多了一分体味。 几十招下来,雪晴微微出了虚汗,方才的酒劲也过去了大半。而方才的微风细雨早已成了狂风骤雨,雨水瓢泼而下,将院中舞剑的雪晴浇了个透。伴随着大而急的雨声,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君沐轩翻身下马,一阵粗重的敲门声在这雨夜里显得格外急促。 君沐轩浑身也已淋湿,急匆匆跑了进来:“苏姐姐,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出宫。有人弹劾七哥意图谋反、欺君,如今父皇盛怒,刚刚对我七哥打了二十廷杖,命他跪在雨中戴罪呢。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快跟我入宫!” 雪晴收起招式,眼神朝着回廊看过来,见莫不平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两人意味深长地相视而笑。回转神思,苏雪晴复又看向君沐轩,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由分说就要拉她出门,不羁无束向来是君沐轩的风格:“路上我再跟你细细解释吧!全是因为白玉环和青 分卷阅读104 金玉石闯的祸!”这会儿她的酒倒是完全醒了,神思也恢复了清明。雪晴心想,看来今天白天,紫妍来所说的君沐宸面临的朝政形势的确十分不利。不过即便如此,雪晴更加沉得住气,她没有被君沐轩的火急火燎感染,反倒却挣脱了他的手:“九儿,我总不能浑身湿乎乎地随你进宫吧?好歹容我更衣。” 君沐轩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又是实在担心君沐宸:“真真是十万火急,我母后和舅舅借着此事,想要明日早朝廷议。若是七哥今晚过不去,明早的廷议必定会有人提议废储!”雪晴携着君沐轩的手入了正厅,淡然安慰他:“不急,不是还有今晚吗?你先将来龙去脉细细说给莫叔叔听。凡事需得从长计议,我这就去更衣。”又命莫琴再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君沐轩换上。 雨越下越大,御书房外,君沐宸脱靴戴罪,独自一人跪在雨地里。豆大的雨点一下一下地打在君沐宸的脸上,直叫他睁不开眼。今日打他廷杖的人可是全然没有手下留情,此时他的身上有伤,又跪着淋了许久的雨,便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寒战。远远的两个人影,穿着雨袍打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朝这边走来。 “孩子!”沈妃见君沐宸如此模样,十分心疼地唤了他一声。君沐昭脸色也是难看得紧,他将自己的雨披脱下,给君沐宸披在肩上。只是君沐宸并不领情,他将雨披拨到地上:“戴罪之身,不劳四哥。”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沈妃心疼不已,出身于门阀世家,又有这多少年的深宫岁月,她深深知道政治斗争是何等残酷,一个不小心就会送了性命。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是君沐宸自小失了母亲,他一路走来是何等艰辛她都看在眼里,如今,她却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皇上!”沈妃与君沐昭在君沐宸身边陪着他跪了下来,沈妃用力呼喊道:“皇上!宸儿自小是没有母亲,他是您从小亲自养在身边的孩子,若说他谋反、欺君,您相信吗?”沈妃喊破了嗓子,想尽量让她的声音盖住雨声:“皇上!臣妾知道您舐犊情深,看在他母亲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吧,皇上!” 御书房内,老内侍肖德拿了一件披风给老皇帝披上,永泰帝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略有些感伤地问道:“肖德,是朕对太子太严苛了吗?” “爱之深,责之切。太子殿下既然将来要担当天下,自然也有受得起委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陛下一片苦心,将来殿下会明白的。”肖德低声安慰道。 永泰帝眼中有些落寞:“孤不在乎太子将来会不会明白。只是可惜,孤要做的事情还太多了,可孤这个身子,所剩的时日恐怕无多了。” “陛下,老奴伺候了您一辈子,恕老奴直言,陛下有雄心壮志,只是一代人总有一代人需要做的事,陛下想要羲国千秋万代,便急着把几代人要做的事都做完。陛下也是太耗心力了,近来才会觉得累了。陛下春秋正盛,还得好好保重龙体啊!”作为近身的心腹,肖德对于老皇帝的了解恐怕比后妃皇子们都要多。只是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他知道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该说的应该怎么说,这样的表达,已经委婉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孤自己的儿子,孤自然了解。他看似风流不羁,实则最是情深义重。他会为了立一个孤女为侧妃来亲自求朕,宁愿以戍边为交换,也要给她一个名分。独孤氏,是孤为了维系平衡生生指给他的侧妃,他却也笑纳了,并未因为她出身于独孤家而慢待她。还有图雅,他将她带回来,没有收入后宫,而是求孤封了图雅做郡主……太子多情,孤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古君王无情,即便他可以多情,但专情却是君王大忌。太子对宣国那个丫头情根深种,这才是孤最为担心的。若是那丫头真对他无情,孤只怕将来,太子为情所误,便是这天下都要被他断送了去……” “启禀陛下。”一个小内侍匆匆前来禀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宫门已经落钥了,可是轩王殿下驾着马车硬要往里闯,说是宣国女帝在宫门外求见。属下们不敢擅专,特来请旨。”永泰帝毫不犹豫的答道:“让她进来吧。” 一袭白色的宽大雨披,将雪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她不紧不慢地走过跪着的三个人身边,却并未有任何迟疑,独自一人径直朝着御书房走去。将将走到御书房门口,雪晴却又转身回来,走到了他们面前:“昭王殿下。” 听见雪晴唤他,君沐昭站起来行了一礼。即便是被大雨淋得如此狼狈,君沐昭依然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昭王俊雅倾天下,这骨子里的教养当真是装不出来的。雪晴心里暗暗赞叹,虚回了一礼,开口道:“太子奉旨跪立思过,沈妃娘娘和昭王殿下却没有奉旨,实在无须在此自苦。还烦劳王爷先将娘娘安顿好了,再去御医院将为太子疗伤的一应事务提前准备了。” “女人,我们羲国的内政,你不要插手!”君沐宸受了廷杖,又已经跪了整整一夜,如今身体有些虚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没有理会君沐宸,雪晴只是看向君沐昭。君沐昭半晌方反应了过来,他不再犹豫,忙回应道:“昭,领旨。” 御书房门口,早有内侍等候 分卷阅读105 在那里:“皇上已经在内殿等着陛下了”。雪晴脱下雨披,略略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将雨披递给了内侍,报以一个淡然的微笑:“多谢。”相对于外面风雨交加的清冷,御书房中温暖了许多。永泰帝就坐在那里,面前是早已沏好的新茶,显然,他早就在安静等待着雪晴的到来。 雪晴在永泰帝对面坐定,率先打破了沉默:“若论起吃茶,晚辈倒是一直最爱烹制热茶的。想来来羲国这么多日,竟然还没有机会烹给世伯品尝。春夜赏雨品茶,倒是应情应景。”说完,雪晴便真的十分认真的烹起茶来。这个小丫头,还真沉得下气,永泰帝心想着,便也不急着表态,真的默不发声地看她烹茶。 “此茶名叫金风玉露,请世伯一品。”雪晴恭恭敬敬的双手将新茶奉上。永泰帝抿了一口,的确清淡甘甜,值得回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吟出一句。 震动 雪晴亦拾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复述道:“不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永泰帝浑浊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光亮,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娃娃,问道:“深夜劳动宣帝入宫,是为了太子求情?”雪晴摇头:“宣国对于羲国的内政没有兴趣,对于世伯的家事更加没有兴趣。”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笺,轻轻的放到了茶几案边:“世伯,两国联姻,自然是要开创一代盛世。这份名单是我去岁招亲时所网罗的天下名士,彼时,我曾让莫琴呈给君沐宸,他却不屑于此,将其烧毁了。晚辈又誊抄了一遍,希望这些名士风流,能助我们打造一个盛世清明的天下。” 永泰帝心中欣赏!原以为王子公孙,该是为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才是,这样说放下就放下的洒脱,看来这女娃意并不在争天下。这倒着实是对了雪晴洒脱不羁的性子的。“宣帝就如此将此名单交给了羲国?”羲国陷于门阀政治的泥潭中不可自拔,招徕天下清流人才正是羲国最为急迫的政治需要。 “岂止这个名单!”雪晴又从身上掏出君沐宸送给她的那枚玉环,放在这叠素纸笺上。“这小小玉环,能够调动羲国千军万马,今日晚辈亦完璧归赵。只是,人心之中,尤以士子清流之心最为可贵。晚辈力主两国只联姻而不求和,只结盟而不委身,着实是为了呵护国士赤诚。只不过,一旦联姻,则与云国大战在即,既然世伯坚持,晚辈也同意,与羲国尽早完婚。” 