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依》 分卷阅读1 依依不依 作者:喵星卧底 一 当得知自己被封为皇后的时候,苏卿依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老天爷终于瞎眼了?”而后过了七天,她还没有从自己山鸡变凤凰的认知中反应过来。 要知道,她,苏卿依,在江左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但才貌双全才貌双全,她只占了个貌,至于才,她是半点都没有。这谁人不知,苏卿依,芳龄十九,江左头号大龄剩女,乃苏家家主苏城早年的外室所出,两年前才回苏府认祖归宗的,当了苏家的庶女。但是由于自幼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苏卿依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这本是无奈也就算了,可恢复千金的身份,总该有点傲气,可苏卿依偏不!依旧是我行我素,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仅如此,还胸无大志,整天在苏宅里混吃等死。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出身不高,胸无点墨,品行中下,还略显粗俗的女子被封为皇后这件事,别说燕云国百姓不信了,就连苏卿依自己也觉得荒诞可笑。 可没等她想明白,在收到圣旨的第二天,苏卿依就直接被打包送进了宫,火速地进行了封后大典,速度之快,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一样,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再不快点,苏卿依就要迈入二十岁行列的原因。 而现在,苏卿依正坐在床上恭候着传闻中忍辱负重十余载的天子,可是看着屋内极为华丽的装饰,苏卿依又止不住地想,虽然老天爷瞎了眼让她做了皇后,但是除了模样,皇帝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今日的大典之上,她带着面纱,看皇帝看得不太真切,只能依稀看到他身形高大,黑色的礼服也掩盖不住他健硕的身材,听声音,低沉冷静,念誓词之时又添了几分沙哑,让女子听了不仅心痒痒。 嗯…… 难不成皇帝是之前压抑太久了,眼神不好了? 嗯……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模样? 都怪我这该死的美貌!把皇帝的审美都给带跑了。苏卿依一边又止不住地想,万一自己真的成了古时的惑君狐女可怎么办?刚好又一样姓苏! 正想得入神,却听珠帘上串着的珠子相撞的声音,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墨色的喜服仿若大师手中所勾勒出的水墨画,清素淡雅,却不失华贵,唯有领口和袖口处才有一圈的暗红色条纹,那些条纹极为好看,这也暗示着来人的身份。 来人正是燕云国当今的皇帝,傅陌。 傅陌生的一副好模样,温润如玉,却又沉默冷酷,他只那样静静地站着,面前的人就感受到他身上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严。 苏卿依心跳直接漏了半拍,因为傅陌趁她呆愣之际,面带微笑地几步上前,如冷玉般的手就这样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她的脸细细地研磨了一遍又一遍,本来灿如星空的眼睛慢慢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潭,只把她看得心里发毛。 傅陌薄唇一勾:“苏卿果然甚知朕心。” 略带薄茧的指腹滑到苏卿依朱红色的双唇上,似乎是不满她的浓妆,傅陌眉头皱了皱,却又很快舒展开来,紧接着他缓缓起身,目光柔和:“依依可是饿了?” 苏卿依眨了眨眼——依依?他们之间有这么熟吗?连她小娘她父亲她嫡兄,都没这样叫过她。 “皇,皇上,臣妾……” “你无需按着宫里的规矩,我知你平日里自由惯了,现在也不必因为宫规约束了自己。” 苏卿依干笑几声,算是应了,心里却想着按照平常自己堪称粗俗的坐姿和躺姿,还有不经大脑的话,估计明天就会被打进冷宫了吧? “依依不想吃些糕点?”。 说起糕点,苏卿依还真的是饿了,谁能想到封后大典比平常老百姓成亲还要麻烦?她从早到晚只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几口水,现在也是肚子空空,听到傅陌的话,兴奋地赶紧跳起来,但是随着她的大动作,头上沉重的头饰就绞得她头皮一紧。 苏卿依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关键时刻想起自己还在皇帝面前,于是她偷偷看了眼傅陌。傅陌只望着她,嘴角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苏卿依脸上一红,自觉丢人,接下来只好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端坐在桌前,极为淑女地拿起一块糕点轻咬。 带着淡淡花香的糕点入口即化,口感细腻,苏卿依眼前一亮,连忙再咬一口,到最后,竟是忘了之前丢人的动作,直接一口一块糕点,将嘴里塞得慢慢当当的:“这也……太好吃了吧……” 傅陌望着她,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见她一缕青丝垂在脸前,便伸手将其抚开,微凉的指尖在微红的耳尖略略停顿,随即缓缓往下。 苏卿依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鼓鼓的腮帮子也不动了。 微凉的手指并没有因为她的僵硬而停下,反而是顺着耳轮往下,又自耳垂往后,一路留下暧昧而缠绵的触感。 苏卿依觉得自己被摸过的地方全都着了火,半边的身子都酥软 分卷阅读2 了下来。 指尖停在发处,傅陌见苏卿依洁白光滑的后颈,眼里的墨色更深,随即收回手:“依依果然肌肤如雪,后边连颗痣都没有。” 不知为何,苏卿依觉得傅陌虽然在笑着,可是她却没感受到他有多愉悦,反倒是看她的目光像是有些空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皇上……” “朕不喜你叫朕皇上。”傅陌突然正色道。 苏卿依猛然发觉——傅陌除了第一句话,除后都没再自称“朕”,可偏偏在自称为“朕”的时候,他身上的气压就低上几分,莫,莫不是在提醒她,他们虽为夫妻,却也是君臣的关系? “那,那我应该叫什么?” 傅陌眉间的神色又柔和了下来:“依依,唤我陌哥哥。” 啪嗒—— 苏卿依手上的糕点掉了,随之掉了的,就是她一地的鸡皮疙瘩——她连家中嫡兄都是规规矩矩地叫兄长的好不好?!她又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叫什么哥哥那么腻腻歪歪的?换作以前,叫声公子是给你面子,叫成那谁谁都是她苏卿依的日常操作好嘛! 但是现在…… 在傅陌温柔而又期冀的目光下,苏卿依缓缓吐出:“陌……哥哥……”说完,苏卿依浑身抖了抖。 许是察觉到苏卿依浑身的不自在,傅陌又笑了笑:“如不习惯,那就等习惯了再如此唤我,可好?” 好,很好,您是皇上,您说什么都好! 傅陌的笑声却没有停下来,苏卿依有些奇怪,只见傅陌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难道是要自己亲他?? 苏卿依想起父亲的教导—— “卿依啊,你此次进宫,务必不遗余力地争得圣心,这本房中秘术你先看着,以后爹再给你找更好的让你学习学习。” “哇,父亲,没想到你居然有藏这种书的爱好,母亲她知道吗?” “臭丫头说什么?!爹这是教你后宫处事之道!你当真以为就靠你的模样,皇上就能宠你一辈子啊?不靠点秘术,如何让皇上的心放到你身上呢?” …… 好吧,为了以后自己美好的米虫日子,拼了! 苏卿依撸起袖子就要欺身上去,气势汹汹,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就在她快要碰到傅陌的时候,傅陌笑意更深:“我不过是提醒你妆容……依依为何要如此一脸……嗯……视死如归地来抱我?” 苏卿依:“……” 她不活了! 苏卿依跑到梳妆台前,只见铜镜内,美人确实美,就是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特别是嘴唇上的胭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她的吃相问题,现在红色的胭脂散了,将嘴唇附近的肌肤都染成了红红的一片,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血盆大口的女鬼! 丢死个人了! 苏卿依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今晚掉光了,也不顾傅陌在场,直接迅速地拿起旁边的湿巾将脸上的胭脂擦去,但无奈她今天的妆化得的确有些浓,擦了好一会,皮肤都红了,脸上的胭脂都还没擦完。 一双手自身后而来,制止了她粗暴的擦拭。 双手的主人绕到苏卿依身旁,接过她手中的湿巾,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将湿巾叠成团块,用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在她的脸上擦拭,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苏卿依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跳了半拍。 傅陌微凉的手指时不时碰到她的脸,引起一阵酥麻,令她不禁想到方才,耳朵的地方又开始灼烧了起来,特别是两人相距极近,傅陌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鼻尖尽是他呼出的空气,以及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苏卿依想,这样一个帅气温柔又视你为珍宝的男子,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动心的吧? 犹如亘古一样漫长,傅陌终于停下手下的动作:“依依如此貌美,让人心神荡漾。”他不介意苏卿依呆愣的反应,只放下湿巾,来到她身后,皱着眉头看了被各种首饰固定住的秀发好一会,这才慢慢将上面的首饰一件件取下来。但是给女子卸下妆容和首饰他还是第一次,不免粗鲁,每次扯痛了苏卿依,傅陌一边说乖忍着点,一边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件首饰取下,三千青丝垂落腰间,苏卿依终于反应过来—— 她,她,她这是让燕云国的九五至尊给她卸了妆容吗?! 苏卿依内心内流满面——她何德何能啊!果然是因为自己这该死的美貌,把皇帝的心都给拐到天边去了。 身体突然一轻,苏卿依被抱起,落入傅陌的怀中。 果不其然,傅陌察觉到怀着的小人儿身体又僵住了,心中暗叹苏卿依实在约束得很,一惊一乍的,连对她的好也要先怕为敬。 若是……罢了罢了。 苏卿依没有注意到傅陌一瞬间的落寞,只一直在抑制自己狂乱的心跳,回想父亲给她的那些书,她不是没看过,只是当时她觉得甚是无趣,她这辈子又 分卷阅读3 不是非得男人要不可。可现在,当被男子真真正正抱在怀中之时,苏卿依这才知道,原来心可以狂乱成这样。如果说刚刚傅陌的气息只是在她脸上轻轻拂过,那现在就是交织成网,将她团团包围,霸道地侵占她的空间,勾得那些书中的内容竟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 傅陌将她放到床上,大手慢慢剥去她的墨色的外衣,脱去暗红色的中衣……只留下白色里衣的苏卿依咬了咬牙,强装镇定道:“皇,皇上,还是让臣,臣妾服侍您吧。”可是颤抖的声音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傅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了起来:“好。” 苏卿依抖着身子摸向傅陌的腰带,但是她从未给男子宽衣解带过,之前在家里也没有人给她讲过,所以她扯这黑色的腰带半天,都没能将其解下来。 傅陌垂着眼,安静地看着苏卿依扭成苦瓜的脸,心中暗笑,却又故意不说话,任她又慌又急,直到见苏卿依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傅陌这才笑着制止了她的动作:“还是我自己来吧。” 傅陌慢慢脱下身上的衣服,最后也只剩下同为白色的里衣。 少了衣服的阻碍,苏卿依所闻到来自傅陌身上的气息更加浓烈,隐隐觉得似乎在哪也闻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且随着衣物的减少,床上的温度升高,越发的燥热。 苏卿依看着傅陌上下滑动的喉结,顿感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咽了咽。 傅陌笑着欺身上前,苏卿依紧张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一,二,三,四,五,六,七…… 傅陌久久没有动作,反而身上一暖,苏卿依奇怪地睁开了眼,却见傅陌只是笑着给她盖上了被子,顺便将床帘给放下,挡住大部分的光线。 傅陌笑道:“睡吧。” 苏卿依:“啊?” 不是?她这么一个温香软玉在你身边耶!貌美如花身材火辣的大美女耶!而且熟读了各种(哔——)秘术耶!虽然也不是她想精通的,要怪只能怪她父亲手里有太多珍藏版本了…… 不对!重点是,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居然跟我说要盖被子纯睡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惊讶,傅陌淡淡道:“乖,依依你还小,等过些时日吧。” 苏卿依:“……” 这皇帝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她都十九了哎,在江左跟她同龄的官家小姐进展最快的都已经当娘了,她还小什么小?? 虽然苏卿依觉得很是莫名,但是既然人家也没这个心思,那自己也不能没皮没脸到那种地步,于是在内心觉得稍稍对不住进宫前还对她千叮万嘱的父亲后,也随之进入了梦乡。只是在梦中,绕在鼻尖的气息久久不曾消散,又是那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牵引着她走向梦境深处…… 待枕边人呼吸平静,已经完全熟睡以后,傅陌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不复温柔:“继续查,所有的事情,都务必一清二楚。” 一阵风吹过,似有人,又似不曾有人过。 二 苏卿依醒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傅陌放大号的俊脸。 苏卿依:“!!!”一大早美颜暴击什么的,年纪大了还真有点扛不住! 傅陌脸上已无倦态,衣着整齐,看来已经醒了许久,还洗漱过了,此时他正勾唇把玩着苏卿依的一缕青丝,乌黑顺滑的发丝自指尖而下,复又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回,重新落入指尖。 傅陌玩得不亦乐乎,见苏卿依醒了,眼里笑意更甚:“依依如此貌美,让人心神荡漾。” 苏卿依脸一红,羞答答地转过头去,只留下微红的耳尖。 “依依不起来洗漱么?虽说我母亲没了,但我姑母尚在,我们一会可是要去请安的,可别误了时辰的好。” 苏卿依在被子里蠕动了好一会,这才慢慢地裹着被子坐起来,低着头,两颊微红,像是在害羞,又像是为刚才自己赖床的行为而感到丢人。 傅陌轻笑一声,唤了一声,宫女鱼贯而入,梳洗的,上妆的,穿戴的,还有负责把苏卿依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应有尽有,不一会,打扮得貌美如花的苏卿依就新鲜出炉了。 绿桃在一边笑道:“娘娘真是越发娇艳了。” 苏卿依瞪了她一眼。 绿桃是她从苏家带来的贴身侍女,以前也曾是见过场面的官家小姐,只因后来父亲犯事被贬为奴籍,兜兜转转就成了苏卿依的侍女。但正因曾经出身显贵,绿桃在妆容打扮上简直是高手,而且又识大体,和她一起在宫里待了才两天,就已经将皇后宫里的婢女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让苏卿依不禁冒出皇后让绿桃来做才更符合逻辑的想法…… “皇上。” 傅陌看着被精心打扮好的苏卿依,眼底闪过一丝赞叹。 不同于昨天庄重的浓妆,苏卿依此时淡妆得宜,唇上胭脂点点,更显得她嘴唇水润饱满,杏眼眨了又眨,灵动可爱,不失少女的娇俏。且她生来肌肤雪白身姿姣好,一身水墨色的轻裙 分卷阅读4 裹在身上,宛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女。 傅陌淡笑而上,直接拉过苏卿依的小手,握进自己手里,然后身子欺上去,薄唇游离在红红的耳尖附近,他轻轻吹了口气:“依依还是如此打扮的好。” 气息全喷在耳尖,苏卿依连忙偏过头,红着脸瞪他:“皇上又逗弄我了!” 但美人脸颊微红,水眸含媚,倒不像是在瞪人。 低沉的笑声自傅陌的喉间而出,身旁的宫女们纷纷笑着低下了头。 “走吧。” 自寝宫到太皇太后的宫中,路程有些远,苏卿依坐在轿子上昏昏欲睡,抬眸见载着傅陌的轿子,思绪又开始飘了起来。 傅陌的姑母,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至于为什么,这还得说到多年前的宫中旧事。 三十多年前,燕云国就是傅家的天下,可当时的皇帝,后人送谥号庸帝,傅邕,在政事上一直碌碌无为,但他却有个好儿子——太子傅阳。都说公子无双,傅阳当之无愧,勤勤恳恳了十几年,总算是把逐渐衰败的燕云国给拉扯起来了。就在史官们笑呵呵地要在史书上给这未来帝君称赞一番之时,边境告急,宫里又横生变故。 叛乱几乎是毫无预兆的,谋反者不简单,正是太子傅阳的胞妹,雨音公主傅雨白的驸马爷,也是当时掌管着燕云国军事大权的容历,史称厉帝。 这场谋反太过突然,傅氏皇族的拼死抵抗,相对于容历的势力来说,竟只是往湖里扔石子砸出的小水花,不足为惧。一场腥风血雨过后,傅氏皇族就只剩下傅雨白一人。容历成了皇帝后,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好听些,所以也没对傅雨白做什么,她成了皇后,却被禁锢在深宫之中,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容历仅用了几天时间就血洗了整个皇宫,随即又亲自出征,平定边境。 虽然这个皇位是靠弑君叛主而来,但是众百姓见容历能护卫国家平安,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是容历不同于庸帝,他虽有能力,但是却实行bao政,但凡反抗他对抗他的都一一被剪除,好几个老臣的府邸都被杀绝了,京城里血流成河,众人敢怒不敢言。且容历成帝后,宫中妃嫔无数,子嗣众多,而诸位活跃在前朝的皇子,都是深得容历真传,手段残忍,手下冤魂无数。 一时间,燕云国像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然而容历的胞弟容均却是与他完全不同,虽封为汉王,但是为人刚正,最重要的是他是完全忠心于傅氏皇族,在容历赶尽杀绝的时候,容均则是一面隐忍不发,一面偷偷将前太子傅阳的遗腹子给救了下来,养在膝下,单字取名为陌,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傅陌了。 至于傅雨白为何是太皇太后而非太后,那就是因为容历的第七子,史书称的容帝,容澈登上了帝位。关于这位容帝,史书上的记载少之又少,只说他某年某月登基,某月又暴毙而亡。不错,这个在燕云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容澈,也只当了几个月的皇帝,平息三王之乱和除去奸臣的工作才进行到九成,就这样驾崩了,留下一个乱摊子。 而傅陌就是这样登上皇位的,他将身世公之于众,将姓氏改回傅,重新夺回了天下,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位隐忍二十余年的天子的故事,现在还在继续。 苏卿依的心思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连到了太皇太后的宫中都不曾察觉,还是傅陌宠溺地笑着将她抱下来她才回过神,这又引得随行的宫女一阵低笑。 太皇太后傅雨白已经年近五十,但是却保养得极好,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可一双凤眼饱含风霜,从神情上却显了几分老态。 傅雨白见他们二人来了,连个眼神都不给苏卿依,便直接转头去与傅陌说话了:“陌儿,如今后位已定,但妃嫔尚少,这次入选的秀女我亲自为你挑的那几个妃嫔,你可别又像前几次那般将人晾在那。” 傅雨白还没说完,苏卿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左右不过就是催傅陌雨露均沾而已。 咳咳,这就要谈到傅陌二十三岁成了皇帝,一开始还以局势未稳为由拒绝选秀,而后过了三年,傅雨白左磨右磨终于说服傅陌选秀,可万里挑一挑出来的姑娘傅陌都对之淡淡,只应付式地随便封了个什么嫔,然后丢进后宫里不闻不问了,且就算妃嫔宫女们绞尽脑汁往傅陌身上凑,他眼里唯有厌恶之感,这久而久之,宫里的女子也就不再往上凑了。皇帝不沉迷女色是好事,但是不近女色却是坏事,更何况傅陌今年已经二十有八了,却还没有子嗣,就连被他宠幸过的女子也没有,这也难怪傅雨白会着急。 可是昨天才封后大典,今天就当着皇后的面提这种事…… 苏卿依摸了把自己的脸,讪讪地想起父亲好像没有教她怎么应对不喜她的太皇太后。 苏卿依这边低头神游着,傅陌另一边就低咳了好几声打断傅雨白接下来的话:“侄儿自有分寸。” 傅雨白眉头一皱:“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陌儿,你不就是想……” “姑母,”傅陌拉过旁边一直缩着的苏卿依,“依依 分卷阅读5 方封后,姑母应多关心关心依依才是。” 傅雨白这才将目光落到苏卿依身上。 苏卿依不知所措,微微偏头去看傅陌,不料傅陌亦偏着头看她,见她看了过来,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握着她小手的大手偷偷伸出个手指,用指腹在她柔嫩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圈。 苏卿依脸一红,抬眼就要瞪他一眼,却听傅雨白在上边冷笑一声:“一个养在外室的庶女,身世不高品行不端,也就这张和惊华差不多的脸能讨你喜欢……” 和惊华差不多的脸? 苏卿依眉头一挑。 “姑母慎言。”傅陌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连带握着苏卿依手的温度也冷了几分。 气氛宛若低到极点,四周静悄悄的,苏卿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学着殿内的宫女把自己缩了又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却忘了,彼时自己正在傅雨白的眼下,真是越缩越明显。 “你躲什么?哀家又不会吃了你!” 傅雨白话中带怒,引得苏卿依又忍不住一抖,傅陌见状直接将她护在身后:“姑母,依依乃侄儿心悦之人,还望姑母谅解侄儿之心。” “陌儿,你……”傅雨白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最终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和傅雨白的见面说不上多愉快,也算不上不欢而散,临走前,苏卿依只见傅雨白身着华贵服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单手撑着额,背后明明是美丽华贵的装饰,但是却给人一种黑暗落寞之感。而除了殿门,傅陌也只是拉着她走,连轿子也不坐了,拉着她慢慢走在宫道上。 傅陌沉默了许久,突然说了话:“姑母以前的日子很苦。” 苏卿依闻言一笑:“我明白,父亲告诉我,太皇太后为人上人,却是受了苦中苦换来的,往后啊,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太皇太后,让她每天都乐开了花!” 笑话!父亲哪告诉过她关于太皇太后的事情,这笔帐迟早再算。 傅陌回过身,伸手揉了揉苏卿依的头,柔笑道:“依依真懂事。” 苏卿依小时候就很少被人摸头,长大后父亲要摸她的头她也是下意识地躲开,现在冷不丁被摸上了,还被人用手心将头发揉在一块,可偏偏面前这人是皇帝又不能反抗,苏卿依只能恨恨地眉头皱着,腮帮子鼓着,又怒又怂地默默忍受。 傅陌笑意更深,喃喃道:“若能一直懂事下去就好……” 三 苏卿依是回皇后的留芳殿吃午饭的,傅陌因事先去处理了,没了一个动不动就要夸她漂亮底下还不断挑逗她的大活人,苏卿依这顿饭吃得格外地香。 云纹是留芳殿地位仅次于绿桃的大宫女,老实巴交的,见苏卿依的吃相,比不上绿桃这种见惯了的,心里着急连忙上前制止她将嘴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想要继续夹菜往嘴里塞的动作:“娘娘,您慢点,要是皇上来了,见娘娘您这样……” 苏卿依突然一噎,将嘴里的东西急匆匆吐在丝帕上就是一顿咳嗽。 云纹简直就要哭出来了:“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娘娘噎着了,快去请太医……”话还没说完,却听见苏卿依在背后的笑声,这才想到自己是被逗弄了,当即又红了眼:“娘娘,您可要吓死奴婢了!” 苏卿依摆摆手:“放心,我听说是那什么王来了,皇上去见他,一时半会不会来我这的……对了,那叫什么王来着?” 云纹:“安郡王?” 绿桃淡定插嘴:“娘娘,是陈王。” “噢对对对,是陈王,云纹,你在宫里的时间长,与我说说,这陈王,是何人?” “回娘娘,陈王乃是厉帝第十子,与先帝乃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先帝在位时便封他作陈王,皇上登基后也没废了他的王位,可是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如今陈王是做着空有名头而无实权的王爷,没有自由出入宫中的权力,唯有皇上召见,方可入宫。” 苏卿依点点头:“那岂不是我的目标?” 云纹:“啊?” 苏卿依伸出手指来数:“吃喝玩乐不管事当米虫,我人生的终极目标啊!” 云纹:“……” “那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叫……”苏卿依笑道,慢慢将身体凑过去,声音轻柔而缓慢,“惊华公主。” “回娘娘,惊华公主乃是厉帝十三女,先帝登基后即被封为惊华公主,不过惊华公主一向很少露面,许多人都不认得公主……”云纹顿了顿,暗自瞟了一眼苏卿依,复又赶紧低下头,“先帝驾崩后惊华公主不久也就病逝了,自此关于公主的事也就鲜少有人提起……” 苏卿依眼里笑意更深:“那你觉得,本宫和她,像吗?” 苏卿依的声音轻柔,但是轻柔中却暗藏冷气,在云纹耳中宛若晴天惊雷,令她不禁一抖,赶紧跪在地上伏低:“娘娘,奴,奴婢……” 绿桃正色道:“娘娘问话,赶紧回答!” 云纹颤抖着身体:“回, 分卷阅读6 回娘娘,的确像,特别是娘娘静坐目眺远方之时,就更像了……娘娘,奴婢……” “好啦,逗你罢了,瞧把你吓的,下去收拾好再来伺候吧。” 苏卿依的轻笑声婉转动听,云纹心里松了一口气,如获大释,赶紧退了下去,心里却在疑惑,自家娘娘不是被养废的庶女吗?怎么刚刚那一瞬间给她的威压却像皇上和太皇太后一样,虽然和颜悦色虽然笑着,但是让人感觉却冷得很…… 待云纹退下后,屋内就只剩下苏卿依和绿桃,苏卿依这才伸出纤纤小手,拿起筷子慢慢用膳,她吃得十分缓慢,一根青菜都要分三口吃完,慢慢咀嚼,张嘴不露齿,咀嚼不出声,一举一动贵气十足,若云纹在侧,一定大吃一惊,因为现在的苏卿依已经不能说是像了,简直就是惊华公主本尊了! “娘娘……”绿桃在一边低声道。 “行了,你去拿蝶糕点,自己送过去。” 绿桃一脸欣喜,连忙行礼:“谢娘娘!” 这下屋里只有苏卿依一人了,她也没有什么胃口继续吃了,丢下筷子静坐在侧,小手还揉了揉脸颊。 事实上,苏卿依不仅知道惊华公主是谁,而且她所知道的比云纹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惊华公主,这个称呼从她回苏府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就开始不断出现在她的世界。回想当年,她和小娘一身破烂地走到父亲面前,父亲连手中的茶盏都拿不住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热茶泼在衣服上也不曾发觉,他只一直喃喃道:“像,太像了,太像惊华公主了。” 这是苏卿依被当成替身的开始。 由于自己和惊华公主过分相似的容貌,她一直被父亲暗中培养,从言行举止到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父亲都要求她做到一模一样,若她眼神一个不对劲,就会遭来一顿说教,甚至是不给饭食,直到她做好为止。不说江左一带,就说苏宅里头,人人都以为她苏卿依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人,可谁人又知道她天天都是被迫着模仿另一个人,一个已故之人。 苏卿依后来了解到,原来父亲是为了将她送去皇帝身边,皇帝不曾宠幸过谁,也不知是谁泄露了宫中的秘密,让父亲知道了当今皇上傅陌,心中原是欢喜惊华公主的,所以父亲要让她模仿惊华公主,成为替身,让皇帝将对惊华公主的喜爱转移到她的身上,那苏氏一族将会迎来无上荣光。 对此,苏卿依只想呸父亲一口,仕途上不努力却想靠自己女儿狐媚惑君来争得荣光,这脑子这智商到底是怎么当上官的?要不是她对父亲还有所求,她是半点都不想留在苏府里头,还装什么父慈女孝? 苏卿依是谁?天大地大做自己最大!于是刚离开苏宅,她就不愿再去模仿惊华公主了,虽然有点小担心皇上会不喜然后惹来父亲的疯狂暗示说教,但是那又如何?反正绿桃已经被她串反了。就算父亲知道自己不依他所想行事,现在自己也是皇后了,他又能奈自己何? 所以不得不说,苏卿依这算盘打的是好,只是没想到傅陌真的将她当成惊华公主的替身了。但其实只要再相处得久一点,傅陌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她和惊华公主的不同之处了吧?比如说,听闻惊华公主左耳耳后有一颗痣,但她没有;惊华公主身上细皮嫩肉的,没有什么伤疤,但她左胸处却有一大块烫伤的伤疤,虽然父亲耗尽各种名贵药材给她祛疤,还顺带纹了朵花来掩饰伤疤,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而且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惊华公主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射更是妙绝,而她就是个半桶水,只会做做样子…… 嗯…… 不想了!反正自己都是来宫里当米虫的,被当成替身也好,将来被傅陌踢到一边也好,只要不再像儿时那样吃不饱穿不暖,苏卿依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卿依跑到床上滚上几圈,越滚越舒服,忍不住又滚了好几圈,等到云纹收拾干净回来了,看到自己娘娘毫无形象地像王八一样趴在床上,不禁再次花容失色:“娘娘!” 苏卿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在云纹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再滚了两圈才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头发都散开了,头饰也歪了,活像个疯婆娘:“哎呀我不就是……” “娘娘!”门外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换作急切的喘息声,“盈嫔、慧嫔和安嫔来了……” 云纹皱眉:“不过是求见娘娘罢了,何须如此毛躁?” “娘娘,绿桃姐姐……绿桃姐姐她也在,被盈嫔她们的宫女压着过来的。” “怎么回事?”苏卿依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悦。 “好像是绿桃姐姐给皇上送糕点的时候在半路上撞见盈嫔她们,然后不知怎地盈嫔便扣下了绿桃姐姐,正往这赶呢!” “娘娘,这是来者不善啊?”云纹焦急地望向苏卿依,而后者却淡定多了,眉头皱了会就松开了,镇定道:“先给我梳洗一番。” 盈嫔、慧嫔是这次选秀被傅雨白给选上的宫里新人,面对苏卿依这个出身比她们低上好几个等次的皇后,心里自然不服,且终归只是十五六岁的姑娘,不比宫 分卷阅读7 中老人的要来得沉稳,这下肯定是要借着绿桃来打压她。苏卿依原本就想着会有被后宫妃嫔群起而攻之的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既然人家都送上门来了,那她也不好让人家的期望落空,好歹也要将她们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几下吧? 三位妃嫔很快就到了留芳殿,敷衍行礼又唠嗑了一会后,盈嫔第一个开了口:“皇后娘娘好福气,皇上自登基以来未曾宠幸妃嫔,皇后娘娘这一来,皇上就像在留芳殿长了根似的,让妹妹们好生羡慕。” 苏卿依懒懒散散地坐在高位,在云纹一而再再而三的疯狂暗示下才略略坐正了身子,听到盈嫔的话后,只笑笑,并不说话。 “是啊,皇后娘娘乃皇上心系之人,受宠也是应当的,哪像我们,就算父亲身居高位又是家中嫡女,脾性好教养好,也得不到皇上的一点赏析。” 苏卿依连眼皮子都没抬,专注于玩手指。 慧嫔见苏卿依连个反应也没有,不由得觉得尴尬,安嫔不悦地皱了眉头,随即又堆好笑容,她比盈嫔和慧嫔在宫中待的时间长,便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娘娘初来宫中,妹妹有些话想要与娘娘说说。” 苏卿依终于抬起眼皮子了——终于说到重点上了,再不说,手指头都要被她自己玩坏了。 “宫中人心难测,手下的奴婢看似乖巧,可是这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想往上爬,妹妹劝娘娘还是小心身边的人,免不得一不小心被钻了空子。” 苏卿依示意继续说下去,盈嫔见机会来了,赶紧开口:“娘娘,妹妹有一事要禀告。今日妹妹与姐妹散步的时候,遇到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妹妹见她拿着食盒徘徊在御书房前,鬼鬼祟祟的,而皇上正在御书房召见陈王殿下,怕是……妹妹看她那副模样,就料想娘娘不知此事,便特来禀报。” “妹妹还将她拿下了,就等着娘娘发落。” “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 苏卿依嘴角笑意更深。 四 “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盈嫔一声令下,绿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时的绿桃已经没有了刚刚出去那会的得体,现在她嘴里塞着一块布,头发凌乱,双手被捆着,漂亮的脸蛋肿了一半,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背上的衣布依稀能看到一个脚印,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苏卿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她拿起身边的茶盏:“几位妹妹好兴致,散步不去御花园,反倒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三位妃嫔一愣,苏卿依又道:“不过还得多谢妹妹们,为这不着边的事就替本宫拿下了绿桃。” 苏卿依话中带刺,可偏巧盈嫔年少急躁,只以为苏卿依是气她们先斩后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可是为她除了一个大隐患,不由得傲气几分:“能为姐姐分忧,是妹妹分内之事。” “那依你所言,本宫该如何处理?” “自然是打杀了!”盈嫔脱口而出,就连已经察觉不对的安嫔都来不及阻止,“这等只想往龙床上爬的贱婢,死不足惜!” 苏卿依慢慢喝下口茶,笑道:“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心里存什么心思的人,看什么都会觉得别人也存着那份心思。糕点是本宫让绿桃送的,她这还没进御书房,你们就这么急着给她安排后事?究竟是她想爬上龙床,还是你们想?” “姐姐,您,您怎么能这样说呢……”盈嫔和慧嫔一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美人含泪自然是一道美景,只可惜苏卿依并不领情:“不这么说本宫还怎么说?本宫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皇后,你们不过是小小的嫔,也敢先斩后奏,拿了本宫的大宫女?!你们眼里,还有本宫这个皇后,还有皇上吗?!” 苏卿依的话瞬间让她的气场提升了不止一个等次,众人身子一抖,脑海里翻出一个共识——就算苏卿依再不济,那也是皇上亲封的皇后!且不说她受不受宠,光是皇后的名头就要压她们喘不过气来! 安嫔最先反应过来,直接跪了下去:“姐姐恕罪,妹妹……妹妹们只是见她行事鬼祟,徘徊在外不肯进去,妹妹心存疑虑,心中又着急,这才越过姐姐拿下了她,妹妹……妹妹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卿依没有回应,众人只能僵着身子,而盈嫔脑子一转,心想皇后很重视绿桃,她想起绿桃的身份,决意今日非得把绿桃从苏卿依身边拨开,借此打压她:“姐姐,妹妹还有一事。” 苏卿依撇了她一眼:“说。” “姐姐,你可知这绿桃的身世?她原乃是顾家小姐顾绿央,先帝驾崩后,顾家因为犯事举家贬为奴籍流放边疆,如今娘娘位高权重,而她又是罪臣之女,以低贱之身掌管留芳殿,似有不妥。” 苏卿依突然笑了,压在众人身上的威压一松,三位妃嫔一愣,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本宫问你,她是奴籍,对否?” 盈嫔:“……是。” “奴籍在身就是个 分卷阅读8 奴婢,对否?” “确实……” “留芳殿里伺候本宫的,都是奴婢,对否?” “这……” “既然都是奴婢,哪有高低贵贱之分,谁伺候得好,谁就是大宫女,绿桃和宫里的奴婢一样都是奴婢,掌管留芳殿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宫中宫女都是三代清白之身,甚者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她……” “不就是个奴籍吗?本宫回头就把她的奴籍给烧了,再求皇上给她抬个身份,不就成了?” “皇上怎么会……” “妹妹不是说本宫好福气吗?不是说本宫乃是皇上心系之人吗?你说本宫亲自去求,皇上会不会答应?” 盈嫔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苏卿依继续笑道:“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就是想借绿桃打压本宫吗?” “姐姐瞧您说的……”安嫔和慧嫔赔笑道,却被苏卿依打断:“本宫告诉你们,虽然本宫母族势弱,但本宫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想动本宫身边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者,本宫不喜姐姐妹妹地叫着,本宫听着心烦,以后一律都给本宫唤娘娘!” “本宫差点忘了,你们三个先斩后奏拿了绿桃,于理不合,来人,将她们送回去禁足三个月!” 盈嫔一听就要炸了——她可是丞相之女!从小到大哪里被人禁足过?本来凭着自己的身世和品行美貌被太皇太后相中,将想着终有一日成为皇后!可哪想半路杀出个苏卿依?明明就是个外室之女,竟然也敢骑到她头上?! 于是盈嫔当即发起脾气了:“我看谁敢动我?!我可是当朝丞相之女!太皇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妃嫔!苏卿依,你不过是个养在外室的庶出之女,又比这贱婢高贵到哪里去,不过都一样是低贱之躯!你以为有了皇上的宠爱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这就去告诉太皇太后,告诉皇上!等到皇上降罪之时,我看你拿什么给我斗?!” 盈嫔的话虽然大不敬,但是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抓住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后宫妃嫔是和前朝联系在一块的,盈嫔出身高贵,苏卿依父亲苏城那个芝麻大的小官对于丞相来说简直是随时可以掐死的存在。且傅陌最重局势稳定,从他不好女色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妃嫔与他而言只是稳定朝局的工具,虽说傅陌表现出对苏卿依的喜爱,但是宠爱能比得上权势吗?所以一个身后站着丞相的妃嫔,一个背景可以说是无权无势的皇后,苏卿依和盈嫔杠上,谁都会觉得傅陌会直接舍掉苏卿依。 可苏卿依却很淡定:“嗯,那就等你见得到皇上再说吧。看什么?还不将你们的主子带回去?另,盈嫔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着个太医瞧瞧,没治好别放她出来。” 于是三位嫔妃斗志昂扬地走进留芳殿,后又消沉地被扶回自己宫中关禁闭的事一下子就传遍了皇宫,这下不管是新人或是老人,都知道这个皇后不是什么软柿子。也有些人觉得苏卿依为了一个奴婢处罚妃嫔不妥,但是见皇上后来默默将她们的三月禁足改成无限期禁足之后,不满之声就全化成烟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人被拉去禁足后,绿桃也被带下去梳洗,回来之后身姿依旧妙曼,只是脸上肿得老高,破坏了美感。 “娘娘,奴婢知错了。” 苏卿依正在看书,听她这一说,抬了一眼:“下不为例。” 绿桃低下头去,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正想着在说些什么,却听苏卿依又道:“平时一个这么沉着冷静的人,怎么一遇到陈王就跟失了智一样?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绿桃:“……” “好啦,我知道你们五年未见心中想念,但是记住,现在你是宫婢,他是王爷,身份悬殊,就算存了那心思也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也幸得盈嫔她们以为你是想爬龙床,这不要紧,要是让皇上也这样以为了,那我也救不了你了,他可不喜欢把对自己有想法的人留在身边。” “绿桃谨遵教诲,一定不会坏了娘娘的事。” “嗯。” “娘娘,若无其他事,绿桃就先行……” “哎呀,我今天把手帕落在御花园了,你去给我寻回来。” 绿桃疑惑间抬头——苏卿依今天根本没去御花园啊?但是一见苏卿依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喜,匆忙行礼之后就跑出去了,徒留苏卿依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叹气。 黑夜中的御花园鲜少有人来往,绿桃连灯都没提,跑到一个偏远的角落,就看见树下一道萧瑟身影,清冷的月光披在他身上,更显冷清。 绿桃一下子红了眼:“殿下……” 陈王回过身,他眼神忧郁,见了绿桃,声音有些沙哑:“绿央……” 两人还隔着一条小路,但是却不能再靠近了,绿桃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才制止自己脚下的步伐,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绿桃还没有贬为奴的时候,是京城贵女,一个宴会上,她与陈王容奇一见钟情,但是陈王当 分卷阅读9 年还没有封王,处在尴尬的位置上,而绿桃父亲有意将她送进后宫,于是两人便如此相爱而不得。而容帝驾崩后,绿桃终于不用被送进宫了,可是却举家为奴,陈王当时被软禁无法施以援手,至此两人竟分离了五载之久。 “这些年,你可安好?” “我很好,娘娘待我极好,吃穿用度都按着最好的来。殿下呢?身子骨可好些了?近来腿伤可好些了?每到冬日,可还疼?” 陈王眼中含泪,低哑道:“都好……绿央,你的脸怎么?是谁?!” 绿桃闻言赶紧捂住肿着老高的脸颊:“无事,娘娘早知会有人拿我压娘娘,左右早晚都要受这些苦,倒不如先受了,也让娘娘在宫中立立威,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我没事的。” 陈王握紧拳头:“都怪我无用……若是我能手握权势,绿央,我定能……” “殿下,绿央明白。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眼下仍需忍耐。” 陈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浑身紧绷,心中悲痛久久不能平复: “好……” 五 因着将盈嫔她们禁足的事情,苏卿依在宫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名声又臭了几分,苏卿依想着许是这件事惹傅陌不高兴了,因为自那天起他就没再出现了。不过想来也是,正妻贤良淑德为首要,苏卿依这样教训自己的小老婆,换作她自己也会不高兴,可是一连好几天都不出现是哪样? 外面已是繁星点点,内里的苏卿依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犯困,正要美美地睡一觉的时候,忽然听到“叩叩叩”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木制窗沿的声音。 苏卿依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闻声望过去,却见薄薄的窗纸上赫然出现一个影子,身形高大,侧面的轮廓甚是好看,借着廊上的灯光,还可以依稀看到来人上下滑动的喉结。 苏卿依抱着被子想了想,迟疑道:“皇上?” 窗外传来傅陌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依依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可是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 苏卿依无声地摇了摇头,其实现在离她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早得很,只不过她刚入宫还不习惯这里的床,加之今日父亲的信让她看得头疼,故而早早上了床。至于怪他?苏卿依哪敢啊! 窗外的傅陌又道:“依依,今夜风景甚好,我带你去玩,可好?” 苏卿依歪头想了想,为了不再被父亲烦着,决意起身,穿好衣服,跑到窗边开了窗。 入眸的正是傅陌,他正侧着身子倚在窗边,见她开了窗,眼角弯弯,将手里一件灰色的斗篷一挥,将苏卿依整个人都罩住了,末了,还细心地给她系好带子:“夜里冷,可别受凉。依依,能跳过来吗?” 苏卿依睁大眼睛——有门不走要她跳窗干嘛? “我……我跳不过来……” 傅陌笑着看她低下去的小脸,脸颊一片酡红,坏心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依依在苏府时,时常翻墙跑出去玩呢?就连你家主母派的人都拦不住……怎么现在?” 傅陌的音调在最后微微上调,连聋子都听出他是在打趣自己,被在线打脸的苏卿依臊红了脸,原本是装出来的羞涩,现在是真的感到羞耻了,把头低了又低,恨不得钻进地上的缝隙里。可还没等她慢慢从窗沿沉下去,苏卿依听到傅陌低低的笑声,随后只觉腰间一暖,却是整个人腾空而起,回过神来,已经落入了傅陌温暖的怀里。 “依依如此貌美,真是令我心神荡漾。”随后也不管怀里苏卿依的怒瞪,直接将人往怀里一裹,脚下轻轻一点,人却已经跳到半空中。 苏卿依从傅陌怀里挣扎出个头来,看到自己正在半空中,而下面正是宫墙内的宫道,侧过头去看,还能看到走在宫道上的宫女和侍卫,苏卿依惊呼了一声,底下的侍卫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却只觉得一阵风呼过,除了满天繁星,就什么都没有了。 傅陌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让苏卿依的头埋进自己的臂膀里,同时还故意往她耳里呼了口热气,成功引起怀里的小人儿的颤抖后才低笑道:“依依,乖乖呆着别出声,不然被发现了,今晚就不能去玩了。” 苏卿依红着脸,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就像在私奔一样?” 傅陌闻言笑得连胸膛的起伏都大了许多:“那依依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便是书里的采花贼,只采依依这一朵花,采了还不够,还有带走拿回去好好养着。” “……” 到底是谁这么毒害堂堂皇帝给他看这种书?什么小姐采花贼的?这岂不是在暗示……在暗示…… 苏卿依又气又恼,看着傅陌好看的喉结,眼睛转了转,狡黠地弯了弯眼角,小手攀上他的肩膀,伸出温热的小舌就往那轻轻一舔—— 几乎是同时,苏卿依就听到傅陌倒吸了一口气,身子突然不受控似地往下掉,苏卿依这下不敢调皮了,突然起来的失重感将她吓得半死,双手死死扒住傅陌,看起来就像是她死抱着傅陌而不是傅 分卷阅读10 陌抱着她。 然而惊呼声尚未出口,就被堵在嘴里。 苏卿依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爆炸了,所有感觉都集中在嘴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上,她只觉得脑子轰一声变得一片空白,耳边的风声不再喧嚣,时间仿佛停留在了这一瞬间。不过好在傅陌仅仅只是将微凉的唇覆在上面,并未深入,但这足以将她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傅陌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惩罚似的含住她的下唇磨了磨,这才放开她。 “依依的滋味,甚好。只不过再敢如此,我就直接带你回寝宫去了。” 苏卿依看着傅陌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脸上爆红,此刻他说了什么也听不见了,直接钻进他的怀里,捂着脸,似乎觉得这样子做就能让傅陌看不见她似的,只不过这一幼稚的行径,反而让傅陌更加想开怀大笑。 在空中掠了好一会儿,总算落地了,苏卿依站在石砖上,惊讶地看着面前热闹非凡的夜市,有些反应不过来:“皇上,你说的玩,是指出宫?!!” 傅陌微皱着眉头将她整个人用斗篷裹好,护着青丝轻轻将帽子扣上去,做完这一切才将眉头舒展开:“今日是乞巧节,我看京城里的灯会办得不错,便想带着依依来了。” “可是……我没戴首饰也没上妆啊!!”苏卿依几近绝望,虽然她不怎么热衷于上妆,但是什么都没打扮过还顶着睡前的面容上街,她可从来没试过啊!而且为什么燕云国堂堂天子会偷偷带她跑出宫来玩……太皇太后知道吗?? “无碍,依依什么样子都漂亮。” “……” 傅陌的手搂上苏卿依的腰间:“既然出了宫,那依依,可知唤为夫什么了?” “额……夫君?”只要不是喊陌哥哥,苏卿依表示可以接受。 “真乖。”傅陌伸手刮了刮苏卿依的鼻子,觉得她未施粉黛的模样比上妆的模样更加美丽,不过苏卿依却没有这个想法,她很快就迷上了街上各种小吃和趣物,欢喜得直接扑了上去,将傅陌忘在了身后。 “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簪子可是取自南海暖玉,清淡素雅,最适合姑娘了。”首饰摊的小贩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心里就觉得面前的姑娘漂亮的很,虽然未施粉黛,但是却给人一种脱俗的超然之感,特别是拿着簪子在灯笼下抬起头的时候,和身边的吵闹格格不入。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横在中间,挡住了小贩呆愣的目光。 小贩望过去,发现是一个男子,风神俊朗,剑眉星目,温文尔雅,高大的身形完完全全隔绝了他的视线,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淡笑的男子,此刻眼里却毫无笑意,反而是入骨的冰冷,令他不禁打了好几个抖。而方才那个极为美丽的女子见了,脸上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而男子在转身的一瞬间,眼里冰川消融,只留下满满的暖意。 小贩心中了然,原来这两人是一起的。 另一边的苏卿依可不知道小贩丰富的内心戏,见到傅陌来了,就郑重地将手里的簪子插进他乌黑的发间:“喜欢吗?” 傅陌和小贩:“……” 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小贩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姑娘……啊不,这位夫人,这玉簪是女子所戴……”说完,他还瞟了眼默不作声的傅陌。 只见傅陌嘴角抽了抽,随即笑着搂上苏卿依的细腰:“只要是娘子喜欢的,为夫也喜欢。” 小贩:“……” 最后傅陌是戴着那玉簪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子,还不用找零,把小贩惊喜得一愣一愣的,笑着将金子放进嘴里咬了又咬,然后喜滋滋地揣进怀里,再抬头一看,面前的这对年轻夫妇早已走远,而男子头上的玉簪却不见了,恰巧女子抬头,斗篷的帽子滑落,碧莹莹的玉簪此刻正别在她的头上,一边的男子见了,皱了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帽子帮她重新戴好。 另一边的苏卿依丝毫不察:“京城居然有这么多好玩的,我在江左都没见过!” 傅陌默默将她护在怀里,见她不知不觉走到河边,这里不比刚刚的街道,岸边都是些放灯虔心祈祷的少男少女,故而人比较少,也相对安静许多。 “我听别人说,乞巧节放河灯,心中所求便可实现!” 傅陌道:“可乞巧节心中所求的是姻缘,娘子可是对为夫有所不满?” “啊呵呵呵,没有没有……”听出傅陌语气中的危险,苏卿依赶紧撇清道,“我从不信鬼神,许愿也只是求个心安……啊!”却是腰间的软肉被人掐了又掐,苏卿依红着脸从傅陌身边跳开,捂着被掐的位置瞪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陌笑道:“那娘子想许什么愿?” 苏卿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傅陌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敢求姻缘就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苏卿依战战兢兢,但还是乖巧地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开始祈祷。 月光洒在她还有些红的小脸上,不远处灯笼的暖光反而模糊了她的轮廓。 分卷阅读11 傅陌有些愣神。 同样是岸边,同样是放河灯,但是记忆中却是个小小的女孩,她脸上稚气未脱,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斗篷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交握,叠在一起的拇指抵在光洁的额上,她闭着眼,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这样的动作比一般的双手合十显得虔诚。她祈祷完后,睁开眼睛笑道:“没想到宫外的节日如此热闹,等朝上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带哥哥来瞧瞧,陌哥哥你说……” 眼前的事物越发模糊,苏卿依姣好的身姿代替了回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形,唯一不同的是,女孩的虔心祈祷的动作并不是苏卿依那样的双手合十。 傅陌望着苏卿依,目光深邃。 夜色无边,远处的黑暗处,一只闪着寒光的箭,此刻正对准了还在岸边双手合十的女子。 “咻——” 六 昏暗的烛光闪了闪,傅雨白从梦中惊醒,额上密密的薄汗,梦中那个少年浑身插满箭大口吐着鲜血却不肯退让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从床上坐起,喘着气,却见屏风后立着一道身影。 “陌儿?”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随后传出极为低沉的声音:“姑母,为什么?” 傅雨白愣了愣,反应过来傅陌说的是今晚刺杀的事。 其实从她知道傅陌选了苏卿依为后开始,她就开始筹谋着如何将苏卿依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去,但是傅陌却仿佛知道她所想一样,不仅派去许多暗卫护着她,还将原本一个月的礼程缩短至短短七天。在宫外她尚且不能得手,就更别提戒备森严的宫墙之内了,可是若苏卿依不死……所以明知有一天傅陌会抛开他们姑侄的关系来质问她,傅雨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宫中无法下手,她知道乞巧节傅陌可能会带着苏卿依去宫外的河边放灯,故而派去些刺客。 “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 “试探?”傅陌冷笑,“姑母派出身边三十精锐暗藏河边、河内,连弩对准了依依,这也是试探?” “有你护着,她不是没事吗?”傅雨白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天知道当她得知三十精锐尽数失手,在刺杀前就被傅陌的人给拿下打成重伤丢回来的时候,她是有多生气!“陌儿,我是你的姑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将朕的皇后射杀于宫外,也是为朕好?” 傅雨白闻言一惊——傅陌平日里平易近人,在亲近的人前从不自称“朕”,可如果一旦如此自称了,要么是想通过皇帝的身份压着别人,要么就是动怒了,现在看来,就是后者。 “陌儿,你问问你自己,自从看到苏卿依的画像后,你心里可有过一刻的冷静?且不说你和惊华的事情如何被人得知的,光是一个长相几乎无二的人,你能保证她心中并无他想?你能保证她背后的苏家不是被人操纵?陌儿,你一向果敢,可偏偏在他们身上犹豫过,敌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刻意将苏卿依送到你身边的,难道明知是火坑,陌儿你也要跳下去吗?” 