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携手南楼去》 分卷阅读1 与君携手南楼去 作者:抟风图南 既见君子 又是清明雨纷纷之时,天地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罩让人喘不过气。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侧部的专属印记表明,这是当今凌阳公主府上的。 因是下雨,马车略有些颠簸,珠云小声吩咐车夫:“稳一点,公主今日心情不佳……唉,每年这时都如此,这么多年……” 珠云忽然收住声音,显然,这是公主心中一结,旁人不好提。 车内的凌阳公主闭眸假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那攥着玉佩的手紧了紧。 忽然轿子猛地一停,险些让凌阳的脑袋撞到,她骤地睁眼:“怎么回事!”车夫颤颤开口:“禀公主,府前……好像有人……” 凌阳揉揉额头:“罢了,总归也到了。珠云,下去看看吧。”珠云应了声“是”,搀着凌阳下马车。果然府前有两道身影背对着他们,一白一蓝,一把伞。在这雨中看不太真切,却也煞是慎人,毕竟清明时节。 “来者何人”珠云壮壮胆子。 只见白衣男子缓缓转身,雨中是他清朗的面庞 “安安,我回来了。” 安安,凌阳公主的闺名。 这天底下敢叫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珠云下意识喝道“登徒子!”扭头看凌阳时愣住了:一向不管什么事都泰然处之的凌阳公主,正愣愣地望着白衣男子,眼中无意识淌出泪水。珠云不由扭头定睛一看那白衣男子,惊呼:“世、世子!”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诗经风雨》 …… 室内,暖香徐徐 “啪——”的一声,穆清的脸偏到一边。凌阳颤抖的手僵在空中。身着蓝衣的离修赶忙上前:“公子!”“无碍。” 穆清摆摆手,扭过头轻声说:“安安……” 凌阳一甩袖子:“别叫我安安!”凌阳说着红了眼眶,似乎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那一巴掌里。凌阳深吸一口气,略微稳定情绪,偏头带了点讥讽:“难为世子殿下这么多年还记得本公主啊。当初不告而别,如今又忽然出现,”凌阳眼刀一扫:“你当我是什么!穆清……穆……” 眼见穆清竟微微晃晃身子倒了下去,凌阳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已微微泛着青紫“快!传太医!快”凌阳慌张道。 …… 暖玉楼中 “太医,他怎么样”凌阳焦急地望着太医。太医摇摇头:“禀公主,这位公子的脉象煞是诡异……这虚虚实实……恕微臣不敢妄言。” 穆清的侍从离修撩撩蓝衣,语气不甚客气:“我都说了公子无碍,老毛病,你该不会忘了寒毒吧。”他这一提醒,凌阳记起。寒毒,又谓之“冰原梦”。中毒之人一旦发作便如同浸入冰原。当年穆清身中此毒,每月十五一到便会发作……让人寒气入骨,痛的钻心。唯一味温芝可压制。 说来也巧,公主小时得一位高人赠得温芝,服入体内。她是穆清最好的解药。原来穆清每每发作,凌阳都会搂着穆清,一开始还要喂她些血……后来渐渐好转,却也是削了他的底子,使他比常人更受不得寒气。想到这儿,凌阳不觉得涌上一丝心疼。 “嗯……”穆清低低地呻.吟声打断凌阳的思绪。她赶忙上前。穆清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淡淡的迷茫,刚要开口,离修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公子,药来了。”穆清缓过神,微微眯眼,摆明了拒绝的样子。 凌阳不禁莞尔,世人眼中曾经霁月清风、绝代无双的定北侯世子,其实极畏苦。以前为了让他吃药,定北侯可没少下功夫。后来也只有她,才能让穆清乖乖吃药…… “公主……您看……”离修把药奉上,意思很明确。凌阳转念一想,收回将伸出去的手,话中不自觉带刺:“今非昔比,如今我可没兴趣喂你家矜贵的世子。”穆清的眼睛黯了黯,费力撑起身子:“无碍,安安不愿意,我自己来就是。”然后面无表情地直接灌下一碗苦药,忍不住咳了两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凌阳从他的举动里,读出了委屈。 压下心底的烦躁与悸动,凌阳开口:“二位休息好就离开吧。” 话音刚落几声刺耳的咳嗽响起,穆清白这一张脸就这么看着凌阳,让凌阳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算了,算了,待两日,两日后,你们立刻离开。” 看着穆清眼中腾起的光亮,凌阳微微一怔。随后逃似的离开,心底暗骂自己没原则,可又禁不住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活着,还好,他回来了…… 凌阳走后,离修关上门:“公子,公主看起来好似忘了当年的情分一般。”穆清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安安只是别扭而已,毕竟当初我不辞而别,五年了……没关系……这次我可以用一生来哄她。”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微似心声,断不得。 心似双丝网 回到 分卷阅读2 房中,凌阳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平复了一会儿,脑中交织起许多问题:穆清这么多年到底干什么去了,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160;160; 还有……这次回来,他打算干什么? 心里乱糟糟的,凌阳毫无形象的抓抓头发想以此缓解心中的烦闷,想着这些……直到天蒙蒙亮,她才睡着 翌日,凌阳眼下一片青黑的起来时还恍惚了一下……他,是真的回来了啊。她的穆清。 可想想这五年:从以泪洗面、夙夜忧叹,怨恨他不辞而别;到后来只期望他活着……凌阳心中不由得翻滚起委屈,很委屈。也有一些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女儿家的赌气。 这么想着,晃晃悠悠用过早膳,听珠云说穆清在门外请见。凌阳有些恼,摆摆手:“不见。”说罢,随意拿起一卷书。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凌阳的书也没翻一页。珠云抬眼小心道:“公主……世子他……”凌阳合上书,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让他进来吧。” 穆清进来后,看见凌阳正在喝茶,便坐在她对面:“安安……我。” 凌阳听见这称呼便没来由的气。 小时候,别人都恭恭敬敬叫穆清一声世子,她却喜欢叫他的大名,总是“穆清”长“穆清”短。皇上说了几次见不起效,且见穆清也不在意,就不再管,同时也就默许了穆清叫凌阳的闺名——安安 这两个称呼,像是他们亲密的象征。但,那也是从前。 “再叫安安,世子就不必与我说话了。”凌阳放下茶杯,面无表情。 穆清看看凌阳的脸色 ,知道她是认真的。一垂眸,沉默半晌。当凌阳以为他会离开时,穆清却重新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温和:“凌阳也好。” 凌阳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从前穆清虽然也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但到底年少,带着些倨傲,不像如今……倒让她一点也看不透。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凌阳看着穆清。 “安……凌阳,我今日来,是听说暖玉楼……是当初你特意为我建的?”穆清一双墨黑的眸子闪闪的。 “就为这个?与你无关。”凌阳回避。这楼的确是为他建的,而且想的是两人到时成婚,毕竟早就订下了婚约……可…… 穆清偏头笑笑:“不只,还有……这些年,委屈你了,等我。”他的一句话就让凌阳的眼眶酸酸涨涨。 “但,抱歉,我现在还不能,也没想好如何和你交待,但你相信我,好吗? 再信一次。” 穆清言语中带了些恳求,凌阳不自觉点点头:“谁稀罕?你的决定,我左右不了,也没兴趣。” 这话倒是违心了。 穆清走后,凌阳又觉得自己没出息,总是对他没底线……又想想刚才他的脸色,竟比昨天好了许多,倒不像那么虚弱之人。可,以穆清的性格大概也不会装病来……大概? 当初说只让穆清住两天,后来时间到了,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提起,日子就这么僵着。穆清也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住了小半月。不过这事儿,不久就传到了宫里。 这天,皇上寿辰 ,四海同庆。凌阳需也入宫庆贺。 珠云为凌阳梳妆好后,问道:“公主,您看如何。” 凌阳想了想:“加上这个挂珠钗吧,前一阵父皇赏的。今天他寿辰,总不好过素。” 珠云应道:“是,公主。公主带上这个像仙子一般呢,世子看了一定……”她小心看看凌阳的脸色。 凌阳轻抚发髻:“罢了,咱们走吧。” 临行前,凌阳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穆清该不会也去吧?她晃晃脑袋:算了,与我无关。 “闯过”一群虚与委蛇的权贵小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百无聊赖地把玩茶具,皇上还未到。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算得上号的无非三个。已故皇后所出的凌阳公主;当今平西侯的妹妹珍贵妃所出的太子;以及宠妃淑妃之子,三皇子。 所以三皇子和太子的皇位争端,从未断过。不过两股势力互相牵制,倒也形成诡异的半平局。 皇上身边曹公公的一声“皇上到——”让众人停止攀谈,皆叩首行礼。皇上今天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往日似乎能夹住毛笔的眉头,今日也舒展了。 喝了几杯酒后,就是献礼环节。凌阳献上自己的万寿图就回到座位上吃点心,今天有她很喜欢的玫瑰蜂蜜糕。她不经意扫了扫各位嫔妃的着装。 珍贵妃的镶金丝百皱宫装可真气派,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皇后。不过头上的钗虽金光熠熠,还是用不了凤钗。 淑妃还是那副样子,眉夹三分愁色,一双杏核眼里总带点说不尽的思绪。 偏偏皇上爱看。今日她看似穿的较为素净,水蓝色花纹长纱裙。不过耳上的坠子,想来是东海今年进贡的碧水珍珠,皇上也是舍得赏她。 从一个人的穿着服饰可以看出很多,这是凌阳自小便懂的。 分卷阅读3 眼瞧着各个嫔妃就献宝似的拿出各种礼物,嘴上抹了蜜似的说着吉利话“千岁万岁,万寿无疆……” 谁又真的能万岁,不过是人人爱听的漂亮话罢了。 皇上忽然清清嗓子:“诸位,今日的礼物,朕都十分喜爱,不过还有一份大礼让朕心欢喜不已,想与你们分享。”说完拍拍手,身边的曹公公立刻会意,说到:“宣——定北侯世子入殿。”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不少人拿杯子的手都一颤。当年世子不知所踪……久了大家都以为他已故,有的年轻的官家小姐不知道,窃窃问着自家父母。凌阳暗叹……果然,他还是来了。 只见门口出现一抹青色的身影,今日皇上寿辰,他没穿平日里喜爱的白色。青色,倒是显得他如竹一般,立于这大殿中,反而比那些身带闪闪珠宝的人更亮眼。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衣摆微动,从凌阳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那上面的竹叶绣。青云国的世家公子一向讲究的是步伐快、稳而不疾、不乱。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的注意力被他吸走,男女皆有。凌阳咽下一口茶水,压下心中的不舒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穆清走到殿前,规规矩矩地叩首。 “免礼免礼!”皇上难得笑起来,“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不问他这些年去哪儿了,那些大臣们就算再疑惑,也得咽到肚子里。 “子钰回来了,府邸可有安排?” 子钰,穆清的字。 说这话的是平西侯,当初平西侯和定北侯一文一武,辅佐皇上上位,可惜定北侯英年早逝。这平西侯的地位可见一斑。 平西侯一开口,大臣们小声附和“是啊,当年定北侯府早已封存,还得翻修吧……” 皇上笑笑:“清儿,你看……?” 穆清恭恭手,忽而偏头朝凌阳一笑。这一笑不知红了多少少女的脸。却让凌阳觉得,他背后似乎有狐狸尾巴在摇晃。 果然,下一秒穆清说:“小辈刚归来京城,倍感陌生,幸得凌阳公主收留于暖玉楼。如今也还未有所作为,实不敢索要府邸。 小辈想,暂不继承家父爵位,不知公主可否愿意继续收留在下?” 最后一句尾音轻翘,丝丝勾人。 瞧瞧,这多会说话。凌阳嗤笑,短短几句让人无法反驳。 160;160; 在座谁不知,凌阳公主的暖玉楼是专门为他修建的,旁人靠近不得。寥寥数语,既推了爵位,不占尽风头,又把凌阳和他捆.绑在一起……让她无法拒绝。 穆清这几年,倒是练出了好口才。 皇上竟也乐呵呵地同意了:“也罢,府邸之事也应郑重以待,如今仓促,你又自小与凌阳一起,感情深些,” 皇上摸摸手上的扳指,“也好,暖玉楼本就为你而建,当初婚约,也该奏效的。不急不急,你回来了,慢慢来。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上这句话,算是给这事儿拍了板。凌阳起身:“是,父皇。儿臣一定照.顾.好.世.子。”最后几个字她咬牙切齿。她心中有一股闷气,被他算计的不爽。 青云国国风也算开放,再者当年凌阳和穆清的婚事天下皆知,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凌阳转了转酒杯,叹口气,且行且看吧,又能如何呢,有些事终归躲不过。 他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当初凌阳所想的最好的结局了。等待,真的能磨平一个人的棱角。 也许,该顺其自然的。 好像从穆清回来起,很多事情,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发展。 穆清谢恩后,偏头向三皇子微微颔首。平西侯垂眸凝思。太子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一场宴会,各怀心思。 中有千千结 宴会过后,凌阳便起身,也不想等穆清。 谁知穆清跟上来,刚要说话,忽然一声娇呵:“啊——”只见礼部尚书李行章的女儿李妍竟被谁绊倒似的直直扑向穆清。 凌阳眯眯眼,移身挡在穆清前,快速搂住李妍,再一侧身,扶正她,然后甩甩手腕,站在一旁。 心里想着:当初被父皇强制要求练习的半吊子武功,也算有点用。 穆清看着凌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刚出手的不是她,嘴角噙起一抹笑。 再看这李小姐,满面红霞,站正后却抬头看着穆清,眼中水光潋滟:“多谢世子,小女子不胜感激。”说罢,轻轻嘟着唇,俨然一副小女儿家模样。 凌阳挑挑眉,摸摸自己的耳坠,明白了。 得,自己还挡了人家的美好邂逅了。但也没说什么,她本不是锱铢必较的人,而且小女儿心计,她也没兴趣掺和,看透就好。只是心里有点莫名的发涩,不过也只是一瞬。 穆清果然还是那么耀眼,以前是,现在也是。凌阳喉间涌出一点烦躁。 160;穆清依旧微微笑着,语气中却带着疏离 分卷阅读4 :“小姐不必谢,是公主出的手,在下没做什么。” 李妍嘴角笑容一僵,然后装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也多谢公主了。” 一个“也”字用的甚是巧妙。 凌阳放下摸耳坠的手,说道:“无妨,举手之劳,李小姐以后还是小心脚下为好。本宫还有很要紧事在身,先告辞。” 说罢,轻轻颔首,台步离开。 凌阳走路不似寻常贵女,莲步轻移;她走时总是步幅大些,稳却不鲁莽,带着些洒脱。所以,即便她走得略快,倒也不见粗鲁。 穆清也恭恭手说了句“告辞”便去追凌阳。 “安安!”穆清快步追上去,好在人高腿长。凌阳停下看着他:“世子殿下?” “凌阳……”穆清想起凌阳不愿他叫“安安”,:“我唤你凌阳,你称我名讳好吗?刚刚那事你听我说……” 凌阳点点头:“穆清。我是真的有要紧事,而且……”凌阳摆摆手,“刚刚那点小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珠云会带你回府,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上了马车。 穆清留在原地。无奈笑笑。珠云俯身:“世子,请。” …… 凌阳坐在马车里,想起一会儿要见的人,不由有些激动。算来也有一阵未见了。 马车停在一处酒楼——湘安酒楼,这里随是近年崛起,但发展十分迅速,专为达官贵人而定。私密性极强,不少人在此商谈要事。 凌阳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包间——曦月阁。推开门,只见床边立着一个穿红衣,头束紫金八宝冠,手持折扇,身形高挑的男子。就这么站着,倒也是说不清的风流。,不过凌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喂,老狐狸。回来啦?” 凌阳偏头笑着。红色的身影转过来:“小绵羊,说了多少次我叫莫离,你可以叫我离哥哥啊~” 莫离的名字带个“离”,凌阳名字带个“阳”两人的称呼便是这么来的,当然,不知如此。 160;“哥哥”两个字被他舌尖一绕,配上慵懒魅惑的嗓音,倒是勾人。说罢,一个闪身,以极快的速度欺身上前,一双桃花眼放大在凌阳面前,扇子轻点在凌阳唇上:“我回来了。小娇娇。” 凌阳也习惯了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虽然心里对见到他很是欣喜,嘴上却嫌弃:“走开,走开,别动手动脚。” 也没纠正他那甜腻的称呼,毕竟以前尝试过很多次,每次只是换来更过分的称呼。渐渐,凌阳也习惯了,不过一个称呼。 “想哥哥没?” 莫离双眼含笑,也不等凌阳回答,拉着她的手腕,说到:“来,好久没见了,陪我喝两杯,你最爱的桃花酿。” 凌阳被他带的坐下:“行啊,不醉不归。你可别半路跑了。” 莫离为她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哪能,别到时候你喝的醉醺醺,又缠着我叫离哥哥。” 凌阳知道他又在过嘴瘾胡说,没怎么计较:“得了吧你,赶紧喝酒,别废话。”说罢把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两人虽不见醉态,话也是多了起来。 “小娇娇,你今天看起来有心事啊。”莫离一边砸着酒,一边看向凌阳。 青云国男女皆饮酒,凌阳自小爱饮酒,只不过总被穆清管着……穆清,又是他。 凌阳转转空酒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啊,老狐狸……他回来了。” 莫离动作一僵,随即摇摇头还是笑着,说:“哟,那个负心汉回来了?难怪。” “他不是……他……好吧。他就是!”凌阳嘟囔,把酒杯伸给莫离。 “那你原谅他吗?”莫离拿起酒壶装似漫不经心地问。 凌阳听了,接酒的手抖了抖:“你知道吗,老狐狸。等待真的很折磨人。 一开始,我想,这个穆清竟敢不辞而别,那他最好别敢回来。回来我定不饶他。 后来我又反悔,他回来再说,回来我再教训他。好商量 到了第四年,我只盼着他能回来,回来我就原谅他,和他好好的一辈子。什么都听他的。 第五年,我便只求他您平安活着,爱不爱我都无妨……” 凌阳见酒已满,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可他如今回来了,我又开始有点怨他,有点委屈。不想轻易放过他,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嗯,太过分了。” 她轻轻重复:“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所以你问我原谅不原谅他,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莫离不禁想起他们初见时,那时穆清已经走了,凌阳却开始四处游历,别人都不懂,只道她没心没肺。 可莫离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心里有事儿,大事儿。后来一番奇缘相识相熟,两人吵吵闹闹却也一见如故,渐渐交心。 那第一次和莫离喝酒,凌阳也是像如今般彷徨无助,甚至更甚于今日。和平时洒脱的她,很不一样。 莫离不想看 分卷阅读5 她这副样子,说道:“娇娇,很多事情,是你控制不了的。生老病死,相逢别离。所以啊,既然他回来了,你放不下他,就顺其自然,好吗? 当然,也别太轻易放过他,哼,负心汉。” 凌阳抬眼,似乎在思考,半晌,她终于笑了:“对。控制不了,老狐狸,你说的对。我敬你一杯,谢谢你。” 莫离见她笑了,也举起杯子。他知道,有些心结他是解不了的,他只能推波助澜,让她的心尽量少转几圈。 两人这么一杯一杯喝着,不时谈笑几句,莫离讲讲他这些日子的见闻,比如东海的人头上带几颗珍珠,洛城的女子有多美…… 到后来凌阳喝醉,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莫离在她面前晃晃手:“小娇娇?小绵羊……安安?” 看着毫无反应的凌阳,莫离叹了口气:“每次都这样,最后还得我自己喝。”说完倒也放下酒杯 弯腰抱起凌阳,小心托着她的头:“呦,又轻了些。一定是想我想的。” 他也不管凌阳听没听得见,抱着她到曦月阁特带的小间里休息。 “公子……酒楼的账目公子可要过目?”一个身影悄声出现。 莫离便是这湘安酒楼幕后的主人。曦月阁也是为凌阳特意留的。 “不了,我们娇娇管着,我放心。”说完轻弹了一下在睡梦中的凌阳,说道:“好了,你退下吧。” …… 公主府暖玉楼中 “公子,歇下吧。公主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离修站在穆清旁劝道。 穆清捏捏眉头:“安安这像什么样子。真是……查到了吗,她干什么去了?” 离修沉吟了一下,说道:“嗯……公主她去湘安酒楼见了一名叫莫离的男子……这男子身份,不简单。” 穆清捏这眉头的手一顿:“莫离……莫离……原来是他。” 莫离的家族是天下第一商贾之家,而莫离正是不二继承人。 湘安酒楼……这名字……怎么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在翻滚。 “安安长大了……得有朋友的。她对男女之事不甚敏锐……应只是朋友的。”穆清轻声说。 离修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有些想笑,穆清一直一副温温和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样子。 也就这凌阳公主能让他像个平常男人般,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属下查了一下,您走后的这几年中,有段时间公主游历四方,想来就是那时认识的莫离。”离修看着穆清的脸色说道。 穆清离开这五年,他一直没有去探查凌阳的状况。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 他怕他听到“凌阳”二字,都会忍不住回来,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这是不行的,他还没有完成任务……那人交给的。 为了他们的未来,他别无它法。 好在,终是回来了。未来,还很长。 穆清这么想着。 总有一天,可以解开凌阳心中的结。 君当作磐石 翌日清晨,凌阳嘤咛一声醒来,揉揉脑袋回忆昨晚的事……对了,又和莫狐狸喝酒来着。 说到底,虽说平时总和莫离吵吵闹闹,但莫离其实是很重要的朋友,和他在一块儿,很轻松,也放心。两人吵吵嘴架倒也乐呵呵。凌阳迷迷糊糊地想着。 “呦,我们小绵羊醒啦,来喝点醒酒汤吧,依旧是你离哥哥特制的。”莫离换了一身绛紫色长袍,端着一碗汤走来,随即坐在凌阳床边。 凌阳爱喝酒,可宿醉后又总头疼。且不爱喝寻常醒酒汤,说味道难喝得要人命。 莫离只好“贤惠”地亲自调制。味道清甜,效果又好。 凌阳喝完醒酒汤,咂咂嘴:“我说,莫莫你这手艺太好了吧……你要当厨娘,啊……厨师!一定赚大钱!” 莫离眯起眼,敲了一下凌阳的脑袋,这小丫头,每次讨好他就叫“莫莫”。 “行了,就给你做,你还不知足。”莫离打了个响指,有丫鬟奉了衣服上来。“快起来,换洗衣服我差人送来,穿好了就来吃早饭。”莫离说完就出去了,顺手关上了小间的门。 吃早饭时,凌阳一边感叹全是自己爱吃的,一边问莫离:“莫狐狸,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莫离摇摇头,语气带了点凌厉:“应是暂时不走了,家族出了写杂碎,我这次要留在京城,好好清清门户。”莫离放下筷子:“不过,最近这天,可是要变了,你可得小心。” 凌阳笑笑:“行、行。不走就好。” 莫离话锋一转,有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了,你可以尽情赖着我了啊,小娇娇。” 凌阳笑着把筷子投向他,莫离闪身躲过:“功夫可没长进啊,改天陪你好好练练。” …… 用过早饭,莫离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送凌阳回府。 回到公主府,凌阳刚想躺着再 分卷阅读6 睡一会儿,迎面碰上穆清带着离修…… 穆清看见凌阳正揉着脖子,说道:“公主长大了,也学会夜不归宿了。”语气中难免带了点冷硬。 凌阳只想赶紧睡觉:“不劳世子费心。这都几年了,总该长大了。若没什么事……” 凌阳还没说完,珠云小步跑来,伏在她耳边,说道:“公主,礼部尚书家的李小姐来访。” 凌阳闭闭眼……什么事儿都来啊这是。“……好吧,让她在前厅候着,给她准备些茶点,我即刻就到。”凌阳吩咐着。心里暗暗想着:这李小姐来,可是为了什么? 珠云走后,凌阳看着穆清,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道:“那我先去见李小姐了,世子自便。”又缓和了些语气:“这季节,府上花园中的花大多开了,也是绮丽,可以一观。”说完抬步去了前厅。 穆清转身,离修见此,问道:“公子咱们去哪啊。” 穆清嘴边挂起淡淡的笑,面部柔和起来,说:“花园。” 离修摇摇头……公子这也太好哄了。 李小姐今日可算是“盛装出席”。 身着嫩粉色撒花天丝裙,头上戴着朝阳琉璃钗,耳上坠了七星灵石,颈间还添上一条翡翠链。 行走间,身上散发着难以忽视的香气。不时还用蜀绣帕子掩嘴娇笑。 见了凌阳,她客套几句说什么谢谢昨天将她扶起什么的,带了好些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里……大多是吃食,数量极多。凌阳有些不解。 李小姐拿起帕子遮嘴,轻笑:“公主用不完,分给他人也可呀。”不等凌阳细想这话中深意,又说:“吃了些茶食,倒也想散散步,听闻公主府上有不少美景,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凌阳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茶点,心想这小姐的胃当真比燕雀还小。面上却不露声色,带李小姐在府中闲逛。 直到看见在后花园的躺椅上假寐的穆清,再看李小姐哪怕用帕子都遮不住的红霞。凌阳算是明白了,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想看公主府的美景,分明是想见美人啊。再者……李小姐刚才说吃食若吃不完就分给别人……这别人,是穆清吧。 凌阳摇摇头,这姑娘的心思是真的细腻啊。都要编成一张网了,也不知能否网住她心怡的男子。这么想着,视线在李小姐和穆清间扫着。 穆清睁开眼先看到凌阳,眼前一亮。可又看到她身侧满面春风的李小姐,心下一转……便了然。 李小姐娇声开口:“昨日之事,还未谢过世子……” 穆清哑然,说道:“不必,我本就没做什么。” 看着两人气氛有些凝滞, 凌阳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一点点酸,寻了把椅子坐下,打算看看穆清到底怎么解决。 珠云站在凌阳身后,极小声道:“公主……您不阻止她吗……万一……” 凌阳摆摆手,说道:“我是凌阳啊。” 凌阳公主,皇上唯一的嫡出子嗣,何等尊贵,何等骄傲。 而且她也是穆清的凌阳,唯一的。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哪怕……心中还是有点涩涩的 珠云点点头。她家公主,一贯大气洒脱。虽说爱世子爱到骨子里,不过除却世子刚走那段时间终日沉默,倒是未因为爱人而毁了自己的生活,爱还是爱着,活也好好活着。珠云有些不解。 这边,李小姐装似无意地说:“世子刚归来,这青云国这些年变化不少,世子若愿意,小女可带世子游玩四处。” 离修在穆清后面差点笑出来,穆清略一沉吟,看看旁边喝茶看戏,好像毫不在乎的凌阳,说道:“是许久为归了,没想到这青云国的国风,越来越开放了。” 李小姐听了,脸上闪过青色。凌阳倒是偏过头笑了。这穆清,嘴变毒了。看来他今天心情的确不佳,若是平常,他大概不会如此。不过他不给李小姐好脸色……唔,挺好。 尴尬的又攀谈了几句,李小姐终于离开。 穆清扭头对凌阳说:“她……我心似磐石,不移。你放心……” 凌阳看着湛蓝的天空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狐狸的酒到真是好,喝完心情竟都好了不少。 看着花丛旁的穆清,忽然有了一股冲动,身体快于行动,她折了一支花递给穆清,偏头笑到:“鲜花配美人,这位郎君好风采。” 穆清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眸中盛满潋滟的女子,呆呆借过花。微微笑开,不同于平时的礼节性微笑,这个笑,很温暖,露出穆清嘴角浅浅的酒窝。等他回过神,凌阳已经走了。 离修:“……我怎么感觉公主情绪好转了,不似前几天总笼罩着一层雾似的,看来这莫离有点……” 离修收住声。暗道一声糟了,公子好不容易开心些,怎么他就提起了莫离……小心看看穆清,好在他只顾看花没注意。 穆清回过神,对离修说:“这李小姐此番来,可不只是儿女情长,她估计也是替她父亲礼部尚书李 分卷阅读7 行章探探虚实……也好,计划可以开始了。” 天,也该变变了。 …… 回房后,珠云不禁嘀咕:“公主,这李小姐是何居心,打扮得花枝招展下足了功夫,说是道谢,那眼睛都要粘在世子身上了。” 凌阳躺在穿上,摆弄手指,不禁回忆:“嗯……的确花枝招展,单她身上那件嫩粉色天丝裙出自莫狐狸的灵曦阁,千金难求……还有她头上的琉璃钗,耳上的宝坠可不都出自如灵曦阁……脂粉的香气……等等!” 凌阳从床上坐起来,皱皱眉头:“她这一身下来,李尚书这一年的俸禄可就打了水漂……”凌阳越想越有些疑惑:“不该呀,她母亲的娘家也不是财力雄厚之家……” 电光火石之间,凌阳笑了:“这李尚书,有点文章。” 要说这李小姐,平日虽打扮妍丽,也不会把这些名贵物件一起堆砌在身上,今天约莫着想见穆清,女儿家,见心怡之人难免想漂亮些…… 而且寻常人不一定认得她身上所有东西的出处,不巧,对莫狐狸的灵曦阁,凌阳可是了如指掌。因为每次她心血来潮,都要去“洗劫”一番。 想到这,凌阳也有些乏了,珠云见此,放下珠帘,便退下。 睡梦中,凌阳不知为何梦到刚才在花园中的场景,穆清站在花丛中 朝她笑道:“我心如磐石,不移。” 江暗雨欲来 平西侯府内,烛光忽明忽暗。 “舅舅,这可怎么办。穆清会不会知道当年……”太子在平西侯面前转来转去。 平西侯一边转着手上的珠串,一边暗自盘算:“坐下,堂堂一国太子,成何体统!”平西侯不由有些上火,他这不成器的外甥,只会点宫闱之斗,人又自负,恐难成大事。 “先探探他的虚实,以我对他的了解,应是不知的。”平西侯回忆着今天穆清的一举一动, 又说:“你是一国太子,将来要坐上那至高宝座,没必要跟他过不去。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皇帝似乎很在意他……不好动他,毕竟是定北侯的儿子,能留就留着吧……”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我欠这孩子,也算补偿他……尽量留着吧。” 看看太子不忿的脸,他继续道:“你是储君……对于贤能之士,要会为自己所用。穆清这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能为你所用,自是最好。况且等到你当了皇帝……他的一切,还不是你掌控。” 平西侯撇了一眼太子身上的蟒袍:“你和三皇子僵持已久,也该破局了。借着这机会,正好。” 太子终是舒开眉头:“多谢舅舅提点,那……我去试探一二。” 平西侯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没再说什么。 …… 清明过后,春风带了几丝雨后的料峭,微微拂过,倒也清爽。凌阳坐在府中的凉亭里,身子微微斜着,珠云在一旁给她递一块奶糕。 凌阳这日子按理说是很清闲的,前提是如果没有丫鬟来通报称太子来访。 凌阳坐直身子,这太子的母亲珍贵妃,一直念着皇后之位。可惜了,盼了这么多年,自凌阳母后去世,皇上再没有立后的打算。珍贵妃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连带着太子与凌阳也没怎么亲近。 今日太子来……凌阳眼珠一转,咽下口中的奶糕。嗯,估计是为了穆清。太子的舅舅平西侯与凌阳和穆清小时倒是颇为亲近。小时候,皇上威严不喜说笑,皇后去的早,而穆清的父母更是早逝。平西侯为人慈爱,和小辈们相处的来。 想必太子前来,也是因着平西侯这一层关系。 穆清如今倒是块“香饽饽”,唔……一直都是。凌阳心思一边转着,一边去前厅。 看来又得虚与委蛇一番了。 自慕清回来,这一天天便不得清净。 …… 前厅 “参见太子殿下。”凌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虽说不在意这些,也不愿巴结他。但表面功夫,该做还得做。这点凌阳深谙其道。 太子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珠光宝气,浑身上下散发着财大气粗的感觉。 头上蛟龙玉冠上嵌满宝石,恐怕再多一颗都塞不下了;身上的袍子,各类金线装饰,不知熬坏了多少工匠的眼。 就连腰带上,还添了几颗珍珠,瞧着成色,够普通人家一年饮食。他微晃的足尖上微闪光芒,仔细一看还加了夜明珠上去。 也不知珍贵妃怎么养的,好好一个东宫太子,搞得活像暴发户家的儿子。不过想想珍贵妃平日里的打扮,也就释然了。儿子随母。 反正皇上都不在意他们母子的奢侈,她又何必在意。凌阳暗暗想。 “皇妹快快请起。”太子虚扶一下,又说:“皇妹近来可好……本宫今日来,是为了探望子钰兄。好久未见,甚是挂念,犹记当年……” 太子长篇大论说着虚伪的官话。凌阳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心道这太子别 分卷阅读8 的不会,场面话倒是一套一套,像极了他母妃。 而且穆清的字本是极好听清润的“子钰”,从太子嘴里说出来,也带了些污浊。 说到底太子就是想见见穆清,谁知道心底打的什么算盘。凌阳面上不显,轻轻挥手:“您也知道……穆清身体不大好,要不……您随我去暖玉楼.?” 不得不说,凌阳和穆清有诡异的默契。 …… 刚进暖玉楼,边听到一阵咳嗽声,接着便看到穆清搭了条毯子,靠在厅中贵妃塌上,脸色苍白。眼睛微闭,睫毛轻轻颤着。 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衣,头上也只用同色苏绣发带虚虚束着,和太子形成反差。 凌阳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太子来了,穆清的病……也重了。 太子先是装作不经意扫了一遍屋内装潢 ,家具大多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墙壁上还绘有暗纹,瞧着是老工匠的手艺。