永泰帝十分满意地说道:“两国谈判了十几日,你们莫太尉都未曾松口。今日太子之事,倒是让你让步了。” “羲国内政,晚辈本不该评论。天下人皆知,羲国与宣国极重文风不同,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羲国多年来苦于门阀世家左右朝局。”雪晴亦是淡然一笑,“晚辈从来都不担心太子,倒是感动于世伯良苦用心。”点到即止,看破不说破,永泰帝不再言语。今夜,雪晴的眼界与格局着实让永泰帝折服了。 “肖德。”永泰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太子身上有伤,扶他下去将养吧。另外,将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呈给宣皇看看,孤明日早朝还有与大臣们廷议。” “是。”肖德暗暗为君沐宸松了一口气,他一边答着,一边已经撑起雨伞快步向院中走去:“太子殿下,两国婚期已定,老奴扶您去太医院吧。”听见肖德说完这句话,君沐宸终于支撑不住,径直倒在了雨地里。待到雪晴与永泰帝议定一应事务,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第二日清晨,永泰帝穿戴停当准备上朝,临行前特意交代道:“肖德,宫门开锁,你便亲自送宣皇出宫。” 雨后的长虹斜斜地挂在天空,空气也变得异常清新,还夹杂这泥土和花草的清香。雪晴走在常常的宫道上,忍不住停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而此时的君沐轩,也已经在宫门口足足等了雪晴一夜了。只是,轩王此时并未等到雪晴,就听得内侍匆匆跑来带着哭腔禀报:“殿下,沈妃娘娘突发心疾,太医束手无策,皇上命奴婢来找人前去秋澜殿。”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皇帝亲召侍疾,轩王一听便知事态严重,恐怕沈妃的病症不轻。临危不乱,轩王当机立断道:“你们速去知会四哥。苏姐姐医术精湛,我速去拦下她!”不等说完早已提气运功,向雪晴出宫的方向奔去。 秋澜宫是沈妃居所,自从她失宠以来,鲜少有人踏足。此时沈妃面上已然面无血色,惨白一片,永泰帝下了早朝,已经赶来拥她在怀中,床前颤颤巍巍跪着满地太医。闻讯赶来的独孤皇后见永泰帝看向沈妃的眼神中真情涌动,一时心下吃味,却也不便计较。 “母妃,儿臣不孝,还请母妃不要生气,保重身体。”眼看沈妃气息奄奄,匆匆赶来的昭王跪在床头握紧了母亲的手,语气中已带哭腔。“苏姐姐来了。”轩王不管不顾地拉着雪晴而来,众人纷纷让出路来,不敢有丝毫耽误。 见沈妃症状,雪晴脸色一变。“太医,备银针。”人命关天,顾不得繁文缛节,雪晴已经开口发号施令:“我即刻要为沈妃娘娘施针,九儿留下助我,其余人等,请大家都出去吧。 分卷阅读106 ”原本倒是未必非得让轩王相助,只是病人是君沐昭生母,若让昭王相帮只怕他关心则乱反而不利于救治。 “九儿,照我说的做。”再也来不及耽搁,雪晴便集中内力于针尖,屏气凝神施起针来。于几处大穴之处的下针更是极快极稳,只是小半刻钟的功夫,沈妃的脸上便已现出回转之色,反倒是雪晴此时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脸色也无端苍白了几分。随着最后扎在人中穴处的一针落下,沈妃似是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雪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向君沐轩递了一个眼神,点头示意。这才将外间的永泰帝和昭王等人重新请了进来。 不再讲究虚礼,雪晴站起身来娓娓开口:“方才借内力勉强施针,沈妃娘娘的性命暂时无忧。如今沈妃娘娘昏睡,最快怕也得到明早才能苏醒了。只不过以我的医术,只能替她续命。若想治愈娘娘的急症起死回生,恐怕世上唯有一人可为之。” 永泰帝和昭王都投来询问的眼神,只待雪晴下文,独独轩王一向心直口快,见雪晴面上流露倦怠之色,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凭他是谁,让父皇下一道诏书入宫医治,莫非他还敢抗旨不成?” 额上的汗珠早已拂去,听君沐轩口气这么大,想到她方才所说之人也是个自视甚高的,雪晴不禁莞尔道:“旁人或许还会委身权贵,可司徒清逸,恐怕还真是圣旨都请不动呢。只不过,只需将羲国太子大婚的消息遍布天下,想必司徒自然会在天京现身的。”说话之间,清亮的眼色已经云淡风轻地扫过独孤皇后的面色。 君沐轩听见这人名字,露出一脸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表情,昭王面上亦是讶异。他们当然都知道司徒清逸是玄通子的嫡传弟子,十三岁便接任了天机谷的谷主,及到弱冠之年正式行走江湖更是名满天下。江湖上有人传言他“菩萨心肠”,也有人说他“冷血无情”。这司徒清逸武艺绝伦,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施展,或者说,但凡让他动手的人无一可活;而更让人所称道的倒是他的高超医术,伤病者但凡能求得他出手相救的必定能够起死回生。而他从不义诊,治病救人只凭自己愿意,贫病之家或许一根萝卜就可以成为医资,而贵胄之门或许倾尽家财也未必能够请得动他。当然,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司徒清逸与雪晴之间的渊源的。可是最为震惊的却是独孤皇后,她不是震惊于这个江湖郎中,而是震惊于一夜之间,君沐宸不仅洗脱了欺君的罪名,而且他和苏雪晴的婚期竟然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母妃安危,还请父皇即刻发皇榜吧!”昭王心下焦急,闻言当即跪地恳求道。 “苏姑娘既然推荐,想必也是有把握让此人入宫的了?”即便是在危急之中,永泰帝也以他一贯的沉稳泰然处之,他当然注意到了雪晴一掠而过的眼神,此时只是微眯着双眼,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是笃定。这一声“苏姑娘”的称谓既不失礼,又恰到好处地避免了皇帝身份的界定,称谓转换之间永泰帝便已经与雪晴达成了不需明说的默契和默认。而这,恰恰是雪晴所希望的。一时之间,众人脸上表情各异。雪晴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此时此地,容不得她纠结于自己的身份,或者有其他更多的情愫,她丝毫不想掩饰自己推荐司徒清逸的目的,胸有成竹地答道:“论起来我与司徒清逸倒是有些渊源,若是婚期已定的皇榜一出,想必他会愿意前来一会故人。” 永泰帝自然看穿了雪晴的这点小心思,也着实赞赏她的坦诚和大胆。转身,很好地掩饰了眼中的赞许之色,永泰帝抬手示意道:“既如此,拟召吧。”又转脸对昭王吩咐道:“你母妃病重,你就留在秋澜宫侍疾。还请苏姑娘安顿在西侧殿,继续为沈妃诊治吧。” 诏书一发,天下震动。 而果然不出雪晴所料,翌日清晨沈妃便转醒过来,只是与昭王略略说了几句话,前去请雪晴前来请脉的宫女已经领了她来到沈妃殿中。“昭儿,母妃有几句话要单独跟苏姑娘说,你先出去吧。”此时沈妃看上去依然衰弱非常,但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倒是少了几分冷漠。经此一番生死挣扎,沈妃对君沐昭的态度比起之前到底亲切了几分,毕竟是亲生的骨肉,面对生离死别终归是狠不下心的。 “娘娘能如期转醒,若过几天司徒清逸能来施针用药,定能恢复如初。昭王殿下大可宽心。”雪晴款款步入寝殿中,闻言宽慰了君沐昭几句。虽然心下狐疑沈妃为何要单独拉了自己说话,但想着恐怕还是为着她君沐宸联姻一事。 “母妃性命有劳姑娘费心,姑娘自己也不要太过劳累了。”君沐昭这话倒不是客气,是的确出于真心。休息了一夜,雪晴的精神好了一些,可是脸色依旧苍白,眼下露出微青的眼袋,恐怕是劳心沈妃的病症昨夜又没睡好的缘故。 故人 雪晴微微点头,倒也未曾忸怩行礼,便坐到沈妃床前细细号起脉来。沈妃倒也不着急开口,只是闭目养神任她号脉。昨日情急未曾留意,现在离得近了细细打量,这沈妃的姿色在永泰帝后宫之中倒是的确堪称冠绝,即便是如今青春逝去了,沈氏一门饱读诗书的气韵和沈妃数年常伴佛门的 分卷阅读107 修为,只是让她更添了些从容淡然的气度。 “昨日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谢你。”感觉到雪晴号脉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撤了下去,沈妃睁开了眼睛,言语之间只称你我,语气平淡无波,可见她并未以皇妃自居,自然,也未将雪晴当成是有什么身份的人。 “医者仁心,既然习了医术自然便是要治病救人的,娘娘不必挂怀。”雪晴云淡风轻地说道,见床头放着刚熬好的汤药,便将沈妃扶坐起来,颇为小心的喂她喝药。 苦涩的药汁入口,沈妃却没皱半分眉头,只是继续着她们之间的对话:“身为宣国女帝,却愿意以身犯险医治羲国的皇妃,你的善良倒是像极了你的母亲。” 本以为沈妃是要跟自己说与君沐宸的婚事,却不想她主动提及了母亲:“娘娘认识我母亲吗?”庄乐公主在雪晴一岁多的时候便已经病逝了,在雪晴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有过母亲的形象。记事之后,她只知道母后寄养于琅琊王氏,还有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看到母后的画像。后来杨姑姑告诉她父皇爱母后极深,母后去世时曾一度不能自拔。内侍们担心成和帝忧思过度,未免他睹物思人,只得将与先皇后所有的一切都封存了起来,又以婧瑶公主年幼无依苦苦相劝,这才让成和帝逐渐走出了丧妻之痛。只是自从知道了这些,懂事的婧瑶公主,也就是雪晴,便再也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询问关于母亲的事儿了。 “何止认识,我与你母亲十分相熟。你长得倒是极像你母亲的,因此昨夜在长庆宫,我一眼便认出了你是婧瑶公主。”