屏风后的傅陌没有说话,傅雨白再接再厉道:“那苏卿依看似单纯,但是她是两年前才回苏家的,回苏家以前她是在哪生活的,跟什么人接触过,陌儿,你查了不是一无所获吗?就连她的小娘刘氏被发卖后突发暴毙一事也是疑点重重,姑母是担心她对你不利,这才出此下策的!她出身不高却被封后,她早知后宫众妃不服,故意让身边的侍女给你送糕点又故意让盈嫔她们看到,从而借这件事在宫中立威,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不简单!况且就算她干净,她身边的侍女可不干净,当年顾家就是被你下令流放的,顾绿央心中就没有半分怨恨吗?!” 良久,傅陌开口:“姑母,依依的事我查过,对得上,只是苏城心怀侥幸,才将依依送来……依依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如何!她……她,”傅雨白皱眉,缓缓吐出,“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真的太像惊华了,即便行为举止完全不同,没有惊华的小习惯,可是,陌儿啊……” 傅雨白走到屏风前,透过屏风去看傅陌模糊的脸:“仅仅是长得像,你就沦陷于此,明明当她作替身,你还为此质问于我……”傅雨白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可是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惶恐不安:“陌儿,你走到现在不容易,不能再生出别的恻隐之心了!为帝者,便是无情!苏卿依背后一定有人操纵,陌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人留不得啊!” 傅陌久久没说话,傅雨白却像陷入了回忆一般:“留不得,留不得……容澈如此聪明,那丫头跟着她哥哥也学了不少,留不得,留不得……” 梦中的少年身中数箭,鲜血将黄袍生生染成了暗红色,他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鲜血从伤口涌出,他吐了口鲜血,眼里含泪,却笑得张扬:“母后,您当真是狠心呐……”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傅雨白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傅陌低低的声音适时响起:“姑母,容澈已经死了,惊华也死了,她是苏卿依。” 低 分卷阅读12 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屋内,夹杂着低低的啜泣。漫漫长夜,深宫之中,不能入眠的大有人在,盈嫔更是如此。 “那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值得皇上无视宫规带她出宫!”盈嫔美丽的脸蛋此刻已经扭曲了一起,“还有,你说那贱人又怀孕了?母亲不是将她赶到别院了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浑身一抖,将头低得更低:“娘娘,夫人查到,是姨娘给老爷下了那药,这才……” 盈嫔不耐烦道:“什么药?” “男,男女交欢,以此迷情……” “贱人!” 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宫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抖着身子,生怕盈嫔一个不高兴就拿她出气。 盈嫔看着怕得不成人样的宫女,心中更加不耐烦,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闪:“小辛,你说,要是本宫也给皇上下药,让他宠幸本宫,这方法,可行不可行?” 小辛正是盈嫔从府中带来的贴身侍女,最得盈嫔的心,此刻却不加思考地劝阻住:“娘娘不可!以媚药惑君,可是大罪!” “大罪?本宫被软禁着,又见不着皇上,且因着之前的事,皇上已是本宫有所不喜,不行此计,何时方能得到皇上恩宠?”盈嫔顿了顿,“入宫不能为家族带来荣光,那才是大罪过。再者,就算用了药那又如何,前朝有父亲,后宫有太皇太后,谁动得了本宫?依本宫看,太皇太后并不喜那苏卿依,说不准,还巴不得皇上宠幸其他人呢!” 小辛想来也是,于是顺着盈嫔的意思道:“可娘娘,皇上的饮食和住行看管严苛,要下药,恐怕不容易。” 盈嫔冷笑道:“皇上那下药难,难道还难得过给皇后下药?” “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不是每天都去留芳殿用膳吗?那就去找一味媚药,对女子无效,却能对男子起效的,且非交欢不可解的。”盈嫔的话却是对底下跪着的宫女说的,“暖月,本宫记得你是府医之女,相信这件事,不会难倒你吧?” 暖月闻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 昏暗的灯光,冰凉的夜风,清冷的月色,女子躺在榻上,懒洋洋地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冷笑了一声:“如何了?” 空荡荡的殿上走出一位宫女着装的女子:“娘娘,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已产生嫌隙,盈嫔那里已经开始唤人寻药,娘娘料得不错,盈嫔叫的果然是暖月,依娘娘先前的安排,暖月很快就能找到‘含情散’了。至于往饮食里下药的,已经抓到了。” 下一刻,一个蒙着双眼的宫女就被狼狈地甩在地上,她满脸泪痕,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辨别此人的模样,正是留芳殿的小宫女紫鸢! 紫鸢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记得自己明明在床上睡着,却不知不觉地被绑了过来,因着眼睛被蒙着,所以她现在并不知道面前是谁,听声音只能听到宫女低沉而恭敬的声音,以及那位“娘娘”冷冷的声音,让人听了,都不禁毛骨悚然! “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啪——” 耳光很响,紫鸢的半边脸都留下了五指印,身体狠狠摔在冰冷的地上,疼得她一抽一抽。 “闭嘴,娘娘问你时才能说话!” 紫鸢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敢再说话,只能低低抽泣。 “皇后饭菜里的七绝药,是你下的?”女子在高位上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但声音却充满威严,仿佛世上除了她,世人皆蝼蚁。 “奴婢没有啊!什么七绝药,奴婢……啊!”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痛瞬间袭来,直接淹没了紫鸢剩下的话,只留下无边的苦楚。紫鸢只觉得身体仿佛被万千的蚂蚁啃咬,就连骨头也不放过,蚀骨之痛让她想尖叫,可是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直到一刻钟之后,这种痛感才渐渐消失。 “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时仿佛从鬼门关走过的紫鸢还哪敢再否认,直接全盘托出:“我说我说,是奴婢下的七绝药!奴婢不敢直接下在饭里头,所以就将皇后娘娘所用的茶杯,碗,筷子什么的用混有七绝药的水浸泡,让这药渗入这些用具中,待娘娘用时便……” 女子笑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感情起伏:“你倒机灵。” 宫女在一边问道:“是谁让你下药的?” “是……是……娘娘,奴婢不能说啊,否则奴婢的爹娘和弟弟……” 女子又笑了,像是夜间的妖精:“是置你妹妹生死于不顾的生父和继母、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的命重要,还是亲生妹妹的命重要?” 紫鸢猛地抬头。 宫女在一边道:“几年前你家妹妹是否失踪了?” 紫鸢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她的妹妹在几年前被当地的纨绔看上了,可当时她在宫中无法施以援手,只求父亲能护着妹妹,可没想到他们却视若无睹,反而将妹妹送去给那纨绔糟蹋!妹妹被弄得半死不活,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在半路上跑了,至今都没找到…… 分卷阅读13 难道! “你放心,你家妹妹现在很好,只要你听从娘娘命令,你妹妹便能平安度过余生。你身后的主子,能给你这个保证吗?恐怕她连你妹妹都找不着吧?” 紫鸢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咬牙道:“是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让奴婢下的,太皇太后身边的刘姑姑同奴婢说,服下七绝药一年后,皇后娘娘就会开始吐血,药性会大损凤体,几年后皇后娘娘就会久缠病榻,不日便会虚弱致死,连太医也查不出什么的!娘娘,娘娘,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下药了,求娘娘放过奴婢的妹妹……” “谁说要你不下药了?” 紫鸢一愣。 女子笑意更深:“明日起,直接下三倍的药量,务必让皇后在安郡王回京前发病。” 七 自从那日夜里傅陌用那种方式堵住苏卿依的惊呼之后,两人的感情简直是火速发展,傅陌天天都会来留芳殿,却不会过夜,来了也不干什么,奏折多的时候批奏折,而且还不顾苏卿依的反对硬拉着她陪着自己批,所以往往到了最后绿桃和云纹看到的,就是自家娘娘窝在皇上的怀里呼呼大睡,而皇上也是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批奏折,动不动就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整整一下午,等到自己娘娘醒了,无论皇上看公文看得眉头皱得多紧也能立刻松开,然后换上含情脉脉的神情。 但大多时候傅陌还是挺有空的,拉着苏卿依看看书,下下棋,练练剑,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傅陌偶尔也会光明正大吃吃豆腐,不把苏卿依挑逗得臊红了脸都不罢休,嘴上的胭脂都吃了不少,惹得苏卿依到最后也不上妆了。不过傅陌往往都是蜻蜓点水,最多就是把她的嘴唇咬两下然后就放开了,完了就一副“女色勿近”的模样,这还让苏卿依一度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天傅陌很是有空,拉着苏卿依就要给她画张丹青,画一好,苏卿依只看了一眼就突然说想吃烤鱼,还指明了想吃御花园里养的红锦鱼,傅陌听了却是笑笑,拉着苏卿依逃开了宫女和侍卫,躲进了御花园一处鲜少有人经过的小河。 此刻苏卿依正坐在一方石子上,傅陌在一边慢慢脱去外袍,隐约露出精壮的身体,果不其然地看到红晕慢慢爬满了苏卿依的小脸,到最后惹得苏卿依看天看地就是不将视线放在傅陌身上。 傅陌刻意扯了扯衣领,露出一副锁骨,平时禁欲得不行,现在就诱人得不行,苏卿依呆了。 “怎么,依依对为夫的身材还满意吗?” 反应过来的苏卿依赶紧别开头,娇嗔道:“一点都不好,还没我家兄长的好!” 可是傅陌却没了声响,苏卿依以为他是没听见,于是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可依旧没有什么回应,苏卿依这才望过去,却发现跟前只有傅陌脱下的外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皇,皇上?”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 该不会是掉进河里吧?可是为什么没有声响呢? 苏卿依突然慌了,甚至可以预想到自己面对太皇太后的质问时的哑口无言,她赶紧跑到河边,想要下水看看,可是方蹲下来却想起自己并不熟水性啊!当下是又急又慌,起身就要喊人,小手却突然被一冰凉的事物缠上,下一刻,天旋地转。 “扑通——” 苏卿依的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却已经摔进了水里。 现下方入秋,水有些冷,在水中还没睁开眼的苏卿依却感到一个温热的躯体贴了上来,腰间是熟悉的触感,唇上一暖,新鲜的空气以嘴渡入,带着来人身上滚烫的热度。 苏卿依的手脚还在乱晃,傅陌无奈只好将人往水上带,两人破水而出。 “咳咳咳……”苏卿依浑身湿透,衣纱正紧紧贴着肌肤好生不适,更要命的是自己的身子还贴着另一具微烫的身躯,两人皆是浑身湿透,抱在一块,衣服简直可以说是可有可无,双方的温度都毫无阻碍地传给对方,那不是可有可无是什么?而且姿势暧昧的很,傅陌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将她团团包围。 苏卿依红了脸,因着水入了眼的缘故眼睛有些红,她瞪着傅陌:“你快把我吓死了。” 可这一幕落到傅陌眼里却不是同一回事了。只见怀里的小人儿眼睛红红,鼻尖红红的,耳垂粉嫩粉嫩,发上的水滴顺着光滑的肌肤掉在精致的锁骨上,随后缓缓往下,落入衣物上,与衣服上的水融为一体。 傅陌只觉得身体一阵燥热。 偏苏卿依还没有自觉,不断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刺激他,小嘴一张一合,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洁白的牙齿和红润的小舌头。 “你怎么不说话……唔!” 带着秋天特有的凉意钻进她的嘴里,随后是与之不符的滚烫温度,将苏卿依烫得哆哆嗦嗦的,傅陌却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攻略城池,只觉嘴下的小人儿怎么如此香,怎么如此甜,又恨自己狠不下心来将她吻得七荤八素,好让她再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傅陌才放开 分卷阅读14 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说?” 苏卿依已经离被吻得七荤八素差不多了,好不容易从缺氧缓过神来,捂着刚刚被吮得厉害的嘴唇,摇了摇头——还哪敢啊! 傅陌低低一笑,将苏卿依环抱在怀里。 苏卿依娇嗔道:“还说要给我抓红锦鱼烤来吃,结果现在呢?” “乖,红锦鱼是先帝在时在宫里养的,现在只剩下这里有了,吃了不合规矩。” 苏卿依趴在傅陌身上,成功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一紧,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皇上带着皇后跑到这里还跳进了河里,就合规矩了?” 傅陌笑着,不置可否。 苏卿依转了转眼珠,笑道:“陌哥哥~” 果不其然,傅陌倒吸了一口气,望着苏卿依的眼简直就要冒火,攻略性十足。苏卿依看呆了,傅陌勾了勾唇,张嘴就咬上她雪白的脖子上。 感觉到牙齿碰上自己的肌肤,苏卿依张嘴就要惊呼一声,可是没想到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一声低咳,随即一道夹杂着淡淡忧郁的声音响起:“天凉水寒,皇上和娘娘还是不要胡闹快些上岸为好。” 傅陌不动了,苏卿依也不敢动了,心里却在计较着另一件事——怎么全世界都要堵住她的尖叫声啊! 第二天,苏卿依终于见到忧郁声音的主人——陈王容奇。 陈王和他的声音一样,整个人周身的气场低迷忧郁,脸上的忧郁之感更是浓上加浓,整个忧郁小皇子似的,真不知道绿桃是喜欢上他哪一点……等等,该不会绿桃就是好这一口?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陈王今年不过二十三多,语气却像是三十二,眉头皱着尽显老态。 不过也难怪,陈王乃是厉帝第十子,虽说母族强大,但是母妃却是不受宠的,小时候在宫里的待遇只比容帝那会好那么一点点,加之他本身性格沉闷,受了欺负也不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如此忧郁的性子。后来容帝登基的时候,他母族人丁凋零,渐渐就退出了前朝争斗,徒留他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有了心爱之人,又不能在一块,好不容易心爱之人不用入宫为妃了,又活生生被分离五年之久,好不容易再见一面了,还是不能再一块。 别人的人生是起起落落,陈王的就是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依依,他便是陈王,一个月后中秋宴的巡查便是他负责的。” 苏卿依还沉迷在陈王的忧郁气氛中无法自拔,压根没听到傅陌在说什么,直到傅陌伸手掐她腰上的软肉才猛地反应过来:“啊?什么?” 傅陌无奈笑道:“你将事情都交给绿桃做了,可门面上还需露个脸才是。陈王负责巡查,有些事情你们要对接好才是。” 但是令傅陌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么随口的一说,竟令自己悔上了十几天。 自从得了傅陌的允许,陈王每日都会到留芳殿跟苏卿依见上一面,但是由于苏卿依每天都随心改变行程,所以陈王每天来了都会自觉地到留芳殿的某个阴暗小角落长蘑菇,一直等到苏卿依磨磨蹭蹭出来跟他谈几句。但不知为何,每次傅陌去留芳殿还没跟苏卿依聊几句,陈王就来了,不断在打断两人的独处的路上越走越远。可说是故意的吧,也不可能,说是巧合吧,又实在太巧合,故而,在这半个多月里,对陈王傅陌是走哪哪遇到,看哪哪不顺眼。 “皇上?”宋轶在一边忍不住再一次提醒面前已经明显走神了的傅陌。 傅陌回过神来:“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已过酉时。” 傅陌挑眉,不动声色地将面前倒过来的奏折重新倒回来:“陈王呢?” “尚在留芳殿。”宋轶低声道,心中却想皇上明明不喜欢陈王待在留芳殿却不肯表现出来,但是问时辰问陈王问得越来越频繁,听到陈王不在,皇上就高兴了些,听到陈王不在,皇上估计又得皱眉头了。 果不其然,听到宋轶的声音,傅陌的眉心又拧在了一块。 “皇上,晚膳时间到了,想必皇后娘娘也未曾用膳,要不,摆驾留芳殿?” “不必,去将那边的折子拿来。” “是。”宋轶退到旁边的书架,拿起早已批改好的奏折,心里正纳闷奏折不是早就批好了为什么又要他拿过去?可不曾想一转身,只见书桌前早已空无一人,哪还有傅陌的身影? “皇上?!哎哟喂!快来人呐,皇上不见了!!” 相对于宋轶的惊慌,苏卿依就镇定多了。 苏卿依望着面前将她堵在墙角的傅陌,一手扣住在腰间作乱的大手,配合傅陌低声道:“皇上,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采花贼?”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傅陌眼底浮上一层笑意:“之前每次来找你陈王都在,现在……”话音未落,就听绿桃敲门的声音:“娘娘,陈王在殿外已经等很久了,娘娘……” 傅陌将视线挪回去,就见苏卿依正俏皮地吐舌头,一脸的幸灾乐祸,傅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往苏卿依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这位姑娘,要 分卷阅读15 不要和我一起去做些坏事?” 门外的绿桃敲了许久也不见苏卿依有什么声响,心中十分纳闷,回到殿外:“王爷,娘娘她……” 陈王默默坐在远处,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不必了。” “娘娘已不在殿内。” “今日便不商谈了吧。” 八 深秋季节,中秋如期,这是苏卿依成为皇后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京城贵圈里头都在传她这个皇后好生厉害,不过庶女出身,且没有被大宅教养过,但是临危不乱,中秋佳宴举办得有模有样的,将赴宴的大臣和亲眷的各方面都照顾到了,整个流程下来堪称完美。 然而众人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的“好生厉害”的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抱怨这繁琐的礼服。 “这衣服怎么那么难穿啊!”苏卿依将身上紫色的腰带扯了又扯,将原先整理好的衣服又扯乱了。 “娘娘!先忍一忍,还有一件外衫呢!”云纹拿着外衫干着急。 苏卿依满不在意地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紫色的衣裙裹在玲珑的身躯上,纤纤细腰,美人肤若凝脂,肌肤如雪,神秘的紫色显得她愈加高贵。 “这衣服,是惊华公主的?” 苏卿依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屋内的宫女停下了动作,众宫女求助地望向僵在原地的云纹,而后者则是深呼吸了口气,示意众宫女退下后才开口:“娘娘,这不是惊华公主的衣物,只是款式和颜色上与惊华公主册封典上所穿的紫罗裙有几分相似罢了。” 苏卿依垂眸:“到底是把我当成……” “娘娘慎言!”云纹就差没将她嘴给捂上了,“小心隔墙有耳啊!” “怕什么?留芳殿谁都知道我这个皇后尚是完整之身,这不是妥妥的替身是什么?也难为了我天天在那演戏。” “啊,娘娘,您和皇上这样如胶似漆新婚燕尔的,竟是,竟是……” 演出来的吗? 苏卿依靠过去轻声道:“难不成你以为不过刚见面十几天,我就能爱皇上爱得死去活来的?后宫生存法则,就是要顺着皇上的意啊。” “依依,可穿好了?”傅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将两人吓了一跳。苏卿依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暗紫色的傅陌缓缓打开门走出来,身后跟着绿桃。云纹迅速低下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傅陌将苏卿依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走近帮她将腰带整理好:“依依又调皮了。” 苏卿依不确定傅陌刚刚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那番话,只好尴尬地挤出个笑容来,惹得傅陌伸手将她的脸颊轻轻掐了会:“依依这身紫罗裙,甚美。” “走吧,一会在殿上,不必紧张,不必害怕,跟着我便好。” 傅陌的手比她大上许多,能把她的手轻易包裹在其中。 等到到了殿上,苏卿依这才明白傅陌为什么要说不要紧张害怕,是的,就因为她没插手过宴会一事,所以并不知道出席这次宴会的朝臣及其家眷的数量,故而在踏进大殿的一瞬间,苏卿依就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花了眼。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苏卿依被整齐划一又洪亮的声音吓的腿一软,傅陌顺势扶住她,眼里满满的笑意,手下还恶意地掐了掐她的腰。 苏卿依:“……”怎么回事这皇帝总是喜欢掐人家的腰! 幸好傅陌只是掐了一下就放开了,拉着苏卿依慢慢走上高位。 红色的地毯很长很远,但是没关系,苏卿依是被拉着走过去的,脚底触及柔软的地毯,身边是跪着的朝臣家眷,他们还没走到高位上,谁也没有资格抬头明晃晃地看着他们,苏卿依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自己身份之尊贵的实感,这就是权吗?她站着,就没人敢坐着,而唯一能光明正大地越过她的,唯有现在握着自己手的人,燕云国的王!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卿依终于有点理解父亲追逐名利的那种狂热了。 一路上走得十分安静,也十分之久,苏卿依不自觉地拿出在苏宅养成的气质,高贵,冷艳,自信,宛若天生的贵人,至于她手心里渗出的一层细细的汗,就只有傅陌知道了。 “众卿请起。” 随着众人的起身,苏卿依这才发现,男女是分席而坐的,左为男臣,右为女眷,男臣这边还好,全是冷色的衣袍,但女眷这边,却是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衣裙和妆容,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掉进了花丛里,令人眼花缭乱。而且从起身之后,各种目光频频落到高位上的两人,有爱慕的,有嫉妒的,有探究的,有惊讶的…… 苏卿依心虚地摸摸鼻子——几乎所有女眷都像要把自己看出个洞,这可怎么办? 不过随着宴会的开始,放在苏卿依身上的视线渐渐少了,苏卿依刚松了口气,放在腿上的手却被握住了,修长的手指慢慢滑过她的手背,漫不经心地揉过一根又一根的手指,最后手心贴着手背,与她十指相握。 而傅陌还在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16 地饮着酒,看着舞。 这个假正经的! 苏卿依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握着她的手给掰开,可是这大手就像黏在她手背上似的,怎么扯都扯不开,最后还被大手一裹,直接两只手都被握住了。 苏卿依瞪向傅陌,傅陌还在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下面一个臣子的话,苏卿依赌气地撇开头,却听傅陌低低的声音:“依依怎么不继续看了?是觉得为夫今晚的脸不似之前那般令娘子心神荡漾了?” 苏卿依脸一红,又瞪过去,而已经侧过头宠溺地看着的傅陌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即挑挑眉嘴角微微上扬,而苏卿依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副雅痞男的模样,一下子脸又更红了,连忙转过头看底下的舞女,但是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于是又回过头哼了一声甩傅陌一鼻子灰,过了一会还觉得不解气,又转过头哼了一回,还加重了尾音,生怕傅陌注意不到似的。 这个动作是在显得幼稚,但是傅陌还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果不其然又获得苏卿依的怒瞪一枚。 高台上帝后眉来眼去的底下众人皆是一一回避,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舞蹈上,有些注重礼法的,看到了也赶紧转回头,低声发泄几句也不敢再有其他举动,反倒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姐们,早早地就将父母的教诲抛到脑后,看着苏卿依的目光就快要冒出火来了。 一曲舞毕,底下一位粉衣女子便站了出来:“素月早就听闻皇后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舞乐骑射更是妙诀,臣女最近习得一曲燕舞,还请娘娘赐教。”说完,乐声一起,那粉衣女子翩翩起舞,一眸一笑,宛若娇花。 不过……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乐骑射妙诀?这个女娃子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她明明废材得很好吧?光是分清燕云国的舞种就花了半年多,更别提指教了!看来是找茬的。 苏卿依偷偷往傅陌的方向挪过去:“皇上艳福不浅啊?” 傅陌放在她腰上的手重重一按:“既然知道为夫魅力大,娘子还不看紧点,小心一个不注意为夫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叼了去?” 苏卿依瞪他:“叼去就叼去,这样就没人每日来留芳殿抢我饭食。” 话刚落地,腰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伴随着傅陌低哑的声音:“依依,你改回我两个字:谁敢。” 苏卿依张嘴要回话,底下的乐声刚好就完了,粉衣女子收好舞步,抬头见高位的两个人压根就没看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请皇后娘娘指点。” 苏卿依决定暂时放弃和傅陌的交谈,回过头,又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难题推给傅陌:“皇上觉得呢?” 粉衣少女的目光挪到傅陌身上,原本的怨恨也转换为满满的期冀。 于是在少女期冀的目光之下,傅陌慢斯条理地拿起茶杯,又慢斯条理地喝了一口,再慢斯条理地放下茶,随后那看得少女心跳狂乱的俊容却一扫之前的温柔,他眉头微皱,声音也比平常重上几分:“朕,不喜燕舞。” “嘶——” 此话一出,苏卿依就听见底下一片的抽气声,而刚刚还自信满满的粉衣少女则是瞬间煞白了脸——燕舞燕舞,身轻如燕,如燕云国的传说——若水神女降世,那可是当年惊华公主在祈雨典上的惊鸿一舞啊!几乎所有人都快忘了在燕云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容帝和惊华公主的存在,他们以为当今皇帝亦是如此,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傅陌十四岁与容帝惊华公主相识,宫中相助相处九余载,曾经一起苦中作乐的青梅竹马,曾经一起共度难关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曾经心恋的……这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想起这一点的粉衣少女更是跪了下来,小脸煞白,毫无之前的自信大方。然而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傅陌却低声对苏卿依道:“若是依依所跳,那定然是我心喜的。” 苏卿依:“……” 经过这个小插曲,一些胆小的贵女是再也不敢做什么了,不过容洛歆却不是被吓一吓就退缩的人。她是谁?洛歆郡主,汉王之女,安郡王胞妹!以前与傅陌以兄妹之名相处十余载,如今也是担得起皇帝义妹这一名号的! “燕云国兵力强盛,朝中尚武,女子从小就学骑射,洛歆不才,想与娘娘比试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不同于对待方才的粉衣少女,傅陌反而是和煦春风地笑着:“好。” 苏卿依突然觉得心里被狠狠一扯,就好像自己的东西也同样属于别人一样。 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苏卿依努力平复心底的刺痛,疑惑着,明明早就将自己的身份地位摸清楚了,明明知道面对帝王不能托付真心,可是为什么…… 心却会痛? 九 “洛歆不才,想与娘娘比试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好。” 最终定下是射箭,百余步的靶子,对于久经沙场的将士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若是那些在京 分卷阅读17 城中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富家少爷,就算从小学习射箭,也有些难度了,更别提从没碰过弓箭的苏卿依。 不同于容洛歆的自信,苏卿依抱着弓箭简直是欲哭无泪——她父亲可从未找人让她学过啊!果然这个父亲别的不行,坑女儿最行! 容洛歆见苏卿依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道:“娘娘,您该不会不善射箭吧?” 苏卿依:“……”她压根就不会好吧?! 容洛歆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一份轻蔑——她早就听说了,苏卿依这个女人空有一副皮囊,别的什么技艺压根就没有!而且还是外室所出,半点礼仪教养都不懂过!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自己的义兄?容洛歆又恨恨地看向傅陌,想当初,自己还不知他并非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曾经为自己的不伦之恋而感到羞耻,直到后来傅陌恢复身份了,她却没有了上前的勇气,只好默默跟在身后。她曾想过,她的义兄如此完美,只有完美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最终拿走皇后之位的居然是和惊华公主极其相似的苏卿依!若是苏卿依和惊华公主一般多才多艺那也就算了,可偏偏! 凭什么?!就凭那张脸吗?! 心中带有怨恨的容洛歆手下的箭也带了几分凌厉,离弦之箭,正中靶心,入木三分。 “好!” “郡主好箭法!” 众人纷纷叫好,容洛歆眼里的挑衅之感更加浓郁:“娘娘,请。” 苏卿依浅笑着越过容洛歆去看高位上的傅陌,而后者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插着一只箭的木靶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卿依顿觉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娘娘若是箭术不佳,大可认输,免得一会出了丑,丢了皇家的脸面!” “郡主说得对,娘娘,还是莫要逞强的好。” “哼,不过是外室所出,还敢与郡主争锋!” “小声点,那可是皇后娘娘!” “皇后又怎么了?出身又高贵不到哪里去!当了皇后,母族也没见到受了什么恩赏,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之女罢了。” …… 面对众人不加掩饰的讽刺落到苏卿依耳里,苏卿依笑意更深,看向容洛歆:“不过是把箭射出去罢了,郡主又何必如此呢?奉劝郡主一句,没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赢了。”说完,苏卿依缓缓拉开手中的弓箭,箭于弦上,犹如即将呼出的闪电! 容洛歆见苏卿依在拉弓之后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在她少时就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人——惊华公主!!容洛歆一惊,难道自己的消息是错的?这个苏卿依其实并非如她所听的那样不堪? 还没等容洛歆反应,苏卿依手中的箭便已射出!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容洛歆着急道:“报环!多少环?” 良久,一个侍卫上前:“郡主,娘娘,并未中靶……”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何止未中靶,娘娘的箭,在几步之外便已掉落……就这力道,还射什么箭啊哈哈哈……” 容洛歆看苏卿依:“你故意的?”她可不比这些人,她在汉王府看着父亲和哥哥射箭多年,自然知道高手射箭的姿态和神情,刚刚苏卿依的动作很标准,眼神也很到位,周身的气场凌厉,若不是真正的高手,这种感觉是练也练不出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卿依故意的。 苏卿依只是笑笑:“本宫输了。”然后回到高位上。 “还请娘娘解释!”容洛歆看向傅陌,心道自己看了出来,傅陌必然也看出来了。 傅陌慢斯条理道:“皇后的手伤过,筋脉损了,没有气力。” 话一出,没等下面的人惊讶,苏卿依就先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傅陌神秘地笑道:“依依的事,我都知道,就连你身上的痣在哪,我都一清二楚。” 苏卿依:“……”怎么感觉这个皇帝有点变态…… 不过傅陌说的没错,她的手的确伤过,那是因为还没回苏家时小娘逼她从了当地的恶霸,她不愿,便被小娘绑起来抽打,带刺的软藤抽人最疼,而小娘又专门往她手腕上打,几轮下来,手腕内侧鲜血淋漓,皮肉外绽,大夫都说了伤了经脉,以后手腕无力,再也干不了重活,当然也无法射箭了。 “原来如此,皇后娘娘手上有伤,我等不知,还望皇上恕罪。”盈嫔一身淡紫色的衣纱,露出身上大片如雪如玉的肌肤,加上精致的妆容,有如异域的妖姬。 “无碍。” 吃喝饱足后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了,但是众人还在兴头,索性就开始了射箭大赛,各家公子纷纷出列,一一比试,到了最后,竟有人喝完酒壮了胆地与傅陌叫嚣,傅陌也不生气,摇摇头就走下高位要与他们比试,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嘱咐苏卿依不要看走眼。 只见场上傅陌换上了黑色的劲装,拉开一把大弓,箭离开弓弦,发出沉重的低吟,一箭,又一箭,再一箭!箭箭正中靶心,百发百中! 分卷阅读18 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惊叹,当然也不乏众贵女的爱慕之声。 “皇上箭术了得,真是令臣妾神往。”盈嫔笑着,意有所指。 苏卿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傅雨白不喜宴席,这次宴会也就没有出席,不过不出席是不出席,但还是特意找人跟她说了一声,盈嫔之父乃是当朝丞相,必会出席此次宴会,为显皇恩,必得盈嫔出席。无奈,在傅陌的默许下,她解了盈嫔三个人的禁足,本以为盈嫔学到教训了,可没想到今晚还故意穿紫衣冲撞皇后之衣色,大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在后宫,皇帝的宠爱比起母族的势力还有略逊一筹,苏卿依深知此理,故而在这场宴会上,她不仅不能对盈嫔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得纵容她的一些越礼行为。 就像现在她自顾自地走上来给她添酒。 “娘娘,方才是郡主不懂事,看在臣妾的份上,就原谅她吧。”玉手摸上桌上的酒壶,给她添了一杯酒。 “哈哈哈,早就听闻后宫和睦,后嫔相处甚好,娘娘,小女自幼跳脱不守规矩,若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宽宏大量,饶了小女。”开口的是左列第三位的杜相,一副老狐狸的样子,一边摸着长胡子,一边看向苏卿依。 “父亲莫说了,是盈儿不懂事,惹了娘娘不高兴。可娘娘,这足也禁了,俸禄也罚了,宫女也打了,臣妾已经受罚,还望娘娘不计前嫌,饮了此酒,” 哟吼,看来是跟她算禁足的帐来了?而且容洛歆还没说什么,她就替人道歉了,在京城里没听说她俩关系这么好啊。 苏卿依却还是接过了酒杯,抿了一小口。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一声赞叹声,原来是傅陌的一箭射中了还插在靶心的箭的箭尾,木制的箭体瞬间被锋利的箭头破开,直至两个箭头相撞,入木三分。而傅陌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与身边的喧嚣格格不入,对于结果毫不意外,似乎是知道必定会如此。 苏卿依一时看愣,盈嫔在身边道:“娘娘是否在想,皇上如此神武,当真是武神在世?” “自皇上登基以来,百姓安康,政治清明,臣妾也时常在想,皇上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怎么就会立你为后呢?”盈嫔的话刻意压低到只有她们俩才听到的声音,“苏卿依,被人当作替身的感觉不好受吧?” 苏卿依笑了:“那又如何?总该比得过你,毕竟盈嫔连成为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盈嫔也不恼:“想必娘娘也听说过惊华公主吧?惊华公主,才华横溢,文星转世,貌若天仙,一舞惊华。虽然惊华公主历来低调,鲜少见人,但是她的才貌,至今无女子能与之匹敌,娘娘空有一副皮囊却无内涵,居然也能被当成替身,臣妾佩服,只不过,娘娘当真以为惊华公主是因病而去的?” “你什么意思?” “呵,娘娘不知道吧?的确,知道此事的人几乎都被杀绝了。娘娘想啊,惊华公主乃是厉帝之女,与皇上还隔着血仇的,就算皇上心系于她,可是又怎么可能将仇人的女儿留在身边?那可是将他的皇族杀剩两个的大仇人啊!” “你是说皇上将她?” “臣妾可没这么说,就算是当初已经猜出几分的大臣们也不敢多言。” “那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盈嫔神秘笑道:“娘娘,臣妾只想提醒您,若有朝一日皇上腻了,烦了,哪怕是为权势所迫,待本尊尚且如此,那待身为替身的娘娘,又会怎么做呢?” “娘娘,惜命啊。” 苏卿依一愣,的确,她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替身之所以是替身,就是因为随时可以被替代,现在傅陌只是将对惊华公主的爱恋和愧疚转移到她身上罢了,如此自欺欺人,终有一天也会清醒,到时候,她的行为就完全构成了惑君的罪行,到那时候,她……帝王才来不是什么感情用事的人,傅陌看似深情,但是能够将容帝在后宫之中扒拉出来还辅佐他称帝,心计手段可见一斑。 但是如果真的到那种时候,傅陌真的会解决掉她吗? 苏卿依看向远处的傅陌,射出之箭威力十足,随时可取人性命。 “本宫累了。”苏卿依站起来,也不管身边人的诧异,直接转身就走,只留下笑得狡猾的盈嫔。 宴会上大多数的人都在看傅陌射箭,且苏卿依走得毫无声息,故而直到傅陌回到高位之后众人才发现皇后不见了。 “皇后呢?”傅陌看到桌上苏卿依只抿了一小口的酒,杯沿上一处还有淡淡的胭脂色。 “回皇上,娘娘身子不适,先回去了,临走前还嘱咐臣妾好好伺候皇上。”盈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笑话,宴席之上,未曾禀明皇上就擅自离席,就算是皇后,也是犯了上,苏卿依这一走,怕是会惹恼帝王。 可事情并未想盈嫔所想的那样,只见傅陌只是点点头,并未有其他动作,而且察觉到她的靠近,还很不客气地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盈嫔又气又恼,回到座位偷偷看了眼傅陌,只见高位上的紫衣男子,缓缓拿起桌上的酒杯,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将 分卷阅读19 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娘娘。”小辛在身后朝她点了点头。 “去吧。”盈嫔看着傅陌放下酒杯,笑意更深——苏卿依,今夜过后,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关于设定 关于设定方面: 1、这部小说比较慢热,前期主要走剧情,感情戏都在后头呀! 2、可能有银会觉得现在男女主没什么感情描写但是两人之间的爱情却发展得很快,这个嘛,当然是因为男女主各自都有各自的小心思啦,不过目前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很纯粹的 3、关于人物家族关系,我来梳理一下(箭头表示下代人),仅代表目前情况: 傅氏皇族:庸帝→傅阳太子、傅雨白→傅陌 容氏皇族:厉帝容历→时王、惊华公主、容帝容澈、陈王容奇;汉王容均→容洛予、容洛歆、容陌(即傅陌) 苏家:家主苏城、苏夫人(苏余氏)、外室刘氏(已死)→苏之军、苏之灵、苏卿依 4、关于人设,傅陌身为男主,当然是有黑历史的,而且很黑的那种;女主苏卿依也不是什么小白兔,只是现在没耍心机而已 5、关于容帝和惊华公主的死,没错,他们的死不简单 十 这晚苏卿依睡得并不踏实,梦境里一会是儿时被人打骂,一会是父亲充满对权力的追求的眼神,一会又是傅陌含情脉脉的目光,一会却是一副画。那是之前傅陌给她画的画,她后来仔仔细细地看过,画上女子的样貌确实是她的没错,但是画中女子的神情却不是她所拥有的,所以傅陌他是,看着她,画了惊华公主吗? 梦境突然一转,眼前是血腥的一片,傅陌搂着盈嫔,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弓,而盈嫔则是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脸的得意。傅陌上一刻还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盈嫔,下一刻看她的目光却是冰冷至极:“苏卿依,你可以死了。”说罢,他就拉开弓,利箭破空而来,扎入她的身体—— “哇!” 窗外下起了小雨,夜风阵阵,吹得她有些冷。 “绿桃!云纹!” 回答她的只有呼声不断的风声。 怎么感觉像话本子里被狐妖找上门的景象?可她也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落魄书生啊!她是女的哎!难道是男狐? 苏卿依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子,起身摸出一件薄衫套在身上,然后抹黑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户关上。风吹得她冷得直发抖,手刚一扶上窗户,一片阴影不知从何而出,突然就将她给裹住! “哇啊啊啊啊——”苏卿依吓得大叫,下一刻却觉得一具滚烫异常的身体贴了上来,那具身体全身肌肉紧绷,这骇人的温度不断消散在空中,耳边被规律吐出的热气烫得发软,粗重的喘息声逐渐取代了夜风的喧嚣声。 苏卿依浑身僵硬,可身后的人却不满足于贴着她,大手慢慢摸上她的腰间,不断地在她身上放肆又克制地点火,然后在即将触碰到她敏感部位前生生停了下来。坚硬的胸膛死死地贴着她的后背,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快速起伏的胸膛伴着她的心跳不断加快。 “皇,皇上?”天底下,能光明正大地夜袭皇后,恐怕就只有皇帝了。 傅陌将头埋进苏卿依的颈间,不断嗅着淡淡的香气,那如玉的肌肤对他来说宛若是解药,缓解他身上无处发泄的炙热,这简直是致命的诱惑,不够,还不够!可是她在发抖,肯定是被他吓到了,他想要停下来,但是身体却不受控,贪婪地叫嚣着,再多点,再多点! 傅陌久久没有回答,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在空中转变成烫人的温度,不断撩拨苏卿依狂乱的心跳。苏卿依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地靠在傅陌身上,傅陌顺势抱住她,但是青筋尽显的双手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苏卿依觉得自己就快融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陌才开口,声音沙哑至极:“依依,宴会后,你可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傅陌的声音像是刚刚睡醒的狮子的吼叫,沙哑,却充满侵略性,听得苏卿依双脚又是一软:“没,没有……啊!” 牙齿咬住光滑的肌肤,力道逐渐加重,在刚产生痛觉的时候又松开,然后挪到另一处完好的肌肤开始啃咬,留下一路暧昧的痕迹。 “皇,皇上……”苏卿依心中怕极。傅陌这种状况她猜得已经七七八八,媚药什么的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可亲身经历一趟果然不一般,她现在已经无法思考了,滚烫的温度,磨人的喘息,粗暴的啃咬,哪一样都让她无力招架,谁能想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也会有这兽性的一面? “依依,唤我一声陌哥哥,唤我一声,快唤我一声……”傅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苏卿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一刻天旋地转,身子撞上坚硬的墙面,头后却垫着软软的事物,原是傅陌的手。 “依依,快叫啊……” 借着廊下微弱的灯光,苏卿依这才看清傅陌的脸,依旧 分卷阅读20 是英俊的面庞,可是肌肤却渗出令人遐想的红晕,原本一片清明的眼却被可怕的占有欲所侵占,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傅陌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与她呼出的气息在空中交织,缠绕……苏卿依红了脸,转过头不敢看,傅陌伸出另一只手摸向她的脸,然后强迫她正视自己,带着薄茧的指腹描绘着她的唇形,他低声哄骗道:“依依,乖,唤我一声陌哥哥。” 陌哥哥?想必惊华公主是这样唤他的吧?可是既然心悦于她,那为何又要让她“染病身亡”呢?既然心悦于她,那又为何要寻一个替身,接受自己无处发泄的柔情和愧疚呢? 苏卿依清醒了些,看着面前几乎就要丧失理智的傅陌,嘴角一勾,就像在父亲面前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一样,一个最像惊华公主的微笑,纯真,却张扬:“陌哥哥~” 滚烫的吻如期而至,傅陌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在里头疯狂地掠夺,充满侵略和占有的气息,只要她稍一反抗,就会换来无尽的疯狂。渐渐的,苏卿依失去了反抗的意识,意识像是被煮成了一锅粥,不知所向,然而傅陌依旧没有停下动作,在苏卿依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放开她,她刚喘口气,他又覆了上去,大手摸上她的腰间托着,力道重了又轻,轻了又重,反反复复。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风渐渐息鼓,徒留屋内一轻一重的呼吸,令人听了脸红。 “皇上,郑首院已在宫中等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恍若惊雷,把苏卿依迷迷糊糊的灵台给劈醒了,她一慌伸手去推傅陌,傅陌纹丝不动,反而加重力道,将苏卿依吻得再次陷入交织的情网当中。 待到傅陌放开苏卿依的时候,她已是狼狈不已,脸颊滚烫,小嘴被咬得通红,脖子上还有几处牙印,正无力地要往下滑。傅陌也好不到哪里去,最主要的是身体的燥热只得了一时的缓解,过后药劲却是更加地猛烈,全身上下每处神经都叫嚣着,企图淹没他的理智。 傅陌按下蠢蠢欲动的想法,低身抱起苏卿依,将她放到床上,然后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好好睡吧。”随后逃一样地飞速离开。 苏卿依回过神,屋内已经没有傅陌略狼狈的身影,只留下一地的暧昧。 夜已过半,傅陌体内的药性才刚刚被压制下来。 “何药?”傅陌的声音有些虚弱,压制药性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回皇上,此乃含情散。含情散乃是以合欢散精制数十倍的烈性媚药,此药最大的特性便是于女子无效,但于男子而言药性却十分猛烈……”年迈的郑首院顿了顿,看了眼傅陌,犹豫了会,“皇上,此药非……不可解,皇上如此压制药性,于龙体百害而无一利啊……” “咳咳。”傅陌却摆摆手,“朕自有分寸。” 郑首院离开后,一个黑衣男子才从梁上跳下来。 “查到什么了?” 男子恭敬地行礼:“属下查到,这药是宴席上盈嫔下在皇后娘娘杯中的,皇后娘娘饮了一口后便被皇上饮下了。属下已经封锁了盈嫔所在宫殿,经审问,从大宫女小辛口中得知,这是盈嫔一个月前唤一名府医之女暖月从宫外带入宫的,盈嫔拿到药后便杀了暖月,至于暖月从何得来的药,属下尚未有眉目,这就传令下去继续追查。” “嗯。”傅陌示意男子离开,随后往门外唤道,“宋轶,传令下去,盈嫔意图以药惑君,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责令剥夺嫔位,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看望!” “是!” “什么?盈嫔给陌儿下了药?” “娘娘,此事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旨将盈嫔打入冷宫了!”刘姑姑低声道,此时也是出乎她的意料,那盈嫔看似聪明,可谁曾想却竟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不对劲。”傅雨白来回走动,“杜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等事情来?背后可有人怂恿?” “回娘娘,皇上已经命人将审好的口供送来,就等着明日娘娘醒了拿来与娘娘看。” “现在拿来吧。如今一个个不省心的,我还哪里睡得着?” 一张白色的薄纸便递了上来,傅雨白一目十行,看完更是气愤:“杜盈这是什么心思!竟是给陌儿下了含情散?!陌儿没碰她吧?” “娘娘,皇上察觉不对便第一时间召了郑首院入宫,并未见过盈嫔。” “这么说陌儿的药性是强行压下来的?不行,此药若不解对身体危害极大,我得去看看!”傅雨白起身,可是刚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罢了,陌儿已经长大了,他自有分寸,我还是不要插手了。” “这口供上说,盈嫔此计,并无人怂恿,而是自己提出来的,你看是否属实?” “娘娘,奴婢亲自去看了朱大人审问小辛,小刑大刑都用上了,那小辛皮都脱了一层,想必并无隐瞒,只不过……”刘姑姑低头细想了一会,“奴婢却觉得那暖月有些可疑,虽说是给盈嫔传达消息的,但是正是她告知盈嫔家中姨娘媚药惑主的事情才令盈嫔想出此计,加之她出宫后从何得来的这一含 分卷阅读21 情散,也是未知。” “娘娘,若是真有人背后操纵,那此人必然不能小觑!且不说他如何得知丞相府中之事,光是让盈嫔自己想出用媚药惑君一事便已是难上加难,还要预料到盈嫔拿到药后除掉暖月,以此斩断信息链,这……娘娘,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 傅雨白皱眉:“一切等暖月的调查出来再说。若是多想了那便罢了,若是真有人背后操纵,我绝不轻饶!” 昏暗的灯光下,宫女的声音响起:“娘娘,成了。” 女子懒洋洋地半躺着:“错了,只成了一半。” “皇上药性未解,还会发作,尚有机会。” “呵,多年未见,他的耐力竟到了如此地步,连含情散也拿他没辙。” “娘娘,盈嫔已被打入冷宫,是否要?” “不必。”女子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却令人泛起一层冷意。 “会有人替我们解决。” 十一 盈嫔杜盈以药惑君,损害龙体一事一出,全国上下嘘唏不已,但是更令人震撼的,是当朝皇帝的雷霆手段,后宫的妃嫔,说废了就废了,丞相嫡女,说赐死就赐死,而且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什么异议都可以给你完美地怼回去,只可怜那丞相,三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嫡女,说没了就没了,不仅没了,还连累自己品级连掉几级,连京城也不给待了,被贬至青州当了一个闲官,没过多久就举家迁过去了。 经过此事,不论后宫和前朝,都知道傅陌这个皇帝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还来不及求饶就让你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许多朝臣和后宫嫔妃都纷纷打了个醒,不敢再生出什么事端,于是这一个月以来,前朝一派祥和,后宫和睦,自成一番景象。 当然,也有些不怕死的个别在私底下讨论,说皇上如此动怒,不仅仅是因为杜盈的下药,更多的是因为她的下药是下在了皇后的酒里,皇上是怕皇后凤体有损才如此严惩。此论一出,众人纷纷想起当初的封后,那叫一个迅速,又叫一个兴师动众,看来皇后是皇帝的逆鳞啊! 而身为议论人物的苏卿依却毫不受影响,一直待在宫里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跟傅陌抢一下饭食,每天翻窗爬树摸鱼好不快活,且不知是不是因为盈嫔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缘故,傅雨白沉寂至今,对苏卿依那些明显不合宫规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苏卿依也没快活多久,刚过冬至,前朝就传来安郡王回京的消息。 安郡王,容洛予,汉王之子,早年与傅陌称兄道弟的,如今傅陌登基恢复身份后,他就成了傅陌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传闻他武艺精湛,其余各方面各有涉猎,且生得俊朗,出征前就已经迷倒了燕云国万众少女,如今一年后归来,也不知道又要收割多少未婚女子的心。 苏卿依只记得傅陌拉着她在宫墙上看着容洛予归来时的场景,那天还下着小雪,傅陌为她打了把红伞,城墙之下,百姓各自占满了街道两边,留下一条雪白的道路。战铃响起,铁蹄阵阵,红旗随风而起,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容洛予为首,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阴天,冬风,小雪,铁骑,红旗,总会给人一种萧瑟之感,但是安郡王容洛予一出场,竟将这萧瑟之感生生扭转成英雄凯旋的浩瀚之感,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连一向懒散惯了的苏卿依都不禁肃然。 容洛予在下马后只给过她一个眼神,似有惊讶,似有深究,似有厌弃……好的,这个人肯定对自己有意见。苏卿依悲催地想,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一个两个都对自己有意见?太皇太后是,这个安郡王也是! 御书房内,傅陌慢慢饮下一口茶,望向面前的两人。容洛予毫无形象地坐着学傅陌低头饮茶,而萧陶则是规规矩矩地站着。 萧陶乃是容帝在时的一个小副将,傅陌登基后就将其提拔一下,而萧陶也并未辜负傅陌的期望,一路上出生入死,以绝对的实力坐上了将军的位置。 “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回皇上。”萧陶行礼,迟疑了会,“时王,逃了。” 傅陌从茶香中抬起眼眸。 时王,厉帝二子,性情和厉帝一般无二,且野心极大,当年厉帝缠绵病榻之时还差点成功逼宫篡位,就算容帝登基后极力打压铲除,也只消耗了他七成的势力。傅陌登基五年,期间一直派容洛予和萧陶追捕,一年前好不容易得了他的藏身之处,还得知他正密谋意图起兵,这次容洛予和萧陶两元大将一起出征,追了一年,没想到还是给他逃了。不过这次时王逃得狼狈,手下亲将几近全毁,相信短时间内,他也只能躲藏度日,没有能力捣乱了。 “已是强弩之末,派人继续追便是。”傅陌继续埋头饮茶,“没其他事的话,就下去吧。” 容洛予不为所动,萧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陌,还是行了礼:“臣告退。” 待萧陶走后,容洛予才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哥,你 分卷阅读22 后宫那些事我可听说了啊!” 傅陌瞥了他一眼:“你该称我为皇上。” “害!你我二人兄弟多年,计较那么多作什么?” 