再多也没法一时看清。 他只好收回目光,又细细观察穆清的脸色,心下稍稍放松,接着换上一副焦急的面孔,夸张道:“子钰兄啊,你这身体是怎的了,怎么、怎么如此……” 离修站在穆清旁面部僵硬,这太子不去唱戏可惜了。 穆清抬眼,挣扎着要起身:“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这身子太不争气……咳咳咳咳……”话音未落,就咳嗽个不停。 太子赶忙道:“快快坐下,你我挚交,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太子握住穆清的手,实则暗暗探探穆清的脉道。“我今日来,是因舅舅担心你……”太子满意放下手,在一旁坐下。 凌阳也寻了位置静静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怕惊扰了两位“戏子大人”。 穆清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随即又偏过头一副失落的样子:“是我不孝,早该去看叔叔的。咳咳咳咳……叔叔对我恩重如山……可……” 瞧瞧这情真意切的样儿,离修在心里啧啧称奇。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男人也不输啊。 凌阳微微皱眉,总觉得穆清情绪不对……又说不上来,从前穆清的确很敬重平西侯。 太子用他那贼溜溜的眼睛,小心盯着着穆清每一个表情。舒了一口气,眉眼也真的笑开了,说话也不再顾忌:“子钰兄,我一直很钦佩你的才学能力,不知……此番回来,你可愿……”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在场都是人精。心下了然。 凌阳撇撇嘴,这太子真是日益膨胀,连她也不避讳。 穆清装似一愣,挣扎起身跪倒在地:“穆清病残之身,何德何能得太子赏识……清必定殚精竭虑,庶竭驽钝。” 太子起身,将穆清扶起,笑道:“子钰兄言重了,快快请起。” 又寒暄几句,太子春风得意地离开,临走时连带着看凌阳,都多了些平日不曾有的兄长式关爱:“皇妹啊,这子钰兄可就拜托你照顾了。”凌阳点头,面上不动声色。 太子走后,凌阳和穆清面面相视 “穆清……你……身体……”凌阳到底放心不下。 穆清扯扯嘴角:“无妨。老毛病。”然后虚咳几声,仿佛每一下都敲在凌阳心上。 “你现在每月十五,还会犯病吗?”凌阳问道。 穆清眉眼温和:“安安不必担心,如今已有控制……有时十五会犯,有时不会。” 凌阳偏头小声说:“那我每月十五会在府中,有需要便叫我。这点我还是可以的。”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说了不要叫安安。” 就快步离开了,她并没有提起太子的事,因为有些事情,她明白,暂时不能提。 凌阳走后,离修探探头。 “公子……这些年医仙那里药材基本凑齐了,为什么不把寒毒拔去呢?”离修有些疑惑。 穆清斟了一杯茶,慢悠悠说道:“时机未到,不能让他们起疑,而且……”穆清回忆起刚才凌阳担忧的眼神,微微笑着:“让安安心疼心疼也好,唔。对了,给三皇子传密信,就说‘鱼已上钩’。总得给他些诚意。” …… 凌阳走出暖玉楼,眉头轻皱。珠云见了,问:“公主可是担心世子?” 凌阳点头,说道:“莫狐狸这些年走南闯北应该有些门路,我给他修书一封,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凌阳又想起穆清身中寒毒应是畏冷,一拍手:“莫莫那里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进了一件狐腋披风。嗯……叫他一起送来吧。我去准备准备回礼,也不好总叫他破费。” 凌阳偏头笑着,配上耳坠上的雪狐毛,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珠云看着心里百感交集:真好,公主的魂儿,彻底回来了。 虽说这几年凌阳不曾要死要活,依旧好好生活着,旁人看不透,只当她不已经放下,可珠云日日在她身边自然能感受她的变化。 曾经的公主对比当下,少了几分俏,几分娇。如今公主的笑容中,终是多了明媚,真好。 分卷阅读9 蜻蜓低飞过凌阳头顶,她伸手捞了捞,没捞到,抬头望着不知何时聚拢来的乌云,说道:“又要下雨了啊。珠云我们快回院吧。” 断不思量莫思量 日子就这么不徐不缓的进行着,凌阳和穆清之间总有一种微微妙的气氛。 比如:早晨凌阳散步,会看到穆清在浇花,他看见凌阳便轻轻笑着,有时会伸手弹落凌阳耳边的落花; 说到这,不得不提到穆清近来的新爱好——养花 有时还会修剪一番。凌阳也不知为什么,只当他忽来兴致。有一天,穆清一边想事儿一边剪花,一不留神剪到了手。凌阳见了一边嗔骂他,一边给他上药。 穆清就静静地看着凌阳,觉得自己像是寻常人家笨手笨脚的丈夫,而凌阳……是他的小妻子。 手上一痛,穆清看见凌阳一脸嗔怒地给他涂药:“还笑,疼不疼” 穆清眼尾都弯起来,柔声道:“不疼不疼。你别担心。” …… 意外就发生在那天。 那天午膳,凌阳没见到穆清,猜测他应在花园。便去找他。 谁知一进小花园就先看到地上散落的花瓣,接着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 “穆清!穆清!”凌阳冲上前搂住穆清,看着他发抖的唇,白得发青的脸。忽然想起今天是十五,她心里十分懊恼,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啊! 这时离修拿着一捧玫瑰也走来,看到这一幕,玫瑰从手中掉落:“公子!” “快,把他抬到暖玉楼,那里对他会有缓解!”凌阳见离修来了,赶忙把穆清塞到他怀里。 离修不敢耽搁,赶忙轻功带穆清跃回暖玉楼。凌阳轻功不太精,却也慌慌跟着。 进了暖玉楼,凌阳指挥离修将穆清放在床上后,自己也坐在床边,把穆清搂在怀里。穆清身形修长,她也揽不过来。 只得握住他的手。回想起好几年不曾用的功法,将气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穆清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若非颤抖的身体,紧锁的眉头,真让人错以为他没有痛觉。 穆清一直是这样, 温柔到骨子里,却也傲到骨子里。 无傲气,但傲骨坚。 过了一会儿,穆清稍微清醒了点,可带着雾气的黑眸还是染了些懵懂。若不是场合不对,凌阳真想揉揉他的脸。回过神,发现被揉脸的是竟自己。 “安安……我的安安……”始作俑者还在轻声唤着她。 “还疼吗”凌阳不自觉放轻声音。 “不……疼!”穆清忽然略放大声音,还带了写不易察觉的委屈:“疼……安安不管我……还不许我叫……安安……” 穆清神志似乎还不太清醒,又小声说:“还凶我,说再叫就不要我了……” 凌阳心疼地抱紧了穆清,穆清平时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管凌阳说什么他也微微笑着。以至于凌阳忽略了他眼底的受伤。 而此时的穆清,仿佛脱下了成熟稳重的外衣,委委屈屈,还带了点……撒娇。 刚才一声不吭的人,如今缓解了些,看到心怡的姑娘,反而撒起娇。潜意识里,他想让凌阳再心疼他一点,再多一点。 “好了好了,不会不要你的。”凌阳轻拍他的后背,语气带些诱哄:“乖啊,乖。” 穆清毛茸茸的脑袋在凌阳颈窝蹭蹭,像极了波斯前一阵进贡的纯白的猫儿。 可穆清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微颤。这次像是因为知道凌阳在旁边,他的喉头溢出呻.吟。 凌阳有些不知所措,摸摸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向离修:“有匕首吗” 离修下意识点头,递给凌阳。在看到凌阳往自己手腕上划时,离修吓的惊呼:“公主!您……”这要是公子醒来,不得扒了他的皮。 “没事。”凌阳划开自己的手腕,立刻有鲜血涌出,却不见过重腥味,还飘着淡淡的药香。她把手腕递到穆清嘴边:“喝吧。” 穆清别开头,拒绝合作。凌阳又把手伸过去,穆清还是摇摇头。 “你再不喝,我就真不要你了。”凌阳挑眉,语带威胁。 果然这话管用,穆清犹豫了一下,用仅剩不多的理智略略思索后,捧起凌阳的手,小心舔舐着血液。眼睛里还是带着朦胧。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手,一合眼,睡了过去。凌阳等了会儿,见他没再发病。知道这是过去了。 凌阳轻轻把穆清放平,到底是成年男子,重量必然是在的。凌阳有些吃力。将他放平后,又给他盖好被子,定定看着他。 半响,将他脸上被汗浸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凌阳想着他刚才的神志,有些疑惑,看着离修。示意他到外面说。 冰原一梦,寒入骨髓,这便是那毒的别名的来历。 到了寝室外,凌阳站定。 离修轻咳两声,说道:“公子有时严重的时候,会 分卷阅读10 这样,神志……不太清醒。” “那他这些年……怎么办。”凌阳压下因失血和功力输送带来的眩晕。 离修思索了一下还是说:“能压一点是一点吧。毕竟只有温芝……公子他又向来能忍。”剩下的他也不好再说。 凌阳闭闭眼。穆清,总有办法牵动她的心。 “小绵羊——”张扬的声音响起。凌阳一听就知道是莫离,这欠揍的嗓音。 莫离今天又穿了最耀眼的红色,配一把墨玉骨折扇,倒是真的好看,也不显得女气。 “娇娇!”莫离看看凌阳还在淌血的手腕,一个健步冲上来,离修拦也没拦住。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给我解释清楚。”莫离缠完最后一层纱布,斜了凌阳一眼,看似狠狠实则轻轻打了个小结。 凌阳看看莫离的脸色,阴沉沉的,小心开口:“莫莫啊,你听我说……” …… “所以你就给那个负心汉喝你的血。你傻吧你。”莫离无奈地拿扇子敲敲凌阳的脑袋。 离修听了他的称呼,愤愤道:“我家公子才不是负心汉。” 莫离气笑了:“他不是哼。他——”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凌阳赶忙制止他们:“别吵别吵,穆清还在里面休息呢。”说完,向离修使了个眼色。离修哼了一声,没再争辩。 “对了,莫莫,事情怎么样。”凌阳转移话题。 莫离没好气地看着她, 说道:“可费了我一番功夫,这医仙脾气煞是古怪。我交待了病情,他却只开了些温补的药,说什么病人自懂,莫担心。都给你带过来了,还有……披风。” 离修听见“医仙”二字,僵硬了一下。听到后面面色恢复正常。 莫离是什么人,这哪能逃过他的眼,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嗤笑了一下。 凌阳因刚才的种种有些脱力眩晕。莫离见了,顺势道:“听医仙说,他应该……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一天就能醒。你先去歇歇吧,我给你熬点滋补的汤。” 凌阳点点头,眼睛还是直直看着他。 “行了,也给他熬。我这劳累的命。”莫离弹弹衣服,随后指向离修, 说道:“你,来给我打下手。如果想让你家负心汉公子能恢复的快一点。就别磨叽。” 离修惨兮兮地看了一眼凌阳,凌阳摆摆手:“去吧去吧。” 他就只好耷拉着脑袋跟着莫离走了。 …… 凌阳院子内的小厨房内。 离修看着莫离熟门熟路地指挥他干这干那,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常来啊。” 莫离挑眉,一摇折扇:“怎么,替你主子打听情报。我就是常来,怎么着。” 离修看着他这副嘴上不饶人的样子。想反驳也没找到合适的话。只好愤愤地煽火。 “喂,君子远庖厨你懂不懂。”离修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讥讽一番,企图扳回一城。 “为了我们娇娇,何必在意这些屁话。”莫离用娴熟的刀法切着手下的菜。 离修默然……忽然觉得这姓莫的,好像真的对公主很好。 …… “诺,喝吧。药膳我还是很拿手的,他的那份叫他那小侍卫温着,等他醒了就能喝。”莫离摇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凌阳嘴边。 凌阳喝了一口,说道:“果然你的手艺我放心……这也太好喝了!莫莫,你真好啊。呃……我自己喝,自己喝。” 说完凌阳捧过碗,咕嘟咕嘟喝起来,像只小奶猫。“唔……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东西。”凌阳咽下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道:“珠云,把东西拿来吧。” 珠云应了声是,把帕子递了凌阳擦嘴,便去取东西。 “呐,给你。看看喜不喜欢。”珠云拿来东西后,凌阳放到桌面上,推给莫离。 莫离看着用黑布包起来的东西,有些疑惑,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当他打开时,离修忍不住发出惊呼:“千年玄铁!”练兵器极佳,一直是武者争抢的焦点。 莫离抚摸着玄铁,笑得勾人:“小绵羊挺大方啊。” 凌阳说:“这不是不好意思总拿你东西嘛,你帮了这么大忙。” 莫离笑容反而淡了些:“如果是替他道谢,不必。为你自己,更不必。我帮你,是我愿意。否则没人逼得了我,你我之间本不必言谢。” 凌阳看他不太高兴,知道是自己生疏了,便说:“行了,我的错,不过本来也是要给你的。你的功夫配这玄铁铸的武器刚好。虽说你有墨白对扇,但多些防身总是好的。” 莫离这才笑开:“这才对嘛。” 这时里屋传来响动,应该是穆清醒了。几个人前前后后挤了进去。 这厢穆清刚醒,还有些迷茫。眼看一群人冲进来,他不自觉向后缩了缩。接着迅速恢复清明。 他看了眼冲在最前面, 眼里却没有一点担忧的莫离。 分卷阅读11 红衣,墨扇,还有那勾人的桃花眼。想必就是莫家少爷,莫离。 穆清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样子:“莫少爷,百闻不如一见,久仰。” 莫离摆出标志性表情,挑挑眉:“不敢当不敢当,负心……定北侯世子,久仰。不过我与世子并未谋面……不知世子如何得知是在下。” 其实莫离根本不关心穆清如何知道他身份的,毕竟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情报网。 他只是想看看,穆清在凌阳面前怎么说 穆清还是笑着,白着一张脸也不显潦倒。 “常听闻人说莫公子喜着红衣衣服……不过也不绝对。最重要的是公子的墨白对扇,今日配的,便是‘墨冥’吧。” 莫离摸了摸自己的扇子,说道:“世子好眼力。” 果然不简单。 穆清也无意继续和他虚与委蛇,朝他身后张望。果然,被他挡住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药膳来了公子!”离修远远便喊开,“您刚醒,先用点药膳。” 虽说是药膳,可莫离的手艺也是真的好,老远便飘来香气。凌阳的眼不自觉跟着碗动。 凌阳自小被皇帝养刁了一张嘴,对吃格外挑剔。莫离为她学了一身厨艺,这些年走南闯北,学了不少。只要一回来,就为她做羹汤。 莫离无奈揉了凌阳的脑袋一把,说:“以后再给你做,没出息样儿。” 凌阳回头瞪他:“谁稀罕。” 气氛倒是活络起来,只是穆清看着这一幕,一贯挂着笑的嘴角,绷直了。 离修清了清嗓子,凌阳反应过来,看着穆清:“你……没事了吧,是我不好,没记得今儿是十五。” 莫离暗暗翻了个白眼,穆清却弯弯眼。 “安……凌阳,别担心。我没事的”穆清柔声说。 凌阳看着他小心的样子,偏过头小声说:“习惯叫‘安安’就叫吧。” 穆清的眼睛立刻闪起了小星星:“嗯,安安。” 莫离很煞风景地说:“还喝汤吗清、清。” “清清”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配上略低的嗓音。 离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端汤的碗抖了抖。 穆清不自然地动动脖子。 珠云在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随后在离修的怒目下闭了嘴。 凌阳也晃晃脑袋。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些烦心事,明天再思量吧,明天吧。 蛟龙浅匿隐沧波 穆清喝下莫离熬的汤,也不吝惜赞美:“莫公子的手艺,当真极佳。多谢公子了。” 莫离摆摆手,说道:“不谢不谢,反正也不是为了你做的。” “……” “娇娇,你去拿件披风来,我冷。”莫离忽然扭头对凌阳说。 凌阳深深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好。我懂。” 不就是支开她吗,这么敷衍的借口。 “不许欺负他。”凌阳小声在莫离耳畔说了一句,便轻步带着珠云离开。 凌阳走后,莫离收起笑容,抚了抚扇子,站起身。环顾穆清的寝室,右手持扇,虚点着。 “这傻丫头还真是舍得,瞧瞧,浸了药汁的苏绣枕,暖玉温床。”莫离转了个身:“连这墙壁都是冬暖夏凉,千金难求一寸。还有……”莫离忽然不说了。偏头看着他:“我告诉你,这里的每一件,都是她的心意。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洋洋得意。” 莫离眼神凌厉,昔日总含三分春色,吊儿郎当的桃花眼如今幽深:“我是想让你想清楚,你到底配不配。” 穆清垂垂眼帘,复又抬起。嘴角还是弯着,眼睛里除温和外,多了些别的东西。“莫少主放心,我自会与安安好好的,不辜负您一番心意。” 莫离一时无言。觉得这男人像一潭泉,温润平和,能包容万物似的,一拳下去,他也不会痛一样。深不见底,却又……清澈明朗。很矛盾,却又很合适,仿佛他生来便应如此,旁人仿不来。 “算了,随她开心吧。”莫离摇开折扇,“以前的事儿可以翻篇,不过你记住,如果她再因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我莫离这条命,也就跟你耗上了。” 放完“狠话”莫离还是浑身舒爽的,又勾起唇角,变回那个风流倜傥的莫狐狸。 …… 凌阳知道莫离和穆清自是有话要说,便在自己的主楼待了好一会儿,可还是有点不安,便问珠云:“你说……穆清会不会被欺负呀,莫狐狸的嘴,从来不饶人的。” 珠云掩唇轻笑,说道:“公主,奴婢觉得您多虑了。世子他当年与八位异国使者论道,不曾红半分脸,彬彬有礼,却说得他们哑口无言。大扬我国威,成一段佳话。” 珠云想了想,还是说:“世子他……只是在您面前,才会显得不善言辞……因为他心悦您啊。” 凌阳的脸有些发烫:“你近来越发能说会道了 分卷阅读12 。不过的确……他虽然为谦谦公子,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时间差不多了,拿上披风,去找他吧。” 珠云应了声“是”挽好披风跟在后面。 …… 凌阳到的时候,那两人之间的硝烟已经散了。凌阳仔细瞧着他们的脸色,也没看出什么。还是松了一口气。 “行了,眼睛都离体了。”莫离打趣凌阳,“得了,小绵羊,我先走了,改日……再约吧。” 莫离把“约”字拉长,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做什么。 凌阳挥挥手“走吧走吧。碍眼。” 莫离从怀中摸出玄铁:“没良心,好了我走了,谢谢你的礼物啊。” 穆清抬眼,看到莫离颇具炫耀的看了他一眼。唔……礼物。 等穆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凌阳对离修说:“给他拿莫狐狸带来的药吧。应是已经熬好,也是时辰了。” 离修点头,飞身离开,不多时便把药拿来。 穆清看着黑乎乎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离修把药离的老远:“这是□□吧……” 凌阳扇扇鼻子:“良药苦口。诺,赶紧喝了。” 穆清听了,没有动作。一双黑曜石般的墨眸盯着凌阳,暗示……很明确。 凌阳刚要拒绝,就听穆清两声咳嗽,又想到刚才他发病的模样,心也软下来。接过离修的碗,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吹说:“喝吧。” 穆清有些不敢相信,愣愣喝着。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很快一碗药见了底。凌阳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果:“给你啦,下次我再带蜜饯来。”说完笑容明媚地看着穆清,示意他吃掉。 穆清看着糖,傻傻地笑。露出嘴角的酒窝,看起来比糖都甜。 “穆清啊,你的酒窝里盛了糖吧。”凌阳脱口而出。 穆清彻底笑开了,眼尾都弯起来,清清嗓子:“那安安要来尝尝吗” 凌阳眼尖地看到穆清微红的耳尖。 调戏完穆清,凌阳神清气爽地离开,让穆清好好休息。 当时离修看她的眼神,活像看调戏了良家姑娘,却不负责的无赖。 凌阳走后,穆清虽还是笑着,却不似刚刚。 “今天我发作的事,不必隐瞒他们,让他们知道。” 穆清淡淡开口。 离修也收起嬉皮笑脸:“是,公子。” “快开始了。”穆清转转手里的糖果说道。“不如……就从礼部开始吧。” 穆清随意说着,仿佛在谈论今晚吃食。可不,这是他的猎物。 蛟龙浅匿隐沧波,且与鱼虾作混合。 …… 很快,太子和平西侯得到消息,穆清的毒又发作了。眼线称穆清浑身颤抖,仿佛随时就要去见他已故的父母。 太子这才安心,一双贼眼止不住地转着。不知心底在盘算什么肮脏东西。 …… 一只白鸽落在一个男子手上,男子背对着窗:“好、好,他果然没骗我。这下……” “主子您也能安心用他了,用好了,他可是一把利剑。”一名属下在旁说。 男子点点头,转身,赫然是当今三皇子。 千里不留行 近日,朝中不知何处传来风声,定北侯世子已投太子麾下。一时间朝,中大臣心思各异。 这定北侯世子虽暂无官衔,可就冲着这名号,任谁也得忌惮三分。资历深的大臣,记着当年的穆清…… 说是千古奇才也不为过。鲜衣年少,人又是称得上一个霁月清风,是当时待字闺中少女的夫婿首选,是同龄少年的望尘莫及……后来他失踪,天下人皆道天妒英才。 都说无风不起浪,如今他约莫着是太子的人了……那这朝中局势,该变了。 …… 而这被议论的焦点,却还在公主府的暖玉楼中,静心下棋。 “安安来了,陪我下几盘棋。”穆清朝凌阳朝朝手。 上次穆清毒性发作,吓坏了凌阳,自此凌阳便勒令穆清在楼中静养。 穆清本就喜静,倒也觉得无妨,只不过还是顺势像凌阳提了个要求——多来陪他。 凌阳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放不下穆清,就且行且过。以前的事……以后再说,人生终归就这么须臾数十年,没那么多功夫去怨。 “我可下不过你。”凌阳笑着走过来。把一本书放在穆清面前。穆清拿起来看了看,眼睛发亮。 凌阳略带得意地说:“怎么样,喜欢吗。我怕你无聊……就跟文书院那纪老头儿讨来了。他还是那臭脾气,非让我抄录一遍论语才肯……也不知道兰兰怎么受得了她父亲那样子。” 凌阳不自觉揉揉酸痛的脖子。穆清注意到放下书笑得很温柔:“辛苦了,我的安安公主。” “这不是讨你欢心嘛。不辛苦不辛苦。”凌阳嘴皮子一动,说道。 穆 分卷阅读13 清点点她的额头,说:“我是你的金丝雀不成外面不知情的人都说……凌阳公主的暖玉楼中,住了只金丝雀。” 凌阳看看穆清的神色,见他没在意,便放心了。说道:“要真能关起来还好了,还能放你这些年在外面……” 两人同时沉默半响。 “……过两天科举结果就该出了吧。”凌阳转移话题。 “是啊。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又是谁。”慕清接过她的话。 凌阳眯起眼回忆:“当年你可厉害了。人称玉面状元郎啊,定北侯世子。” 当年穆清的琴棋书画可谓样样名动天下,不少达官贵人不昔一掷千金,希望得到他的真迹。 穆清虽一直谦和有礼,但那时年少,难免傲骨外露,不愿自己的作品被铜臭所玷。好在他身份摆在那里,倒也没人敢真的逼着他。 穆清听了凌阳的话也笑笑,没有没尾地说了句:“今年……雨水多,天变得也快,安安小心点,尽量别出门。” 凌阳心下疑惑,点点头。“对了,近日朝中都在议论,说你成了太子的……”凌阳话未尽,话中深意不言而喻。如今局势开始紧张,谁知道这府内有没有哪个杂碎的耳目。 凌阳自小生于宫闱之中,皇后又去的早,很多事儿,她都懂。 穆清懂她的意思,那些眼线若非他想,断靠近不了暖玉楼。但他还是沉吟片刻:“安安,暂时不好说……你相信我,好不好。” 凌阳无奈摇头:“随你。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他身上似乎隐藏了太多不可说……也罢,总归他不会害她。凌阳不禁感叹自己心态好,虽说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穆清也没想到凌阳这么好说话,还以为她在生气:“安安,我……” 凌阳看着他,干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胡乱揉了揉穆清的脑袋。 他的头发好软……听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 穆清平时在府里只用一根白玉簪轻轻绾着,这会儿被凌阳一揉,乱糟糟的。 不过配上穆清的脸……还是好看。凌阳不自觉肤浅地想。嗯,肤浅一回吧。 离修忽然闪进来,破坏了气氛。穆清的嘴角难得绷了绷。离修在穆清耳畔轻语。穆清思索片刻:“也好。他自己送上门,我只好用着了。” 凌阳见状挑眉,穆清扭头对凌阳说:“礼部尚书的女儿李小姐……又来了。” “……” “安安,你别多心。再过两天你就知道了。”穆清解释。 凌阳点头,她能给的,是足够的信任。让穆清无论何时,起码后背,是安全的。 穆清摸摸自己被凌阳揉乱的头发,说道:“不知安安可愿为我束发” 凌阳扶额,穆清越发会得寸进尺了。自从同意他叫“安安”以后,他就每天叫个没完…… 说起来,上次莫狐狸走后,两人心照不宣,倒是都没有提起莫离。 凌阳想想那劳什子李小姐,也是怪烦心,挥挥手:“世子殿下自便。” 穆清见状不强迫,却也没有动头发。凌阳有些不解,穆清一贯注重仪表礼节。 * 穆清和凌阳一起来到府中前厅,凌阳不禁感叹,以往自己这前厅几乎无客,如今按这个速度……恐怕再过一阵椅子不用擦都能锃亮。 珠云已经在了,看到凌阳使了个眼色。 “臣女参见世子,公主。”李小姐俯身。 凌阳也不在礼节上为难她,说道:“免礼,起来吧。” 李小姐娇滴滴应了声,便在穆清旁边落座。凌阳也坐下。 “今日前来叨扰……是家父听闻世子有旧疾,便差我带了些补品来。小表心意。” 凌阳听了看了眼穆清身后的离修,离修抿唇。凌阳了然。穆清放出去的消息。 穆清咳嗽两声:“请小姐代我多谢令尊。近日科举结果快出了,令尊一定很忙,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清,清不胜感激。”不就是场面话,谁不会。 闻言李小姐嘴角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随后掩面笑道:“是呢,最近家父可是忙得焦头烂额,晚膳都好几次忘了用。” 穆清状似不经意地捋了捋头发。 李小姐正想转移话题:“不知可是惊扰了世子休息……”说罢意有所指地看着穆清乱糟糟的头发。 穆清放下手,眼里舀起笑意,很醉人,与凌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说道:“小姐不必担心,清早已起……只是安安调皮。” “安……安”李小姐被穆清的笑晃到。在看穆清的眼神所向,明白了。这叫的是凌阳公主。她不禁有些嫉妒地瞟了凌阳一眼。 凌阳:“……” 好在李小姐没耗太长时间。等她一走,凌阳立刻恢复平时的坐姿,微斜在椅子上, 说:“这过两天,京城就要传遍了吧,李小姐与世子心怡相投,奈何凌阳公主相阻。” 穆清被他调侃也不恼,说道:“我只与你心意相投。”看着凌阳猝不及防的样子 分卷阅读14 ,穆清到底没再逗她:“恐怕传出的是——太子麾下礼部尚书之女与定北侯世子即将……” 这称呼一变,两人都懂。 恐怕是礼部尚书听到朝中风声,知道太子欲拉拢穆清,便用自己的女儿打头阵,既不太刻意,又能在太子面前讨个好。 穆清摇摇头笑了:“聪明人很多。”剩下的,也没再说。 …… 没过几天,科举结果便出来了。状元、榜眼、探花。皆出自世家,若说往年这也没什么,青云国还未曾有殿试。 可今年,不知为何,圣上在面见他们三个人时,难得心情好,随意应景出了几道题。 结果,这三人竟只有探花答出来了,剩下两个支支吾吾,一副草包模样。 圣上疑惑,便着御前的曹公公,直接去礼部调出考生的当场试卷。这一看,龙颜大怒,直接摔坏了今年新制的青花瓷杯。 曹公公小心看了看,这状元交的,竟是白卷。而在细细一查,这榜眼更了不得,全场和他雷同的卷子竟多达十一份,全是兴修水利的主题,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这些人里为什么只有他成了榜眼,看看他足尖镶嵌的夜明珠,也能猜到一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帝当即先罢免了礼部尚书的职位,将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再将这“白卷状元郎”一并关了去。又将十几份雷同卷作者全部召见,一一盘查。 这打了世家一个措手不及,这状元郎,正是皇上的弟弟齐王的儿子。齐王一直是个中庸性子,在朝中也没有拉帮结派,功绩平平。人缘不错。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而这榜眼,则是工部尚书之子。 …… 最呆愣的莫过于探花,前三甲只有他幸免。他处于一种呆滞直至回到府中,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一回家,正要报喜,却看到他父亲的戒尺都准备好了,一见他, 大喝:“孽障!你竟敢徇私舞弊,干出这等败坏家风的事!我今天非打死你才能向列祖列宗交待!” 这位撸起袖子要大人的中年男子,正是神威将军——郑啸,定北侯当年的部下。而这探花郎,是他的独苗——郑其良。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先听阿良解释吧。”一声女音传来,是郑其良的妻子——纪兰兰,也是凌阳的闺中密友。 “父亲,你听我解释!”郑其良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 说起来也是一桩奇缘,当初这郑其良仗着自己是自家老头子的独苗,又是老来得子,不学无术,愁白了郑啸的头发。 直到遇见纪兰兰,一见钟情,可人家是书香世家,哪瞧得上他。无奈,他只好“从良”,天天拿着各种经书去文书院请教,终于打动了他的老丈人,也就是纪兰兰的父亲。在这个过程中,也收获了美人的心。 按纪兰兰对凌阳说的:“这傻子,没坏心眼,人也实诚。就是爱闹了点。” 所以今天刚一听到科举出事了,纪兰兰觉得,应该和郑其良没关系。 经过一番连笔划带发誓的解释,郑啸总算信了。“臭小子,算你有点儿出息。”郑啸拍拍他的肩膀。 郑其良撇撇嘴:“还是我们兰兰好,相信我。不像你这个老古板……”剩下的话,在郑啸的怒目下咽了回去。 纪兰兰赶忙打圆场:“快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 凌阳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还和穆清在暖玉楼用午膳。珠云告诉她后,她不禁抬头看着穆清,想看出点儿什么。 穆清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说道:“安安想问什么便问吧。” 凌阳想了想:“三皇子做的。”毕竟朝中都知道礼部尚书是太子的人。 凌阳想到前一阵穆清和她说的“要变天”什么的。 穆清笑笑:“算是吧……” 凌阳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迷糊,歪头思考。穆清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我们安安思考的样子,真好看。穆清想 “那……那个“白卷状元郎”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的父亲齐王,并不附属任何党羽。”凌阳抓住事情的关键。 穆清咽下口中的青菜,说道:“其实……齐王一直看好三皇子。只不过他为人小心,朝中无人知晓。” 凌阳点头,:“那你怎么知道的……还有,那这样……明面上太子势力受损,像是三皇子所为,但三皇子又暗吃一亏,齐王……极容易与其反目。” “你……”凌阳指指穆清。 穆清也没否认。 凌阳不禁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人身上仿佛有挖不完的秘密与宝藏。 穆清只是捏捏凌阳的脸:“你的人。” 凌阳只当他在哄她,轻轻打开他的手。 “我没骗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穆清无奈收回手,只希望到那时,他的姑 分卷阅读15 娘能理解。 “算了,天天听你说这些云里雾里的。穆清,你为谁效忠,听谁命令我都不管,但我要你保证”,凌阳不害无辜百姓,不撼青云江山。” “算了,天天听你说这些云里雾里的。 穆清,你为谁效忠,听谁命令我都不管,也可以相信你。但我要你保证”, 凌阳语气严肃,一字一句:“不害无辜百姓,不撼青云江山。也……不要成为利欲攻心,千般算计的人。” 穆清放下筷子,点点头:“我保证。安安,我保证。” 真好,还有人在意他,还有人相信他。 凌阳扭开头,眨眨眼,将微红的眼眶恢复正常。她不愿看到穆清走向那条路的。一点都不想。 为政者,一功将成万骨枯。 …… 东宫 太子一把捏碎密信。怒骂:“一定是老三那个混账,折了我的礼部,这个废物李尚书,也不小心点。” 太子亲信在旁道:“殿下莫急,约莫着是三皇子看世子归顺于您,眼红了。 而且听说这次之所以皇上忽然发问三位学子……当时皇上身边的,是三皇子。” 太子哼了一声,果然,那个贱种。 忽然一名属下携密报来此, 上面只有几个字“欲削梓,废状元。”是穆清命人传来的。 “梓”是三皇子的名。 太子有些懵,问亲信:“这是何意” 亲信答:“约莫着状元是三皇子的人……这状元的父亲是齐王……齐王向来平庸大抵不知此事。除掉状元于咱们无害。眼下也没别的法子,能扳回一城自是好的。” 太子点点头:“好。白卷状元不堪其辱,悔过难当在牢中畏罪自裁……这个消息可得让三弟知道啊。留意他的反应。” 亲信俯首:“是,殿下。” …… 当夜,三皇子在带领御林军巡查时,听到部下传来消息称状元自尽牢中时,差点砍倒旁边的柳树。 太子听了大喜,说道:“果然,当年名动天下的世子,玩起权谋,也是厉害。无形中,断了敌人的臂。” …… 穆清看着一点点滴落的蜡,对离修说:“知道了,做的不错。夜深了,你也睡吧。这样的安稳觉,近来可是要少了。” 离修点头,侍奉穆清躺下后,吹灭蜡烛便离开。 这夜,睡的最安稳的,当属探花郎郑其良了。梦中他还呢喃:“终于也是读书人了……可算配得上兰兰了嗷……” 纪兰兰听了,不禁轻笑,又怕扰了他“傻子。”她轻轻说。 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 有的只有我钟意你,你恰好也钟意我。 何其有幸,得眠于君侧。 君莫行 事情进展的倒是很顺利,礼部尚书是个软骨头,一股脑全说了,自己怎么泄题,如何受贿。如何保证那些世家子弟能有个好功名前途。 至于那状元,是他给齐王送的一个人情。没想到送出了人命,也送出了自己的前途身家。 侍卫们奉命在他府上凿开一面墙,里面竟有个私库,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当真是国之蛀虫。 皇上大怒,将李尚书即刻问斩,家眷该流放的流放,该贬为奴籍的贬为奴籍。 至于那些买了题,答出雷同卷的考生。皇帝略一沉吟,下了道圣旨。 大意是既然各位考生如此关心水利,便都贬去丽都做苦工,为国兴修水利。包括那位榜眼。 状元和榜眼皆已废,科举又不好再重来。皇帝便让探花——郑其良升为状元,其余的排名依次向上。 因着这郑其良的父亲郑啸,也算是当年跟皇帝一起打的江山,为人刚正不阿。不参与党派之争。 郑其良曾经又是个纨绔子弟,众人觉得以后他也不见得如何。如此他成为状元倒也无妨。 至于这礼部尚书职位空悬,皇帝一时无法抉择,不想,太子和三皇子竟然一同提议,让原礼部侍郎董知升官。 皇帝不禁疑惑,这平时水火不容的两个儿子,怎么突然一心了。 其实很简单,这董知年少,不涉及官场争斗,又为人刚直,敢说敢做。不为人附属,一心向国。 太子是不愿三皇子占到便宜,安插成他的人。所以先把董知安排着,以后在想办法。 再说舅舅总教他,为帝王,朝中不应只有自己心腹,更应有真正为国的忠臣。 而三皇子的目的,本就是先削弱太子的势力,毕竟虽然两人看似僵持,但若真论势力,太子有平西侯撑腰,还是略胜一筹。