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沈妃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颤意,“未曾想,我还能在二十年后见到故人之女。这么些年,委屈你了,孩子。”略略抬起手臂轻触了雪晴的长发,沈妃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一路走来,有很多人关爱,雪晴并不觉得委屈。”任由她抚摸,雪晴浅笑着回答。能够在这羲国皇宫中遇到母亲的故人,她的心里也是意外而欢喜的。可是担心沈妃情绪过于激动引发了病情,雪晴压下了心头想要询问母亲旧事的想法,只是柔声安慰沈妃道。 “好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生在帝王之家的孩子,生来就背负了太多。就像昭儿,他身为羲国的皇子,有多少人的目光和心思都在他身上呢,光议储一事,行差踏错一步恐怕就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平日对他冷漠些,在后宫之中低调不争,或许能够让他少些危险。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苏明诚就你这么一个独生的女儿,偌大的宣国将来可是统统压在你一人肩头的。”即便是不理世事,却并不阻碍身处后宫之中的沈妃对于局势洞若观火的判断。平日淡漠的沈妃,倒是十分信任地将自己的想法毫无避讳地在雪晴面前袒露。 “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娘为昭王所做的,想必他是会明白的。”雪晴静静听着,轻声安慰道。 “昨夜,昭儿竟然求着我一同去为宸儿求情,尽管我知道他父皇一定生气,但我却是满心欢喜的。至少在这宫苑深深之中,那孩子还能认清楚他的本心。若是他真能守住本心,哪怕从此浪迹天涯远离皇权之争,也是我之所愿的。可是,他不该爱上你。当你出现在长庆宫,我就知道了,即便昭儿能抛弃所有,可是作为宣国的女帝啊,你却是无从选择的。”似乎能够看透雪晴的内心,沈妃的这番话无疑让雪晴内心一颤。世人谁不羡慕宣国的婧瑶公主,生而高贵非凡,竟是都不需要争储就可以问鼎宣国的皇位。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陌生人能够如此坦诚得为她的命运而惋惜。不仅仅因为她是母亲的故人,更因为她这一番话中对自己的体惜,让雪晴觉得沈妃着实是知道她的。 “我承认,昭王厚爱,雪晴并未全然不知。娘娘目光深远,对昭王也是一片爱护之心。王爷一向贤能,想必也不会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有些东西既然注定是求之不得的,便让它随风而逝吧。”雪晴当然能够感觉到昭王对自己的好感和动心,可是,她已经心有所属。即便是没有遇到君沐宸,她也十分清楚地认得清事实: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 “昭儿那孩子,本性中正,其实对于皇权帝位本来也是看得开的。我只是担心……”沈妃闻言只是摇头,难得淡淡一笑,见惯了宫廷争斗,弄权之术,倒是让她多出了几分从容淡定。“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又能预料呢。苏姑娘本性纯良,我本也没有立场请求什么。但若是有那么一天,还请宸王和陛下,看在昭儿一心为国的份儿上,保他性命无虞。”皇权争斗,向来都是你死我活,即便是骨肉兄弟之间恐怕也免不得互相倾轧,若是两国真的联姻,能够有所牵制的恐怕的确只有宣国而已了。思及此处,沈妃不免担忧悲怆,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娘娘还请不要激动,好生珍重身子。婧瑶答应您便是了。”此时自称婧瑶,自然便是是宣国女帝的身份给出承诺了。到底沈妃还是不那么了解她的,虽然在大争之世她不得不步步权谋算计,可是却并不能改变她那颗仁爱而善良的心,即便没有这次的承诺,她也从不忍心让人无谓牺牲。因此,雪晴的这个承诺让沈妃宽心的意 分卷阅读108 义远远大于对她自己今后取舍的约束。 夜幕降临,街上的人更多了些,昨夜的欢乐气氛依旧满满地荡漾在空气之中,路边醉酒抒怀的,引吭高歌的,肆意的欢笑和甜美的蜜意,柔和了夜晚的月光。那边小桥上夜风吹动柳条,便有忽明忽暗的月光依稀照出一抹消瘦青影,带着一分淡淡的落寞和孤寂,迎风负手独立于江边,远远望去翩翩如仙:“既然一路相随,就请出来吧。” 一个黑袍的男子从树影中走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单腿跪地:“如影,见过女主人。” 这个暗卫,改口倒是很快。两国联姻的诏书今日刚刚颁布天下,他便懂得见风使舵了。雪晴心想着,随口问道:“从前在云国与莫琴交手的,就是你吧。” “是的。这一年多来,我跟在女主人身边的时间比见主子的时候都多。”如影说起来毫不避讳。 今日在宫里忙了一天,此时方才想起君沐宸昨夜的囧状,雪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今日倒还真的没顾上他。君沐宸现在怎么样了?” “主人现在不能平躺,只能趴着。昨夜淋了雨便一直发着烧,现在还没有退下去。主人叫属下给女主人带句话。” “什么话?” 如影憋住笑,故作镇静的学着君沐宸的口吻说道:“告诉那个女人,若是医术精湛便好好关心关心她的未婚夫,不要成天跟昭王厮混在一起。” 不知怎么,雪晴闻言倒是并不恼怒,反而心里一甜。她知道君沐宸是成心来打趣她的,莞尔道:“我只不过是留在秋澜殿中,替沈妃诊治,他便觉得我与昭王厮混。那也请你替我带话给他,过几日若是司徒清逸到了,我打小与司徒形影不离,太子又有什么可说的?” 如影吃了一瘪,君沐宸的话他敢一五一十的转告给雪晴,可是雪晴的这句原话他要是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君沐宸,那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十分为难地用央求的眼神看着雪晴,壮着胆子说道:“这个……你们之间的情话,要不还是当面讲吧,就不要让我在中间传话了。” 雪晴脸上一红,正色道:“言归正传。过几日若与司徒汇合,沈妃的病也无碍了,我便要动身回宣国。替我转告君沐宸,让他善自珍重吧。” 又过了几日,待刚下朝的永泰帝领着刚入宫的司徒清逸到秋澜殿时,便看见雪晴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照看着小火炉上煎熬的药罐,一手缓缓摇扇控制着火候,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得入神。自从上次诊治完,她这些天每隔一日便会进宫复诊,对于沈妃的药,她倒是上心得很,怕宫女弄不清楚便自己亲自熬了。 内侍的通报之声让雪晴猛然抬起头来,便见永泰帝已经和司徒清逸一同进了院中。“司徒!终于把你等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雪晴想一只欢快的小鸟儿奔到了他面前,顾不得与永泰帝见礼便拉着司徒清逸的袖子摇摇晃晃地跳了起来。若是换到平时没有外人在时,雪晴一早便扑到他怀里了。 合欢 见雪晴安然无恙,司徒清逸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丫头好生让人担心,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如此任性?”司徒清逸倒也不避嫌,嘴里嗔怪着,牵住她手腕的瞬间便已经探了她的脉,司徒清逸心中一沉,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此前的表现已经让永泰帝刮目相看,如今到了司徒清逸面前,雪晴只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行迹又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任凭她是宣国的女帝,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啊。永泰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依旧表情严肃地轻咳了一声。里面君沐昭听得动静也出来了,见状便知来人就是司徒清逸。“参见父皇。”向永泰帝略行常礼,君沐昭才向司徒清逸拱手道:“昭,久闻先生大名,有礼了。” “昭王,果然堪配贤能俊雅之名。”司徒清逸向来恃才傲物,少有人事能够入得他的眼,此番第一次见昭王便肯开金口夸奖他,倒是着实让雪晴都吃了一惊,雪晴只是不语而有深意地朝司徒清逸笑了笑。只听得司徒清逸继续开口道:“想必王爷也知道我诊病的规矩。此番的诊金倒是也不难办,只要羲国太子善待雪晴,再赠上羲宫里珍藏的那瓶百年合欢蜜,如何?” 看见联姻的皇榜,司徒清逸便已经知道,此番雪晴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给他三年的时间去寻医问药了。可是,司徒还是不愿意放弃,因此,十分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诊治的条件。至于百年合欢蜜嘛……顾名思义,那百年合欢蜜的确是百年难得的珍宝,这蜜非得是反季开花的纯种合欢花才能酿成,更珍贵的是百年的保存对于储藏条件极为苛刻,因此如今普天之下怕是只有羲国宫中珍藏了一小瓮,这蜜不但养颜保健,于延年益寿之上更是有奇效。雪晴听得他这要求,便知道该是在他来之前莫琴他们便已经告知了司徒,在麓铭山时由于君沐宸的关系那新酿的蜜已经被血腥所污了。思及此,雪晴便想起他此前几番云游又几番犯险,细细数起来,司徒倒是每一次都是为了她呢,不由得鼻头一酸,终归趁着众人不察觉匆匆低了头。 “好大的 分卷阅读109 胆子,这百年合欢蜜当年皇祖母也未曾舍得用,你倒是敢狮子大开口。”门口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孩儿径直闯了进来,似是刚才司徒对于诊金的要求惹怒了她,她怒气冲冲地盯着司徒清逸,直到走到永泰帝跟前了才转头行了个常礼:“盈佳拜见父皇,拜见四哥。”