容洛予确实与傅陌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以前在汉王府的时候,容洛予就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跟傅陌杠上,理由无他,就是汉王一家世代尚武,容洛予见自家大哥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不是很服气,于是一直和他抬杠,被老爹揍了多回都不肯改过。直到某一次他欺负当时还在后宫中艰难度日的容帝兄妹俩,欺负得太狠了,结果被傅陌从上到下揍了一遍才消停了下来,自此,就成了傅陌的腿部挂件,傅陌走哪跟哪,一脸的崇拜模样。后来汉王暗中告知傅陌的身份后,容洛予的崇拜之心有增无减,完全忘了当初自己还看不起傅陌这件事。 两人确实不是兄弟却胜过兄弟,容洛予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拦:“你娶了苏卿依为后,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她张得像……长得像那个人才选她的……不是,我就不懂了,当初……” 傅陌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容洛予一时语塞,好一会才涩涩道:“当初那样做的是你,走不出的也是你,大哥,你还要活在回忆多久?一个生得如此像她的女子,个中细节,相信姨母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必再废口舌,你就直接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皇太后傅雨白乃是容洛予的伯母,不过傅雨白自从厉帝造反后就恨上了厉帝,厉帝死后此恨仍无绝期,恰巧容洛予的母亲,已故的汉王妃乃是与傅雨白拜把子的姐妹,故而为了不勾起傅雨白的伤心往事,容洛予和容洛歆皆称傅雨白为姨母。 “我从未活在回忆中。” 傅陌垂眼,“依依很好,她将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容洛予还要反驳,但见傅陌一副“我不听不听”的模样,几度张嘴还是放弃了:“还有那个杜盈,怎么回事?我听洛歆说,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背后无人指使,至于那个被杀的宫婢……你查的怎么样了?” 傅陌皱眉:“她是从一个江湖郎中手中所购得的药,经审讯,那郎中也是一无所知,此药乃是他专门研制出来高价卖给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的阴损之物,卷入此事也是意外。” “如此看来,难道一切都是杜盈闹出的事?可这……逻辑和证物上也的确没有第三人参与的痕迹……难道真是我们想多了?” 傅陌不置可否。 已近黄昏,离开后不久的萧陶方走不远,就迎面撞上了跑来御书房找傅陌玩的苏卿依。 苏卿依一身水墨流仙裙,清素淡雅,本该是清冷仙子,但是她脸上却是十足的活泼灵动,就连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比她摄人眼球。 萧陶只望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行礼:“臣,参见娘娘。” 苏卿依显然对萧陶没啥兴趣,萧陶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样貌也是粗犷的英俊,脸上一道刀疤非但不影响他的气质,反而为他增添了一份萧瑟英雄之感。不过近来苏卿依的眼光都在观赏傅陌的日子中养刁了,对于萧陶这样的,一眼惊艳,两眼普通,三眼就什么都不是了。 “想必这是萧陶萧将军吧?皇上在御书房?” “回娘娘,皇上正与安郡王议事。” “那我去找皇上啦~”苏卿依蹦蹦跳跳地往御书房走去,萧陶却突然拱手挡住了去路:“娘娘,皇上正与安郡王议事。” “大胆!皇上曾下令,娘娘可自由出入御书房,岂有你阻拦之理?”绿桃大声叱喝,却被苏卿依扫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而苏卿依则是仔细打量了一番一直保持着低头拱手姿势的萧陶,轻笑一句:“萧将军,胆子挺肥啊?” “娘娘,皇上正与安郡王议事。”萧陶始终没有抬头看苏卿依,声音刚正,丝毫不畏她,“就算娘娘得了特许可自由出入,但皇上现在正在议事,后宫妇人,不便进去。” “你!”绿桃气结,却见苏卿依抬手阻拦:“罢了,既然皇上在议事,本宫也不便打扰,绿桃,回去吧。” “是,娘娘。” 萧陶一直维持着动作,直到苏卿依走远了,他才直起身子,目光落到苏卿依的背影上,眉头微皱。 而容洛予从御书房出来后恰巧看到这番景象。 “萧陶,你也很惊讶吧?”容洛予把呆呆站着的萧陶拽走,等到进了马车才道:“很惊讶吧?她竟长了这一张脸。” “的确。” “你说,她该不会就是……”容洛予突然冒出一句,萧陶闷声打断:“不会的。” 马车已经出了皇宫,窗外不断传入小贩的吆喝的声音,萧陶皱紧眉头,目光闪过一丝狠厉:“当年臣奉命追杀惊华公主,在十几影卫的面前亲自将一把剑插入公主心口处。就算当时公主尚有一线气息,但摔入那万丈悬崖,根本无生还可能……郡王,此等猜测,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容洛予喃喃道,不禁回忆起萧陶浑身鲜血地回来复命的场景,的确,如果那样还能生还,那也只能是鬼神投胎了吧 分卷阅读23 ? 不错,惊华公主已经死了,她,死了啊…… 十二 入了冬,天气也越来越冷了,难得今天没有下雪,傅陌便陪着苏卿依到御花园里玩。只不过此时御花园也没有什么花可以赏,唯有梅园的红梅开得极为好看,傅陌便命人在梅园里搭了个有顶的秋千,让苏卿依坐在上面拿着汤婆子一边荡腿一边赏梅。 “苏卿如今已是三品官员,我已传令下去,相信不过十日,他们便举家到京城了,到时候,让你家妹妹进宫陪你可好?省得你无聊时又来御书房闹我。” 傅陌低低的声音令苏卿依连耳根都红了。 虽说懒散是她苏卿依的特性之一,但是在宫里懒散惯了,反而有点无聊,想当初在江左,她无聊的时候总会翻墙出去,易个容,去青楼里逗逗姑娘什么的,但是现在在宫中,她总不能偷跑出去吧?于是在蹲了留芳殿院子的所有地方之后,她便毫无负担地跑去御书房骚扰傅陌了。 正值年末,是朝廷最忙的时候,傅陌每天都要将成山的折子批一遍,眉头都要扭在一块了,加上萧陶刚回京,将之前堆下来的工作迅速完成了,于是傅陌的案桌上又多了一堆山。而陈王这个忧郁小皇子腿伤又犯了,帮不上忙,容洛予又放荡不羁得很,极力推脱公事,到头来,就由傅陌全拦了下来。 初时苏卿依跑过去,傅陌还能温温柔柔地将她挑逗一番,后来忙得只能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而自己则是继续批奏折,后来苏卿依睡着了,醒来时已在榻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而傅陌仍在忙活。 苏卿依不自觉地在想,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天天这样受折磨,在她看了奏折上的内容后,她只觉得这不是奏折,分明就是天书!于是在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一点。像今天这样的空闲,也实在是难得。 苏卿依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其实我也不太无聊,不用让之灵来陪我。” 苏之灵,苏卿依的嫡妹,性子不错还挺讨人喜欢,但就有一个不那么让人喜欢的亲娘。以前在苏宅,苏卿依与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谈不上多亲厚,就是有人折辱苏卿依的时候她不会说话,只有顺下去折辱到苏家的时候她才会出来骂两句。 傅陌默了一会:“入宫后你鲜少说起家里的事,可是在苏宅待的不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苏卿依望着面前的红梅,陷入了回忆,“父亲待我极好,嫡兄和嫡妹与我不咸不淡的,只是母亲不太待见我罢了,不过也没有在吃食上克扣我,总比以前颠沛流离的日子好多了。” “……那你小娘呢?” “噢,她啊,她回苏宅后不久就因做了一些阴损事被父亲处罚,母亲将她发卖了,后来没多久,她就病死了。”苏卿依闭上眼,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描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其实跟在小娘身边还没有在苏宅里待着舒服,小娘性子颇狠,也曾对我打骂,不过现在她已离世,我便求父亲将她灵位供在城外的小院,每年寒食小祭,也算还了她的生养之恩。” “呵,倒也可惜了。”傅陌冷笑了一声,低头看苏卿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声音暖了下来,“但她也做了件好事,她将你带回了苏家,否则,我怎能有机会选你为后?” 苏卿依猛地睁开眼睛,挣脱开傅陌的怀抱,双手扒在他肩上,眼睛盯着他:“皇上,你该不会是看上了臣妾的嫡妹,故才说要她进宫陪我的吧?” 傅陌看着她一副被人盯着心爱之物的紧张感,哑笑道:“那依依可要怎么办啊?” “不管!皇上不许看她!”苏卿依微蹙,鼓着腮帮子,眼睛一转,坏心地将已经有些发冷的手指伸进傅陌的衣领,企图将他冷上一冷,可没想到傅陌依旧是一副含笑的模样,苏卿依气然,挪过去张嘴在他脖子处轻咬了一口,然后慢吞吞道:“陌哥哥,别看她好不好呀?” 傅陌脸上的笑容一僵,伴随着笑容僵硬的是,他的身上的肌肉也绷紧了。这不禁让苏卿依联想到那晚傅陌中了含情散的场景,心中警铃当即大响,她连忙滚到一边警惕地看向傅陌。 傅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依依,你可真是……” 要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卿依就发现了他一旦听到“陌哥哥”这种称呼就心猿意马的特点,每每想捉弄他或是求他时都猝不及防地来一句,且声音越发娇媚柔软,越发令人浮想联翩,但是自己还有含情散的药劲在身,苏卿依的每一声呼唤,于他来说都是甜蜜的折磨。 “依依这般貌美,应当自信些。”傅陌缓了过来,眼神颇有些幽怨。 “皇上,折子送来了。”宋轶在一边轻咳,打断了两人的独处,也成功地让傅陌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无奈,傅陌只好起身,见苏卿依一脸的幸灾乐祸,便俯身下去,在旁人瞧不见的角度偷偷轻咬了口苏卿依的耳朵,惩罚似的磨了又磨:“依依,晚上乖乖在房里等我。” 苏卿依瞬间脸上爆红,傅陌满意地笑着离开,徒留苏卿依恨恨地望 分卷阅读24 他的背影——什么晚上在房里等他?不就是一起用个晚膳来抢她饭食吗?干嘛说得这么暧昧!没瞧见周围的宫女都在捂嘴憋笑吗?! 傅陌走后,苏卿依也甚感无趣,便唤绿桃摘了枝好看的红梅回宫里摆着,起身就走,却见园中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安郡王容洛予。 “娘娘好手段啊。” 苏卿依皱眉看向容洛予,同时示意身后的宫女退到一边去:“安郡王,此话何意?” 容洛予笑着,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从未见过傅陌露出过那般温柔的神情,就连对着当年的惊华公主,傅陌也没有这般温柔宠溺过。若是傅陌已经摆脱了惊华公主的回忆,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一想到这是因为一个和惊华公主长得很像的女子,容洛予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或许是从小就经常入宫碰见惊华公主兄妹二人,对二人比较熟悉,容洛予在刚刚也逐渐将惊华公主和苏卿依分辨出来了。 惊华公主幼年瘦瘦小小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一副可怜样,容帝登基后,她的本性就暴露出来,明明是一个自信又洒脱的个性,也难为了她在后宫中伪装了那么多年。但是刚刚容洛予见苏卿依,脸是很像没错,但是仔细看还是有些不同的,就像是雕刻师傅精心雕刻改善过,整张脸看起来像,但五官分开来,反而没有那么像了。且苏卿依连眼神都透着一股懒散,像是午后晒阳光的懒猫,就连走路的方式,细小的动作,都与惊华公主截然不同。 “大哥从来不近女色,可如今却如此宠溺娘娘,可见娘娘手段之高。” 苏卿依:“……”她能说她什么都没做过吗? “不过也难怪,毕竟你生得如此像惊华公主。”容洛予侧身慢慢走着,“相信苏城送你入宫之前便已调、教过,但是不知为何,你不肯连基本的行为举止也不愿模仿呢?” 苏卿依嗤笑:“父亲之意非我之意,我不愿,便是不愿。” “就算你不愿,还是被当成了替身,不是吗?” 苏卿依笑容僵住:“郡王今日是来寻我不开心的吗?” 容洛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 “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苏卿依抬脚就走,却被容洛予一把拉住,只见他皱着眉正色道:“苏卿依,现在你没露出破绽不代表以后不会,顶着这张脸,本王不信你不会别有所图,本王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生事,否则就别怪本王不客气!”末了,容洛予还一脸不屑道:“本就是个替身,还不好好守着本分?” “……”你才替身,你全家都是替身! 苏卿依深吸一口气,目光挪到容洛予还抓着自己的手片刻,突然朝身后的宫女大喊:“快来人啊,非礼啊!安郡王耍流氓啦!救命啊——” 容洛予被苏卿依的大叫震惊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像火烧一样急忙甩开苏卿依,苏卿依被甩得踉跄了好几步,被急急赶来的绿桃和云纹接住。感受到众人惊讶又愤怒的目光,容洛予面红脖子粗,瞪大眼睛:“你,你这女人胡说什么?!你,你算什么?!本王会看得上你?” 苏卿依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安郡王看上了皇上,怪不得……”复又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还特地摸了把眼角压根不存在的眼泪:“若是安郡王心悦皇上,为何不早说?否则,本宫定会忍痛割爱,与郡王共同服侍皇上……不过现在也一样,本宫这就同皇上请旨,说宫里又要添新人了……” “扑通”一声,打断了苏卿依,苏卿依抬眸一看,却是容洛予摔坐在雪地上,狼狈不堪,涨红的脸和雪白的雪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还颤着手指着苏卿依,脸上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看着苏卿依嘴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半个字。 苏卿依试探道:“不会吧?真的说中了?” 容洛予仰天大吼:“你,你这无知妇人!” 这明明是纯洁友爱的兄弟情好不好?! 容洛予从宫里愤愤跑出,直奔将军府,揪出还在埋首于折子的萧陶,把发生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末了还吼道:“她竟然说我和大哥是断袖之癖?!之前我还说她可能就是惊华……现在看来,是个鬼啊是!分明就是个妖孽啊这是!” 听到这句的萧陶停下手中的笔,缓缓从众多折子中冒出一个: “?” 十三 尽管苏卿依已经向傅陌明确表达自己不无聊不用苏之灵进宫作陪,但是显然傅陌在她第七次搅乱他的书桌后并不相信她的鬼话,苏家到京城的第三天,傅陌便下了口谕,让苏之灵入宫作伴,同时附带一位“思念女儿”的苏夫人。 此刻苏卿依在高位上如坐针毡,一来她对此二人是没有什么话说的,二来她现在真的好!内!急!而坐在下位的苏夫人则是慢斯条理地喝着茶,苏之灵则是左右张望,眼里充满了好奇。 “娘娘,之灵年纪小坐不住,正好臣妇也有些话要与娘娘说,不如,让之灵去院子里逛逛?”苏夫人颇有大家典范,但是落到苏卿依 分卷阅读25 眼里就有些尴尬,因为不论她同不同意,显然苏之灵是坐不住不会乖乖呆在这里的。 苏之灵蹦蹦跳跳地跑了,苏夫人收回自己慈爱的目光,眉头一拧,正色道:“娘娘入宫已有四月有余,听绿桃说您也算是恩宠不断,可为何,皇上除封后那天外都不曾歇在留芳殿?”责备又带着怒气,似乎在怪罪苏卿依不懂得争宠一般,苏卿依低下头,侧头过来去看绿桃,绿桃则是把头低得更低。 “是臣妇让绿桃说的,娘娘不要怪罪。”苏夫人的语气中已经有些不耐烦,“娘娘,苏宅待您不薄,您不帮扶族中兄弟便罢了,为何连自己的恩宠也不争一争呢?后宫母凭子贵,您已经不得太皇太后的喜欢,您还不赶紧诞下皇嗣巩固地位,您这样,愧对苏家吗?!这一点,连曾经的盈嫔做的都比您好!” 又来了! 苏卿依继续低头不语,看起来像是虚心受教的模样,实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苏夫人出身颇高,就是眼光不太好,低嫁了苏城这株墙头草,加之儿子苏之军文不成武不就,女儿苏之灵懵懂无知,她是望夫成龙不得,望儿成龙不行,望女成凤不可,心中计谋毫无施展的地方。好不容易等苏家出了个苏卿依,却也是个扶不上墙的,故而苏夫人说话,难免有些刻薄。 但这也是苏卿依瞧不上的地方,苏夫人过于看重权益,在她眼里什么皇恩什么宠爱都是假的,女人靠夫不如靠儿,靠儿不如靠己。她尚保留着未出阁时的做派——不能为母族争光,不能为族中兄弟铺路的,都是废物。而苏卿依显然在其中。 “娘娘为何不说话?” 苏卿依直起腰来,清咳:“若本宫不曾记错,本宫已是皇后。母亲插嘴后宫之事,已是不妥,如此训诫本宫,更是以下犯上,还望母亲慎言。” 笑话,以前苏卿依对苏夫人又敬又怕,那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次苏卿依驳了她的面子,就必得受一顿苦,久而久之便学会不反抗了,可现在,她可是皇后!苏夫人怎么还敢用以前高高在上的口吻教训她?况且就算是想打感情牌,语气都是其次,主要的是也不想想以前自己是怎么对待别人的,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对于她那种嫡子嫡女是宝贝,庶子庶女是奴婢的,苏卿依一点也不想跟她废话。 苏夫人果然白了脸:“苏卿依,若非老爷认你归宗复又让你选秀,你以为你今天能坐在这里?”说起这件事她就来恨!凭什么自己的之灵没有被选上,而是这个养在外室的庶女? “正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本宫才没有因为刚刚的话告知皇上而是私下劝阻啊。另外,母亲,方才你又以下犯上了一回。” “你!”苏夫人咬牙,好一会才深呼吸调整过来,她叹气道:“娘娘您打算如何?” “不如何,恩宠皇上定,父亲和兄长的仕途自个儿努力。” “你!”苏夫人二度气结。 苏卿依继续如坐针毡,等着什么时候把苏夫人气走了好去如厕,但是上天好像故意要整她不给他解放似的,苏夫人没气走,倒是把这几天一直与她作对的容洛予送来了。 自上次梅园被捉弄了一回后,容洛予便消失了三天,第四天似乎终于从苏卿依故意歪解的兄弟情中走了出来,开始在苏卿依面前作妖,说的话真是又犀利又直中要害,苏卿依说不过于是又搬出他和傅陌的兄弟情来说事,于是俩人就开始互掐的日常,你说我是替身我就说你是断袖,看谁怕谁!就连傅陌见了,也直把头摇,说容洛予一把年纪了都上过战场杀过敌兵的大老爷们,还跟自己的依依像小孩子一样耍赖。容洛予听后二度气结,囔囔着他和苏卿依只差了五岁,不过傅陌从不予理会。 容洛予每次来找事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然而现在却是浑身湿漉漉的成了落汤鸡,与披着干斗篷、同样湿漉漉的苏之灵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的尖声令两人同时红了脸。 嗯……有情况! “娘,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进池塘了,安郡王见了,便救了女儿。”说完,苏之灵的脸颊更烫了,还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容洛予,恰巧容洛予也回过头看她,两道视线冷不丁地撞在一块,然后擦出火花,然后再“嘭”一声撞开。 苏夫人是位人精,一眼就看出自己女儿的心思,便赶紧拉着苏之灵去侧殿换衣去了。 湿漉漉的容洛予:“……” “哦~”苏卿依点点头,“原来郡王也是位取向正常的男子。” 不知是慌了还是太尴尬了,容洛予连话都听岔了,激动地喊:“胡说!本王才不是男子!呸!不是正常的男子,呸!不是取向正常的男子……呸!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就是取向正常的男子!”说完,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还气喘吁吁的。 “方才郡王救了舍妹,这在水底下该摸的不该摸的……” “别胡说啊,本王才没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那你脸红什么?” “那只是太冷了!而且本王没碰过女子,突然来 分卷阅读26 一下,有点激动不行啊!” 苏卿依点点头:“难道郡王没碰过郡主?” “害,洛歆整日射箭弄剑的,不算女的!” 刚到门口的容洛歆:“哥??” 同样刚到门口的傅陌捂嘴哑笑看好戏。 最后容洛予是被容洛歆揪着耳朵拖走的,等到苏之灵换好衣服和苏夫人出来时,两人已经走了好久,而高位上的苏卿依已经急着去如厕了,傅陌则是端起苏卿依喝过的茶细细品着。 “臣妇参见皇上。”苏夫人赶紧拉着苏之灵行礼。 “嗯。”傅陌继续品茶,连个眼神也不给她们。 苏夫人自然有些尴尬,苏之灵看不出其中门道,一脸娇羞:“臣女方才不慎落水,多得安郡王相救,只是不知安郡王何在?如今天寒地冻的,还是速速换衣为好……”话音终结在苏夫人使的眼色里。 傅陌笑了笑:“他回府了。” “啊……”苏之灵一脸失望,苏夫人赶紧挽回女儿的淑女形象:“皇上,方才是之灵失礼,臣妇回去定当好好教导。只是臣妇一家方迁来京城,府中事务繁忙,待事务完了,必定登门拜谢郡王。” 听出苏夫人要走之意的傅陌冷笑了一声:“此茶乃是北域进贡的紫毫银针,因数量稀少而极为珍贵,今年丰收不好,北域也只进贡了一盒,朕得了,便全给皇后了,苏夫人不再品尝一二吗?” 苏夫人讶然,抬头望向傅陌。 傅陌放下茶杯,沉声道:“苏余氏,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与皇后说吗?” “皇,皇上……”苏夫人大惊失色,心中料想刚刚自己的话被人说给了傅陌,才令傅陌动怒了,同时也是没想到苏卿依竟如此得傅陌之心,当即跪了下来,身后的苏之灵似乎察觉异常,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 “苏余氏,你身无品级还能入宫已是宽厚,可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小小臣妇,也敢当众训斥皇后?苏家,是都不要命了吗?” “皇上,是臣妇糊涂了!臣妇多言至此,还望皇上恕罪……” “是,是啊,娘亲近年来糊涂得很,还请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饶了娘亲吧!” 两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道傅陌定是动怒了,一边流着冷汗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傅陌见了,冷冷的笑容还没消失,正要再说上几句,解决完人生大事的苏卿依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加上在后面喊着小心的绿桃,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你们在干嘛?”苏卿依随口一问,在苏夫人抬头的一霎那就转身跑去傅陌那里:“呀,你又喝光我的茶。” 傅陌的笑容温温柔柔,握上苏卿依的手:“怎么手如此冰凉?以后唤人备热水洗手。” 苏卿依嘟嘴:“我哪有这么娇弱?” “我在,依依就必须娇弱些。” 两人肆无忌惮地扯家常,倒是把下面还伏在地上的两人也忘了。 “罢了,你们退下吧。”傅陌将苏卿依的两手握住,为她取暖,目光温柔,但是下一句话对着苏夫人就语气一转,“既然苏余氏糊涂,那以后,也别再进宫了,省得说了什么糊涂话,惹皇后不高兴。” 一句话,完全断了苏夫人以后任何进宫的机会。 十四 苏夫人进了一次宫,回来的时候不仅失去了以后任何入宫的机会,还被傅陌身边的内务大总管宋轶亲自到府劝诫了一番,苏城站在一边脸都气歪了,待送走宋轶之后,把苏夫人拉进内室,把门一关,便忍不住骂道: “素日里你精明得很,怎么今日却这般糊涂?!卿依现在是何人?一国之母,当朝皇后!你还当她是咱家的庶女,想折辱就折辱,想下面子就下面子?你说你,卿依是个好脾气的,你私底下说也没什么,可你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上出言不逊,还被皇上知晓了!你!你!”苏城指着苏夫人手指一直在抖,一副气极的模样。 “呵,什么皇后!打她入宫后,皇上可是没一夜在她那过的,还什么恩宠正盛!更何况,我只不过是劝她夜里留住皇上,早些诞下龙嗣帮扶族中父兄罢了,这还有错了?呵,她一个外室的贱种,也就你把她当宝贝,不过可惜啊可惜,人家如今位高权重,瞧不上咱们苏家,叫我们苏家仕途自个儿努力!”苏夫人话音一转,有些呜咽,“可怜我的之灵,大冷天的落了水,她打小就身子弱,在留芳殿连碗参茶都不曾喝过就被赶了出来,回来就发了热……可她那狠心的爹,却要为那个贱人斥责她的娘,我苦命的女儿啊……” “够了!”苏城红着脖子吼了一声,苏夫人的声音却更大:“好啊你苏城,我看你是忘了当初如何在我爹面前卑躬屈膝地求我嫁给你是吧!怎么?翅膀硬了,敢跟我叫唤了?!” “好了好了!”苏城沉默了会,“之灵怎么样了?” 苏夫人啜泣了两声:“喝了药,睡下了。” 苏城点了点头,闷声道:“待年后,让之灵进宫吧。” “你还让之灵入宫陪她?” 分卷阅读27 “我说的是,让之灵入宫为妃。” 苏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叫道:“苏城,你疯了?!你竟然要之灵去做妾,给那贱人做低伏小?!” “你听我说!卿依自小不在苏家长大,跟家里没有什么感情,回到苏家后我又时常逼迫她,她心中有怨,故而才不肯帮扶。你想,若是之灵入宫为妃,一来可以和卿依培养感情,姐妹两人互相扶持,后宫我们苏家就能顶半边天!二来,若是将来卿依依旧如此,”苏城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光,“之灵也可取而代之。” “你说得那么好听又有什么用!”苏夫人气极,今日苏之灵没明白状况,但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苏卿依对之灵显然就是可有可无的一样,傅陌到来后,目光只有落到苏卿依身上才是温温柔柔的,而且从未正眼看过苏之灵一眼。今日一见,苏夫人就知道,若是要苏之灵入宫,能不能得宠是其次,最有可能的就是连宫门也不会为她打开。 “我的之灵,必须是正妻!!今日是安郡王救了她,我瞧着两人也有一番意思,我要让之灵做郡王妃,苏城,你别想用之灵去换你的仕途!” “郡王妃哪有皇妃的位分高!” “但那是正妻!” “皇妃将来可能成为皇后!” “安郡王甚得皇上重用,做郡王妃一样不差!” “你!” 两人在屋内吵了一架,最后以苏城将苏夫人禁足三个月而结束。 苏家的一场闹剧成了京城人的茶余笑话但很快就被人抛到了脑后,因为在年前的除夕,乃是汉王寿宴,现在朝廷上下都在想着给汉王送什么寿礼。 汉王容均,厉帝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义父,安郡王的父亲,虽说已经不再理政隐居多年,但是威名尚在。传闻他年少时才华无双,被誉为燕云国第一公子,与当时的少年厉帝容历并称文武才子,厉帝登基后便渐渐不再理政,这是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只为了护住旧主之子的傅陌。故而,于傅陌来说,他不是父亲胜似父亲,于百姓来说,他不是英雄却胜似英雄。 汉王素来低调,之前的寿宴也只是简简单单吃碗长寿面就算了,而这次的寿宴是傅陌登基后汉王第一次摆宴,可谓轰动朝野,许多权贵上赶着要汉王府的一张请帖,但最后,也就十几户人家收到了请帖,而刚入京的皇后母族苏家,也收到了一张请帖,苏夫人被禁足,苏城便准备带着一儿一女赴宴。 当夜,苏夫人唤人去了苏之灵的院子。 …… 依旧是寒冰夜,女子坐在榻上,听完宫女的话后冷笑一声:“苏余氏果真糊涂了。” “苏城正筹备着苏之灵的入宫事宜,许是慌了才出了这等下策。” “那苏之灵的前程可就毁了。” 宫女低声道:“也是顺了娘娘的意。” 女子摇头:“苏之灵无辜。” 宫女一愣:“娘娘这是,想要弄垮苏家?可是此事,不足以……况且安郡王武功高强,事情未必能如我们所愿。” “那就要看苏之灵的本事了。”女子沉默了会,“傅陌明天会去吗?” “汉王对皇上有养育之恩,皇上必会前去。” 女子冷笑:“那就够了。” “另外,等开春了,便是春猎,派人传我密信,也让他们早些做准备吧。”顿了顿,女子似乎不放心地补充道,“告诉他们万事莫急,到那时,会有人给他们留空隙的。” “是。” …… 除夕当天,苏卿依的午觉睡得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云纹和绿桃等一众宫人在门外拿着礼服和水等得焦急,唯有里面的两只淡定得很。苏卿依是睡迷糊了顶着个鸟窝头坐在床上发呆,而傅陌是不知何时就来到内殿里饮茶的,见苏卿依醒了,慢斯条理地喝完剩下的茶水才起身把苏卿依拉起来唤人进来,门外的宫人大松一口气,快速地进来给苏卿依整理好。 云纹给她换上中衣:“娘娘如此贪睡,差点误了时辰,绿桃姐姐还同奴婢说,要是娘娘再不醒,我们便闯进来将娘娘裹好打包送去汉王府去。” 傅陌哑笑。 苏卿依皱眉看向绿桃手里拿的华服:“真的要穿这套衣服去吗……等等等!云纹,别拿这么重的玩意戳我!” “娘娘,这是整套的首饰!娘娘第一次与汉王见面,打扮得庄重些是必须的!” 苏卿依砸吧嘴道:“穿这么雍容华贵,到了汉王府就不知道是我是寿星还是汉王是寿星了……”眼角瞥到一身轻的傅陌,苏卿依连忙逃离云纹和绿桃的包围躲到傅陌身后:“皇上为何不用如此打扮!” 傅陌无奈道:“依依,义父之前未曾办过寿宴,我一直都如此去吃顿家宴的。只是这次义父摆了寿宴,你以皇后的身份去,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苏卿依冒出个头:“那我不以皇后的身份去呗。” “哦?” 苏卿依眨眨眼:“跟汉王府说皇上皇后不去了,然后我们偷偷去? 分卷阅读28 ” 傅陌笑了笑:“云纹,绿桃。” “在!” 苏卿依见两人就要上前,急忙抱住傅陌:“别嘛~陌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傅陌身体一僵又迅速放松下来,随后叹了口气道:“好。” 绿桃在一边默默道:“娘娘为了不穿礼服不守规矩,真是豁出去了……” 汉王府内,听完宋轶的传话,汉王没什么反应,容洛予皱眉道:“大哥从不缺席父亲的寿宴的,今年父亲还特地办了寿宴,他们为何不来?” 容洛歆道:“许是有急事要处理吧?” “怎么会?就算大哥不来,她……皇后总该来吧?就送来一堆寿礼算什么?” 汉王闷声道:“罢了,你们先去招待宾客吧。” “说起来,我们请的都是曾与父亲交好的府第,可如今却给了苏府递了请帖……”容洛歆犹犹豫豫道,“父亲……” “是我让管家给苏府送请帖的。”汉王道,“正好我也想与苏大人见上一面。” 容洛予和容洛歆互相看了眼,但心里都纷纷觉得汉王此举莫名其妙,而容洛予心中更是不忿——之前自己救了苏家嫡女苏之灵,虽然已经让宫人不得嚼舌根,但是没过几天宫里没动静,宫外却到处在传他和苏之灵的事,还说什么他们早已情投意合!他只想呸一声,联想到那天传出的苏夫人的作风,想想都知道是她的手笔!故而,容洛予对苏府的印象很不好,但也拗不过汉王,便和容洛歆一起去前厅招待去了。 而在前厅一角的苏之灵同样不好受。 寿宴男女分开而坐,苏城带着苏之军去了男席那边畅谈,苏夫人又在禁足不能来,苏之灵只能一个人到女席这边,可她方入京没多久,不认识什么人,众贵女也不主动搭话,加上苏城品级不高最近苏家又闹出笑话,于是苏之灵在不被搭理之余还要接受众贵女若有若无的鄙夷,可怜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漂亮的小脸上狠绝的表情却一览无遗。 苏之灵绞着手下的帕子,看着那些对她爱答不理的贵女,她又想起苏城让她入宫为妃的安排。若是以前,她定当满口答应,可是现在她养在外室的庶姐成了皇后,她进宫,嫡女在庶女手下低声下气,岂不把脸面丢光了?所以在昨晚,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苏夫人,而现下,她只需忍耐。 苏之灵的模样落到刚赶到的苏卿依眼里,苏卿依看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十五 “呀!”院子里较偏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衣服湿了一块,脚边还躺着一个碎茶盏,旁边跪着一个两眼通红的小侍女。很快,来了另一个侍女,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想来只是个丫鬟不小心弄湿了小姐的衣裙,于是只能带她去后院换衣服去了,毕竟一会汉王可是会出席的,穿着湿衣裙不免显得有些失礼。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很快就收回自己的目光,唯有视线一直锁在苏之灵身上的苏卿依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着苏之灵被扶着去了王府的后院,苏卿依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正欲上前查看,手腕忽地被人轻轻握住。 傅陌在身后弯了弯眼:“依依,别急,你这般模样出去,待会怕是要跪一地。”两人相处了这些时日,傅陌也逐渐了解到,苏卿依不但自己不爱守规矩,还怕别人太重视地位的尊卑,在宫里遛弯的时候每每见人跪成一片,她就头晕。 苏卿依看他:“那怎么办?” 傅陌笑笑,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不知名青花的白色面纱,上前。 属于成熟男子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苏卿依缩了缩脖子,红着脸本能地退了半步。傅陌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退缩,只是伸手,轻轻地为她戴上了面纱,在她乌黑柔顺的发后轻轻系好带子。 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苏卿依却觉得时间像过了半百年那般沉长,抬眸,见傅陌又摸出了一个半边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面具只有半边,将他上半张脸完全藏了起来,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可明明面具很普通,但是一看他的眼睛,就能让人想象得出摘下面具后,该是如何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见苏卿依呆住了,傅陌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看呆了?” 苏卿依的脸噌噌噌地红了,也幸好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也将她烧红的脸颊给藏在了里面。她喃喃道:“男色误人……” 傅陌挑眉,弯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他的面具略凉,只轻轻碰到苏卿依的皮肤,像是怕把那娇嫩的肌肤给碰伤了:“可我瞧着,依依才是女色误人,看着依依,我这双腿,都要迈不动了。” 苏卿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反击一下,可是在脑子里将句子组装来组装去,却还是组装不出合适的句子,不免有些诅丧。 “皇上?皇后娘娘?您们……” 错愕的声音落地,触不及防,苏卿依下意识地与傅陌拉开距离,顺着声音望过去,原 分卷阅读29 来是容洛歆。 “洛歆。”不同于苏卿依的惊讶,傅陌淡定的很,只淡淡地站直身子,“我说过,在王府里,你可继续唤我哥哥。” 容洛歆低头抿嘴:“哥哥。” 苏卿依:“……”怎么感觉这两人的气氛有点?? 好在这谜一样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容洛歆就开了口:“哥哥怎么会乔装至此?先前宋总管还来传话说哥哥不来了,可是我转念一想,父亲难得摆寿宴,哥哥怎会不来?于是我到这里守着,果然哥哥就来了!”说吧,嘴角尽是甜甜的笑。 “咳咳。”苏卿依的喉咙有点痒,咳了几声,成功把两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嫂……大嫂。”容洛歆的笑变得有些勉强,苏卿依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自己从未历经情|事,但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看容洛歆的模样,她就大抵猜了几分,于是在心里又念叨了几遍傅陌的“男色误人”,连带着看向傅陌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怨愤。 傅陌不免有些好笑:“依依可是着凉了,要不我陪你去屋里坐会?” 苏卿依摇了摇头,突然想起刚刚离开的苏之灵,与容洛歆说道:“方才我见我的嫡妹之灵被丫头泼湿了衣裙往后院去了,我总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郡主可否替我去望一眼?” “大嫂唤我洛歆便好,哥哥说过,王府内,都是一家人。”这次寿宴伺候的丫鬟都是精心调|教的,不可能会这般毛手毛脚,容洛歆想起最近容洛予救起苏之灵的流言,皱了皱眉,决意还是去瞧瞧。 容洛歆走后,傅陌贴了上来:“依依,吃味了?” 苏卿依不理他,直接朝众贵女走去,男女分席而坐,她去了女席那边,傅陌自然不便跟随,否则便会被当成纨绔子弟。 只可惜,她低估了傅陌的脸皮,不,是低估了他面具的厚度。 “这位姐姐缘何带着面纱?后面那是……”许是圈子里大家都混熟了,贵女们鲜少见到新面孔,见苏卿依一来,难免有些好奇,便一一围了上来,却也很好教养地停在两人几步以外。 “额,我……”苏卿依有些懵了,刚刚苏之灵也是生面孔,也没见她们这么热情,可怎么她这一来,就都围上来了? 苏卿依不知道的是,这些贵女们都是朝中旧臣的家眷,府邸历经两代皇帝的血洗,仍屹立不倒,心中自然有股傲气,苏之灵方入京就传出各种流言,在她们心中自然是低上一等的,而对苏卿依,只是单纯的好奇,而非想要深交的意思。 “这位公子,男席在那边。” “汉王府规矩众多,还请姐姐让你的……同伴,先去男席吧,免得引人非议。” 苏卿依被几个香喷喷的贵女围着一时间有些晕,直接道:“他不是我的同伴!” “那是谁?” “可不管是谁,还请这位公子离开女席。” “他,他是……”苏卿依挠头,一时间想不出措辞,“他,他是我的丫鬟!“ 众贵女的目光从苏卿依身上挪到傅陌高大的身形上,一脸的不相信——试问谁家的丫鬟长得这么……而且喉咙上还有这么突出的喉结……除非她们瞎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傅陌抬眸看了眼苏卿依,不知道在想什么,勾唇笑了笑:“嗯,我是小姐的丫鬟。” 众贵女:“……” 苏卿依尬笑几声——不知为何,她好像听到傅陌在说“丫鬟”两字的时候,刻意咬重了几分。 “青青姑娘莫要说笑了,想必这就是苦竹护卫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贵女不约而同地让开了路,只见一位素衣美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郑首院的孙女,郑诺诺。 青青姑娘?苦竹护卫?这两人是谁啊!苏卿依皱眉,不过好像是因为自己的这身打扮而被郑诺诺错认了。 不过苏卿依不认识这两个人不要紧,贵女们认识就够了:“原来是鬼医青青姑娘!听闻青青姑娘医术高超,号称活人不医,身边的护卫苦竹更是武力非凡,今日能遇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啊!” 鬼医,是燕云国的传奇,每位鬼医历代传人都医术非凡,在燕云国的历史上,鬼医创造了许多起死回生的奇迹,故而被百姓们誉为“活人不医”,多少病重之人都想求得鬼医医治,但是鬼医一直行踪成谜,就连当初厉帝病重之时翻遍全国,也未能找到一丝踪迹。而关于鬼医的最新消息,是在三四年前,听闻当代鬼医乃是一名面纱女子,唤名青青,身边跟着一位戴着面具的护卫。 可是光凭打扮就判断是不是鬼医,那就太草率了吧? 苏卿依不禁在心里吐槽,这时傅陌在她耳边低声道:“郑诺诺乃是郑首院的孙女,当年郑首院在入宫前,曾在当代鬼医下学了半年,故而郑诺诺的话,她们大多都信。” 只是学了半年,郑首院便成了皇宫内医术最好的御医,由此可见鬼医的医术有多高超。 苏卿依又模模糊糊地看见郑诺诺在人群外对着他俩微微屈膝,似在行礼。 她悄悄问道:“你让她这样说的?” 分卷阅读30 傅陌供认不讳:“人人都知道鬼医青青和他的护卫苦竹形影不离,不然,我如何陪你留在这?” 苏卿依踌躇了会:“其实我觉得你是我女扮男装的丫鬟也说得过去。” 傅陌含笑望她。 苏卿依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危险。 众贵女没有留意他们的异样,只是像遇到崇拜的对象一样围着苏卿依问来问去,苏卿依被问得头疼,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微笑,没过一会就招架不住有些晕头转向,没留意腰间被温暖的大手给缠上了,下一瞬,只听众贵女的一声惊呼,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脚下腾空,呆愣间,便已到了王府中不知哪一处屋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处地方离前厅远,压根听不到贵女们的交谈,就连丫鬟走过的声音都没有。 傅陌伸手摘下苏卿依的面纱,捧住她的小脸:“还晕吗?” 苏卿依的脸略烫,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嗯?这是哪?” 傅陌放开她:“这是我以前的书房。” 苏卿依闻言望去,屋内装潢简单,也极为整洁,连灰尘都没有。几排的书架上放满了整整齐齐的书,散发着一种古书卷的墨香味,木纹窗旁,就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排粗细不一的毛笔,一方墨砚,一盏未燃尽的灯,除此以外,并无其他装饰,真是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看来他们还记得我不喜书房里落尘。”傅陌握上苏卿依的手,“依依,很久以前,我就想带你来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十六 “依依,很久以前,我就想带你来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傅陌的声音很温柔,落到苏卿依的耳边,酥酥麻麻,半边身子都要软了,只可惜,这般甜腻的氛围被破窗而入的容洛予破坏了。 容洛予肉眼见的不正常,皮肤爆红,眼神涣散,嘴里不断溢出令人听得脸红的喘息声,估计他自己也想到自己不对劲,故而想到一处僻静的屋子待着,可是偏偏不巧,他闯进的地方,就是傅陌曾经的书房。 傅陌和苏卿依:“……” 还没等苏卿依反应过来,容洛予红着眼,不知哪来的力气,直直地朝她……啊不,朝傅陌扑了过去!他熊抱着傅陌,像三四岁的小孩一般,大哭道:“哥!我好难受啊!” 傅陌尚戴着面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苏卿依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嘴角忍不住抖动。 最后苏卿依是被傅陌哄了出去,临走前,傅陌先是把抱着他的容洛予从身上扒了下来,然后将脸上的面具摘下给苏卿依戴上,轻声道:“乖,依依,出去逛一会,暂时别回来。”只是与他的声音截然不同的是,脸上的表情犹如被上好的墨所晕染,黑得很。 苏卿依关上门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拳头扎扎实实地落到肉上的声音。 嗯…… 错觉吧。 苏卿依戴好脸上的面具,毫无心理负担地跑出了院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半路上又遇到急匆匆的容洛歆,跟她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只见容洛歆的脸色白了又白,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苏卿依在一片黑暗中转了几圈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也不知是哪处院子,中央又一处大池塘,池塘上只有一处小亭子,亭子里模模糊糊似有人在那。恍惚间,苏卿依走到了池塘上的亭子,亭子里果然有人在那,暗玄色的衣袍,和容洛予酷似的面容,天生的威压…… 此人正是今日寿宴的主角,汉王! 苏卿依:“……”她今天走的是什么运? 汉王掏出火折子点亮了一盏灯笼,慢慢地挂上高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苏卿依一时间有些尴尬:“想必……想必前辈便是汉王殿下……” 汉王挂好了灯,打断了她的话:“娘娘可知为何这处院子没有灯?” 苏卿依心道,他自己刚刚挂上去的不就是灯吗?但是嘴上还是顺着他的话:“为何?” “这里曾是皇上的院子,在皇上未迁去外院前,便是住在此处的。”汉王看着他刚刚挂上去的灯,缓缓道,“当年皇族被赶尽杀绝,傅阳太子殿下让老臣救下当时的皇上,于是皇上成了老臣之子。皇上幼时,虽聪明机警,但难免顽皮,每每犯事,老臣都会让他在这亭子内坐着,让他看着这盏灯,直到想清楚为止。” 汉王默了会,似乎没有看到苏卿依几次的张嘴欲言,继续道:“因为,这个亭子是当年傅阳太子殿下赐予老臣的,亭子上的灯,是由太子妃殿下亲自点亮的,老臣是想告诉皇上,国仇不可忘,家耻不能不报!许是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在天有灵,皇上逐渐长大,逐渐懂得老臣的苦心,每晚读完书后,都会来这亭子坐一会,看一会这里的灯。后来皇上登基,汉王府的这处院子便不再亮灯,就连着这亭子,也只是在皇上到来时,老臣才亲自点上一盏。” 苏卿依在夜色中看着那盏微弱的灯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说我抢走 分卷阅读31 了你儿子不好意思?可是傅陌也不是他亲儿子,也不是她抢走的啊! 胡思乱想之际,苏卿依看到汉王的目光终于落到她的身上:“娘娘可是迷路了?” “嗯……啊!” 不知为何,苏卿依总觉得汉王看她的目光很复杂,汉王身为皇室成员,想必也是见过惊华公主的,可是见她的目光,不像容洛歆那样的惊讶,不像容洛予那样的警惕,也不像太皇太后傅雨白那样的不喜,而是平平淡淡的,不过也是因为他的思绪太复杂她没有看穿的缘故。 “说起来今日是汉王的生辰,准备匆忙,我也……”苏卿依顿了顿,隐约想起她睡着时傅陌应该吩咐下去把寿礼送过去了,应该……吧?苏卿依在头上摸了摸,拿下一支碧簪,递给汉王:“我身上也没带礼物,这支簪子就作为打扰到汉王的赔礼,至于贺礼,我稍后唤人抬到府上,如何?” 汉王没有回答,目光落到苏卿依的手上,碧绿的玉簪在灯下显得更加翠绿。 见汉王没反应,苏卿依这才惊觉——她脑袋抽了吗?汉王都好几十了,她送什么簪子啊!送个荷包都比这个强啊!等等……好像荷包也不太好…… 幸好汉王察觉到苏卿依的尴尬,伸手接过了簪子:“……谢娘娘。” 折腾了这么久,苏卿依肚子早就饿了,跟在汉王身后朝前厅走去,想着一会吃什么大餐,但是看到汉王沉重的背影,突然觉得汉王似乎和陈王是同样的忧郁类型,但是陈王在表汉王在里,且汉王的忧郁更深,更浓,也更沉。 但是最终苏卿依没能赶上寿宴开席,原因无他,半路上被容洛予派来的人给请走了。 回到傅陌的书房外,苏卿依轻轻地打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依旧是一股墨香味,但其中却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苏卿依探头进去,只见傅陌仍是风度翩翩地站在书架旁,而容洛予就有些狼狈了,他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仔细一看,敞开的衣领下的皮肤有些青紫,心情也不大好。 “妇道人家的手段来来去去就是那几种,这次我不过是大意了!” 傅陌淡淡道:“在自己家着别人的道,我派你出兵历练的成果,都被你自己吃了吗?” 容洛予瞪大眼睛,无从辩驳,眼角扫到苏卿依的身影,心情更是不好:“你家嫡妹对我下药,你有什么解释?” 苏卿依走进书房关好门:“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这件事。” 容洛予咬牙:“洛歆说是你跟她说苏之灵怪怪的。”言下之意,明明是你说出来的,苏之灵又是你妹妹,你妹妹要干什么,你肯定知道! “我设计你干嘛?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我垂涎你的身体?”苏卿依这话一出,屋内的气压低了低,可无奈容洛予神经线粗没察觉:“呸!你垂涎不垂涎不知道,反正你妹很是痴心妄想!跟个四处发情的动物一样,春天还没到呢!” “狗咬吕洞宾。”苏卿依吐舌,容洛予气得满脸通红,张嘴正要回怼,视线里冷不丁闯入傅陌冷冷的目光,方才被他揍被他压在地上摩擦的暴力画面涌上脑海,容洛予不禁打了个抖,讪讪地不再说话。 “依依。”此时苏卿依还戴着面具,傅陌抬手将它摘下,“苏之灵给他下了药,我已将苏之灵扣下,准备带回去审问,只是今日是汉王寿辰,且苏卿还在,依依,可否能替我去与苏卿说一声?” 这事不能闹大,苏卿依点头,但她其实想说也可以闹大的,毕竟她对苏之灵没什么感情,只不过捅出来会把好好的寿宴弄没了,也给汉王心里添堵。想来想去,苏卿依还是乖巧地点头:“好。” 容洛予不死心道:“可别想着徇私!” 苏卿依朝他吐舌头:“比你一脸饥渴地扑到别人要好!” 容洛予回曰:“我扑大哥都不扑你,你看看你,身为一个女人自卑不自卑?” 苏卿依:“谁都知道你有断袖之癖!” 空气一瞬间静止。 容洛予怒瞪:“你!” 傅陌咳了一声:“依依,你先去。” 苏卿依走后,容洛予嘟囔道:“大哥,你就纵她吧!”说完,不见傅陌回话,疑惑地望去,见傅陌笑着,却笑得令他毛骨悚然:“额,不是,我刚刚……” 傅陌笑得云淡风轻:“看来刚刚是揍少了。” “不是,我……我道歉还不行吗?我……嗷呜——” 再说这边,苏城和苏之军还沉溺在与他人谈笑风生间,寿宴即将开始,苏卿依躲在一边默默看着苏城那张就快弯上天的嘴角,咬咬牙还是托人将苏城唤到一处偏僻处。 “卿依!啊,不,臣参见皇后娘娘。许久不见,不知娘娘近来安好?”苏城有些惊讶,毕竟自从苏卿依入宫后两人就没什么联系了,虽说他偶尔写信问问近况,但苏卿依从来都不回的。苏城见苏卿依这般态度,心里不免冷了几分,故而才会想让苏之灵入宫,但现在苏卿依主动找他,是否想通了要和全心帮助他? “父亲,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皇上让我传 分卷阅读32 话,苏之灵对安郡王下药企图对其不利,已被捉获,寿宴结束后便会被压至宫中审问。” “什么?!!”苏城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煞白煞白,“之灵对安郡王下药?!卿依,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之灵她怎么……”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父亲,我只问一句,你是想保苏之灵,还是想保苏家?” “什么……什么意思?”相比于苏卿依的镇定,苏城是彻底的慌了。 “之灵此番作为,是已经将整个汉王府得罪了,若父亲想保之灵,那仕途便再是无望,若父亲想保苏家,把苏家的损伤降到最低,就必须弃了之灵,这番才能让汉王府的气顺了,否则,苏家怕是……”苏卿依没讲话说完,苏城便冒了冷汗,慌忙道:“卿依,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去求求皇上,看看皇上……” 苏卿依冷笑地打断他的话:“一个是战功显赫的重臣,一个是无关紧要的妻妹,父亲,换做你,你会如何选?且再说,蓄意伤害皇室血脉,可是要连诛三族的!皇上并未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已是最大的恩释。” “之灵不像是这种有心计的人,父亲不妨回去问问,谁在故意教唆之灵,她的药,又是谁给她的。”苏城慌得一批,听了苏卿依的话,脑海里瞬间涌现苏夫人的脸,顿时又气又怕,没等寿宴开始就拉着苏之军急急回府了。也因着这件事,苏卿依这场寿宴也是吃得心不在焉,待到回宫躺在床上才恍然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傅陌说很久以前就想带她来汉王府,可是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年…… 哪来的“很久以前”? 十七 距离汉王寿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眼看着元宵节快到了即将开朝,可关于苏之灵的消息却是一点都没有,人也跟消失了一样,而一向看到苏之灵受一点点委屈就紧张得不行的苏夫人却异常地安静,连朵浪花都没弄出来。 这也太奇怪了。 “娘娘,糕点已经做好了,可是现在送去给皇上?”绿桃端来一个小巧的食盒。 苏卿依坐直身子,叹了口气:“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寒冬季节,刚下了场雪,还冷得很,苏卿依在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不是苏城再三催促,她才不想去探明傅陌的态度! 傅陌在御书房里,宋轶对于苏卿依的自由出入早已习以为常,见她来了,便掀开帘子让她进去了,走到内殿,绿桃和云纹便帮着苏卿依脱下披风,送她一人进到内殿。 内殿很安静,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桌边却没人。 “皇上?”苏卿依,低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回荡。 没人回应。 苏卿依莫名其妙,将食盒放到桌上,眼角却扫到桌上的一角,静静地躺着一卷半开不开的画轴。薄薄的画纸虽然依旧雪白整洁,但是苏卿依却一眼看出那是陈纸,想来已经放了许久,但是纸张却不泛黄,可见平常也有拿出来护理过。 画上几笔墨色勾勒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衣袂飘飘,腰肢盈盈一握,墨发如瀑,即便上半张画未展开面容不显,却让人不禁想象出这该是多美的一位女子,简简单单的几笔,将她画得飘飘然,似下一刻便要腾飞而去。 莫不是傅陌梦中的仙女?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苏卿依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画轴,小手握着轴头,缓缓展开—— 令人意外的是,画中并未画出女子五官,只用几笔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一缕墨发像是被风拂过般落在她的脸上,为她添了几分仙气。苏卿依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却知道世上画法千千万万,可想要以最少的画笔将一个人勾勒出来,那是极其困难的,而且还要画得如此仙气飘飘,那肯定是大师的水准! 画边还附有一段苍劲有力的小字,那是傅陌的字—— 不入相思门,难知相思苦。 苏卿依的手一颤。 相思?他这是在思念谁呢? 苏卿依的目光落在画中女子的脖子上,只见飘飘长发下,朱砂痣静静躺在女子的耳后。苏卿依恍惚想起,自己和惊华公主明显的区别,其一便是惊华公主耳后有一颗朱砂痣,而她没有。惊华公主去世之时,方不过十四五岁,而画中女子却明显比十四五岁要大些,所以这是,傅陌想象中的,惊华公主长大后的模样?但是惊华公主确实只停留在那个年纪,依旧是稚气的模样,怪不得画不出她成年后的五官…… 苏卿依想得出神,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地落在她耳畔: “依依。” 是傅陌! 苏卿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将手里的画轴卷好放回原处,可是却越弄越糟糕,画卷被她弄出了几道浅浅的褶皱,苏卿依暗道糟糕,视线内却出现一双极为好看的大手,握住她因受惊而发凉的小手,阻止了她越弄越糟糕的行为。 傅陌从身后环住了苏卿依,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热量隔着衣物传来,苏卿依不敢动,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慌道:“皇,皇上,我……我不是……” 分卷阅读33 “无碍。”傅陌温柔的声音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着痕迹地从苏卿依的手里拿过了画轴,“这已是无用之物。”说罢,他退开了半步,绕开苏卿依将画轴拿至炭火边,无所谓似地将画轴一扔—— 干燥的纸卷像是天降肥肉,将冒着热气的炭块引至癫狂,只见一缕青烟升起,画轴即刻燃烧起来。 “皇……”苏卿依不明白傅陌为何要说是无用之物,那不是他为了解对惊华公主的相思之苦所作的吗?又为何要烧了那幅画呢?但话至咽喉,却吐不出,苏卿依心中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一丝高兴——傅陌烧了画,是不是就代表,他决定不再思念惊华公主呢?那自己是不是…… 很快,一副画卷便化作灰烬,傅陌默默望着,直到他提的那句话,那两个“相思”二字化作青烟而逝,这才抬眸看向苏卿依,似笑非笑:“依依来此处,只想给我送糕点?” “是啊!”苏卿依脱口而出,打探消息什么的,她才不承认呢! 傅陌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食盒将一块糕点叼进嘴里,然后又坐回书桌前的椅子,再长臂一搂,把苏卿依稳稳当当地抱进怀里。 “!!”苏卿依正想挣扎,却见傅陌咬了口糕点,细细咀嚼吞咽后腾出了嘴:“我方才突然想起汉王寿宴当天好像发生了件不太愉快的事,是什么事来着?” 苏卿依:“……” “哦~想起来了,是你家妹妹犯了事……想必这些天,苏卿急了吧?” 苏卿依低声嘟囔:“父亲急了又不代表我急……” 傅陌又吃了口糕点,含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可是安郡王毕竟是我重用之人,若是……” 苏卿依挑眉——那就是事有转机?她望向傅陌,可是傅陌却笑着望她,不再往下说了,她忍不住急了:“皇上!” 