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是砍掉太子的爪牙。董知显然不是太子的人。而且性子又不是好拿捏的样子,正好以后再慢慢谋划,使他为自己所用。 两人心思各异,且也算难得和平。皇帝很是欣慰,便下了旨意。 这 分卷阅读16 一仗,看似三皇子砍掉了太子的礼部,实则却也吃了暗亏,与齐王生了嫌隙。 到底是谁赢 不过最乐呵的还是郑其良,他听到消息握住郑啸的手:“爹……你打我一巴掌。快,打我。” 郑啸给了他一记爆栗:“蠢小子,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做梦!是真的!我是状元了”郑其良大笑。 郑啸满脸嫌弃,却也别扭的拍拍儿子的肩:“我老郑家,也出了个状元。我从小就教导你,要正直,你看如今……” 郑其良见父亲有开始唠叨,求助般看向纪兰兰。眼里却也是止不住的激动。 诚然,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正之路,君莫行。 …… 公主府,暖玉楼中 “父皇还是让步了。”凌阳听着离修绘声绘色讲述朝中之事,好像他就在那里似的。 那些雷同卷考生,总归轻判了。 说是去修水利,家中花些钱,孩子便不会受苦,胆子大的甚至可以将人接回,避避风头再过几年,谁还记得。 穆清轻抿一口茶:“毕竟牵连过广,又大多是世家子弟,总不好过于严厉。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凌阳点点头:“也是,不过倒便宜兰兰家那傻子了,当真傻人有傻福。” 穆清知道她说的是郑其良,不置可否:“其实,他是块璞玉,经了雕琢,谁又真下得了定论。” 凌阳笑笑,穆清看人向来准。无论如何,入了官场,这郑其良可得自求多福了。 凌阳拿起杯子,刚想喝一口茶,却被穆清按住,他说道:“ 这是清明雨后龙井,对脾胃有损。你脾胃本就不和,不许空腹饮。” 凌阳无奈,看看穆清认真的样子,只好放下茶杯:“好好好……我的穆清老嬷嬷。” “嫌我絮叨?”穆清挑眉问道。 “是啊是啊,唠叨的清嬷嬷。不过我身边的嬷嬷做饭可好吃了,你还比不上呢。”凌阳调侃道。 穆清却长了心:“要不……我也学做饭。”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反正……近来也无事,朝中也会安静一段时间……” 穆清轻轻摩挲手中的茶杯,垂眸道:“莫离做饭……很好吃……很得你喜爱。” 凌阳多通透一个人,转转眼珠,明白了,恐怕这才是穆清想学的真正原因。 “穆清啊……”凌阳想着如何劝穆清,却看到他低垂的眼,一下子心就软了, “好了好了,学学学。你学就是。但别累着了。” “因为……我心疼。”凌阳飞快加了一句。 离修在一旁和珠云无奈对视……这公主,越来越会撩拨世子了。 还以为凌阳会说担心穆清身体云云,没想到这么一句出来 既表达了关心,又一下子抚平了穆清心中难言的酸气。高手啊。 这公主要是生成男人,哪个姑娘躲得过 穆清抬眼,眼中仿佛有日月星辰:“嗯。” 文火耐心煮相思 暖玉楼中有个小厨房,当初建造的时候凌阳却没想过穆清有一天会步入此处。 穆清自己,其实也没想过。 自小便听人说“君子远庖厨”,穆清也这么想。而且年少鲜衣,谁愿洗手做羹汤。他又是世家公子,自小便被教育各种“礼” 如今,他却只想和他的姑娘好好过,那些警言都成了虚言。 但穆清再怎么平易近人,说到底还是世子。对厨房一无所知。他也只是凡人,自有力所不能及。 和刀下的各类食材较劲,变成了他的日常。怕凌阳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我们穆公子难得娇矜地禁止凌阳公主入内。 在穆清再一次把手指烫伤后,凌阳再也忍不了,冲进厨房。看到穆清一向整洁干净连一丝褶皱都很难找到的白衣上,有几块黑色锅灰,衣角微熏……唔。大概是被火呛的。 脸上也有一点锅灰,看起来是蹭上去的。 穆清本人正难得迷茫地看着自己被烫出泡的手指,锅内的东西,都烧焦了,一团黑黑的不明物质。 …… 凌阳心疼又生气地将穆清拽回暖玉楼的房间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箱,没好气地给他上药。 “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执棋、舞剑……反正不是用来拿锅盖的。你看看你……”凌阳不自觉地嗔骂着。 手上的动作却很是轻柔。 穆清安安静静地看着凌阳,也不反驳。 “傻笑什么呢我说的你听到没,穆清。”凌阳见他没反应,抬头却看到穆清正对着她笑,眼中的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凌阳不禁想到一个前两日听到的笑言——溺毙的鱼。如果这水是穆清,谁能幸免。 凌阳低下头,感觉脸有点烫。她摸摸袖口,发现自己没带手帕。 她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儿时 分卷阅读17 便和男孩子一起玩,性格也比寻常贵女飒爽些,这些女儿家必需的手帕,她自小就不喜欢带。 略一思索,凌阳直接用袖子拭了拭穆清的脸,见还有些没擦干净,就略微使劲。却见穆清的脸上出现了红痕。衬的他肤色愈发雪白透嫩。 “穆清啊,你这肌肤……不知羡煞多少女子。”凌阳打趣他。 穆清无奈:“又开始没正形了……” 凌阳刚要反驳,就听外面有骚乱。 “穆子钰!穆子钰,穆——”屋外传开一个高昂的男音,颇像街边卖猪肉的大爷的吆喝声。 “呃……我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来不及细想,门口已经堵住一个人,声音明显降了下来。 正是阴差阳错当上状元的郑其良。身后还有纪兰兰。 “……” 穆清不太想说话。 纪兰兰拉了拉郑其良的手。郑其良没领会,大摇大摆进来,寻了把椅子坐下。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喔,你这儿怎么有一股子药味……还挺好闻。” 穆清揉揉有点酸痛的眉头,心道这造是什么孽,有这么个朋友。 “说吧,你来做什么。” 郑其良这才想起来,一拍桌子, 说道:“好你个穆子钰,我叫你声子钰哥,你回来居然不通知我。我先前一直被老头子关着读书,好不容易考完,听说你的消息,你……” 他似乎觉得不解气,又要拍桌子。 “拍坏了就赔偿,价格我定。”凌阳收起药箱,在一旁淡淡地说。 郑其良赶忙收回要砸下去的大爪子。 穆清笑笑,也不生气:“还未恭喜你啊,义衡。” 听到穆清叫他的字——义衡,郑其良被顺毛了。哼哼两声。 纪兰兰揪了揪他的耳朵:“在家兴奋的不行,现在又在子钰哥面前摆谱,惯的你。” 郑其良撇头小声说:“谁兴奋了……兰兰,兰兰!别揪了,疼!在外面呢,给点面子。” 凌阳捂脸,这二愣子,还以为读了书就能有点长进。她用怀疑的眼光扫了扫郑其良,却忽然发现,他今日穿着与纪兰兰极为相配。 郑其良身着普蓝色卷云纹长袍,纪兰兰配以水蓝色祥云纹纱裙;郑其良头上用来束发的兰簪,一看便是和纪兰兰的兰花步摇一套的。 而且纪兰兰手上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一看就并非凡品,以她的性格,自己是断不会买的。想来也是郑其良送的。 这俩人,感情当真不错,也就兰兰能降住这个昔日的纨绔子弟。 郑其良被凌阳的眼神扫得浑身发麻,扭扭身子:“你干嘛?小爷可是已有婚配了。很良家的,你休想……” 穆清一声咳打断了他。 郑其良偏头嘿嘿两声,忽然问:“诶,你们俩……怎么着啊,听说皇上亲自将你俩安排一起住。” 穆清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凌阳。他不想在别人面前逼她。 凌阳咬咬唇,思索了一下,避重就轻道: “说那么暧昧做什么,我们只是住在同一府邸,我在我的寒阳院,他住他的暖玉楼。” 穆清眼神黯了黯,装作不在意似的喝了口茶。 纪兰兰见气氛不对,感觉拽拽郑其良。 对凌阳说道:“安安,近来天气不错,不如有时间咱们相约游湖?听说嘉湖上的荷花都开了。” 凌阳想了想,顺着往下说:“好啊,过几天等穆清身子稳定些。今天你们留下吃饭吧。我府上的厨子改良了好几样菜色。” 凌阳府上的厨子一向出名。郑其良赶紧点头,这下可有口福了。一扭头他却看到穆清正在轻轻弹衣服…… 刚才他进来忙着质问,竟然没注意穆清这狼狈模样。 现在看到了,他立马笑开:“穆清,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装扮,刚从土堆里跑出来吧。” 要知道穆清一直极重视仪容仪表,这样的情况当真少有,抓到机会可得好好调侃一番。 “怎么着,我们穆清,就算披块儿破布,那也比你儒雅俊逸。”不等穆清解释,凌阳脆声开口。 “呦呦呦,舍不得我说他了?”郑其良又恢复那副贱贱的样子,看起来……更欠打了。 凌阳连犹豫都没有,说道:“对啊,舍不得。” 穆清的嘴角,悄然勾起,说不出的俊逸。 “兰兰~~你看她!”郑其良拉长声音,凌阳恶寒。 转念她又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穆清这么叫她会怎么样? 她代入了一下穆清的脸 …… 凌阳赶忙甩头,太可怕了。她又偷偷瞄了眼穆清,恰巧穆清也在看她。 “噗通—”凌阳听到自己的心音在颤,她忽然觉得。从前也好,现在也罢,只要和穆清那清澈无双的眼对视,就会再一次心动,无论何时。 完了,凌阳,逃不过了。凌阳这么对自己说。 …… 凌阳 分卷阅读18 带着纪兰兰夫妇先去正厅等餐,穆清则在暖玉楼换下被厨房“玷.污”的衣服。 正厅中 纪兰兰迟疑一瞬,还是问出刚才穆清在时,她没好意思问出的问题:“安安,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用指明,凌阳也知道她问穆清。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拿他没办法。”凌阳托着下巴说。 “……你一贯有主意。只是你自己要小心……这次穆清回来,朝野上下都在传他投了太子,”纪兰兰小声说,“太子为人跋扈,树敌颇多……” 暗示很明显,朝堂之事,纪兰兰并不愿参与,她只是担心好友。 凌阳感激地笑笑:“嗯。你放心。” 这时穆清也进门。因是有客在,他换了一身群青双白鹤绣袍,头发也难得用双溪玉怀冠束起。少了几分随和,更添清俊。 凌阳眼前一亮。忽然发现穆清身旁少点什么,刚才在暖玉楼没发觉,现在穆清一人前来,她才察觉——离修不在。 “离修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万一你身子……”凌阳不禁开口,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穆清见凌阳担心,说道:“他去办些事情。安安 没事的。大夫之前说,毒控制得尚可。只要……只要情绪控制相对稳定即可。” 凌阳这才放心。 穆清落座,几个人便开始用餐。因几人十分相熟,也就没遵着常规礼节“食不言” “这箸头春很是鲜美。肉嫩汁多而不腻。兰兰你快吃点。”郑其良指着盘子里金黄的菜品对纪兰兰说。 箸头春一直是京城中受欢迎的菜品。 先将鹌鹑洗净用特制料腌渍,待其入味,将酱料烧至六成热,炸成酱红色,捞出,控油。炒锅留一钱豆油,烧热,放入葱花,八角等。 再撒上精盐、黄酒、改用小火焖酥。炸锅放入豆油,旺火烧八成热时,放入已焖至酥脆的鹌鹑炸透,装盘。 食用时,配花椒盐一小碟蘸食为上。 此番凌阳府中的厨师加以改进,加了一味蜂蜜和不知名的香料。更是细心将肉按纹理切成薄片,吃起来不费劲,且更酥脆可口。 也那难怪郑其良赞不绝口。 凌阳正想鄙视郑其良,却看到盘子里多了一块肉,还未反应过来,又多了片竹笋,是凌阳喜爱的“煿金煑玉 ” “荤素搭配。”穆清柔声说。 复而又安静吃自己碗里的,举止儒雅,不出一点声音。 凌阳吃着碗里的菜,觉得今日厨子做的真是好啊,腌料都浸到心里了。 她悄悄抬头看着穆清细嚼慢咽的样子,眉眼弯起来。 她的穆清,总是这样令人心动,不管做什么。 愿我如星卿如月 经过上次的事儿后,穆清和凌阳答成协议。穆清可以进厨房,但先从“安全些”的糕点学起,那些“翻炒”、“过油”等操作,需要远离。 穆清对此表示无奈,可想到自己的小姑娘为他担忧,心里忍不住地欣喜。 近来朝中还算太平,除了刑部侍郎因私放重犯而被罢免。 说起来,这刑部明面上看似上有尚书,其实尚书已年迈,人又胆小懦弱,也就因着是老世家,才坐上这位置,这些年无功无过,也没人弹劾他。 所以刑部暗地里被侍郎把控。经此一事,刑部算是无主,成为太子和三皇子争抢的对象。 皇上心中则已有安排。于是,没过几天将军府接了圣旨。新晋状元郎郑其良,被赐予刑部侍中之位。 而侍郎则由原来的侍中担任。 …… 三皇子府中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那废物竟能拔了我的刑部?”三皇子眼神阴鹜,气得袖口的鹰纹都微微颤抖。 “属下失职……只是……确实没有得到消息。世子那边……也没传信。”三皇子的幕僚小心道,又提起一口气,猜测道:“殿下……会不会是世子……” 三皇子摩挲着扳指的手一滞,随即摇摇头:“不会。当初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就是为了断掉他倒戈的路……也为了攥住他。” 三皇子眯起眼睛, 露出与平时在皇帝面前所表现的那副 “心怀天下却被太子欺压” 的样子,大相径庭的阴狠 “穆子钰这样的人有了当年那件事,其实很好拿捏,他怎会与杀父仇人同流合污?”三皇子缓缓道。 幕僚的手一抖,赶忙跪下:“殿下恕罪,属下只是担心殿下……” 三皇子面部缓和些,挥挥手:“无妨,你起来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时一只信鸽飞进屋内落在三皇子肩上。三皇子取出信条,仔细研读,眉头皱起来,接着又舒展开来……原本绷成线的唇,也放松勾起来。 读完信,三皇子将将信靠近蜡烛。待其燃尽后, 对幕僚说道:“此事应是 分卷阅读19 平西侯帮太子做的……难怪……穆子钰在信中说太子对他不放心……需咱们帮一把。到时候听我命令,调影卫。” 幕僚仔细想想,觉得如此便解释通了。俯身道:“是,殿下。” 三皇子回忆起信末穆清所言,眼中透出贪婪。照信中所计划,很快,他就可以封王爷了…… “平西侯那老东西,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恐怕以为当年的知情人皆已被灭口。”三皇子嗤笑,眼里露出得意。 夕阳从窗外照入屋内,映在玉质台座上,血一般的红。 …… 公主府暖玉楼中 “公子,信已传。只是……您为何要说太子不放心您?”离修不解。 穆清倚在黄花梨雕栏木塌上,身上只着一件天玉丝中衣, 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仔细,不时还拿起旁边的兔豪竹笔勾画批注。 离修瞥眼一瞧,竟是本食谱。 “……” 离修觉得自家公子要成“厨魔”了 穆清回过神,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 说道:“这样才能让三皇子放心。 他要的,就是我的忠。此时告诉他太子疑我,他自会觉得我与他在一条战线。也就相信是平西侯做的。 并且在信末我允诺他封位。如此他便更信赖于我。” 离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穆清想得向来深谋远虑,决胜于千里之外。 穆清轻笑,眼里却没有温度:“他以为告诉我当年之事便可拿捏我,也好,让他痴人说梦。” 权谋之争,最忌软肋。 而穆清却恰好利用这一点,暴露自己的“软肋”。 太子一方笃定穆清会因平西侯自小之恩而报答;三皇子以“杀父之仇”为柄,“拿捏”穆清。 到底是谁暴露了软肋,谁又真正拿捏了谁? 穆清揉揉有些酸痛的眉头,一股疲惫涌上来。 这些事,他来做。 他只愿他的姑娘,永远如她的闺名般, 喜乐安康。 她的眼中,应常有星辰。 …… 东宫,歌舞升平 琵琶声,娇笑声传遍府中。太子拿起镶宝石的酒筹,将里面的白溪葡萄酒,一点一点淋在怀中美人身上,眼中是缠绵的欲。 “殿下……”美人娇声道。扭扭肩膀,原本就不多的布料更加遮不住凝脂般的肌肤,露出一片雪白,惹得太子眼都红了。 太子放声笑着,勾起美人的下颚:“本宫总算出了一口气,哼,老三也不想想,谁才是王。” 随即他靠近美人的脖颈,放慢语速:“你说,谁是王?” 美人眯起媚惑的眼,用勾人的嗓音说:“当然是殿下了……殿下!呀——” 太子拦腰将她抱起走向里屋的床。 剩下的乐师舞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识趣退下。 看来今天的晚膳,又得加一分牛鞭。 君不见 夏日总是那么难熬,连树上的蝉都褪去了鸣叫的热情。 凌阳斜卧在平日里分外喜爱的雕花细木贵妃塌上, 蔫蔫地对珠云说:“天地为炉……谁又逃得过啊。 也不知道莫狐狸上次说的寒玉床,是否制出来了。 这塌冬天还好,夏天可是要人命。” 珠云用八宝七邱扇在一旁给凌阳扇风:“的确如此,现在要有碎冰吃就好了。奴婢记得,莫公子的牛乳碎冰做的让人……垂涎三尺。” 珠云侍候凌阳多年,凌阳又一贯没架子,珠云在凌阳面前,说话比较放松。 凌阳点点头。莫离的牛乳碎冰,选用泉心水放入冻成冰,再将其细细磨碎,食用时淋上新鲜牛乳,在加以秘制配料。 有时还会将不同水果研成汁,分别放入小琉璃碗中可供挑选,将其淋在碎冰上。 凌阳正想着,面前还真出现了碎冰。她揉揉眼,觉得自己是被热得头脑发昏,出现了幻觉。 转而她听到一声轻笑,那声音如清泉,甘冽凉爽。凌阳一抬头,果然 ,是穆清,一身冰蓝色蚕丝薄衣,额头上不见一丝汗珠。 也对,除了他,别人也难有这样的声音了。 “尝尝看。”穆清将碗又往前推了推。 凌阳眼睛“腾”的一下亮起来。她的视线粘在微微放光透着诱人光泽的碎冰上,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她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就吃起来,吃下去第一口她很是惊喜,抬头看着穆清,穆清在一旁坐下,示意她继续吃。 很快一碗冰就见了底。 虽然穆清不擅长炒菜煮饭,但调味他倒是很在行的样子。这汁料调得与莫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阳粉粉的舌尖轻舔嘴唇,夸奖道:“穆清,你太厉害了吧。很好吃。怎么做到的啊?” 穆清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擦拭 分卷阅读20 一下凌阳的嘴角。 “我发现调味和调香,有相通之处。而且我有向穆公子求教。”他开口解释。 “……” 能将做吃食,都类比得如此雅致的,也就穆清了。 “莫狐狸?你们关系何时这样好了?”凌阳随口问道。 穆清嘴角微翘:“因为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所以我会和他好好相处。 后半句穆清没有说,但凌阳了然。 “但你还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他又快速补充了一句 仿佛有些难为情于自己难以抑制的醋意。 凌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人眼中谪仙般的人,在她面前会流露出这种小情绪,更真实,也更让她喜爱。 她点点头,又把碗伸出去:“还要。” 穆清却摇头,又恢复平时的样子:“安安,碎冰虽好吃,但对脾胃……” “停、停!”凌阳瞪他,“不吃就是了。老嬷嬷,哼!” 穆清无奈地笑笑,又开口:“今天不是要约义衡吗?约莫着时间也该到了。” 凌阳一拍脑袋:“对对,差点忘了。你先出去,我换身衣服很快就好。” 穆清点头,又装似不经意提了一句:“嗯,我也需更衣。对了安安,你那件青色银纹百蝶绣花裙甚是不错。” 凌阳随意嗯了两声,就叫珠云一起进了里屋。 等到挑衣服时,凌阳让珠云拿出穆清说的那件。心里还想,这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 等到换好衣服出门看到站在门口回首冲她浅笑的穆清,她才明白,为什么穆清暗示她穿这件。 只见穆清身着一件松青色兰绣长衣,头上用一根竹叶簪轻束。乍一看与凌阳的着装煞是相配。他见凌阳来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尖却微微泛红。 凌阳暗笑。穆清大概是看上次纪兰兰和郑其良的夫妻着装,心生波澜。凌阳觉得,这样的穆清很……可爱可亲。 “走了,清清。”凌阳顺口说道,叫出了自己在心中早想念出的亲昵称呼。 穆清愣住,诧异地瞪大墨色的眸子。 “清……清。”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凌阳偏头,以为他不喜欢,却没想到转头却看到穆清眼里似有泉水浸过般,明亮透彻。嘴角的酒窝好像含了蜜糖。 “嗯,清清。”凌阳重复。她很喜欢看穆清这种笑容,发自内心的,无关于礼节,不馋任何杂质。 以前和穆清相处,她虽也极为欢喜,却还是对他带了敬,不自觉隔了些距离。 可不知为何,如今他回来,这距离一点点消失了。两人相处越发轻松起来。 “嗯,安安,我们走吧。”穆清说道,嘴角又不自觉弯起弧度。 “离修呢?他怎么不在?”凌阳忽然注意到。 穆清眼神一转:“我叫他去办事了。安安,你不要总关心他……”他转移重心。 果然,凌阳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哪有啊!我这不是担心他不在,没人保护你嘛…… 好了,走啦走啦。一会儿失期就不好了。” …… 到了嘉湖游船上,凌阳被眼前美景吸引。 映日荷花,妍丽夺人目,几朵莲蓬藏匿其中,仿佛在和游人捉迷藏;偶有几只蜻蜓飞过,像是也被美景折服般,停留在未开的荷花尖。 “子钰哥,你们来了。”郑其良叫道。 穆清轻轻颔首,道:“义衡。” 这边纪兰兰也握住凌阳的手,说着悄悄话:“今日你与他穿得如此登对,你们和好了?” 凌阳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知为何,我今天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唉,大抵是担心他身体成了习惯吧。” 纪兰兰笑着点她的额头:“你啊” 几人说笑着,游船已驶到湖中央,夏风习习,拂过湖面,倒也不再酷热。 郑其良拿出一个白瓷盏对穆清说:“子钰哥,这是我前两日所得,我对这些不太懂,想着你精通就来问问你,这盏……?” 穆清笑笑,拿起白瓷盏细细端详一番,半晌放下:“义衡……你这从何处所得?” 郑其良摸摸脑袋:“怎么了,难不成是假的?” 穆清摇头:“说假的道也算不上,这的确是官窑所出。” 他放下瓷盏,又说:“但,上面的冰裂纹与这釉色,应是达不到官窑标准,按规矩当销毁,若是有偷偷贩卖也不得印上官窑的标。” 郑其良刚要说话,穆清看向窗外,眼色一变,对他说:“义衡,有些气闷,先去甲板上透透气。” 郑其良听了,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穆清摆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去找你夫人和安安吧。” 郑其良点头:“哦,成。子钰,你无碍吧?” 穆清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温度:“无碍。”随后转身走向甲板。 不知为何 分卷阅读21 ,郑其良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萧索孤独。 郑其良走到凌阳和纪兰兰旁边,两人正聊得开心,见他来了,凌阳问道:“大状元,穆清呢?” 郑其良最近很喜欢别人叫他“状元”,因为听起来很气派。 果然,他眉开眼笑:“子钰说不舒服,去甲板了。” 凌阳微微皱眉,觉得哪里不,便向甲板走去。刚走两步边听见那边打斗声。凌阳一惊,赶忙过去。 郑其良和纪兰兰也快步跟了上去。 甲板上,游船上不多的护卫正和一路刺客拼杀。 凌阳等人一到,还没展开拳脚,刺客头领说了声“撤”就全部快速飞离。 凌阳有些懵,来不及细想就看到扶着船沿满身血迹的松色身影。那一刻,她的心慌极了。她冲上前扶住他:“穆清,穆清!你怎么样?!” 她托起穆清的脸,只见穆清用手捂着腹部,血从指缝间涌出,他的脸色煞白,嘴角逸出血迹。 他见凌阳来了,微微睁眼:“安……安别怕。不用……封锁消……消息。”他说话断断续续,没什么气力。 凌阳使劲点头:“好好,你先别说话了。你撑住,我带你回家。” “回家……好……”穆清勾起嘴角,嘴边的血迹又殷红了一分,叫人心惊。 凌郑其良赶紧上前扛起穆清,运轻功向公主府奔去。好在这里离府不远。 凌阳从怀中掏出一枚短笛吹响,笛子发出尖利的凄叫。不到片刻,一直黑鹰飞来,凌阳又吹响笛子,不过这次带些节奏。笛音一停,黑鹰立即旋飞离开。 凌阳扭头塞给纪兰兰一块令牌:“兰兰,我先跟去,你拿着这令牌,用我的马车回府,不然我不放心。” 她又对珠云说:“你跟着兰兰,保护她。” 说完,她朝纪兰兰微微颔首,运轻功离开。 纪兰兰握着手中闪着古铜光泽的令牌,担心之余还有些感动。 凌阳一直如此,哪怕这种时刻,也没忘记她的安危。 至亲至疏 凌阳运功回到公主府,莫离刚好带着大夫赶来。莫离见凌阳来了冲上前:“你怎么样啊娇娇?啊?说话——” 凌阳摇头,强作镇定:“我没事,是穆、穆清。”她声音颤抖,随即又压下,说:“这边,跟我走。” 来到暖玉楼主室内,穆清已被郑其良放置在床上,满是血渍的外衣也已被脱掉。 大夫趋步上前,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后,从医箱里拿出银针先为穆清止血。后又拿出药粉,轻撒在伤口处, 穆清痛得皱起眉,可即使在昏迷中,他也只是紧咬住唇,不发出半点呻.吟。 凌阳不自觉向前一步,被莫离按住,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李大夫的医术十分高超。” 一番诊治后,大夫擦擦略溢出汗的额头,对莫离说:“少主,病人伤口虽深,但好在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 在下为他开几副方子内服外敷,修养一阵子即可。 这段时间炎热,要勤换药以防伤口感染……再多需注意的,在下会一一写明。” 莫离颔首:“您辛苦了。” 大夫拱手:“少主您这是折煞在下了。”随后他便退下去开药方。 郑其良见穆清暂无大碍,抓抓脑袋呼出一口气,问凌阳:“对了,兰兰呢?她在哪?刺客万一尾随……不行我得去找她——” 凌阳摆手:“义衡你放心,我把我的亲卫马车给兰兰了,并且珠云跟在她身边,她很安全。眼下应该快到了。你去门口迎迎她吧,她怕是吓着了。” 郑其良这才彻底踏下心,感激地望向凌阳:“多谢,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他就出门去等纪兰兰。 室内只剩下莫离、凌阳和昏迷的穆清。凌阳这才微微放松,现下她只觉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莫离握住她的手,凌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别怕娇娇,好了好了,都没事了。”莫离轻声安抚她。 过了一会儿,凌阳总算缓过来一点儿。 莫离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语气也轻松些:“你说你,把别人安排得那么周到,还怕人家吓到,自己装得跟个什么似的,其实,你看看这吓的连笛鹰都动了。你说你——”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唠叨,便转移话题:“话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凌阳将今天的事跟他细细描述了一遍,希望他帮忙从中分析。 莫离眯起眼,不知从何处掏出他的墨扇,轻敲桌面:“听你说的……刺客只是针对穆清。且他的贴身护卫离修并未出现。而穆清……说不用封锁消息……这意味着……” 电光火石之间,凌阳一凛:“说明他原本就知道!难怪……” 难怪刺客虽来势汹汹,却未伤他要害,难怪离修不在,难怪他说不用封锁消息,他大概是知道凌阳能想明白。就算 分卷阅读22 不明白,传出的消息也会是“世子受伤昏迷”。所以……他的目的是…… “来人,传出消息,世子遇刺重伤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凌阳快速下令,下人机灵地点头,这些小事,宫围之间做的太熟练。 上次他说再多眼线,也不会靠近暖玉楼,想来是有他的法子。 那么如今就没有外人,知晓他确切的身体状况,眼线至多看到他浑身血迹昏迷不醒,被郑其良抬进府。如此,他们占了先机。 处理完这些,凌阳才真正松懈下来。她脱力般地靠向椅背,语带疲惫地对莫离说:“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我真的,很难受。什么都要靠自己猜测。一点点在他的世界边缘摸索……” 她用袖口轻轻遮住眼,莫离看到有泪从她的下颚滴落。 他皱眉:“凌阳,他……应该是有难言之苦,这……”这种时候,莫离怎忍心再说穆清的不是,他的傻姑娘已经很难过了。 凌阳放下袖子,睁了睁眼:“罢了,我累了。等他醒来,再说吧。” 这时离修推门而入,大喊道:“公、公子怎么了?!” 凌阳见这一幕,冷笑:“行了,别装了,他没事,你难道不知道?” 离修的脸瞬间僵住,然后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着:“公主……您……” 见此,凌阳心道,果然他事先也知道。合着就她傻子一般急得团团转。 似乎是因为太吵闹,穆清那边传来响动。凌阳下意识想上前,又想到他的作为,她堪堪止住脚步。 莫离见了,摇头笑着:“走吧,傻绵羊。”说完拉起她的手腕朝穆清走去。 穆清刚醒,眼睛微眯,看见凌阳眼神立刻清明。他仔细扫视她的表情,见凌阳眼眶红红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只是眼神有些冷漠。在看旁边的莫离,他心下了然。 穆清开口,嗓音暗哑:“安安,我……你听我解释。” 凌阳偏头,声音微冷:“世子您好好养伤吧,您现在“重伤”,而且您不用和我解释。从来不用。”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穆清现在情绪不宜过激。 于是她转身快步离开,让自己冷静冷静。 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巨响,伴随一声闷哼,她愕然扭头,之间穆清从床上摔了下来。身子撞在床边的黄梨雕花圆凳上。 大概是见她要走,会错了意,急急忙忙想追她,却没撑住。 离修也被惊到,赶忙将他扶起:“公子!” 凌阳咬牙,随即快步上前扯开穆清的衣服,果然包扎好的伤口又隐隐渗血,浸在纱布上。 “阿离,快,叫大夫!”凌阳叫莫离。 只有在乱了方寸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叫他“阿离”。 莫离点头,去找大夫回来。并且还不忘叫走“一步三回头”的离修。这样,就留给凌阳与穆清独处的机会。他知道他们有些事情得说清楚。 “安安……”穆清见他们都走了,小心唤着凌阳。 凌阳揉揉胀痛的眉头:“别说了,先把伤养好。” 穆清却知道,过了今日,恐怕她的心结又会多上一重。 “安安,我只是想保护你……并非……并非刻意隐瞒的,真的。”穆清轻声解释,因着刚醒,嗓音有些沙哑,说话也比平时慢些。 凌阳听后,忍不住说:“可我更厌恶欺瞒,你让我相信你,一次又一次,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所有的决定我都毫不知情。 当初你离开我不知道,现在你回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为谁谋我更不知道。 如今,你安排一出好戏让自己受伤,直到现在——我依旧被蒙在鼓里。 穆清,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你可知道,我生于皇家,一出生便已处于漩涡中央,躲不开的。 于你而言的“保护”对我来说,才是最深的伤害。” 凌阳一口气说下来,到最后已然哽咽。她别开头,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 穆清哑然,半响他动动苍白的唇:“对不起,安安。对不起。是我没想到。对不起。”他重复着 凌阳看着他懊悔的样子,浓密的睫毛低垂,眼尾也耷拉着,连嘴角也没有往日的弧度。 她很不忍心看穆清这样,失去平时的自信与风采,像个犯了错的孩童。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们的确都需要冷静一下。 她想回屋,和以往一样。遇到让她心烦意乱的事,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等心一点点冷却。 好在莫离带着大夫来了,跟着的还有离修,以及相拥而来的郑其良夫妇。 大夫见伤口裂开难免唠叨几句,穆清安静地听着,只是眼神一直在凌阳身上,手轻轻拽着凌阳的袖口。 大夫重新包扎好后,凌阳情绪也已经平复的差不多。她俯身在穆清耳边轻声说:“先别想了,好好休 分卷阅读23 息。此事……从长计议。”说着她缓缓抽出被攥在穆清手中的袖口。带着一行人离开。 在门口,凌阳简单向郑其良夫妇交代了事情,避开了穆清知情这一部分,只是说是官场之争,叫他们不要担心。 郑其良夫妇听了表示理解。纪兰兰被吓的不轻,就和郑其良回去了。 送走他们后,莫离叫住凌阳,对她说:“小绵羊,咱们聊聊。别憋在心里。” 凌阳点头,两人去前厅坐下,珠云端了茶来。 莫离仔细端详凌阳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 凌阳听后苦笑:“阿离,你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一次了,不想……不想再一次。我很怕、很怕。” 莫离心疼地看着她,揉揉她的脑袋:“嗯,不会再一次了。你相信我,有我在,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觉得……他会懂的,只要你给他时间。 “至亲至疏夫妻”,有矛盾还是早点说开的好。感情嘛,哪有没矛盾的呢,你们还有一生呢。” 凌阳把他的手拍下来:“说话就说话,别弄乱本公主的发髻。” 莫离见她心情好了不少,放下心来,又说道:“我给你笛鹰,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护你安危,可不是用来就那个负心汉的。” 凌阳摸摸鼻子:“哦……今天一时吓到了。” 莫离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好了,我这个 “娘家人” 帮你解决完事情也该“深藏身与名”了。 我走了,过一阵你可得请我喝酒。” “喂——别总用你那沾了血的扇子敲我!”凌阳嫌弃地拍开。 世人只道莫家少主一对扇一展风流倜傥,却鲜有人知他这对扇亦是他的武器。 只不过他生性散漫,不喜动武,少与人交手,就算交手,也极少用扇,故几乎无人知晓。知晓的,也就是与他用扇交过手的……基本都不在了。 “小没良心”莫离嘀咕了一句,收回墨扇。 说完他负手离开,脚下似生花般。 凌阳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你,莫莫。” 莫离转头,用食指点在自己殷红的唇上,笑得风华无双:“嘘——” 别言谢。 凌阳忍不住笑了,有这么个老狐狸当“娘家人”,很好、很好。 …… 暖玉楼中 “公子……您歇会儿吧。”离修看着穆清毫无血色的脸,担忧道。 穆清这才回过神,眨了眨因长时间发怔而有些酸痛的眼,说道:“无妨,我不累。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会儿。” 离修见他状态不佳,动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悄声退下,并轻轻带上门。 穆清又陷入思考,脑海中全是凌阳刚刚红着眼眶的样子。 他很自责,是自己考虑不周,让安安那么担心。他只想保护她,却忘了顾及她的想法……想通了这些,穆清开始思索,怎么才能让凌阳原谅他。 想着想着,他终究抵不过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他的嘴唇还微微动着,如果凑近听,就能听到他在呢喃:“安安,对不起……对不起……别……走。” 凤意在求凰 阳光从窗上的镂空撒入厢房,照射在床上女子的紧闭的眼上,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忽而眉头紧锁,嘴唇轻抖像是在说什么。 