跟在盈佳公主后面的正是宁王王妃和太子侧妃。 这温婉娴本是一名书卷气颇浓的优雅女子,而这太子的侧妃正是紫妍,她虽是一孤女,可谓与宸王青梅竹马,因此永泰帝特意赐了婚。如今府中一应事务都由她打理,倒也井然有序。之前君沐宸受罚的事,她对君沐昭和沈妃心存感激,听得沈妃病中便相约了宁王妃一同过来探望。两人倒不似盈佳那般无礼,也没想到此时这秋澜殿中有这么多人。远远地见到永泰帝还身着朝服,便知他是下了朝便直接来了沈妃宫里,方才大家的对话听了个尾,倒也猜出了几分事态。此时只恭恭敬敬地对着永泰帝行了一礼,走在前头的温婉娴柔柔开了口:“婉娴拜见父皇,二殿下挂记着沈妃娘娘和四殿下,想起此前游历时曾获得一支千年山参,便特意遣了臣妾给沈妃娘娘送来。路上遇到紫妍侧妃和公主,便携手一同过来了。”礼数得体,三两句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君沐昭闻言早已向二皇嫂行了一礼,接过她捧在手中的锦盒。 “起来吧。宁儿有心了。”永泰帝摆了摆手,便对着司徒清逸得意一笑幽幽开口,“羲国本有心与宣国结盟,如今又有劳先生看病,自然会尽量满足先生的要求。不过这百年合欢蜜,却是朕打算留给盈佳的陪嫁之礼呢。如今朕最疼爱的公主不答应,恐怕也只能让先生扫兴了。”明明白白的托词和借口,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得意,这些此时都写在永泰帝脸上那带着皱纹的笑意里。 这个司徒清逸啊,长着一张蛊惑天下的面容,这才刚刚进宫又是何时得罪了这个刁蛮的盈佳公主的呢?雪晴不禁微微摇头,她所不知道的是,今天清晨司徒清逸进宫时,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盈佳公主,盈佳公主平日被独孤皇后严厉地禁锢在宫中,见惯了皇子王公,猛然遇到像司徒清逸这般气质出尘脱俗的竟然看呆了,连忙快步上前想要套近乎,却不想司徒却是个冷若冰霜的,非但未曾搭理,哪怕是她打出了自己盈佳公主的名号他竟然也视为无物。这让一向高高在上的盈佳公主如何受得了,顿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在寝殿中发着脾气。又遇上温婉娴过来叫她一起来看沈妃,她便逮着这个机会要来报复出气了。现下见永泰帝竟然顺着她的话,把百年合欢蜜许给她做嫁妆,盈佳公主更加觉得自己气势不小,此时几乎是乜斜着眼睛在看着司徒清逸的。 “我倒是也从不强人所难。”完全无视这个高傲的盈佳公主,此时司徒清逸这番话却是对着君沐昭说的。这就是司徒清逸,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讨价还价,什么时候应该适可而止,因为他从昭王看向雪晴的眼睛里读出了深深的情愫,他知道昭王为人,那么也就一定会全力替他争取。 君沐昭见状,毫不迟疑地跳开了话题:“昭这就吩咐太医院,一干人等、药石都由先生差遣调用。”方才见到他们之前毫不避讳的亲密样子,他已经知道这司徒清逸与雪晴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也或许是因为基于对雪晴的信任,于是他便也就一并地信任了司徒清逸:“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温和而谦逊的声音追问了一句。生身之母的安危在此时都托付给了这个才刚刚见面的司徒清逸,却依然不改他一贯的俊雅贤能,这便是那个昭王。 司徒清逸十分欣赏地点了点头,但开口说起条件来依然是冷若冰霜毫不客气:“除了四殿下,治病疗伤期间我不想任何其他的人打扰。既然婚期已定,三日之后我便带这丫头启程回宣国。” 一旁的盈佳公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这司徒清逸几次三番忽略她,此时还这般地下逐客令是什么意思!而且,而且他竟然三天之后就要走了?!还是,还是带着这个所谓宣国的女帝么?这个女帝明明与羲国有婚约,怎么跟司徒清逸却如此亲密?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叫到:“司徒清逸!” 永泰帝此时却是恢复了他身为帝王的理智和高傲,微眯着眼开口制止:“盈佳!不得胡闹。那就以三日为限吧。都退下!”不可抗拒的威严声音,此时沉声说话的他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份,皇帝口谕,谁敢不从? 三天么?君沐昭心中既悲又喜。悲的是三日之后雪晴就要离开了,从此之后,她将毫无意外地成为自己的弟媳;喜的却是这么短短时日,母妃的急诊便能医治妥当,重要的人失而复得总是欣喜的! 司徒清逸开始替沈妃诊治。因为奉了永泰帝的圣旨,任何人这三日都不得打扰司徒清逸,不得进入秋澜殿,因此这殿中便清净了许多。偌大的寝殿里两个大男人,司徒清逸是无话可说,而君沐昭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因此除了偶尔司徒在药剂的使用上交代君沐昭几句,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相对无言,三天的时间又显得那么漫长。沈妃时睡时醒,对沈妃的诊治主要是每日的子时和午时由司徒清逸亲自针灸,再辅以方药,君沐昭一天三顿地替沈妃煎药再喂她服下。而在千竹苑中,司徒清 分卷阅读110 逸每个晚上替雪晴打坐运气调息,她这几日越来越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司徒清逸通常都会在此时守在她床边。因此,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君沐昭君沐宸等人却未曾再见得雪晴一面。 司徒替沈妃诊治完最后一次,忙到第三日的深夜方才赶回千竹苑中。只听得一阵轻轻的开门之声,是雪晴迈着轻缓的脚步出了房门。循声而出,便见那一抹清瘦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倚栏望月。 “怎的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一如既往温润优雅,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声音依旧饱含着温暖的关怀,只是在之前的满怀期冀之外,又多了一分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 “司徒不是也没睡?”那样轻,那样淡,似乎更虚弱了呢。“十几年了,我到底没能找到能够将你的身子彻底调理好的法子。”司徒清逸遗憾于雪晴没有再留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却发现自己没有责备她的立场,有心无意之间轻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他的心头浮过一记心疼,又增加了几分自责,终是欲言又止,只温言软语问道。 “从小老翁翁和司徒就为了我这身子操碎了心,又教我休息内功心法,向老天爷借了这些年,我已经是赚到的了。这两年,我的确虚耗得有些多,上回的伤重了些,又四次三番……”还是有些在意的,怕说出来他心里难过担心,雪晴止住了后话,转而安慰道:“不过有司徒在,该是再过半个月便能复原如初了。” 恣意 “穷我毕生所学,恐怕,最多也只有三年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她的身体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嗯。”雪晴低低的回答,无奈而自嘲的笑意:“三年,够了。司徒,我想,我可能爱上他了。余下的时光,我只想活的恣意一些!”司徒清逸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愿意无私付出去成全她,让她像在麓铭山时那样活的率性与无拘无束;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今日他所决定的成全,日后或许会成为他此生最大最深的后悔和痛楚。 翌日清晨,司徒清逸和苏雪晴一行走的很安静。没有与君沐宸告别,也没有壮大的送行。君沐昭留在秋澜殿中照顾沈妃,虽则不舍却并不留恋。他知道,他们下次再重逢时,一定会在某一个场合以羲国皇子和太子妃的身份相见了。 前来送行的君沐宁和君沐轩,目送着杨姑姑和林潇然他们驾着马车越行越远。“苏姐姐表面上看起来有着生人勿近的冷淡,但内里却是个热心肠的。二哥,你说她要是真成了我七嫂该多好,是不是?对了,前些日子我生辰,她还亲自绘了一幅画给我当礼物呢。”此次轩王本是盘算着跟雪晴他们同去,因此不仅收拾了包袱,就连雪晴送他的礼物也随身带走,可见他是多么看重他与雪晴之间的情谊。边说着,他便将那画轴展开了来,赫然是一副颇有意境神韵的千竹凌风图。 “风来疏密自疏狂,霜寒风雨不自嗟。生来不为俗情苦,化作笛音性高节。”宁王轻声读出了画上的题诗,轻笑道:“画和诗都好。只不过……”此时君沐宁脸上笑意更深了,在轩王眼中这笑或许意味着对诗话的欣赏,只有君沐宁自己知道这笑里还包含着一丝兴奋、庆幸和忧虑。他想到了远在云国的盈容。在君沐宸和苏雪晴大婚之后,或许就到了与云国决战的时刻了。 东宫内,君沐宸闲适地翻阅着案上的奏折。明明知道他那夜跪在雨中,一连几日都没有退烧,这几天永泰帝送过来的奏折却是丝毫没有减少。可是这两日他却莫名其妙的没有心情,堆积下来的奏折便越堆越高了。“太子爷,这菊花茶最是能够清热去火的”,贴身老太监杨禄将茶奉到君沐宸面前,恭声道。 “嗯。最近雅韵琴坊那边可有消息。”君沐宸放下奏折,沉声问道。他喝了一口菊花茶,突然想起苏雪晴上次泡的金风玉露,一时之间这菊花茶就没有了味道。 “没有。”杨禄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听说,今日陛下让宁王和轩王前去为宣帝送行,这会儿,她们应该都已经出了城了。” “那个叫司徒清逸的人与她同行?”