傅陌弯着眼睛:“若是依依能唤我一声,我便教你。” 苏卿依咬了咬嘴唇:“陌哥哥。” “不是这个。”傅陌重新叼起被他吃掉一大半的糕点,只叼着,却不吃,留出一小块在薄唇外头。 苏卿依眼神闪了闪:“夫君?” 迎上她的,是傅陌含笑的眼睛,他咬着糕点,眼睛似有星光,苏卿依发愣,身体却不受控地靠了上去,张开小嘴,咬上留在傅陌唇外的糕点。傅陌似乎满意了,得寸进尺地咬上苏卿依红润的嘴唇,糕点末在两人的唇间不断来回,最后也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里。 窗外还是一月寒冬,屋内却如烈日般灼热,苏卿依受不住地避开,终得喘息,小脸早已红透,偏过头不敢看傅陌。傅陌哑笑,将苏卿依抱进怀里:“依依真乖。” 苏卿依闻言耳尖都红透了,直接埋首进傅陌怀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 良久,苏卿依的羞涩才渐渐褪去,傅陌开口:“其实依依所想正和我心,苏之灵,不能要了。” 苏卿依愣了愣,才想起之前她跟苏城说过,要保苏家,必要弃人……可是傅陌,是怎么知道的? 傅陌没有察觉苏卿依一瞬间的僵硬,他继续道:“你只管与苏卿说,只要苏之灵去寺庙祈福,从此青灯作伴长卷在手,这件事,汉王府和朕,可以当作不存在。”末了,像是怕苏卿依心软,他又补了一句:“依依,你要明白,你先是朕的皇后,才是苏家的女儿。” 这是傅陌在她面前第二次自称“朕”,这个自称一出,皇威油然而生,苏卿依知道,此事,只能这样定了。 “父亲那边好说,可是母亲一向对之灵宠爱有加,书信传话怕是说不明白,故,还请皇上允我,亲自前去说明。” 傅陌闻言:“好。” …… 去苏府的时间,苏卿依选在了晚上,没什么意思,就是睡了个午觉结果又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吃了晚膳,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苏卿依在马车里把太阳穴揉了又揉,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嗜睡了,每次睡觉的时候睡得特别沉,醒来后不仅不舒坦,反而依旧浑身无力地犯困……这是怎么了? 马车颠颠簸簸,很快就到了苏府,苏城和苏之军早已等候在那。 “你与父亲说申时到,可现在已是戌时!”一见到苏卿依,苏之军就皱起眉头。对于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妹妹,苏之军的态度不好也不坏,终归只是添一双碗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不懂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那般是为何,只觉得妇道人家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现眼下,苏卿依虽成了皇后,但也是他们苏家把她扶起来的,故而,将自己摆在苏卿依恩人位置上的苏之军,很是不满苏卿依迟来的行为。 苏城瞪了他一眼,也幸好他早就屏退了下人,没有让他们看到苏之军的失礼。“娘娘,可是有法子了?”苏城也很是焦急,苏之灵被带走后,苏夫人一直在大吵大闹,等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又拿出娘家来压他,毕竟苏家大部分的财产,都是她的嫁妆,底下许多得力之人都是以苏夫人马首是瞻,而他苏城又算得上什么?故而,他一方面想着苏卿依能带来一个两全之策,一方 分卷阅读34 面又想着若是事无转机,希望苏卿依亲自出面断了苏夫人的念想,省得他来当这个恶人。 两人的思绪并不难猜,苏卿依只微微笑道:“皇上说,苏之灵,不能要了。” “什么?!” “父亲和兄长难道还认为之灵给安郡王下药是件小事?安郡王何许人也?我们燕云国的战神,从龙重臣汉王之子,更是皇上的义弟!之灵在心存这个念头开始,就已经罪无可恕了!现如今,除了弃了她,也别无他法,除非父亲和兄长有决心将自己后半生的仕途给搭上,为之灵求得一条生路。” 苏城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事尚未闹开,若……” “若此事闹开,之灵就非死不可了。”苏卿依打断他的话,在燕云国,谁不知道傅陌最厌恶的就是下媚药这等卑劣的手段,这也是当初盈嫔出身高贵,其父朝中重臣,却依旧逃不过赐死的原因。苏之灵才不过十六岁,事情若是闹开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苏府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届时众臣上书,苏城的乌纱帽不但不保,就连苏卿依的后位也要动一动。苏城想到这一层,摸了把汗水:“娘娘此番前来,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 苏卿依点头:“皇上说,只要之灵去寺庙祈福,从此青灯作伴长卷在手,这件事,便可当作不存在。” 十八 “皇上说,只要之灵去寺庙祈福,从此青灯作伴,这件事,便可当作不存在。” 苏城双手紧揣着,思虑一番觉得也是,正要点头应和,偏偏苏之军是一条直线的思维方式,脱口而出:“那我们苏家,岂不是损了一位嫡女?” 要知道,大家族里的嫡女多好啊,家族联姻,都是嫁的嫡女。如果此番苏之灵废了,那他们苏家岂不是少了未来姑爷的助力? 苏城瞪了他一眼:“蠢货!不懂就给我住嘴!”紧接着他又转头向苏卿依笑道:“娘娘,这次就辛苦您了,您且回宫去与皇上说,待之灵回来后,即刻便会被以祈愿为由地送回老家的那的清源寺。” “那母亲那边?”苏卿依微微靠过去轻声低语,话未完,苏城便知道她的意思。说起来他也是气的,当他查到是苏夫人给苏之灵出的主意要她在寿宴当天对安郡王下手,还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安郡王不得不负责,结果倒好,不但没上得了别人的床,还好死不死地让皇上知道了,前几天居然还有脸来给他发脾气! “娘娘放心,家中一切,必会处理好。”苏城脸上的笑意更深,他虽然也很心疼苏之灵,但是比起家族兴旺,比起仕途前程,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有苏卿依这个皇后在,虽然有时候不同心,但关键时刻还是向着自己的。思及此,苏城心里对苏之灵的愧疚不免减了几分。 一直在外候着的绿桃见天色晚了,便催促苏卿依回宫,屋内的苏城和苏之军客套了几句,便要送苏卿依出府,被拒后也不坚持,两父子回屋神神秘秘的,估计也是要商讨一番怎么安抚爱女心切的苏夫人,抑或是怎么让苏夫人安静不闹起来。 走在石子路上,月色悠悠,绿桃低声询问:“娘娘,这就成了?” 苏卿依眯起眼睛看天上的月亮,将刚刚被绿桃塞进斗篷里的汤婆子捂得更紧了些:“只要母亲不糊涂,那就算是……”“成定局”三字未出口,苏卿依便停住了脚步,只因从前方的假山后走出了个苏夫人,身后只跟了一个嬷嬷。 夜色迷蒙,苏卿依只能依稀瞧见苏夫人虽穿得暖和,但整个人却比之前清减了许多。 “参见娘娘。”苏夫人只微微屈膝,行礼也是做做样子。 苏卿依不介意她的失礼,笑着迎上去:“母亲近日消瘦了许多,可是有什么烦心之处?若母亲不介意,可说与卿依听,卿依定当竭尽所能为母亲除忧,或是我回去给府中送来一些紫针茶?听闻这茶,最能去浮去躁了。” 苏夫人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下,随即又摆出大方得体的笑容:“多谢娘娘关心,只是自己的亲女儿即将被毁,家中之人冷眼旁观得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不免让人寒心。”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苏卿依。 “那母亲还是多喝些紫针茶好了,紫针茶不仅能让人平心静气,还能治心寒之症。”苏卿依四两拨千斤地甩了回去,也不管自己在苏夫人心里成了什么样子的小人,她可没心思去转变她在本来就对她有怨的人心中的形象。 “对了,我特地让人熬了娘娘最爱喝的莲藕汤,娘娘身子弱,夜里凉,还是喝些再走吧。”说完,苏夫人身后的嬷嬷便提着食盒上前,一打开,香浓的莲藕味就霸占了每个人的嗅觉,苏卿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汤,只笑了笑,并不回应。 “怎么,怕我下毒?” “怎么会?只是……”苏卿依上前一步盯着苏夫人的眼睛,“爱喝莲藕汤的是惊华公主,而我,则是最讨厌莲藕了。” 苏夫人冷笑:“看来你还没忘记自己是个替身。” 苏卿依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母亲这是 分卷阅读35 想在之灵妹妹离府前,先折辱我一番吗?” “苏卿依,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大可告诉你,我的女儿,谁也别想动!” “夫人好生糊涂!”绿桃忍无可忍,“明明是三小姐犯错在先,又不关娘娘什么事!况且皇上的意思就摆在那,难不成夫人还想娘娘给三小姐赔命不成?!啊!” “啪”一声的清脆,连带着绿桃的叫声,却是苏夫人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子:“你这贱婢给我住嘴!你不过是我从老鸨手里买来的,一个罪臣之女,背上还烙着罪印,连青楼都不收你,本想着给苏之军做填房我才收留你的,怎么?跟着苏卿依几年,就忘了曾经在我脚下求着别让我把你送给苏之军时候的模样了?!” 绿桃咬牙,捂着脸直掉眼泪。 “母亲,绿桃如今可是我的贴身宫女,在留芳殿担的是大宫女之位,再怎么,也不该母亲来教训吧?”苏卿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刚刚苏夫人上前打绿桃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半分动弹,但话里早已有了几分怒气。 “呵,苏卿依,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如今太皇太后厌恶你,汉王府忌惮你,若不是有皇上护着,你以为你高贵到哪里去?替身永远都是替身,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何等的庸俗,和惊华公主又何止是天地之分!你且记住,终有一天,你会被皇上所厌倦,被众臣所群攻,为天下人所不齿!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苏卿依垂下眼掩盖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苏夫人所说,又何尝不是她曾经预料到的呢?本来她就是以色惑君的,在宫中,唯一能给予她支柱的只有帝王之爱,可帝王终归是无情的,今天傅陌可以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将她捧上天,明天就可以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将她碾碎。苏卿依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自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人直白地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那你就好好活着吧,说不准哪天不小心死了,就看不到了。”苏卿依彻底冷下脸来,提步就走,在和苏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她开口:“苏卿依,你是不是以为有苏之军,我就会畏手畏脚了?我告诉你不可能!苏之军不过是我嫁过来前苏城不知和哪个女人生下来的野种,只是养在我膝下罢了!我的孩子,自始至终只有之灵一个,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跟谁拼命!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带着皇上去偶遇安郡王的,事后还打着为了苏家的名号蛊惑苏城放弃之灵,而后更是给皇上吹枕边风让事情成了定局!苏城看不透你,但是你别想瞒得过我。” 苏卿依刚端好的冷脸一瞬间垮了——她就不明白了,事情到了苏夫人眼里怎么就成了她故意的呢?而且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自己给自己添堵吗?而且要不是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这件事她压根就不会理好伐? 苏卿依实在想不出要回什么话,索性就直接走人,只留给苏夫人一个高冷的背影。 马车内,苏卿依看着绿桃红肿的半张脸,叹了口气道:“打疼了吧?我看看。”绿桃乖巧地凑上去,只见细嫩的肌肤上大大的巴掌印,红肿一块,和周围的白皙成了明显的对比。 “也不知道躲着?” 绿桃嘻嘻一笑:“流放多年,皮糙肉厚的,打一下不疼。更何况等回宫之后,皇上见了,要是问起,绿桃就一一道来,这样,夫人免不得又要来场禁足,就当是她对娘娘不敬的惩罚!” 苏卿依被绿桃的小心思给逗笑了:“母亲她爱女心切,口不择言是正常的,可若是这样揪着这点事情不放,反倒将自己拉下了水,也白白轻贱了自己。如今之灵还被关着,往后又要被送去寺庙孤苦一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母亲,她已经遭罪了。” 绿桃想来也觉得自己这是落井下石了,便点头不再言语。 “说起来,快要开朝了,届时陈王被召见之时,又可和我们的绿桃小美人互诉衷肠了~”苏卿依暧昧的眼神好不遮掩,成功把绿桃另半张脸给逗红了。 其实自苏卿依入宫之后,对绿桃松得很,特别是之前中秋宴的筹备,都是苏卿依撺掇她和陈王的私下见面,有时候皇上来了她不好意思离开,苏卿依还会主动给她和陈王创造独处的机会……一想到恋人在她的陪伴下性子开朗了些,又想到当年是苏卿依死磕着苏城把自己要过来这才让她在有生之年能和陈王再次亲近,绿桃不免感动:“绿桃这一切都是娘娘给的,绿桃无以为报。” 苏卿依笑着摆了摆手:“人生在世,能遇到自己喜欢的,还与自己相配的,可要好好珍惜啊,哪像我……” “什么?”马车晃晃悠悠,绿桃有些听不清。 “没,我想说的是,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绿桃望向苏卿依,总感觉面前一脸轻松的人话中含着几分失落和苦涩,正要回话,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停,马车内的东西乒乒乓乓摔了一地,就连她也是和苏卿依摔作一块。 “怎么回事?” 只听车帘外传来侍卫兼车夫低沉的声音: “回娘娘,有刺客。” 十九 分卷阅读36 “回娘娘,有刺客。” “坐稳了。”车帘外一道沉闷的声音方传到苏卿依的耳朵,她和绿桃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马车却突然加速起来,黑夜中拉着马车的两匹马的嘶叫声尤为刺耳,马车在马的尽力奔跑下全速前进,车子上下颠簸,车内的苏卿依和绿桃也跟着上下颠簸,被颠得晕头转向的。 颠簸中,侧边的小帘被风传开了些,寒冷的东风一下灌入车内,苏卿依定眼一看,外头乌漆漆的天,屋檐上一堆同样乌漆漆的刺客,每个刺客手里要么拿着把锋利的刀剑,要么就拉开了弓箭对准了她。 是谁要杀她? 苏夫人? 还是…… 苏卿依还没理清思绪,车外的刺客便已开始动手,但就在他们即将追上马车之时,街道的暗处突然又涌出另一队乌漆漆的人马。 我去!还有?!她到底得罪了谁?! 不过半路出来的人马并不像苏卿依所想的那样是来杀她的,相反,是来保护她的。两队人马厮杀在一块,一时间竟分不出上下。 “娘娘小心!”绿桃往苏卿依身上一扑,只听一声闷响,绿桃就软绵绵地晕在苏卿依的身上,原来是被马车里桌上的小瓷器砸到了脑袋。 “绿桃!”苏卿依不懂医,不知道瓷器砸在了绿桃脑袋的哪里,也不敢乱动,就赶紧将她扶靠在车壁上,还不忘在她脑袋下放软垫免得车子太颠簸又撞到,做完,她转头问在驾马的护卫:“还有多久才能到皇宫?” 苏城官品在京城里不算高,府宅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她遇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镇守皇宫的禁卫军看见,且就算有人报信,禁卫军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估计刺客也是看重这一点,才选在这里下手。 “很快。”在驾马的护卫声音很沉,冷静得不像是在逃命。 苏卿依正要催促,却听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刺破帘子,直直往她射来! “啪——” 箭头在离她精致的小脸几寸前箭身就被人拦腰砍断,同时伴随的,是一个青黑色的身影无骨似地钻进了马车里:“你这女人,到底得罪了谁下血本来杀你?” 来人是容洛予,他提着把箭,浑身的寒气,和平时的纨绔模样不同,现在他的眉目间总算有了在战场上的肃杀之戾。 容洛予看了眼还没从刚刚自己差点被射穿脑袋的惊恐中缓过神来的苏卿依,不耐地爆了句粗口,但还是蹲了下来:“外头那些,叫不留行,通俗来说就是那种不杀到目标誓不罢休的疯子,不过到底是谁培养出来的,居然能和大哥派给你的暗卫不相上下……你可别说是你那嫡母派的啊……” 车外夹杂着马蹄和嘶叫声的声音传进来:“他们要开始用连弩了。” “我勒了个去!大哥连黑银也派给你了?!我以前被人追着砍的时候怎么没这待遇?!” 苏卿依缓过神,不明所以,黑银是谁?很厉害吗?然而她完全不知道容洛予快要吐血的心情——傅陌手下九高手,黑银实力上三甲,当初容洛予跟傅陌求了整整三个月,可傅陌微微一笑带走所有云彩,就连九高手最弱的那一位都不曾留给他,害得他被人追了半年有余,要是有九高手之一在,他早就反杀了……可是如今呢?当初他千求万求都没求来的,现在居然大材小用地给苏卿依赶马车?!! 他恨!! 但很快,容洛予便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刺客对着马车就是一顿箭狂射,容洛予不得已只好跑到马车顶将射来的箭一一挡下,但是一个人的体力终归有限,随着刺客射来的箭越来越多,容洛予逐渐有点支撑不住。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容洛予听到在赶马车的黑银一声冷笑,他瞬间就冒火了:“你啥意思啊?看不起我啊!有本事咱俩换换!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打你!” 黑银:“呵。” 容洛予:我气! 就在这时,马车一边的车轮子突然脱离了马车,马车瞬间失去了平衡,随着苏卿依的尖叫,木制的车轴座狠狠砸在地上,随着马车的前进发出奇怪的声音。一个刺客见状,用倒钩直接将那一面的车壁给破开了,这下绿桃没了着力点,也跟着软绵绵地要摔出马车外! 苏卿依来不及害怕,伸手抓住绿桃的的手,但是—— “唔!” 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熟悉的痛觉令她想起当时给她看病的医者的话: “姑娘的手腕,皮肉虽愈,但手筋已断,便是接上了,可此后也……虽不似残者那般手无握力,但也是相之不远,即便以后用以灵丹妙药,可弹琴,可拉弓,却再也不复当初了。” 可恶! 苏卿依的额头渗出点点密汗,可是抓着绿桃的手却越来越无力,绿桃半边的身子都要掉出去了! “容洛予容洛予容洛予!” 容洛予刚平衡好自己就看见底下苏卿依抓着绿桃的手却一副手滑的模样,不禁好笑,刚想让她自己拉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苏卿依是真的拉不住 分卷阅读37 绿桃,露出的一截手臂像是用尽了力气,但是力气到了手上却像化作了虚无,霎一看有点诡异的违和感。 正巧暗卫追了上来和刺客纠缠,容洛予得了喘息跳下去,一只手就拉起了绿桃,然后抓住车后的窗帘,有力的手臂横在绿桃身上以免她又滑了下去,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苏卿依就算是抱,也抱不住,她的手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而事实上他的猜测很正确。 “你的手……”容洛予看着紧紧扒住另一边车壁身体还不断往下滑的苏卿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而车外,刺客已经将连弩对准了他们。 “小心!” 容洛予拧着眉头将手中的剑钉入车底,然后将绿桃拦腰扔去黑银的方向:“接着!”见黑银轻松地将绿桃接住后,容洛予又伸手搂过苏卿依的腰,想将她也甩给黑银好让黑银断开这快要散架的马车,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就在他将苏卿依搂进怀里正要甩给黑银的时候,就在他不能大动作的时候,一支冷箭便到了他身前。 这一瞬间,容洛予面对着两个选择,一是推开苏卿依,他没事,不过她就会摔下马车,外面这么多虎视眈眈的不留行,这无异于在死路上推她一把,他也可以预料到他被傅陌在他面前擦剑准备砍他的模样。这二吧,就是继续把苏卿依甩给黑银,自己扛着这支箭,不过他可能就会被暗箭正中心脏…… 嗯…… 生死只在一瞬间! 容洛予咬牙,可就在他想要把苏卿依送去黑银那边暴露出自己脆弱的后背之时,在他怀里的苏卿依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容洛予被推开后,眼见着冷箭恰恰在他肩上擦过,钉在车壁上,他有些懵,下意识看向苏卿依,只见那软软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狼狈地摔下了马车,在冰冷的地砖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容洛予的心似乎被狠狠一扯—— 苏卿依犹如天降的肥肉,看见目标掉出马车,不留行们便像许久未食肉的恶狼,全部放弃了缠斗直直往地上的那一团扑了过去! 容洛予这才反应过来,拿起剑就冲了上去,白剑红出,一把玄铁剑在最关键的时刻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剑,容洛予低身滑到苏卿依身边,以身体为肉盾挡在她身上,接过他抛出的佩剑,还没来得及想等一下自己被刺死,死前要留什么遗言,死时摆什么姿势最帅的时候,围在他们周围的刺客却一一中箭倒下。 “何人敢在此行刺?!” 是萧陶! 伴随着有力的马蹄声,萧陶领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 直到萧陶的银色盔甲出现在转角,容洛予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是萧陶,禁卫军,我们安全了……” 不留行是死士,不畏生死,又一批冲了上去,还未靠近,却一一死在禁卫军的箭下。禁卫军很快杀死了所有的刺客,迅速地开始清理现场。 “你没事吧?”容洛予从苏卿依身上下来,见她还保持着把脸藏起来的姿势,不免有些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捂住脸,他们就不会杀你了?” 苏卿依动了动,抬起头,容洛予这才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一块血污,想必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擦到的,顺着看下去,容洛予发现她的手掌内侧的擦伤更为严重,鲜血和白皙的手形成明显的对比,可偏她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样,脸上竟然没有表情,目光兜兜转转落到他身上,眼神这才亮起来:“谢谢你。” 顿了顿,又郑重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一闪而过,消失得太快容洛予抓不住,他默了会,看着苏卿依:“我曾经怀疑过你就是惊华公主,毕竟世界上没有两个如此相似却毫无关联的人……但是,我现在又觉得不是了。” 苏卿依呆呆地望着他。 容洛予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若你真是她,方才就不会推开我……”他说完,复又抬头看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他却像是看得出神,他几不可闻地叹气:“惊华若还活着,大概,恨不得杀了我吧……” 容洛予最后的话很轻,轻到听不见,苏卿依听不清:“你说什么?” “啊……没!”容洛予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扶起苏卿依,“我说大晚上的刺客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围居然没有一户人家听到真是奇怪!” 不说还好,苏卿依这才发现从她遇刺到现在禁卫军到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街道虽算不上很繁荣,但店铺里也住着人家,现下却跟死了一样,一个人影都没有,就算睡得沉,也不可能丝毫不受禁卫军的马蹄声影响吧?更何况,一个人睡得沉,难道整条街的人都睡得这般沉? 苏卿依看着清冷的街道,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几十具尸体,闭上眼睛颤声道:“是啊,太安静了,安静得,就跟死了一样……” 容洛予不明所以,见苏卿依说着说着,突然皱起眉头捂住自己的胸口,小脸都扭在一块,看起来非常痛苦。容洛予急了:“你怎么了?受伤了?”可他话音未落,面前的苏卿依毫无征兆地吐 分卷阅读38 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斑斑点点,有些狰狞。 刺眼的鲜血与苏卿依发白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苏卿依喘着气,捂住胸口又咳出一滩血。 “你……”容洛予伸手去扶苏卿依,大手刚碰到衣袖,苏卿依便软软地晕了过去。 “苏……苏卿依!喂……” 而宫内,太皇太后傅雨白穿着薄薄的衣服倚在门边,看着夜空,喃喃道:“真安静,京城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二十 傅陌在人前一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但是身为他的左右手,容洛予自然知道世上没有人会一直保持风度翩翩的模样,傅陌也一样,他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容洛予亲眼目睹过的,仅有一回,那还是在五年前他即将登基的时日,而现在,是第二回。 在他把昏死过去的苏卿依抱回宫里的时候,傅陌面上虽然平静,但是比以往低沉的声音,还有不自觉颤抖的手指,以及眼底的血丝,无不在出卖并不平静的心情。 傅陌将略有颤抖的手指搭在苏卿依的手腕上,他诊得越久,脸色就越沉,周身的气压低了又低。容洛予见他初步诊脉完后,大手一挥撤走了要上前帮忙的宫婢,亲自小心翼翼地将苏卿依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又握着她的手,内力跟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容洛予皱眉,他不认为苏卿依值得傅陌不顾自己地去给她输送内力,更何况,苏卿依不会武功,内力到了她体内,不多时就会消散,这是无用之功。但他又看见傅陌紧皱的眉头,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难道大哥真的喜欢上苏卿依了?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先吓了一跳,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她怎样了?方才她摔下了马车,我看过,只是受了点擦伤,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啊……大哥,我不是有意……” “与你无关。”傅陌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中毒了。” “毒?”容洛予不可置信,“什么毒?” 傅陌放下苏卿依的手,缓了一口气才道:“不清楚,但是毒量分散在依依体内,像是已经积聚了一段时间,方才我用内力驱毒,却收效甚微……郑首院呢?” “萧陶去请了。”容洛予话音刚落,殿外郑首院和萧陶就到了,傅陌见了大手一挥,先把郑首院推进去诊脉再说,自己则是带着容洛予和萧陶去到侧殿。 侧殿没有其他宫婢,黑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沉默地站在一边。 “说吧,怎么回事。”此时的傅陌已不见方才的失控,变回了以往冷静的模样。 黑银:“从苏宅出来后遇到了不留行。” 容洛予:“我和萧陶收到黑银的讯息,我先赶了过去,萧陶则是去调禁军援助。” 萧陶:“臣将不留行处理完后,娘娘便毫无征兆地吐血晕倒了。” “……”傅陌坐在高位,一手撑着额头,似在思索,良久,才开口:“是谁做的?” 底下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回答。 不留行,是对那些为了暗杀而专门被培养出来的死士的统称,他们没有身份,武功高,惟命是从,不完成任务死不罢休,所到之处一命不留。但是要培养出一名又强又忠诚的不留行,耗费的心血就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更何况今天一出来就是几批,一批十几个的那种,论说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培养出来,燕云国里恐怕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但这几个人,都不会是傅陌想要听到的答案。 “娘娘离府前,似与苏余氏有争执。”黑银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顾绿央呢?” 容洛予听到后懵了会,这才想起苏卿依身边的绿桃就是顾绿央:“她晕了,我刚刚也带了她回来,叫了太医,太医没那么快到,现在应该还在她房里晕着。” 傅陌没有再开口,四人就在侧殿里沉默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云纹的声音,说是郑首院有事相告,获允后,郑首院甩着白花花的胡子小跑了进来:“皇上。” “免礼,依依如何了?” “回皇上,娘娘身上,仅额头和双手有擦伤之外,并无其他外伤,至于这导致娘娘吐血之毒……”郑首院欲言又止。 “这毒怎么了,说啊!”容洛予催促道。 “这是什么毒?”傅陌似乎看出了郑首院的难言之隐,“朕恕你无罪。” “皇上,这毒乃是……”郑首院直接跪下去,头嗑在地上,“七绝药。” 郑首院的话一出,侧殿内传出很明显的吸气声。 傅陌沉声道:“再说一遍。” 郑首院抖着身体:“是……是七绝药……七绝药,毁人心脉,能让人无知无觉地死去,表面上看来只是身体羸弱致死。老臣看过,娘娘身体里的七绝药已蓄积数月有余,虽只有数月,但是药量却比一般的用量要大,这也导致了娘娘这些天疲惫不堪,连本应在一年后才出现的吐血症状今日就出现了。” 七绝药,竟是七绝药! 在场的人无一不自觉地想要将自己在傅陌面 分卷阅读39 前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而郑首院更是汗流不止——众所周知,厉帝是武将出身,身子底本是很好的,但是不知是夺位带来了上天之谴,在皇子夺嫡夺得最激烈的时候,他就开始吐血不止,而后几年身体急速衰弱下去,不久就驾崩了。当时太医院怎么找也找不出厉帝衰弱的原因,但郑首院却知道,厉帝当时其实是中毒了,而所中之毒,便是七绝药。七绝药是很久以前傅氏皇族从鬼医那里拿来的秘药,这也是郑首院能诊出来的缘故,但是他靠着从鬼医那里学来的医术能诊断出来,却做不出解药,而当初皇族只拿了毒药,却不知其解药,现下苏卿依的七绝药,恐怕只有现任鬼医青青,方能解了。 没想到当初厉帝被这一味毒药送走,现在苏卿依也差点被这一味毒药送走。 就这样又沉默了许久,待到郑首院都跪得快体力不支时,才听到傅陌疲惫的声音:“去查。”顿了顿,他又转头跟黑银道:“把追灵拿来。”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待桌上的灯燃尽,傅陌才放下笔,将写好的密信捆在追灵脚上,然后任它飞去它该去的地方。 傅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他手里这只最优秀的鸽子要多久才能带回他想要的答案,想着想着,又低下头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夜未睡,他有些头疼。 进到内殿,苏卿依还合眼躺在床上,呼吸很浅,若不是吐了血从而查到身体里有毒药,此刻恐怕连傅陌也想不到她身体有异样。傅陌恍惚间又想起苏卿依之前还跟他说过自己进来不知为何很嗜睡,睡醒了也无甚精神,他还当是她自己睡太多的缘故,现在想来,真是令人自责又心疼。 傅陌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挤进了被窝,翻身抱住苏卿依。睡梦中的苏卿依似乎感到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被窝,冷得打了个寒颤,迎上傅陌的怀抱,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皱着眉头哼唧了两声,后来似乎知道来人是傅陌,又高高兴兴地钻进傅陌的怀里,都不用傅陌怎么抱着了,于是两人便这样相拥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已经大白,苏卿依在门外宋轶小声的询问声中醒来,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傅陌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睡在自己身前。 什么情况?? 苏卿依眨了眨眼,记忆逐渐回笼:噢,自己昨天遇刺,绿桃晕了,容洛予来救她,她吐血了……等等,她吐血了?苏卿依后怕起来,想开口说话,但是抬眸就看见傅陌眼下淡淡的青色,下巴还有些许的胡渣,于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只能作罢,却不料动了动手,疼痛感瞬间涌上,苏卿依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她不倒吸气还好,她一动,原本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傅陌便瞬间醒了过来,只见他睁开略有红丝的眼睛,脸色有些憔悴疲惫。傅陌望了望气色不错的苏卿依,拉起她缠着纱布的手放到嘴边轻轻蹭了蹭,声音是带着困倦的沙哑:“手刚上好药,别乱动。” 苏卿依:“我昨天……” “在查了,你身体没什么事,绿桃也没什么事。”傅陌放开苏卿依的手,转而将她搂进怀里,顺便埋首在她颈间,“乖,再陪我睡一会。” 苏卿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傅陌这一凑过来,这下是什么话都不心思说了,只顾着脸红去了。傅陌的呼吸声很轻,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脖子上,暖暖的,痒痒的,令她抖了一个又一个的激灵,也成功地让傅陌以为她受凉了,大手一挥,用被子将她紧紧裹住,然后又陷入新一轮的睡梦中。 当苏卿依再次迷迷糊糊地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时,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她动了动,发现傅陌早已不见了身影,躺过的位置冰凉凉的,不似被窝那般温暖,这让苏卿依不免有些失落。 明明昨晚她还经历了一场刺杀,还莫名其妙地吐了血,结果一觉醒来,话都没说几句,安慰话也没有,就这样走了,就不怕给她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娘娘醒了?”云纹推门进来,“娘娘,昨晚您可要吓死奴婢了!” “昨天……昨天怎么了?” “昨天夜里,娘娘晕了,是安郡王带您回来的,绿桃姐姐也是晕着被送回来了,后来皇上来了,郑首院也被萧将军请来了,再后来他们都走了,是皇上陪了娘娘一晚上。” “郑首院?”苏卿依揉揉头,不小心揉到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一呲牙,“他说我怎么样了没有?我昨晚莫名其妙地吐血了哎……对了还有绿桃怎么样了?” 云纹脸上的不自然转瞬即逝:“郑首院说娘娘您这是火气太盛,吐出点淤血便没事了。还有绿桃姐姐,昨天半夜就醒了,听到郑首院被请来的事,差点就要闯进殿里看娘娘呢,姐妹们好生劝了许久,才把绿桃姐姐劝回被窝。太医说绿桃姐姐没什么事的,修养几日便好。” “那外面是什么声音啊,闹得我有些头疼。” “娘娘,皇上下令,这些日子留芳殿需要修整,要娘娘先搬到云清殿住着,外面是奴婢唤人运东西,不知是哪个这么毛毛躁躁的,倒是吵到了娘娘……” 云纹接下来的话苏卿依已经听不下去了,脸上只有大写的懵—— 分卷阅读40 众所周知,云清殿,是皇上的寝宫。 二十一 已过半夜,紫鸢悄悄起身,却因一番动作不小心引来了身边的一个宫女的呢喃,吓得紫鸢忍不住屏息望过去,所幸那宫女只是在梦中嘟囔一声,翻个身就继续睡了。确认她并没有醒过来的紫鸢在黑暗中擦了把冷汗,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夜风灌得生冷,紫鸢小跑到院子里一处偏僻的地方,趁着月色,隐约见到假山后头站着一个人影,紫鸢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般,飞速跑了过去,就在她离假山还有五步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站在那,别过来。” 紫鸢刹住步伐:“这位姑姑,事情暴露了,这可该怎么办啊,他们迟早都会查到我头上的!姑姑,求求您救救奴婢,求求娘娘救救奴婢,否则,奴婢只有死路一条啊……”紫鸢恨不得给假山后的人嗑几个响头,当初因为妹妹的事情,她不得不听命那个“娘娘”,往皇后的用具里加了三倍的量,之前一直相安无事的,今日她却突然听到苏卿依挪去云清殿居住的消息,心里觉着是事情败露了,否则,皇后去云清殿,为何不把她们这些近身的宫女也带去? “娘娘说了,安郡王回京前,要皇后毒发。” “姑姑啊……安郡王提前回京,奴婢,奴婢怎能料到……”紫鸢察觉出“娘娘”似有弃棋的想法,顿时慌了,“姑姑,是奴婢的错,求姑姑与娘娘为奴婢说说话,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紫鸢直接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心里却在思考着,她下多了药量,已是背叛了太皇太后,向她求助无异于找死,但是那个“娘娘”,紫鸢虽然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宫里的哪位娘娘,但是单凭她能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留芳殿绑出去,就知道她绝非普通人,自己向她求助,总该有一线生机了吧……? 假山后的人不为所动:“事都做不好,还想活命?” 紫鸢咬牙。 “你想将娘娘供出来,换一条命?”却是陈述事实般的语气,紫鸢听得一惊:“没有,没有,奴婢不敢……” “呵,药是太皇太后给的,又是你下的,你自己下错了量,从头到尾,与娘娘何干?即便你供出娘娘,谁会相信?你知道我是谁,娘娘是谁吗?” 紫鸢听后瘫在地上——对啊,自己从来不知道“娘娘”是谁,就算说出来,一没证据,二又不知此人是谁,反而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 “如今,你唯有一条路可走。”假山后的声音适时响起,“便是死。不过,你的妹妹红鸢,将会衣食无忧一辈子,不仅能嫁个好儿郎,关于她曾经的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晓。” 紫鸢木然——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吗? “若你应承,那便先按照这密封信件所说的,给你家妹妹写一封血书,我会送去与你妹妹,这将是你妹妹一生的保护符,随后,三尺白绫,后边的枯井,随你选择。” 一封密封的信件飘落在地,紫鸢颤着手拿起,信封被白蜡封住,这就说明,她是第一个知道信里内容的人,而她的妹妹,将会是第二个知道的,这封信,将会成为妹妹后半生的免死金牌…… “写好后把信烧了,血书放在这里,自然有人会来取。” “奴婢……”紫鸢思量许久,再次抬头,却发现假山后早无人影,她呆愣了会,顿觉手中原本羽毛般轻的信件犹如千斤重。 …… 元宵节一过便要开朝,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政事让朝中上下好一阵忙活,也成功地让傅陌忙了好几天,每天都要忙到半夜,于是每夜都在御书房的侧殿歇息,第二天起来又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不过苏卿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首先就是没想到傅陌这么忙,明明年前的时候这么忙还天天有空大老远地跑去她的留芳殿陪她做些无聊事,可现在呢?一向在御书房来去自如的自己,居然被挡了下来,宋轶又一直笑呵呵地打太极,是以,打从那夜之后,苏卿依便再也没有见过傅陌了,每天在云清殿就等来傅陌吩咐送来的汤药。其次,奇怪的就是苏府没了消息,投过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半点回应。但是最奇怪的就是,她,苏卿依,一国之后,一夜惨遭刺杀,后又无端吐血,这个消息论是放到哪里都有引起轰动,可是这几天,外头却是风平浪静的,知道她出宫事情的宫女不知为何都被封了口,就连绿桃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啊!皇上到底在干什么啊!”苏卿依在床上滚来滚去。 云清殿分有几个殿,除了主殿以外,其他的三个侧殿布置风格各异,都是傅陌按照他的喜好亲手布置的,据说是因为主殿金碧辉煌庄严无比的,傅陌住得不太习惯,但又不能将历代皇帝住过的云清殿大改,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将其他的三个小殿改了一番,只待他无聊时挪去侧殿歇歇脚。 而苏卿依现在住的,是离主殿最近的侧殿,这里的装潢都是清素淡雅的,主打书香文艺,不知道宫女熏了什么香和书墨味如此相似,让人待在里头就觉得自己恍若满腹 分卷阅读41 经纶,成了淡雅文士一般。可苏卿依对文学不大感兴趣,这侧殿住着,天天东弄弄西弄弄的,早就将这里的清素淡雅之气毁个彻底。 “我还等着回复呢!”苏卿依趴在床上像条咸鱼——明明还要处理苏之灵的事情,苏城的话是带给他了,可傅陌压根就跟没听见似的,也没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是厌倦了? 苏卿依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线绷断了。 至于傅陌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也就他本人知道了。 御书房内,傅陌正在不急不慢地展开一张白纸,上好的紫毫方在墨砚上沾了墨,正寻思着要写什么字,门外就响起一道声音:“大哥!我查到了!!” 容洛予很是自豪,自信满满地走进御书房,却见傅陌拿着一支毛笔停在半空中不动。傅陌有个毛病,写字之时最讨厌他人打扰了,就连宋轶禀告时都是在一边等着他把这一个字写完再说的。容洛予看着傅陌的字还没开始写呢,脸色慢慢转阴,瞬间就怂了:“啊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微臣告退!” “回来。”傅陌随手放下手里的笔。 容洛予迟疑地走上前,再三确认傅陌没罚他的意思后,才道:“我按你说的去查了那群不留行,果然不是养在京城里的。那群不留行几乎没有留下线索给我们,不过百密一疏,还是让我找着了。他们其中有一个叫王义的,原先只是在南边打猎的猎户之子,八岁那年家里遭了狼袭,被送去大夫那里医治,在身上留了几道伤疤。我原先查看到是狼爪留下的,就想碰碰运气派人去寻,没想到真的寻到了。经那个大夫确认,王义的确是那晚的不留行之一,据说当年他伤好后便走了,他去的地方,正是养着不留行的地方,唤不易城……这,好像跟京城里能养出不留行的人对不上号啊……” 傅陌淡淡道:“就这些?” 容洛予一噎:“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调查这种事我惯不会做的,更何况我能找出王义这个人就很不容易了!再说,大哥你想知道那群不留行的背景,找蛮娘不就成了?她查这种东西最在行了,何必指望我呢……” “本来就没指望你,被人蒙骗了都不知。”傅陌像是可怜地看了容洛予一眼。 两道身影从梁上落下。 容洛予一懵,随后反应了过来——感情傅陌在幕后主使面前拿他当幌子呢!先让他去查,那幕后主使必定会以为他是调查的主力,假信息都抛到他那里了,哪里还发现背地里有个暗探能力极强的蛮娘呢? 容洛予不免有些委屈:“既然蛮娘早就回来了,大哥怎么还叫我……” 傅陌瞥他:“有意见?” 容洛予缩了缩脖子:“没……”其实不光是苏卿依,容洛予也感觉傅陌这几天不太对劲,苏卿依不知为何,容洛予却是知道的,傅陌这是生气了。傅陌生气了冷落别人很正常,他一头扎进奏折里不理他人很正常,但是苏卿依一个无辜人居然也被冷落了,容洛予也表示很不解。按理说,有人要刺杀,要毒杀自己的皇后,傅陌的生气应该是对着幕后主使的,就算对着他们一些不相干的人撒气也是正常的,可是苏卿依嘛……容洛予不免有些猜测——难道苏卿依在其中做了什么事,惹到傅陌了?可她一个弱女子做了啥事啊?难道是明知有人要杀她她还偏往刀口上撞? 这边容洛予在走神,另一边的蛮娘便开口:“属下查到,不留行确实不是养在京城的,但是却是养在义山那边的。” 义山,燕云国皇陵所在之地。 “你的意思是说不留行是……”容洛予心中大感不妙,义山的不留行,历代只负责镇守皇陵,若是想要从中调走,必得是傅氏皇族嫡系血脉,还得手持皇印,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整个燕云国只有两个人,傅陌,以及太皇太后傅雨白。 容洛予的脸刷一声白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姨母怎么会……一定是别人偷了皇印,一定是幕后主使冒充了姨母去调遣的,大哥……” 傅陌抿着唇,却是一副早已知晓并不意外的样子,他沉声道:“这不是姑母第一次这样做了。” 容洛予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没有将刺杀的事情与傅雨白联系起来,而黑银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震惊。 黑银:“苏之灵不见了。” 二十二 “苏之灵不见了。” “等,等会,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苏之灵不是被关在宫外的一处秘牢吗?虽说当初是为了给他出气才把她关去那里的,防守的确不像其他密牢一样紧,但也没松散到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轻易逃出啊!除非…… 黑银面无表情:“被人救走了。” 傅陌淡淡道:“继续。” “至于那个上吊死的宫女……” “等等!怎么突然跳去其他话题了??”容洛予大喊,“大哥,有人居然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这不应该是一件大事吗??” 傅陌头也没抬:“接下来说的,才是大事。”说完 分卷阅读42 ,示意黑银继续说下去。 “那个上吊死的宫女,名叫紫鸢,在留芳殿负责皇后的饮食,前两天突然上吊,没有遗物留下。”黑银顿了顿,“可经她手的饭具茶具,皆含七绝药,这些器具皆被药所渗入,待娘娘用时,受热,药便不知不觉落到汤饭茶之中,被娘娘服下。” 蛮娘在后边补充:“属下查到,紫鸢家中,本有其父、其继母,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个早已失踪的妹妹红鸢。据探子回报,数月前,在她家附近出现一行可疑之人,似是习武之人,娘娘出事后,那行人便消失不见了。” “继续。”傅陌的声音变得更沉。 蛮娘:“他们是京城派去的杀手。” 黑银:“是太皇太后的人。” “呵。”傅陌冷笑。 “你们的意思是,给皇后下毒的,是姨母,派人刺杀的,也是姨母?”容洛予难得头脑清晰了一回,“这也不对啊,既然早已下毒,姨母又何苦派人刺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除非她怀疑紫鸢背叛了她。”傅陌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黑银默了会:“没有证据说明紫鸢被除太皇太后以外的人指使。” 七绝药什么功效,每次要多少药量,傅雨白不可能不明白,可苏卿依体内的药量却是其数倍,这样做反而让人起疑,傅雨白一定是察觉到了,故而一定会派人去查,但是结果可能什么都没查到。恰巧苏卿依入冬后食量添了许多,故而傅雨白只能怀疑是苏卿依的频繁进食才导致服用的药量比平日的还要多。这其中似乎还存在着矛盾点,这些矛盾都集中在紫鸢身上,但是如今她人已死,什么东西也没留下,若是背后真的有其他指使之人,必定是想要他们死无对证,将苏卿依中毒一事全推在傅雨白头上,但是,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第二主谋的存在! 容洛予皱眉:“但还是那个问题,一边下毒,一边又刺杀,服用七绝药后一年便会毒发,姨母只需等待,又何苦派不留行刺杀?除非……” “除非,等不及了。”黑银看到傅陌眯起眼睛,大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继续,“太皇太后心绪不宁已久,近来更甚。” 话一出,容洛予心中了然——自五年前起,自萧陶带回惊华的死讯后,傅雨白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一开始夜里频频做噩梦,时常半夜惊醒,后来吃了郑首院的药后,情况便慢慢好转了,这几年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可就在苏卿依入宫后,傅雨白的这个毛病又犯了,虽不似之前那般严重,但是也将她弄得十分憔悴。 容洛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傅雨白的心病,也是她的执念,这些年来,傅陌避而不谈,他又直肠子,说话也不会婉转点,总不能让他跑到傅雨白面前问她,既然心里对那对兄妹留有一份柔情,当初又何苦赶尽杀绝,完了又愧疚到极致而化成对他们的憎恶和恐惧?而现在,恐怕是傅雨白把对那俩兄妹复杂的情感全挪到了苏卿依身上了吧? 殿内的几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良久,傅陌才问道:“昨日,郑首院与我说,依依体内的毒量虽大,但距离毒发,还尚需小半月。” 容洛予抬头:“什么意思?” “七绝药断七脉,想要人悄无声息地病弱而亡,需得少量、多次、长期服用,不过,若是中途中毒之人遇上七七香,体内毒性就会立刻反噬身体,从而提前毒发。不过……”傅陌顿了顿,“依依之前曾大量服用过其他的珍贵药材,这些药材为依依化去了一些七七香的伤害,否则,那晚,依依已经身亡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用七七香刺激了苏卿依?那一天,皇宫里不可能,苏城又有求于她,也不可能是他,在路上的话,她坐着马车,香气也透不过车帘,那个侍女不太可能……”容洛予仔细地想了又想,脑海里突然蹦出黑银之前的话: “娘娘离府前,似与苏余氏有争执” 难怪苏之灵不见了! 容洛予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密牢的守卫不可能松散成这样,这一定是场交易,有人和苏余氏接触了,那人答应苏余氏救出苏之灵,条件肯定是,身上带着七七香,然后在苏卿依去苏府的时候,与她共处便可!而知道七绝药遇七七香会立刻毒发,同时又有能力救出苏之灵的,唯有…… “这是两边都下手,以防万一啊……”容洛予喃喃道。 黑银和蛮娘见容洛予终于明白了,心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紧接着望向面前的傅陌,见他摆手,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傅陌瞥了眼还在懵的容洛予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容洛予:“大哥,你说七绝药遇到七七香立刻毒发,那苏卿依岂不是……不会吧,我听说她这几天还挺好的啊,难不成是回光返照……呜啊——”容洛予看着手里刚刚被傅陌当成利剑刺过来的毛笔,不自觉冒了一身的冷汗。 “解药,已经给她喝了,再喝几天,余毒便清了。” “大哥你真会说笑,七绝药的解药不是在……”鬼医青青四个字还没吐出,容洛予就瞪大了眼睛,“大哥你 分卷阅读43 认识鬼医青青?!你居然认识鬼医青青?!!” 傅陌低头不理他。 容洛予咆哮道:“我之前上战场被弄得半死不活的,大哥你认识鬼医青青,居然见死不救?!!” 傅陌又拿起另一支毛笔开始沾墨,似乎没听见容洛予的话。 见傅陌不理自己,容洛予在心里吐槽一句“女人是宝,兄弟是草”,才讪讪道:“那姨母……大哥打算如何?” 傅陌头也不抬:“我自有安排。” …… 而另一边,绿桃正坐在宋轶面前,紧张地绞着手下的帕子。 “绿桃,我再确认一遍,”宋轶依旧笑呵呵,“那一夜,遇到苏夫人之时,你就闻到苏夫人身上带有异香,后来,苏夫人给了娘娘一碗莲藕汤,娘娘喝了。我说的,对不对?” 绿桃心里正慌,不明白宋轶突然找她详细问了那夜的情形,末了,却要她确认这两件事情。那夜苏夫人身上的确有香气,但是苏夫人日日熏香,她也没太注意,至于那碗汤,别说喝了,苏卿依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绿桃啊,在这宫里生存呢,就要聪明些,你再与我说一遍,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绿桃看着宋轶的笑脸觉得瘆得慌,但宋轶是傅陌身边的人,他的意思,便是傅陌的意思。绿桃无法,只好说道:“那夜夫人拦下娘娘,给娘娘送了汤,娘娘喝了,临走时,我闻到夫人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似乎不是京中常见的香料。” 宋轶笑道:“很好,再说一遍。” 绿桃又说了一遍,宋轶才满意地点头:“你且记住,日后若有人问起,只这一个答案,唯有这个答案,你可懂?” “明,明白……” …… 夜里,傅雨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明明还未立春,夜晚还带着冬天的冰凉,但傅雨白却冷汗不止,气息逐渐不稳,身体还在不自觉地挣扎,似乎陷入了无休止的噩梦当中。 “哥哥!” “走啊,快走啊!走了,就别再回来!走得越远越好,快走啊!” “哥哥,我不要……” 梦中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画面一转,是她的侧殿,窗外晴空万里,却不燥热,还能听见传来的鸟叫声。 傅雨白坐在高位,容澈在一边含笑望她:“母后,儿臣已将那些女人挪去行宫住着,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扰了母后的清净,您看,这样可好?” 傅雨白有些懵:“好。” 容澈呵呵地为她倒了杯茶:“母后近来有些郁郁寡欢,过些日子,我便唤阿陌进宫,让他来看看您如何?母后不是喜欢阿陌吗?” “……好。” 察觉到傅雨白的走神,容澈只是依旧温和地笑笑:“母后可是不喜儿臣做了皇帝?儿臣都搬出阿陌来,母后也不曾对儿臣一个笑容。” “怎么会。”傅雨白整理了一下思绪,“你切莫妄自菲薄,先帝众皇子中,只你一人适合做皇帝,你既不像十皇子那般软弱,也不像时王他们那般暴戾……你做了皇帝,施行仁政,又励精图治,燕云国在你手里恢复昔日雄风,哀家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不喜呢?” 容澈低下头一直在笑,似是因为傅雨白的夸赞而有些羞涩,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神情截然不同:“既然母后没有不喜,那为何……” “要将我与惊华,赶尽杀绝呢?” 二十三 “既然母后没有不喜,那为何,要将我与惊华,赶尽杀绝呢?” 傅雨白手里的茶盏啪一声掉在地上。 明亮的光线逐渐暗淡,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容澈的身上开始渗出鲜血。 “母后,为何?”容澈抬头,脸上多了几条伤疤,而伤疤还在不断形成,像是有无形的手如利刃般划过他的脸,十分的狰狞可怕,伤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他表情狰狞,“母后!儿臣可曾做错了什么?可曾伤害过母后?母后,为何如此狠心?” 傅雨白瘫坐在地上,频频往后退:“不,不是我,不是我……” 箭从虚空而来,咻一声狠狠扎进容澈的身体,容澈如行尸走肉般晃了晃,却没有停下走向傅雨白的脚步。不一会,容澈的身上又多了几支穿体的箭,衣服早就被染红,他恍若一个血人一样朝傅雨白走去:“不是母后,又是谁?” “不,不是我,不是我杀你们的,不是我……”傅雨白转身想跑,容澈的脸却突然出现在眼前,离她极近,鲜血都滴到她的脸上。 “不是母后,难道是阿陌……” “啊——”傅雨白惊醒,颤着声音:“阿芷,阿芷!” 傅雨白唤的是她的贴身姑姑刘芷,平常她一醒来,刘芷就会立刻来到她身边,可现在,刘芷却没出现。 傅雨白起身望去,见刘芷在不远处,朝着门口跪着低垂着头,不知跪着谁,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清冷的声音穿过大半个空殿,落到傅雨白的耳畔:“姑母近日 分卷阅读44 憔悴了许多。” “……”傅雨白沉默了好一会,“你都知道了?” 傅陌平日里一贯的温柔好脾气,什么事情都能忍着,但是到了夜里,就是他算账的时候。果然,傅陌接了她的话:“是。” “打算如何?” 傅陌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太皇太后因过于思念先帝,请求移去义山居住,为燕云国诵经祈福。” 傅雨白有些惊讶,一来,是因为傅陌似乎并不想公开她做过的事情,二来,是因为一个苏卿依,仅仅是因为一个和惊华长得相似的人,他们姑侄之间,竟然闹到如此田地。 良久,傅雨白才颤着声音开口:“陌儿,你还记得我以前是如何教你的吗?” 夜风中,傅陌的声音有些含糊:“身为皇室,情之一字,必得抛之。” …… 草拟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苏卿依扫了一眼,算是给了个“知道了”的答复,宋轶见了,便识趣地拿着草拟的圣旨退下了。 