猛的,她抓住被子的手一紧,身子直直坐起来,骤而放大双眼 “穆清!”她脱口而出。 珠云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凌阳这样赶忙趋步上前将水盆放在一边,拍拍她的肩膀:“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凌阳两眼呆呆地望向前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用指节抵住额头:“我没事……洗漱吧。” 珠云小心端详她眼底的一片青黑,终是点点头:“是。” 洗漱用饭后,凌阳在府中散步,头脑放空。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暖玉楼前站定。 “公主可要去看看世子?”珠云轻声问。 凌阳摇头:“不了,咱们去花园转转。新到的玉树牡丹应是开了。” …… 后花园中,美人丛中卧 凌阳将躺椅移至树荫下便躺下,昨夜梦魇,睡得极不安稳。早上醒来,心头余悸,不想待在房里,只好在这里小息。 迷迷糊糊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凌阳总感觉有双眼在注视自己。 她想睁眼看,眼皮却像被黏住;尝试动动身子,却觉身体如被铁板压制,动弹不得,甚至连眉毛都很难皱起。 她的喉咙中艰难地溢出轻微的声音。 “安安!安安醒醒——”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这可怖的境地中救出。 凌阳一睁眼,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这双眼里盛满了担忧。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面前的人见她抵触, 分卷阅读24 收回手,睫毛微垂,向后退了退。 “我……”凌阳开口,嗓音带上了刚醒的慵懒。 “公主刚才约莫着是鬼压身了。世子担心您,这才叫醒您。”珠云在一旁说。 鬼压身,一种民间说法,相传与鬼神有关。 凌阳曾听莫离跟她讲过,其实此事与鬼神无关,只是人在极度疲惫下,或神情紧绷时会出现。 他一向不信天地鬼神。凌阳也曾不信,可穆清离开后,她求遍天下佛寺,只愿他平安。 只不住地,思绪又飘向穆清。 “你来做什么,怎么不在房间好好养伤?”凌阳见穆清嘴唇还是那么苍白,脸色也不好,忍不住开口。 “我……听说安安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穆清慢慢地说。 凌阳眯眼,掩饰自己刚才听他那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而难掩的悸动。 她压低声线,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硬一些:“用不着,世子还是顾好自己吧。” 穆清压了压嘴角,犹豫片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枝花,缓缓递给凌阳:“安安——送你。” 凌阳定住,错愕地看着穆清,他眼中依旧澄澈,装作自然,只不过耳根连着脖颈都泛着红。 他自小对男女之事很是慎重,在别家公子坐在高墙上调戏街上小姑娘时,他只是倚着阳光静静看各种同龄人无法理解的古籍。送凌阳的,也是风雅之物,雕花五弦古琴,羊脂玉佩…… 这种拈花送女孩花的招数,他从前是断不会做的。 “谁教你的?”凌阳歪头,轻轻揉着自己的颈部。 穆清的睫毛颤了一下。“是……莫……”他不自然地说。 “莫离?”凌阳有些哑然……这个老狐狸 “他竟然敢带坏我们家……”凌阳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气愤。忽然她止住,想了想。 不对,穆清已不是当初那个送首情诗,都委婉得要人猜上三五天的少年了,不用莫离带坏他。 只不过他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显得有些无措。思至此,凌阳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起一丝羞涩与欣欣然。想接过花,却又想到他之前的隐瞒,便不想轻易让他得逞。 于是她极力绷住上扬的嘴角,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穆清,眼神晦暗不明。 若说平时,穆清是何许人也,最细微的情绪都躲不过他的眼,可如今关心则乱,面对他的安安,乱了手脚,像个愣头青般无措。 “安安……我……对不起。” 他开口,有了开头,剩下的说出来也轻松了 :“我不该欺瞒于你,不该让你担忧。都是我的错……我……” 凌阳没想到他会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虽说穆清一向温和有礼,平易近人,但到底他的“傲”刻在骨子里,轻易也是不向人低头的,如今却一次次为了她,放下自己的骄傲。 说不动心,是假的。 她这么想着,脸上神色变换着,叫穆清愈发心慌。 “唔——”凌阳猝不及防瞪大双眼,周身环绕着一股清淡的香气,略涩,带些药香。 唇上,却是甜的。入眼,是穆清炙热的眸,灼热得足矣燃尽一切,让人移不开眼,心甘情愿沉溺其中。后脑处,甚至能感受他掌心的微凉。 这样强势,情绪外露的穆清,很少见。 半响,穆清放开她,手却没有离开她的后脑,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等她回神。 凌阳大口喘着气,一半是因着被憋的,另一半是为了平复仿佛要跳出的心。 “安安可愿原谅我了?”穆清等她平静一会儿,略微低头,轻声问她,一边把手中的花塞到她手中:“安安,收下吧。”收了我的花,便是原谅我了。 凌阳凝视着手中白如脂玉的花,脸颊如火烧般的。她抬起头,用一双琉璃般的眼直直看着穆清,缓缓说:“想得美——清清。” 两人如博弈般,脸都泛着绯红,却有一种莫名的胜负欲在作怪似的,不肯认输。不肯承认被对方撩拨得失了神。 两个聪明人遇到感情,也会犯傻。 夏日午后微风拂过,拂过这对璧人。连树上的蝉都罕见地噤了声。 …… 东宫 太子听说穆清遇刺的消息后,大惊。怒道:“什么?遇刺重伤昏迷? 肯定是那个老三,那个贱人竟然敢动我的人?!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侍卫低头:“殿下息怒。” 太子拂袖:“什么息不息怒的,得了得了,赶紧准备药材给穆子钰——对了,把上次父皇赏的千年老参和天山雪莲一起送过去。” 他转念一想,又摆摆手:“算了,准备好药材,过两天等他醒了,我亲自送过去,以表重视。” 侍卫弯腰:“是,殿下。” 太子转身,心中暗自盘算,这穆清,果然归顺于自己,也难怪这老三这么心急。 …… 这两天,穆清虽然没再像那次 分卷阅读25 一般直接吻上,却也是不时在凌阳面前晃晃。 在他心血来潮想下厨来“弥补过错”时 凌阳忍不住,把他拽出厨房:“穆子钰,你是不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还想添两刀?” 与别人不同,凌阳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称穆清的字。 穆清也不反抗,被凌阳一路拉回暖玉楼,按着坐下,与她面面相视。一双澄澈明朗的眼睛闪着光,睫毛缓缓扇动。 凌阳捂住他的眼:“扮无辜没用!”掌心微痒,是他的睫。 穆清轻轻拉下她的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这样吗?”他问。 “彭——”凌阳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中炸开烟花,火热而让人无法忽视。这样的穆清,谁能抵抗。 “从、从哪儿学这些登徒子做法。”她磕绊地说。手挣了挣,却没挣脱。他脸色看着苍白虚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穆清把她的手从嘴边移开,却依旧握着,嘴边荡漾着笑意:“没和谁学。对安安,情不自禁。” 他成精了。这是凌阳心中仅剩的想法。 “安安若担心我的伤,不想让我常走动也可以。那不如……”穆清放缓声音,嗓音略低沉,带着诱哄:“那不如安安来暖玉楼陪我。我是实在想见你。” 他摩挲着凌阳的手:“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蛊惑人心。 《凤求凰》经他的口诵出,多了些清风般的温和,更加勾人。 凌阳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好好好……陪你就是。别念了。” 穆清笑得更俊朗,用凤表龙姿形容再合适不过。 “好,一言为定。”他说道。 冲冠一怒为蓝颜 每年到这个时候,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是照例要去行宫避暑的。 今年不知为何,天气格外炎热,皇帝看大臣们每天也是汗流浃背,奏折仿佛都带上一股子汗味儿,干脆大手一挥,提前了避暑日程。 登时,朝野上下,有资格同去的大臣脸上都带了三分笑意。 按规矩,凌阳也是有资格前去的,只是今年穆清受了伤,不好前去。 她略一思索,自己府中的暖玉楼才是最适合他养伤的地方。 于是她便修书一封给皇帝,说身体微恙不便前往,望父皇安心避暑。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哪里是公主身体微恙,分明是世子身体抱恙,牵动了公主的心。 穆清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修复古籍孤本。听离修汇报完,只是淡淡点头,不过一双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欣喜,如暖阳抚清荷。 有婢女来送换洗衣物,见到这一幕迷了眼, 见他手捧古籍,加上平时穆清为人谦和,待下人很宽和。 便悄悄对离修感叹:“离修大人,世子当真是极爱书啊。” 离修抵着门框摇头:“公子是爱书不假,但眼下这样……啧啧,可是为了……”剩下的话他没说,意有所指地咧咧嘴,婢女没看懂,迷迷糊糊退下。 “离修——”穆清在屋中唤道,离修正正身形,快快步走进屋中:“公子,有何吩咐。” 穆清放下手中的古籍和工具,说道:“上次让你查的瓷杯之事,可有眉目了?” 之前在他遇刺前,郑其良在穿上让他帮忙鉴赏的瓷杯,有些问题。这阵子伤好些,他的心思也流动起来。 长久以来的政治目光让他敏锐的察觉,这事情不简单。 果然,离修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已查明,郑小公子之前手里的瓷杯,的确出自官窑。而且售价不菲,成色也就用来忽悠外行人,不知怎的被小公子买了去,属下又暗访官窑……” 他斟酌一番,开口:“其实是督陶官借官职便利发财,且每年不合格的瓷器……甚多。这督陶官,是太子娘家的远方亲戚。”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看怎么发挥了。 穆清微微偏头:“好,做的不错。这事儿……单拿出来不成气候。但也决不能浪费了。 这样,先压下来,帮他掩护,任由着他发展。等时机成熟,我再做打算。” 离修低头:“是,公子。” 穆清望着窗外:“安安去哪了?今日未见她。” 离修嘴角微微抽搐:“公主今日大概去了灵曦阁选购饰品。” “灵曦阁?又是那个莫离的铺子?”穆清皱眉。 “……正是。”离修抬头看着他,心想公子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到底还是醋了。 …… 正在灵曦阁中挑选饰品发凌阳,突然感觉鼻尖发痒,用袖口堪堪掩住一个喷嚏。 “许是有人心中念着公主了。”珠云在一旁轻笑。 凌阳点点珠云的额头:“又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 她拿起一串蝶飞银丝簪端详,忽然听到不 分卷阅读26 远处传来说话声,话中带着她的名字,动作微顿。 那边,怡宁郡主与友人正在挑选饰物, 只听她娇嗔地说:“听说这次凌阳不去行宫,是因为定北侯世子病了。要我说呀,她也是没骨气,巴巴等了人家那么多年,等到现在都没嫁人。人家一回来就扑上去,啧啧。贱皮子哦——” 友人拉拉她的衣袖:“隔墙有耳,慎言。而且听说世子与她感情甚好。” 因着凌阳的位置是个死角,又是穿着朴素低调出行,故她两人没注意。 怡宁郡主拈起兰花指:“谁还怕她不成?她现在恐怕还在照顾那病秧子世子呢,哪有闲心来这里。 再说,感情好又怎样,那世子霁月清风又如何。听闻他近来身体很差,三天两头的病。没准啊,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呢——”伴随她声声刺耳娇笑。 话说道最后带了些市井气的污秽,凌阳垂下睫毛,藏住眼中波涛暗涌。 珠云在一旁气愤又担忧地碰碰她的手,凌阳按住她,示意她先噤声。 “这天气闷热,人多气味也不好。一群身份低下的,扰了本郡主的性质。来人啊!清场,快点!”怡宁郡主环顾四周,见今日来的女子没什么穿着华丽的 便用手掩住鼻子说道。 这种时候,显贵人家的贵女基本去了行宫,剩下的在这种天气还出门的,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怡宁身后的下人立刻摆出赶人的姿态,灵曦阁中的钱掌柜眉头一皱,他奉莫少主的命令,只要凌阳公主来,若少主不在,他需亲自接待。 这怡宁郡主真是个不开眼的,仗着早年她父亲在太子面前立大功,太子求皇上封她为了郡主,本就没有皇家血脉。却越发张扬跋扈,一直视凌阳为眼中钉,说到底还是嫉妒。 凌阳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不愿掺和女儿家勾心斗角,和她计较自降身份。 这些年什么场面钱掌柜没见过,正要出面摆平。 在他身侧的凌阳向他比了个手势,钱掌柜会意点头。 凌阳背过身,继续把玩手中的簪子。身后传来响动,想来是怡宁身旁的小厮,他看看凌阳的背影,穿着素净,头上也没什么耀眼的饰品, 便清清嗓子摆足架势:“前面的,赶紧赶紧离开,我们郡主包下这块地方了,快走快走。” 凌阳嗤笑一声,转过身放下手中的簪子,慢悠悠地问:“怎么,我也得给你主子腾地方?” 珠云适时喝到:“大胆,见了凌阳公主还不行礼!” 小厮显然呆住,愣了一瞬赶紧跪下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那旁的怡宁见这边有状况,走过来呛声:“怎么回事?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你——” 她看到跪着的小厮,紧接着就是似笑非笑的凌阳。 凌阳偏头,挑眉:“怎的?天气把你脑子都热化了不成?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怡宁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往常她对自己的挑衅向来视而不见。怡宁只好俯身,不情不愿地行礼:“参见公主。”半晌,却没听凌阳叫她起来。 她不禁怒目直身,梗着脖子。她与父亲仗着太子,张扬无礼惯了,多久未受过委屈。 凌阳见她不忿,没有直说,而是向前走了一点,缓缓说道:“小女子仰慕世子已久,虽知世子已有佳人在侧,奈何心意难控,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世子成全一片真心。”看着怡宁一点点冒汗的脸, 凌阳笑道:“不知郡主,可还记得这信上的话……应是记得吧,毕竟,是你自己写的,一片真心呢——” 她的声音还是徐徐的不曾有半分凌厉,怡宁却不自觉一个机灵,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给世子写的信…… 凌阳讥讽地看着她:“说你蠢还真是蠢到家。 不过无妨,你知道也没用啊,只可惜,你方才口中\中看不中用”的世子,是你一生的求而不得。心痛吧,嗯?” 其实她得知这封信纯属偶然,穆清从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又极为有涵养,拒绝怡宁也不会叫她难堪,更不会大肆宣扬。 而且他也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除去凌阳,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所以他只是把信放在一旁,打算等过些时日差人退回去。 这件事还是当初一位小姐,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偷偷告诉了凌阳。 那时她年少,心思敏感,听闻有人觊觎穆清,他还只字未提。顿时难受不已,觉得被背叛了。 气得眼眶都红肿,直接跑去和他闹,还说什么“你若无情我便休,从此天涯陌路再不见。” 那阵势,把穆清吓到,慌慌忙忙赶紧交待事情原委,笨拙地哄她,口中却只会一遍遍重复:“安安别生气,我没答应她,以后也不会的。” 见凌阳依旧啜泣,他手足无措,只好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我穆清,此生只心悦你一人。此情不渝。” 那是当年他说的最直白的情话,直到现在 分卷阅读27 凌阳还记得,他说完后火烧似的脸颊。 所以对那封情信记忆格外深刻,那时令她觉得羞的往事,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若非怡宁挑衅,触碰到她的底线,以凌阳的性格,这件事多半会烂在肚子里,给怡宁一个脸面。她不喜用这种私密的事儿来戳人伤疤,但今日是个例外。谁都不能诋毁穆清的。 “郡主还是好自为之吧,虽说骨子里流的血不干净,但好歹被封了郡主,一言一行也该注意。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本宫不和你计较太多,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凌阳看着怡宁一点点褪去颜色的脸说道。 怡宁其实是他父亲和一名青楼女子一夜风流所生,她父亲怕说出去不好听,便把她自小养在不能生育的正房名下。 此事是秘闻外人鲜少人知,怡宁没料到凌阳竟知晓,一股凉气从脚下攀上脑顶。 “你……你。”她嘴唇颤抖,再说不出话。 “行了,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本宫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暂且罚你跪上两个时辰吧。对了,你这张嘴是得好好管管了,珠云——掌嘴!”凌阳靠近她,捏住她的下巴往旁边一甩,眼里全是阴霾。 珠云得令,上前用尽力气扇着怡宁耳光,旁边人都吓傻了,怡宁的友人捂住嘴,什么都不敢说。 “够了,再打,打坏了你的手我还心疼。回来吧,让郡主好好跪着思过吧。 听闻郡主平时最爱倚仗身份欺人,如今被身份压制的感觉,如何?”凌阳声音冷冷的, 怡宁肿着脸被按在地上跪着,仰视她,这一刻,自己和凌阳的差距,凌阳就那么站着,穿着不需华丽点缀,却自有天生的凤骨傲然。 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只是自穆清离开后,她许久未曾如此。 扫视怡宁的友人,凌阳转身淡淡说:“若愿陪她,便一起吧,本宫不阻拦。”那友人也是个胆子小的,见着情势,随便找个理由就退下了。 凌阳踱步到首饰台,接着挑选。她今日看似沉着处置了怡宁,其实内心涌起万般情绪,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羞辱穆清。他们的感情,更不容旁人多嘴。 “今日之事,还望掌柜见谅,我回去修书一封向莫莫赔个不是,毕竟在他地界上,闹出这样的事。”凌阳对钱掌柜说道。 钱掌柜连忙摆手:“公主严重了,且不说今日之事本就不是您的错,就算是今天您要拆了这这灵曦阁,依着少主的性格,还得给您递帕子擦汗。” 凌阳被他生动的语言逗笑,刚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惊呼:“呀!郡主晕倒了!”是怡宁的侍女。 转身一看,凌阳了然,显然是怡宁觉得憋屈,与侍女配合来了出好戏。 这种俗不可耐的戏码,是凌阳当初为了躲先生罚玩剩下的,她拍拍手,叫人拿来一杯凉茶,尽数泼到怡宁身上,见她一抖, 嘲道:“郡主身子不大好啊。更得历练历练。得了来人,把郡主“请”到阁外跪着吧,跪道太阳落山再起吧。” 本想给她留些最后的姑娘家脸面,毕竟阁中被怡宁驱赶的已没什么人,剩下的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知她还在耍滑头。 “你不能这样对我!要是我爹知道了……”怡宁吼道。 “你爹?就算你家的大树,太子今日在这儿,我照样罚你,他敢不给我面子?”不会审时度势的女人,才是最蠢的。 且不说凌阳是圣上唯一的嫡出公主,就算她不争,别人又怎么能欺到她头上。 再说,太子如今视穆清为法宝,怎敢舍弃。 凌阳也懒得再和她说什么,只是给了钱掌柜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让几个小厮将怡宁架出去按在地上,并在旁监督。 一下子引来不少路人围观,相信不出半日,全京城都要知道怡宁郡主惹恼了凌阳公主,被罚跪于街上。 凌阳勾起唇,对掌柜恭恭手:“有劳掌柜了,今日实在扫兴,只好改日再来了。” 钱掌柜回礼:“公主言重,您来,灵曦阁随时恭候。相信少主知晓此事后,以后这些个“闲杂人等”就不必进灵曦阁了。” 凌阳微微点头,说了句告辞,就带珠云离开。 忽见陌上杨柳色 暖玉楼内,茶香四溢 “当真?”穆清听离修汇报刚才凌阳在灵曦阁所为。 他用指尖轻磨杯底,说道:“通知医仙吧,毒可以开始除了。”他自己倒是无妨,但总得给安安留一副好身子,总这么病着可不好。 离修一愣,随后点头:“是。” “还有这郡主……”他语气淡淡的,略微偏头,头上的竹色发带微动,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低垂的睫毛敛去眼底暗色。 只不过熟悉他的人明白,这是他发怒的表现。 “郡主怎的了,叫我的清清这么心心念念?”凌阳从门外进来,脸上已调整好笑意。手上拎着糕点包。 “我特意买来的龙井白 分卷阅读28 玉酥,嘱咐了大厨少放一勺糖。”她笑盈盈地,丝毫看不出刚发过怒的痕迹。 穆清定定地凝视凌阳,眼中是令人沉醉的浩瀚星海。在她无所适从浑身发毛发时候。 穆清忽然一伸手,把凌阳拉到怀里,胳膊顺势搂住她,下巴垫在她头顶,似乎觉得不够亲密,又微微弯身子,把头埋到她颈窝里,亲昵地蹭蹭, 闷闷地说:“是我赖着安安,是我求着你的。”凌阳有些懵,这哪儿跟哪儿啊? 穆清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不要听别人的好不好,我……我娶你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凌阳这才明白,他大概是知道了怡宁的事儿,怕她心里不舒服。 听到“我娶你”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答应是话差点出口,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如今朝中形式微妙,怎么看也不是成亲的好时机,而且…… 还因为她心中难言的一点赌气,凭什么他说娶,她就要同意啊。 于是凌阳摇摇头。 感觉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她把几乎被揉坏的糕点包放在旁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现在时机不合适。没有不要你。” 感觉颈间痒痒的,凌阳扭扭脖子示意穆清不要再蹭,他却像个孩子一样使劲蹭了蹭,带了些赌气。 “呀,清清几岁了?”凌阳调笑,平时那个沉稳的世子不知去了哪里。 “哼—”穆清呼气,心下遗憾之余稍稍放心,还好安安没有因别人的话生他的气。 他忽然想起刚才离修说的怡宁说他“中看不中用” 他觉得这个有必要澄清一下于是,清清嗓子说道:“安安啊,我……中看也很中用的,你、你试过就知道了!” 凌阳瞬间僵住:“你说、说什么呐!我没想这些!” 穆清说完话脸也有点泛红,这要是放在以前,打死他也说不出来的。 “好好好。”穆清闭眼,头抵在她颈窝。 凌阳笑出来:“这原本也不是你的错,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感觉颈间的头点了点,忽又顿住,使劲摇头。 “安安最善解人意了!”他快速说道。 “……”在窗外听墙角的离修和珠云什么都不想说。 “对了,你近两个月,“冰原梦”并未发作,可是有好转了?”凌阳想起他的寒毒。 穆清点头:“其实这些年已经稳定些了,大夫说,情绪稳定就可以控制……安安,你放心,快好了。”毒快拔去了。 凌阳只当他安慰她,颔首:“那清清,你的心情可要好一些啊。” 那这样想来上次他毒性发作是情绪不稳了,凌阳摸摸鼻子。 “那得看安安了。”穆清意有所指,眼珠微转。 凌阳:“……也不知父皇他们在行宫如何了,总觉得不会太平。” 穆清也没瞒着她:“嗯,三皇子要升一升了。安安不去也好,别趟这浑水。” 听他这么说,凌阳细细思索,明白了。合着他这都算好了,先是遇刺,算准了凌阳不会去行宫……还有什么是他算不到的。 她摇摇头,推了一下穆清的脑袋。瞥到穆清摊开的书,上面有两句诗: “忽见陌上杨柳色,悔叫夫君觅封侯” 她怔怔地凝望着这一行字,沉默着。 …… 避暑行宫 “诸位爱卿来此,就不必守礼了,咱们君臣放松放松。”皇帝心情很好,拿起玛瑙杯抿了一口。 大臣们纷纷举起酒杯,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恭维话。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三皇子摩挲着玛瑙杯上雕刻的花纹,低声问身后侍从。 黑衣侍从垂着头,上前半步,小心回道:“殿下放心,都已妥当。” 三皇子屈指挥手,侍从退回原处。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小步走到殿前说道:“冰原那边派人来觐见陛下了。” 冰原天寒,就算炎炎夏日也融化不了千尺雪山,是以避暑行宫建在冰原边界。冰原自几年前与青云国一战惨败后,就一直臣服于青云,年年上供,每每在青云皇帝来避暑时,都会派人来觐见。那惊动天下的一战,正是郑其良的父亲和十八岁的穆清带领的大军所铸。 而穆清当年中的毒,便是那一战所沾。产自冰原,故称“冰原梦”。 大抵上,没有皇帝不喜欢“被参见”这种能彰显龙威的事儿,青云帝也不例外,他点点头:“传人上来吧。” 太监说道:“是,宣——冰原使者觐见。” 随后一名男子走入大殿,只见他身着白蓝相间锦袍,脚踏狐毛金丝长靴,身上披着一件银云带貂毛披风。 “皇上万岁——”他行了冰原特有的礼节,接着说着每年都不变的陈词,大概是什么青云帝在上一类的,不过不同的是,今年他说完后,顿了顿。 又说:“三皇子实乃大善也,这些年他用自己的私财给我们族人盖房添瓦,又派亲兵教我们 分卷阅读29 播种,耕田,这些年他一直不让我们说,不愿居功”, 使者招手,一个侍从手捧一个漆木雕花方盒趋步入殿。打开盒子,众人皆惊叹,盒中是一块比成年男子拳头还略大的美玉,如羊脂,似牛乳……在大殿中闪着晶莹。青云一向崇尚玉石,对人的要求也如玉般,温润谦和。玉,谓国之宝也。 “此番说出,是因今年初,我族开采出此奇宝,族人们皆觉此乃祥瑞之兆。不敢忘三皇子相助 故不敢私藏,便将其献与陛下。” 众人听到这里,心思各异。皇上也没深究冰原究竟是从哪里采出这美玉 最得意的当属三皇子,他起身恭手:“您言重了,我只是替父皇尽些力,父皇一直视冰原为自家人,甚是重视。” 这一番话算是做足了场面工夫,青云帝脸上也不自觉泛着红光,显然很自得,他拍手道:“好、好!朕有这样的儿子很是欣慰, 皇儿生辰也快到了,不如就封做“荣王”吧,荣我青云河山。册封大典回去细商,马虎不得。” 单字王爷,在青云为尊。 皇帝话音一落,伴随着三皇子做出的惊讶与激动,太子手中的筷子险些折断。这事说是巧合,他可不信,也不知老三怎么搭上的冰原,又让他扳回一城。 平西侯在一旁摩挲自己的扳指,“荣王”想必又谓之“容王”,皇宫中都是玩字眼的高手,皇上这个封号,想必是让太子“容”下三皇子。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几朵乌云 论衡 “封王?!” 凌阳吃惊地看着穆清,三皇子这么多年一渴求的再进一步,终于实现了,说这事儿和穆清没关系,她可不信。 皇上以平衡制约为目的,这是帝王权术,三皇子他没办法。 穆清瞧着凌阳微鼓的两腮,勾起嘴角,解释道:“ 冰原向来出奇珍异宝,一直得你父皇重视 ,再者,他又总说“四海之内,独爱之如一”, 就算只是做样子,冰原出面,他也会给些面子的。而且以如今的局势,最好的谋略,便是抬一抬三皇子。” 他话音落下后,端起冰裂纹瓷杯抿了一口。 凌阳听他一番解释下来,挑起秀眉,手中把玩着罗裙间的绸带:“这样啊……本公主的清清这么聪明,真不让人省心。”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穆清也学着她的语气:“我的安安这么惹人喜爱,真不让人省心。” 见她疑惑,补充道:“虽然知道你与莫公子只是挚友……但,安安还是得小心他一些好啊。” 凌阳“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略过这个话题。 …… 熬过了夏天,秋天就显得那么短暂,很快便是皑皑冬雪降临之日。 这段日子里,随着三皇子晋升荣王,朝廷中维持了一段相对平衡。不过,更像暴雨前夕的风平浪静。 凌阳自是不担心这些的,只不过每到冬日,都是她最忧心的时候,因为穆清的 “冰原梦” 在冬日最为猖獗。 万幸,今年冬天不如往年般寒冷,也就临近除夕,才有了凛冬之感。穆清的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除夕 在“除夕”这天,青云国有习俗,每逢除夕,除去团圆吃饺子外,家家都会做“梅花饼” 将一部分梅花碾碎成汁,搅如面粉中,加入调料,做成梅花形。 有些人家还会根据喜好,在面粉中加入其他花汁,使做出来的面饼颜色多样,口味丰富。 宫中老嬷嬷的手艺更是精湛,儿时凌阳最期盼的便是除夕。 这天照例是有宫宴的,凌阳见穆清身体状况不错,便和他一起前往。 今日,她配着除夕,难得穿了件烟粉色梅花彩秀长裙。珠云眼见天色像是要下雪,怕她冷,便在外面给凌阳披上一件罗锦雪狐毛披风,披上后,人看起来很有灵气 。 她头上绾了涵烟芙蓉髻,中间为搭配长裙,搭上了梅花滴珠颤枝步摇,耳坠是青云老匠新研制出的工艺,雕花蜡染花挂珠珠坠。 凌阳瞧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对珠云说:“过于隆重了吧……” 珠云掩嘴笑到:“今年有世子在,公主可得打扮得明艳些才好呀。” 听了这话,凌阳只好斜斜瞥她一眼:“你啊,就知道取笑本公主。” 出门见穆清,也不知他存的是不是与她一样的心思,他今日的装扮明显比往日细致得多。头发用五鱼含珠冠高高束起,比往日少了几分慵懒,更添俊俏、清逸。 他在墨蓝色长衣外也加了件狐毛披风,看起来与凌阳登对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到位置后停下,两人一路赏着景步入大殿。 进入大殿,皇上还未到,太子一见穆清便迎上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他不禁带着点炫耀似的拍拍穆清的肩: 分卷阅读30 “子钰来了,免礼免礼,快来……皇妹也来。”他难得对凌阳挤出笑容。 珍贵妃,也就是太子的母妃,也是玩心计的好手,要不怎么能在这后宫常年稳居一位,她眼带笑容,对穆清说着客套话:“子钰来了?上次没好好说话,这么多年不见……” 她一向不喜凌阳的母后,对凌阳也是没有好脸色,眼下不能撕破脸,只好无视她。 凌阳倒也习惯了,这皇宫中,有几人不嫉妒于她的嫡公主身份?所以自小,她在宫中便没什么真心朋友。 直至到了上学的年龄,皇上安排她与男童一般一起入学堂,遇到穆清…… 她陷入回忆,忽然觉得手被捏了捏,不解抵抬头,见穆清担忧地看着她。想来他是怕她因为珍贵妃的无视而心中不适。 “您是长辈,我与安安自当拜访您才是。”等珍贵妃说完,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没有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他一句话既回了珍贵妃,又将凌阳带进去,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无法再冷待凌阳。 珍贵妃多精明的人,立刻意识到,赶忙挥挥手帕:“是啊,许久未见凌阳,本宫十分想念……” 在儿子的前途大业面前,她那点嫉妒,私人恩怨可以先撇开, 后宫中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忍。 忍漫漫长夜,忍宫闱之争,忍皇上新欢娇笑。 凌阳手一紧,心下触动。等和珍贵妃虚与委蛇结束后,她和穆清走到一旁,她捏捏他的手小声说:“其实我不在意的……早习惯了。” “可我舍不得。”穆清很自然地说,然后他动动手指,使两人的手握得更紧。 舍不得别人欺负你,舍不得你有半点不开心。 一句“舍不得”将凌阳带回从前…… 那时他们还年少,再优秀手中到底还未有实权,那时凌阳的母后已驾鹤西去,皇宫中珍贵妃独大,不少人一来因为嫉妒凌阳,二来为了讨好珍贵妃,明里暗里给凌阳下些无关痛痒,只是恶心人的损招。 遇到穆清之前,她一贯不屑于理这些,后来与他相识后,有一次一个宫人“不小心”将玉露撒在凌阳喜爱的宫装上,她冷哼一声,便打算去换一身。 穆清却叫住那名宫人,命人将其杖责三十,逐出宫外。 凌阳不解,穆清只是紧了紧手指,垂眸道:“我舍不得。” 他说的很慢,但很坚定。 凌阳蓦地抬头,他还是平常那样,清清冷冷。如果忽略那嫣红的耳尖。 其实宫里这种事情很多,凌阳没有母后撑腰,皇上也不可能时刻帮衬她,珍贵妃的手伸在后宫,下些绊子轻而易举。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她的母后不像其他嫔妃般总教育子女如何在宫中争斗 她从小便教导凌阳,莫与女子论心机,宫闱之斗懂便好,不要沉溺其中,她叫凌阳要心怀大志天下,身为嫡公主应心系天下,一心为百姓。 她的母后,是最洒脱淡然的人。若非因为父皇,她怎会委身于后宫之中。 凌阳那时似懂非懂,见那些小伎俩也未真的伤到她,便就不理会。 却因穆清一句“不舍得”感到真真切切的委屈。 穆清也的确如他所言,再也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定北侯世子就算年少,威慑力还是在的。 从回忆中拉回思绪,凌阳压下心底的触动,朝穆清歪头轻笑,配上颈间披风上带的狐毛,像只小兽,灵动可人。 穆清用另一只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喉头动了动。 夜雪初霁 宴会内容却总是那么相似,无非觥筹交错、虚与委蛇,每个人带上一张假面,看看谁伪装得最好。 凌阳整场宴会都在和面前各种实物“斗争”,心道反正今天她不是主角。 穆清则在一旁饮茶,眼中没什么情绪,垂着眼帘却还是那么勾人。 不知宴会上有多少人都盯着他,只不过碍于太子,没什么人来“叨扰”他,倒也落得清闲。 他手腕微悬,晃动着杯子,看着杯中清茶旋转。凌阳咽下口中的梅花饼,扭头见他睫毛低垂着仿佛要贴上下眼睑。 知道是他不喜欢这种场合,看着他难得孩子气的动作,心头有些痒痒的,夹起一块梅花饼送到他面前,声音带着点诱哄:“清清尝一下茶香梅花饼,不甜腻。” 穆清从冥想中回过神,看着浅笑盈盈的凌阳,心下一动,舌根压了压,慢吞吞说道:“安安喂我。” 凌阳:“……?”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冬日,穆清最近看起来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连带着说话都慢了几分,如同冰封的湖面下缓缓流动的沁水。 见她没有动作,穆清缓缓眨眼,示意凌阳。直到满口梅花酱料的香甜配上茶的微涩,他才如愿地眯起眼,避开凌阳今日特意束起的发髻,抬手揉揉她的后脑。 这一幕被不少官家小姐看到,羞红了脸。青云国的宴 分卷阅读31 会一向是允许大臣带家眷的,加之民风较为开放,故有不少青年男女在此结识。 凌阳用手指按住他上扬的嘴角,低声说:“不许笑了,多少人都被你勾走了魂。” 