君沐宸皱了皱眉头,他也承认,那司徒清逸长得一张魅惑众生的好皮相,一想到苏雪晴又要跟他朝夕相处,君沐宸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不痛快:“叫如影他们一路暗中护送她回去。”终是情难自禁,君沐宸没有了半点看奏折的心思。 自从联姻大婚的消息一出,毫无意外地成了最近街头巷尾最火爆的谈资。原本,三国之间的人员物资就往来频繁,如今羲国和宣国联姻,连带着连两国的百姓都自觉彼此成了一国一家之人,更加热络热情起来。 “宣国的女帝下嫁羲国的太子,将来太子即位,两帝并尊,倒是古往今来未曾有过的惊天动地之举啊。”路人甲啧啧称赞。 “天下都以为宣国必定是要和亲的,届时,成了羲国的附属,一代女帝也就是昙花一现。没想到羲国和宣国竟然达成了一致,立羲国之太子妃,并尊宣国之帝号。”路人乙附和道,两国之间这样的默契和互相妥协,谁都没有吃亏,谁都没有占便宜,联姻的同盟得以维持均势和平 分卷阅读111 衡。 “想当年云皇大婚,迎娶的正是羲国的盈容公主。两国联姻,那样的盛况空前,一时传为美谈。如今羲国和宣国联姻,只怕那场面,比之当年云皇的婚礼,定是更为隆重热烈。” “如今,三国互为姻亲,若是能相安无事,我们老百姓倒也乐见其成啊。”一位老者感叹道。 “云皇、羲国太子、宣帝,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如何能接受三分天下?如今两国联手,实力大增,恐怕羲国和宣国忙着大婚,云皇反倒是忙着备战呢。” 宣城。议政殿中。 为了筹备大婚之事,不仅羲国举国上下都在打点准备,宣国所需准备的事也十分繁杂。 此时,礼部尚书已经足足汇报了一个多时辰,只说得众臣都已经昏昏欲睡了。雪晴也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除了一应的珠玉妆奁、古籍珍本之类,臣还列出了随嫁人员的名单,所有礼单等事务俱列于此了,还请陛下圣阅。” 礼部尚书一边呈上奏折清册,一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正在打盹的雪晴瞬间坐直了身子,讪讪一笑道:“尚书大人辛苦了。”便将这份奏折随手放到了书案上。礼部尚书见状,只得又开言道:“两国联姻,兹事体重。还请陛下早日批阅、示下。” “自从上次天下招亲以来,陛下命臣考核天下士子能人。如今,事已毕,此次取士凡五百六十余人,臣已按照各人所长,分门别类誊抄了一份名册。自古国士无双,若以此作为陛下的嫁妆,必是亘古未有,也能增色不少。”莫不平递上一份精致的锦册,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一看就是莫不平亲自誊抄的。 果然还是莫叔叔最了解自己。 雪晴情不自禁向莫不平投去赞许的目光,倒也不好打击了礼部的积极性,他们也是为了办好自己的分内事。只是此时,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需要与谢相、莫叔叔他们商议。所以,她也只得故意给礼部尚书找点别的事忙活了:“尚书大人,这些金银珠宝之类我倒是不十分在意,只是有一样,尚书大人可曾想过,大婚之后,我自然希望夫君可以辅佐我。宣国的奏折廷记,自然也是需要夫君替我分忧的。此项上,两国如何对接?尚书大人可曾跟羲国商量好了,可曾准备什么章程出来?” 果然。此问一出,礼部尚书一下子蒙得愣了神。雪晴笑道:“如此,还请尚书先去拿一个章程出来,我再一并阅示吧。”礼部尚书只要讷讷地告了退。 “大婚之后,即是大战。战备之事,谢相和莫太傅准备得怎么样了?”说起战事,雪晴全然不似方才昏昏欲睡,眼中一片清明之色。 “粮草辎重,练兵备战,一时一日未敢松懈。莫棋他们在云国所探知的,云国现在亦是在倾举国之力,又有司马文渊出谋划策,军队调动频繁。三国之中,我宣国重文轻武,恐怕是首当其冲的。”莫不平答道。 “尊帝号,册太子妃,此种联姻,倒是让士子清流们刮目相看。如今,人人只为日后,在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一展抱负、摩拳擦掌,士人学子,一时之间又兴起了政论之风,中兴之论,乃至于如何征战、如何改革、如何建国,均有涉及。其中不乏改革积弊、革故鼎新的见地,亦有学识渊博、可堪重任的人才涌现。” 谢朴这一番话说的中气十足,便是如他一般的老者,似乎都被最近这些年轻人的表现所感染了,语气之中满怀憧憬。他本就是清流领袖,他从前从未预料到会有如今三国之间这个的格局,一想到宣国文脉之盛、皇嗣之稀,心中便觉苦闷无着,因此只是一味抱病不出。自从上次雪晴亲自登门拜访,又见如今天下情势,他却是真真切切知道了宣帝对于天下士子之心的看重,对于再造一个清明盛世的决心,便也心甘情愿的出山,再领朝纲。 雪晴闻言倍感安慰:“王易知的《一统策》《攘外策》《平宁策》,很好,我亦有读到。‘天下恶乎定?定于一。孰能一之?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诸如此类,以百姓心为佛心者,他日若居于高位,必能以生民立命。” “内政上,有谢相执以牛耳,陛下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只是,以我对司马文渊的了解,他惯会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取胜,臣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安。”大战在即,莫不平心中也难免波涛汹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却又始终想不到那处为何。 “既来之,则安之。上次能够达成松林之议,也是局势不明、彼此都未想要真心一战的缘故。只是如今所争的,在于一统天下,举国之战已是在所难免。我所担心的倒不是战场交锋之时,而是,羲国内政。”想到君沐宸在羲国的处境,雪晴严肃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比起真刀真枪,那些汹涌的暗流才是更需要小心的。 亲征 婚期转眼而至,此时,身着正红色的喜袍的君沐宸十分端正地跪在勤政殿前。这是行礼之前的跪拜,也是出征之前的跪别。 “宣国的大军也已经集结好了?”珠帘之后传出苍老的声音。对于皇帝而言,太子的大婚也只不过是两国联姻的手段而已,他所关心的, 分卷阅读112 从来都是天下所属。 “启禀父皇,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儿臣拜完天地,便即刻与太子妃启程。”低垂眼眸,眼神中满是疏离与淡漠。不过,一想到今天那个人终于将成为他的女人,君沐宸的心里就不觉有一丝暖意。 “思婷没有福分,没能为太子诞下长子。如今太子妃已立,太子也不要只一味为国征战,绵延皇嗣,也是为国分忧啊。你五哥媳妇儿都已经有喜了,太子也要加紧才是。”独孤皇后如今贵为嫡母,即便心中并不认可君沐宸的储君之位,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这话绵里藏针,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明晃晃、暗戳戳地重提独孤思婷失子之事,简直就是戳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娘娘既然是思婷的姑母,儿臣不在家时,还请娘娘多多关心照拂。”君沐宸面不改色,话虽说的客气,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寒意。为了储位,独孤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骨肉亲情,否则,这个孩子也不会还未出生就夭折了。 永泰帝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太子,你去吧,不要误了时辰。” 若论起联姻之盛况,远在当年云皇大婚之上。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礼成之后,新婚燕尔的羲国太子和宣国国君将一起亲征,奔赴争夺天下的战场。 礼毕。脱下喜袍,换上戎装,惊雷马和追云马并立而行。雪晴瞟了一眼君沐宸身边,一眼就认出他的随从正是女扮男装的紫妍,不禁微微蹙了眉头:“太子殿下这是要让紫妍侧妃同行?” 未等君沐宸解释,那紫妍见状,赶紧下马,到雪晴面前行了一礼道:“太子妃莫怪殿下,是臣妾自请随军出征,愿为太子妃牵马坠蹬。”君沐宸挑了挑眉,向雪晴做了一个你奈我何的表情。 雪晴从马上俯视跪在地上的紫妍,嘴角浅笑,却并不曾叫她起身:“这一路上,我自然是在宣国的营帐。太子既然准了侧妃同行,你便留在太子大帐中伺候吧。”说完抽了一马鞭,便已经赶到了大军的前头。 对于雪晴貌似吃醋的反应,君沐宸显然很是受用。他竟也丢下紫妍,抽马扬鞭赶上前去:“怎么,一个紫妍就让你吃醋了,那将来你见到为夫东宫之中的姬妾,岂不是要成了醋坛子?” 雪晴白了君沐宸一眼:“大敌当前,生死未知。太子行军之中也不忘及时行乐,倒是活的通透。”明明知道君沐宸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话到雪晴嘴里还是变了味儿。雪晴说完,竟然暗自懊恼,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刻薄起来。这大概,就是真的在意吧。想到这些,雪晴不禁脸上一红。 听着雪晴这样说话,君沐宸心情大好,“新婚之夜,竟然是在行军之中度过,待到了行营,为夫自然好好补偿太子妃。” 羲国和宣国一路行军,按下不表。云都之内,云天骄也已经在盈容的注视下,整装待发。 “臣妾和皇儿,等着皇上凯旋。”盈容怀里的孩子粉嘟嘟的,虽然才几个月大,却着实讨人喜爱。 云天骄抱起孩子哄了一会儿,又将他递给盈容:“此是定鼎之战,虽然事关重大,但时间定然不会拖太长。” 盈容行了一礼,从女官手上接过一个木匣:“这是我们大婚时,靖瑶公主送的蟠龙玉扣金丝软甲,皇上征战时穿上,臣妾就更加放心了。” 接过软甲,云天骄心里便不禁有了一丝悲戚,穿着她所赠的软甲,与她敌对作战争天下。靖瑶在相赠的时候,怕是就预料到了吧?