苏卿依有些郁闷,因为没想到自己在云清殿浪费大好时光的时候,外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首先,就是傅陌对外公开了苏之灵受苏夫人指示对容洛予下药这件事,然后后面都在讲苏卿依撞见了很生气,决定大义灭亲什么巴拉巴拉的,然后惹恼了苏余氏,苏余氏便派人下毒兼刺杀什么巴拉巴拉的,最终的结果是,苏余氏,斩立决,而苏家,三代以内仕途无望,可怜那苏城,刚来到京城,官位都还没坐热,就要挪屁股走人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恨苏夫人呢。至于苏之灵?草拟的圣旨上只字未提,而苏之灵这个人,也跟着人间蒸发了。 但其实吧,说是这样说,可单凭苏余氏的能力,加上苏家势力和余家势力,都不可能养得起那么多的不留行,所以她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指使。苏卿依不明白傅陌为什么没有将那个幕后主使查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京城鱼龙混杂,即便关乎自己的性命,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要真的死,也躲不过。 苏卿依趴在桌上:“说起来,太皇太后何时启程前往义山?” “娘娘,就在今日,不过皇上知道太皇太后待娘娘不亲厚,所以才没告知娘娘,娘娘也不必一定要去送行。” 苏卿依想了想,傅雨白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好歹也是傅陌的姑母,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她的婆婆,人家都要走了,再怎么着,也得去送送行才是,说不准,还能碰上这么多天没见的傅陌呢! 不过很不幸,傅陌以政事繁忙为由,没有来送行,于是苏卿依赶来,除了几句干巴巴的话,便只能跟傅雨白大眼瞪小眼了。但傅雨白明显在神游,苏卿依尴尬得不行,正要给绿桃打个暗号让她想个借口带着她遁走时,傅雨白幽幽开口: “你很像她。” 苏卿依一时反应不过来,环顾了一下站得老远的侍女确定这里只有她们二人,确定傅雨白是在跟她讲话,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谁?我?我像谁?” “惊华。” 苏卿依的手指一顿。 傅雨白看她:“都是聪明人,就别演了,我知道你就是仗着自己这张脸处心积虑入宫的。” 苏卿依收回手指正色道:“太皇太后,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父亲要我入宫我便入宫,何来处心积虑之说呢?” “入宫前没有,那入宫后呢?”傅雨白上前一步,“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惊华,但是细微的动作上却别别扭扭地学着,真当我看不出来?” 苏卿依眨眨眼,突然明白傅雨白刚才所说的“聪明人”是什么意思,宛然一笑:“不过是在后宫生存的小心思罢了。” “苏卿依,你放心,只要你还顶着这张脸,陌儿就会留着你这一条命,可是他不知道,你看似迷糊毫无心计,但其实不过是短暂蛰伏罢了。” 苏卿依挑眉:“怎么说?” “杜盈从暖月那里得到下药的启发,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陌儿至今都未宠幸于你,你慌了吧?” “可是你没想到,陌儿会宁愿选择压制药性也不碰你,对吧?” 傅雨白一边说一边逼近苏卿依,苏卿依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一直在往后退,直到后背碰到树干无路可退时,苏卿依才皱眉反击:“太皇太后可有证据?” “没有。”傅雨白承认得干脆利落,“但我觉得就是你做的,就连苏之灵那件事也是。” “……”苏卿依大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这两件事跟她有毛关系啊,自己咋还成了幕后主谋呢? “说起来,你知道陌儿为什么不碰你吗?”傅雨白眼里泛光,几近疯狂,“因为你是替身啊。知道什么是替身吗?纵便你长得再像,行为举止再像,也不是惊华本人,陌儿要的只是一个和惊华长得像的女人做他的皇后,他只需要一个替身,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苏卿依呆住。 傅雨白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睁开眼睛又是雍容华贵正常得不得了的模样,仿佛刚刚像极了疯子的女人不是她。 分卷阅读45 “苏卿依,我会回来的。在此之前,我劝你安分点,若是你敢让陌儿走了歪路,我绝不会放过你!”傅雨白转身就走,却在几步后停了下来,“对了,你知道惊华公主的本名吗?” 还泡在刚刚诡异气氛的苏卿依身子发软,听了这话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公主名字里,总该不会有个‘依’字吧?” 傅雨白走了,留给了她一声冷笑。 “娘娘,您没事吧?”绿桃上前扶住苏卿依。 “没事……”苏卿依看着傅雨白离去的车队低声回答。 惊华公主的出生没有引来任何波澜,她出生的时候正是其母入冷宫的日子,出生后,当时的皇帝厉帝也只是随手发了诏令,告知一下百姓添了位十三公主,可这位公主姓容名谁,却没有任何说明。哪怕是后来容帝登基,惊华公主获得封号后,知晓其姓名的人少之又少,一来是因为公主名讳不得冒犯,二来是因为燕云国公主获封号后,皆称呼其封号,故此,许多人敬仰惊华公主,可笑的却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可方才傅雨白的笑是什么意思呢? 总该不会是因为她说对了吧? 苏卿依想着想着,又想到傅雨白说傅陌宁愿压制药性也不碰自己,又联想到今日傅陌真的没有再找过她,苏卿依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娘,娘娘?”绿桃诧异地看着将自己一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苏卿依。 “绿桃。” “在!” “我想喝酒。”苏卿依的声音很是苍凉。 …… 幽暗的地牢内,苏夫人正坐在干净的一个小角落,以手为梳,慢斯条理地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她已经被抓进来三天了,地牢不比苏府,在这里她吃不好穿不暖,每天还要接受狱卒的毒打,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的之灵已经在傅雨白的安排下被送去了安全的地方活着。其实从之灵被抓起来之后,苏夫人想了许久,虽然原因不明,但她很确定傅陌是不会放过之灵的,为此,她才冒险和傅雨白合作,虽然注定要死,但是没想到…… “她居然这般命硬!”苏夫人咬牙切齿。 “不过是一个庶女,又没挡着夫人什么道,夫人何必作茧自缚?”地牢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安郡王?” 容洛予自暗处走出:“夫人,还没回答本王。” 苏夫人冷笑:“一个普通的庶女当然挡不了道。” “何解?” 苏夫人抬头,笑得有些癫狂:“安郡王可想听她入宫前的事情?” 二十四 “安郡王可想听她入宫前的事情?” 没有等容洛予回答,苏夫人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许是我天生敏感,那刘氏贱人带着苏卿依来苏家的时候,自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可说是不简单吧,却又很简单,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天天在苏家里混吃等死,但依旧停歇不了苏城栽培她的心思。在我的印象里,有两件事情不对劲。” “第一件,就是她胸口上的伤。那年守岁,大家都在厅里烧着炭火,本也就聊聊家常,但是苏卿依却不知为何寻我不痛快,气得之灵撩了脚边的炭火扔给了她……结果炭火砸到她的胸前,呵呵,那是好大的一块火烧的伤疤啊。但是完了我才反应过来,明明是守岁讲究的就是一个家和,明明那时候都说了之灵性子急躁,但苏卿依却偏偏在那个时候挑事,她哪里不站着,非要站在炭火边,非要站在之灵边上……细细想来,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故意激怒之灵,又故意让炭火砸在她胸前,留下了一块伤疤。那时,我还以为她是不想进宫才这样做的,可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如何?” “我不知道,但是她一定是故意的,要么她是一定要之灵犯错,要么,她一定要让自己的胸前有一块伤疤……” 容洛予没耐心再听苏夫人的疯言疯语:“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刘氏那贱人的死呗……刘氏是苏卿依的生母,可你猜怎么着?母不似母,女不似女,苏卿依明知她和刘氏两人在府中的利益是相扣的,但是刘氏犯错之时,她没有阻止,刘氏被发卖的时候,她没有说情,你说,这对母女奇怪不奇怪?” “听说娘娘幼时跟着刘氏,常被抛下,靠着百家饭才活下来,日子极苦,没有感情,不足为奇。” “这不奇怪,接下来的事情就奇怪了。刘氏被发卖之后,不出三日便死了,苏城至今还在怀疑是我下的手。呵!也不看看刘氏算个什么东西!看一眼我都嫌脏,我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先将她发卖再弄死?我直接弄死不就成了,左右苏府里被我弄死的姨娘多了去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卿依下的手,她要刘氏死!” “夫人越说越离谱了。”容洛予暗自郁闷,本来他只是在这里循例检查检查罢了,见苏夫人疯疯癫癫的忍不住八卦一下,没想到却 分卷阅读46 听来一堆没用的东西。故意往胸口烫疤?亲手了结生母?这是什么不正常的人类?想想也觉得荒谬。 容洛予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到了地牢门口,他还能听见苏夫人的疯话:“安郡王,您不觉得,苏卿依和苏城没有半点相似吗?苏卿依十七才回苏府,您不怀疑,她根本就不是苏城的女儿吗?!安郡王——” 容洛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只觉得听了一耳朵的废料。 “你们好好看着,别让她在行刑前死了。” “是!” 而另一边,苏卿依正抱着一个酒壶往嘴里灌,脚边已经躺了两三个光了的酒壶,许是察觉到自家主子不大高兴,绿桃和云纹也只远远站着,底下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互相推搡着对方要对方上前去劝。 苏卿依用力甩了甩脑袋,只觉得面前的事物不断地在旋转,眼前的酒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夜风吹来,却没吹走酒劲带给苏卿依的燥热,苏卿依酡红着脸,小手晃晃悠悠地摸索到胸前的,一把抓住衣领,扯了扯,没扯动,她又扯了扯,依旧没扯开,苏卿依顿觉挫败,没想到自己被苏夫人嘲笑是替身完又被傅雨白笑,她们笑完了,连自己的衣领都来欺负自己。 “咣啷——” 酒壶被苏卿依扫下桌,碎了一地,苏卿依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锲而不舍地扯衣领。 “依,依依?” 伴着淡然而熟悉的气味,略显错愕的声音落到苏卿依的耳畔。 苏卿依眯起眼睛,眉头皱着,像是很不满有人来打扰她。她慢慢抬头,入眼的,先是一双墨色的鞋子,然后是精壮的身子,最后是五官分辨不清的脸,可虽然看不清,但是苏卿依的直觉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她很信任的人,她很喜欢那个人身上的香气,也很喜欢他的声音,连同他常年带着小小弧度的嘴角,她都很喜欢。 傅陌没有想到,一段时间不回云清殿,一回来就遇到这么个场景。 只见他的皇后喝得醉醺醺的,双眼迷离,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因为醉酒而透着淡淡的粉色,衣领被她扯开了些,露出一副精致的锁骨,许是她的力道大了些,那处的肌肤更红些,与周围的皮肤颜色稍有不同。再看她的脸,脸颊红扑扑的,唇上还挂着水滴,小嘴微张,甚至能看得小嘴里小小的贝齿。 苏卿依的目光迷迷糊糊的,傅陌有点不确认她有没有认出自己,便坐到一边,柔声问她:“依依,可认得我是谁?”另一边,傅陌挥手让绿桃和云纹退下,云纹如获大释,绿桃却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的样子,结果被云纹拉扯着走了。 傅陌见苏卿依不回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依依,可认得我是谁?” 这回,苏卿依才正眼望他,目光扫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似在细细辨认。 “依依,我是谁呀?” 苏卿依面无表情,又用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突然露出一个又甜又傻兮兮的笑容:“你是陌哥哥呀~” 得到答案的傅陌柔柔地笑了下,抱起苏卿依:“依依醉了,陌哥哥送你回房睡觉,好不好?”可方走了一步,就感觉到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突然抓住自己一边的衣领,似乎在阻止他的行为。 “怎么了?” 苏卿依靠在傅陌肩上,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间,嘴里吐着热气,喃喃道:“陌哥哥……” “嗯?” “陌哥哥……” “我在,怎么了?” “陌哥哥……” “陌哥哥……” “陌哥哥……” 傅陌:“……” “陌哥哥……” 苏卿依一直在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只是在唤傅陌,却不在意他是否有回应。傅陌感觉到自己一边的衣领被苏卿依揪得越来越紧,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站着不动,任苏卿依一声声的“陌哥哥”落到他耳边,化作浓浓的酒香,消散在安静的夜里。 云清殿平日里就很是安静,现下是夜晚,宫人早已退下,便更是安静了,故此,苏卿依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才显得格外清晰,她每唤一声,傅陌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软软地捏了一把,酥酥麻麻的,有些缓不过气来,却想要听得更多。 “陌哥哥……” 慢慢地,苏卿依的声音夹带了哭音。 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顺着肌肤消失在衣物之间,傅陌叹了口气。 “陌哥哥……” “我在。” 苏卿依剩下的呼唤尽数被傅陌吞下,淡淡的酒香在二人唇齿间飘荡,两人交换着自己的气息,苏卿依的眼泪有些咸苦,傅陌含下后又送入她的嘴里,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在她的身边。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苏卿依无力地窝在傅陌的怀里,傅陌抱着她朝殿内走去,脚下的步伐却不如面上的表情那般四平八稳,冷静从容。 …… 分卷阅读47 第二天,苏卿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困倦使然闭上了眼,然后几乎又是一瞬间,她又睁开了眼——等等,这不是她的侧殿啊! 苏卿依彻底清醒,看看头上的床帏,再看看殿内的布置—— 毫无疑问,这是傅陌居住的主殿。 苏卿依脸色有些发白,因为她试着动了动,腰眼的酸痛感、肩头上隐隐痛觉,还有两腿间……要是还不知道昨晚并非是一个平凡夜,那她苏卿依简直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可是,可是……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啊!!! “绿桃……”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哭喊过度的后遗症,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苏卿依的脸色更差了。 “娘娘!”绿桃好像是一直待在门外,听到她的呼唤,立刻就走了进来。 苏卿依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我昨晚,昨晚……” “没有,没有!娘娘只一直唤皇上,没有说其他的话……” 苏卿依依旧白着脸:“那便好,那便好……” 待苏卿依冷静了下来,绿桃才道:“皇上方才出去了,看样子,也快回来了,娘娘是要先梳洗,还是先去后边的温池泡泡?” “……我自己去泡就好了。” 绿桃走后,苏卿依才慢慢走去后边的温池,身子入了温水中,苏卿依才舒适地叹了口气。袅袅雾气中,她这才仔细看起自己的身子——雪白的肌肤上盛开着斑斑点点的小红花,细腰和脚踝有些辣痛,仔细一看才知道上头有重重叠叠的红印,似乎是被人一直掐着所致……咳咳……但是最明显的,应该是肩头上的咬痕,两边香肩各有一个,倒是匀称,还有手腕上也有一个,咬痕很清晰,还能看到上面的牙印。苏卿依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舔过肌肤上的凹凸,像是在舔咬人者的牙一般,苏卿依捂住脸,羞耻得无地自容,干脆将自己泡进水里,咕噜噜地冒泡泡。 二十五 苏卿依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从温池里走出来,傅陌似乎给她上过药了,以至于她虽然有些酸痛,却不至于手软脚软,但就着她身上的痕迹……苏卿依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梳洗,免得被绿桃和云纹看了去。 苏卿依方穿好衣服,在镜前转了一圈,望着镜里美人含水的杏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 幽暗的烛光,骇人的温度,羞人的喘息,男子撑在她的上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哀伤:“依依,若是……也便只这一次了……” 若是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男子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起起伏伏,却不知他的喜哀。 画面和声音一闪而过,想要再去回忆,却只剩空白,苏卿依抿抿唇,朝镜子走近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努力回想,可还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方才的那一段记忆恍若是幻觉,这下,苏卿依是真的不知道刚才的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还是根本就是她的幻想。 而另一边,傅陌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的被褥,习武的他耳力极好,甚至能听到一墙之隔外,苏卿依沐浴时激起的水花声,而现在,她应该是开始穿衣了。 傅陌扬起嘴角,与平日里的笑容不同,这是带了十足十的真诚。 昨夜,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只不过这个夜晚太短了,但即便短,也足够他解了身上的 含情散。天知道他当初为了压制药性灌了多苦的药,虽然他并不是怕苦之人,但是每次苏卿依有意无意的挑拨,与他而言就又是一碗苦药,药喝多了,不仅郑首院天天担忧地看着他,连他自己也不太想喝了。 但是! 现在含情散解了,他终于不用喝药了! 傅陌不免有些小得意。 可一想到苏卿依胸口处有一块伤疤,虽然被处理得很好,只留下淡淡的印子,但也成功地让他刚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 而这一幕刚好被苏卿依瞧见了——傅陌坐在床边,脸色淡淡,目光不知落在何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下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衣角,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苏卿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这是不高兴自己昨晚喝得烂醉,还是不高兴自己今早睡得太死,抑或是不高兴她擅自用了他的温池?? 胡思乱想之际,傅陌不知何时发现了她,已经到了她跟前:“怎么不穿鞋?” 这是两人这么多天没见后,在苏卿依完全清醒状态下的第一句对话,加上昨天那般不平凡的夜晚,苏卿依一看到傅陌脸就不自觉地烧红了,红唇张了张,想说刚泡完澡湿哒哒的,加上殿内暖和不会冷着,便由着性子光脚出来了。可话至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 看出苏卿依的不自在,傅陌哑笑,低身直接抱起苏卿依,把她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死死扒住傅陌,不料用力过猛,把傅陌的衣领扯开了些,露出肩膀上一个清晰无比的咬痕。咬痕上的牙印可比她肩上和手上的牙引明显多了,苏卿依想,这得多大的劲 分卷阅读48 啊,即便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咬痕上依旧有些淤红,看来咬的时候是出了血的。 傅陌察觉到苏卿依的目光,声音沙哑而暧昧:“怎么,你咬的,忘了?” 苏卿依的脸彻底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傅陌的神色暗了暗,事实上,昨晚苏卿依咬他的时候,力道之大,似乎要咬下他的一块肉下来,血都流到脸上了也不肯松口……但最终傅陌只是摇头笑了笑:“不疼。”说罢,将苏卿依抱回到床上,让她坐着,自己却蹲了下去。 苏卿依刚泡完澡,浑身暖呼呼的,就连小脚也是暖得白里透红,故而一碰到傅陌微凉的手,就下意识的哆嗦要收回,但是傅陌不让,大手握住她的脚。小脚生得很是秀气,脚趾微微弯曲,肌肤光滑,因为泡澡的缘故,脚踝上那道圈着小脚的红印便更加明显了。 傅陌抬手划过脚踝,苏卿依像是被吓到般要收回脚,却被傅陌握得牢牢的,动弹不得,她只好开口:“皇,皇上……” 话音刚落,苏卿依就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事物环住了她的脚踝,低头一看,只见白皙的肌肤上淡淡的红印,红印之上,是一条银色的脚链,脚链的样式简单而精致,银色的链子上还缀有红色的叶片,小巧得很。 “依依戴着,甚美。”傅陌放开苏卿依的小脚,贴心地为她穿上了鞋,末了,又抬头,“依依,我为你画眉可好?” 直到苏卿依坐在镜前,她还是懵的,一来,是因为她和傅陌多日不见,只说了几句话就亲热成这样了,二来是因为,傅陌不是忙的很吗?为何现在看起来很闲的样子,而且和她之间的相处,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卿依抬眸,傅陌正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拿着眉笔在细细描画,神色淡淡,嘴角却不自觉扬起,眼神专注。这令她想起了她和傅陌的第一回见面,那时候她闹了好大的糗,但是傅陌却不甚介意,反而还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为她卸下妆容,而现在,傅陌在为她上妆,依旧是那般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曾想过,像傅陌这样一个帅气温柔又视你为珍宝的男子,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动心。苏卿依曾觉得自己和俗世女子总有些不同之处,什么名誉,什么身份,什么容貌,什么姻缘,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她甚至不知道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追求,可现在,她就被这般的男子待着,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俗世的女子,会为自己的小过错而羞涩,也会为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而脸红,一边自我嫌弃,却又一边期望着获得眼前人更多的关注。 她曾跟别人说过,她和傅陌之间不过是做戏罢了,可如今,真的只是在做戏吗? “依依在想什么?” 苏卿依眨巴眨巴眼:“在想皇上为何不上早朝,莫不是因为我太漂亮了,让皇上误了早朝。” 傅陌哑笑,煞有其事道:“嗯,误了,那又如何?依依如此貌美,让我心神荡漾至此,不上早朝也罢。” 苏卿依愣住:“皇上你真的不去上早朝啊?”她明明只是开个玩笑…… “今日我不想上早朝,方才只是去熬了你的醒酒汤罢了,不过看来昨晚喂你的药管用,现下不头疼,便不用再喝了。” 苏卿依讪讪道:“皇上这可是登基以来第一次翘掉早朝?” “无妨,我乐意。”傅陌在苏卿依面前一向是政事第一的明君模样,现在第一次露出无所谓态度、不想上朝就不上朝的任性,不禁给苏卿依一种“世界真奇妙”和“原来你是这样的皇帝”的感觉。 傅陌画好了眉,又唤绿桃进来给苏卿依上妆换衣,等苏卿依换好衣服出来,喂了她一碗粥,才拉着她跑到宫外去。 “皇……咳咳,陌哥哥?”苏卿依看着繁华的街道,有点不明所以,不是说嫔妃都不能随便出宫的吗?怎么这个皇帝做的,却是拉着她这个皇后随意出宫玩耍? “难不成今天是什么日子?” “宫里闷久了,出来散散心也是不错的。”傅陌抬头望天,晴空无云,很适合游玩。 苏卿依没想太多,之前在宫里她都快闷坏了,现下出了宫,誓要将这些天的乏劲统统赶走,于是一入闹市,就犹如扑进花丛的蝴蝶,左看看右看看。傅陌默默望着,跟在她身后,见她目光停在哪里,便掏出钱袋子买了去,于是只一会下来,傅陌手上就多了许多盒子,趁着苏卿依没注意,他又悄悄地将其中的一部分交给一直暗中跟来的暗卫,顺便又拿了几袋沉甸甸的钱袋——没办法,谁让苏卿依感兴趣的都是一个个小摊,他身上拿着又是银票,总不能拿几百两去买几文钱的小玩意吧? “看,糖人!”苏卿依一脸兴奋,杏眼盯着糖人师傅做出来的糖人,觉得甚是新奇。 糖人师傅已年过半百,但精神一直不错,见苏卿依衣着朴素,但是却有与生俱来的贵气,想来是哪位贵人之妻,转眼见跟在身后的男子,气势不俗,但见他手里提着东西,让糖人师傅一时不确定这个男子究竟是这位夫人的随从还是夫君。 “这 分卷阅读49 位夫人,可想要什么样子的糖人?我都可以做,人的模样也可以做出来的。” 苏卿依指了指傅陌:“那你按照他的模样做一个。” 糖人师傅颔首,抬头见傅陌在苏卿依身后默默望着她,目光深沉而温柔,心中顿时明了两人是夫妻,看着傅陌的眼神更加友好了,手下龙飞凤舞,一边嘴上道:“夫人,可是与自家郎君出来游玩?” 苏卿依回头看了看傅陌,觉得两人就像大小姐和侍卫的打扮,有些奇怪:“老人家您是如何得知的?” 糖人师傅笑呵呵道:“我家儿子之前娶妇,新婚那几个月,他在我跟前看媳妇的眼神,与那位公子一模一样,而夫人梳着妇人髻,又要我做公子模样的糖人,我便知晓,您们二人是夫妻,还是新婚燕尔的,是吧?” 其实苏卿依入宫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算不上新婚,但是同房的确是昨晚才发生的事……苏卿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开话题:“老人家,您也上了年纪了,为何不在家颐养天年,而在这摆摊呢?” “害,我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前几日还给我在城边买了宅子,但是我忙活了半辈子,一时间闲下来,还真不太习惯。所以啊,就来这里摆个小摊,也不在意收益,权当打发时间了……夫人,糖人做好了。” 苏卿依拿过咬了一口,很是美味,回头见傅陌望着她没得吃的模样很是可怜,便让糖人师傅照着自己的模样再画一个,傅陌见了,柔柔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物件掏出一锭金子,却被糖人师傅阻止了: “别介,我做糖人又不图钱,今日见二位有缘,便将这两个糖人送予二位吧,日后二位若是得空,多来与我这老头子聊聊天便好啦!”糖人师傅做的苏卿依模样的糖人快要完成了,正准备收尾,却凭空袭来一个凶狠的力道,直接将小摊给掀了,苏卿依模样的糖人便掉在地上,啪嗒一声被踩碎了。 苏卿依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糖人也掉下了地。 只见几个凶恶的家仆还推倒了糖人师傅,随后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从家仆身后走出: “你个老不死的,叫你儿子把城西的破庄子卖给本公子,回答呢?!” 二十六 “你个老不死的,叫你儿子把城西的破庄子卖给本公子,回答呢?!” 糖人师傅被推倒在地上,疼得一抽一抽的:“肖少爷,那庄子是祖上家业,卖不得啊……” 周边的人已经散开了,围成一个圈,好心的人想要上前去扶起糖人师傅,却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你疯了?那可是二品大臣肖榔的二子肖寒生,那肖少爷管着家里的生意,平日里就横行霸道,经常强买强卖,与他作对的人都被他用肖家势力给解决了,你还敢得罪他?!” 又有人小声道:“唉,可怜城西的糖庄,他们那家做的糖最好吃了,只是最近这肖少爷开了家糖庄,生意特别不好,这才想到要买他们的糖庄。” “不过是个店铺嘛,卖了便是,搬去其他地方照样是百年的老店!” “可那肖少爷要的不只是糖庄,他要的还是别人的秘方!给的借钱比市价低了不知多少倍!那糖庄的新庄主也是有骨气的,坚决不卖,肖少爷这才来找麻烦的,听说前几日,这糖人师傅的儿媳妇上街,还差点被人绑了,哎哟喂,可怜见的,还怀着身孕的,受了惊吓,险些滑胎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卖了呗,不然最后闹起来,官官相护,倒霉的还是他们!” 人们对这个肖寒生避之如蛇蝎,而肖寒生也横行霸道惯了,听见人群里有人讨论他,当即利剑出鞘,指着人们:“说什么,你们竟敢诽谤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让我爹把你们的舌头都给割了!哼,警告你们,别多管闲事!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卖还是不卖!” 糖人师傅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才在京城里打下了些名头,但是终归只是个小百姓,如何能和有官位的对抗?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肖少爷,糖庄真的卖不得啊,请肖少爷手下留情,放过我们吧……” 肖寒生啐了声:“冥顽不灵!来人,给我打!打到他愿意卖为止!”话毕,几个强壮的家仆上前,眼看就要架起糖人师傅,拿起木棍一阵毒打之时,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住手!” 众人这才发现小摊边上还站着两人。 苏卿依也是气极:“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张狂,你就不怕恶事做多了,引来上天之谴吗?!” 苏卿依以前虽然是个草包,但是这小半年里受到宫里那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贵气浑然天成,加之她容貌上等,生气责备起来,竟然把肖寒生的气焰压上一等。众人只觉得这位夫人好大的勇气敢叫板肖寒生,另一些人只摇头,心中暗叹又一个貌美的小娘子要被糟蹋了。 果然,肖寒生看见苏卿依就是眼前一亮,即便苏卿依梳着妇人髻,也阻挡不了他游走在她身上猥琐的目光:“小娘子,不 分卷阅读50 如这样,你跟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今天就放过他如何?”说完,还上前靠近苏卿依。 一边的糖人师傅见了,连忙抱住肖寒生的腿:“肖少爷,我卖,我卖还不成吗?别对夫人……啊——” 肖寒生直接一脚踹开糖人师傅,继续猥琐地伸手要摸苏卿依的脸——好一个美人,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看着那光滑的肌肤,却是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要细腻红润呢,也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肖寒生一边想着,笑容更加猥琐了。 可就在他的手离苏卿依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手腕却被人狠狠地抓住了,仿佛要捏碎骨头般的力道让肖寒生不禁大声惨叫起来,抬头,傅陌撞进他的视线里。面前的男子一手抱着小美人的腰,似乎在安慰她,另一手则是死死地握着自己,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骨头“咔咔”地在响,而男子脸上却云淡风轻,只一字一句道: “你吓到我娘子了。” “你是谁?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的手砍下来?!” 傅陌冷笑一声,手下一用力,只听清脆的“咔擦”一声,肖寒生又惨叫一声,疼得直接两膝跪地,握剑的手挥剑刺去傅陌,傅陌只稍一抬脚,便将他的另一只手腕狠狠踩在地上,又是一道清脆的骨碎声,肖寒生冷汗狂冒:“你们还看什么?快把他给我杀了!” 家仆终于反应过来,拿起木棍就冲上前,可是连傅陌的动作都还没看清,就纷纷被击倒在地,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腿,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而肖寒生也被甩开了,双手软哒哒垂在身侧,手腕表面的皮肤也因为里面骨头的碎裂而变得凹凸不平。 肖寒生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混蛋,你敢?!” 形势反转得太快,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只听另一道声音响起:“肖寒生,于闹市行凶,可有想过后果?” 苏卿依转头一看,竟是陈王。 “是陈王!” “陈王殿下!” “殿下!” 苏卿依没有想到没有实权的陈王的声望居然如此高,他的声音一出,周围的人立刻就让出了一条路来,就连一些没学过规矩的小孩,见了陈王,也是恭恭敬敬的。 陈王走到他们身边,目光落到苏卿依和傅陌身上,似有疑惑,但很快明白两人又是偷偷跑出宫的,便只对他们微微颔首而不行礼,直接走到肖寒生跟前:“肖寒生,本王记得肖大人近来考绩,想要升官,可今日一闹,你就不怕误了肖大人的仕途吗?” “哼!容奇,你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口头王爷罢了,论势力,你还比不过本公子呢!只要我爹在御前一句话,你就得乖乖跟本公子斟茶倒水,装什么正义之士!闹市行凶?你哪只狗眼睛看见我闹市行凶?闹事行凶是你身后的那两个人才对!” 陈王虽然一直忧忧郁郁,但是该有皇家气度还是有的,听了肖寒生的话,也不恼:“本王虽无实权,但也不瞎不聋,也是先帝亲封陈王!若你对本王的判断有所不满,大可让肖大人告与皇上!” “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肖寒生落荒而逃,路人赞叹了一番陈王后也散了,苏卿依扶起糖人师傅,陈王唤人将他送去医馆后,便拉着两人到一处僻静处,规规矩矩地要行大礼,还好被傅陌阻止了。 “肖寒生,一直这般横行霸道的吗?” “回皇上,自肖寒生接管肖家的产业后,便是如此,期间不乏有受害者敲鼓鸣冤,可无奈官官相护,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为何不上奏?” “皇上,臣上奏过,只是被压下了……”陈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堪,想也知道陈王递了奏折后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体验。 傅陌若有所思:“检察院副司一职如何?” 陈王有些懵:“什么?” “检察院副司,一品官职,监察百官,之前只定了主司和一个副司,剩下的副司,便宜你了。”傅陌顿了顿,似乎觉得突然将这么一个大官职直接给陈王有点奇怪,便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朕今日心情好。” “……谢皇上。” 苏卿依见两人不说话了,便道:“我素日里听闻陈王不爱出门,可若不是陈王今日恰巧出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收尾呢!” “娘娘过奖。”可不知为何,陈王像是被说中心事一样,手下不自觉的将袖里的物什藏了又藏,偏偏又弄巧成拙,于是从他的袖口,掉出一方丝帕,掉在地上清脆一声,原来丝帕里还有一支青色的银簪。 “这是……” 话音未落,陈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捡起簪子和手帕使劲塞进衣襟内,一向皱眉忧郁的脸庞此时也泛起红晕。 苏卿依想了想:“陈王莫不是要给绿桃送礼才特地出门买的吧?” 陈王把头低得更低,留下一双通红的耳朵。 “说起来,陈王尚未娶妻,也是时候……” 陈王偷偷抬头瞄了眼傅陌。 傅陌笑了笑:“那就把绿桃赐给你吧。” 分卷阅读51 末了,又解释道:“朕今日心情好。” 陈王听后,差点就当场哭出来。 回到宫中,苏卿依赶紧跑进侧殿,搬出自己的小百宝箱,一件一件地数着。傅陌紧随其后:“在做什么?” “数绿桃的嫁妆啊!” 傅陌从背后抱住苏卿依:“今日我顺了依依的意,依依为他们高兴,便把我抛下了?” 苏卿依莫名其妙——傅陌不是因为今天心情好才圆了陈王的心愿吗?又是给实权又给送姻缘的,差点没把陈王感动得当场飙泪,感情是为了自己吗?苏卿依又转念一想,刚才她听到肖寒生这样骂陈王时,自己好像真的在可怜地看着陈王,至于绿桃……真的是她提出来,明示加暗示的那种…… “皇上今日不是心情好吗?还要我做些什么?”苏卿依放下首饰,回抱傅陌,像在哄孩子一样。 傅陌不回答,头在苏卿依肩头蹭了又蹭。 “那皇上今日为何心情那样好啊?”苏卿依想了想,又是翘早朝,又是溜出宫,难不成是因为昨晚咳咳咳……不会吧? “难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苏卿依隐晦地猜测。 傅陌深吸一口气,声音模糊不清:“不是,只是恰巧今日,心情好……” …… 到了傍晚,傅陌被宋轶请走了,苏卿依也不在意,将百宝箱藏好,决定在圣旨下来前先瞒着绿桃,到时候好给她一个惊喜。 “娘娘。”云纹走了进来布好菜,“该晚膳了。” 苏卿依这才磨磨蹭蹭走到桌边,随口问:“今日是什么日子吗?”就连傅陌翘掉早朝也没有一个大臣有异议。她嚼着最爱吃的肉,没有注意到云纹脸上表情的僵硬: “娘娘,今日,是惊华公主的诞辰。” “啪嗒——” 苏卿依的筷子掉在地上。 二十七 惊华公主是燕云国近几个皇帝在位以来最出名的公主,可虽说出名,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唯一一件大事,大概就是容帝登基之初,燕云国大旱,人们都说是皇家孽事引来的上天之谴,民心不稳,逐渐危及到燕云国安稳。后来,是惊华公主挺身,于皇宫祈雨台上,一舞惊鸿,三箭射天,宛若传说中的若水神女。 燕云国传说中的若水神女,手执长弓,对天齐射,无根水降。而当时惊华公主之神态,竟与传说中描绘的若水神女神似,加之祈雨之后,一场甘露借了大旱之困境,一时间,惊华公主乃若水神女凡间转世一说便成功传遍了燕云国,而惊华公主,也便成了百姓心中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公主。 但是这样赫赫有名的公主,其实出生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去留意,若不是她的生母瑶妃在产后三天离世,也许都不曾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惊华公主出生在冷宫,在冷宫长大,而当年作为容帝挚友的傅陌,入宫去得最多的地方,自然也就是那一座冷宫了。 苏卿依听云纹说,自傅陌登基后,宫里就有几个特殊的日子,其中之一是惊华公主的诞辰,每每到了这一日,傅陌就会格外的沉默,连政事也不太想理了。大臣们见此,都觉得是傅陌思念挚友过深才这般无精打采,故此在这一天都会尽量不去打扰他,就连容洛予也是。不过所幸这一天的傅陌丧归丧,还不至于完全不理朝政,像今天一样翘早朝还偷溜出宫,还是头一回见。 苏卿依不知道在这一天原本应该丧丧的傅陌为何会突然这么高兴,但是想了想,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惊华公主,让他自欺欺人,以为惊华公主本人没死,还陪他偷偷溜出宫去玩,如此才这般高兴?这样一想,苏卿依心情就更低落了。 除了这张脸,她到底哪里像惊华公主了?! 难道傅陌就真的这么眼瞎,是个长得像的就行?! 苏卿依越想越闷,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哪一座宫殿了。原本她就有些不高兴,跑出来散步的时候还特地甩开了云纹和绿桃,这下好了,彻底地迷路了。苏卿依不免有些悲怨,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却见远处一道破旧的宫门前却亮着灯,走近一看,竟是宋轶! 宋轶只提着一盏灯笼,默默地站在宫门口。 那宫门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上面的红漆都差不多掉光了,门上也没有牌匾,顺着灯笼的光往里望去,只见一地的石砖枯叶,院子中央似乎站着什么人,只不过天色太暗,苏卿依瞧得并不真切,不过宋轶一向跟着傅陌,想来院子里的人就是傅陌。 不过傅陌为何要来这么荒僻的宫殿?难不成这就是惊华公主和容帝住过的冷宫吗? 苏卿依只看了一会,院子里的人就出来了,果然是傅陌。只见他慢悠悠地走出来,对着宋轶不知道说了什么,宋轶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临走前,傅陌还回头深深望了眼破旧的宫门,直到宋轶把宫门给关了,挡住了院子内的风景。 苏卿依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朝那宫门走去。没有灯笼,她走得磕磕碰碰的,但总算走到大门前。 分卷阅读52 这便是惊华公主和容帝曾经的住处,一处冷宫。 苏卿依轻轻推门,大门便发出干涩的“吱呀”声,似在控诉这处宫殿的长年失修。 门开了,首先映入眼的,是一地长着青苔的石砖,地上枯叶很多,随着夜风打着转。再朝里望去,一棵早已枯死的树木静静立在那里,树根边,还躺着一块破旧的木板,木板上绑着一条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粗绳,苏卿依望过去,正上方的树枝处还挂着一条断绳,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已经坏掉的自制秋千。除此之外,院子里只有一口枯井,再无他物。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穿过空荡荡的院子和宫殿,带着独特的陈年气息重新扑向苏卿依,冷得像阴风。且不知哪漏水了,一直在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断回荡,更添其阴森之气。 苏卿依咽了咽,决意进去瞧一瞧,方颤巍巍地踏出一只脚踩到石砖上,有一阵阴风袭来,背后突然炸起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依依。” 嘶—— 苏卿依顿时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留到了身后。莫名地,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身后有一道温柔表皮下却是犀利至极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只要一旦她做错了什么,就会引来不测那般。 苏卿依头一回感觉自己像是被狩猎的猎物一样,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却是眼睛一花,面前的少年背着光,模样生得极好,像是少年版本的傅陌,他柔柔地笑着,连目光都泛着笑意,但这样的目光却不是落在苏卿依身上的,反而是穿过她,望向她的身后。 苏卿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哪还是什么黑夜,哪还有什么枯枝水滴声,面前的院子干净而整洁,边上原先枯死的树木却是健壮得很,边上有个衣着较为简朴的少年正背着她,蹲着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只听一道小跑声,一个女孩就笑着跑了出来。 她穿着同样简朴的旧裙,头上连一支簪子都没有,却掩盖不了她的漂亮,这般小边生得如此精致可爱,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而这个未来的大美人望向门口,笑容更加灿烂了:“陌哥哥!” 恍若梦境。 苏卿依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那个少年版的傅陌便从她的身体穿过:“依依,慢点跑,别摔着。” 女孩依旧甜甜地笑着:“陌哥哥来了,依依太高兴了嘛!陌哥哥这次来,又要给依依讲什么故事啊?” 话音刚落,便引得在角落捣鼓的少年大声地叹息道:“唉,世人都说见色忘友,可到了依依这,怎么成了见阿陌便忘兄呢?”那少年看着比少年版的傅陌还要小,说出来的话半是打趣半是失落,给人一种“妹妹女大不中留”的错觉。 “哥哥!” “阿澈,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摸了把汗:“喏,给那丫头做一个秋千,自从上次看到大皇姐的秋千,那丫头天天都要跑去看,被人挖苦后还照看不误。所以我就想着自己做一个,省得她又跑去。” 少年版傅陌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女孩,柔声道:“若是依依喜欢,我大可唤人做一个送来,左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吗?”女孩两眼放光 少年的动作停住:“……还是别了吧,要是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了。” 少年版傅陌默了会:“……那便罢了,依依,陌哥哥和哥哥亲自给你做个秋千,好不好?” 女孩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屋里等着。” “嗯!” 待女孩噔噔噔地回屋后,两个少年才凑在一起。 “你说上次大公主挖苦依依?” “呵,天天对依依冷嘲热讽的人多了去了,又何止她一个。” 两个少年低声交谈着,苏卿依总算缓过神来—— 想必这两个少年肯定就是容帝容澈和,傅陌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唤那个女孩“依依”呢? 突然大门被人踹开,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传皇上口谕,七皇子和十三公主对大公主不敬,杖责二十,来人呐,把他们抓起来!” 眼前又是一晃,苏卿依呆呆地望着破旧的宫门,什么阿陌阿澈,什么杖责,什么秋千,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她现在站着,正是院子的中央,脚下是长着青苔的石砖,眼前是已经枯死的树木和损坏了的秋千,耳边是不断回响的滴答滴答水声。 苏卿依喘着气—— 所以刚刚是……幻觉? “鬼啊——”苏卿依尖叫,头也不回地跑出宫门,跑去哪无所谓,只要离这个奇奇怪怪的冷宫远点就成! 苏卿依埋头就冲,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卿依你干嘛?!”随后她撞进了坚实的臂膀,显然她撞到的是一个男子,那男子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你大爷的苏卿依你是不是女人啊,差点没撞得本王一口血喷出来,你和斗牛是亲戚吗?一个往布撞一 分卷阅读53 个埋头撞!” 是容洛予! 苏卿依冷静了些:“你怎么在这?” “怎么在这?问你啊!”容洛予放开苏卿依,给自己顺顺气,“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从不耽误早朝的大哥直接翘掉了早朝,还偷偷跑出宫去!要不是刚刚大哥说要把今天的政事处理一下,我才懒得大晚上进宫呢,还差点被你撞死!” 见苏卿依白着脸,容洛予有些奇怪:“喂,你怎么了?你刚刚跑过来的方向,那不是冷宫吗?怎么?是想去给失宠的妃嫔爱的关怀,还是给死在那里的女人烧纸钱?” 苏卿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刚刚出现的幻觉都说了一遍。 “你蒙我呐?这世上哪有鬼?再说,大哥最讨厌鬼神之说了,这番话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 苏卿依望着容洛予,恍惚记得幻觉里,那个少年傅陌和少年容澈唤女孩“依依”,她又恍惚想起傅雨白临走前,问了她一句: “你知道惊华公主的本名吗?”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公主名字里,总该不会有个‘依’字吧?” 苏卿依突然有一种想法,而这个想法急需得到验证:“容洛予。” “干嘛?” “惊华公主……”连苏卿依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惊华公主的本名,是什么?” 容洛予愣住,他看了眼苏卿依,面前的女子脸色发白,大大的杏眼正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被她咬了又咬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她在等自己的答案,只是不知道,她想要知道什么样子的答案。 “依依。” “?”苏卿依以为是在唤她。 “容依依,她叫容依依。” …… 苏卿依失魂落魄地走了,容洛予挠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大哥应该不会怪我的吧?毕竟苏卿依只是个替身啊?” 他又想起之前苏卿依吐血的事情:“……不过大哥好像真的是喜欢上她了吧……” 苏卿依刚刚的模样又从脑海里蹦出啦:“……不过真正忘记是替身的,是苏卿依自己吧……” 容洛予在原地把头挠了又挠,一个想法突然跳出:“世上没有鬼神,那苏卿依刚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二十八 苏卿依小跑去御书房,一路上,眼睛湿了又湿,她一次又一次地把脸上的泪珠抹掉。 ——“依依可是饿了?” ——“依依,唤我陌哥哥。” ——“乖,依依你还小,等过些时日吧。” ——“依依如此貌美,让人心神荡漾。” “容依依,她叫容依依。” 那傅陌唤的“依依”,究竟是在唤她,还是在唤已经死去的惊华公主? 自打十七岁回苏府的时候,苏卿依就知道自己长得像惊华公主,而自己也注定会成为惊华公主的替身。她一直告诫自己,自己是惊华公主的替身,但就算是替身也要有自己的尊严,那就是不能喜欢上把自己当成替身的那个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心中完全不能做的事情,开始变了呢? 或许是一开始傅陌为她下妆容的时候,或许是第二天在傅雨白面前护着她的时候,亦或者是那夜带着她偷偷溜出宫的时候,还是说,是在每日里他待她温柔的时候? 苏卿依有些崩溃。 就在今天早上,在傅陌为她戴上脚链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承认自己沦陷了。 她恍惚想起自己一开始,便不想做惊华公主的替身的,所以入宫后,她都不会有意无意地去学惊华公主,她还为自己能做真正的自己而窃喜过,尤其是上次遇刺之后,容洛予跟她说,他不觉得自己是惊华公主的时候,她几乎都要高兴疯了!要知道,所有人都说她像惊华公主,只有那一刻,她终于找到一个,明确地告诉她,她不是惊华公主的人。 但是就在刚刚,好像都回到了原点。苏卿依终于明白傅雨白听到她的回答后,为什么会留给她一个冷笑,这是嘲笑?还是对当局者迷的讽刺?傅陌一声声的“依依”,是在唤她吗? 苏卿依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傅陌,可是当她跑到御书房的时候,她又突然不急了,就好像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等着别人的承认罢了,可就算不承认,她也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她没让宋轶传话,直接走了进去,殿内很安静,只有傅陌一个人埋首在奏折之间。可即便奏折很多,也没让傅陌上扬的嘴角往下拉,今天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依依?”傅陌发现了她,歪头想了想她到这来的原因,最后放弃思考似的为她展开双臂,“依依,过来。” 苏卿依没有过去,是傅陌走了过来,他握起苏卿依的手,微微皱起眉:“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有事想问皇上。”苏卿依的声音有些颤抖,又被她狠狠压 分卷阅读54 下。 傅陌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依旧温柔地看着她,大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为她取暖,声音温柔得几乎能让人溺死在其中:“什么?” “皇上……陌哥哥,”似乎是在增加自己的筹码,苏卿依换了个称谓,“父亲曾与我说,我像惊华公主,安郡王,太皇太后,就连云纹都这样说过……陌哥哥,我和惊华公主真的这般相似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窗外没有风声,就连树叶被风刮起的声音都没有,苏卿依只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以及傅陌细细的呼吸声音。 下一刻,这个燕云国最尊贵的男人笑了,他宠溺地看着她:“怎么会呢?” 苏卿依心底升起一丝期冀,但是傅陌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好不容易拾起的期望彻底碾碎—— “依依,你就是她。” 依依,你就是她。 你就是她。 苏卿依想哭,但是却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也对,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相思画,不入相思门,难知相思苦。傅陌连这般苦涩的诗词都写了下来,登基五年,从未立后,从未碰过后宫的女人,仅仅是一张相似的脸,他就义无反顾地立了她为后……若不是心恋惊华公主入骨,你怎么会有这个机会当上皇后?苏卿依,到现在,你才彻底不再自欺欺人吗? 那夜之后,宫中传闻,一向和睦的帝后突然开始冷战,不,应该说是皇后单方面的冷战,皇上依旧如同以往一样。苏卿依已经搬回了留芳殿,傅陌每天还是会过去坐坐,依旧温柔地跟她说话,偶尔还逗弄她一番,不过苏卿依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况就是了。 后来苏卿依听说,傅陌将惊华公主和容帝住过的那处冷宫给封了,原因不明。再者就是,二品大臣肖榔之子肖寒生欺辱皇室,被判流放,肖榔教子无方,贬官荆州,不日举家迁去。 对苏府处决的圣旨颁了下去,苏余氏以妒忌毒害刺杀皇后的罪名于四月初处斩,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苏家倒了,就在众人以为皇后要失宠的时候,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绿桃,便被大释,不仅脱去奴籍允许换回本名顾绿央,还被京中一对地位颇高却无子女的夫妇认作亲女,不日便会嫁与刚任职检察院副司的陈王做侧妃。 一个出身罪臣的贴身侍女尚且能加入皇家,这下众人搞不清楚这皇后究竟算是失宠还是得宠了。 绿桃出嫁那天,苏卿依亲自去了一趟,绿桃临走前,穿着嫁衣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苏卿依扶起她:“快些起来,你现在已经是闻人家的嫡小姐,是陈侧王妃了,往后我不在身边,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绿桃破涕为笑:“这本是我应该对娘娘说的,没有我在身边,娘娘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以绿桃的身世,是万万做不了正妻的,但是看陈王的样子,绿桃虽为妾,但他却不会有妻,也是段好姻缘。 “好好珍惜这段姻缘吧,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一向心细的绿桃正处在悲喜交加的情绪里,没有察觉苏卿依话里的苦涩和异样,对着苏卿依又拜了一拜,在众人的催促下才盖上红盖头上花轿。 看着花轿越走越远,苏卿依没有回宫,在闻人家里换了一身朴素一点的衣裳,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抓着呆若木鸡的云纹就跑到街上走着,一边听着路人对陈王和绿桃这场婚礼的讨论,一边用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微微上扬的嘴角表明她现在心情的愉悦。 “娘娘……夫人,再不回去,老爷可要急了……”云纹在一边焦急。 苏卿依不理她:“好久没遇到这么明媚的天了。” 打从那晚起,苏卿依就没什么心情了。 “傅陌,我沦陷至此,到头来,你却跟我说,我就是她?!” 苏卿依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跑了。