穆清微微嘟起唇,吻了一下她的手指:“我只心悦于安安一人。” “……” “要下雪了安安,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穆清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什么?凌阳放下手指,红着脸问道。 穆清慢慢说:“其余的一会儿再说,别担心我就好,咱们府上大概又要住人了,你放心,我的病快好了。” 凌阳心中有诸多疑惑,可皇上忽然在上首发话,堵住了她的疑问。 …… 宴会结束时,刚好漆黑的夜幕抖出雪花。青云国在除夕夜,终于迎来今年第一场雪。 凌阳坐在马车中,掀起帘子伸出手,洁白的柔荑中落入五棱雪花,微凉。 她正想和穆清说“雪很美”时,扭头却见他手抵着额头,皓齿紧扣唇瓣,袖摆微微的颤抖,他的身体在颤。 “清、清清……冰原梦?!”凌阳猛地反应过来,可……这没到月十五啊。她粗略一思索,手上冰凉大概是因为这雪,冰原梦总是在寒冷的时候发作更猛烈。 “安安……别怕。我……我没事……别……”穆清打起精神,从肺部挤出气力说道 “快!立即回府!加快——”凌阳掀开帘子对外面吼道。今日出府,命离修和珠云在府中守着。眼下二人不在,不过就算在,其实也帮不上任何忙。 冰原梦发作时的疼痛随时间而增长,不消片刻,穆清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大了,额头上青色的筋脉凸起跳动,原本抵在额上的手也握成拳。 眼下不便输送大量温芝灵气,凌阳只好握住穆清的颤抖的拳,一点点分开五指,手指与他交握,仅仅扣在一起,一点点输送气力,避免与冰原梦正面相撞,这些,她早已轻车就熟。 到了公主府,凌阳打算下车,就松开穆清的手,谁知他紧紧锁住她的手,头轻轻在她颈侧蹭蹭:“不要……” 凌阳内心很焦灼,只好柔声劝道:“清清,我们到家了,松手,我带你进去好不好?” 还好,毒性还未到顶峰,他缓缓松开手。凌阳把他扶下马车,在下车时,他脚下一空险些摔倒。 心脏仿佛挨了一记重锤,钝钝地疼,不知哪来的力气,也顾不得下雪,凌阳双臂一展快速打横抱起穆清,运功直奔暖玉楼。这大概就是父皇当初逼自己练武的用处吧,凌阳心头划过这样的念头。 在暖玉楼前守着的离修看到这一幕,险些惊掉下巴:“这、这……”他赶忙让道,以便凌阳顺利将穆清放到床上。 放下他后,凌阳如体力透支般跌坐在一旁,穆清虽然偏瘦,但到底是个极为高挑的男子。这般将 他抱回,是靠的一时爆发。现下刚才那股劲儿褪去,才感受到抖的像筛子一样的双臂。 “离修,匕首!”凌阳快速吩咐道。离修点头,刚从怀中掏出匕首,却听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即警觉起来,转过身护住穆清和凌阳。 门外出现的人让他们一惊,竟是太子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 不过除去他日常的众多随从外,还多了一个提着药箱的青年人,与其他人的脚步急促凌乱不同,他步子不急不缓,却也不落下,头上的发带没有丝毫偏移。显然,是自小练起的礼仪。 “这是医仙祁先生,本宫请来给子钰治病,快——”太子快速吩咐道。 凌阳面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懵,她拽拽挡在她身前的离修,离修扭头,眼皮轻抬,点点头。凌阳当即了然,起身给那医仙让位置。 医仙祁白,谁人不知他性格古怪,居所不定,诊治病人全凭喜好,从不给王侯权贵半点面子,但因医术极为精湛,故“恃才放旷”这种事,也是为人所容忍的。 如今被太子请来,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祁白不紧不慢地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在手中聚拢,而后一挥手,将针用内力施入穆清的各个穴位,之见穆清身体猛然一弓,脖颈上的青筋又凸起三分,叫人心惊。 凌阳的脚步不自觉向前,太子见了安抚道:“皇妹无需担忧,祁先生医术十分高明。”话音刚落,一道冷冷的视线扫来,太子赶忙说:“祁先生医人不喜吵闹,我们外面说。” 被眼前一幕惊到,太子何时这么有礼过?这医仙又为何而来?凌阳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能确定,她又看了眼祁白,他还是木着一张脸,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流转了一下,凌阳心下一转,朝太子点点头。 “皇妹可知,这医仙为人极傲,本宫可费了好大力气。”移步至门厅,太子又开始拿腔拿调。 凌阳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皇兄……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我……” 果然,太子得意地昂起下巴,笑道:“皇妹无需客气,都是自家人。” “皇兄您真厉害,听闻医仙……”凌阳话 分卷阅读32 音一转。 太子提起这个,嘴角咧开:“医仙要一枚巫山雪莲,这种雪莲十年一开,恰恰赶上了。且那里地势异常凶险常人难以到达,我特意着人去采的,损了不少亲卫。” “十年一开?可见您是有龙气在身,得以使雪莲绽放。”凌阳说道,她知道,有些场面话,一定得说。这是宫里看不见的规矩。 她的场面话不似一般人明显的阿谀,她语气并不夸张,说的也缓缓的,让人不自觉相信她的夸赞。 清清嗓子,太子刚要说话,离修前来,行礼道:“禀告太子,公主,公子已然稳定,现下祁先生在为他开方子。” 觅医者 凌阳与太子进屋后,祁白正木着张脸整理药品,见他们进来,只是略微抬起眼皮,言简意赅道:“严重,需长期。” 话一出口,太子的手指紧了紧,随后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不知先生可否暂住于公主府,以便医治。” “可以,医者本分。”祁白说道,可“医者本分”四个字配上他的事迹和表情,怎么都不那么贴切。说完这句话他便出去开方子,顺便毫不客气地叫走了太子的随从们打下手。 太子见他出去,略一思索,也跟出去,想来是要交待什么。 屋子中只剩下凌阳等三人,珠云还在凌阳的院子中守着,现下不在。太子及其随从虽然出去了,但还在府中,眼下不好多问什么。 凌阳只好握住穆清在被子外的手,冰冰凉凉,仔细摩挲他的掌心可以感受到因疼痛而留下的抓痕。 “我的清清啊,你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凌阳温声说道。 穆清本就在阖目养神,听到她的话,睁开眼,清清干涸的喉咙,哑声道:“安安,别担心。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包括最好的我。 “祁先生医术高明吗?”凌阳眼尾微挑,意有所指。 “嗯,很高明。”穆清读懂她的暗示,回答到。 凌阳点头,明白了祁白的确是他的人,他们两个人一直是这样,不用过多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时间改变不了这些。 离修这是抓抓脑袋,云里雾里,说道:“公主,祁先生大概最近要住在府中了。” 想起穆清在宴会上和她说“府上要住人”想来,就是祁白了,凌阳摇头笑道:“可以啊。清清不错嘛,这次没瞒着我。不过……下次多说一点。害的我担心。” 收紧与她相握的手,穆清说道:“嗯。安安……我这些年养成了不好的习惯……不善于诉说,但你放心,我会努力改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还是微微沙哑,罕见地带着点沙石的质感,却格外诱人,如塞北大漠中难遇的含沙清风。 屋外太子大概是已经交待好了,负手踱步进屋,衣领上的紫云纹泛着光,他说道:“祁先生就有劳皇妹照顾了。” “皇兄您言重了,能有医仙为子钰诊治,已是沾了您的福分。”凌阳垂下头,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这是皇兄该做的,子钰好好养病。祁先生说你需要多静养,本宫就不叨扰了。过些时日再来探望。”太子语气也放温和不少,活像一个关心妹妹、妹夫的普通兄长。 太子出公主府上了马车后,脸上的笑容渐渐露出来,身旁的亲信见了说道:“这下您可是彻底抓住他了。” 指尖按按袖口金丝,太子自信道:“自然。人才嘛,总要对他好点,舅舅说的对,本宫是要坐上那位置的人,应懂用人之道。” 宫中没有真正的蠢人,只有停滞不前的可怜虫。 正所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谁都不能停下。 …… 为使穆清和凌阳聊天放心,离修去楼外守着,以防万一。 “太子长进不少。”回想起他的作为,凌阳说道。 穆清微微颔首:“自然,没人允许他停下的。” 他顿了顿,又慢吞吞地说:“安安看着我,别总想别人。” 一句话切断她的思绪,不禁笑出声:“好啊,清清。”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门口闪出一个身影,正是刚才去开方子的祁白,他手里端着白瓷药碗,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和刚才不一样,更加生动。 “行之,辛苦你了。”穆清撑起身子,倚在床边。两人看样子极为相熟,天底下能叫祁白的字的人,少之又少。 “别来这些虚的,赶紧喝药。”祁白语气有些冲,又说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惹人厌的病人。”说完 把药碗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喝。 穆清接过药碗,却没有喝,而是抬眼看着凌阳:“安安……” 凌阳呼出一口气,接过碗,熟门熟路地用勺子在汤药搅了搅,然后舀出一勺药,放在唇边轻吹,确定不烫后,压在穆清嘴畔,他乖顺地喝下。两人就这么一勺一勺,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喝完后,凌阳放下药碗, 分卷阅读33 从床头旁边的梨花漆木柜中拿出蜜饯喂到穆清嘴里。 “……” 祁白什么都不想说了。以前他为穆清诊治时,别说是苦药,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洗髓之痛他都一声不吭,再看看如今,佳人在侧,便装起“柔弱”,瞧瞧那副心满意足的狡黠样子,“孤家寡人”的医仙感觉胸口呕血。 “多谢祁先生。”凌阳看穆清咽下蜜饯后,起身向祁白恭敬地行了个礼,不只因为这次帮他抑制毒性,她知道,在她未曾参与的那五年里,祁白一定帮了穆清不少。 点点头,祁白扯扯嘴角:“公主不必言谢。”心中却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这公主,是个通透的人。 世人尊他为医仙,可说到底他不过还是布衣,她肯向他这么郑重地行礼,毫无犹豫、架子。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难怪穆清那样的人,都为她所折服。 祁白嘱咐了几句,便出去摆弄草药,临走前他环顾了一圈屋子,难得赞叹道:“不错。有心了。” 知道他赞叹的是屋中处处含着的药材,穆清眯起眼睛,炫耀似的靠紧凌阳,看得祁白一阵无奈。 毕竟刚发作过,怕穆清过于疲劳,凌阳便叮嘱穆清早些休息。这个除夕夜,很不平静。 窗外的雪,依旧纷纷。 难遇知己 翌日清晨 凌阳揉着肩膀路过后花园,见一个蓝衣背影蹲在地上刨着什么,想到花园中全是她心爱的花花草草,即便是冬日,也有不少品种依旧凌寒而放,当即怒道:“哪里来的贼人?!” 蓝衣男子转过身,凌阳愣住,那人竟然是祁白。冬日早晨的露寒气逼人,他身上似乎还沾着湿气。 “祁……祁先生?”凌阳试探地问道。 “嗯。你园中的花草不错,很多可以入药。”祁白把手中的凌霜草上的粘土抖掉,说道。 凌阳:“……”这不是我心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医仙。 “嗯……你很心疼?”祁白歪头问道。 凌阳:“……” 废话。 总觉得这个医仙和她初见时在太子面前的他,以及传言中的他,很不一样。 祁白见她神色晦暗不明,想到自己拔了人家姑娘珍爱的花草,有些过意不去,补充道:“我……常年游历习惯了,见到草药下意识……”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凌阳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合着就是他把公主府当成了山林。 看着花园中一片狼藉,平时宝贝似的培育的花花草草现下全进了祁白的竹篮子,凌阳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要不……我抚琴给你听?”祁白眨眨眼,又补充道,“补偿。” 凌阳放弃似的揉着额角:“行吧行吧。” 江湖上还未听说过他擅抚琴,听听也罢,总归是穆清的挚友,不好为了些花草说什么。余光又瞥到祁白手中的凌霜草,不禁咬唇眯眼。 祁白见了,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连忙将药草收进篮子。 “……” 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琴,凌阳也不想深究,觉得这个医仙总能给她 “惊”喜。 当他扣响第一个音节时,凌阳不自觉坐直身子,他的琴音很干净纯粹,如冰川寒泉倾泻而下,洗涤人心,再细细听下去,里面却又不只是高山流水的闲适…… 都说琴音似心音,这琴音让凌阳对祁白多了分探究。不知道他是否如这琴音般。 一曲终了,祁白的手指随意搭在琴上,抬头凝视着凌阳。 “先生好胸襟。”凌阳下意识说出心中所感。 祁白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凌阳见他神态如常,说道:“先生的琴音中,不只有高山冰泉,更有一番天地,那是我从未见过,甚至不敢幻想的地方,我相信先生定能到达,而先生心中所愿……亦是我所想,我必竭尽所能。” 有些话,明说就失去了原有的韵味,该懂的,知音自明了。 她眸子闪烁着可以融化白雪的光芒。 祁白沉默片刻,有些激动地说:“高山流水知音难遇……公主……公主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子。能遇一知音,足矣。” 露齿而笑,凌阳笑得很爽朗:“一点拙见,先生见笑了。” 皱皱眉头,祁白说道:“既认定为知音,不必称我先生,唤我祁白便好。” 知音就是如此,有时不需相处很久,只是那一刹那,就认定一生。 高山流水,伯牙难遇钟子期。人生得一知音可谓之大幸。 凌阳有些惊讶:“这……不太好吧。我很尊敬先生。” “不必在意那些俗礼,况且已经很久没人呼我的名了,穆子钰那家伙,总喜欢呼我的字……黏黏腻腻。”他小声嘀咕道。他字“行之”,读起来不自觉让人放柔语气。 “扑哧”一声笑出来,凌阳忽然觉得这个医仙也挺单纯,有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大概是常年在山林中所致,没有那些朝中染上的污浊,在某 分卷阅读34 些方面,和穆清有些像,但又很不一样,也难怪穆清与他交好。 “好啊,祁白。那你也不必唤我公主,叫我凌阳就好。”凌阳大方地说,没有扭捏。 祁白点点头,对她的印象又好上几分,想了想,说道:“我的药童不在……京城我不熟,不知凌阳可否带我去医铺?我为穆子钰选几味药材。” “当然可以,现在就去吗?”凌阳问道。 “嗯,我把篮子放回去就可以。”祁白指指脚边装满草药的篮子。 “……” 不提都差点忘了,篮子里都是公主府的花草。 …… 坐上马车,凌阳吩咐道:“去济世堂。” 又扭头对祁白说:“这是京城最大的药铺。我一位挚友家的,药材都很好。” 祁白点头:“凌阳决定就好。”说完就把头探出马车窗外,欣赏沿路繁华。 直到“济世堂”三个刚劲有力大字映入眼帘,他才放下帘子。 下马车后,凌阳熟门熟路地带他进入药堂,掌柜的一见她赶忙迎接:“公主您来了。” 她挥挥手:“掌柜有劳,今日我是带祁先生来选药材。” 因这是莫离的产业,她十分熟悉,与掌柜也不自称“本宫”。 掌柜点头,将祁白引到选药材的地方。凌阳忽然问道:“对了,阿离在吗?”其实她就顺口一问,莫离一般不来药堂,按他的话说“一股子要人命的味道”。 没想到掌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小声说:“少爷在二楼……”他的迟疑让凌阳心下一顿,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对祁白说:“你先选吧,我上楼看看朋友。” 随后负手快步上楼,越靠近莫离每次都去的房间,她的心不自觉加快,不好的预感加深。推门而入,屋内的清雅的熏香也掩盖不住浓郁的血腥味,只见莫离正背对着门,正在解满是血污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衣服,他动作僵硬迟缓,显然伤得很重。 大概是因为在自家地盘,又伤势严重,直到凌阳推门他才猛的扭头,手抚上墨玉扇。见是她,先是舒一口气,而后赶忙遮盖身上的血迹,煞白的脸色却掩盖不住。 平日里嘻嘻笑笑的他,何时有过这般模样。一股如漩涡般的慌张缠绕住她,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非常浓烈。 凌阳感觉胸口一窒,随即惶恐袭来,心脏剧烈抖动叫嚣着那种心慌。 “莫离!”凌阳快步上前,“你、你怎么伤的?大夫呢?怎么不叫大夫?!”她的话如连珠炮弹砸似的砸过来。 莫离扯扯嘴角,避重就轻道:“还未叫大夫,我的小祖宗不就冲进来了吗?” 知道他在隐瞒,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凌阳脑中弦一绷:“你等着,我去叫大夫——” 然后飞快跑下楼,下楼后,她思及莫离大概不愿别人知晓他受伤,应是有什么隐情,便装作自然地走到正在摩挲药材的祁白身边,说道:“行之,我带你去见见我朋友。”说着用眼神示意他。 祁白被叫了自己的字,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凌阳眼中的灼灼,隐隐明白些什么,点点头:“哦……”随即放下药材。 “掌柜麻烦您备好……”凌阳轻声说。掌柜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赶忙着人准备纱布针灸等。 当莫离和祁白见到时,两人同时说了句:“是你?!”随即双双别开头 “这人我不治了。”祁白说道。 “我才不要他治。”莫离哼哼着说。 凌阳面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懵:“……?” “上次就是这个变态,我去求方子,要求种种,什么夏日猫粪,结丝虫类,正在□□的小野物……全让我亲自去抓。 害的我被一只毒物咬到险些丧命。他还往我的药里多加了二钱黄连,当我不懂药理?!” 莫离控诉道,不小心牵扯道伤口“嘶——”了一声。 “我不是给你开方子了吗?再者,你还踩坏了我的夏知花。”祁白没什么情绪地陈述。 听着两人略显幼稚的争吵,凌阳扶额,仔细想想大概是上次莫离去帮穆清求方子时的遭遇。 “祁白是穆清的朋友……嗯……阿离是我的朋友。”她简短地介绍打破两人的僵局。 莫离脑子转得极快,立马反应过来:“哦——合着你个江湖野郎中上次和穆清合伙诓我呗?”他提起一口气,想起自己的遭遇,气不打一处来:“难怪最后告诉我什么不用担心,早就和穆清暗通曲款了是吧?” “暗通曲款不是这么用的。”祁白还是那副语气毫无波澜。 凌阳见莫离脸色越来越苍白,感觉止住他们,拽拽祁白的袖子:“麻烦您了,他真的是我很重要的人。” 祁白扭头,冷哼一声,这时门外的伙计拿来诊治所需的一系列工具,他接过,朝莫离走来。 看着满脸拒绝的莫离,凌阳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好好待着,一会儿再找你算账。”一句话莫离让蔫了下来。 若是外人在场,怕是要 分卷阅读35 惊到,一个是生性不羁的莫家少主,一个是性格孤傲的医仙,竟然在人三言两语下,如此……听话。 诊治过程也是令人啼笑皆非,莫离不断单方面挑衅: “别用你的手碰我,把脉就把脉,垫上丝帕。” “只有给大姑娘诊治才垫,你要吗。” “你……!” 凌阳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稍稍放下心。心中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对莫离下的狠手,要知道以莫离的武功,少有人能伤到他,更别提重创。 虽然两人有过“仇”,但祁白的医术还是毋庸置疑的,他处理完了以后,将手放到温水盆中仔细清洗,说道:“小伤。” 凌阳:“……”也对,对于常见各种怪病的祁白来说,这种皮肉伤的确是小。 祁白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开方子,凌阳见莫离脸色好些,坐到一旁,垂眸不去看他。莫离小心瞥着她的脸色,刚才和祁白吵架的气焰一下子被浇灭,咽了咽口水说道:“娇娇啊……” 两人都是彼此重要的存在,很容易牵动对方细微脆弱的心弦。 “其实……是家族中的杂碎使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次是我太大意……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你别生气啊。”他斟酌着措辞。 凌阳调整好有些失控的情绪,说道:“我没生气。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怕。” 怕事情脱离原有的轨迹,怕失去掌控,失去保护身边人的能力。更怕失去重要的人。 莫离一听她的话,立刻明白,缓缓抬起手,轻拍她的肩膀:“别怕。放心。”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他调笑道:“娇娇近些日子,可是太过想念我?瞧瞧这本来就没二两肉的脸……”说着他把手抬至凌阳脸旁,想捏一捏。 谁知却被一只手拍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且伤口未愈,不宜活动。”祁白淡淡开口。 “我说,你怎么管这么多?”莫离的手被拍下来,心情很是不爽。 扫了他一眼,祁白开口道:“医者本分。” 听到这话,莫离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就你?还医者本分?可得了吧,毫无医德的江湖大夫,呃……嘶——你别碰我伤口!放开!” 凌阳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莫离虽然张扬又偶尔毒舌,却极少被人气成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看来之前他去求药,发生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被他俩这么一闹,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凌阳支着下巴,看两人闹。 山无陵 过了一会儿,见莫离有些困乏,病人需要静养,再加之祁白的药材也已经选好了,凌阳就和他回公主府。 在回府的路上,祁白忽然扭过头,直视着凌阳:“你不能背叛穆子钰。他……很需要你的。” 一句话说懵了凌阳:“……???”她疑惑地看着祁白,他却不再说话示意她自己想。 她试着按祁白的思路捋过来,试探的问:“你……说的不会是莫狐狸吧?” 见他微微颔首,眼神晦暗,反应过来自己是猜对了。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纯洁”的小医仙解释,大概在他的心里,男女之间,是不应有过多接触的。 “……祁白啊,我和他是朋友,是家人那种。但与恋人完全不相关,我们早已达成共识,清清也知道的。”凌阳斟酌了一下措辞,耐心解释道。 “清……清?”祁白抓住一个点。 凌阳:“……”合着半天白解释了。这大哥只关注到称呼。 “哦……我只是怕你不要他。”祁白见她满脸无奈,歪头说道。 听到这话,凌阳笑出来:“不会。”这个医仙,其实也挺好相处。至少,对待朋友,他很在乎。 …… 回到府中后,穆清已经起来,卧在软塌上捧着一本书细细琢磨,听闻凌阳与祁白一同出府,又一起归来,挑挑清俊的眉。 等祁白来看他,他提起这件事,祁白眼中荡漾着笑意:“她是一个很特别,很不一样的人。”接着把他拔草和抚琴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天底下,听过你抚琴的,一只手也够数了吧。”穆清不禁说道,胸口不知为何,微微泛酸。 点点头,祁白转转眼珠:“她值得。知音难觅。”穆清轻声说:“的确,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很抱歉。行之,我知道这样不对,也没有不相信你和安安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有点……酸涩。”穆清沉吟片刻,忽然飞快地说道,清隽的脸上写满难掩的无奈。 他一直如此,对朋友坦坦荡荡,澄澈而不染任何算计。也许这就是他和祁白成为朋友的原因。 祁白听完,先是疑惑的习惯性歪头,过了一会儿,在离修面部痉挛般的暗示下,才迟缓地反应过来:“你,吃醋了。” 穆清虽然早已习惯他在感情上反应迟缓,却也被他直白的话弄的有些无措:“……嗯。” 分卷阅读36 他转移话题:“我的毒,大概还要多久可以完全除去?” 说到这个话题,祁白的脸上立刻褪下迷茫,说道:“明年冬天之前,大概还会犯个一两次,你的身体可以恢复常人状态。唔……以你的性格,我觉得把自己恢复会比常人体质更好,到时候你又可以握剑了。 我可是想亲眼见见,当年名定北侯世子名动京城的剑。” 他说的不是何时把毒清干净,而是恢复为常人。 展开眉头,笑容俊逸:“好。行之,谢谢你。”这样算来,时间应是够的。 “不谢,你要牢记,一定保持心绪稳定。心绪不稳,毒易发作。”祁白叮嘱道, “不过以你的性格我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心绪不宁吧。”他调侃道。 …… 莺莺燕燕从巢中探出头,万物复苏的季节,江水有没有回暖,大概成群的鸭先知道。 屋檐上的冰棱,一点点消融,也有的直接掉下来,险些砸到来往的侍从。 很快,过了清明,随着雨水增多,草木涨势很旺。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 “安安母后的忌日快到了。”穆清轻声说,去年这时他刚回来不久,他们的感情还处在一种略尴尬的阶段,所以那次祭拜是凌阳自己去的。他想同行,被她冷冷地堵了回来。不过今年,情况不同。 “公子可是要同去?”离修在一旁为他更衣。 穆清微微偏头:“自然。”随后展展袖口,随意道,“听说胡人那边,今年要派人来和亲。算算日子,不出一个月,也该到了。” 离修点头,为他整理衣领,将领口清雅的墨竹纹露出来:“公子可有打算了?是……三皇子?” “阿修,你失言了。如今,该唤他荣王。”穆清淡淡纠正道。三皇子自夏日行宫后,积极筹办自己的册封大典,暗地里花了不少银子。穆清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提醒什么。 离修微微恭身:“是,公子。” 穆清随意挑了根白玉簪把头发虚虚绾住,就去找凌阳,她正带着珠云和祁白研究草药,见他来了,笑得很明媚:“清清,这里!” 他走过去,不料却被一只花堵住:“闻闻!”他的小姑娘说道。 他轻轻嗅了一下:“幽兰花?” 凌阳拿开花,赌气似的对祁白说:“你不是说此话稀有,常人无法辨别吗?” 祁白一脸迷茫:“……他是常人吗?” 穆清:“……”怎么听着哪里不对。 祁白对着他端详一番,忽然伸手探住他的脉搏处,穆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动。 “我就知道。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练武了?”祁白犀利地问道。 “嗯。”面对他突然的发问,穆清也不心慌,点头承认,解释道,“我能感到丹田的气力在一点点回来,所以想试试。” 无奈地松开手,祁白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不劝你了,反正也拦不住。这个拿着,不舒服吃点,用量你清楚。平时还是少练吧。别太心急。” 说完还叹息似的摆弄旁边的药草:“你真是我遇到的最不遵循医嘱的病人。” 穆清走到凌阳身边,说道:“安安,今年我陪你去祭拜吧。” 他没有明说,凌阳知道他说的是祭拜她母后的事,于是点点头:“好。” …… 事情似乎总是不遂人愿,在凌阳母后忌日前几天,宫里忽然传开消息,胡人的公主、使节等来访,皇上要迎接他们。而宴会的时间,好巧不巧,正是皇后的忌日。 凌阳不愿思考这事儿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恶心她,无奈只好提前祭拜。 跪在墓前,凌阳轻轻抚摸着墓碑,穆清把鲜花点心放在墓碑旁。两人无需言语,却似老夫老妻般默契。 “姝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安安好的。一辈子。” 他用清润的嗓音说着简单朴实的话,没有华丽的雕琢,没有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简简单单,却让人心安。 有时候,面对心爱的人,甜言蜜语反而说不出口,只想着用最掏心窝的话,将给那个人听,希望人家能明白。 眉眼盈盈,恰有春水流。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 天地合, 乃敢与卿绝。” 耳畔,是穆清轻轻的吟唱,他揽着凌阳,另一只手缓缓抚摸她的后脑,这是一个极具保护性的姿势,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不自觉的,凌阳蹭蹭他的肩窝,红了眼眶。 他将“君”字换成“卿”。这是凌阳母后生前常轻轻吟唱的,有一次凌阳无意和他说起,这是她母后和父皇的定情歌。 她母后大约是极为爱皇上的,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委身后宫,她是有谋略的女子,志在江山千里。 穆清记在心里,去找了宫里老嬷嬷学,配上他的琴音,极为动听,少了女子缠绵之意,多了 分卷阅读37 些公子的清润。 赌书泼得消茶香 “第一百一十六页,安安,我对了。”穆清把白瓷冰裂纹茶盏推到凌阳面前。 赌书,一件温馨的小事,说出一个典故,再猜这个典故在这本书的哪页,错了的人将茶倒进自己怀里。 虽已是春天,偶尔微风伴雨还是微冷,茶水倒进怀里的滋味大抵不好受,穆清哪舍得让凌阳倒进怀里。 奈何他记性极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凌阳又不许他故意输,所以他便将规定的泼茶改为饮茶。 而这饮茶,为盲饮,猜茶的种类,如若猜错,便在脸上用墨画上些小标记。 “不赌了,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当时读书时就是这样。”凌阳细细咂着茶,说道:“雨后龙井,清明后采的最佳,这是今年第一批吧。唔……还是叶尖。” 他们两人都是极爱饮茶之人,每每一同品茶也是一种享受。 “安安猜对了。你少喝点,说了多少次,脾胃不和少饮绿茶。”穆清一边行云流水地用着茶具,一边叮嘱着。只见淡色的茶水在他手中似有生命般跳跃着,每一步却又恰到好处。 说起读书时的事,穆清也弯起眼,睫毛垂到下眼睑:“安安记性也是很好的。”他这话并不是哄她,她自小很聪颖。其实当初皇上把凌阳送进学院,只是承皇后遗愿,没对她抱多大期望。 其实青云国虽民风开放,但女子进书院的可谓凤毛麟角,纪兰兰是书香世家出身,也是在这里她们相识的。 不曾想,凌阳聪慧,在一重少年面前,也是十分出色的。文韬武略,不曾落下,稍微有不懂的,也有穆清在旁指点。 “唔……没你好。”凌阳摇摇头,穆清的脑袋,羡煞多少少年郎,“其实我更爱黄茶……取叶尖,闷黄,杀青,一步不能少……有些味与绿茶相近,甚至更好。” 说着凌阳晃晃手中的茶盏:“只可惜了,如今饮绿茶为风尚,黄茶做工复杂……倒是少了,愿意踏实做的老茶匠……也少。” 穆清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不禁放下茶壶,用带着茶香的手揉揉她的脑袋:“安安若是喜欢,来年我们一起去山中采茶便是,我的一位朋友隐居在泉山,那里是茶树圣地。”来年,事情应是尘埃落定了。 眼看着凌阳的眉眼像是被注入清泉般,一下子亮起来,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穆清喉头动了动,起身隔着桌子轻啄她的脸颊。 姑娘羞红了脸,青年唇角弯了弯:“我为你抚琴可好?” 定北侯世子的琴,凌阳公主的笛,当年羡煞多少青年男女。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穆清如玉的手指轻扣在弦上,背很挺拔,脖颈上面青色的血管隔着皮肤隐隐约约。 一曲终了,穆清的嗓音带些颗粒感:“安安觉得如何?”不待她回答,他又有些懊恼似的问道:“比世之如何?” 他眉头微皱,微风拂过,他松松束在脑后的头发与青色发带交织在一起,一部分青丝追到他的脸颊前,是他的面部更加柔和,他似乎在为自己幼稚的问题感到懊恼。 微微一愣,随即凌阳朱唇张开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清清啊,咱们府上的老醋坛是不是被打翻了?” 穆清偏开头,薄唇抿起来,不说话,显得有些淡漠。 可是细细看他,只见他耳尖直到脖颈都泛着薄红。 “好啦——清清的琴最好了。在本公主心中,我的穆清什么都是最好的。”凌阳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穆清身前,弯腰说道。 眼前的女子浅笑盈盈,樱桃小嘴仿佛沾了蜜似的,一张一合惹人怜爱。 “唔——”凌阳蓦地睁大眼睛,鼻梁碰上穆清英挺的鼻骨,他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堵住她的口,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今日的他带上强势,连气息都霸道起来,以不可抗拒的力度侵染她的周身。 半晌,穆清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听她大口喘气,不断平复因气力不足而带来的眩晕感。 等她平复过来,穆清将她重新带到怀里,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肩头,一只手拦住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自后脑向脖颈安抚她就像对待初生的婴儿。 “安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他的语调比平时低沉些,他似乎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承认道,“安安。我,醋了。” 世人眼中谪仙如玉般的定北侯世子,永远浅笑俊逸,礼节周到,似在你身旁,却又似远隔天涯令人触碰不到。 如今却耳尖泛红,委屈而又直白地对她说,他醋了。这样的反差,谁能不动心。凌阳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 她如今是半悬在他怀里,只有头靠着他的肩,身子还是悬在空中。时间久了有些僵硬,便动了动身子,却不想,碰到一处坚硬,隔着衣衫好像都能感受到那份火热。 若是以往遇到此事,两人大抵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今日穆清却没有放开拥住她的手,反而箍得更紧。 分卷阅读38 凌阳当即僵住:“你、你……这……”她很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穆清低低笑起来,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安安,我也是男人啊……”佳人在侧,也会有正常反应。 “那、那你要如何?”凌阳脸颊如红透的果子。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了顿,不再逗她,穆清说道:“无妨,安安陪陪我吧。”