真是讽刺又辛酸。 盈容显然能够体会云天骄的所思所想,她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这些年的夫妻相处,让她和云天骄之间多了更多的恩爱和默契。盈容见云天骄表情,安慰道:“于公,宣国自是与云国政见不同,不过于私,这却是表妹的心意。” 云天骄收敛了心思,对盈容报以赞许和感激的目光:“相信我。你且宽心,等我回来。” 沙场之上,三军待发,天刚拂晓,战鼓擂动。 交战双方如今都在互相试探,双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不过战场上的氛围却一天比一天紧张,几番交锋下来,今日倒是难得寂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恐怕是决战之前的宁静,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感正在悄然蔓延。 与外面略显紧张的氛围不同,宣国帐中,雪晴仍是宽袍广袖的闲散打扮,全然不似大敌当前的样子。她才刚刚起床,莫琴便进来通报:“主上,太子殿下来了,说是要到宣国帐中,与主子共进早膳。”这一路急急行军,说起来,自从大婚那日以来,两人的确没有再独处过。 雪晴露出狡黠的笑容:“来就来吧,这些日子将国中的奏折悉数交给君沐宸,我倒是轻松了不少。” “若是这宣国帐中果然是许我想来就来的,那为夫也乐得替你批阅奏折。”话音未落,君沐宸已经掀了帘子进到里面来。他一身挺拔的戎装,倒是与雪晴的慵懒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走到梳妆台前,接过莫琴手中的梳子,替雪晴梳起头来,轻抚她的齐腰长发,说道:“莫不平果然不负青凤之名,有他辅佐,本王也轻松了不少。”莫琴 分卷阅读113 见状,莞尔告退。 他身上的香味……雪晴识得,那是从紫妍身上沾染的。 她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垂髻挂在肩上,起身挣脱了他的环绕:“才从美人帐中来,太子殿下怎么肯赏脸来这用早膳了?” “若是宣帝恩准,为夫自然是愿意与你日夜相对的。”面对雪晴若即若离的态度,君沐宸倒是也不气恼,他笑了笑轻巧地回应,复又正色道:“大战在即,今日来,自然是要来请你帮忙的。” 雪晴不语,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的后话。 君沐宸将手搭到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而又十分信任地嘱咐道:“此战不仅事涉边关,也牵涉羲国朝政。答应我,若是我有什么不测,兵权定然不能旁落,你一定要亲自领军。还有,紫妍……”君沐宸想了想,欲言又止。如今心思都在战场上,这些儿女私情的事,回来再说也来得及。 雪晴一直知道,羲国内政波涛汹涌、风云诡谲,这是对于这场战事而言最不可预知的因素。只是,她心里相信君沐宸能处理好,他不主动说起,她便也没有过多去探听。听到君沐宸这样的一番话,她忽觉得心中一沉:“羲国内政,我早在麓铭山时,见到九鸩曼陀罗之毒便已经领教过了。若是没有羲国内应,云国哪里有那么容易,让堂堂宸王中毒。” 君沐宸的一只手指点上她的嘴唇,制止了她的说话,而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抚进了她的发间,将她拥到怀中,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本王说过,这天下之争,本王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卷进来。云天骄给我下了战书,大战就在明日拂晓。记得我说的话,等我回来。至于今日嘛……” 说完,君沐宸将头深深埋在了雪晴的肩膀上。今日,他什么都不想干,虽然衣不卸甲,但是,他一整天都只想单独和她待在一起。雪晴心里一软,第一次,双手环在了他的腰间。 第二日。 战旗飘飞,战鼓擂动,君沐宸领军在前,前方的厮杀已经渐渐白热化。而后方大营之中,雪晴一身银色的铠甲,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战况沙盘,时不时下达调整阵型和策略的指令。 滚滚黄沙之中,隐隐约约有两个人策马飞驰而来。待走到近处,方才看清楚,竟然是君沐轩和图雅郡主。 “我七哥呢?!”一个利索地翻身下马,君沐轩焦急地往大营这边冲了过来,图雅紧随其后。 上前牵马的士兵一边接过缰绳,一边回应:“太子殿下正在率兵激战。如今是宣帝陛下亲自坐镇指挥。” “苏姐姐!”君沐轩下意识地开口,他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若依家礼,他该叫她一声七嫂才对,若依国礼,他该以陛下称之。 “九儿?”君沐轩的召唤让雪晴从战局之中回过神来,她实在未曾预料到,君沐轩此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君沐轩着急地说道:“苏姐姐,来不及细说了。匈奴人可能会从后面包抄,炸开丰茂河谷。到时候,洪水宣泄而下,我军正处于溃堤下游,我七哥有危险!” 苏雪晴闻言脸色一变,再细细观察沙盘,雪晴脸色已经煞白。 “轩王殿下是如何得知?”一旁的莫不平沉住气,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逆行 君沐轩眼中的光亮瞬间暗淡了下去,他低下头,用牙齿咬住了嘴唇,眉头拧成一股绳。 一旁的图雅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声带悲伤地说道:“独孤丞相,这些年来一直与匈奴有勾结,我在他的府中,看见了他们之间用匈奴文的通信。” 独孤傲! 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伴随着羲国的崛起,独孤氏,已然成了羲国的第一门阀,如今的皇后亦是出自他家。只是,储君之位没有像他们预期的那样收入自家囊中。 可见,欲望一旦膨胀,人心便没有满足的时候。 独孤傲这样的不择手段,在旁人看来或许并不意外。但是,对于君沐轩而言,自己的亲舅舅突然成了通敌叛国之徒,自己的皇后母亲和同胞哥哥或许也牵涉其中,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么难过。 雪晴瞬间体会了君沐轩的心情和心意。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言安慰他,只听见“轰”的几声巨响,随即便是“哗哗”的洪水倾泄之声。再回头看时,滔天的巨浪已从上游冲击而下。 “传我急令,撤!”雪晴一边下达命令,自己却已经翻身上马,朝着君沐宸出征的方向奔驰而去。君沐轩、莫琴、紫妍等人也忙不迭地跟随而去。 雪晴一行人逆行所见,成千上万的军队瞬间被冲散了,那些厚重的铠甲此时已经成为他们的负担,白白消耗了他们的体力,还有无数不习水性和受伤的士兵溺亡。一时之间,千里疆场成了人间地狱! 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啪嗒到人的脸上,雨水模糊了视线。 云天骄和司马文渊等人站在高处,俯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司马文渊眼里有着胜利者的光亮,而云天骄的眼神却更加复杂。他远远地看见 分卷阅读114 受了重伤的君沐宸还在奋力厮杀,又远远看见一行人朝着君沐宸的方向飞驰而来。 “皇上,要不要斩草除根?”司马文渊太需要这样一场胜利了,才不枉费他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 云天骄没有任何犹豫,十分笃定地回答:“若不是羲国独孤傲通敌,这一战的胜负难料。君沐宸少年英雄,雪晴,更非等闲之辈。孤要的天下,是要正大光明地在沙场决战而得的。鸣金收兵吧。” 君沐宸浑身是血,满身是伤,一如,雪晴在麓铭山初见他的那一次。此时,他刚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静静躺在大帐内室之中,昏迷不醒。 而大帐的外间,雪晴肃然坐在主座之上。筋疲力尽的君沐轩等人落寞地席地而坐,目光空洞,周密等一众将领也倍感失落,一时之间,士气不振,军心涣散。 “太子伤重,明日,我领众位将军应敌!”雪晴按捺住心中的难过和不安,神情语气中满是举重若轻的自信与果断。 “虽则羲国与宣国联姻,但是,我羲国的兵权,如何能听宣国的调度指挥?”未等其他将领发话,紫妍已经先行发难。 紫妍虽是侧妃,也是暗卫十三影中的一员。太子的所思所想,她应该最能体谅才对。趁着太子伤重,她竟然挑头顶撞了雪晴?这让一身黑袍,隐在角落里的如影心里颇为不爽。 正是因为紫妍是侧妃,大家也知道君沐宸一向对她恩宠有加,因此她一发话,原本就心虚的羲国众将领一时之间更加踟蹰不前,不知所谓。虽然太子正妃是苏雪晴,可是,谁让她同时还是宣国的女帝呢…… “这蚩龙白玉环,众位将军该当识得。”从腰间解下放在手中,苏雪晴淡淡瞟了一眼紫妍。 帘幕之后的内室中,淡淡地传来一个声音:“常年征战,他身体的底子并不像外人看到的这么强壮。这回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大家的心里都很难过,但是司徒清逸替君沐宸诊治完,仍然十分冷静客观的说明他的情况,语气中不带一丝情绪。 听见司徒清逸之言,雪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 周密也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必须要有个态度了:“蚩龙白玉环,是太子自小贴身之物,我知道他早就将此玉环赠给太子妃。此玉环可调动羲国千军万马!此时,太子伤重,属下唯太子妃马首是瞻!” 周密是君沐宸最信任的心腹之人,他的这番表态,足以定下大局。直呼雪晴为太子妃,而不是宣帝,这更是明显的表明了,不会把雪晴当外人。 紫妍闻言,已经知道自己的挑拨不成,方才又听到司徒清逸的话,一时乱了分寸,只好走到内室,跪下来恳求道:“司徒先生,求您救救太子殿下!” 