但她低估了傅陌,傅陌第二天乃至之后的每一天都还是温温柔柔地对她,温柔的模样像是那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低估了惊华公主在傅陌心中的地位,还是低估了她这个替身对他缅怀惊华公主的重要性。 苏卿依每天都是无精打采面无表情的,就在宫里传着她失宠的时候,她本着自保的心情,还想要不要演戏附和傅陌的时候,却发现她并不想笑,每次她违背本心这样做的时候,她就觉得脸上带着一副名为“惊华公主容依依”的面具,这面具太过紧密,让她喘不过气。 望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苏卿依只觉得自己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仿佛又回到了刚回苏府的那会,觉着自己像是四处飘荡的无名孤魂,却偏被困在一方井底,只不过以前是苏府,现在,却是整个京城。 “苏卿依?你在这做什么?”容洛予刚从陈王府出来,他与陈王虽是表兄弟,但感情也不深,只是去那里走个过场,嫌礼法过于繁琐便索性溜之大吉,反正这种事他干过也不下数次。本想着溜去郊外看看风景,可没想到路上碰上了苏卿依,想到这几天宫内的流言,容洛予不免多说了几句:“你方向走 分卷阅读55 反了,皇宫在那头。” 苏卿依浅笑,容洛予正坐在马上,高出她大半个身子,她只好抬头:“现在我不想回宫。” 容洛予皱眉:“你不想回宫难不成还想上天?” 苏卿依直接当没听见这句话:“你要去哪?” “京郊遛马。” “带上我。” “拒绝。” 苏卿依面无表情:“你不带上我,我回去就跟傅陌说你喜欢他。” 容洛予:“?!!” 苏卿依补充:“还说要入宫和我做姐妹。” 容洛予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你怎么总是把我和大哥的兄弟情往那方面去想?老子喜欢的是女人!” 苏卿依想了想:“那我就说,你喜欢我。” 容洛予一脸嫌弃:“就你?就你?” “那我说你意图非礼我。” 容洛予摇头,觉得苏卿依的样子怪得很,只当她是不舍得贴身侍女嫁人想找人发泄,想了想自己又不是她的出气包管那么多干嘛,于是双脚夹紧马腹,正要走,不料眼角却瞥到苏卿依深吸一口气,张嘴喊: “非——” 剩下的字被吓掉半条命的容洛予给捂住了,认命的容洛予只好一把拉起苏卿依:“真是怕了你了。”说罢,便两人同骑一马往城门方向去。 一边的云纹急了,反应过来也追不上了:“哎?夫人?郡王?!” 容洛予头也不回:“黄昏前就送回来!” 容洛予带着苏卿依来到京郊,京郊风景甚美,只不过今天是陈王的大婚,许多人家都凑热闹去了,也便没人来踏青,故而,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当然这只是苏卿依这样认为的,容洛予自然是注意到在一边藏着的暗卫,心里对傅陌给苏卿依安排暗卫却不肯给自己也安排几个而又心理不平衡了一番。 “你若想来这,大可叫大哥带你来,大哥不都是依着你的吗?”容洛予其实是想说,大哥是对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苏卿依只望着远处不知名花,淡淡问道:“你和惊华公主亲近吗?” “算不上,以前我还欺负过她来着,被大哥训了一顿后就不敢了。” “那你能跟我说说她吗?” 二十九 “那你能跟我说说她吗?” 容洛予莫名其妙:“你问这些做什么?” “怎么,作为一个替身,想知道自己跟本尊的差距,不行啊?” 容洛予愣住,回想起傅陌这几天的不寻常,跟现在奇奇怪怪的苏卿依联系在一起之后,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清了清嗓子: “惊华是厉帝的十三女,其母妃就是瑶妃,瑶妃你知道吧?她曾是父王的未婚妻,只不过后来被厉帝抢了去罢了。惊华出生的时候,瑶妃被夺了妃位,将为嫔,被打入了冷宫,她就是在冷宫里出生的,她出生后三天,瑶妃就去了,据说是某位贵妃的手笔,只是可怜她,生下来就没了娘,当爹的还对她不管不顾,只有一个哥哥护着她。” “冷宫的消息闭塞,他们兄妹俩是怎么躲过谋害长大的,我知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们一直被其他皇子和公主欺辱,尤其是那大公主,天天没事找事,我那时候年幼无知,也跟着欺负了他们……唉,现在想来,实在不该。” “后来,他们不知怎么的,得了姨母的庇护,不过那时姨母恨极了厉帝,说是庇护,其实也不过是放任他们兄妹俩借着她的名头小小的狐假虎威一番罢了。再到后来,容澈与大哥结交,我才真正接触到他们兄妹。” “容澈是个好哥哥,你知道他当初如何与我说?他说,他可以容忍自己被人踩在脚底下,却不能允许自己的妹妹被人说骂。至于惊华,小小年纪,伶牙俐齿的,也喜欢骑射,那时候大哥从宫里回来后,还天天跟我念叨下次入宫再教她些什么……姨母说,他们兄妹俩,不简单,结果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扳倒贵妃一党和其他的几位皇子,容澈当了皇帝,惊华得了封号,他们也总算是苦尽甘来,只可惜,可惜啊……” 苏卿依瞥他一眼:“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 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的容洛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惊华啊,她这个人嘛,虽说琴棋书画造诣不低,但是比起这些,她更喜欢骑马、射箭,虽不曾习武,但是身手也不错。且妙的是,她虽说是在容澈和大哥的保护下长大的,但是有些事情的见解上,却和大哥如出一辙,大哥还说她,若是男儿身,必定能成为容澈的一大助力。”容洛予歪头又想了会,“若要说你和她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她是大哥那样的水准,而你是你家兄长那样的水准吧。” 苏卿依一个泥团扔过去:“会不会说话?!”虽然是事实。 容洛予偏身躲过:“还有一点,惊华她阔达得很,但是又倔得很,至于你嘛,我也没瞧见你有多硬气啊……” 苏卿依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有多了解惊华公主呢,结果,呵,还没我知道的多!” 分卷阅读56 容洛予辩解道:“我本来就跟她不太熟!你若真想知道,可以去问大哥啊!” 丝毫不察觉自己踩了雷区的容洛予还在唧唧呱呱,苏卿依不想理他,干脆背向他。容洛予自己一个人说了许久此发现苏卿依不大高兴,挠头想了会,蹲在地方用树枝在土里扒拉了好一会,才道:“苏卿依,你先回头看看。” “干嘛?”苏卿依一回头,就看见一条又长又肥硕的不明物体被挂在树枝上不断蠕动,距离她仅有两步的距离,而树枝的另一头正是仔细观察她反应的容洛予。 苏卿依像看白痴一眼看着容洛予:“你干嘛?” 容洛予看了好几次都没在苏卿依脸上看出半点惊恐,这才放下树枝:“跟你证明你在这一点上还是比得过惊华的啊。” “惊华公主她怕蚯蚓?” 容洛予点头:“她可怕了,大概是因为以前不欺负她的时候,将一桶的蚯蚓倒在她身上,给她留了阴影吧。” “……”苏卿依翻了个白眼,“你说,既然我除了样貌以外,和惊华公主就没什么相似之处了,为何傅陌还是将我当成了她?他把我当成惊华公主的时候,难道心里不会觉得对不住惊华公主的吗?” “我说明两点啊,第一,大哥是因为你长得像惊华才无意识地把你当成了替身的,第二,大哥其实,嗯……应该,可能,也许,也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喜欢惊华的。” 否则当年又怎会…… 容洛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两点有些伤人心,急忙忙地望向苏卿依,但显然苏卿依只听到他的前半句话,脸都白了,在一边喃喃道:“难道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替身了?” “……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 容洛予结结巴巴道:“你想,你若不当这个替身,你就会像之前没回苏家一样,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的,还得看人颜色……可若是当了这个替身,不仅衣食无忧一辈子,还能得到大哥的宠爱,将来若是诞下太子,你就是扳不倒的皇后了,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对你下手了,多好,是吧?”容洛予干巴巴地笑着,见苏卿依脸色依旧,笑着笑着便也笑不出了。 “连你也觉得,我能成为惊华公主的替身,是我的荣幸,我也该知足了?”苏卿依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悲喜。 容洛予下意识地要否认,但是转念一想,依照目前的情况,也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以苏卿依的出身,能到达现下的高度,实在是奇迹,身为一个外室庶女,苏卿依她,真的该知足了,不能再贪而无厌,妄图得到傅陌的真心了,毕竟帝者无情,苏卿依现在没有什么势力,是生是死,一条命都掐在傅陌手里,安安分分的,才是生存之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卿依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想了,怪头疼的。” 容洛予知道苏卿依心里大抵还介意这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被心爱之人亲口承认自己是替身之后还能保持以往的心性,可是自己又不大会说宽慰话,反而是越说越遭,见苏卿依有意转移话题,便不再纠结下去,跟上去道:“你别走得太远,黄昏前我还得把你送回去呢!话说,你刚刚用了膳没……” 不过最终苏卿依还是没能在黄昏前回宫,原因无他,就是见容洛予一直念叨黄昏前送她回宫,引起她的逆反心理,偏要磨着容洛予给她抓鱼烤鱼,见他要用强的便拿傅陌威胁一番,直到天黑了才肯回宫,也不理容洛予焦头烂耳的模样。 回到留芳殿,云纹都快急死了:“娘娘怎么才回来?皇上已经在里头等了许久了。” 苏卿依莫名其妙:“等不到我他不会先走吗?” 云纹一脸难色,低声道:“皇上还唤了酒,已经送进去几壶了。” 苏卿依摆摆手,让云纹下去,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殿内。殿内一片漆黑,未曾点灯,床前的桌子上倒着几个空酒壶,室内都散着浓浓的酒香,趁着月光,苏卿依并未看见傅陌的身影。 莫不是早就回去了? 苏卿依不以为意,玩了一整天,身子累极了,也不打算沐浴,就草草擦了把脸,想着第二天睡醒了再沐浴。可当她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后,胳膊却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还挺有弹性的,心里疑惑,起身正要点亮床前的灯一探究竟,背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别点灯,我喝了酒,有些头疼,不想见光。” 苏卿依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火折子掉在地上。 “皇上?”苏卿依在黑暗中唤道,没有回应。 “傅陌。”苏卿依不死心,还是没有回应。 “陌哥哥。” 床的另一边终于有了回应,却也只是傅陌淡淡地“嗯”了一声。 “要是累了,应当回云清殿歇着,这是我的床,我的宫殿。” 傅陌像是耍起酒疯:“这是我的皇宫,我爱睡哪就睡哪。” 苏卿依暗中磨牙——冷宫的枯井底还凉快的很,怎么不去那睡? 一 分卷阅读57 边想着,苏卿依一边披起一件薄衫要下床,却别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手拽住,紧接着天旋地转,人已经落到床内侧,被抱得死死的, 苏卿依这才看清傅陌——因喝了酒的缘故,傅陌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耳尖更是变红了,眼里还带着酒意,呼出的气息比以往还有灼热。他望着苏卿依,眼神一会迷离一会凌厉的,说出来的话带着十足的醉意: “舍得回来了?” 苏卿依只当他醉得厉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按得更死。 “就这般不想与我亲近?”说完,傅陌又卸掉控制苏卿依的力道,压在她身上软绵绵道,“我不会做什么的,依依你这些日子惯冷落我的,如今我醉了,依依便让我靠靠罢,总不该,依依会狠心得将一个酒鬼踹下床?”罢了,还将头在苏卿依颈间蹭了又蹭。 苏卿依一时无语,傅陌现在完全是从空间上锁死她好伐?壮得跟头牛似的身体压着她,虽然并未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但也让她挣扎不得,两人便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诡异地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还是傅陌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拖着长长的鼻音,像是困极了:“你今天让洛予带你去京郊了?” “嗯。” “为何不寻我?” 苏卿依错愕:“什么?” 傅陌醉醺醺地回答:“为何不寻我一块去?若是你想去,我可以陪你。”见苏卿依不说话,傅陌又道:“为何让洛予陪你?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讨不得你的欢心,才让你宁愿拉着洛予去京郊,也不愿早一些回宫来见我?” 苏卿依彻底怔住——听傅陌埋怨的语气,怎么这般像那种深闺怨妇,而她就好像那种成日不着家、在外逛窑子的纨绔子弟? 没等苏卿依想清楚,傅陌微微抬起身子与她对视,黑暗中两道视线对上,不过苏卿依没有内力只看到傅陌模糊的身形,而傅陌却是将她看得仔细,看了许久,傅陌泄气般重新埋首进她的颈间,醉醺醺道:“依依,不闹了,好不好?” 三十 “依依,不闹了,好不好?” 苏卿依不知该如何回答,诚然,这些日子刚开始的冷漠是有她耍脾气的成分在,但愤怒过后便只剩下无力感,就好像你把玩了好久的心爱之物,突然被人抢了去,然后对你说,这个不是你的,是别人的东西。 “皇上,我是谁?”苏卿依颤着声音问道,伏在她肩头的傅陌默了一会,抬头,一双眼眸看了苏卿依半晌,突然凑上去,鼻尖碰到苏卿依的鼻尖,他蹭了蹭,似乎是在苏卿依身上落下他的标记。 傅陌愉悦地笑了一声:“你是依依。” 苏卿依咬牙:“依依又是谁?” 这下傅陌不再蹭她的鼻尖了,起身正视她:“苏卿依。” 苏卿依的心咯噔了一下——都说酒后吐真言,看傅陌的回答,莫不是他并未把她当作惊华公主?可若真如此,那夜他又为何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苏卿依陷入了死胡同了,一时绕不出来,傅陌在她上头默默望着,听苏卿依不确定地又道:“你当真分得清,现在我是苏卿依,不是容依……” 接下来的一个字消失在两人的唇齿中,傅陌将嘴里的酒香尽数渡给苏卿依,也不管苏卿依两只小手的推拒,反正依着苏卿依手的力气,就跟他挠痒痒似的,不仅不具任何威胁,还令他心痒难耐。那夜苏卿依醉酒的记忆在脑海里重现,傅陌忍不住压下苏卿依作乱的小手,更加不容拒绝地深吻下去。 一吻结束,苏卿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些日子的冷淡都被这一吻迎刃而解,但苏卿依还是想弄明白,可刚开口,傅陌就抱紧她:“别说,别说那个名字。” “……” 半晌,她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她已经死了。” 苏卿依恍惚想起,自打她入宫后,所有人都称呼惊华公主的封号,从无一人在傅陌面前说起过容依依这三个字,原来是在顾及傅陌吗?只是傅陌不是心悦惊华公主的吗,一个名字而已,在他面前竟也说不得? 苏卿依还在晃神,突然觉得被子下,她的腰带被人解开,随后作恶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腰肢,略烫的温度穿过衣物传达到她的肌肤上,而且大手掌心的温度还有上升的趋势,烫得抖了又抖。察觉到大手开始解衣,苏卿依一把抓住,却反被握住,拉到那只手的主人嘴边。 “怎么手如此冰凉?”傅陌哈了口气,拇指和食指掐着苏卿依的一根手指头玩,不一会,凉凉的小手就被他暖好了。末了,傅陌才看向苏卿依,弯了弯眼睛:“依依,待天气再暖些,我带你去春猎,好不好?”说完,也不等苏卿依回答就接着道:“猎场那里有一大片草原,我们可以在那放风筝,那里还有几片树林,若依依喜欢,我带你去狩猎如何?” 苏卿依动了动嘴唇:“我……” 傅陌却不再听,俯身堵住了苏卿依的小嘴……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容洛予和萧陶面对面而坐,容洛予目光如炬,让 分卷阅读58 在看公文的萧陶浑身不自在,终于,萧陶忍不住了:“郡王来此处,就是为了看微臣处理公事的?” 容洛予盯着他:“我方才说的事,你如何想的?” 萧陶扶额:“郡王要微臣如何作想?” “惊华那丫头最怕蚯蚓了,看一眼都要脸色发白,可是吧,今天那条蚯蚓,又肥又长,离苏卿依这么近,我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真的一点惊讶惧怕都没有!” 萧陶咳了几声:“郡王那个……您该称呼为‘娘娘’……” 容洛予显然没听他说话:“从表面来说吧,苏卿依和惊华的差别真的很大,哪怕是在突发状况下,两个人的反应也是不同的。可我总是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苏卿依她和惊华之间有什么联系,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联系……” “咳咳,您多虑了。” “上次大哥说苏卿依以前用过不少的珍贵药材,她什么时候用的?若是回苏府前,她又没钱又没身份的,完全买不起珍贵的药材,她……” 萧陶打断他:“据探子回报,是娘娘回苏府后被烫伤,外敷内服了好些珍贵药材才没有留下伤疤的。” 容洛予想了又想,似乎一切都没有疑点,没有一点矛盾的地方,想至此,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我许是魔怔了吧……”自己喃喃了一会,容洛予又问:“当初……当初你追她的时候,刺中了她哪里来着?” 萧陶垂下眼眸,手下无意识地摩擦着手指,沉声回答:“回郡王,一剑穿心。” “这么说,她真的已经死了五年……不,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 “那一夜,也似今晚如此寂静……” 【六年前京郊断崖岭】 月色彷徨,一片静谧,突然,一道娇小的身影的出现,打破了京郊断崖岭前树林的寂静。 “驾——” 她一身染血的华服,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一边不停地驱使马匹跑得更快些。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闪现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公主,得罪了。” 说完,一记飞刀,狠狠扎入马匹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棕色的马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马上的惊华也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染血的衣服被石子划破,娇嫩的肌肤也被划出几道伤口,鲜血混着泥土从脸上滑落。 暗处的萧陶和摔在地上的惊华对上了视线,只见那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咬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往断崖方向跑去。可是很快,她的力气被耗尽,一路上都淌着她的血,但她仍未停止,直到断崖前。 面前是万丈深渊,背后是冷血杀手。 萧陶来到女孩跟前,身后的几个黑影自然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萧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惊华接触,今日早上的惊华公主,还身着华贵宫服,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一边荡着,一边拿着书,一边吃着果子,偶尔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发出两声欢快的笑声,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而现在,华贵的宫服上又是血又是泥土,站在断崖前,一边站着,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么,一边握住腰间的软剑,偶尔一个风吹草动,都要吓得后退半步,这时候,她是被逼上绝路的逃亡者,一举一动都狼狈不堪。 面前的女孩方十四岁,还未长开,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警惕,坚韧的模样像极了容澈。再过个几年,以这女孩的才华和容貌,必将闻名天下,只可惜,她不可能名动天下,也不可能活到几年后。 “公主,你已无退路。” 几乎是在萧陶说完的那一瞬间,软剑就破空而来,直刺他的要害,不带半点的犹豫。只可惜,惊华公主不习武,她的身手,是在练舞和骑射中练出来的,在不习武的人的眼里,她的这一剑速度够快,角度够狠,可在她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专业的杀手! “咻——” “啪——” 仅一眨眼,萧陶的剑便已经回鞘,而惊华的软剑却掉在了地上,连带着的,是她血肉模糊的手腕。 萧陶看着鲜血从她的指间滑落,面无表情:“若公主能好好配合,卑职会让公主走得体面。” ——什么体面,不过是死状不会那样凄惨罢了! 惊华冷笑,手突然一挥,一块事物被她抛出,萧陶一惊,以为是她藏起来的炸|药包,胡乱中,萧陶为了不让惊华借此逃脱,咬牙一剑刺向那小小的身躯。 “啪嗒——” 一块上好的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与此同时,鲜血从惊华的嘴角滑出。 萧陶收回剑,鲜血喷出,溅了他一身。 “咳咳……”惊华脸色苍白,却挤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小的身体往后倒去,如同被折断双翼的小鸟,从高空坠下,逐渐消失在萧陶的视线里。 “我会回来的,等着。” ——这是惊华公主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 “主子说死要见尸,这该如何?”一个黑衣人闪 分卷阅读59 身来到崖边,看向崖下,似乎在找峭壁边缘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可能会让惊华逃脱。 萧陶不理他,走到碎玉边,玉上还沾着鲜红色的鲜血,不知是谁的。他看了半晌,蹲下来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碎玉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吧。” 【六年后皇宫留芳殿】 苏卿依紧闭着眼睛,睡得正熟,似乎察觉到身边有异动,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却将一段布满痕迹的藕臂露了出来。 傅陌见了,倾身帮她将被子盖好,望着苏卿依的睡颜,嘴唇勾了勾,为她将一缕青丝理好,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床榻。他从自己脱下的外衫里摸出一方帕子,放置手心,抬手将帕子解开,几块碎玉便落入他的眼里,仔细一看,碎玉破碎的边缘还有一层暗红色,与周围的淡淡的翡翠色格格不入。 傅陌来到桌前,将一块一块的碎玉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心地拼好,只是玉早已摔碎,且一些碎片已经遗失,即便拼得再好,也不复从前。 拼不好,修不了,即便重新造一块一摸一样的,也终究不是原先的这一块。 “依依,这是北凉进贡的暖玉,暖玉养人,我把它做成了块玉牌,你看喜欢吗?这块玉牌,就是你的生辰礼物了,若是不喜欢,我再选一样与你。” “嗯?这块玉牌上的念字是什么意思?呵,我只是觉着这个字与你有缘,便做成了这个字,若是不喜欢……嗯?依依喜欢?那便好。”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念念不忘。 她终归没明白这个字背后的含义,直到后来,这个字被摔碎了,如同他的爱恋。 留芳殿的窗没有关好,夜风吹来,苏卿依又踢了被子,冷得发抖,还秀秀气气地打了个喷嚏,也让傅陌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他叹了口气,收好碎玉,然后钻进被窝里,将苏卿依牢牢抱住,嗅着苏卿依身上淡淡的香味,傅陌安心地闭上眼睛: “依依,欢迎回来。” 三十一 五月初,皇家春猎正式展开帷幕,但说是春猎,猎场的位置却离京城甚远,都到了燕云国北境附属部落的地盘了。因为按惯例,每隔几年燕云国的国君都会按例南巡和北巡,加之燕云国北境是草原部落之地,狼群鹿群健壮,当地的部落也盛行狩猎之举,于是久而久之,春猎边和北巡合二为一了。 苏卿依坐在主位上,挑眼望去,青青草原,傅陌、容洛予兄妹俩,和这个部落的部落王齐格和他的女儿哈雅正肆意赛着马。 齐格鲁年近四十,虽然只比傅陌大十岁多一点,但却满脸的胡子,生得也很健壮,性子也豪迈,中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哈雅,把她当作手心的宝贝一样护着。不过哈雅不愧是齐格鲁的女儿,将他的豪迈学得十足十,打小就喜欢骑马狩猎。今年不过十七岁,但面对傅陌这个燕云国天子,脸上毫无惧色,还热情得很。 “娘娘在望什么?”绿桃这次也随着陈王来了,不过陈王却也接了苦差事,那就是和萧将军萧陶一起负责猎场的安全,整天都忙着,没有空陪着绿桃。绿桃也不介意,便跑来陪苏卿依,见着她盯着远处草原上肆意奔跑的马匹入神,细细想了会,便道:“若是娘娘也想去骑马,想必皇上定会很乐意陪着娘娘。” 苏卿依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将一直抚着右手腕的左手撤掉:“外头风大,阳光又烈,我受这活罪作甚。” 绿桃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懊恼地回笑。 “说来,前些日子我听闻逆王容时在西境出没,这事,你怎么看?” 绿桃低头笑笑:“娘娘,这都是空穴来风,萧将军不是也亲自跑了一趟?确实是谣言。不过如今朝局稳固,皇上在民间声誉又高,料想那逆王想造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卿依若有所想地点头:“说来,你和陈王方成婚两月,如今陈王又被指派去负责春猎事宜,冷落了你倒不好意思的,回头我与皇上说说,看能不能给陈王放个假,让他偷得几日闲,好好陪你几日?” 绿桃受宠若惊:“绿央感激不尽。” “若真是感激,怎不赶紧生个孩子出来给我逗逗?”苏卿依的目光落到绿桃平坦的肚子上,眼神暧昧,直把绿桃看羞了。 “我,我……”绿桃低下头,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成熟的桃子。自从和陈王成婚后,绿桃的日子幸福得不得了,让她一下子把之前的苦难抛掷脑后,面对成全他们的苏卿依,绿桃更是感激不尽。之前她听闻帝后不太和睦,她还担心了好久,可偏偏苏卿依面上一直“我很好不用担心”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总感觉自从自己成婚后,便离苏卿依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绿桃感觉自己心头空空的,又想起当年苏卿依跟她说的心愿,便又笑道:“娘娘当年的心愿,现下,可是要实现了?” 苏卿依的心愿,便是要绿桃助她,入宫为后,诞下未来的皇帝。 依照现在的情况,这个心愿迟早都会实现的。 分卷阅读60 看着起色较之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倍的绿桃,苏卿依只加深唇边的笑意,歪身在榻上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可能吧。” “在聊什么?”傅陌从帐外进来,自然而然地坐在苏卿依身边,还伸手搂住她的腰,稍一用力,让她歪进自己怀里。 “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真好!”哈雅随着其他几人入座,因为刚运动过,麦色的肌肤上泛着健康的红晕,连眼睛都闪亮起来。 齐格大笑:“哈雅这是羡慕了?不如我为你挑选几个我们部落的勇士,你喜欢哪个,我让皇上为你指婚!” 哈雅撅起嘴:“阿汗选的勇士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身为草原的女儿,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最优秀的男子,不仅要优秀,还要我喜欢,否则,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待在阿汗身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哈雅是直勾勾地盯着傅陌的,不同于宫中女子的羞涩,哈雅的眼睛纯粹干净,炯炯有神的,不仅不会让人讨厌,反而更让人喜欢。 齐格继续大笑。 聚会散后,苏卿依和傅陌回到两人的帐篷内,傅陌在桌上看着近年来的进贡账目,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翻两页,一边又提笔在上面记几笔,面上冷冷淡淡的,他就这样静静坐着,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扰到他。 苏卿依望了他许久,挪身过去,坐在他旁边,撑着额头看他。 “怎么?”傅陌面上虽冷淡,但语气却很是愉悦。 苏卿依眨眨眼:“在看蓝颜祸水。” 这句话成功地让傅陌破功,他含笑望过去,放下手中的事物,倾身上前,用一个甜蜜的吻回复了苏卿依:“我怎能比得过依依?”傅陌只微微退开,和苏卿依相隔很近,吐出来的气息尽数喷在苏卿依的脸上,害她红着脸地躲了躲,这个动作落到傅陌眼里,心里又生出笑意:“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只这点程度,依依怎么反而更害羞了?我还尚未……” 剩下的话消失在苏卿依的小手里。 苏卿依捂着傅陌的嘴,却感觉手心一道湿漉而温软的触觉,登时脸就更红了,鼓着腮,狠狠瞪傅陌:“蓝颜祸水!” 回答她的,是傅陌愉悦的笑声。 苏卿依干脆背过身子不看他,却被傅陌大手一捞,捞进了他怀里。傅陌还恶意地往她敏感的耳边吹气:“依依可是醋了?”毕竟哈雅的目光实在是太热情了。 苏卿依挣扎无果,微喘气:“没有!” 傅陌直接一口咬住她耳尖,轻轻磨着,一边模模糊糊说道:“说谎,得罚。” “等等,你别……”感觉到傅陌放开她的耳朵,薄唇慢慢挪向颈窝,苏卿依挣扎得更厉害,“现在……现在是白天,白日宣……”剩下的话在傅陌将她柔软的身子狠狠压向自己的瞬间断了。苏卿依抖着身子,深吸一口气才磕磕巴巴道:“此非君子所为。”却听傅陌似乎笑了一声,可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 傅陌停下动作,伸手将苏卿依因为挣扎而凌乱的衣服理好,默了会才轻声道:“我会让齐格给哈雅找一位好夫君的,她和她的夫君,将会继续为燕云国效力。”言下之意,就是他对哈雅并没有什么兴趣,而哈雅也绝不会成为他的妃子。 苏卿依只是沉默,并未说话。 夜晚,苏卿依偷偷一个人跑到外头去,本想着跑去一处僻静之处看星星,却不小心撞见陈王和绿桃正携手散步,陈王身形高大,绿桃整个人都依偎了上去,两人说说笑笑,身边没有其他人,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两人都没发现苏卿依,苏卿依望着两人的背影,勾勾唇,笑得既喜悦又哀伤。两人渐行渐远,苏卿依轻声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巡逻的士兵,苏卿依没遇到其他人,因着漫天繁星,苏卿依心情很是愉悦。 “你在这干什么?” 沉闷的声音吓了苏卿依一跳,目光从满天繁星挪到身前,来人正是容洛予。 容洛予也是刚刚从傅陌那里过来,说是给陈王放了假,特地找了他和萧陶说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全问题。本来他还可以顶替陈王的位置负责安防,免得萧陶一人全权负责顾不过来,但傅陌却摆手说不用,他也只好作罢。 议事结束后容洛予一出来就看到苏卿依一个人慢悠悠地闲逛,也不看路,光抬头看星星,也不怕撞到人。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逛什么?你的侍女云纹呢?” 苏卿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低声道:“出来看星星,带云纹出来不得约束着,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说到星星,容洛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没来过这里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最适合看星星,我带你去啊!”说完,就领着苏卿依前往他前几次来发现的一处小山丘,小山丘处很安静,躺在上头可以看到满天繁星,鼻尖萦绕的尽是青草和泥土混杂的香味。 “在想什么?”容洛予有点奇怪苏卿依的沉默寡言——自从之前他俩聊惊华公主聊开了后,两人便更加熟络起来,大有知己的感觉。 苏卿依没有躺下 分卷阅读61 ,只坐在草地上,撑着下巴看星星:“在想宫里什么时候会添新人。” 容洛予一噎:“你安心好了,现在那些嫔妃,除了你,其他都是大哥为了稳定朝局才纳入后宫的……”又想到哈雅,容洛予咳了一声:“这个哈雅,大哥自然对她无甚感觉,不过现在朝局大稳,哈雅入宫的可能性可低了!” 星空璀璨,明明是如此美景,苏卿依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悲凉,声音有些失神:“惊华公主病逝的时候,你难过吗?” “哈?”显然容洛予没反应过来。 “我说,先帝驾崩,和惊华公主亡故时,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们死的时候? 容洛予习惯性地挠头,面露难色——他一向和他们不太亲厚,容帝登基前后的那段时间,他都是在外领兵试炼,等他回来的时候,容帝的时日已是无多,他也只是在禀告试炼成果时见过一面,只觉得容帝也是个杀伐果决之人。至于惊华公主?祈雨燕舞,遥遥看过一眼,心里倒有几分惊讶,不知记忆中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何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要是说知道他们的死局后的心情,他当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大抵也只会在每年团圆佳节时看着月亮愣神。 “我……我不知道。”容洛予吞吞吐吐道,耳边似乎捕捉到苏卿依轻轻的笑声,可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仿佛那一声听起来像是讽刺的笑声只是他的错觉。 三十二 第二日,傅陌心血来潮,带着苏卿依要教她骑马。苏卿依手伤过无力驭马,傅陌便拽着缰绳领着马慢慢走着,把周围都转了个遍,还指了一处说那是明日他和齐格他们要去狩猎的地方。苏卿依莫名其妙,要不是最后萧陶一脸肃色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傅陌估计得带着她走到黄昏。 等傅陌和萧陶走后,苏卿依才在云纹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马。 “娘娘怎么了?”云纹察觉到苏卿依似乎是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往她身上靠。 苏卿依的脸色有些苍白:“别问,问就是腿软。” 料想是坐在马背上太久弄的,云纹忍俊不禁:“那我们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奴婢给娘娘按摩按摩……”话音消失在唇边,苏卿依抬头一看,原来哈雅不知何时站在了前面,正定眼望着她。 苏卿依心想,云纹的按摩怕是不成了。 支开其他人,苏卿依和哈雅两两站着,哈雅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卿依,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那个,哈雅公主,就算你把我看出个洞,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哈雅睁着大大的眼睛:“我都看见了!” “啊?” “我看到了皇上带着娘娘把这边都走了个遍啊!”哈雅的脸色逐渐沉醉起来,“娘娘在马上或许看不见,但是哈雅跟在后头看得可清楚了,皇上的神情特别特别温柔,嘴角一直弯着都没下来过!娘娘,皇上可真是温柔,我常听阿汗说皇上处理政事时人特别冷淡公事公办,私底下议事虽彬彬有礼但未免还是有些冷漠,可刚刚,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皇上私底下还有这般的柔情!” “额……”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 哈雅羞涩道:“娘娘,哈雅喜欢皇上,哈雅能入宫,和娘娘一起侍奉皇上吗?” 苏卿依:“……”望着哈雅干净漂亮的眼睛,她有些头疼。 许久没等到回复的哈雅有些慌:“娘娘,哈雅不会夺走娘娘的宠爱的,哈雅只是想待在皇上身边,哈雅不会……” 却听苏卿依低叹一声:“哈雅,你听说过太皇太后的和厉帝的故事吗?” 哈雅没反应过来。 “想当年,太皇太后还是雨音公主时,与当时还是驸马的厉帝,何曾不是情似深海,羡煞旁人,可是后来呢?太皇太后被心爱之人背叛,害得她的家人尽数惨死,哪怕她做了皇后,哪怕她的一概吃穿用度一如既往,可这少年夫妻,终归也是走到了两两相厌这一步。” “我……我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苏卿依走近,望着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永远不要因为喜欢而轻易嫁入皇族、入后宫,天真烂漫的后果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后宫不是你的部落,不是母族强势就会有宠爱,不是有宠爱就会有权势,不是真心待人就会有回报的,帝王一生站在权力的巅峰,他们的心只会属于这个天下,若有一天,你挡住了帝王之路,哪怕宠爱再甚,也是被舍弃的一个。哈雅,你生长在这广袤草原之上,不懂这些阴沟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也没关系,你只需知道,你是草原的女儿,应是无忧无虑一辈子,无需为了那点子喜欢搭上自己。” 哈雅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可是娘娘,皇上不是待娘娘很好很好吗?为何娘娘说得这般……” 这般悲观。 苏卿依只笑笑,唤了云纹过来搀扶着离开了,留哈雅一人在原地懵着。 又过了一日,到了正式春猎的日子,傅陌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挽起大弓,对天齐射三箭,宣告春猎 分卷阅读62 正式开始,罢了,便领着一群人马往昨日指给苏卿依的方向奔去,大有将林中鹿鸟射尽的气概。 哈雅也随了去,也许是因为昨日的一席话,今日哈雅显得有些沉默。而陈王因放了假,也跟着去了,故此,大营里只剩下苏卿依、绿桃,还有一些贵妇。 “娘娘以为,谁猎回来的猎物会最多?”底下一个贵妇道。 苏卿依歪在座位上只笑笑,心不在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倒是另一个贵妇替她回答了:“那是当属皇上啊!皇上文武双全,去年的中秋佳宴上展现的箭术,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说不准啊,一会就猎回一匹雄鹿,扒了皮,给娘娘做衣。” “那可未必,皇上虽箭术了得,但安郡王常年在外征战,不必皇上只在宫中练箭,说不得,是安郡王先猎回雄鹿献给娘娘。” “只可惜萧将军要管辖这附近,否则呀,以萧将军威武之名,定会猎得更多猎物!” 苏卿依:“猜来猜去作甚,不如一会等他们回来便知道了。要我说,皇上箭术了得,安郡王武功高强,但都比不得齐格王和哈雅公主常年在此游猎,最是熟悉山林猎物的,怕不是一会,猎回来的猎物比皇上和安郡王加起来的还要多呢!届时,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这些话,苏卿依是说给北地部落的几个贵妇听的,几位贵妇听了,皆一一道了声“不敢”,可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众人才回过身来——她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自己的皇上安郡王如何如何,都未曾提点齐格和哈雅。而苏卿依的这番话,谦虚的同时又抬高了齐格和哈雅,让几位部落贵妇心花怒放,毕竟谁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伟大的王和高贵的公主? 这样既歇了这得罪人的话题,又给了部落面子,众人纷纷敬佩苏卿依细腻的心思,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苏卿依虽为庶出且养在外头十几年,虽然平日里懒散惯了,但是到了国面上,也不会失了一国之母的尊仪。 苏卿依待着也约束,起身道了声别,就赶紧揪着云纹跑远,留下绿桃应对众人。 “娘娘,您慢点!”云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口气就见萧陶提着佩剑往这边走来。 “娘娘。”萧陶朝苏卿依行礼,“现下天气微热,娘娘凤体尊贵,再如此奔跑,怕是一会便要中暑了。” “我没将军想得这般娇弱,只是在大营中对着那几位臣妇,不免觉得约束,便想着出来走走。对了,将军负责安防,料想对这里熟悉,不知现在哪处阴凉又安静,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 萧陶表示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将军?” “回娘娘,西边的小林最是幽凉寂静,若娘娘想在那小憩,微臣可派人给娘娘搭一张小榻……” “不必!”苏卿依拉着好不容易喘过气的云纹又跑了,萧陶远远望着,眉头却紧紧锁着。 “娘……娘娘……”云纹靠在树干上,汗水流了一脸,看起来累得就差没倒下地了。不同于要死不活的云纹,苏卿依出的汗比较少,只微微喘几口就缓过来,满意地看着四周,果真是又清凉又安静。 “娘娘,奴婢方才看着,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 “就,就是……奴婢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将军怪怪的。”云纹皱眉,平日里她就听说萧陶领兵的雷霆之名,为人也刻板得很,但是方才娘娘拉着她跑来跑去萧陶竟然不阻止!还给她们指了地,真真是奇怪! “对了!娘娘,将军没给咱们派侍卫啊!”云纹终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不安地扫视四周,“娘娘,这里怪瘆人的,要不我们先别在这待着了,先,先回去让将军派些侍卫护着……” “慌什么?”苏卿依很是心大,“被一群男人围观很自在吗?萧将军虽忘了给咱们侍卫,但这好歹也是他推荐之地,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大不了我小心些,不嗑着、碰着,总行了吧?” 云纹还是不放心:“可是……” “别可是了!难不成这里还有刺客,等着我来好挟持我对付……”话音未落,云纹一声尖叫,而后被一个从树上落下的黑衣人快速堵住,苏卿依感觉到一把拔凉拔凉的刀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每次呼吸,娇嫩的皮肤都会碰到锋利的刀刃,一阵刺痛,鲜血便流了下来。 一道充满戾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本还想着去大营将皇后娘娘劫来,没想到,娘娘倒自己送上门来。”说完,还有一连串阴寒的笑声。 苏卿依不敢动,强装冷静:“你是谁?” “怎么?没人告诉过你?” 苏卿依感觉脖子上的刀被撤走,紧接着一个人绕到她身前,眉目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苏卿依疑惑道:“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呵。”来人一把掐住苏卿依的脖子,冷笑,“我是时王,容时,皇后娘娘,这一趟,我是回来夺回本该属于我的皇位,若你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倒也不是不可以,先在自己脸上划一刀再说?” 苏卿依强颜欢笑——救命,有变态! 与此同时,大营 分卷阅读63 处已是混乱一团,萧陶赶紧发了信号弹,让各处军力警戒集中,而身在猎场的傅陌众人也遭到伏击。黑衣人们似乎也是不留行,并不惧死,不要命似地奔向傅陌,被砍倒一个,就涌上一堆,杀也杀不完。 “不应该啊……”容洛予砍倒一个,鲜血溅到脸上,不在意地擦掉,“大哥,就算来刺杀也不会这么弱吧,难道……” 傅陌望着信号弹炸开的方向,心情从未有过如此的糟糕,皱着眉勒马转头,一言不发地朝大营处狂奔。 “大哥!” “愣什么!快保护皇上!” 三十三 傅陌独自赶到之时,云纹已经被吓晕倒在一边,苏卿依像是被喂了药,软哒哒地低头靠坐在树根边,而容时正蹲在一旁拭擦手中的短刀,见傅陌骑马而来,咧开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随后粗鲁地掐住苏卿依的下巴抬起,让傅陌能看到她的脸。 此时的苏卿依还哪有今早的生气,喂了药,整个人要睡不睡,泪眼半眯,柳眉微蹙,精致的妆容已有些凌乱,脖子上一道血痕,正冒着血珠,但最严重的,是脸上自颧骨到嘴角的一道伤口,伤口极深,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染红了她一身青衣,血肉模糊的一片。 傅陌的脸已经黑的不像话。 “啧啧啧,好一个美人啊,长得可真像我的十三妹啊,容陌,不,傅陌,我以前怎么就没瞧出你还有这等心思?”容时对傅陌的黑脸很满意,手一松开,苏卿依就无力地垂下了头。 傅陌在看到苏卿依脸上的伤口时就差点失控,恨不得冲上去将容时砍成十八段,但又生生忍了下来,他看向容时,这是厉帝众子之中最像厉帝的孩子,天生狠辣无情,连至亲之人都可以牺牲利用,想当年,他与其他两位皇子共同谋反,在容帝极力镇压下,居然算计两位弟弟自投罗网来争取自己的后路,心思狠辣至此,这次刺杀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傅陌不敢轻易行动,更何况,他的手上还有苏卿依这个人质。 “你要如何?”傅陌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苏卿依身上挪到容时身上。 “我要如何?呵,我要如何,你还不知道吗?傅陌,我要我的皇位,你舍得给吗?!” 傅陌抿唇。 “别想着拖延时间,他们来不了了,我是特意安排让你一个人赶来的,在你之后,我都派人困住了随你而来的人马。”容时一脸邪笑,“我倒是好奇,你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中计呢?” 傅陌冷笑:“我也是好奇,你这部署只能困住我们一时,你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会连三成把握都没有的情况下自投罗网呢?” “那当然是,为了杀你啊。” 傅陌挑眉:“即便我死了,你也别妄想坐上皇位。” “哈哈哈哈,傅陌啊傅陌,你真是愚笨!你既已说我是自投罗网,那我要的便不是皇位!你不是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想法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吗?我已东躲西藏了数年,手下干将一一被你剪除,所以,我不想当皇帝了,我不要这皇位了,现在我想的……”容时一把刀抵在苏卿依的下巴,慢慢抬起,锋利的刀刃划破娇嫩的肌肤,苏卿依一声闷哼,连带着傅陌的心都被揪起来。 “现在我想的,当然是折磨你啊!”容时又看了看一脸苦楚的苏卿依,伸手按了按她脸上的伤口,惹得苏卿依又一声痛呼,只觉得心里更加畅快了,“只是可惜了这美人,可惜了这张脸,长得可真像十三,其实若不是老七和十三死得早,你傅陌只是我这次顺带的目标罢了。你说你,眼光可真毒啊,哪个皇子不选,偏偏选了什么势力都没有的老七,可哪个不喜欢,偏偏喜欢十三,还找了一个替身在身边,我都不知道该替你高兴还是该替你感到悲哀。” “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扶持老七登基,然后趁他不备捅他一刀,自己称帝了吧?” “别这样看着我,你看一会你的人马来了,我也难逃一死,总该让我死之前,弄清楚一些事吧?” 傅陌全程沉默,只是死死地盯着夹在苏卿依脖子上的刀,听到容时的话,只道:“是又如何。” 容时邪笑看他,手下更加用力,苏卿依的血也流得更多,看着傅陌阴沉又心疼的目光,容时心情大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好,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接近容澈的,废妃之子,无依无靠,最是好利用。我先和他亲近,让他信任我,我一步一步扶持他为帝,随后在他发觉前,杀了他,对外宣称他是病死的。厉帝留下来的血脉,死的死,叛逃的叛逃,陈王又是扶不起来的,只要我恢复身份,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恢复我傅氏皇朝。我这般说,你可满意了?”傅陌的声音很是平淡,像是在诉说他人的故事,却不知这是在用最寻常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 容时满意地点头,回头望处在迷糊之中的苏卿依,目光有些失神,似乎是透过苏卿依想着另一个人,喃喃道:“怪不得你这般恨他。”声音几不可闻,随后又问傅陌:“那十三那小丫头呢,也是你干的? 分卷阅读64 ” 这回,傅陌的回答更是绝情:“她的喜欢,会让容澈更加信任我,容澈没了,她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你放心,她走得很安详。”目光落到苏卿依的脸上,又道:“我的皇后,只不过是恰巧和容依依相似罢了,让她当皇后,不过是为了好摆弄,让我既无后宫之忧,又无外戚之忧。如果今天她死了,明天还会有新的皇后,毕竟,不受宠又听话又没实权的女人,多的是。” “那你这般沉着脸,又是为何?” “我只是讨厌有人挑战我的皇权。”言下之意,他并不是因为苏卿依被劫持才生气的。 “呵,这回,可真是要死心了。”虽然明知傅陌只是故意放话让自己以为手中的女人一点都不重要,但容时还是决定不再伤害苏卿依,反而将她架起,往傅陌方向狠狠一推—— “傅陌,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撒谎啊……” “依依!”傅陌迅速翻身下马,大手接过苏卿依,仔细查看,看到苏卿依还在迷糊中,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确定她刚刚没有听到那番话后的傅陌在心中松了口气,这才抬头望向容时。 容时打出手势,冷冷地看他:“杀了他们。” 下一刻从树上跳下更多的黑衣人,将傅陌两人团团围住,每个人手里都我这把寒光闪闪的刀剑。 傅陌小心避开苏卿依脸上的伤,将她拥得更紧,转身从马上取下自己的配剑,锋利的剑一出鞘,黑衣人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黑衣人倒下了,又涌上一个,仿佛无穷无尽。容时在一边望着,默默地看着傅陌带着苏卿依,明明行动不便,无法大展拳脚,却不肯放开她,渐渐地,刀刃划破傅陌的衣袍,鲜血多流一分,傅陌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明明是做梦都想看到的画面,可当真发生在眼前时,容时却没觉得多有意思,或许是这几年的颠沛流离磨去了他报复的快感,或许是接受了自己再无翻身之地的事实后反而变得坦然起来,他依旧喜欢虐杀他人,依旧喜欢折磨敌人,但是到最后,也变成了无趣,所以,还是给个痛快吧。 容时拉开大弓,利箭对准傅陌怀里的苏卿依,嘴边的笑意更深。 “咻——” 利箭穿透傅陌的后背,银色的箭头直接从他的胸膛处破开,带血的箭头在光下闪着寒光。 “唔……”傅陌半跪在地上,单手握剑狠狠插入泥土,脸色苍白,冷汗不断从额上渗出。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痛感迅速蔓延全身,左上半身几乎麻痹了没有任何感觉,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但死死地抱着苏卿依的手却不肯放开。 温热的鲜血溅到苏卿依的脸上,纵便灵台还是一锅稠糊,但苏卿依还是努力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傅陌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胸前赫然一支箭,原是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此时却狼狈不堪。 “傅,陌……”苏卿依好容易说出清晰的字眼。 傅陌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给她一个安慰的笑:“醒了?没事,有我在,很快就结束了。”每个字都格外费力,说完这句话,傅陌已经大汗淋漓,眉头皱着,身形十分萧瑟。 眼泪模糊了苏卿依的视线,迷糊中,似乎听到傅陌无力的声音:“别哭,我没事。” “为何停下来,给我杀!” 容时一下令,原本停下来的黑衣人再次提剑冲了上去,却在碰到两人之前,容洛予和萧陶及时赶到: “容时,你敢?!” 两队人马交战,但是苏卿依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抱着自己的人身体晃了两晃,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就连苏卿依自己也是耗尽了力气,在傅陌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即使是晕了过去,傅陌依旧没有放开苏卿依。 后来这场刺杀被称为春猎血刺,不仅仅是因为刺杀者逆王容时全军覆没,更是因为这场刺杀,皇后容貌被毁,皇帝伤势极重,只差这么一点,燕云国就失去了一代明君。这是燕云国历史上皇帝遇刺案件中最严重的一次刺杀,后事处置涉及数百官员,祸及数千人命。 三十四 苏卿依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还是大亮,让她有种之前经历的种种皆是梦境的错觉,可是她一动,脸上就传来一阵刺痛,浑身也是无力得很。 “娘娘莫动!”云纹一直守在身边,见苏卿依醒了,赶紧阻止她的乱动,“娘娘被喂了五石散,虽即使用药化解药性,但难免会出现浑身无力的状况。娘娘小心些,莫要嗑着了……” 苏卿依摸了摸脸上厚厚的纱布,刺痛感更加强烈,她怔怔道:“我的脸怎么了?” 云纹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娘娘脸上的刀伤太深,太医已经给娘娘用了最好的药,但是……”言下之意,便是就算用了最好的药,但是伤口过深,就算好了也会留疤,相当于破相了。云纹心中难免苦涩,娘娘如此美貌,就因为那天杀的逆王的一刀,就给轻易毁了! 苏卿依只愣了愣,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皇上呢?皇 分卷阅读65 上他……” 云纹抹了把眼泪:“皇上中了箭,伤势极重,太医们极力救治了一天一夜,方把皇上身上的伤处理干净,现下皇上正在帐篷里休息,但是安郡王依旧愁眉不展的,怕是皇上还没醒呢……哎,娘娘,您去哪?” 苏卿依挣扎着起身喃喃道:“我得看看去,我得看看去……” “娘娘……”云纹拗不过苏卿依,只好小心翼翼地给她穿好衣服,又扶着她来到傅陌所在的帐前,恰巧遇到守在外头的容洛予。 “你醒了?”容洛予的脸色才好了些。 “皇上如何了?”苏卿依焦急道。 容洛予看了云纹一眼,云纹自觉地退开,容洛予便带着苏卿依进了营帐。 一走进去,苏卿依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入眸的,就是榻上毫无生气的傅陌。苏卿依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见傅陌脸色苍白,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布上还能隐约看到伤口冒出的鲜血。傅陌此时早就没有以往的英气,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唇干涩干涩的,连呼吸都是极为轻微的。 苏卿依一下子就哭出来,吓得容洛予赶紧拿过一边的帕子给她递过去:“快擦擦,别让水碰到你的伤口,不然……”说到一半容洛予就顿住了,才想起太医早跟他说过苏卿依的伤口太深,必定留疤,而且这疤还不一定能祛掉。所以容洛予才在堪堪停住,免得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大哥被箭穿了胸膛,伤势极重,怕是没一个月下不来床,不过万幸的是,没有伤及心脉,好好养着,不会落下病根的。” 苏卿依默了会,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逆王容时,他这次就是来报复的,都没想着活着回去,我和萧陶活捉了他,正关在后头呢,等大哥醒了,就交给大哥处置。”容洛予说着说着,帐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侍女:“郡王,娘娘,不好了,陈侧妃又哭晕过去了,可是太医们都……这……” 陈侧妃?那不是绿桃吗?哭晕? 苏卿依心感不妙:“怎么回事?” 容洛予看了她一眼,转头跟侍女道:“跟太医们说,不管他们有多忙,都给本王揪个太医出来照料好陈侧王妃,否则本王拿他们是问!” 