毕竟是世家公子,多年以来的礼义廉耻已然刻于心,他并不是死守礼仪之人。 但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如同孩童得了糖果不舍得吃一样,凌阳于他而言,是天赐的珍宝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不等到新婚洞房花烛,红衣艳艳,是断舍不得的。 而且,他希望一切都准备好了,在他把身体调理到原来的状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他的心思绕了几弯后,又一甩凌阳,将她转过身跌坐在他怀中,他用下颚垫在她头顶,因是在家中,凌阳只用一根和穆清的同色发带束起头发,并未束成髻,亦未加簪或钗。此刻拥起来格外糯软,让穆清忍不住蹭蹭下巴。 鼻间满是女子的糯香,却不似一般贵女身上不要钱似的,涂抹的浓郁脂粉腻气,清清雅雅,反而更加诱人。 “唔……安安给我倒杯茶可好?”穆清尾音轻提,不自觉的卷舌添上几分午后慵懒。 凌阳被他箍在怀中,心跳极快,却也有一种感动与满足,她知道穆清有多宝贝她。同时,心中不禁涌起一点小骄傲:看呀,你们那么喜欢的人,是我的啊。 在他怀中微微侧身,将一杯茶递给他,穆清却不放开抱着她的手:“安安喂——”带着些不易察觉地撒娇。 毫无抵抗力的,凌阳吹吹茶水,送至他唇边,看他淡色薄唇轻抿茶水,喉结耸动……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她这么想。 喝完茶水,身下的却没有消退的迹象。穆清像是为平复欲.火似的,转移话题:“近来京城许会发生大事,安安要小心。很多事……一时半会儿真的说不清。” 点点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凌阳懒懒地放松着身子说:“嗯。一切有你。” 现下气氛正好,穆清也难得放松紧绷的神经,平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他,其实心中也压着大石,权谋之争,一招不甚,黄土白骨。若想运筹帷幄,必须步步为营,且眼光放到百步之外,方可决胜千里。 “安安,你等等我,等等我。”他呢喃道,显出不易察觉的脆弱。 凌阳伸出手搭在他手上:“嗯。” 已经等了五年,再等等又何妨。反正这一生注定与他纠缠,纠结这些,怨怼那些……都变得没有意义。 难辩 牡丹骤然盛开时,迎接胡人使节和公主的宴席如期而至,当然,这天也是凌阳母后的忌日。 早晨的薄雾仍未散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阴霾。 公主府内 “公主……您看这是不是太素了?”珠云在一旁小心道。 铜镜前的女子一袭素白罗裙,腰带镶银丝,裙摆上用同色丝线,勾勒出迦陵频迦翱翔云颠的素纹。头发简单束成云髻,中间插了一根白玉蝶簪,耳尖配上和田玉坠。 远山黛,特意向上画的眼尾,额前悬着的白莲坠子,使凌阳看起来如雪山上的莲,高不可攀,略显冷峻,配上她的绝色容颜却又有另一番风情。 “我身上着的哪一样不是父皇赏的,谁能说什么。”凌阳扯扯袖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和穆清微怒时有几分相似。 她语气略带嘲讽道:“这宴请日子突然换到我母后的忌日,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大抵是觉着自己的儿子大权在握不久便可……便飘飘然了。也不瞧瞧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珍贵妃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记得儿时,有一次在皇后忌日时,因头一年天灾未选,故延期。 珍贵妃故意将殿选安排在这一天,那时消息一出来,凌阳还小,当即感觉脑中充血,一路跑到她宫中大闹,却被宫人按下。 皇后去世后,封印暂由珍贵妃掌管,凌阳连带着成了她半个女儿,珍贵妃依着宫规罚她跪足两个时辰。 皇上那日“恰巧”微服出巡,料想也是贵妃算好的。一时间凌阳身为唯一的嫡公主,却孤立无援。屋漏偏逢连夜雨,暴雨至…… 凌阳在意识模糊前,似乎感觉到头上的雨停了,面前是一双白色长靴…… 接着耳边是喧嚣……再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等她醒来,是少年清俊的面庞,线条却比平时冷硬。听宫人说,那天的定北侯世子,如同从十八泥犁闯来的修罗。 平日仿佛蕴着一汪泉水的眸子,那天却泛着嗜了血般的猩红,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口上。 剩下的宫人们都闭口不言,只余瑟瑟。只是那年的选秀最后也没在凌阳母后忌日进行就是了,反而改在珍贵妃的生辰,凤印也没有任何缘由的被皇帝收了。b 分卷阅读39 r   她宫中不知摔碎多少玉如意。待到选秀之时,珍贵妃抱恙未前往,又在皇上那里记上一笔。 那年也是穆清陪她去扫的墓,少年庄重地跪拜:“您放心,我定护安安一世。没人能欺负她,包括我。” 是啊,包括他。 自那以后,珍贵妃的行事收敛不少。 * “公主,时辰差不多到了,该离府了。世子在外等候。”珠云的话将凌阳的思绪扯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应道:“好。”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初冲动又无助的小女孩。没人能再给她难堪。 出门后,便看到穆清在门口静静伫立着,不言不语,也不催促她。他今日一改往日着色,一袭玄衣,衣上用和凌阳相同材质的金线勾出祥鹿立于丛的纹样,头发用墨玉冠高高束起配以金簪。 不同于往日的温润,今日的他,少了脸上温和的笑容,带了些肃杀之气。 两人一黑一白,甚是相配。 穆清见凌阳出来,先是一怔,而后上前拥住她,轻声说:“安安,有我。一切,都会加倍讨回来的。”他胸膛微震,手在她的后背轻拍,给她安全感和一份底气。 …… 晃动着玛瑙杯中的梅子酒,凌阳用余光都能感受到珍贵妃此时的得意。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她不禁有些迷茫地抬头。 她本就生的极美,今日白衣一身略显冷硬,脸上也一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今面上却添了一丝迷茫,琉璃珠般的眼睛溢出一层薄雾,显得极为可爱,那些暗暗注视她的青年才俊,脸悄悄地红了。 眼见这幽香是从一位穿着艳丽耀眼的女子身上发出,凌阳自小便对气味敏感。皇后在世时常笑她是小狗鼻子。 这女子身着明黄色露脐装,头上带满金簪宝石,格外惹人注目。瞧着这打扮,应是胡人公主。 她缓步移至殿前,脚间的配饰随着她的移动,碰撞发出响声,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尖上。 不少贵女出于不可言说的心绪,嘲讽道:“到底是蛮夷,走路都这么没规没矩。” 青云国无论公子还是小姐,行须稳,这种声音是断不能出的,哪怕凌阳因自小习武走路比一般女子快,可也是半点声音不出的。 凌阳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想嘲讽什么,这点肚量身为公主还是有的。胡人公主的确美,美得很有攻击性。 她先是让随从献上贡品,然后说了些漂亮话,便示意乐师奏乐,她腰肢扭动,媚眼如丝,刺激着在场的男男女女。她身上的浓香配着胡人乐音特有的节奏,显得更加妖娆。 微微偏头,凌阳想看看穆清是否如其他男子般眼神发直,扭头却见穆清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中幽如深潭,分外勾人。她伸出白净的小手捂住他的眸子:“你太勾人了。” 大抵是出于女子的直觉,凌阳总觉得那胡人公主在跳舞时眼神不时瞟向穆清。 穆清轻轻拿下她的手握住后,嘴角荡起笑容,露出两颗酒窝。 过了一会儿,穆清忽然对她说:“安安我出去一趟。”凌阳不明所以,他只是捏捏她的手。周围人多嘴杂,不好多说什么。 穆清走后,凌阳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经意朝胡人公主的位置一瞥,发现她竟然也不在……心中的疑惑又添上几分,夹杂着不适。 她寻了个借口出去,刚出门遇到一个侍女,她见凌阳出来,殷勤道:“公主想必是欲如厕,且随奴婢来,奴婢负责引贵人到各处。” 这话说的凌阳心中疑窦丛生,心知这大抵与那胡人公主和穆清同时离席的原因脱不了干系,心里想着反正在皇宫,出不了什么事,再者如今她心中愈发慌乱,便点点头。 那侍女将她引到一出假山后便停下,说了声告退,转眼无影无踪。凌阳刚想问话,却听到说话声,透过假山缝隙,竟是穆清与那胡人公主。 “子钰哥哥,你当真要把我许给荣王?你舍得吗?”公主已然带上哭腔。 凌阳眉间一跳,“子钰哥哥”? 穆清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这越发刺激到胡人公主:“你竟是如此薄性之人,当初我去深林狩猎不甚重伤,是你把我救回去。 耐心治疗我,寸步不离。最终被累得高热不退,我昼夜不眠在你身旁照料,你还在睡梦中抓着我的手唤我的名字……子钰哥哥……你、你……” 说到后面她已然泣不成声,当真是一副被负心汉弃了的痴心女子,若不是这男主角是穆清,凌阳当真想看这一出好戏。 再听下去,凌阳都怕自己在这一声声“子钰哥哥”中,克制不住劈裂这假山。她转身离开,没有如画本里写的一般,出什么声响。 要说她站的位置当真极好,是个死角那两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要是还猜不出那婢女不是别人派来的,她这颗脑子也是无用了。 无论是谁派来的出于何种原因,她都不想理会。今日是 分卷阅读40 她母后忌日,心上本就笼着一层阴霾,与穆清调笑不过为了分散心力。可以说,今日,穆清是她唯一的依靠与底气。 如今那公主泣血般的话一字字戳在她心上,一点点击垮她所剩不多的理智。把她心中那一点坚持也毁的粉碎。 感觉心口从酸痛到如同被剜心的剧痛,再到麻木,凌阳不自觉间走到宫门口,一路向她行礼的宫女太监她都如没看见般。 心中只有一个字——“逃”,逃离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的肮脏地方,逃离那个不知是否和其他女子有过什么过往的男子,逃到属于她的,一方净土。 因今日宫宴,没有带珠云来。正好也不用交待什么。凌阳就这么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走到莫离的湘安酒楼,她摇头心中暗道:这人伤心时果然是要靠这些吃食来排解烦忧。 自小便生在宫中,能交心的,少之又少。而今纪兰兰已嫁人,不能再如从前般……如今总是有顾忌的。 莫离,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较之朋友,更像家人。虽然他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候,比太子荣王之流,更像长兄,给她安慰与指引。 抬脚跨过门槛,踱步至二楼曦月阁,推开镂空雕花木门,莫离果然在。自与他相识,每年母亲忌日,他都会在这里等着她来,无需言语,只是充当一个“酒友”。 今年凌阳本和他说不用来的,因着有宫宴,再者穆清回来了。不曾想自己还是来了,而他,的确也在。这大概是一种无言发默契。 “娇娇,来了?”莫离一把折扇抵在下巴上,一双眼尾部不知勾了多少风流。每年今日,他是不穿红衣的,他今日披了件水色长衫,添上几分闲适。 …… 这边,穆清皱眉推开猛然扑到自己怀中的女子:“公主请自重。” 胡人公主——月安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那你给我说清楚,当时的种种究竟为何?而今你找个看似为嫡公主实则无母无依无靠,毫无实权的公主是为何?难不成只因她那副狐媚面孔?” 被那一句“无母无依无靠……狐媚”等词激到, 穆清眯起眼,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既然公主执意,那在下不妨告诉你。救你是因为那天是我钟爱之人母亲的忌日,我日行一善。 公主莫不是害了失忆之症?救你回去后诊治你的是医仙手下的侍从,照顾你的是他的侍女。与在下无分毫干系,在下不敢担此感激。 你病好后,在下已然说过你可以离开了,您却以报恩为由不走,恰逢我偶感风寒……这样问您吧,我那日喊的,可是“安安”?” 他的语气难得冷硬,眉眼全无笑意。一时间月安公主被吓愣,点点头:“正是。” “那我告诉你,我爱的人的闺名是“安安”,我无论何种情况,喊出的只会是她。您名为“月安”,下次饭请您去找个医馆,好好治治耳朵。 再者,安安从不是什么无依无靠之人,她有我。” 说道后面,对于一向霁月清风,面含三分笑机具涵养的穆清来说,这番话已是极重。 两人心知肚明,月安不过在装傻充愣,试图抓住那一点所谓的“旧情”,麻痹自己,要挟他人。 此刻发穆清眼神凌厉,显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绝,他周身弥漫出威压之气,使月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一步。 “您要知道,嫁谁与不嫁,与我无关,与我做交易的是您的父亲,您无需与我多言。奉劝一句,好自为之,莫动什么不该动的念头。” 穆清说完最后一句,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错过了月安怔愣之后的喃喃:“晚了……晚了……呵。我到要看看,她能不能信你。” 鲜克有终 穆清回到宴会后,发现凌阳竟不在了,他起初以为是她心情不佳,先行离开。可转念一想,她不会一声不吭就走……思至此他心中猛地一跳,不知是否出了意外。越想越是心慌,他再也坐不住,急忙出去,抓着沿路宫女太监问有没有见过凌阳公主。 在得知她已出宫门且状态不对时,他先是松了一口气,料想凌阳应是没有危险。又是担心万分,不知他的姑娘究竟去了哪儿。 他抱着一线希望回府,却得知凌阳并未回来,心不由得下沉一截,他赶忙吩咐离修,动用暗卫,迅速查明。离修劝他在府中等着凌阳,也许她马上归来,到时候再错过就不好了。毕竟京城不小,找人这种事还是影卫在行。 穆清急得在府中踱步,忽然他一顿:“我真是痴了,快、查查安安是不是在莫离那里。”所谓关心则乱,刚才一时间他竟然忘了莫离。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泛酸……若是安安真在他那里……为何不来找自己,莫离当真如此重要? 他面对生死攸关,朝野大事都不曾乱过的心绪,总是在为凌阳翻起惊涛骇浪。 …… 在穆清这边焦急难当时,湘安酒楼中的两人显然气氛要好得多,两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斟酒,碰杯, 分卷阅读41 饮酒,再斟酒…… 往常这日莫离都会陪着她,直到她醉得睡着,暂时忘掉这些,等第二日她醒来。可今日,在凌阳要撬开下一缸酒时,莫离按住她:“好了,小绵羊。今天别再喝了,回家吧。” 凌阳并未完全喝醉,只是脸颊有些泛红:“为何?” “穆清回来了,你理应与他一起。”莫离解释道。 有些事情,他想得远比她以为的更周到。 “哼。不要。负心汉。”凌阳嘟囔道,“不对,也是哦……那是我的家,我为何要逃走。” 莫离没听清她在嘟囔什么,只当她是今日心情不佳,不想回府:“好啦。娇娇乖,快回去吧。你与穆清早晚成为夫妻,有些事需共同面对。”我能做的不多,只好竭尽所能替你思虑周全。 凌阳不知从何说起月安公主的事情,于是便闭口不言,胡乱点点头,就乘着马车回府。 微风轻轻拂过,吹散酒意,那种钝钝的心痛又用上来,弥漫着酸涩。 …… 回到府中,刚一进门,穆清便快步上前握着她的肩膀:“你去哪里了?为何不与我说一声?浑身酒气可是又去找了莫离?”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质问。 因二人离得极近,凌阳灵敏的鼻子闻到那股宴会上闻过的异香……一瞬间只感觉浑身血液向头顶冲去,她一把推开穆清:“滚。” 穆清显然没有料到她出口便是这样一个字,一时间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受伤。 凌阳借着酒劲说出口,看着他的眼神已然有几分后悔,可鼻尖充斥的异香让她更加烦躁:“本宫去哪里,与世子何干?” “安安……”穆清心一点点变冷。 听见他的称呼,凌阳耳畔浮现出适才月安所言,穆清发热抓着她的手唤她的名字……不由得脱口而出:别叫我安安!令人作呕。” 一句话算是将穆清的心彻底冰封。他感到喉头发腥,沉默半晌,他冷声说:“那谁可以唤你安安,莫离吗?” 听他又提到莫离,还是以质问的口吻。凌阳非常厌烦:“别用这种口吻质问我,我与他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倒是你,梦回之时,你唤的谁的名字?月安吗?” 皱起眉头,穆清问道:“提她做甚?我与她毫无关系。” “好一个毫无关系啊,子钰哥哥。”凌阳出言讽刺。 穆清气的头脑发晕,一时不理智道:“那莫离还唤你娇娇呢,你看你成日与他混在一起——” 凌阳深吸一口气,说话不经大脑:“别拿我和莫离与你们之间的龌.龊比!” 穆清胸膛剧烈起伏,说话也带上刺:“哪般龌.龊了?你何时变得这般信口雌黄?” “我变了?变的是你吧。我身上可没有沾上别人的味道!”凌阳忍不住怒道,这一句句气得她眼圈都红了,“你们干了什么肮脏事,自己清楚!” 抬起袖口,穆清闻闻自己身上,的确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大抵是刚才月安强抱他沾上的,他下意识道:“安安你听我解释……” “我告诉你,穆子钰。你以后发热爱抓着何人的手便去抓,大不了我去禀明父皇,解除婚约,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凌阳的话如连珠炮砸在穆清心口上。 他感觉血液一顿,随即争相涌向喉头。他费力压住,沙哑着声音道:“再不相干?你休想!” 这时出去找人的离修和珠云赶回来,见到这一幕齐齐愣住,不知所措。凌阳见他们回来,一眯眼扭头离开。穆清下意识跟上,胸口的阵痛和刚才凌阳所言又让他停下脚步。 珠云赶忙追上去,临走前向离修使眼色。直到凌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穆清才放下紧绷的身体,随即感觉胸腔一窒,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口鲜血已喷涌而出。 “公子!”离修赶紧扶住他,看着面色骤然煞白的穆清,离修心中五味杂陈。 “去找世之来,别惊动她。”穆清随意抹掉唇边的鲜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离修自然清楚穆清所说的“她”是何人,能牵动穆清心神的人,不过一个凌阳公主。 说完他转身向暖玉楼走去,不知为何离修觉得他高挑的背影有些萧索。 …… “我说了多少遍、多少遍,心绪稳定,不要动怒,你听了吗?啊?”祁白黑着一张脸,言语显得凶狠,手下的动作却干净利落。 “再说了,她和你吵,你直接一口血吐出来,让她心疼你,自然不和你吵了。何必这么忍着,这样很危险的……”祁白试图用他一片空白的情感经历为穆清分析。 看他一副自己很在行的样子,穆清不禁扯着嘴角笑出来,不料却忽然剧烈咳嗽 ,咳出点点鲜血。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在祁白要杀人的表情下, 揉着眉头轻声说道:“总不能用这副身子逼她迁就我。” 一句话给让祁白哑口无言,这就是爱吗,舍不得用她忍着怒气,舍不得逼她…… “该拔针了医仙 分卷阅读42 。”离修见祁白呆愣地思考着什么,出言提醒道。 祁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针快速抽下。随即又用眼神威胁穆清好好养病后离开。 冷静下来,穆清仔细回想凌阳刚才的话,她忽然提到月安,还讽刺的叫他“子钰哥哥”……他忽的眉峰一凛:“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准是月安动了什么手脚,让凌阳听到刚才他们在假山的对白。难怪,刚才月安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把事情顺清楚,穆清又开始检讨自己的问题,他对离修说:“是我疏忽了,去见月安时以为她要和我谈计划……怪我把她与三皇子等人归为谈政事一类,谁知是私事……应提前和安安说的。” 离修不禁说道:“公子,您也太惯着她了。您二人又没发生什么……您看看她把您给气的……”剩下的话,在穆清面无表情的注视中吞下。 …… “公主,您和世子这是怎么了?世子他定然与那胡人无关啊!”珠云看着卧在贵妃塌上面无表情的凌阳,焦急道。 “没什么。”凌阳淡淡地开口,瞧着珠云着急得直跺脚,便向她解释:“其实……月安只是个引子。我和他一直在努力忽视一个问题——这五年。五年我们没有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有的,不过是刻在心中最初模样。可是,”凌阳把身体又往塌里嵌了嵌:“人总会变的。我们不知道彼此在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亦不清楚……那还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人。 这才是那根刺。月安……一个小姑娘罢了。” 她说完这番话,有些疲惫地阖上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大抵是难逃过。”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当年读到这句时,她拽着穆清的衣角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还记得穆清温声给她解释完了以后,沉默半晌说道:“安安,我们不会这样的。” 珠云似懂非懂地点头,见凌阳倦了,便拿了床薄被给她盖上后,轻声离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群混账!”朝堂之上,皇上把一封血书用力甩到地上,上了年纪后,他愈发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般,当真是气极了。 贴身的公公趋步将奏折拾起,递到工部尚书张冬面前。张冬颤巍巍接过,血书上的字迹微微模糊,泛着难闻的味道。却不影响他看懂:“怎、怎么会……” “你是在问朕吗?!水利谓之民生,今年本就雨水多。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再来三百年也没问题。暴雨至,你的水利是豆腐做的不成? 再者,这么多百姓!你是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皇上面色铁青,胸口起伏剧烈。 “臣、臣……”张冬开始结巴,身子剧烈抖起来,握着血书的指节泛着青白。 皇上忽然勾唇一笑,阴寒地说:“够了!滚回府中,朕会派人去查。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怒极一笑,让张冬彻底脱力,跌跪在大殿上。 …… 下朝后 张冬回到府中,腿不住颤抖:“怎么会这么多人……当时呈给我的,只有几百人伤亡啊……我、我就瞒了下……怎么回事。” 太子在一旁抚着眉头:“废物!你从水利吞了多少银子自己心里清楚!如今出了这么大乱子,你说如何,啊?!” 张冬慌的急忙跪下:“太子您可得救救臣啊……那些银子,臣可是都给了您啊……那账目……” 太子闻言一把挥开他:“怎的?威胁本宫?” “臣不敢……” “呵,你且在府中好好待着吧。本宫想法子。”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离开,心里想着:这废物,竟敢要挟本宫。 大殿上皇上的话何尝不是对他的警示,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 夏日的清晨,总是一天中最为凉爽之时。蝉似乎都还未起床。 “什么?!”凌阳一下子从梨木贵妃塌上惊坐起来。珠云在一旁点头:“皇上发了好大火,何人不知这工部尚书是太子人,这水利一出事……太子可是完了。” “太子……”凌阳喃喃:“不对啊,这工部尚书再草包,再无道……这几万人的伤亡,他不可能敢压下啊。”她心中忽然划过不好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心慌至极。 她忽然起身:“别跟着我。我马上回来。”随即冲向暖玉楼。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她与穆清竟难得冷战……这样僵持了半月有余,两人都憋着一股气,而且穆清最近似乎很忙。 没到暖玉楼,远远在后花园看到穆清和离修,凌阳并未直接上前,而是躲在一旁,因是在自己家府中,对地形了然于心。虽知这样偷听别人谈话属实不好,可是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的心就没了底。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皇上大怒。这张冬也是太贪,工程只剩个空壳子。按您吩咐压下折子,呈给他的折子是“八百余人伤亡”他果然没有上报。”离修在一旁说道。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 分卷阅读43 因为在之前,他们就已经把公主府内进行了“清理”,而今方可畅所欲言。 他每说一个字,凌阳的心便往下沉一分。她愣愣地看着坐在圆凳上饮茶的白色身影,衣袂飘飘,恰如当年……可,心还是当年那个吗? 几万人的性命成了权谋之争下的弃子。他是否还是那个曾经为了百姓生死而不顾自己,与皇帝据理力争的少年…… 时间的洪流总是以人不易察觉的速度,慢慢将人一点一点推离最初的模样。 凌阳屏息悄悄离开,就如没有来过一般。她回到院中,心中很乱,怔怔地摩挲着花瓶中的花。忽而想起母后生前对她说的,以民为先……她得做些什么,就当是还些罪孽…… 她对珠云说:“备马车,我要入宫见父皇。快。” …… “你决定好了?”皇上沉吟片刻,问面前跪着的女子。 凌阳抬头:“您清楚的,儿臣的韬略不输于太子荣王,而且,在这个关头没有人比嫡亲公主去更合适的了。一来彰显重视,二来,您不用担心有失公允。”她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皇帝哑然。 “可你现在是穆清的未婚之妻。朝野上下都知晓,他为太子所用。”皇帝开口。 “那您可以下旨解除婚约。”凌阳一字一句地说,早有准备,“您知道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儿臣可以给您最公正的结果。” 皇帝无奈,叹了口气,缓声说:“安安……父皇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过于危险……我答应过你母后,护你周全。” 他没有自成“朕”,事实上,皇后在世时,在她们母女面前,他从未自成“朕”。皇后也不自称“臣妾”,他们独处时,就如寻常夫妻般。 “父皇,母后最希望的,其实是能让我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凌阳慢慢说。 皇帝凝视着凌阳,半晌,他挥挥手:“罢了,去吧。注意安全……我给你派黑鹰卫。”黑鹰卫是青云国历代皇帝的专属,誓死效忠于青云皇室。 “是,儿臣回府收拾一下,明日便可启程。”凌阳叩首。 在她离开前,皇帝忽然对她说:“安安,别怨他。他……有难言之隐。” “他”是谁,不言而喻。凌阳顿了顿,点点头。 凌阳离开后,皇帝从暗格中取出一张画像,缓缓摩挲:“阿姝……咱们的女儿越来越像你了。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唉。你别怨我。 再等等我……我去下面找你。你一定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到时候可别嫌我老啊……你……原谅我了吗。”一滴泪落下,无声。天子又如何,面对自己的爱人,不过是一个最最平凡的男人。 …… 回到府中,凌阳便叫珠云来和她一起收拾行囊。圣旨到的时候,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带上一件薄披风。 “安安,这是怎么回事?!”穆清震惊地望着接到圣旨后平静异常的凌阳。 凌阳定定的看着他:“穆清,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和你说过,我可以信任你,但前提是,你不害无辜百姓……” 穆清愣住,眼睛缓缓眨着。正要说话,凌阳却看穿他的想法,先一步道:“我明天启程,别跟着我,也别派人跟着我。不然咱们就彻底分开。我说道做到。”说完这话,她就回屋接着收拾行囊。留他在原地垂眸。 “公子……”离修在一旁低头。穆清挥挥手: “这一路必然凶险。派人护着她。别离太近。”穆清吩咐道,眼底是离修看不懂的复杂。 穆清走到凌阳门前,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和珠云忙前忙后,心中一团乱麻,却又不知从何理起。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来,一如当年他离开时。 凌阳抬头看到他一袭白衣立在门口,身影在风中显得愈发孤独,眸子里是难掩的落寞。她的心忽然疼起来,不禁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面前:“穆清,咱们都静静好不好?” “然后呢?等你平静了,就彻底不要我了。” 穆清语调中没什么波澜,只是泛白的指节暴露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他像个要被遗弃的孩童般,别扭的诉说。凌阳拉过他的手,一点点分开他紧攥的手指:“不会。只是,穆清,你可能喜欢的只是记忆里的我,人总是会变的,也许、也许……” “没有也许!”穆清忽然甩开她的手:“我心悦于你,你岂会不知?而今依旧不变,以后亦不会。莫说是五年,五十年过后我依旧只心悦于你一人。 而依你的意思是……你变心了?”说到最后,他睫毛轻颤。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凌阳有些不知所措:“没有……穆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再纠缠下去,她就无法离开,便拉起穆清的手,他的手很大 她只好将自己的手揉进去:“子钰,我不想让你去,还是因为此去凶险,担心你的身体。你在京城乖乖养着,好不好?” 她极少唤他子钰,如今从她口中念出这两个字,让穆清的心一下子软塌塌的,不 分卷阅读44 自觉点点头。 谁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明明美人计才是最毒的。 见他同意,凌阳微微一笑,松开手,转身回到屋中。 穆清:“……” “行了,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帮我一起收拾。”凌阳看他满眼失落,叫他进来。 走进屋中,穆清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太子与柔然密谋,二十万大军压境,生灵涂炭。等到事情闹大,他再出面和解……安安,我若此时不解决他,那才是是更多百姓的噩梦。 舍与得,我心亦如火上之炙。” 他略微低头又说道:“安安,我很抱歉。但……你要知道,那些脏事,总得有人来做。” 凌阳禁不住开口:“那为什么非得是你?” 穆清忽然笑了,却不达眼底:“是啊,为什么非得是我?”他像是回答自己似的,抬手抚抚凌阳的脸颊: “因为我是你的穆清啊。” 说完,他放下手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刹那,上扬的嘴角扣下,眼底的光亮一瞬间被抽走。他的背影依旧如竹般挺拔,却带上几分落寞。 没能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凌阳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时候,也许想的少一点,才能活的舒心一些。 穆清没有来送她。 这是凌阳在马车中时唯一的想法。 丽都如今的洪灾万分危急,接到圣旨的第二天的清早就启程。而穆清并未出现。她不由得心里空落落的,人也蔫了。 殊不知,城楼之上 “公子,咱们回吧。”离修在一旁说道。 穆清看向远方,眼中难得带些恍惚,回忆起当年他与郑其良的父亲一起出征冰原时的场景。 那年与冰原一战,战前凌阳担忧地问穆清:“此去凶险,哪怕一定要有人去,为何是你去?” 记得穆清放下擦拭铠甲的帕子,淡淡道:“因为,我是定北侯世子。” 因为,我是你的穆清。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年少时这些话难以出口。 凌阳一时有些难理解,便甩袖离开。第二日穆清出征,少年将军,雄姿英发。全城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却难得没有牵起嘴角,众人皆道他是因出征而紧张。 在经过城楼时,忽然传来一阵笛音,他握着缰绳的手一抖,随即勒住回头,仰望阁楼之上的蓝色身影,他静静看了片刻,紧接着周围人看到定北侯世子将右手放在心口处。 我是你的穆清。他如是想。 他的姑娘,这下总该懂了。 片刻后,他放下手,终于扬起唇角,扭头提起缰绳离开。 今日他一如她当年一般,一袭蓝衣,可,却不能抚琴向送。 他收回目光:“太子那边,交待好了吗?” 本已计划好,用三皇子荣王的人去赈灾,这样他们两个斗起来,事情也好把控。可凌阳一出面,事情较之之前,复杂起来。 他只好先稳住荣王,以防他下什么黑手。虽说他有能力护住凌阳,可丽都毕竟山高水远,偏僻之处,难保有什么意外。有了在意的,难免顾虑多一些,但他甘之如饴。原本,这一切,就只是为了她而已,怎能算“顾虑”? 忽悠太子简单些,说到底,太子也蹦哒不了几时了。防止他的余孽去伤害凌阳即可。 “按您吩咐都安排好了,而且我们的人会分两批,一批护送公主,一批清除太子派去的人。”离修恭汇报。 太子现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他的舅舅平西侯,必然会派遣死士去对付凌阳。 穆清颔首,深深地看了一眼远方,道:“好,回吧。太平的日子不多了。” “对了,公子。今早祁先生留了一封信,说是去寻除去您体内“冰原梦”的最后一味草药。四年一成,机会难得。他还说……让您一定不要动怒,情绪不宜过激……”离修声音渐渐变小。 抚抚袖口的水云纹,穆清应道:“好。” 千里之外,惟愿卿安。 …… 在马车中颠簸不知几日的凌阳,在到达丽都时,彻底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被洪水冲垮的房屋,流离失所的人们,大街上乞讨不成已奄奄一息的老人,在母亲怀中啼哭的婴孩…… 凌阳觉得胸口仿佛含住一团棉花,挣不脱,无法呼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低低道。 不仁,本意不为残忍,只是说天地视万物为一物,不曾带情感。可这,如何不是一种残忍? 凌阳忽然觉得脚下坠了千金重担,移不动。 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被抱住,一看竟是个衣着破旧的小男孩儿。 “姐姐,给、给点吃的吧……”他慢慢说,脸颊上都是灰土,可一双不染纤尘的大眼睛里露着渴望。 豪不在意他脏脏的小脑袋,凌阳揉揉他头,吩咐珠云把她们预留的馒头给小男孩儿,他拿了馒头,不禁吞了口口水,眼睛里的渴望 分卷阅读45 要滴出来似的,却没有吃,而是跑回去,给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儿,那大概是他妹妹。 “先去见郡守吧公主。”珠云说道。点点头,凌阳抬步走去官府。 还未进大门,便看到门口两个本应恪尽职守的守卫竟倚靠在门旁打瞌睡,凌阳皱起眉头,示意珠云将他们叫起来。 被扰了白日梦,两人不耐烦地瞪珠云。因是赈灾,她们二人并未选择华丽的服饰,两人皆着深色简装。看起来极为朴素。 “请问郡守在何处?”珠云皱皱眉头,语气还算客气。 其中一个矮个子用市侩的目光随意瞟了一眼珠云和她身后的凌阳,随即毫不客气道:“哪里来的刁民,郡守在何处与你们何干?!” 旁边的高个子守卫见凌阳二人虽穿着看似朴素,可气韵是盖不住的不俗。便扯扯矮个子:“郡守大人不在,二位请回吧。” “哦?那他在何处?”凌阳挑眉。 高个子想了想,说道:“郡守近日繁忙,约莫着……在府中处理公务。” 凌阳冷哼一声:“怕是在美人怀里出不来吧。传本宫的令,让他给本宫滚过来!” 她这句话说出来气势十足,藏在安处皇帝派来的黑鹰卫立刻闪出:“是,公主。”随即如一只只雄鹰闪身离开。 她眯起眼,胸膛间翻滚着怒火。来之前,她简单了解了当地状况,知郡守昏庸,钟爱美妾,是青.楼歌院的常客,却不想他竟无道至此。如今天灾至,这郡守竟罔顾百姓性命,再者,这天灾中夹杂着多少人祸还未可知,这郡守大抵是与工部尚书勾结,方可作威作福。 立在原地,此处连蝉音都听不到,想来也是被洪水吓得失了魂魄。越思索凌阳心中越愤怒,但更多了还有悲哀与无奈。 当今圣上称得上是明君,可她的两个皇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日日想的就是给自己的“玉冠”上再添几颗“明珠”,斗来斗去,尔虞我诈,受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太子刚愎自用,性格虚荣又自大,被珍贵妃自小宠爱颇有些草包的味道,可他的母家毕竟富贵,自小生活还算富足,所以与三皇子论起勾心斗角,他还是差些。 三皇子与他的母妃一般,看似较为无害温雅,实则放的都是冷刀子,而且因母家势力不大,自小他便步履维艰,因而养成这副阴狠性子。 若论起才略,他比太子好上几分,可若说心狠,可比太子狠上十倍不止。 这二人任何一人登上王座,都是国之悲,民之哀。可皇帝只有这两个儿子。凌阳叹气,不知这可是天要亡青云不成? 这时一个笨重的身躯被黑鹰卫甩在地上,说“甩”毫不夸张,因为在他落地后,还向前滑行了一寸左右。 “何方宵小,敢欺老夫?!”他在地上翻滚着,挣扎起身,衣衫凌乱,像是刚被从美人卧榻间拽起来,头上的金冠都歪斜地耷拉着。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一身“金光”。 紫金色嵌金丝祥云大夹衫,配上酱红色顶明珠长靴,再看看那沉甸甸的两臂,可不是挂满金镯子。 珠云上前:“大胆,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凌阳微微昂头,从怀中取出御赐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凌”字。这是她及笄之年皇上给她的礼物。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权利。“凌”字,凌于级,无愧天。 告知于天下,见此令者,太子亦得让三分。对天下人的解释是因为公主常为陛下微服出巡解忧。怕有人不识泰山,于是赐此令。以后各地见此令,便知公主亲到,谓陛下之令。 其实换个角度,皇上这是给她留了后路。以防不测。 如今一个小小郡守见了这传说中的嫡公主令牌,吓的魂都飞了。 “参、参见公主。”他赶忙跪下磕头,下跪时险些被衣摆绊个跟头。 见这情景,凌阳也不愿再与他多说,只是挥挥手:“郡守无德,父皇震怒,命本宫来查。眼下治理水患为重,日后再同你计较。 来人,将郡守免去官职压入牢中,听候处置。” 心中的风暴在席卷,可凌阳知道,这时不能急,更不能乱了方寸。 她不禁想起穆清,他总是面带三分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什么事情在他面前好像都在谈笑间就能解决。面如冠玉,周身气韵,亦如玉石一般,温润却坚硬,谦逊却也傲然。 她抿抿唇,把穆清从脑海中赶出去,沉着道:“珠云,随本宫入官府,这段时间由本宫来管理丽都,黑鹰,好好翻翻郡守大人的家。” “是。” “是。” 远方,似乎还能听到百姓的哀鸣。 如玉 凌阳拿到粮仓的钥匙时,没想到仓中竟是这般撼人的景象。 随着她一声令下,粮仓开,百姓蜂拥而上,爬上山一般的粮,用破布袋子,麻袋拼命往里装。凌阳很想说“别着急,粮仓不会关。” 却说不出话,经历了如此炼狱般的生活,谁能保持风 分卷阅读46 度。不必,也不能站在“徳行”的高点,以圣人之徳要求别人。 她理解不了,前任郡守守着这些他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是为何,为何非要走上这不正之路。 她只好命官兵在一旁护着百姓,以免因为争抢而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而她,则悄悄离开,去发过水患的地方,查看地势。 “公主为何不留下?”珠云问道。凌阳笑道:“粮仓已开,剩下的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不如去探查地势,早点想出来解决的办法。” 珠云叹气:“不是的,公主,奴婢是说啊,您来这里为百姓造福,得让他们记着您的好啊,您这都离开了,他们谢谁去?” 敲敲她的脑袋,凌阳漫不经心道:“我来,是因为我想。而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名声。” 她顿了顿:“倒不是说我是高尚还是清高。只是不喜欢。人活一世,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足矣。” …… 到了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凌阳不禁冷哼:“偷工减料。”其实,不仅是材料,当年的图纸,本就不佳。 如今洪水算是稍微退去。今年洪水来得急,猛。退的却也出奇的快。从长远来说,也算是可以写入史册的一奇。可眼下带来的灾害无法估量。 凌阳细细在沿岸观测,记下当地状况:“地形图有吗?” “是。公主。” “回吧。” “是。” 她暂住在官府旁的一处旅店,为了方便。凌阳回到官府时,珠云告诉她,住处已收拾好。这个收拾,不是简单的铺床,而是说附近已经没有“不轨之徒”。 回到官府,她让珠云搬出从京城搬过来的古籍,里面记载了先贤治理水患的先例。 这书一翻开,便停不下。凌阳反复对比各处地形和丽都的异同,再结合丽都现有材料……蜡油滴落,蜡烛一点点变矮,凌阳却不敢去睡。谁知、明日会不会再有暴雨……会不会…… 就这样,每天白天凌阳去施粥,而后和当地官兵一起为百姓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重建房屋,亲力亲为,有时候大家甚至都会忘记,她是个女子,是个公主。 晚上她则不断翻越典籍,和官府中记载的丽都地况。可水患之事谈何容易。 这天晚上,在一页页图纸中,她烦躁地抓抓脑袋,盯着半落不落的烛泪,不禁想着:如果是穆清,他会怎么办?他那样聪明,应是知道的。 又不自觉想起他,凌阳拍拍额头暗骂自己没出息。 这时,忽然见珠云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世子、世子来信了公主!” 凌阳的眸子瞬间亮起来,立刻站起身接过信件,打开一瞧,有些失望。 纸上用黑墨画着一只鱼的嘴部,和一个花瓶。还写了几个字“七十四”、“水为湖” 下面是一行她熟悉的潇洒俊逸的字迹“愿卿安好。”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且不说这“愿卿安好”,这花瓶和鱼嘴是哪般? “送信的人呢?还在吗……?有没有说什么?”凌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珠云微微低头:“公主……送信的是信鹰。” 在青云国,鹰使极少,鹰本就比信鸽珍贵得多,也更难驯服,效率却是高上许多。用信鹰的,都是权势滔天之人。 “……”凌阳坐回椅子,静静思索。 猛地,她眼睛扫过自己刚才翻阅的地势典籍, 想起,原先在自己府上,常常与穆清“赌书”,指定内容,说出在哪一页。 那这信上的“七十四”会不会…… 她福至心灵,对照着信上写的“七十四”,翻到七十四页。 上面赫然画着当年李氏所设计的水利。“鱼嘴”、“宝瓶”的结构跃然纸上。 她手指微微颤抖,这上面的地形与丽都相似,可以借用,而这信上的“水成湖”的确与她想到一起。除去将一部分水引流灌溉旁侧农田外, 还可以在低洼处引流,将洪水贮存,为湖。 如此困人的事情,被穆清看似轻松的解决。凌阳有些恍惚。如此看来,穆清早有打算,关注丽都估计并非一日两日, 而她手中这典籍,多半也是他授意,“机缘巧合”被她选中。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提醒她,想来也是因为怕直接说出来,惹凌阳恼怒,觉得一切都在他掌握中,难免心中不平。 而这样,以他们平时的点滴当媒介,用两人的默契引着凌阳发现,更加委婉。 凌阳不禁摇头失笑,穆清啊,他若用心,谁逃得过。 解决了最主要的问题,凌阳呼出一口气,打算明日和专管修建的官员协商。 她手指拂过那四个字“愿卿安好”。嘴角微微勾起。想起那次穆清出征后,给她寄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愿卿安好”,她气的没有回信。她如何安好?心都悬着,日日提心吊胆。 后来,有一天穆清和她说:“安安,我写“愿卿安好”是知道你在想我。知道你不安好,我……想让你知道 分卷阅读47 ,我也在想你的。”他说的很绕口,云里雾里间,凌阳却懂了。那一刻,春日微光洒满心间,暖洋洋的。 如今几个字,大概也是想说“安安,我想你了。”穆清有时候,别扭得可爱,还有些害羞,像个小孩子。 …… 凌阳连夜将图纸临摹,并根据多日观察的地势加以微调后,觉也没睡,第二日一大早便把图纸拿给工匠们看,毕竟说到水利凌阳不算内行。看过图纸后, 他们大喜,纷纷表示可行,有经验的工匠将图纸的比例进行调整,并在旁进行批注改进,以及材料使用。一位年轻的官员还与凌阳讨论如何设置鱼嘴结构,他平日不言不语,如今说出来,倒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略微一问,知道他叫苏言,字彦玉。 其实此番前来,皇上并未指望着凌阳真能想出治理水患的法子,毕竟是个女儿家。皇上主要目的还是借凌阳的手来斩断朝堂这些纷争,她是最好的人选。 其实朝堂之上,又有几人真正在乎丽都百姓死活呢…… 凌阳无奈地揉着眼角,这么多天,她从未睡过一天好觉,甚至在梦中都会梦到洪水,而她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每每醒来,一身冷汗…… 昨夜又一夜未眠,她按住仿佛在跳动的太阳穴,刚要回屋休息,苏言却拦住她,欲言又止。凌阳示意他说后,他深吸一口气:“虽然上次从郡守府中搜查银两,可郡守大多资产其实……其实藏匿在丽都最大的……最大的青.楼中。 他利用皮.肉.生意将钱运转……这……”剩下的他没说完。凌阳也都明白了。 合着这郡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家产藏于青楼,哪怕有朝一日事发,只要朝廷不敢查,他又有太子护着,拿出些那里的钱便可摆平,而剩下的,可管他后半生无忧。 凌阳缓缓点头,拍拍那位官员的肩:“你放心,本宫必定严查,不怠。这些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查。严查。为官应为民。官若轻民,何以为官。 苏彦玉,你很有想法,很有才华,不要让这些墨色,污了你的白玉之名。望你如你的字般,一生如玉。” 她没有什么华丽虚浮的承诺,只是简单的告诉他,她一定会查。不知为何,年轻的官员的心,一下子就信了,安定下来。他弯腰弓手:“谢,公主。” 在丽都当官的他,初入官场便已尝尽黑暗苦涩如今壮着胆子说出来,何尝不熟一次赌博,赌这世道还有光亮。 其实水患之事已算有了解决方案,而凌阳也已代表朝堂将所有赈灾物资悉数下放。郡守的家产,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牵连甚广,她本可以不趟这趟浑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又不走仕途。可她管了,说明,他赌赢了。 后来的后来,当初这位年轻的官员终于有机会站在京城朝廷的大殿上,向凌阳道一句谢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一抹光,对当年他来说,有重要。原本他在丽都这样的地方,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施展宏图,终生被欺压,怀才而不遇。 因为凌阳的到来,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那个人告诉他,希望他,一生如玉。 犹似故人 “这样真的可以?” 与镜中俊俏的“少年郎”对视,凌阳叹了口气,看向一旁拍手的珠云。 珠云笑笑:“当然了,公主。奴婢这还是和离修学的呢。” 无奈地扯扯领子,凌阳从一旁拿起白底水墨金印折扇一展,遮住女子偏柔和的下颚线,镜中只能看到刻意画陡的英气的眉峰,稍淡化女子盈盈的眸子,头带金冠,身着兰绣白底暗纹长衣,外罩一件同色薄披风。足下一双薄靴,单手附在后,一手用折扇半遮脸旁。好一个偏偏少年郎。 与穆清着白衣带给人的感觉不同,凌阳五官更加柔和,经一番装扮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少年美感,还带着些明媚朝气。 “我若是为男子,那还有他穆清什么事情。”凌阳刻意压低声线,过过嘴瘾。珠云在一旁偷笑 …… 夜晚,丽都中心最大的青楼并未因为大水而受影响,想想也是,原本来青楼的便是些纨绔公子哥,民间疾苦根本碍不到他们。 “这位公子,您可是要哪般姑娘作陪?”老.鸨一见凌阳便迅速判定这可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凌阳轻轻咳了一下,压低声线:“我随意看看。” 老鸨眼神转了转,微微向前,身上那股浓郁的脂粉味儿让凌阳不自觉向后:“正好,咱们今晚正在竞拍。” “竞拍?”凌阳问道。 “就是一些雏儿。您如果想要干净的,可以竞拍。您要不那边请?”老鸨手指向一片区域,那里坐满了人,正对舞台,舞台上是各色美人,丝竹声响。 台下的人交头接耳把酒言欢,似乎都对竞拍很感兴趣。人多的地方线索才会多,也方便浑水摸鱼。凌阳略一思索,点点头。 其实年少时,因为好奇,她没少男装混进青楼,只是那时 分卷阅读48 还小,特征不明显,好装扮。如今倒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 坐下后,她便假装饮酒,实则支起耳朵留意周围人说的话。今晚她让珠云从另一侧偏门去打探消息,故未跟来。 “你听说了吗,凌阳公主来这儿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答到:“可不吗,皇上派来的。对了,你们说,她会不会发现……毕竟敬川他们都已经被接走了。哼,就咱们们几家老头子迂腐,不敢接我。非说在等两年风头过了。” 凌阳微微凝眉,隐隐感觉“敬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紧接着那道醉醺醺的声音说:“可不,要我说,不就是一个科举吗,皇上早就忘了,再说,咱还有太子罩着呢, 不说这些,看美人,看美人……” “……”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凌阳顺顺自己被束胸勒得发疼的胸口,心下了然。这些公子哥,就是当初科举雷同,被皇帝罚到丽都来兴修水利的考生们,看这架势,别说造福百姓了,对他们来说,待在这里,仿佛都是天大的委屈。 心中不禁荡起一丝浊气,忍住冲上去的冲动,凌阳再心中暗暗盘算,回京可得好好向皇帝汇报一番……又觉得有些悲哀,对这些权贵子弟来说,他们并不觉得科举需要公平一般……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时,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正是刚才接待凌阳的老鸨:“各位,今晚啊,还有个特别的礼物……”她神秘一笑,想必这个“礼物”又是哪个美人吧。凌阳垂眸,没什么兴致。可不多时,台下忽然传来阵阵惊叹。 凌阳不经意一抬眸。只见台上不知何时放下透白纱幔,在台上微微漂浮,隐隐透出暧.昧。纱幔后,是一道丽影,透过缝隙,能看到,这人虽然很瘦削,但比之前的女子都高出不少,从体态来看,应是个男人。 他垂着眸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渐渐从纱幔中显露出全貌,他全身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薄纱,肤如冬日白雪,薄唇似雪中红梅,未着鞋袜的双足珠圆玉润,每走一步,白皙的脚都仿佛踩在人心上。 因着是垂眸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却也足够勾人,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台下的人都傻了,凌阳也不禁挑眉,忽然那个美人似有所感般忽然抬头,眼神直直看向她,然后勾唇一笑。 凌阳的瞳孔狠狠一缩,手中的酒杯差点拿不住。 像,太像了。这双眼睛…… 她的心跳猛地一窒。那双闪着光辉的眸子仿佛带她回到从前……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男孩儿。 场下已然开始竞拍,一百两、二百两…… 也许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几乎是情感快过理智,多年以后凌阳还是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喊价,会怎么样。可是,也许再重来一千次,在他抬眸一笑的瞬间,冥冥之中理智就早已注定输给情感。也许只是当时烈酒上头。 凌阳扬声:“五百两。”想了想,又补充道:“黄金。” 到这个价位,基本就是从京城贬那几个纨绔子弟了,一个紫衣男子似乎还要加价,旁边蓝衣男子按住他的肩:“别加了。老爷子给的钱本就不多。而且……这儿毕竟不是咱的地界儿, 为了个小倌儿不值得。等回了京城,咱们……” 那紫衣男子斟酌一番后,颓然放下手,狠狠瞪了凌阳一眼甩袖离去。旁边几个公子哥互相使眼色跟他一起走,只有蓝衣男子的眼神在凌阳身上定了定,若有所思。 “恭喜这位公子,获得佳人初.夜,后续事宜咱们下台商量。”随即她带着那位小倌下台,一路上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吸在他身上。 老鸨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问凌阳:“公子,您是在这里共度良宵,还是……” 凌阳笑笑:“我不只要一夜。” 那名小倌从勾唇一笑后便又垂着眸子,听到这话,身形似乎一顿。 老鸨似乎也一愣:“这……您也看到了,很多客官都想……” “再加二百两。我买他一生。怎么样?”凌阳语气平常,似乎在谈论今晚的饭菜一样。 倒吸一口气,老鸨细细打量凌阳的装扮。凌阳感受她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庆幸今天珠云给她穿金戴银,俨然一副富贵浪荡公子哥。 半晌,老鸨一拍手笑得胭脂水粉似乎都要在笑纹中抖落:“没问题没问题,能遇见您啊是他的福分 ,良辰美景莫辜负了。小九,快跟这位公子回去吧。 公子……您看这钱……” 凌阳变戏法似的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黄金不便运输,这是定金。明日,我变派府上的人来将黄金运来。” 见老鸨似乎心有顾虑,凌阳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都在丽都,讲个“信”字,而且……郡守大人托我向您带个好,他说他已有万全之策,那个劳什子公主碍不到他,叫您放心。还有,他很想念您呢。” 鲜有人知道这老鸨其实已经跟了郡守很多年,不过因是风尘女子,不便娶进门。凌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郡守府中暗 分卷阅读49 阁中,发现两人定情信物与信。 老鸨脸色一红:“既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计较这些了。”随即将叫小九的小倌推到凌阳怀里,凌阳做戏做全套,一把揽住他,眼神肆意又轻佻地大量他。将那股子纨绔劲儿扮了十成十。老鸨见了喜笑颜开地拿着银票离开。 老鸨一走,凌阳便放开他,随即解下披风把他裹起来,在前面系了个蝴蝶结。抱在怀里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倒也是瘦得厉害。几乎没什么肉。他应还是少年,以后还会长高。 少年怔愣地抬眸,眼神里流露出迷茫与无措,像是丛林里迷失的小鹿。大概是周围的灯红酒绿迷了眼,凌阳仿佛看到年少时被她调戏的穆清,她偏头对少年说:“虽说夏日,晚风也磨人,别着凉。”说完便向前走。走了两步却发现少年没跟上来, 她扭头发现他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好脾气的转身找他:“怎么不走?” 少年抬起眼,眼睛里流动着神采,他扬起唇角小声说:“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轻轻敲他的额头:“傻不傻,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啊。”她语气中带了点调笑,却不夹心疼似的,“再说,谁不爱美人,嗯?” 说完她拉起他的手腕:“走啦,刚刚那个妈妈不是说了吗,良辰美景莫辜负了。”她语气略带轻佻却不令人生厌,反而是一种爽朗。 凌阳自小读书读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深信不疑,面对好看的少年便喜欢调笑两句,活像个小女流氓,穆清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后来有一次皇上和她讲了两个时辰的女戒女规,她才收敛。 再加之日渐成熟,头上顶着嫡公主的名号,是荣耀,也是枷锁。 如今到丽都,她仿佛一身轻松,回到当年无惧无畏,肆意盎然的年华。 少年的耳尖发烧,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他又小声说:“不一样。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不是那种污浊,而且实实在在的欣赏,空明清澈。 觉得少年的话也挺有意思,凌阳笑着牵他坐马车回府。进了府中,本以为他会问,或者惊奇,谁知他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样子。 珠云迎上来时刚要汇报,被凌阳牵着的少年一惊,尖叫:“他、他、他他他他?!!!” 凌阳捂住她的嘴:“嘘——查到了吗?” 珠云愣愣地点头。凌阳放开她:“我去安置他。别声张。到时候再和你解释。” 说完也不管珠云惊掉下巴的样子,牵走了少年。府上其他屋子还没收拾,凌阳暂且把他带到自己屋中的外间,想着反正自己今晚得去处理事情,也不睡,就让他先睡在这里。 一番安排后,刚转头要说话,却见少年面色潮红,似乎有些站不住。贝齿紧紧咬着殷红的薄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凌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般这种情况,老鸨都会给他们都会事先服春.药或者嗅熏香,增加情.趣。大家都心照不宣。 无奈地扶额,凌阳扶起他:“走吧,冲凉水去。”又扭头朝外喊:“珠云,打凉水来——” 在门外窥探许久的珠云立马去接凉水,识时务地压下心中疑惑,两人一起将少年放进桶里后,珠云在外等候,凌阳摸摸少年软软的发丝:“我先出去了。”谁知刚要走,少年的指尖牵住她的袖口。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脆弱。 凌阳眯眼,简短道:“别多想。药劲儿过了就出来。衣服在旁边放好了,别着凉。衣服可能不太合身,过两天带你去订。” 出了房门,晚风习习,吹散酒意,凌阳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买回来个大活人。珠云冲上来,竭力压低声音:“公主,这怎么回事?” 凌阳揉揉眉头,将事情三言两语讲清楚。珠云的嘴差点合不拢:“那、这么多银子咱们从哪儿拿,咱们出门没带这么多……” 她这句话,把凌阳逗笑,胸中的懊恼也散了不少:“她怕是收不到钱了,你不是找到了吗。我这儿还有他们的书信往来。明天,咱就去查封。” 珠云点头:“的确找到了金库。那……以后怎么养啊……这,这,这……” 凌阳笑起来:“咱们公主府还差这点儿银子?” “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珠云直跺脚,“再说了,世子那边……” 凌阳呼吸一顿,略显烦躁地摆头:“我对那少年没那种意思……我……再说出门前就和穆清说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当时是真的很生气。 我们的事情……不好解决。也不应该牵扯到他。” “行了。此事容后再议,我到时候问问他的意思。”凌阳轻描淡写,想了想,有严肃下来,低声说:“他……心思挺敏.感的。你别在他面前说些不该说的。平常对待就好。” 珠云俯身:“是。”凌阳身上,总带有超脱女子的淡然与洒脱。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碍到她一般。可实际上,珠云知道,凌阳烦心的事情,不会显露出来。她留给别人的,似乎总是那明媚的模样。 两人沉默片刻, 分卷阅读50 房门被缓缓推开,是少年。凌阳看了看他的脸色,确定已经没事了,就说:“好了,进屋吧,我马上进去。”见少年似乎有些戒备地看着珠云,眼神怯怯地, 便说:“珠云,你先回去吧。明日照常。”见珠云的眼神飘忽,凌阳揉揉眉心:“放。心。就是问他几句话。”珠云这才晃走。 …… 室内,少年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薄被,身上披着披风。凌阳搬了把凳子坐在床前,斟酌着开口:“我……嗯……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少年凝视她半晌,偏头:“您不要我了吗?”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些委屈。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幼猫。 “不、不是。只是问问你,如果你想和家人团聚……我……”凌阳顿住,因为在她说到“家人”的时候,清晰地看到少年眼中的伤痛。 “没有。没有家人。我……我想跟着您。”他慢慢说。攥着被子的手骤然收紧。脆弱的样子让人心中绵绵密密地痛, 凌阳怕他下一刻哭出来,就安慰道:“好了好了,不问了。跟着跟着,我养你。” 本来也就做好准备养着他的。 他的这副样子让凌阳想起,其实小时候,凌阳还有个弟弟。并非皇后所出,只是宫女生的,地位不高,总是怯生生的。凌阳对他很怜惜,总给他带点好吃的好玩的,还教他识字。 可没过多久,被珍贵妃知道了,心底暗自盘算,借了个由头趁皇帝外出竟将他推入水池淹死了。对外称溺亡。宫中谁不知,贵妃意在打压凌阳公主,那时凌阳还小,没法争。那个小皇子身份低微,没人在乎。 凌阳因为此事大病一场,足足有小一年不能从床上起来,找皇帝哭闹,也未能解决。等病好了,她也成熟了,还是爱笑爱闹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真的再和人亲近,直到……遇见穆清。 她怔怔地发愣回想起从前。也许买下他是因为那双眼睛,而决定养他,也是因为……那个小皇弟,下意识想补偿他,补偿那段岁月,所以止不住的心软。也许这就是宿命。 “你叫什么名字?”凌阳问道,回想起刚才老鸨的话,“叫小九吗?” 少年摇头:“不是,不叫小九。我……”他似乎一提到关于过去的种种,就说不出来。凌阳不喜强人所难,也知道一段不好的过去对于人来说是多么不愿忆起,便说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少年听到这话,有片刻怔愣,随即重重点头:“嗯。” “那就……”凌阳盯着他的眼睛,“墨玉怎么样?你的眼睛,很好看。”那少年似乎一惊,睫毛颤了颤:“嗯,墨玉。很好听。谢谢您。”他嘴角微翘,含了糖似的。“那……我怎么称呼您?” “叫我凌阳就行。”凌阳说道,似乎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说出来,她本以为少年不会知道,谁知他呢喃道:“凌……阳……公主?” 这下换凌阳惊诧了:“哦?你知道?” 墨玉顿了顿:“这几天,听教坊里的人说的。刚才您抱我的时候……知道您是女子。”这个解释很合理。凌阳点头。其实她不是诧异墨玉一下子就把着男装的她和公主这样的女性身份联系在一起。虽然是少年装扮,但两人刚才离那么近,后来与他说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认出她是女子很正常。 夜已经深了,墨玉这些天想必没有休息好,眼皮直打架,凌阳说道:“快睡吧,明早我出府一趟,你在府中别着急。我很快回来,带你去订衣服。” 今日去青楼,本是打探消息顺便试探老鸨,看她的样子,钱财果真是没有转移的,这样明天的行动也就方便了。而买下少年,纯属计划之外。 不过如今这般,也算是……意外之喜。凌阳似乎感觉到,当成心底最深的伤口,因为墨玉的到来,好像不再那么触目惊心,她知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没有替身一说,可是,人就是如此,也许更触动她的,是当初那个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那个无能的小公主。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没人能把她的人抢走。她终于可以做一次称职的姐姐。 解铃人,有时未必是系铃人。 夜来风雨 屈腿转身,踏遍无妄,足扫扬尘,剑挑飞花。树下男子一收剑,旁边人便立刻递上帕子。 “她怎么样?”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着一袭白衣,一番动作下竟还是不染纤尘,唇泛着淡淡的粉色,皮肤莹白,出着汗时更显透明。 离修借过穆清用过的帕子,顿了一下,随即低头:“公主一切安好。已领回到您的意思。如今……差不多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当地官员的事情了。” 穆清点点头,长长的睫毛扫过下眼睑,俊美的五官微微一凝:“丽都后续的工程,让咱们的人盯牢。这是她的一番心思,我希望能实现。” “是。” “她……罢了,约莫着快回来了。”穆清抿了抿唇。吞回差点出口的相思。 分卷阅读51 离修退下后,一个暗卫在拐角出现:“大人,咱们不告诉公子那个小倌的事情……”离修一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公子这阵子好不容易身体好些,你想让他再吐几口血不成?那位活祖宗惯会折磨公子……唉……” “可……属下瞧着公主那架势是要把那小倌带回来。公子迟早要知道啊。到那时……可就不是吐几口血了吧……”暗卫摸摸脑袋。离修深吸一口气:“那就把他……别让公子见到他。” “是。” “公子这身体才好些,可不能再折腾了。如今医圣又不在……对了,切记,不要伤到公主。不要让她知道是咱们动的手。” “属下明白。” …… 丽都发生了件大事儿,百姓们都知道了,皇帝派来的凌阳公主,惩治了郡守,还顺便把郡守的“老巢”给端了,查出不知多少黄金白银,一时间可谓是大振民心。 “都要了吧。”凌阳摆摆手。 墨玉玻璃珠般澄澈的眼睛眨了眨:“太多了……” 凌阳笑笑,像揉小孩子脑袋一样揉揉他的头:“咱们回京,舟车劳顿,衣易破损,不如多买些。现在着急走,只能先给你买成衣, 回京以后,我带你去订衣服。我有一个朋友,他那里有很多好料子呢。他见到你一定很喜欢你的。” 墨玉听后,扬起嘴角颊边泛起红晕:“嗯!谢谢您。” “不用说谢,来叫声姐姐听听。”凌阳一边示意珠云付钱,一边逗墨玉。 “……”墨玉有些无奈,但还是从善如流:“凌阳姐……” “嗯,乖啊。”凌阳一听这称呼,心里暖暖的。 旁边店家收了钱,喜笑颜开,不禁附和:“小公子啊,您的阿姐对您可真好。” 墨玉刚想辩解,见凌阳没什么反应,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她对我很好。” 回到府中,墨玉有些乏了,就去刚收拾好的客房歇息。凌阳坐在桌前:“怎么样?” 珠云答到:“墨玉公子的过去很干净……但有些过于干净,就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似的。根本没法查。不过,女婢问了青楼的妈妈,她说墨玉公子具体身世她也不清楚,但好像是个权贵人家的……家族斗争……” 凌阳点头:“这里比不得京城,根枝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这里想要抹掉一个人,很容易。算了,别查了。他那双眼睛,如何藏得下污浊。我信他。再说了,我一个公主,又不是皇子。他能图我什么,至多一世荣华安康。我给他便是。” “公主……他……到底不是小殿下。”珠云斟酌道。凌阳扶额,微微扯起唇角:“是啊,他不是。但,珠云,你不知道,这个结堵在我心里太久了。这次遇到墨玉,无论如何,我都想补偿“他”,也算是自私一回,了却我的遗憾。他们真的太像了,第一眼看到他,我仿佛看到了墨儿在朝我笑……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我……唉,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珠云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叹了口气,又问:“那您对他……” 凌阳听到她的问话便笑了:“绝无他想。 可能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一次爱人的权利。呐,不巧,已经被穆清用掉了。” “奴婢明白的,公主。咱们过两日便启程吧,算起来,有两个月未归了。”珠云说道。 “的确。该回去了。”凌阳叹了口气。这里的生活虽然忙,身体很累,心却是放松的。回了京,数不清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又要像一张大网似的裹住她。可,那里有穆清,心里说不清的,还是思念的。 …… “阿阳!你快看,外面的树好好看!比丽都好看啊!你快看啊——”墨玉大概是不总出门,一路上都倚着马车车窗兴高采烈,十分雀跃。倒也为回去的路,增加不少生趣。 凌阳在一旁捧着一卷书,舒舒服服地半卧在宽敞的座上,闻言抬眸:“说了多少次,叫姐姐,没大没小的。”这么说着,却也不真的生气,看他那么开心,不禁道:“反正咱们也不着急,我也好不容易才出回京。今天晚上咱们找个旅店歇下吧,玩儿两天。” “阿阳姐真好!”墨玉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凌阳偏头失笑。 他们落脚的地方,叫瑕镇,因盛产玉石,“白玉无瑕”而得名。凌阳一向极爱玉石,一听这个,一身疲惫登时被扫去似的,问了旅店小二当地最大的玉石贩卖场子,拉着珠云便直奔那里,原本是想着墨玉若是想玩点别的便去,没想他也跟着一起去。凌阳摇摇头:“你不用一直跟着我的。” 她想让他知道,她买墨玉回来,并不是把他当做附庸品,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弟弟。 墨玉偏偏头,淡粉色的舌尖微微吐了吐:“我知道呀!但我想跟着阿阳!” 结果就是,凌阳兴致勃勃地在前面逛,珠云和墨玉跟在后面帮着拎东西。在一家玉石铺子前,凌阳看上了一个和田玉簪,簪子是玉兰花苞样式的,花瓣未展,晶莹润泽,十分好看 分卷阅读52 。 凌阳和老板谈好价钱后,让珠云付了钱,在墨玉没反应时,便把簪子插在他头上,微微垫脚摆正,仔细端详了一番:“不错,很衬你,正好你缺点发饰,送你了。”