雪晴重重叹完一口气,起身走到君沐宸床边坐下来。司徒清逸不声不响地撩起君沐宸的衣袖,示意雪晴看。 在君沐宸的两只手腕上,隐隐约约有两条青紫色的痕迹。这是……九鸩曼陀罗的毒!若是第二次中此毒,毒气便会直攻心脉! 雪晴心中大恸,面如死灰,她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细细端详着他。 紫妍见状,复又跪倒在雪晴脚边:“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殿下是您的夫君,求您救救他!” 雪晴不曾理会她,半晌,才突然沉声开口:“紫妍,这次的九鸩曼陀罗,是你混在君沐宸的饮食之中的吧。” 紫妍眼中闪出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君沐轩和图雅等人闻言,也大吃一惊。 “青冥楼能够查出来的真相,我想,君沐宸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么久了,君沐宸没有追究,我想,他是想放过你的。毕竟……你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你仍念旧情。” “旧情?”紫妍见自己已被揭发,毫无悔过之意,突然冷笑道:“是啊,我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为了他,我从一个孤儿变成他贴身的暗卫,还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亲自去求来的侧妃之位,只为了给我一个名分。你若不出现,我也以为他对我有情。可是,自从在麓铭山上,他将我们都派出去,竟然只为寻找你的行踪!自从我知道,他竟然将白玉环直接赠与了你,我就知道,你才是他眼里、他心里的那个人。而我……什么都不是。” “苏雪晴!”紫妍突然激动起来:“你不要吓我了。九鸩曼陀罗,毒不致死。有你在,有司徒清逸在,太子殿下不会死!我……我只是想要把他留在我身边……”说完,紫妍忍不住呜咽起来。 司徒清逸面色清冷,冷声说道:“九鸩曼陀罗,初次中毒,的确并不致死,只不过是让人不时经受剧毒噬心之苦。可是,若是第二次中了九鸩曼陀罗的毒,毒气便会直入心脉,即便华佗在世,恐怕也无回天之力。” 紫妍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她觉得自己脑中轰然炸裂一般,却仍然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什么第二次中毒?” 莫琴此时已是气急,她忍不住上前揪住紫妍的衣领:“你可知道,当初宸王在麓铭山被困,正是因为中了九鸩曼陀罗的毒?!” 紫妍不可置信 分卷阅读115 地瘫倒在地。君沐轩、图雅等人此时已经恨恨地咬牙切齿。 并不曾看上紫妍一眼,雪晴摸了摸君沐宸的脸颊:“稚子何辜?紫妍,思婷也是太子侧妃,她虽是独孤家的女儿,却从来不曾为恶。更何况,她的孩子也是君沐宸的,你又为何连她都不放过?” “要怪,就怪她是独孤家的女儿。我知道,太子殿下从小都活在独孤氏的阴影之下,他们几次三番想要加害于他,竟然还堂而皇之把自家的女儿嫁入宸王府当侧妃?!” 有的时候,太疯狂的爱情只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歇斯底里。紫妍明白过来,自己真是被盲目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才会被独孤氏一族当成了对付君沐宸的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上。她发出一阵疯狂的哭声。 “太子妃,可要处置了她?”如影用冷冰冰地口气问道。 “我本不愿插手羲国内政。可是,紫妍,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报复的机会,让如影陪你,回天京城。” “你是说?”紫妍没想到雪晴会做这样的安排,一时之间又是不可思议,连如影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雪晴淡然:“是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该怎么做,相信你在君沐宸身边这么久,不需要我再教你了。” 安排完这些,雪晴已觉得疲惫不堪。她不想在言语,只是扬了扬手,示意大家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小瓶,将一颗小丸药送到君沐宸口中让他含住。 这解忧回魂丹,仅此一颗,可医百病,治百毒,是司徒清逸上次离开时留给雪晴的。 莫不平和莫琴见状,都想要阻止。可是看见司徒清逸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忍住了。 雪晴不以为意,一笑,反而是对司徒清逸说道:“看他的造化,也并非人力不可及。司徒,解忧回魂丹已经给他服下了,剩下的,需得你帮我。帮我,最后一次。” 燎原 微不可闻,无可奈何的叹息,然后是摇头:“丫头,我只能尽力护你周全,你的要求,我帮不了你。” 雪晴并不急着逼他,只是对莫不平道:“莹莹之火,聚而燎原。莫叔叔,我要去请青冥楼的司察,动用燎原之火。” 莫不平、司徒清逸、莫琴等人闻言大惊! 世人皆知,莫同仁先生是青冥楼的创始人,亦是前朝女帝之夫。虽然青冥楼与前朝并立而生,但是却只是作为一个江湖帮派而存在,从来不涉时局朝政,这是青冥楼的铁律,也因此,才得以成就百年青冥天下重的美誉。 世人所不知的是,莫同仁先生还曾立下另一个规矩,那便是,若以天下之危局,需让青冥楼打破铁律、介入朝局时,青冥楼的萤火流光,还可以变为燎原之火!燎原之火,聚青冥楼百年之力,以挽狂澜和危局。 可是,要打破青冥楼的这一条铁律,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那便是,需以莫氏血亲族人的生命作为交换,行“血荐之礼”。青冥楼中负责监督此事,动用燎原之火的人,被叫做,司察。 血荐之礼,燎原之火。 莫同仁先生认为,于人而言,最宝贵的是生命,轻易不能放弃。若是事情到了莫氏血亲愿意以生命作为交换的程度,那么,此事定然是比人的生命还要宝贵的,也定然值得青冥楼破例。只是,自从青冥楼创立至今,还未曾有人行过血荐之礼,也从未动用过燎原之火。 “司徒,我从我母亲那里,承继了莫氏的血脉。” 是的,雪晴的母亲是前朝的公主,她的血液里,的确还流淌着一丝从莫同仁那里承继的血脉。 “莫叔叔。”雪晴走到莫不平面前,既然下定了这个决心,她此时反而比刚才轻松了不少:“那块青金平安牌,我早就赠给了君沐宸,此时,还别在他的腰间。你知道,青冥楼的规矩。”青金平安牌,是青冥传承人的标志。历代青冥楼主,都在莫氏族人之间传承,现任楼主在世时都会选好下一任楼主的人选,并以青金平安牌相赠。曾经,莫不平将这玉牌交到了雪晴手中,因为她身上流淌着莫氏的血脉。而现在,雪晴将它转赠给了君沐宸。这是几百年来,青金平安牌第一次,交到没有莫氏血缘的人手中。 一惯清冷的司徒清逸勃然大怒:“以命换命,即便是普通的医者也不会同意,更何况是用你的性命去换君沐宸的!丫头!你!你真的要逼我至此吗?!” “什么?”君沐轩和图雅异口同声的问道。刚才的一番对话,他们听的似懂非懂,只觉得事态十分严重。而听见司徒清逸说以命换命,两人更是十分震惊。 雪晴重新将君沐宸的衣袖掀开,他手腕间的青紫色印痕便映入了君沐轩他们的眼中。 一旁的莫琴已经满眼噙着泪水,却仍然开口解释道:“九鸩曼陀罗的解药,虽然用药配伍,十分名贵讲究,但是其中最难得的一味,却是需以麓铭山中的百花蜜作为药引。只是这百花蜜,产量甚少,又极为娇贵,所以只能在没有污染的深山之中酿造。两年前,主上曾在麓铭山最后酿过一茬,可惜,因为匈奴人的闯入,那 分卷阅读116 蜜被血腥之气所污,便不得用来配置解药。” 君沐轩面带悲戚:“后面的事情我知道,所以,那时苏姐姐才闯入天华山庄,为了给我七哥寻得解药。” “不错。”莫琴继续说道:“如今,太子是第二次中毒,即便是有此解药,也是无效的。他这手腕间的青紫色印痕,正是毒入心脉的迹象。唯一能解毒的办法,便是找一个人作为宿主,将太子身上的毒逼到新的宿主身上。” “若是如此,我愿为宸哥哥的解毒,我愿做这毒的宿主!”图雅虽是异族的公主,但是对君沐宸却是十足的真心。 雪晴向图雅投来赞许而感激的目光:“九鸩曼陀罗的毒性十分霸道,若不是君沐宸内力深厚,他决计撑不到此时。若要逼毒,宿主也需是内力深厚之人,能够承受这样的毒性,而不至于中途中毒而亡。否则,此毒反噬,两个人都将一命呜呼。” 她又转而劝说司徒清逸:“司徒,三年和三日,对我而言并无区别。可是此时,多拖延一分,君沐宸的性命就危险一分,容不得我们犹豫不决了!”是啊,有时候,生命的光华与它的长短并无关系。 夜幕之下,帐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帐之中,只留了一盏微黄的灯光,映衬出三个打坐的人影。 司徒清逸亲手将君沐宸身上的毒,一点一点逼到了雪晴身上。君沐宸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手腕上的青紫色印痕仿佛两条小蛇一般,从他和雪晴相抵的手掌,游走到了雪晴的手腕间。 帐外,君沐轩、莫不平和莫琴等人安静地等候着。 “告诉司徒,主上和太子,就拜托给他了!”一直未曾发话,沉思良久的莫不平沉声开口。 “莫叔叔?!”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莫不平心中笃定,此时已是视死如归,语气中有不容质疑的决绝和魄力:“若说血荐之礼,燎原之火……身为青冥楼的楼主,流淌着莫氏血脉的人,并不是只有主上一人!” “莫叔叔……”大家正要劝阻,却被他的话打断。 “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终于走到了决战的时刻。回想最初,我们想要的缔造的那个清明盛世,若无流血牺牲,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实现?战场之上马革裹尸,固然壮烈,于无人知处,若是死得其所,我青凤亦心甘情愿!