侍女低头急匆匆地退出去。 “绿桃怎么了?”苏卿依感觉有些不安,期冀地望向容洛予,却只见他皱着眉头,吞吞吐吐道:“陈王他,他,他死了……” “什么?!” “他被刺客围攻,和我们失散了,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血泊当中了……” 苏卿依愣住:“陈王死了,那绿桃怎么办?他们才……” 才成亲三个月啊…… 回答她的,是容洛予的沉默,两人沉默了良久,最终是容洛予低咒一声:“我会让容时付出代价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徒留苏卿依坐在地上,靠着傅陌身下的床榻。 “皇上……”苏卿依轻轻唤傅陌。 “傅陌……” “陌哥哥……” 一声又一声,犹如梦中的低语,轻柔而缓慢,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苏卿依的鼻子又酸了,不免想起之前,除了两人冷战傅陌喝醉那会,其他时候傅陌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的,无论在忙什么,只要她喊一声,傅陌都会立刻给予她回应,像这样躺在床上无意识,任她如何喊一点反应都不给的情况都未曾出现过。 苏卿依又伤心又累,哭了好一会,余光望见不远处的小桌上摆着把精致的小刀,这是部落里专门用来割肉的小刀,当时苏卿依觉得小巧精致,便要了一把,转头却随手放在这里了。当时觉得这把刀精致,现在看来更加精致了。 苏卿依回头看向傅陌,傅陌依旧双眼紧闭,虚弱至极,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她又望向那把小刀,刀刃在她眼下闪着寒光,连骨头都能割断的小刀,那该有多锋利,怪不得给她时哈雅千叮万嘱,让她千万小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一边是锋利又精致的小刀,一边是失去意识的傅陌,苏卿依恍若魔怔,朝小桌子缓缓伸出小手—— “咳咳……” 虚弱的咳嗽惊醒了苏卿依,她如大梦初醒,回头一看,傅陌还合着眼,又咳嗽了两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皇上,你醒了?” 帐中二人都没留意到帐外闪过一个身影。 容洛予放下帐布,转头望向云纹,冷冷的目光让云纹不自觉退了一步。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云纹自幼在宫里长大,最能看懂贵人们的心思,刚刚那一眼,云纹就知道容洛予这是在警告她。 容洛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碰上巡逻的萧陶,两人打了招呼,擦肩而过的同时,容洛予道:“看紧点,萧陶,别让本王怀疑你。”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萧陶听见。 营帐内,傅陌还在轻咳,因为牵扯到伤口,疼得直皱眉。 “我去叫太医……” “不必咳咳……”又牵扯到伤口,傅陌倒吸了 分卷阅读66 口气,缓了好一会才道,“水……” 苏卿依赶紧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服侍傅陌,喝了水的傅陌感觉喉咙不再那般干燥,才咧嘴无声笑了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苏卿依委委屈屈地将头挨到被子边轻轻蹭了蹭。 “你的脸……” 苏卿依更委屈:“臣妾破了相,皇上可不能抛弃臣妾啊!” 都说容貌是女子最是爱护的,更何况苏卿依还是顶顶的大美女,脸上有一块小疤痕都会破坏美感,更何况现在这么长一口子在脸上,虽然苏卿依的语气听起来并不伤心在意,可试问天下哪位女子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傅陌的眼神更加温柔了:“怎么会,依依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一块刀痕而已,掩盖不了你的美丽,小姑娘。” 苏卿依破涕而笑:“我都二十了,哪还是小姑娘。” “在我眼里,你就是长不大的小姑娘。” 两人相视而笑,苏卿依又在被子上蹭了好一会,才闷声道:“你知道吗?那个忧郁脸陈王没了。” 傅陌皱眉。 苏卿依伸手将傅陌的一缕黑发在指上打转:“洛予同我说,他们失散了,等他们找到的时候,陈王就死了……可绿桃才嫁给他三个月啊,他们那样相爱,他们相爱了整整六年,分离了五年有余,这才好不容易在一块,怎么就阴阳相隔呢……”说着说着,苏卿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依依,别怕。”傅陌知道苏卿依是联想到自己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起身狠狠抱住苏卿依来消除她的不安,可无奈身上的伤太重,他光是大口呼吸一下胸膛都是一抽一抽的疼,思及此,只好用苍白无力的声音细细安慰她:“别怕,依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卿依又哭唧唧了许久,哭累了,便被傅陌哄着上了床,缩在他身边,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最后只得在和他之间留一碗水的距离处昏昏睡了过去,于是等容洛予进来时,就看到苏卿依安静地合眼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泪痕,而傅陌则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里的柔情几乎就要掐出水来。 “大哥!”收到傅陌的一记飞刀后,容洛予的声音小了下来,连走起路来都轻手轻脚起来,“大哥,你醒了?” 傅陌只嗯了声,挣扎着要起来,容洛予赶紧上前帮忙。 看着傅陌的脸色好多了,容洛予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一点:“可惜了郑首院年纪大了没能跟来,不然大哥这伤口能早些处理好。不过他的药还真是不错,大哥这么快就醒了,气色看着也还好,只是没想到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药都快用完了……” “咳咳,无碍,你待会替我去给我写封信,用追灵来传信,追灵会把消息带给鬼医的,在信上,你就跟她讨一些药效上佳的创伤灵药,药性烈一些也没关系,再要一些祛疤药,要最温和的那种咳咳咳……另外,容时这次刺杀动静如此大,我们之中必有内应,让黑银他们去查咳咳,容时什么时候跟什么人接触过,都要一一查仔细咳咳咳……” “我知道的知道的,大哥,现下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养伤,外头都有我呢,我一个不行,还有萧陶在呢!对了,齐格王和哈雅公主也受了些伤,我送去了些药,但是那位公主哭着说要来看你和卿依呢!” 傅陌一记飞刀过去。 “咳咳,是哭着要来看大哥你和大嫂她!” 傅陌叹了口气:“你去把我的意思告诉齐格,若是他没有属意的人选,我可以亲自给他女儿指婚,若是不想我乱点鸳鸯,就赶紧把事情给办了!” “好好好……”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悄悄避开巡逻的侍卫,正欲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跑去,却不料被伤心得不能自已的绿桃瞧见,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你,你是谁?!” 男子也没想到会撞上人,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人给杀了,但绿桃及时反应过来,大喊道:“来人啊,刺客,这有个刺客要逃走!”绿桃的声音不高不低,正能引起周围侍卫的注意,听到侍卫赶来的声音,男子低咒一声,狠狠瞪了绿桃一眼,转身朝着山林跑去,他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陈侧妃,刺客往哪逃了?”萧陶是头一个出现的。 “那,那!快去!” “来人,你们从两侧包围,其他的,随我来!这是逃走的刺客,抓不回来,提头来见!” “是!” 三十五 最终那个刺客还是让他给逃了,萧陶查过,此人是逆王容时手下的一个小将,名叫王山,但却不是什么心腹,萧陶便不再耗费兵力去追查,而是求了通缉令,派人沿着他逃跑的方向张贴。 这场刺杀可谓是浩大,此次随行的士兵损了六成,贵人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引发众怒,然而事情并未结束,经过严刑拷打,逆王容时只字不供,容洛予却从他手下的心腹得知,容时的羽翼竟然涉及数百官员,他们虽然品级不高,也没有触及朝 分卷阅读67 廷命脉,但是却给容时这次刺杀提供了情报和便利,光是随行春猎的武官,就藏着七个。 此事一出,天下震惊,就连容洛予也冷汗不已——他以为他和萧陶已经将容时的羽翼斩尽,却不曾想只是折了他一半的势力,不过也幸好这次抓住了他,也铲除了这未来的隐患。而后傅陌下令,将逆王羽翼尽数铲除,圣旨回到京城,再下达地方,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待事情彻底了结后,已是将近过去了一个多月,众人这才启程回京。 哈雅到底是没能入宫,她被指配给了部落里另一勇猛的勇士。傅陌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但苏卿依脸上的伤虽好,可就算用了鬼医青青的药,她的脸上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可是那又如何?苏卿依生得美,就算留了疤,也不过是有疤的美人,更何况傅陌完全不在意,身子大好后,每日晨起,就捧着苏卿依的脸给她画妆。淡褐色的刀疤在傅陌的笔下成为了盛着梅花的树枝,孤傲的红梅绽放在苏卿依的脸上,为她的美丽添了一份傲骨。而后,京城也掀起了风潮,众贵妇贵女纷纷效仿,因此这妆容也成为了潮流。 但相比于众人的苦中作乐,失去亲人的人,才是真的苦。 为国身死的士兵都得到了厚葬,其亲人也被好好安抚。傅陌回京后,便将陈王容奇厚葬入皇陵,绿桃被提为王妃正室,封正一品夫人,名字也落在了玉蝶上,可是那又如何?陈王死后,绿桃哭了晕,晕了哭,一个月下来,整个人憔悴不堪,苏卿依不忍心,派云纹前去安慰,第二日绿桃便进宫,恳求傅陌将逆王容时凌迟处死,吓得苏卿依茶都给摔了,赶紧把她带下去好生安慰。幸好傅陌通情理,知道绿桃只是伤心过度,并非有意插手朝政,大手一挥,又赐下许多珍宝以表安慰,而绿桃在苏卿依的安慰下,也逐渐恢复,渐渐不再提及此事。 再说逆贼处理方面,此时除了逆王容时,其他反贼皆被斩首,还有一些潜逃的,也在追查,但是当时那个从重兵把守中跑出的王山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也没有,像是被人护了下来一样,这让容洛予不免有些怀疑萧陶。而萧陶因为失职之故被撤走了将军之权,降为三品将领,负责巡逻皇城,可无论容洛予怎么查,也没查出他有什么不对劲,也就作罢。 就在众人想着傅陌会怎么处置逆王容时时,容时却死了。他的死很是突然,他死的前一晚,还淡然自若地坐在地牢的干草堆上,还有闲情整理自己的妆容,当时容洛予缴查容时老巢时,发现了一件重大之事,再三逼问之下,容时才像施舍一般吐出两个字: “娘娘。” 可等容洛予问他“娘娘”是谁时,他却只看着容洛予,露出年少时得到心爱之物时满足的笑容,而后又略带讽刺道:“真是一出好戏。” 第二天,他就自尽了,至死,他都没告诉容洛予那个所谓的“娘娘”是谁,“一出好戏”指的又是什么意思,容洛予却觉得容时虽死,但这台戏却还没唱完,他又仔细追查了当初受傅雨白之命给苏卿依下七绝药的紫鸢,却发现一个细思极恐的消息——紫鸢自尽当晚,与她同住一屋的小婢女睡梦中似乎听见她哭着说什么那个娘娘当真狠心什么的,不过这个小婢女素来胆子小,加之紫鸢就在她面前上吊的,便不敢多言,这还是容洛予多番查问才得知的。 虽然紫鸢口中的“娘娘”没说明是哪位娘娘,但容洛予总觉得紫鸢说的,就是容时说的那位“娘娘”!若真是如此,那宫中岂不是藏着一位手段狠辣的女子,不仅利用傅雨白害苏卿依,还设计了这场刺杀,完了,却没让人发现她的任何行踪,若是容时不说,恐怕这位“娘娘”所做之事永远不为人所知! 容洛予的心情很是复杂,且不说现下宫里有这么多不起眼的嫔妃,哪一个都有可能是那位“娘娘”,再说已经不在宫里住着的太妃们,也有可能是,排查范围仿佛无边无际,但容洛予不怕麻烦,咬牙便要查,如今萧陶因为失职之事让他产生了怀疑,而自家老爹汉王又不理世事,傅陌听了他的猜测后态度不明,黑银他们又不听命于自己,容洛予只好自己来追查。 他死死地盯着从容时老巢那里带来的字条,咬牙道:“我会找到你的。” 烛光下,字条上一行秀丽的字,赫然写着—— 春猎之行,陈王可诛。 …… 经历了一场浩劫,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卿依觉着近来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每天一醒来,就是在傅陌的怀里。此时傅陌的伤已经太好,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咳嗽,然后扯到伤口又疼个半天,现下气色好得很,哪怕是睡着觉,嘴角都是弯着,弧度都没变过。 每日一大早醒来,傅陌便先洗漱好,然后将苏卿依从床上扒拉起来,拿起妆笔就给她画梅,这件事傅陌不肯假手于人,都要亲历亲为。然而每每这个时候苏卿依还困得打哈欠,傅陌便宠溺地轻掐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也不敢用力,于是便托着苏卿依的脸细细描画。 在傅陌的笔下,苏卿依脸上的梅花越来越艳丽,傅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当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 分卷阅读68 。” “唔?从此君王不早朝??”苏卿依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觉就接了下一句,睁眼却见傅陌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神色忽变,眼神骤深。感觉到略带薄茧的指腹在摩擦着她的脸颊,苏卿依一个激灵赶紧滚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呵呵笑道:“皇,皇上,你该上早朝了。” 傅陌慢斯条理地放下妆笔,再慢斯条理地走到床边,见苏卿依一双小脚还没来得及缩进被子里,他低头一看,见其中一雪白的脚踝上,还戴着他之前送的脚链,红色的叶片,白皙的肌肤,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傅陌俯身下去,握起戴着脚链的小脚惩罚似地紧握了一下,见雪白的肌肤以肉眼的速度红了起来,这才满意地将苏卿依一双小脚都塞进温暖的被子里。 “依依,等我回来。”傅陌故意在苏卿依耳边呼气,惹得苏卿依像是煮熟的虾一样缩进被子里,露出的耳尖都是红红的。傅陌发出愉悦的笑声,转身离去,直到傅陌彻底走远了,苏卿依才从被子里爬出来。 “……呼,快闷死我了。” 云纹走进来:“娘娘,皇上昨日送来了些新话本,娘娘可要起身一边看话本一边等皇上下朝?” 苏卿依望向窗外:“云纹,离逆王自尽,已经过去多久了?” “回娘娘,已过去一月有余了。” 苏卿依沉默了会:“罢了,今日我想自己在宫里转转,你且去准备吧。” 今天是难得的好日子,苏卿依先是去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傅雨白离宫后,这里一直被人好好打理着,干净整洁的模样,跟傅雨白没离开一个样。 然后苏卿依又去了后宫嫔妃的寝宫转悠。 这可把那些没有承宠甚至连傅陌的面都没见过的妃嫔们吓了一跳,不知道皇上心尖上的皇后娘娘来她们寝宫做什么,一面惶恐不已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一面奉承苏卿依。不过事实证明她们想多了,苏卿依不过是来看美人的,知道她们年纪轻轻就当了活寡妇,还可惜了好久,但妃嫔们却不是这样想的,许是在宫里太久,她们已经看淡了许多,每日和姐妹们嗑嗑瓜子,刺刺绣,赏赏花什么的,上无家族之忧,下无争宠之虑,每个人活得比入宫前还自在。 瞧着妃嫔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苏卿依似乎都被感染了,跟她们扎堆起来,喝喝茶,聊聊八卦,就是绣出来的鸳鸯被某个直性子的妃嫔笑了一番,苏卿依也不生气,扬言下次再来和她们一较高下,可把那些妃嫔们笑坏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和妃嫔们分别的时候,已近黄昏,妃嫔们纷纷道别,在各自的贴身宫女的随行下回了自己的宫中。苏卿依瞧着那些非但没有因为不曾承宠而颓废、反而活得多姿多彩的女子,回头给云纹道:“我原以为这后宫合该是尔虞我诈的,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之前我跟哈雅公主说的时候,还把后宫说成十八层炼狱一般,真是……” 瞧着苏卿依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云纹偷笑道:“哈雅公主和她的驸马如今正好好在草原上恩恩爱爱呢,年年上贡都有使者,看来哈雅公主是没机会来这里体会‘后宫险恶’的!” 苏卿依恨恨地扫了她一眼,云纹彻底憋不住笑了。 “起风了,想来今夜有雨。”苏卿依看着天上的晚霞,暖橙色的光洒遍天下,给人的感觉特别温暖,安静,又舒适。 视线里出现一道身影,那人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模样。 “皇上来接娘娘了?”云纹也瞧不清楚。 苏卿依没回答,只是笑着看那人走近。 是容洛予。 暖橙色的光落在他背后,他的脸上却阴沉一片,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苏卿依。 苏卿依勾唇笑道:“有事寻我?” “是。” “何事?” “我奉命追查逆王余党,查到了些事情。”容洛予不复之前的笑嘻嘻,难得地板起脸,“臣,特来告知皇后娘娘。” 三十六 “我奉命追查逆王余党,查到了些事情。臣,特来告知皇后娘娘。” 苏卿依笑容不变:“安郡王,我乃后宫之人,听不得朝政。” “娘娘先听着,说不准,一会就想听了呢?” 云纹在容洛予的示意下默默退到远处。 天上的晚霞那样美,汉王府内,汉王正望着落日出神,直到手下的茶盏都凉了,才回过神来。 “爹爹唤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容洛歆立在汉王身边,很是奇怪,父亲一向沉稳,从未像这般走神过,不仅父亲怪怪的,就连哥哥也怪怪的,刚刚看见他出门,脸色怪得很,问他去哪,只说进宫,别的却不肯说了,明明之前还会与她说的! 汉王放下茶盏,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眼里总算有了笑意:“你如今也不小了,是时候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 “啊,爹爹!”容洛歆害羞了。 “我要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不必有多优秀,家中门 分卷阅读69 庭不要太复杂,官品不高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待你好,你心喜的。” 容洛歆撒娇一般俯在汉王膝上,闷闷道:“爹爹,女儿不要,女儿还想在爹爹膝下承欢几年,自从母亲去世后,女儿好久都没见爹爹开心过了。”虽然母亲在世时也没开心过几回。容洛歆在心里默默补充。 良久,容洛歆听到上方传来汉王的叹息声:“洛歆,你已为情所困数载有余,现在还放不下吗?” 容洛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爹爹,女儿,女儿……” “别等了,等不到的。”汉王知道自己女儿对傅陌的心思,但是世上无人比他更了解傅陌,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装着别人,那个人在他心里装得太满,没有一点缝隙可以被其他人挤进去。汉王语重心长:“儿啊,放下吧,去找一个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他的人吧。” 回答他的是容洛歆低低的呜咽。 风拂过廊下竹席,吹响了系在竹席下的安灵铃。 叮当叮当—— “起风了。”汉王的视线又落在远处的落日,他低声喃喃,又重复了一遍。 宫内,苏卿依和容洛予面对面站着,从容洛予的角度来看,暖色的光柔柔地落在苏卿依身上,风似乎对她格外的温柔,只吹起她额前的秀发,却毫无凌乱之感,反而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脸上红梅更添美艳。 “逆王自尽前,我曾去见过他一面。” 苏卿依浅笑望他。 “在他嘴里,我得知‘娘娘’的存在,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那时我还奇怪大哥知道后为何态度不明,现下却是知道了。” 容洛予背过手,在旁边慢慢走着,若没有方才的对话,大抵只会让人以为他只是在散步罢了。 “‘娘娘’!我想,她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的吧。去年中秋佳宴,大哥身中含情散,非行房不可解,那时我们都以为那是杜盈搞的鬼,是她让其府医之女暖月从一江湖郎中手中购得含情散的,原本我们查得,那江湖郎中卷入此事中纯属无辜,可是你猜怎么着?我花了小半个月又去查了一番,发现那江湖郎中手中的含情散,并非是他所研制的,而是有人故意将药方遗落,让他拾到的。只因之前他夸下海口,称此药乃是独家所有,故而之前我们的人询问他,他怕事情败露,故而咬死是自己研制的。” “那郡王又是如何得知的?” “呵,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碾碎自然就什么都招了。” “郡王雷霆手段,佩服。” 容洛予不理她:“后来我又查得,原来暖月找上那江湖郎中,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我抓了那人,他告诉我,是一位‘娘娘’让他做的。” “再到后来,姨母对你起了杀念,却在七绝药的用量上出了差错,我找到了那宫女紫鸢失踪的妹妹,但是晚了一步,她被人接走了。我又去寻当初从留芳殿遣散出去的宫女,有个宫女同我说,紫鸢上吊前跟她说过,是一位‘娘娘’用她妹妹威胁她的。呵,姨母用她的父亲、继母和弟弟威胁她下药,那位娘娘就用她的妹妹威胁她下数倍的药量。” 容洛予望向苏卿依,当然,那宫女自然没说过这些话,刚刚他只是在诈苏卿依,只见苏卿依依旧浅笑,眼里没有半点惊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见他望着自己,便道:“然后呢?” “然后那位‘娘娘’就成功让你中毒这件事提前暴露了,如果我没猜错,其实一开始,那位‘娘娘’并未预料到姨母后来会和苏余氏联合杀你,只不过是恰巧在你即将毒发时,姨母派不留行刺杀你、让苏余氏携带七七香令你提前毒发而已,然后恰巧那位‘娘娘’知道了,明知如此,却偏偏不行动,任你遇险,因为她知道,你伤得越重,大哥与姨母之间的嫌隙就越大,大哥就越可能送姨母出宫!” “姨母走了,那位‘娘娘’在后宫的行动便更加便利了,她开始派人联系逆王,利用朝中羽翼,探得当时的布局,安排了一场精心的刺杀,她想杀陈王,想利用你杀了大哥,不幸的是她成功了,但幸运的是她只成功了一半。陈王死了,大哥却还活着,容时跟我道出‘娘娘’这个人存在的时候,我还曾去查过远离京城的太妃们,我原以为容时那样一个高傲狠辣的人,若不是令他心服的前辈,他怎会尊称为‘娘娘’?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把他的老巢翻了个底朝天,我找到了一件东西。” 苏卿依低下头,容洛予手中正拿着一支簪子。 “知道吗?这是惊华公主获得封号时所戴的簪子,世间仅此一支,独一无二。可那时候的容时,应该还在边境作乱,两人直到惊华公主身死那天都没见过面!可是容时与惊华公主见过,而惊华公主把这支簪子给了他。也就是说惊华公主没死,她找到了容时,让他收留了自己,然后又不知道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支簪子,就是保证!一旦事情有变,只要容时一露出这簪子,所有人都知道惊华公主没死,而一旦姨母知道了,一旦父亲知道了,惊华公主就会面临数不尽的追杀,毕竟,有人不允许她还活着不是吗?” “可笑的是,我 分卷阅读70 又去查了苏家的事,苏城的外室刘氏的确有个女儿,不过被苏余氏赶走后就胎死腹中了,那个女孩压根就没被生下来过!后来刘氏四处流浪,捡了个弃婴,把她当成苏家的血脉,可不幸的是,那小女孩十岁那年就病死了,你说,苏卿依是怎么来的?” “我想起苏余氏行刑前跟我说的两件事,一件是你身上伤疤的事情,一件是刘氏的死。伤疤好解释,因为苏卿依胸口有一处剑伤,明眼人看见,必定认得出来,所以要掩盖这个剑伤,所以便要用另一块伤疤来掩盖,然后在灵丹妙药的救治下,将这处剑伤彻底消失在烫伤之下。至于刘氏,我想,应该是怕刘氏为了活命,可能会将苏卿依的身份道出,故而在她这样做之前,提前封住她的嘴,对不对?后来我又想了想苏家到底是怎么没的,那是因为有你在,你故意激化了苏城和苏余氏之间的矛盾,你知道苏城爱仕途胜过妻女,你也知道苏余氏爱女胜过苏家,所以你故意让大哥派人传信说不去父亲的寿宴,让她们母女二人放松警惕,然后你故意扎在人堆让大哥不耐烦,因为你太了解大哥了,你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喧闹。只要他带着你离开前厅到了后院,就会遇到神智不清的我,哪怕遇不上,只要大哥知道我被下药了,事情就会被闹大!这样一来,依照苏余氏的急性子,必会走向万劫不复,唯一怀疑你身份的苏余氏没了,这样,就再也没人怀疑你不是苏家血脉了。” 容洛予苍白地笑着:“当真是一出好戏啊,现在,我都不知道改称你为皇后娘娘,还是公主殿下……呵呵,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天已经黑了,远处亮起了微弱的灯光,守在远处的云纹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苏卿依安静地听完容洛予的话,沉默良久:“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查清楚,是我高估你了。” 容洛予看着面前这个依旧美丽的女子,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曾经跟在傅陌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她生得灵动,犹如不小心坠落人间的精灵,她被保护得很好,不知世间险恶,可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形,那样的背景,后宫中怎会有心思单纯的皇子公主呢?一切不过是表象,那时的她不是没有心计,她只是尚未成长起来,而她哥哥的死,是导致她蜕变的最后一步。 “你是谁?” “苏卿依。” “苏卿依,是谁?” “你既然知道,何必又问?”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苏卿依愣了愣,随即眨了眨眼,眼里闪着光,似乎是世间最纯粹的宝石,似乎一切都还未曾发生过:“堂哥,我是依依呀。” 堂哥,我是依依呀…… 堂哥…… “呵呵……”容洛予无力地笑了笑,又问:“那时候大哥重伤未醒,容依依,当时你是不是想杀了大哥?” 三十七 “那时候大哥重伤未醒,容依依,当时你是不是想杀了大哥?”容洛予说的是容时刺杀那会,在营帐外,他分明看见她伸手想去拿桌上的小刀,那时候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脑海里想的尽是若是她要对大哥不利,哪怕事后大哥要宰了他,他也会毫不犹豫提剑冲上去抹掉她的脖子。 苏卿依认真回想了一会:“嗯……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的吧。” 容洛予定眼看她:“那么高的悬崖,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运气好吧。” “那你是怎么让容时听你的。” 苏卿依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其实也不是他听我的,我们只是短暂地达成了共识而已,我答应过他,春猎那场刺杀我会故意落在他手里的,只要留我一命,他可以在我身上报复一下,就算与之前的事两两相抵了。我本以为他会砍我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什么的,结果只是在我脸上划了一刀,当时我还稍微感动了那么一点点。” “含情散的事是你做的。”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 “为什么?就为了打下一个杜盈?” “怎么说呢?”苏卿依似乎心情很好,嘴角一直藏着笑意,“其实一开始我还打算以色惑君来着……傅雨白说得对,那个人不要我的身子,我慌了,因为没有承宠,如何让那个人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不过在后面看来,我这一步好像是多此一举了。” “那七绝药又怎么解释?你就不怕死吗?” “你说得对,七绝药毒发只是恰巧遇上傅雨白想要除掉我,不过你放心,就算没有那场刺杀,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知道我中毒了。我本来是计划在你回京前弄毒发的,因为我以为如果你在的话,把傅雨白弄出宫去可能会有些难度,不过又是多此一举罢了。” “你为何要姨母出宫?” 苏卿依面色淡淡:“看不惯她?不想见她?或许吧,但最主要的是想让她经历一下被自己视若亲子的侄子为了一个女人将她赶出宫,仅此而已。” 说到傅陌,容洛予一下子就怒了:“既然活了下来,你为何要入宫,为何要让大哥爱上你,为何又费尽心思把姨母赶出 分卷阅读71 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容洛予统领一方,别看他平日里每个正形,可其实一生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但是苏卿依不怕,她只是满不在乎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承认我的想法是变过,一开始我是想迷乱那个人的心,我想让他成为一个昏君,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他最尊敬的姑母和他背道而驰,我要让他心里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这样,我受伤的时候他就会痛苦,他痛苦了,我就开心了。” “大哥心里明明有你!你为何还要设计这场刺杀?你知道这场刺杀多少人受伤了,多少人死了吗?!” 苏卿依却狡黠地笑道:“不骗容时来行刺,你们怎么抓他?” 容洛予懵了:“什么意思?” “他于朝廷来说始终是个祸害,且他本人东躲西藏了那么久也不想活了,更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死在异乡,我成全他,还顺道让他在死之前报复报复出出气,我觉得我做的很好啊,既替你们除了他,又完成他的临终遗愿,至于死伤的那些人,做大事嘛,凡事都会有牺牲的啦,他们不过是提前报效国家罢了。” 苏卿依这样淡漠生命的话到了容洛予耳里,把他气得捏起拳头:“那容奇呢?他不是你哥哥吗?他的王妃,不是你的好姐妹吗?可是你却要杀他!” 苏卿依嗤笑一声:“顾绿央从嫁给他那一刻就没用了,没用的人,便杀了呗。 ‘陈王可诛’,应该包含了陈王及其家眷才对,那些人做什么吃的,真是没用!”苏卿依微微皱眉,嘟着嘴埋怨,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但从樱红小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般无情的话。 “你!”容洛予一脸难以置信,今日他理清了一切之时,觉得甚是荒谬,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并不荒谬,荒谬的是苏卿依,她已经疯了!她所做的一切,恐怕不只是为了折磨大哥那样简单吧?她曾经视大哥为亲人,被最亲近信赖之人背叛的痛苦,她都想让大哥尝一遍!她是想让大哥和姨母离心,恐怕她本来也打算让自己和大哥离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而她最终的目的,怕是要亲手杀了大哥,也让大哥好好尝一下一剑穿心的滋味! 思及此,容洛予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抓苏卿依:“你跟我去见大哥,在他面前说清……”话没说完,身子却软哒哒地摔在地上,容洛予大惊,拼命运功,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愤怒地望向苏卿依:“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卿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今日我换了个香囊,里面藏绵绵丹,刚刚你同我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捏爆了丹药,绵绵丹为绵绵草所制,绵绵草知道吧?放心,我没加其他毒药,这味药只会用你浑身酸软无力,三个时辰后药性便会自行解开的。” 容洛予瞪她:“你想做什么?” 苏卿依没回他,脸上是胜利者的笑容,转身就走,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笑容完全消失,只剩冬日的寒气,她走了,徒留容洛予在身后大喊:“你到底想做什么?!容依依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大哥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连话也说不出了。 云纹候在远处,听不见容洛予的声音,见苏卿依来了,奇怪地望向容洛予的方向,但是夜色浓重,她只看见一团黑物:“娘娘,郡王他……” 苏卿依直接走过,不曾停留:“不管他。” “娘娘这是要去哪……” 苏卿依冷着脸:“别跟着我。”说罢,便快步离去,消失在拐角处。云纹在原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看了看容洛予,又看了看苏卿依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碰上的宫婢越来越少,烛光也越来越弱,苏卿依遵循着记忆摸到儿时的住的冷宫,严重掉漆的朱门上还贴着两张封条,苏卿依这才想起之前傅陌就让宋轶把这里封了。她撕开封条,缓缓打开破旧的大门。 “吱呀——” 门开了,首先映入眼的,是默默站在院中央的男子,他生得风神俊朗,剑眉星目,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衰老的迹象,相反,他整个人经过时间的淬炼,气质更加成熟稳重,但唯一不变的,是眼里的温柔。 苏卿依想,她当初就是死在了这虚假的柔情里。 “依依,我很伤心。”傅陌似乎等了她许久,微皱着眉,“你没有在留芳殿乖乖等我回来。” 朝亲夕敌。 苏卿依怔怔地望着他:“我刚刚遇到了容洛予,和他说了些事,说着说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傅陌柔柔地笑着,等待她的下文。 “不应该啊。”苏卿依的声音像是学堂里算不出结果却不知从何查错的孩童,满满的疑惑,下一刻,清秀的声音又有恍然大悟之感:“的确不应该,你没那么弱,我计划的事情不应该进行得这么顺利……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傅陌笑容不变,算是默认。 苏卿依顿了顿:“鬼医青青是你的人。” 傅陌纠正她:“相识。” 所以才会这么恰巧地出现在崖底救了她。 分卷阅读72 苏卿依觉得整世界都虚幻起来:“这么说,萧陶也是你的人。” 傅陌补充道:“一直都是。” 所以她才会被逼上断崖。 “含情散你是自愿吃的?” “这我不知情,说实话,依依,当时我因你的大胆的确吓了一跳。” “那苏之灵下药那件事呢?” “顺水推舟。” “那后来傅雨白的设计呢?” “……依依,你明明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很生气,你不该为了达到目的故意去踩陷阱。” “那春猎呢?” “顺水推舟……依依,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对你。” 可是苏卿依没听到后面那一句,她只听到“顺水推舟”这四个字,怪不得,怪不得萧陶这样一个为国为民忠心不二又死板的人肯听她的命令给容时留机会刺杀,原来,原来……哪怕自己只是动用他唯一的这一次,竟然也是在别人的示意下去做的,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苏卿依有些崩溃——她自以为的报仇,自以为的计划,在傅陌眼中,其实不过是跳梁小丑,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全部都知道了!他故意留了自己一命,看着自己被鬼医青青救起,看着自己费尽心思顶替苏卿依的身份入宫,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这算什么?!自始至终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是她才对!而她却在事成之后沾沾自喜! 她忽然想起两人开始冷战那晚,她做戏跑去找傅陌,傅陌跟她说——“依依,你就是她”。她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以为傅陌成功地把自己当成曾经的自己,以为她成功地让傅陌离不开她了…… 但其实傅陌只是在实话实说。 呵呵。 苏卿依觉得天旋地转:“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傅陌要过来扶她。 苏卿依白着脸后退一步,余光却瞧见门外的云纹,嗤笑道:“原来她也是你的人,不对,她是你手下九大高手之一吧……我……”苏卿依头疼得很,整个人晕乎乎的,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药,不免觉得可笑——刚刚容洛予和她,一个叙述真相一个静心听着,她和傅陌亦是如此;她给容洛予下了药,结果自己也是被下了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苏卿依倒在了傅陌的怀里,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傅陌在她的一缕青丝上落下一个轻吻,温柔的声音是致命的毒药: “依依,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呢?既然回来了,那就别想我会再放手了。” 三十八 苏卿依做了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不是苏卿依,而是容依依,厉帝十三女。 容依依有记忆以来,就是生活在皇宫里一处偏僻的冷宫里,破旧的院子,阴暗的屋子,欺主的恶奴,温柔的哥哥,忧郁的嬷嬷,撑起了她整个童年。 嬷嬷年事已高,经常忘东忘西,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让容依依伏在她腿上说些她的母亲瑶妃的事情。嬷嬷是瑶妃的奶娘,随她一同入的宫,嬷嬷兴起时,不仅会跟容依依说起瑶妃入宫后的趣事,还会说起瑶妃闺阁时的事情。也多亏了嬷嬷,容依依对这位在她出生三天后就病逝的母亲在脑海里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娘亲这般好,她一定会登往极乐的。” 嬷嬷却叹气:“娘娘实在是太苦了。” 怎么不苦?被当今的皇帝强行纳入后宫,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去伺候一个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人,生下的皇子不被重视,怀胎十月被诬陷入冷宫,难产无人所救,用命换回来的女儿连名字都没有,贵为公主,却受尽欺辱。 但是相比于嬷嬷的悲愁,容依依却想得很开,虽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欺辱,但是所有的伤心和委屈,全都在哥哥和嬷嬷的安慰中消散如烟。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长大,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她和哥哥已然被他们所谓的父皇忘却,他们活在这后宫好像永远都是多余的,好像他们天生就合该这般凄惨任人欺负。 容澈够年龄去了学府,但是每天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有时候脸上还会有淤青。嬷嬷心疼极了,一直在掉眼泪,容依依不懂,也跟着掉眼泪,最后还是受伤的容澈笑着安慰她们:“我不过是摔了一跤,不疼的。” 嬷嬷呜咽道:“这哪是摔跤,分明就是让人打的……我苦命的七哥儿啊……” 容依依时常在想,明明都是皇子、公主,明明体内都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可是为什么又会有高低贵贱之分呢?然而事实是,人永远无法得到绝对的公平。 第一次和厉帝见面的时候,容依依才五岁,不过是大公主容锦瑟打她的时候她躲了一下,便被恶人先告状,而坐在上首的厉帝,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过一刻,他目光扫过自己,就像在看一只毫不相关的小猫小狗。 容锦瑟是温贵妃的孩子,温贵妃的位份仅此于皇后,可如今皇后傅雨 分卷阅读73 白多年不出留芳殿,而温贵妃又孕有二女二子,最得圣心,故而可以说在这后宫之中,温贵妃一手遮天。所以,她说容依依打了容锦瑟,那就是容依依打了容锦瑟。 “来人,二十鞭。”厉帝轻飘飘地就抛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二十鞭,不多不少,足以让年幼的容依依丧命。 容锦瑟居高临下地望着容依依:“哼,就凭你,也敢与我作对?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贱人生下来的小贱人罢了,是生是死,本公主一句话便可定夺!” 容依依看了看容锦瑟,又看了看她所谓的父皇,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哥哥和嬷嬷一样,能够温柔地对待陌生人的。 最终那顿鞭子容依依只挨了一下,剩下的全被扑在她身上的容澈给挨了。待回到院子,容澈便再也忍不住,青着脸往地上吐了口血,便软绵绵地倒下了,嬷嬷吓得半死,安置好容澈和容依依后便出门请太医去了,临走前,她对容依依说: “依依乖,好好在这陪哥哥,嬷嬷一会就回来。” 但是直到日落,嬷嬷都没有回来。 “哥哥,嬷嬷会回来的,再等等就好啦。” 容依依将容澈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企图让他像以往这样摸着自己的头,以此来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但是那微凉的手却从柔顺的发上划下,容澈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突然又咳出了一口血。 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彻底打碎了容依依强装的冷静,她哭着跑出去找嬷嬷,但是却连嬷嬷的影子都没找到,后来她又按着模糊的记忆跑去了太医院,不料却被阻拦了下来,一位好心的小医童告诉她:“别浪费力气了,贵妃娘娘请了旨,今夜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去了庆华殿给五公主和六皇子看病呢。” 小医童一脸难色,就差将“贵妃不许太医医治”的话给说出来,容依依年纪小,一直不太懂这些言外之意,但这回却是听懂了。 她直掉眼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医童于心不忍,又道:“此时因你而起,不如你去庆华殿给贵妃娘娘认个错,只不准娘娘就给你拨个太医呢?” 容依依仿佛在大海中找到一块浮木,泪眼汪汪地道了谢,便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庆华殿。可是后宫实在是太大了,容依依甚少出过她的小院子,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反而迷了路。天色太晚,周围都黑漆漆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人,容依依急得不行,第三次鬼打墙似的绕回原处后,彻底崩溃坐在地上对着夜里的小静湖嚎啕大哭。 “谁?” 突然,一道声音落到容依依耳边,那声音很好听,甚至比她哥哥容澈的声音还要好听,就像春天里的暖风,声音的主人正是一位墨衣少年,月光下,他踏风而来,一出现,周围的景色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容依依愣了两下,用袖子抹了把脸,又蹭蹭蹭地爬起来跑过去:“你是神仙吗?” 墨衣少年:“不是。” “那你是庆华殿的人吗?” “……也不是。” 容依依又“哇”地一声哭出来:“你知道庆华殿在哪吗?” “这……倒是知道,你问这个作……” 容依依抱住他的腿:“你能不能带我去庆华殿,我要去找贵妃娘娘和大公主,哥哥好疼,我要去跟她们道歉,我会跟她们说下次她们要打我的时候我一定乖乖站着给她们打,我再也不躲了呜呜呜……她们想怎么打我都可以,所以能不能救救哥哥呜呜呜,嬷嬷不见了,哥哥吐血了,哥哥快要死了呜哇哇哇……” 容依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地将要说的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倒也难为了墨衣少年仔细理顺了。墨衣少年将容依依从他腿上扒拉下来,又蹲下来:“你慢慢说,贵妃要打你?你哥哥怎么了?” “大,大公主要打我,我躲了,贵妃娘娘说我打了大公主……他们要用鞭子打我,哥哥挡了,哥哥吐血晕了,嬷嬷出去找太医不见了……神仙,神仙哥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哥哥死,我要去庆华殿找贵妃娘娘,求她救哥哥呜呜呜……” 墨衣少年皱起眉头:“你是十三公主?” “呜呜呜我不是十三公主,我是依依呜呜呜……” 墨衣少年看容依依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好一会才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给她擦眼泪,然后起身对着身后一直跟着的宫婢说了句什么,再带着容依依出了让她迷路的花园,轻声道:“找庆华殿无用,你带我去找你哥哥,我救他好不好?” 一听到救人,容依依一下子就停了眼泪,抓起墨衣少年的手就顺着路小跑,少年的手很大,容依依抓不住他的整只手,就拽着他的食指,紧紧抓住,像是抓住唯一的希望,哪怕是手心出了汗,也不敢放轻力道,生怕少年反悔。 回到冷宫的小院子,容依依赶紧将墨衣少年拉进屋子,只见容澈趴在床上,背上血肉模糊,只做了简单的清洗,又流了些血,在背上肆意流淌,他似乎又磕了血,枕头都被染红了,幽暗的烛光下,容澈的脸色白的不像活人, 分卷阅读74 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哥哥!” 伴随着容依依的哭叫声,墨衣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墨衣少年为容澈又一次清理了背上的伤口后,一个宫婢带着一位拿着医箱的太医匆匆赶来,两人跑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喊累,对着墨衣少年行礼后便为容澈疗伤。 夜深了,容依依和墨衣少年两人立在院子里,容依依还在坚持不懈地想穿过那道紧闭的房门去看容澈如何了,而墨衣少年则是静静站在一边,又不说话,好像和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七皇子会没事的。” 容依依看他:“神仙哥哥你真的不是神仙吗?” 墨衣少年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神仙?” 容依依眨了眨眼睛,因为刚刚哭得太狠,现在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哥哥说,从天而降来帮人的都是神仙,而且神仙哥哥你这么好看,是不是在天上觉得哥哥这么好却被人欺负,所以就下凡来帮哥哥?” 墨衣少年笑着揉她的头,眼里还有柔柔的笑意:“我不是神仙,我是容陌,你的堂哥,依依。” 少年的手异常温暖,安抚了容依依不安的心,但下一刻,容陌的眼神却变了,他的目光落在容依依的背上,饶是刚刚一直处于慌乱当中也没仔细观察,现下安定下来才会看到容依依背上的衣服也有一道浅浅的鞭痕。 “你后背疼吗?” “啊?”容依依疑惑地歪头,又突然想起自己也挨了一鞭,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泪眼汪汪地捂住肩膀,“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 “可是之前刚打的时候可疼了,比,比我最疼的时候,就是之前摔倒一屁股坐在石子路上还要疼!” 看来容依依被容澈保护得很好,最疼的时候就是摔跤的时候。 容陌笑了一声。 容依依又道:“虽然现在不疼了,但是我一想到哥哥挨的鞭子比我挨得多多了,那哥哥比我痛多了……哥哥一定很疼,呜呜呜……” 容陌笑不出了。 所幸依依没伤心多久,容澈的房门就开了,太医说容澈已无大碍,只是因为常年营养不足导致身体比较孱弱,而且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瘀伤,需要仔细调养。当然,容陌只给容依依听了第一句,然后就把她揪进屋里头,寻了个侍女检查她的背,又想起她口中不见了的嬷嬷,便派人去寻。 容依依的背上没有留下伤痕,只有一条红印,但因她皮肤白皙胜雪,所以这条红印显得尤为明显。侍女告知容陌后,容陌微微皱眉,又听了去找嬷嬷的宫婢的消息,眉头皱得更紧了。 容依依从屋里出来恰好看到容陌皱紧眉头,噔噔噔跑过去:“陌哥哥你不开心吗?” 容陌愣了愣,连眉头也忘了皱起:“你唤我什么?” “陌哥哥啊!”容依依歪头想了会,以为容陌不喜欢这个称谓,脑袋立刻哒拉下来,小心翼翼中又带了几分讨好道:“神仙哥哥?” 回应她的,是大手温暖地摸头。 后来容依依才知道,嬷嬷不是不见了,她跟容依依一样,先去了太医院,然后去了庆华殿,但是正撞上五公主和六皇子发病,结果被温贵妃迁怒,挨了几板子便去了,温贵妃觉得晦气,抬手就唤人将她丢去了宫外的乱葬岗。 知道嬷嬷不在人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数十日,容澈得到了容陌暗中的照顾,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看见自己妹妹趴在床头哭喊嬷嬷没有了嬷嬷没有了,心里也是难受得揪起,却不得不温柔轻哄:“依依,嬷嬷没有离开,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我们。” 容依依泪眼汪汪地抬头。 “她化作了风,化作了云,化作了光,或许现在她就在某个地方看我们,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嬷嬷不会抛下我们的,她会让另一个人继续陪着我们的。” 容澈话音刚落,容依依抬眸望向窗外,阳光温暖了整片大地,院内粗壮脖子树下一道身影,他仿佛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又仿佛与众不同,一片嫩绿的树叶,落在了那人的发上。 那时候容依依就在想,或许这就是缘分,嬷嬷与他们的缘尽了,上天就安排了另一个人,陪伴来他们,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容陌。 陌上公子世无双。 三十九 正值秋季,容依依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着太师来上课,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容澈伤好后就要立刻回学府学习了,而从来被遗忘的她居然被那个便宜父皇想起了,大手一挥,就把她也送进了学府。 尚书学府专供皇族子弟学习,一般是低于十一岁男女混席授业,十一岁过后便要分开教授。容依依才五岁,但是容澈已经十二,容陌也十四了,自然就不能和她一道上课,故而现在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角落,着实有些害怕,特别是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人。 容依依抬眼望去,努力辨认。 跟她一样坐在不起 分卷阅读75 眼角落、一直低着头、跟不存在一样的,是最好辩认的,那是她的十哥,容奇。容奇乃是瑜妃所出,不过瑜妃近年来恩宠不再,只是空有妃位,故而他们母子二人过得也不太如意。 坐在前面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看书的那位,仿佛耳边的吵闹都是浮云的,就是九皇子容亭。宠妃慧妃膝下次子,听说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少管闲事的理念,虽然不近人情,但是在资质上却是上乘的。 而在一边吵吵闹闹的,是八公主容染月、十二皇子容铭、十四皇子容初,容铭和容初的母妃都是嫔位,对他们一直疏于管教,养成了他们骄纵的性子,两人平日里就爱无故打骂宫婢,在宫里被称为混世魔王,而现在两个混世魔王跟着的,就是另一个更加混世的混世魔王——容染月。 容染月不同于大公主容锦瑟的娇弱,也不同于三公主容瑟潇的软弱,她脾气火爆,武艺上领悟能力颇高,故而得到容历的宠爱,其母便是四妃之一的淑妃,而淑妃也是宠妃之一,同时也是后宫中唯一敢和温贵妃叫板的妃嫔。 三个混世魔王在一边叽叽喳喳,容染月甚至在给两个弟弟传授经验,说在鞭子上涂辣椒油,抽起人来格外爽快,容铭和容初点头称是。而在一边弱弱点头应和的,则是十一皇子容业。容业生性懦弱,容依依还小的时候,容业就是三个混世魔王的出气包,因其母妃也性子懦弱,倒也不敢反抗,只好顺从,不得已也只好加入混世魔王帮跟着他们欺负其他的皇族子弟。 还有一个就是趴在桌上睡大觉的青衣少年,看衣服的款式,并非皇子,容依依猜测,他大概是容陌所说的弟弟——容洛予。他换了个睡姿,露出了自己面貌。容洛予生得白白嫩嫩的,身形也单薄,像是容陌经常给她讲的话本里的书生一样,但是睡觉的动作却是大大剌剌的,仔细一看,嘴角还留着银丝…… 容依依第一次有了“虽然是兄弟但比较起来也可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感觉。 容依依看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混世魔王小团体注意到了。 “喂,你就是那个一直在冷宫里待着的容依依?”容染月居高临下地看她,脸上全是不屑。 “啊……”容依依回过神,怯怯地抬头。 “切,瞧你这娇柔的做派,真叫人恶心,居然能让容陌替你在父皇面前求情让你来学府!废妃所出,要不是容陌提起你,早就不知道被父皇忘到哪里去了。”容染月又突然对容初笑道,“说来,这也是你的十三皇姐呢,比十四弟你早出生了几天。” 容初看都不看容依依一眼:“哼,一个在冷宫里吃我们剩饭剩菜长大的,有什么资格当我的皇姐!” 容铭在一边附和:“虽说是早出生几天,但是十四弟生下来就受父皇宠爱,每天都是锦衣玉食的,哪像她,一生下来就克死生母,每天靠着糟糠吃食活着,这就是不同命啊,连我宫里最下等的宫婢吃穿都比她好,啧啧啧,现在居然还敢和我们在学府里学习!” 容依依年幼,之前被容澈保护得太好,现下被人羞辱,忍不住红了眼圈:“我们都是父皇的血脉,又有什么差别?” 容染月只嗤笑一声,从腰间抽出红鞭,对着容依依就是一鞭—— “啊!” 赤红的鞭子落在容依依面前,桌上一应事物皆被打乱,容依依刚磨好的墨也被甩得四溅,有些墨汁溅到她的身上,弄花了她的脸,衣服上也是大片的墨迹。 容依依吓坏了,身子软哒哒的,苍白着脸坐在地上。容染月却不放过她,笑着抬脚就踩在容依依撑在地上的右手,狞笑道:“你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差别,嗯?”说完,脚下用力,狠狠地碾了几下,容依依痛的直叫,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哗哗直流。 “我敢踩你,我也敢打你,你敢吗?”容染月笑得花枝乱颤,容铭容初也在一边嘲笑:“别说她敢不敢这样做了,怕是这个念头也不敢有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真的以为皇子和公主都一律平等的?淑妃娘娘可是甚得父皇宠爱的,八皇姐更是如此,而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八皇姐不高兴?我们一根手指头都能弄死你!哈哈哈哈……” 容业在一边默默看着也不说话,直到几人笑得差不多了才道:“八皇姐、十二皇弟、十四皇弟,太师快来了,我们这样……” “就你胆小!” “就是!被太师看到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还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一根手指头就能压死的人得罪我们?” 容染月撇嘴,虽然容业的话很扫兴,但万一太师看到了跟父皇说了,那就麻烦了。思及此,容染月只好抬起脚,只见容依依原先白嫩嫩的小手已经青红一片,几根手指头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忍着痛楚,容染月又心生一计,用脚抬起容依依的下巴,见她哭得厉害,心里反而更高兴:“这样吧,你给我舔一下鞋子,这件事就过去了,否则,你懂的吧?” “这个好,那也帮我舔一下?” “哈哈哈,一个公主,居然要给人舔鞋,哈哈哈哈……” 看着面 分卷阅读76 前三人眼里的嘲讽,容依依哭得更凶了,眼泪流到容染月的鞋面上,被嫌弃地踹了一脚,正中左肩,容依依往后倒地,只觉得半边的身子都麻了,动弹不得。 “脏死了!你竟敢弄脏我的鞋,看我不教训你!”