墨玉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凌阳都走到下一个铺子,他在小声喃喃:“送、送我?” 其实在凌阳看来,穆清是他见过的最配白玉的人。白玉无瑕,公子如玉。不过这簪子是玉兰花苞样式,还是配墨玉这样略稚嫩的少年合适。再者,穆清大多发饰都是白玉的,也该换换。这么想着凌阳眼见前面围着一圈人,十分热闹,便挤进去看,途中还被人踩了好几脚。 原来是在赌石。虽说青云国不推崇赌.博,但小赌怡情,像这种民间赌石一类,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说起来,宫里的娘娘们,还常摆一桌搓麻呢。 凌阳对赌石其实不甚了解,但想着既然来了,是要体验民风民情的。她便在原石摊子前转悠,左挑挑右看看,忽然被一块看起来不太显眼的原石吸引。可能性格里带的她母后那份随性,她做事情一向显得有些随意。 看着这块“合眼缘”的石头,她弯腰拾起,和摊主说:“唔,就它了。”在开石的时候,其实比起旁边人选中的大块头,大家对她这块其貌不扬,且坑坑洼洼光泽暗淡的小原石并不报希望,只当是女儿家闲来无事尝尝鲜,也就一笑置之。 在开出来的那一刻,摊主眼中发出亮光:“这、这……帝王绿。”被开出来的部分成发松色的绿色,透着古朴又诱人的光泽。围观者被摊主的惊呼吸引来,不懂行的看到这成色呼一声:“漂亮。”懂行的,惊得说不出话。 在看到这抹亮色时,凌阳的第一反应是——配他刚好。这抹绿色既不似翠绿的耀眼鲜亮,又不若墨绿色的暗沉。恰到好处的内敛而古朴,却又让人移不开眼,好似岁月不经意的沉淀与酝酿。 在拒绝了多人的“收购”请求后,凌阳总算挤出人群,看到人群外围捧着糯米糕腮帮子鼓鼓的墨玉和旁边很是无奈的珠云。“饿了?”凌阳看看着墨玉黑溜溜的眼睛转着,像是只偷吃的小动物,“那咱们回旅店吃饭吧。” 回到旅店,酒饱饭足后凌阳拿出自己选的玉石给他俩看,刚才在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过多展示。两人对玉石翡翠都不太懂,却也知道看着成色是极好的品种。珠云不禁脱口而出:“难怪常听人说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立刻噤声,小心瞟凌阳。凌阳手一顿,扯扯唇角:“是啊,难怪呢。”原本只想着这块翡翠很配他,却忘了如今二人在“冷战”。如何也不好直接送与他。凌阳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淡去,随即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我有些乏,先回屋休息了,哎呀,都吃撑了。” 她走后,珠云拍拍自己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笨死了!”墨玉垂眸半晌,问道:“阿阳姐……有夫君了?” 珠云一时愣住,想想两人现在的状态:“……不算吧。” 两人沉默片刻,也觉无趣,便各自回房休息。 月上枝头,乌鹊归巢。凌阳有些认床,在丽都的日子便没休息好,如今在这小旅店更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却听隔壁传来打斗声。这个季节里,旅店人并不多,二层只有他们一行三人,如此想来,必然是…… 来不及多想,她披上衣服,冲进隔壁屋,只见里面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和墨玉搏斗,眼瞧着匕首就要末入墨玉的胸膛,凌阳从衣服夹层中熟练掏出匕首一刺,她自小学的工夫便是以巧以速致胜,毕竟当初她的同伴都是男子,要硬碰硬显然是不讨好,故而她这一下子使刺客防备不及,刺到右手掌外侧,那刺客一转身。凌阳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刺客却凝眉一把推开她,再次转身对墨玉动手,凌阳这下慌了,不假思索的爬起来向前一挡,一瞬间她好像听到刀入血肉的声音,又好像没有。 那刺客眯起眼,看了两眼,竟飞身跳窗而遁了。凌阳睁开因惊恐而下意识闭上的眼,黑暗中看不太真切,却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她微微动了动,感到扶着她肩膀的人的抽气声,她颤声开口:“墨、墨玉?” 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宫人告诉她,她的小弟弟因为贪玩儿,溺死了。那种恐慌,让人不敢再经历一次。凌阳不及思考,便要冲出去找大夫。却被墨玉拉住,无言。 静默半晌,理智回归,凌阳无力地摆摆手,摸索着将屋内蜡烛点燃,一室明亮,这才看真切。墨玉只着中衣,想来是那刺客当真让他措手不及。洁白的衣上开出血梅,鲜艳刺目。 凌阳沉默片刻:“行囊里有药粉,我去拿。”说完便去珠云那屋,进屋后她叫了两声,却不见珠云应。她又摸出匕首,心提了起来,小心走到床边,见珠云睡得正熟。可“熟”得不太自然,凌阳确认屋中无人后,点燃蜡烛,又唤了珠云几声见没有效果,无法子只好取了旁边的凉茶泼在她脸上。只听“诶呀”一声,才见她醒了。 当归 “可知刺客到底是何处的 分卷阅读53 ?”珠云在屋中走来走去。凌阳给墨玉缠好最后一道纱布,顺手在末端系了个蝴蝶结,轻颤的手指无意识地整理边缘:“按理说,刺客就算武功再高强……黑鹰卫呢?他是怎么躲过的黑鹰卫。而且,他竟然不是来杀我的,只是把我推在一旁,而且后来见我和墨玉在一处便跑了。好像是冲着墨玉来的……” 凌阳抽丝剥茧,一点点分析试图用这种方式平息刚才的恐惧:“但如果单冲墨玉,为何只迷倒珠云,我却醒着?”墨玉轻咳,凌阳扭头,他说:“眼下咱们都安全便好,此事应从长计议。阿阳姐包扎的真好,不逊于医馆呢。” 现下且不说三更半夜有无医馆还开着,就这刺客刚离去,此时依然十分不安全。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以静制动,以待明日。 …… 清晨的最后一滴露水消弭,算起来今日就能进京城。 说来也奇怪,那晚遇刺客后,一行人摆好了防御姿态,珠云甚至用水壶灌上了辣椒水以备不时之需。可那刺客却再未出现,若非墨玉身上结痂的伤,他们都不禁怀疑那晚是个梦。 眼下快要到京城了,凌阳的心渐渐放下。忽而想起许久未见到的……穆清。她的舌尖顶了顶腮,似将这两个字消化。 一进城门,想来是有人通报过了,皇上派人来说,念及公主舟车劳顿,先回府中休息再来汇报。其实这时的汇报都是些表面功夫了,凌阳在丽都搞出那么大动静,想必早已传回京城。这一路上,似乎安静的有些诡异。 马车停在公主府前,凌阳顾着墨玉的伤,先行下马车接他,这一路都是这么做的。 “安……安安。”低沉的声音响起,凌阳猛的一顿。抬头便看到穆清在他身前,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瞧着样子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眸子也更加清亮,想来病情调理的不错。凌阳刚要开口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声音:“阿阳姐?” 接着就看到穆清的瞳狠狠一缩,闪过片刻茫然。而后脸沉下来:“他是谁?” 凌阳抿唇:“……他……我……”原本想好好解释的话,被穆清近乎质问的话堵回去,见墨玉有些瑟缩,凌阳语气不由得生冷下来:“我带回来的。”意思便是,你管不着。可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果然穆清听后,脸上刚见她时的欢喜彻底褪去,自嘲般地冷笑一声:“罢了,这是公主的府,带谁回来都是您愿意的,只有穆某这个没眼力的,非上赶着自己贴来。”说罢拂袖离开。 原本可以缓和的局面又冷下来。凌阳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吩咐珠云:“给墨玉安排一处住所。”随后看向他:“没吓到吧?” 墨玉摇头,很乖的样子,试探地问道:“他……是阿阳姐的夫君?” 凌阳挑眉,没有回答:“伤好些没?” “唔……”墨玉见她避而不答,垂下脑袋。 …… “嘶——”刀尖划破手指,凌阳不禁吸了一口气。看着手下已经成型的玉石,她不禁自语:“不理我……亏我还想着给你礼物。” 向皇帝复命以后,剩下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凌阳又恢复以往的闲适生活,她也乐得自在。 穆清最近似乎格外忙碌,一天也见不到人影,就算见到,也是进出府的样子,凌阳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谈谈。静下来想想,自己的话似乎过于锐利,想找个机会和穆清解释。 …… “见过公子。” 今日,穆清正要回房处理点事情,路过小花园,不料却遇到墨玉。虽然见到他便有一股不舒服梗在心里,但本着一惯的教养,穆清还是微微笑着点头:“墨玉公子近来可好?” 穆清一笑宛如夏日清风轻轻挠过人心,让人像被抚摸了肚皮的猫儿一般松下神来。果然,墨玉略微松下一口气:“嗯……很好。这儿很漂亮。您看起来很累……比之前更白了。眼底,都青了。”他用手比划着 穆清搭在花上的手一滞,摇头失笑,这墨玉说话跟个孩子似的,难怪……忽而看到墨玉头上唯一的饰品,一根簪子,白玉无瑕,衬着他那双墨黑的眸子分外亮眼:“公子的簪子很配您。” 墨玉一听这话,笑得眯起眼:“嗯!阿阳姐送我的!她也说和我很搭。”他笑起来不似作假,是皇宫中难见的纯净。 穆清垂眸擦擦手上的花汁,掩下眼中的情绪,再抬眼时,和放在不差分毫:“嗯,她的眼光一贯好。”碰巧这时有手下来汇报,穆清礼貌地向墨玉告别后,侧耳听着。 “公子,一切如您所料,非常顺利。按您给的方向,我们的确查到太子和磁窑……而且平西侯似乎养了不少人。” “哦?这么快就抓到尾巴了?”穆清微微笑着。平西侯这些年看起来一直很安静,自己一直在调查他……如今看来是时候到了,忍不住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收网了。” 这些日子他忙着收尾,每日不是通宵达旦便是只能腾出一两个时辰休息,他必须让自己的心神一直紧绷,不能出半点差错。他揉揉一直抽痛的额角,微微晃神。 … 分卷阅读54 … 没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 “阿阳姐——” 凌阳正端详着自己好不容易雕琢出来的成品,闻声,抬头,见墨玉乐颠颠地朝她跑来,便将其收拢:“怎么了?多大人了,莽莽撞撞的。” “嘿嘿,阿阳姐,咱们出去玩吧,你回来以后,都没有带我出去过呢。”墨玉这小家伙,刚见面时敏感又脆弱的样子,现在与凌阳熟络了,那种少年活泼感便显现出来。 “哦?你想去哪儿?”凌阳挑眉。 墨玉歪歪头:“听说今天京城有灯会呢。”青云国的一贯传统。 “好。眼下天还没黑,容我收拾收拾,咱们晚点去,灯会晚上看才好看。”凌阳应下,心里思筹着要不要叫穆清去。 等她换完衣服,刚要带着墨玉出门,便见离修急匆匆跑来,离她近了一把抓住她:“公主,公子病犯了,医仙不在,您快帮帮他。”凌阳来不及反应便被离修拉走,墨玉懵懵地跟在后面,却被珠云拦住:“我带你去玩吧,公主今日估计去不了了。” 墨玉咬咬唇,点头。 一进屋子,穆清在床上蜷缩着,离得近些能看到额角和颈子上的青筋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变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他手指猛烈地颤抖,听有人来了,被汗浸湿的睫毛抖动着抬起,见到是她,似乎放下所有戒备似的:“安……唔……” 许久不曾见他发作,这一下可是吓坏了凌阳,她顾不上别的,从离修那里接过小刀隔开手掌就朝穆清口中渡血。 “不……要……”穆清牙关禁闭,下意识抵抗。 “听话。听话。”凌阳费力地将穆清扶起,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穆清似是听到她的声音,渐渐松开牙关,喝下去。凌阳见他略有好转,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缓慢渡给他气力。 “他怎么突然……”穆清渐渐安静下来,凌阳刚想将他放平,穆清却不松手,无奈,她只好就这么堪堪搂住他,靠在床头,分出一点力气问离修。 离修撇过头,带着些情绪:“医仙上次说了,公子这病虽然是稳住了,可还没好利落,情绪不稳就会发作,公子这阵子忙着……本就身心俱疲,您这可好,而且今天是十五,公主怕是忘了吧,这瞧着,要和您这小情人儿出……” “离修!”穆清虚弱却不减压迫感的声音想起,“住口!谁准你这么、和公主说话。”他刚醒来,气息还有些不稳。 凌阳还在离修的话语中愧疚着,见穆清醒来,惊喜中带了些内疚:“穆清……” 穆清从她怀中移开,挣扎着下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是我的人不会说话,我自会管教。别耽误了你和小公子去玩。”这话将亲疏分得明明白白,穆清何曾将她这样隔开? 凌阳凝眉:“玩什么啊,你的病重要。” 大概是疼痛让人比平时脆弱许多,穆清此刻卸下平日的风度,话也尖利起来:“是,是我的病拖累了你。”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阳瞪大眼睛。看着穆清没有一点血色的唇,她缓和语气:“你重要。不管怎么样。他……不是什么情人的。” 她起身坐到穆清身旁:“我这次去丽都……” 都付笑谈中 要说宫廷中的事儿,其实很难确切传到百姓耳朵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谈,也只是依托与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可最近出的几件大事儿,一件接一件汇入他们的耳朵里。 “诶,听说了吗,皇上遇刺,凶手逃逸,一直没到找,按理说这就是个无头案了,结果好巧不巧,查到平西候豢养大批暗卫……你要说和他没关系,谁信哩。” “可不嘛,他那太子外甥也是不省心,之前那科举案子,不是贬走了好些子人吗,结果太子暗中卖好儿,据说他们过的可好着呢,得亏公主查出来了啧啧。” “呦,不得了。”一男子听周围人说着,放下茶杯搭话道:“听闻还从平西候私库中有数不清点宝贝,当真富可敌国。” 旁边人敏锐捕捉到了新消息赶忙聚上来问:“哦?这位小兄弟可知,这财从何来?” 男子将手中扇子“啪”地一合,露出夺目的容貌:“听说啊,那督陶官是太子娘家人……多余的咱们也不好多说了。只是各位可得小心点儿家里的瓷器喽,免不得是……”剩下的话他不说,大家也都明白。说话的人正是莫家新掌门人莫离。又与他们闲聊几句后,莫离便出了酒楼,摇头感叹长舌一把的爽快,往公主府去。 …… “呦,终于想开了,换人了?”莫离打量着墨玉调笑道。眉梢上挑,眼底是掩不住的惊讶。 眼见穆清脸色稍沉,凌阳赶忙打岔:“别胡说,对了,听闻你这次彻底掌门了,莫家主,恭喜恭喜。” 莫离拿起青釉瓷杯抿了一口:“早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还是费了点劲儿。” 莫离口中的费点劲儿,想来过程是十分曲折的。凌阳想到他上次的伤抿抿唇刚要开 分卷阅读55 口,忽听门外一阵吵闹,只见祁白风尘仆仆地冲进门,冰蓝色的袍子下摆已看不清颜色,刚想说话似绝口渴,又着实着急说话,瞧了一眼莫离手中的杯子便夺过来仰头饮下。 莫离的眉头一瞬间皱起来仿佛顷刻间能夹死飞虫:“我当时是哪片泥里打滚的,原来是医仙,”又瞧瞧自己的杯子“也是真不讲究。” 祁白扭头看他:“我还未嫌你……”想起急事,欲言却注意到满屋子人,又止。 穆清出声:“无妨。行之,你这是……” “子钰……对……对不住。洗髓草……我去的时候已经……一株不剩。”祁白缓缓开口。洗髓草便是解穆清“冰原梦”的最后一味药,四年一开,每次只在圣园开放,且数量极其稀少被视为冰原圣物。只有圣子和极受宠的皇子才能获得,且即便最好的保存方法也只能保存一年。而且圣园路险且毒物密布,若非专门采撷的族人,几乎不可得到。祁白为此做了很久的准备。 手指蓦地一紧,穆清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几分,随即立刻收起这份外露的情感:“无妨,无妨。这哪儿能怪的了你,四年而已……这么久都过来了,没事……我应谢你才是。行之这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歇吧,今日见你乏了,明日为你洗尘。离修,带行之换件衣服好生休息。”“是,公子。” 祁白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挫败:“对不住……”他摇摇头,忽地转向莫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你的铺子里有没有洗髓草,凌阳说你那里有许多珍贵药材……就是那么大……”他着急地用手比划,却没注意到莫离神色不明。凌阳深知他这个表情便是事情有异样,便轻唤他:“阿离……” 莫离回过神,扫了一眼墨玉,心下想着穆清既然不避讳自然是没事的,便开口:“这洗髓草我印象颇深,四年前我游历至冰原, 那公主……算了不重要。总之我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株,想着对我也没什么用就放在药铺,一直无人问津……” 他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问祁白:“这药不常用对吧。” 祁白摇头:“鲜有寻常病症用此药。据我所闻最大用处便是专治冰原梦……中原人几乎用不到。再者,冰原梦其实也分类别。寻常的冰原梦也不至于如此难解用到此药……只是穆子钰他……中的是冰原梦中最烈也最罕见的一种,按理说已经绝迹了……我也是遍寻古书才找到的。冰原一族大部分人都不见得知道……所以……” “所以照理来说,除了冰原人固定的采撷,其实大抵上这普天之下只有穆清需要。”莫离嫌祁白说话慢吞吞,接过话头。 几个人霎时间安静下来,屋子里流转着沉甸甸的阴霾。还是穆清最先开口:“好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离修先送行之去歇息吧。”祁白一心在药上本也想不到太多,留下也无益。祁白走后剩下几个人继续陷入诡异的沉默。 忽然凌阳袖口被拽了拽,她一看,是墨玉,她调整情绪问道:“怎么了?可是饿了?”墨玉摇头:“阿阳姐,能和我去外面吗?”凌阳想说自己现在着实没有心情,可墨玉坚持,她只好向穆清和莫离示意了一下便随他出去。屋内只剩下莫离和穆清两个人。 穆清用手扶住额头,身子仿佛一下子被抽去力气般靠着小案,叹息溢出唇角,没人知道他有多失望,多痛恨自己这副身子。明明只差一步,一切却又重回原点。仿佛跌倒谷底的人费劲力气爬上来,就差一寸时,又被人推下去。 四年,他究竟要挣扎多少个四年,他甚至有些恼火地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老天在作弄他。他已经失去思考能力,满脑子被墨色侵占。 而且……他又想起墨玉的脸。年轻,活泼,健康……莫离起身拍拍他的肩:“总有法子的……而且放心,安安心里永远只有你,无论你是什么样。”他当然知道穆清最在意的是给凌阳最好的他。“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从长计议,你振作点儿。” 穆清苦笑半晌,用手捂住眼睛调整情绪:“容我片刻。” 近夜 “怎么了墨玉,我……我现在真的心里很乱。”凌阳被墨玉拉出来。 墨玉咬咬嘴唇,眉头皱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脖子上挂着的很不起眼的坠子拿出来,转动机关,坠子竟是能打开的,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药丸:“这……这是洗髓草捻成的药丸,还未到一年,可以用的。阿阳姐拿去给他用吧。”说完便把坠子合上塞到凌阳手里包住。 凌阳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血液仿佛都静止在这一瞬:“洗髓草?!墨玉,你、你确定?你……我……” “我确定,阿阳姐不信可以去找刚才那个大夫哥哥一试便知,但您先别问我是哪里来的……好吗?我、我是绝对不会害您的,您放心,我……”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凌阳赶忙抬起没拿药的那只手,想覆住他的手,又想到两人身份到底不合适, 就改成拍他的肩:“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重大,万不能出岔子,我一会儿带给祁白看看。”见墨玉还有些慌 分卷阅读56 张,她安抚:“放心,不问。”她瞧墨玉这神色,深知这药大抵是真的。 “太谢谢你了,墨玉,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心下却是习惯性地百转千回,约莫着猜出个大半。 两人静默半晌,莫离从屋中出来,眼见这一幕,咳嗽:“娇娇,你这是……”他忽然有些搞不懂状况,“你跟我过来。”说完便向小花园走去,凌阳拍拍他的肩,把小坠子收进怀里。扭头见穆清静立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眼底又是往日深不可测的样子,她心跳漏了一瞬,却见莫离在等,只好跟上。 “这是怎么回事?!”莫离罕见地收起笑容,扇子都未曾展开,“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阳见他如此严肃,无奈道:“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哦……” …… “这样啊……那还好。”莫离展开扇子轻摇,嘴角又勾起熟悉的弧度:“小丫头可以啊,我还担心……” 凌阳撇撇嘴,开玩笑:“你不是不喜欢穆清吗,怎的又拦着我另寻新欢?” 莫离收起扇子,敲她的头:“你真傻假傻?我犯得着不喜欢他?我只在意到底谁对你好,以前那是因为觉着他对不起你……”他沉吟半晌:“自与他相识,无可否认,他待你不错,人又……不错。”莫离口中的不错,想来是极好了。 “这就被收买了?”凌阳轻笑,但也开心穆清得到了他的认可,毕竟莫离在她心中比兄长还亲。 “可不,娘家人认可他了。”莫离话锋一转,“你和他说清了吗?” 凌阳连忙点头:“说清了,说清了。他不在意的。他理解我。” 莫离用扇子抵住自己的额头:“看来是真傻。你知不知道再大度明事理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出现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郎,也会计较,就算理解,心里也会有个小小疙瘩酸酸涩涩。 哪怕你解释一箩筐。别说什么他说无所谓,男人就不能口是心非吗? 平时挺聪明一人,到他眼前就犯傻。” 咽咽口水,凌阳眯起眼睛:“真、真的啊……我看他挺……” “别把他想得太完美,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尤其是有了情爱。最能伤他的就是你,也只有你能伤得他无力抵抗……别说我危言耸听,我怕你们再闹变扭,都说开了好。而且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他比你想的还要在意解毒的事儿,不为他。为你。” “……”凌阳想起刚才穆清的眼神,心中全是自责。想起这个她又想到坠子。“对了……”她连比划带说地快速叙述。 “……”莫离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这……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不过,娇娇你可得小心些,这未免有些过巧了。” 凌阳点头:“嗯,我一会儿便拿给祁白看。” 两人又聊了几句莫离便要告辞。 凌阳不禁纳罕:“今儿个不留下吃饭吗?” 莫离摇头:“不了,有些事儿得查查。改日再来,反正这公主府就跟自己个儿家似的。” 说完便离开了。 …… 这厢,穆清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在外人看来像发呆。墨玉在他对面,有些怯怯地说:“公……公子,快入秋了,您身子不好,还是进屋吧,阿阳姐会担心的。” 穆清似是回过神一般,轻轻笑着,眼睛里却没有波澜:“无妨。你倒是挺替她着想。”这话就是傻子也能知道其中的玄机,穆清有些自暴自弃于自己外露的情绪。 “啊?我……我……”墨玉缩缩脑袋,不作声了。穆清揉揉眉头,暗道自己今天是昏了头,对个半大的少年这样算什么,于是说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谢你,我也确定有些乏了。 安……公主和莫少主去谈事情大概有一会儿,不过小公子要是愿意可以在此处等她。我先回屋了。”说完朝暖玉楼走去。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凌阳的声音:“等等,等等,清清……”若是往日穆清应该停下回头去迎她的,断没有让她追着跑的道理,可今日不知为何,他不想停下不想回头,不想让凌阳看到他眼底的情绪,不想让她看到如此失意落寞的他。于是他不但没有回头,反而加快步子 “子钰!”凌阳提高声音,同时心里浮现出莫离的话来,不禁一阵心慌。 穆清顿住,扭头,眼睛里是罕见的迷茫。凌阳三步并作两步,离穆清近一些时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他,慌乱中夹着撒娇:“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怀中充实,心里刚刚缺的部分好像也被补上了,穆清抬手环住她:“没有,有些乏了。”其实他大脑中的弦正紧绷。 “才不是。”凌阳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感受到穆清一日比一日结实的肌理,她知道他有多想恢复,“你就是躲着我,不想理我。”她闷闷道,胡搅蛮缠着。 这样的醋意和以往不同,是带着难以忽视的不安和……自卑,所以难以说出口。 穆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护住她的头 分卷阅读57 ,揉了揉。看着他拒绝交流的样子,凌阳心中明白大半。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抬起头:“ 年少时遇见一块倾国美玉,从此无论什么样的宝物再也入不了我的眼。”穆清手臂一僵,终是选择坦诚:“若玉石有瑕了呢,若有新的美玉出现呢?” 他对自己一向是这么坦率,凌阳摇头:“那是美玉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多夺目。”见穆清有些松动,她继续小声絮絮:“不管你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因为我早已见过你曾经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吸引人,但我也希望你能恢复,因为我知道只有那样,你才会真正回来。我……我爱你穆清,我爱你。不会变的……” 他们之间需要这样直白的宣告,这样才能磨平一切沟壑坎坷。 以吻封缄,穆清此时不想说什么,只想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此时的他,锋芒毕露,骨子里的强势展现出来,拖着凌阳脑袋的手,此时有了用处,不然凌阳都怀疑自己要倒下去了。一吻终了,穆清又轻轻啄了一下她略肿的唇,然后把凌阳压回自己的肩窝:“安安……”他低声呢喃,说不清的悱恻 凌阳埋头喘气,倒着呼吸。平复下来后,几乎要脱口而出洗髓草已经找到的事情,可她怕再出变故,万一……她不舍不得穆清再失望一次。 …… “慕清——” 第二日一早,凌阳带来的消息让穆清笔下的墨竹拐了弯。 “当真、当真?”穆清喃喃地重复。 “可不吗,穆大公子吉人天相。”祁白说出的祝贺和他那张依旧木着的脸格外违和,语罢又觉似乎不足以表达喜悦,于是伸出手拍拍穆清的肩膀。 “清在此多谢小公子”穆清对墨玉行礼,凌阳也朝他一拜:“是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墨玉忙退后两步:“您别这样,没、没事儿。是我该谢谢阿阳姐和公子愿意收留我,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祁白晃晃脑袋:“好了,别谢来谢去了。这几日着手准备了,把身子调好,大功告成。” 穆清却抬手:“行之,过一阵再治。若现下治疗,必然要疗养一段时间,可……最近……”。 众人了然,最近怕是要生大变故。 尘埃落定 平西侯府内 “丽娘,你信不信成王败寇?”平西侯轻抚身旁女子的腰肢,那女子低垂着眼:“信,但无论如何,您都是我心中的王。不过我相信,您一定会赢,而且赢得漂亮。” “当真?”平西侯手一顿。 “自然。” 平西侯笑起来:“果然,我的丽娘最可心啊。当初一起打天下,他当了这么多年皇上,也该换人了。” …… “多事之秋” 茶楼中,坐在中间的男子忽的一拍桌子,把围观人惊的一个机灵,“要说这皇上突然病重,三皇子反了倒也理所应当,各位寻思寻思,这太子为何与他亲舅舅先反目为仇?” “难不成,他舅舅也想当皇帝?”一褐衫男子说道,“按理说,太子当了皇帝,他可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呢?” “终究是一人之下啊——”紫衣男子摇晃着扇子。 “那眼下是怎么个局面?”刚到场不明形式的人问道。 坐在中间的男子感到自己被冷落,赶紧找回场子:“嘿,他们万万没想到,郑将军带着禁军,他儿子拿着皇上的金牌调动羽林军和御前侍卫,里外夹击左右包抄……呃……还有什么词,总之,这如天降神兵,给他们都擒住了。我还听说啊,这平西侯本是有胜算的,谁料到他身边副将突然倒戈,那叫一个精彩,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哩。” “皇上拢共就这俩儿子,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谁说的,皇上这不还有个公主吗,公主自然有驸马。谁都没想到啊,皇上其实早就拟好了圣旨,咱这定北侯世子,就是下一位了。”一人忍不住插嘴道。 “嗬——那咱这江山不得易了名?” “这就不是咱该说的事儿了,来喝茶喝茶。” “诶……” …… 此刻宫内气氛却格外凝重。 “父皇……” “乖,安安乖,父皇啊……很快就去找你母后了,这一世,我终究愧对她……咳咳——”皇上握着凌阳的手,“只是这之后的残局,要你们来收拾了,往后……好好和他过日子.……” “嗯,一定。”凌阳轻轻开口,知道皇上这是快要离去了。 穆清忽然跪下,牵着凌阳另一只手,向皇上保证:“父皇在上,清发誓此生只爱安安一人,绝无二心,自生至死这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人,若违誓言,五雷轰顶,不得——” “好了……好孩子……朕相信你,朕也是对不起你父亲和嫂子啊……委屈你这几年了,孩子,好好跟安安说清楚,我是……没……没有力气了。” …… 皇上说了会儿话就乏力睡着了,凌阳拉着穆 分卷阅读58 清出门。“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很复杂……” “那就长话短说。” “当初我离开……其实……”穆清眸子微闭,缓缓说道,“并非我所愿。皇上被人下了毒,等察觉时已无力回天,只能拖着。皇室有衰微之势,皇上让我在暗中建立一张网,这些年,如蝼蚁噬堤般一点一点掌握朝中大臣那些脏事儿……以待一朝灭除。”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讨你原谅,只是,安安,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本都想好,待你及笄,便立刻请皇帝赐婚,十里红妆,执子之手……和你好好过完一生,安安稳稳,白头偕老。” “官场险恶,知你不喜。我可以向皇上请辞,担个闲职便好,不担也罢,钱财之事我从不忧心,我自由办法,护你一世无虞。” 比起小时被教导的“建功立业”,我更想把所有时间留给你,记得年少时你总想游历奈何那时无法,想着婚后便带你游遍大江南北,共赏世间繁华……” 穆清牵动嘴角,笑得有些苦涩:“不过再繁华又如何比你眼中零星烟火……我所求的,永远只是你而已。” “自父母过世后,很难再有人牵动我的情绪,安安,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全部。” 感受到揽着她的手上,被冰凉的泪滴溅到,穆清心疼地靠近她:“安安,我的心那时只有这么大,别怪我自私没志气,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不要功名利禄,我多想自私一回……” “错过这五年,我很抱歉。”耳畔,是他一字一句的道歉。 所有情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如同洪水猛地将大坝冲垮,凌阳的眼泪随着他最后两个字落下,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哭得发抖,泣不成声。 她猛然挣扎起来,穆清一时无措放开她,看着她站起来,背对着他,穆清愣愣地跟着站起来:“安安……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的……我——” 剩下的话淹没在一个拥抱中。 凌阳将头埋在他怀里,这样骄傲的人,这样霁月清风的人,为了她……做了这么多。 “那……父皇……”凌阳喃喃。 “安安,生死有命,皇帝也不能免于此轮回。早晚有一天的,你我都明白。”穆清说道。 凌阳沉默半晌,过了一会穆清见她缓过来,试着转移话题“安安可以想想我们大婚的事情。” “……你当了皇帝,后宫只有我一个吗”缓过劲儿来,凌阳问道。其实她知道答案,只是想听穆清再亲口说出来。 穆清揉揉她的脑袋:“没有什么后宫,安安是与我并肩的发妻,永远是唯一。” “对了安安,我的毒都清净了。行之都说,我如今已恢复八成。” 凌阳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唉怪我,最近都没关心你的身体。” 穆清笑着:“我的意思是……洞房花烛夜……包安安满意。” 凌阳知晓穆清是为了逗她,还是红了脸:“说什么呀。”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忽然同时安静下来,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兜兜转转这些年,终是尘埃落定,公子蛰伏隐忍多年,佳人苦苦守候日夜,终能携手南楼。 算是一个小番外 “安安起了吗?”刚下早朝,穆清进屋将披风脱下递给离修。 珠云抿嘴笑:“没呢,还在睡着,想必是昨晚又累……奴婢多嘴。”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穆清笑笑对她说:“好了,平日少拿这事打趣她,她脸皮薄。”最后遭殃的不还是我。 “是,奴婢谨记。” …… “安安,醒醒。再睡等醒来又要昏昏沉沉了。”穆清坐在床边。 凌阳睁开眼,见是穆清,起身抱住他又滑下去搂着他的腰:“唔。困。” 穆清无奈地揽着她:“再睡睡出病了,快醒醒了。” “还不是你……”凌阳懒懒地道,“不过我近来确实乏的要命,一天都提不起精神……” 穆清凝眉,担忧道:“我传太医来瞧瞧吧,别是真害了什么病。” “不用……” …… “如何了?可是有什么病症?”穆清问道 “恭喜皇上、娘娘!是喜脉!” 穆清当即愣住,凌阳也一怔。 “咱们……有孩子了……” 在这世上,凌阳和穆清有了共同的血脉。 “……” …… “安安,你说孩子叫什么好呢” “你不该先想男孩儿女孩儿吗,你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都好,都好。反正此生只与你有孩子,那便都好。” “油嘴滑舌” ““这事儿得赶紧告诉墨玉去,我这可爱的小皇弟得可得高兴了,马上有小孩子陪他玩儿了!” “在外面还是别叫他皇弟,毕竟他现在身份…… 分卷阅读59 ” “你看我这总是忘记,他现在是圣子嘛,说真的能找回他可真是缘分啊……” “是啊,当真是意外之喜,我们安安最是有福气了” “最大的福气是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