以我们现在的处境,若是明日,云国大举进犯,恐怕宣国和羲国大军疏无招架之力。今夜,我知道怎么最快找到司察,怎么最快燃起燎原之火!” 既已终功,天将佛晓。雪晴在与君沐宸双手分离的时候,十分满足地看了看自己手腕间青紫色的印记,嘴角牵出一抹笑容。 司徒清逸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扶君沐宸重新躺下,木然说道:“最多半日,君沐宸就会转醒了。” 突然,大帐外一声烟火升空的声音,呼簌地响破天际。雪晴心中一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帐外,就见到远远地天幕中,一道七彩的烟火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亮过一瞬间之后,便又化成一股灰色的弧线,垂落下来。 七彩烟火!!那是……!那是青冥楼独无仅有的信号,只有在青冥楼主去世的时候才会发出来的七彩烟火! 雪晴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莫叔叔……”她重重吐出一口血来,泪流满面,跪倒在帐外的雨中。 “主上……”莫琴泪水未干,但斗志却从未如同现在这样高扬:“周密将军和潇然他们,已经连夜整顿了人马,如今,三军已在大帐之外待命了。” 雪晴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擦干嘴角的血迹和眼角的泪痕,站了起来:“莫琴,去,替我把那身铠甲,拿来。”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大帐。 大帐之中,最后那盏昏黄的灯光也熄灭了。司徒清逸没有出来,她知道,司徒此时,一定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从今以后,他该是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想到此处,雪晴心中一痛。 然后,头也不回地跨上了追云马。 千军万马之中的苏雪晴精神矍铄,银色的铠甲衬楚了她的英气,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只有雪晴自己知道,此时她的五脏六腑仿佛灼烧一般,她能够感觉到,九鸩曼陀罗的毒正在一点一滴的钻入她的心脉,侵蚀她的内力。 在大军冲锋陷阵的时候,君沐轩、莫琴、林潇然、图雅等人知晓内情,特意一路贴身在她身边守护着,等闲的进攻近不得她的身。 今日的云天骄也异常振奋,为了这场决战,他已经准备得太久太久了。他也在千军万马之间横冲直撞,一路朝着雪晴的方向奔袭而来。 日上三竿,大帐之中,君沐宸将将转醒,不过他只觉得浑身通透,前所未有的松快,仿佛从未受过伤,只不过是沉沉地睡了一大觉。 见他醒了,司徒清逸没等到他发问,一边倒了一碗清水递给他,一边主动开口,语气之中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和冷漠:“宣帝率兵迎战,此时,双方应该交战正酣。”宣帝,司徒清逸从 分卷阅读117 来都未曾这样称呼过雪晴,她从来都是他口中的“丫头。” 君沐宸却并未察觉到司徒清逸的异样,毕竟,他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是这副模样。至于雪晴亲赴战场,这证明,那个女人没有他在身边,也牢牢把住了兵权,并且能够调动三军。他虽然担心,但更多的却是欣慰和得意。他对她能够全身而退却从来都不曾怀疑。 端起水一饮而尽,君沐宸道:“看来,莫太傅他们都跟着一同上战场了?不论如何,我能够醒过来,多谢你了。”虽然因为雪晴的缘故,他和司徒清逸之间实在是互相看不对眼,但是,这一句感激却是真心实意的。 大结局 司徒清逸紧紧握住了拳头,他的指甲嵌进手掌,便留下了几道血痕:“不必谢我。如果,你现在快马加鞭赶过去,或许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君沐宸闻言脸色一变,什么也顾不得便揪住司徒的衣领,咆哮道:“你说什么?!” 司徒清逸并不挣脱,他看着他的眼睛,复又绝望地低下眼眸,语带哽咽、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身上的九鸩曼陀罗之毒,昨夜,悉数度到了她的身上。毒入心脉,她恐怕内力殆尽,心脉将断。” 君沐宸一把将司徒清逸推倒在地,连铠甲都来不及穿,提起天阙剑便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两军主帅终于面对面交锋,雪晴缠在手腕上的曲水游丝剑宛如游龙一般从云天骄的身上划过,锋利的剑气划破了云天骄的外衣,露出了他里面穿着的蟠龙玉扣金丝软甲。 云天骄回过身来,趁着雪晴招式之间的空档,一个掌风就朝雪晴胸前劈了过来。强行催动内力,加速了毒性的蔓延,雪晴此时只觉得五内俱焚。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曲水游丝剑朝着云天骄刺过去,剑端还未触到云天骄的衣角,雪晴已觉得天旋地转,体力不支。而云天骄顺势的一个回击,他的那柄长剑便已经刺穿了她的腹部! 在云天骄愕然,在他脸上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表情之下,雪晴手中的曲水游丝剑飘然落地,而雪晴亦口吐鲜血,可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从容的笑意。 怎么会?!以她的武功修为,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招数怎么能伤了她? 云天骄什么都顾不上,他上前将苏雪晴搂到了怀里。而雪晴,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莫琴、君沐轩,听见了云天骄、林潇然他们唤她的声音。远远地,似乎有一匹黑色的马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恍惚之间,马上的那个身影似乎特别熟悉…… 亲眼目睹云天骄的剑刺穿了雪晴的小腹,亲眼目睹她全然虚脱的倒在了自己面前,君沐宸此时已经完全杀红了眼。他提马上前,也不顾云天骄怀里还抱着雪晴,凌厉的一剑便已直直地朝着云天骄的肩膀刺过去。 云天骄急忙躲闪,天阙剑划过蟠龙玉扣金丝软甲,激起了一串金属摩擦的金光。两个人此时都是以命相搏,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有蟠龙玉扣金丝软甲护住要害,君沐宸的许多攻击都是徒劳无功。 他骤然瞟见落在地上的曲水游丝剑,那剑身薄如蝉翼、韧如金刚。他拾起这剑,将内力置于剑锋之中,几个轻挑,那蟠龙玉扣金丝软甲的线缝之处终于被割裂开来,原本坚韧无比的铠甲终于崩成了零散的几块。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手的天阙剑早已贯穿了云天骄的肩膀! 天下大势,就此鼎定。 君沐宸丢下手中的剑,将雪晴打横抱起:“女人,你要争的天下,本王已经得到了。”可惜,雪晴已经听不到他的话。 羲国与宣国的营帐中,丝毫没有大战得胜的喜悦气氛。 君沐宸在大帐之中,紧紧抱着雪晴:“女人,你是不是很冷?你为什么这么凉?” “来人,来人,去,太子妃冷,你们去给我把火盆找来!” 他瞥见沉着脸坐在角落里的司徒清逸:“司徒清逸,你不是号称能从阎王爷手下要人吗,你怎么不替她医治?!” “解忧回魂丹。”司徒清逸目光空洞的说出这么五个字。 “解忧回魂丹?快,你快给她服下啊!”君沐宸焦急地说道。 “最后一颗,昨日,她给你用了。”司徒清逸惨然一笑。他缓步走到君沐宸面前,看着在他怀里,已然没有了生气的雪晴,颤抖的手再次抚了抚她的长发。 “啊!”君沐宸痛苦地咆哮,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永失所爱的痛苦。 永泰帝在三国大战之后巩固了君权,门阀被大大削弱。原来的“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成为了传说。 不久,太子君沐宸即位,为了纪念宣帝,继续以苏雪晴称帝时的宏德为新朝年号。新朝以科举取士,尽纳天下士子之心,形成了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江湖中,多了一位叫沐九儿的少侠,他自称师承烟云仙子,来去无踪,行侠仗义。 市井之间,茶坊酒肆之中,宣国女帝的故事被编成了各种传奇的故事,成 分卷阅读118 为了说书人最新最动人的谈资。 望瑶居,成了天下最有名的酒楼,酒楼老板姓林,听说老板娘是从前宣国的婧姝公主,而店里的招牌是一款名叫“玉桃白”的佳酿,和一款名叫“金风玉露”的名茶。 三年后。 望瑶居酒楼内,台上的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宣国靖瑶长公主舌战群臣的故事。酒楼二楼的雅间长期被包了下来,这几年,时不时有一名身着华贵的男子,独自来这听书。此时,他眸色深沉,听到紧要处不由得眯起眼睛。在他的腰间,赫然挂着一青一白两枚玉佩。 “皇上,青冥楼果然神通广大。火树琼花已经有了眉目,听说,有人在琼华岛上见到过司徒清逸。”若是他不出声,怕是没有人能发现隐在暗处的如影。 若不是在追寻那女人下落的时候,偶尔发现,身上的这块青金平安玉牌可以号令青冥楼,君沐宸恐怕还在上天入地,找不到关于他们的半分线索。 君沐宸抿了一口“金风玉露”,难得眼中含了三分笑意。 这茶……比起当年那个女人沏的可是差远了。这几年姝丫头打着她姐姐的招牌,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吃香喝辣。君沐宸这样想着,不禁莞尔。 他解下蚩龙白玉环,交到如影手里:“传位昭王的诏书,就在朕御书房的书案上。你将这玉环交给四哥,他自然能够领会。那个女人……” 君沐宸恨得牙根痒痒,脸上的笑容却难得灿烂无比…… (全文,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