容染月气恼,手中的红鞭正要往容依依身上招去,一直坐在旁边视而不见的容奇却开口:“八皇姐别闹了,太师要来了。”容染月这才收手,刚转身,太师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太师是个上了年纪的文官,嘴下是白花花的胡子,眼睛看得不太清楚,走路也是颤巍巍的,走进来就见容依依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十三公主,你这样坐在地上,成何体统?还有你的桌面,为何乱糟糟的?!” 容依依忍痛爬起来:“太师,是八皇姐她……” 太师却打断她:“够了,你衣冠不整,不重礼仪,这天的课就站着听,课后罚抄女戒一百遍,没抄完,不许回去!” “可是太师您还未听我说完……” “十三公主你这是要顶撞师长吗?” 容依依不敢说话了,低下头委屈地掉眼泪,耳边尽是嘲讽的笑声。 尽管这天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容依依却觉得过了一年一样,被踢到的地方一抽一抽地发疼,右手也是,手指关节弯一下疼得令人直抽气。课后太师还布置了抄书的作业,容染月他们就统统把作业砸给了容依依,让她按着他们的笔迹抄写,否则就要动手。容依依怕了,只好含泪点头,容染月四人这才满意离开,而坐在她旁边的容奇下课了也是默默收拾好就离开了,自始至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容亭早就不见了身影,睡得天昏地暗的容洛予一直睡到了课下被随从叫醒,抹了脸津液,满脸困倦地离开,看都没看容依依一眼。 学堂里只剩下容依依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容依依还在努力抄书,但是她识字有限,抄书只是照葫芦画瓢,加之手指伤了一直写不好,抄出来字惨不忍睹,女戒都还没抄完五十遍,就更别提模仿容染月他们的字迹抄写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在响,容依依又饿又累,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依依?”容陌来到学堂的第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软软的一团正在不停地掉眼泪,身上还有墨迹,握笔的小手手指红肿,还脏兮兮的,身上的新衣服有个明显的鞋印。 想也知道她短短的两个时辰她就经历了什么。 容陌隐去眼里的阴沉,含笑坐到容依依面前。学府里都是席地而坐的,膝下就垫着一张软垫,容陌虽只有十四岁,但身形较之同龄人生得高大,现在坐在容依依对面,如山的影子完全能够将小小的容依依包裹住。从他的视线可以轻易看到容依依哭肿的双眼,还有身上狼狈不堪的痕迹。 “陌哥哥。”容依依放下笔想像以前扑进容澈怀里向他诉苦求安慰一样扑去容陌身上,但想一想好像不太合适,只好忍下心里的委屈,可怜兮兮地道:“哥哥呢?” “太傅留了他检查功课,一会就来接你回去。”容陌抬手将容依依受伤的右手包裹在手上,仔细观察伤势,眉头又皱起来,“被欺负了?” 容依依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在容陌一句轻飘飘的话下爆发了:“呜呜呜呜呜,我……我,为什么要打我呜呜呜呜呜……”稚嫩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容依依哭的伤伤心心,不停地抽噎,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容陌抬手摸她的头:“乖。” 四十 学府某处安静的角落,一个女孩狼藉不堪,眼泪和脸上的墨迹一道被红肿的小手抹去,可非但没有抹干净,反而将自己的脸折腾成大花猫。在她身前的少年脸上又无奈又好笑,骨节分明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沾了些水,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水和墨迹擦去。 容依依还没缓过气,抽噎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他们比依依厉害呀。”容陌顿了顿,又道:“因为他们小的时候没有像依依一样有个温柔的哥哥教他们,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温柔地对待别人呀。” “那我以后一定不要变成他们那样子,我要像哥哥一样,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容依依泪眼婆娑,似乎想到什么,又怯怯道:“可是温柔地对待他们,他们还会来欺负我吗?” “会。”容陌斩钉截铁地回答,见容依依又要哭了,只好道:“因为他们比依依要厉害,有些人就是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依依现在还小,和他们相比没有什么抗衡的力量,所以他们欺负起来便肆无忌惮。” 容依依似懂非懂。 “依依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三十年在河的东面,三十年在河的西面,世事无常,宁可看不起没钱的白头老翁,也不要看不起贫穷的年轻人,因为少年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容依依努力理解容陌的话:“那是不是只要我变厉害了,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对,若是温柔善良没有刺,那就是软弱无能。” 分卷阅读77 “那我怎么才能变厉害呀?陌哥哥你教教我!” 容陌温柔笑道:“依依你现在就在变强呀。” “?” “依依你刚刚是不是想跟我说他们如何欺负你的事情?” 容依依点头。 “那你为什么又不说了呢?” “因为,因为……”容依依挠头,“因为陌哥哥不是哥哥?” “不对,是因为依依学会了隐忍,这就是现在的你比昨天的你变强的地方。” 容依依还是似懂非懂。 只怪她现在太小,听不懂这些道理,容陌也没不耐烦,换了个说法:“他们是不是把作业推给你做了?” 容依依点头。 “那依依是不是比平常人多做了几倍量的作业?” 继续点头。 “那依依是不是比平常人更熟悉了这些书籍?” 容依依点头,点着点着,恍然大悟:“啊!” “就是了,依依虽然现在受苦,但是你比他们多抄写书籍,就比他们更了解书里的内容,就更加容易掌握这些知识。八公主的母妃淑妃在宫中势力强盛,十二皇子和十四皇子又依附于她们母女,他们一贯磨利了爪牙,若是依依用自己的短处去与他们的长处碰上,只会徒增烦恼,不如暂时忍让,好好磨练自己的智慧。” “可是他们明天还会再来欺负我的呀!如果要变厉害就要变聪明的话,那我要变厉害就要好慢好慢的……” “那陌哥哥教你一个方法好不好?”容陌突然正色道:“我不喜欢你哥哥。” 容依依犹如晴天霹雳:“啊,为,为什么?”脑海里疯狂回忆起容澈和容陌的相处,明明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呀,昨天她还听到两人谈得兴起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还约好了今日下课后一道回去下棋的…… 容陌又道:“因为阿澈是依依的哥哥,能够经常和依依一起玩,我太羡慕了,所以我不喜欢你哥哥。” 容依依懵了。 “那么,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依依是什么心情呢?“ “额,惊讶,和不高兴?不对,就是不高兴!哥哥明明那么好,为什么陌哥哥不喜欢哥哥?!” “那,依依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心情又是怎么样的呢?“ “……反而,有点小开心?”毕竟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哥哥,而是因为哥哥能经常和自己在一起,所以被羡慕了嘛! 容陌点头:“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语言能够轻易影响一个人的思绪,明日若他们再来欺负你,你只要说些好听的话给他们听,他们就不会欺负依依啦。若是依依不会,大可仔细观察他们身边的宫婢是如何说话讨他们欢心的,你就知道该怎么说了。依依,这不是讨好,这只是短暂蛰伏,陌哥哥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变得比他们还要强的。” 容依依努力点头:“我明白了,谢谢陌哥哥!” 等到容澈来接容依依时,容陌已经将容依依收拾干净,手和身上上了药,衣服也换了另一件更加轻柔舒适的。容澈看到的是,容依依软软地坐在一边吃果子,手上缠着并不厚的绷带,两眼红红的,但精神却很好,而容陌则是端坐在比他小一倍的书桌前认真抄写着什么,见他来了,还不怀好意地笑道:“来了?喏,那堆书是你的,慢慢抄,记得模仿字迹。” 容澈在心里对容依依的事情猜了个大概,见她现在精神不错,也不好再问免得容依依又伤心,只好挪到容陌身边,见他握笔姿势端正得不能再端正,背脊挺直,皱着眉头,像是在写什么大文章,可凑上去一看,干净的纸上却是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字体,容澈努力辨认,居然是女戒! “你……不行,我笑一会先……”容澈背过身去捂嘴偷笑。 容陌幽怨地看他:“依依的字,着实难以模仿。” 容澈憋笑:“怎么,连宋大家的千机字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容大才子,居然被刚习字的女娃娃给打败了?” 容陌低头抄写决定不理他。 “抄写女戒的才子,燕云国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容澈继续逗弄。 容陌抬头淡淡扫他一眼,转头就见容依依将果子塞进嘴里吃得两腮都鼓起来,像只小松鼠,嘴角一弯:“罢了。” …… 第二日,容依依一改之前的不服,恭恭敬敬地向混世魔王小团体递上了作业,并且表示以后的作业都可让她抄写,同时小嘴还甜滋滋学着那些宫婢说了些奉承话,把几人说得心花怒放的,以此,容依依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哼,算你识趣!”容染月心里虽然明白容依依只是为了不被欺负才说的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高兴的。 容依依讪讪回笑,眼角却扫到向来趴在桌上睡大觉的容洛予正撑着下巴看她,见她看过来,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她。 容依依莫名其妙。 课后,众人都走了,容洛予还在睡大觉,向来准时叫醒他的随从今日也不见了身影,容依 分卷阅读78 依踌躇再三,才上前轻轻推他:“那个,堂,堂哥,下课了……” “啊?”容洛予睡眼惺忪,睁眼看见容依依后,脸上的睡意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谁是你堂哥,谁让你碰我的?” 容依依怯怯地后退一步,想起容陌的教导,堆起笑脸就要开口,却被容洛予不耐烦地打断:“行了,少用那一套对付我,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我就知道,他那样文绉绉病怏怏的样子会和什么人来往,结果还是这样伪装的恶心嘴脸!” 容依依总算听明白容洛予口中说的“他”是谁了,不服道:“不,不许你这样说陌哥哥!” 容洛予白了她一眼,起身就走,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容陌,容洛予脸上的不屑有增无减,暗道一声晦气擦肩走过。 容陌也不恼:“洛予,大哥平日的话你都忘了?” 容洛予嗤笑:“就你这样还想当我大哥?打得过我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陌扶额低叹一声。 容依依挪过去:“陌哥哥陌哥哥,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呀……” 容陌摸了摸她的头:“洛予向来如此,若是他哪里让你不舒服了,我替他向你道歉,依依就原谅他好不好?” “可是他不是陌哥哥的弟弟吗?为什么他对陌哥哥好像也是这样的……如果是我,我早就拉着哥哥说今日学到的东西了!” 容陌揉她的头:“父亲一家原先是武将出身,虽说父亲从了文流,但是武家风采还是一直传承着。洛予他自小天资聪颖,在习武之事上更甚,现下练的一身好本领,身子也健硕,心里自成一份傲气,许是觉着我一直占着父亲,多有不服吧。” 容依依想不明白,甩甩脑袋也就不再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容染月他们常来欺负,但也过得去。容依依受了委屈,渐渐也学会自己忍了,将委屈都撒在学业上,几个月下来功课也慢慢跟上,倒得了太师的几句称赞,却不料又被容染月盯上,被狠狠羞辱一顿后的容依依便学会隐藏锋芒起来。 新年佳宴,天上下着小雪,皇后未曾出席,三公主容染月与大公主容锦瑟,淑妃和温贵妃这两对素来不和,免不了一番暗明争暗斗,慧妃坐收渔翁之利,其他的妃嫔和皇子公主都沉默以对。而被皇帝忽略的容依依和容澈都坐在殿内的犄角旮旯,容澈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会上头的暗流涌动冷嘲热讽,容依依则是左看看右看看,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桌上的小点心塞进怀里,完了还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怕被人发现。 回到冷宫,容依依兴奋地向容澈展示自己的成果——两块梅子糕,三个小果子,还有两粒小花生。 容依依一副“我是不是很厉害?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直把容澈看笑了,殊不知容陌已经在给他们送年夜饭加糕点的路上。 四十一 过年休沐,尚书学府放了假,容依依倒也乐意,天天待在院子里听容澈的课外授课,被他描述的骑射课迷得神魂颠倒的,容澈被缠得离不开身,只好跟她说:“阿陌的骑射比我还要好,待下次他入宫来,我让他与你仔细说说,如何?”容依依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点头如捣蒜。 但是容陌自除夕给他们送了一回年夜饭后就没再出现过,容澈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无法探知。 尚书学府开课了,但是容陌请了假,一连过去五天都没有出现,不免让容依依有些失落。但是失落没多久,容依依就面临学堂的大改革,首先是原先规定的十一岁后挪去新学堂学习,但是现下却改成男女不分年龄而分开授业,于是乎,容依依身边沉默得不像活人的容奇搬走了,就连睡大觉的容洛予也连人带桌搬去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她甚少见面的三公主容瑟潇,以及上次诬陷她害容澈受伤的大公主,容锦瑟。 三公主容瑟潇是曹嫔所出,与十一皇子容业乃是同胞姐弟,也都继承了曹嫔懦弱的性子,一来到学府就是哀声怨气,被欺负了也只拼命掉眼泪咬牙不说话。大公主容锦瑟的性子一向佛口蛇心,只人前柔弱,且仗着自己是长女,受皇帝宠爱,常常以嫡公主自居。八公主容染月虽是混世魔王,但性子直也看不惯容锦瑟的做派,故此两人经常闹起来,但是容锦瑟比容染月年长,说起气人话来天衣无缝,常常把容染月说得要抽鞭子。容染月从容锦瑟那没讨到好处,就将气撒在容依依身上,容依依敢怒不敢言,每次下课了就先把自己收拾好再找容澈,也幸好两人身边既无伴读也无侍从,到目前也没人发现容依依身上的淤青。 这天是射箭课,容依依第一次射箭,感觉十分新奇,忍不住将发给自己手上的小弓摸了又摸。容染月白她一眼:“我五岁的时候父皇就亲自教我射箭,不像你,现在也就只配摸箭弓。” 容依依涩涩地放下箭弓。 诺大的箭场,只听“咻”一声,五十步以外,一支白羽箭正中靶心。 “大公主箭术高超,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啊!” “那是自然,大公主 分卷阅读79 文采出众,武艺上自然也不会差。” “承让。”容锦瑟笑得十分甜美,但落到容染月眼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容染月只觉得她这是在故意挑衅她的:“哼,大皇姐现已十七,不,都快十八了吧?在宫里都熬成大姑娘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宫里多读读女戒刺刺绣,如此大剌剌出来又是拉弓又是射箭的,可别把未来的驸马给吓跑了!” 容锦瑟依旧笑得和气:“皇妹这是哪里话,我倒是想寻个驸马,只是父皇一向疼爱我,不想我早早出嫁,故才留在宫里罢了。至于皇妹刚刚所说的女戒刺绣,这些给下人做就是了,父皇当年武艺高绝,母妃常教导我,身为父皇的长女,除了文采风貌,骑射之术,当然也要有所涉及。哪像皇妹,每天只会拿着鞭子耍,年前的学堂考试,也不知皇妹能不能答上几句?” “你!”容染月的手握紧腰间的红鞭。 “好了好了,别吵了,要是一会被父皇知道了,那就糟了,皇妹,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别闹了。”容瑟潇虽然性子怯懦,但也深知这两位要是闹起来,她也会收到波及,也只好壮起胆子站出来劝和。 但容染月并不给她面子:“你算什么?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以为比我年长几岁就可以使唤我了?你的母妃不过是一个嫔,三句话都不敢说完整的,我的母妃可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你母妃在我母妃面前尚且不敢大声出气,你凭什么要我看你脸色?!” 容瑟潇刚壮好的胆子“啪”一声破了,当下红了眼睛,见容依依在望她,便手帕子往容依依方向一甩,低声道:“看什么看!你与我相比,还比我低贱几分呢!” 容依依只好扭过头去。 另一边容染月对容锦瑟还是不依不挠,提出要射箭一决胜负,容锦瑟不想应,容染月便以“都是庶出没什么区别”的话刺激她,果不其然,一直以嫡公主自居的容锦瑟听了脸都红了,当即决定一箭比胜负。 容锦瑟发挥得很好,正中靶心,到了容染月射箭,只见她拉满箭弓,眼神犀利,大有将靶心射穿的气势。容依依跑到她后头,踮起脚尖张望,却不料鼻尖突然嗅到一味浓厚的香料味,然后背后似乎被人用力一推—— “啊——”容依依狠狠地往前摔去,正好砸在容染月使力的右手上,容染月猝不及防,射出的箭偏离了轨道,直接脱靶了。 “这,八公主的箭术……” “还是大公主更胜一筹。” “你个贱人,敢撞我!”容染月气愤,也不管容依依还躺在地上,对着她的脸就抬脚踹过去,容依依反抗不得,只好护着头蜷缩在地上呜呜地哭叫:“皇姐,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我……” 容锦瑟在一边笑得灿烂:“皇妹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何必发泄于他人呢?” “是你干的对不对?!”容染月瞪她,“我就知道,你这人就是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仗着自己是皇长女了不起啊!皇后不出,这宫里就没有嫡出!你以为你多金贵,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庶出!也不知道温贵妃是怎么养孩子的,一个养得佛口蛇心,一个养得冷冰冰的,噢,对了,还有两个养得病怏怏的,依我看,明年宫里就要举办大丧了吧?” “你!”容锦瑟气得发抖,也不顾淑女不淑女的,直接上前给了容染月一巴掌,“你住嘴!你竟敢诅咒我的同胞弟妹!” 容锦瑟这一巴掌打得实在是狠,连身边的宫婢都拦不住,容染月更是被打得偏过了头。 场上一时寂静非常,连容依依的哭声也适时停了下来。 容染月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脸愤怒:“贱人,你敢打我?!”说完,便抽起腰间红鞭,对着容锦瑟就甩了过去! “公主小心!” “公主别打了,别打了,啊——” 场面一时混乱。 容染月和容锦瑟杠上,从来就讨不着好,她是挨了一巴掌,但由于她战斗力非凡,一下子就将上前护主的宫婢们抽了个遍,容锦瑟也挨了一鞭,正好打在脸上,虽然看起来伤得严重,但其实并未伤及皮肉,只留下一个红印。 不过容染月没闹多久就被控制下来,温贵妃和淑妃一起赶来,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容染月诅咒弟妹,殴打皇姐,罚闭门思过三个月,而容瑟潇没阻止两人争斗,罚抄书百遍,其余人等护主不力,全部杖毙。 口谕一出,宫婢们纷纷跪下哭着求饶,但没有效果,还是被硬生生给拖走了。宫婢们被拉走,被遗忘的容依依跪在地上抖得更厉害,温贵妃见了,嗤笑,转头向脸色很不好看的淑妃道:“皇上遗漏了十三公主,本宫乏了,她便交由妹妹处置吧。”说完便带着容锦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淑妃听闻女儿受了委屈心情很不好,正缺个出气的,又听是容依依的缘故才引起这场闹剧,当即脸就拉得老长,命一粗使老嬷嬷打耳光,老嬷嬷常年干粗活甚少见得到主子,现下有机会表现,自然是打得又狠又凶,容依依的小脸肿得老高,打在脸上的力道却只重不轻。 容依依被打得头昏眼花,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分卷阅读80 “停下来作甚?本宫让你停了吗?继续打,不见血,不许停下!” 老嬷嬷便蹲下身粗鲁地揪起容依依,布满老茧的手抬起又是一个耳光,容依依只觉一阵耳鸣,不停求饶:“呜呜,我错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 哭泣的声音却消失在耳光之下。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私下动刑,淑妃好大的权啊。” 众人一惊,容依依努力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望去—— 来人一袭银白朴素却不失华贵的云罗秀裙,乌黑的发上只别了一支银色的雪簪,脸上不施粉黛,但是浑身却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势。 “皇,皇后娘娘!” 来人正是当今皇后,傅氏皇族最后的血脉,雨音公主,傅雨白。 容依依听容澈说过,傅雨白与容历乃是少年夫妻,恩爱异常,但是当年容历却利用了傅雨白的信任将她的血亲一一杀害,自那之后,她便日日穿白色宫服当作丧衣,就连容历寿辰都不曾褪下过。傅雨白对容历恨之入骨,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将自己关在留芳殿,不肯见容历一面,哪怕容历将进贡佳品悉数送去留芳殿,也博不得美人一丝欣喜。 十几年没出过留芳殿的傅雨白的突然出现,是件奇事,众人都很惊讶。 “皇,皇后娘娘,不过是件小事,其他涉事的人皇上都处罚过了,只是这十三公主……这十三公主陛下未曾提及,贵妃姐姐便让妹妹……”在温贵妃面前都不曾怕过的淑妃此时却是要多规矩就有多规矩,不仅如此,还不敢唤声“姐姐”,生怕傅雨白不高兴,毕竟以傅雨白特殊的身份,连皇帝容历也不敢轻易动的。 傅雨白打断她:“既然他没有提及,你私自处罚她又是作什么?” “是,是贵妃姐姐她,她让……” “娘娘在这,还轮得到她做主?!”傅雨白身边的刘芷厉色叱喝。 淑妃直飙冷汗:“是,是,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私下用刑,臣妾错了,皇后娘娘恕罪……” “淑妃娘娘如此行刑,听得娘娘头疼,冲撞凤体,可是大罪!不过娘娘心慈,此次便饶了你们,下次,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了!” “……是。”淑妃袖子下的手捏成了拳头。 淑妃领人走后,容依依这才爬起来,呆呆地望向面前的傅雨白:“母后,您是来救依依的吗?” 傅雨白冰冷的眼神即使在看到容依依的惨状后也没有一丝丝的动容,她只扫了容依依一眼,便转身离开,她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悄无声息,却在暗流涌动的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四十二 向来不出留芳殿的傅雨白居然出门了,还顺带驳了温贵妃和淑妃的面子。温贵妃两人,尤其是淑妃准是不高兴了,但是皇帝容历却颇感意外,听闻事关被他遗忘的容依依,依着这件事倒是想起他还有个十三女,于是大手一挥,赏了些物件和钱财。 因着这些赏赐,容澈兄妹俩的日子总算不再过得捉襟见肘,显而易见的就是宫里送来的饭食比之前容陌暗自嘱咐过的还要好上许多,内务府也送了匹新衣料给他俩做新衣,容依依脸上的伤也有个小太医跟着,不会像以前那样去了太医院却被拒之门外。 但是容澈一想到代价是自己妹妹受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次是幸运撞见傅雨白百年难遇的出门了,又这么幸运撞上傅雨白想教训淑妃了,可若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容依依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撞上傅雨白。而且若是傅雨白一直没出现呢?那自己的妹妹岂不是会一直被那恶毒的老嬷嬷扇耳光,非毁容了才收手? 一想到妹妹挨打时自己却一无所知,容澈心就紧紧揪在一起。 相比容澈的内心沉重,容依依却是高高兴兴的,一个劲地说那日见到的傅雨白多美丽多漂亮多高贵多厉害,小嘴哔啵哔啵说个不停,扯到伤口还讪讪地笑,待好些了又开始新一轮的称赞,还不带重复的,感情把在学府学到的称赞之词都用在这里了。 容澈笑得无奈:“好了,先歇歇,都说了一炷香了,喝口水。” 容依依听话地咕噜咕噜喝水,看她乖巧的模样,容澈就想到那日容依依脸颊通红发肿,额头上还有半枚脚印,原本乌黑柔顺的头发也变得凌乱,甚至还夹带些泥土和杂草。那一刻,杀意直接涌上他的脑门,直到现在过了小半个月,这份杀意也是有增无减。 容澈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望向容依依时已变回温温柔柔的模样:“依依,我们不能再这般任人欺辱下去了,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还需依靠他人才是。” “陌哥哥不行吗?” 回答容依依的是温柔的摸头:“阿陌终归只是王爷之子,权势有限,与我们来往也只能是私底下的,他也不能时刻待在宫里,总会有像现在这般他不在宫中的时候,到那时又有谁护着我们呢?更何况,我们也不能一直依靠阿陌,终归只会令他负担越来越重,我们要靠自己站起来,否则一切都没有意 分卷阅读81 义。” 容依依似懂非懂:“那……母后?” “依依变聪明了。”容澈很欣慰,“若说这后宫谁最惹不得,那便是皇后娘娘,我们的母后。其他妃嫔再得宠,子嗣再多,也抵不住正宫娘娘的地位,且母后此番救你,也是随缘之意,不如按着这缘分深造下去,获得母后庇佑,往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明白了!”容依依点头,觉得把傅雨白当靠山很好,况且自己也喜欢她,第二日下课后便跑去御花园精心摘了几朵梦蝶花,捧着漂亮的小花就去留芳殿。 容依依忐忑不安地敲留芳殿的宫门,开门的是一个小宫女,倒是恭恭敬敬地给容依依行礼:“娘娘身子抱恙,不便见人,十三公主若有什么事情,奴婢代为转达。” 听到见不到傅雨白,容依依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我摘了些梦蝶花,想送予母后,这位姐姐可否替我交给母后?”说完将怀里的花捧上去,她笑得甜美,但脸上厚重的纱布却破坏了美感,显得有些怪异。 小宫女一直低着头:“公主有心了,只不过娘娘院子里的花都摆满了,实在没有空位置摆花了,公主的一番心意,怕是只能辜负了。” 容依依的笑脸垮了,不死心道:“这是御花园里最早开花的一批梦蝶花,是年前刚刚从南边移植过来栽种的,母后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公主请回。” 容依依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门后又出现一道身影,竟是傅雨白的贴身大宫女刘芷!刘芷一来,小宫女便立刻退开了,刘芷接过容依依的花,冷冰冰道:“公主有心,娘娘说了,那日不过是巧合,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花暂且收下,这情便还了,公主往后不必再来。”说完,便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容依依被关在门外,挠了挠头,垂头丧气地走了。 留芳殿内,傅雨白歪身靠在榻上看书,也没看刘芷手中的花,直接道:“扔了。” “是。” “等等!”傅雨白放下书,抬眼望去,刘芷手中的梦蝶花开得极好,但是容依依不懂园艺之道,摘下来的花只光秃秃的一根枝条,于插花而言毫无美感,傅雨白叹了口气,“还是拿个瓶子养起来吧,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别放我跟前。” “是。” 距离送花那日又过去了小半个月,自那之后容依依依旧每日精心挑选几朵漂亮的花送过去,但是留芳殿的小宫女说什么也是不收了,容依依只好拿个小瓶子将花插在上面,然后放在留芳殿宫门口,每日都摘花来换。一开始第二天等到花都萎了除了容依依也没人管,但是渐渐地,容依依发现昨天刚换好的花第二天就没了,往后日日如此,容依依料想是留芳殿的人收了进去,便更加努力地挑选鲜花,久而久之,每日送花就成了她必做的功课。 这天容依依蹲在留芳殿门口刚摆弄好花,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竟是许久不见的容陌! 容陌穿着一身银白衣袍,与那日傅雨白的衣物颜色倒也相似,但虽为白衣,却衬得他的气质更加脱俗。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快,容依依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容陌,这下突然四目相对,一时半会竟认不出面前的人是她心心念念何时进宫的陌哥哥。 “多日不见,依依生得白嫩了些。”容陌笑容依旧。 “啊,陌哥哥!”容依依反应过来。 容陌目光落到她手下几枝光秃秃的花,回想刚刚在殿内看到一个精致的花瓶里插着不伦不类的花,总算明白这是容依依弄来的,不免好笑:“原来方才殿里的那瓶花,是你送的。”他蹲下来,又道:“花,不是这般摘的,走,去趟御花园,我教你。” 于是两人又去了趟御花园按正确的法子摘花换回去,期间容陌问了容依依许多事,听到被扇耳光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当容依依望过去时又是原先温温柔柔的样子。 容依依倒也没想太多,前些天容锦瑟闭门养伤,容瑟潇还在抄书,容染月闭门思过,五公主容屏屏体弱一向养在庆华殿,整个学堂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太师教得不大用心,虽然混世魔王组外加一个复学的容洛予时常找茬,但是容依依也算是过得个好日子。现在又听说朝廷意欲与西部蛮族联姻,在大公主和三公主身上犹豫,温贵妃和曹嫔都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去那等蛮荒之地,曹嫔难得硬骨一回,加上淑妃和慧妃专找温贵妃不痛快,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容陌又领着容依依去了射箭场,送了把小弓,又纠正她的一些姿势上的小错误。 “咻——” 是八环。 容依依垂头丧气。 容陌蹲下身子与容依依齐平,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慢慢拉开箭弓。 “依依,想命中靶心,就要瞄准靶心偏上的地方。”容陌温热的气息撒在容依依的左耳边后,有些痒,容依依躲了躲,没躲开,只好集中精神瞄准。容陌没察觉到容依依的不自然,只耐心地教导:“就是现在。” 离弦的箭犹如脱缰之马,狠狠扎进靶心,巨大的冲撞力让箭尾的白 分卷阅读82 羽一直抖个不停。容陌功成身退,起身时见容依依因兴奋而变红的耳后,一枚朱砂痣静静躺在那里,在周围雪白的肌肤之间显得尤为显眼,像是雪中一朵梅花般。 容陌袖子下的手紧了紧。 “哇!好厉害!我再来试试!”容依依的话打断了容陌的思绪,只见容依依拉开弓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很快,几只白羽箭就射完了,每一箭都射中的靶心,连容陌都有些吃惊:“依依在射箭上很有天赋。” 容依依一脸兴奋:“太好了,这下与他们比试我定能赢了他们!” 容陌却皱眉:“不可。” “?” “依依,接下来我便要教你第二课,你要学会藏拙。”容陌耐心道,“能力低下虽会惹人鄙弃,但太过引人注目反而会惹祸上身,所以依依你要做的,就是不能表现得太差,也不能表现得太好,要在中中间间,这才能保护好自己。” “可是陌哥哥不是说变厉害了才不会被欺负吗?” “但是厉害到比别人优秀就会引来嫉恨。人便是如此,差距太远就是敬仰,差距不大便会嫉妒,依依在没达到让他们望尘莫及的水准前,要好好藏拙,否则以他们的嫉恨之心,会给你和阿澈惹来麻烦。阿澈如今也是藏拙隐忍,依依也要跟着哥哥学习。” 容依依虽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见差不多了,收拾一会打算打道回府,容依依却在学府某个拐角处看到一道身影,正兴奋地想扑过去在哥哥怀里撒娇,步子只迈了一步,却见容澈身前还立着另一道身影,容陌手疾眼快,将依依拉到边上藏起来。 容依依缩在容陌怀里,摇头想要甩开一直萦绕在鼻尖的、属于容陌的气味,这令她感觉有些奇怪,她不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陌哥哥,那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倩云吗?哥哥怎会和她在一块?”容依依伸头想去看,却被容陌给摁了回去,他看着倩云少女怀春的模样,幽幽开口: “依依,第三课,要选择性装聋作哑。” 四十三 初夏,大公主容锦瑟和三公主容瑟潇的婚期便到了,这场与西部蛮族和亲的对战最终以温贵妃和容锦瑟的压倒性胜利而结束,成王败寇,即便再不愿,曹嫔也不得不含泪送同样哭得梨花带雨的容瑟潇出嫁。 容瑟潇随着西蛮使团离开时,因着礼仪,一直强忍着泪水地给厉帝和皇后行礼,因曹嫔位分不高,讨不得御前送嫁的机会,只能在后宫与十一皇子容业抱作一团哭得伤心。 皇后傅雨白难得出面,但依旧神色淡淡,全程对厉帝视而不见,只有在容瑟潇行礼后才略有所动容:“往后,是福是祸,都是你自个儿的造化。”闻言,容瑟潇忍不住哭得更加凄惨,但傅雨白却不为所动,甩手就走了。 目睹这一幕的容澈手下握拳更紧了。 容澈日日与傅陌一道,还曾得过汉王的几句教导,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行为举止进退有度,俨然是成人做派。此刻看到不受宠的容瑟潇被迫远嫁,心里也在盘算着——后宫里头一共就只有四位公主,若是日后需要公主和亲,大公主和五公主都是温贵妃的心肝宝贝,自然轮不到,八公主生母母族强大,也断不会选她去和亲,所以说日后若是公主和亲,必然会落到连靠山都没有的容依依身上!即便不是和亲,将来若是需要牺牲一位公主,那必然也是容依依! 思及此,容澈眼底的狠厉愈深。 容瑟潇和亲走后不久,容锦瑟也出嫁了,驸马爷是宁国侯世子,也是今年的探花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生得也是相貌堂堂。只是没想到容锦瑟出嫁的第二天,竟然也不顾皇家礼仪哭着跑了回宫给温贵妃诉苦,厉帝当即将宁国侯世子叫进宫训斥了一顿。 “阿陌可知此事何由?” “听闻早年年家于宁国侯有恩,宁国侯便让世子百律晟与年家小姐定下婚约,十四年过去,年家虽家道中落,但两人婚约尚在,且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等着年家小姐及笄成婚,可谁曾想温贵妃榜下捉婿,加之大公主一见倾心,竟生生毁了这段姻缘。”容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里的白棋子,似在思考战局,“年家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打击,病了数月有余,大公主大婚当日还特地派人强行将她带去观礼,年家小姐禁不住,当场就晕了过去。姻缘被大公主所断,心爱之人又被大公主所辱,百律晟虽然性子温吞,但也不是个没脾气的。” “听闻大皇姐回宫后,温贵妃就派人去了年府。”容澈顿了顿。 容陌依旧浅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他的心情:“今晚年家小姐大概会重病不愈,香消玉殒了吧。” “那大公主在宁国侯世子身上便再不能得偿所愿了。”容澈勾唇,与容陌对上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容陌淡淡道:“何止。” 两人的交谈很短,容陌起身告辞时,竟也只过了半个时辰。 容陌从冷宫中出来后深深望了眼破旧 分卷阅读83 的宫门,喃喃道:“现在还是别太引人注目。”话音刚落,一道细碎的呜咽声落到他的耳畔。 寻声过去,一个圆乎乎的肉团子落到他眼里。 “依依?” 肉团子一僵。 容陌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背影,皱了皱眉,又耐心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声道:“怎么了?” 谁料,刚刚还忍住不掉眼泪的容依依在听到这句话后,豆大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掉落,原本只是幼崽呜呜叫声般的哭声差点收不住,容依依赶紧捂住嘴巴,泪眼还瞄了两眼宫门的方向,像是怕被容澈发现。 容陌了然,带着容依依去到一个小角落,从怀里掏出条小帕子,耐心地给她擦眼泪:“乖,告诉陌哥哥,发生什么事了?被欺负了?” “我……”声音刚出,不可抑制的哭声和抽噎就争先恐后地夺嘴而出,吓得容依依下意识地又捂紧自己的小嘴。 容陌叹道:“慢慢说,我在这。” 容依依又是一阵抽噎,不过所幸容陌理解力非凡,哪怕容依依一句话要分几次说,且说得颠三倒四的,容陌也听懂了——容依依确实是受了欺负,领头的还是他认识的,堪堪正是他的弟弟容洛予。 今日容锦瑟回宫心情差得很,容依依缩在角落里也被她揪出来出气,末了,还被容洛予和混世魔王组找茬,容洛予复学以来不知为何脾气也躁得很,今日也被容锦瑟迁怒了一顿心情更加不好,便来欺负容依依,平常都是小打小闹,今天却想到将人扔进泥鳅桶里的损招。容依依对这种又长又滑还扭来扭去的虫子怕得异常,当即吓得连平日的教导都全给忘了,只顾着叫喊,被捞出来后脸色苍白得很,哭着就跑回冷宫要找容澈,但似乎又怕容澈担心,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 容陌听完后脸色不太好,眼里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容依依的哭声及时让他回过神。看着容依依苍白的小脸,大手一捞,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道:“好啦,都过去了,依依不怕,陌哥哥在这。” 最后容陌是笑着送容依依回去了,但容依依总感觉他这个笑容有些奇怪,但第二天去学堂时却听闻武课成绩甲等的容洛予昨日居然在家摔断了腿,而且还破天荒地遣人给容依依送礼还真挚地道了个歉,态度诚恳得让容依依以为他是鬼上身,连礼都不敢看一眼就逃一般跑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直被太医院用药吊着的五公主和六皇子终于在今年格外寒凉的冬季受不住了,冬至当夜就双双发起高烧,急得温贵妃团团转,就连容锦瑟也回宫了,只是温贵妃全身心都系在那一对双生子身上,也没注意自己大女儿眼底下深深的疲倦。 庆华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太医满头大汗地出入——这注定是不眠之夜。 夜刚过半,庆华殿传出温贵妃尖锐的哭喊声,宫人们低低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后宫。 容澈望着天上的半轮月亮久久不动。 “人在做,天在看呐。”傅雨白倚在榻上,“她做了多少恶事,如今都尽数给那对双生子给承了。”半晌,又一道冷哼:“容历,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五公主和六皇子双双病逝后,温贵妃的性子变得更加暴戾,平日里就仗着手里的六宫主权欺压其他妃嫔,如今更甚。一天天的,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迁怒宫人,从庆华殿抬出去的宫人,个个浑身都是伤疤,有些伤口还流血化脓,还有些狰狞的伤口甚至可以看到在外翻皮肉里蠕动的虫子…… 弄得后宫众人人心惶惶,就连一向与温贵妃的淑妃也不得不隐忍行事。 不仅如此,温贵妃还向厉帝请求为双生子修建皇陵宫,可皇陵宫历代修建都是修给那些在民间拥有极高声望或是政绩出众的皇室成员的,燕云国最近一次皇陵宫的修建,还是一百多年前在三国围乱之时舌战群雄令燕云国得以反击的言王,这五公主和六皇子又是何德何能?但也不知温贵妃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厉帝不顾群臣反对,着手就修建皇陵宫来,至于经费?便从后宫日常用度中省下来,这也让好不容易改善了伙食的容澈和容依依再度陷入窘状。 “真是个疯子!”得知此事的淑妃再也无法端出温柔贤淑做低伏小的姿态,气得脸都扭曲了。 如今的温贵妃,可不就是疯子么? 双生子的病逝令她陷入了疯魔,甚至开始迁怒于无辜的妃嫔身上,她甚至无法忍受别的妃嫔在她面前和她们自己的孩子说笑!说来也怪,五公主和六公主病逝后,宫里落胎的妃嫔也比往年多了不少,但查出来无一例外都是意外,众人心里明白幕后黑手是谁,却都不敢多言。 这年的雪来的格外晚,却比往年更加寒冷,但后宫却丝毫没有新年的喜悦,原因无他,便是新年家宴上温贵妃以御前失仪的罪由罚了瑜妃跪在雪地半个时辰。 瑜妃是四妃之中脾气最温和、最不争不抢,甚至到了主动避宠地步的妃嫔,所以也是不受宠的。可虽不受宠,但占着四妃之一的妃位,还诞下了皇十子容奇,所以也没人会找她不痛快。 可就不知哪里触怒 分卷阅读84 了温贵妃,就被温贵妃找借口罚跪,寒冬腊月的,还要跪在雪地上,可怜瑜妃刚满七个月的身孕,身子在生容奇时已经坏了,现在这一胎的胎像还一直不稳,这一跪,直接早产,抬回宫的时候,人也没熬过去,直接去了,据宫人说当时还老嬷嬷抱出来一个死婴,又瘦又小,脸色青紫青紫的,特别吓人。 那是个男孩。 十皇子容奇目睹了全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容依依躲在容澈身后,隐约看到好几滴水珠从躲在暗处的容奇脸上掉落,可他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若是能忽略他掉落的眼泪,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漠不关心的看客一般。 容依依犹豫再三,还是偷偷地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给容奇递了条帕子。 这是容依依记忆一来和容奇第一次认真的对视,他有一双和容澈很像的眼睛,如今这双眼睛通红通红,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也把容依依看得眼圈发红。 “谢谢。”容奇的声音很轻,很沙哑,还带着强忍的颤抖。 另一边的容陌注意到两人的互动,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又迅速舒展开来,目光重新挪回原处,似乎没有看到方才的事情一般。 不得不说,温贵妃的恩宠已经到达了无法比及的地步,纵便她是害死了瑜妃,纵便一尸两命,也只是得了不轻不重的闭门思过的惩罚,厉帝对其的宠爱程度,令人恐惧。 这一年,大家都过得很是煎熬。 四十四 初春,容依依趴在窗沿失神地戳盘在窗沿枝条上的小嫩芽。 “公主。”宫女红桃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见容依依还懒洋洋地趴在窗边,漂亮的笑容一下子垮了:“公主!您怎么还没梳洗呢?!今日可是陌世子前往北凉的日子,公主不是向来都与世子交好吗?公主还不赶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去送一送世子!” 容依依依旧发呆,不理会红桃急得跳脚的声音。 是了,时间过得太快,自温贵妃的那对双生子病逝算起,长长的四年,如今回忆起来,竟只是短短的一瞬。 这四年,温贵妃的脾性越发疯癫起来,却依旧盛宠不衰。虽然在她的手里,位份低的小妃嫔落胎的落胎,死的死,疯的疯,但容依依和容澈却出乎意料地被温贵妃放过了,就在容依依暗自庆幸的时候,却偷听到容澈与容陌的谈话,这才明白,原来温贵妃放过他们,不是因为忌惮皇后或是什么,她只是无视了他们。 什么最打击人? 不是将他击败、让他再无反击之地,而是无视他,这无异于在告诉对方,他不配,不配与自己为敌,甚至不配被自己击败。 的确,容澈和容依依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只是温贵妃眼里的小蚂蚁,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尽管容澈近年来已经初露锋芒得到小部分朝臣的重视,尽管容依依借着傅雨白的名头在后宫里博得一席之地,尽管他们已经靠着自身搬离了那间小小的冷宫…… 但似乎依旧改变不了他们随时都能被摧毁的事实。 今日是容陌出征的日子。 北凉虽然已经归顺于燕云国,但边境总是时不时出现大大小小的暴|乱,需要派人去解决。如今朝堂上温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容时、慧妃所出的四皇子容玉都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自然不会派他们去,而容陌身为年轻一辈的翘楚,自然担当起了这个职责,今日就是他领兵出征的日子,待他凯旋,必定封王。 容依依还发着呆,红桃就已经三两下给她换好了衣服,上了妆:“红桃知道公主素喜素妆,但今日毕竟是陌世子出征的日子,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归来,所以公主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地去送世子。” 红桃是她搬进寂月殿后容澈亲自为她挑选的贴身宫女,也是寂月殿为数不多的宫婢的管事,身世比较悲惨,但是性格却开朗得很。 容依依望着铜镜里落落大方的女孩,虽未长成,却是个美人胚子。容依依不忍打击红桃,只好先支开她,然后偷偷抹掉脸上的妆容,又拿起胭脂左描右画,愣是把自己化得低了好几分姿色,这才满意地偷偷摸门跑出去。 花园里的百年老树下,容陌独自负手立在一旁,抬头望着老树枝干上的嫩芽,似乎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但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他目光飘忽,视线虽落在前方,但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去。这要是被宫人看了去,定要暗吃一惊,不知这人人称赞的汉王府世子,竟也有走神的时候。 “陌哥哥!” 容陌回神,转头深深望过去。 已经九岁的身体跑起来格外的朝气,脸上的笑容虽然稚嫩,却像是含苞待放的鲜花,让人不忍亵渎。 容陌又开始失神,他想起初见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她身上都是破旧的衣裙,脸上布满泪痕,身形也很瘦弱,眼睛迷上一层薄雾,但也遮不掉她眼里的倔强和警惕。可如今,那份警惕没有了,倔强尚在,还多了几分坚韧,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在他的帮 分卷阅读85 助下,变得迷人、自信、可爱。 他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陌哥哥,你怎么在这,按规矩不是要先去殿里与父皇辞别吗?”容依依跑到容陌几尺外便停了下来——如今她已经九岁了,男女有别,跟容澈尚且还要分殿而住,跟容陌自然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特别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应该说是男人了,刚满十八,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所有的媒人都是笑着进汉王府,苦着脸出来。 “现在时辰尚早。”容陌笑着,注意到容依依那刻意将自己化丑的妆容,眼神暗了暗,“你这妆……” “啊,这个。”容依依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哥哥说,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所以……” 容陌了然:“如此,也很好。” 容依依歪头,一时间弄不明白容陌说的是她这样子的做法好,还是说她就算这样子也很好看……不对!她在想什么啊!容依依又拼命摇头试图把这个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甩完后才想起旁边容陌还在看着,登时尴尬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容陌,却发现跟前的少年郎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目光兜兜转转,落到远处站在枝条上的小鸟上。 小鸟通体翠绿,站在树上蹦蹦跳跳,圆滚滚的一团,远远看去,反而像是一团绿毛球在弹来弹去,可爱极了。 两人一时没有了对话,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树上小鸟吱吱喳喳的声音。 容依依想起红桃说的话,低头搅了搅帕子,又扭了扭脚尖,闷声道:“陌哥哥,你这一趟,要去多久啊?” 容陌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般虚无缥缈:“五年。” “五年,啊……”容依依抬头顺着容陌的视线去看树上的小鸟,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只翠绿的小毛球已经飞走了。 “五年,必归。”这次容陌的声音真实多了,暗藏着一份坚定,他望向容依依:“依依,我不在,你和阿澈……” 一定要安好啊。 容陌有些担心,这四年,后宫因温贵妃的癫狂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多位妃嫔流产丧子、十八皇子夭折、十二皇子溺亡……就连一向强横的淑妃和八公主容染月也在温贵妃的设计下失宠,双双被关入了冷宫,而诞下两位皇子,也是当今太子人选之一的四皇子容玉生母——慧妃,虽然成为了后宫中除傅雨白之外仅次于温贵妃的女子,但是其母族却被温家死咬不放手,在朝堂上屡屡被揭短,竟有了失宠的迹象。 而这一切,都源于温贵妃,都在厉帝的默许下发生的,这让容陌不得不多操一份心,但是眼见自己要离开京城,自己的弟弟又不跟容澈和容依依亲近,父亲又不理后宫之事,细想下来,诺大的皇城,他竟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他一般关心这对兄妹的人。 “陌哥哥放心,我和哥哥一定都会好好的,就等着陌哥哥五年后凯旋。” 容依依的话化解了容陌的烦躁,他看着眼前这个元气满满的女孩,嘴边的笑容多了一分无奈,他抬手,因练武而带有薄茧的指腹在摸上容依依的脸时却突然转了个方向,转向轻轻揉搓女孩柔顺的头发。 “好,我们五年后再见。” 容陌离开的时候,身披银色铠甲,飒爽英姿,迷乱了不知多少少女的心。在厉帝及众人的注视下,他潇洒上马,与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同,此刻的他剑眉星目气势凌然,像是身经百战的不败将军一般,领着数万士兵,浩浩荡荡地前往北凉。 容依依躲在人群后边,远远目视那个英俊的少年离开,逐渐消失在茫茫路上。 …… 【两年后】 “什么?!你说我的,我的潇儿,死了?”曹嫔不可置信地,滚烫的茶水被打翻,湿了她的裙裤,但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脑海里只回荡着方才的噩耗。 “娘娘节哀。”前来报信的宦官脸上却不见一丝悲伤,反而,是满满的嘲弄,“当初皇上为与西蛮和亲,特地选中了三公主,以望三公主能促进两国交好,可三公主呢?却辜负皇恩,悬梁自尽,丝毫不顾皇上苦心,百姓期望。娘娘,皇上近日身子有恙,又因十四皇子胡言乱语一事而动怒,老奴就劝娘娘别不懂事去皇上跟前哭天喊地的,三公主这一去,乃是大罪,皇上不怪娘娘教导无方,娘娘就该烧高香了。” 宦官嘲讽的笑容刺痛了曹嫔的眼,她疯魔似的拿起桌上的物什砸过去:“你滚!给本宫滚!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嘲笑本宫!” 屋内的宫人都被砸跑之后,曹嫔这才痛苦地倒在地上痛哭:“我的潇儿,潇儿啊!!都是姓温的贱人!逼我的潇儿嫁给那七老八十的西蛮王,他死了,我的潇儿还要嫁给他的儿子!如今一死,竟也不得清净……” 御书房内,厉帝刚服了药,动怒的火气降了下来,略浑浊的眼睛一一扫过底下的几个儿子,沉声道:“这件事,你们觉得如何处理。” 二皇子容时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说出来的话更有分量:“不过一个公主罢了,父皇只需再派一位公主过去便可。” 分卷阅读86 “只是,宫中并无合适的公主。”四皇子容玉微微笑道,其实何止没有合适的的公主,宫中这些年死了多少孩子,怕是厉帝自己也记不清了,如今宫中就剩下八公主容染月和十三公主容依依。 “不若八妹?”容玉笑眯眯地给出建议,果不其然地看见厉帝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喜。 “四弟糊涂!当初你我可是看着八妹与侍卫行苟且之事的,八妹的身子已是不洁,怎能与西蛮和亲呢?” “那就伤脑筋了。”容玉依旧笑眯眯,但是却有意无意地撇了眼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容澈,这让厉帝开始注意到容澈,只见他眯起眼睛,沉声道: “如此,和亲西蛮,就让十三去吧。” 四十五 “如此,和亲西蛮,就让十三去吧。” 容历的话一出,容澈猛地抬头,容时和容玉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一边的容奇只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父皇不可!”容澈急忙道。 “有何不可?”容时轻蔑地看了眼容澈,他一向狠厉,身为皇长子,又是最受宠的皇子,势力远超其他皇子,许多朝臣甚至直言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这让他越发自负。他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连颇有实力的容玉也要好言待他,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长出了个容澈,是有几分骨气和傲气的,却让他十分不顺心,他讨厌不符合他所想的一切。听闻这个容澈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宝贝妹妹了,若自己的宝贝妹妹被迫嫁给大自己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跟容瑟潇一样在西蛮受尽折磨,不知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容时眼里的疯狂已经隐藏不住了:“老七啊,十三是父皇的女儿,父皇怎会忍心她受苦呢?想必十三出嫁,嫁妆定当丰厚。” 容澈不理他,只卑微地跪在地上,咬牙道:“父皇,依依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又如何?父皇,在燕云十一岁出嫁确有不妥,但儿臣听闻西蛮女子十一岁便可婚配,十三妹嫁过去,也是正好呢。” “父皇!依依还小,西蛮人野蛮无比,嗜血残暴,三皇姐过去后苦不堪言,身上也是时有伤痕,父皇,依依……” “那又如何。”容历冷漠地打断容澈,他对这个儿子的印象还只停留在瑶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那个小孩子毛都还没长全,就会把自己还怀着孕的母亲护在身后,对着他呲牙,而如今,他的身后,换成了他的妹妹。 容历对容依依的印象更加浅薄,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记得,毕竟当初她出生时自己只是下了道圣旨,连名字都没取。但是多亏容时和容玉二人,让他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十一岁,问题不大,能替他解决西蛮的事情就好,为了避免像容瑟潇自尽的情况发生,还是多派几个人看紧她! 容历已经想到容依依嫁过去后该如何让她乖乖听话,目光触及容澈,豁然开朗——他大可用容澈来要挟容依依!一想到这里,容历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底下的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容历所想?容时更加兴奋,带着势在必得的语气道:“老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十三身为公主,吃穿用度皆受于燕云国的黎民百姓,如今百姓有难,怎么,在宫中享受了荣华富贵,却不愿为百姓奉献自己吗?!” “呵,荣华富贵?”容澈在方才容历的冷漠已经彻底放弃了内心对容历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红着眼睛,沙哑道,“依依出生的时候,是在冷宫,没有产婆,没有宫婢,只有老嬷嬷和儿臣,是儿臣与嬷嬷给母妃接生的,就因为如此,母妃才产后失血不治身亡,依依出生后也是身子虚弱,高烧不退,那时,儿臣去太医院,竟也求不来一个太医。依依长大后,时常遭受宫人克扣、打骂侮辱,吃的都是糟糠,穿的都是破衣,堂堂公主,活得竟与路边的乞丐无异!这就是诸位皇兄口中的荣华富贵?” “父皇,儿臣以为,依依没有因为父皇的疏忽而怨恨,没有因为遭受磨难而在得宠后肆意报复,依依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父皇您都做了什么?您连名字都不愿取给依依,视依依生死于不顾,您甚至可以因为他人的污蔑而抽打她,甚至可以无视她被他人数次欺辱折磨!而现在,您竟然还要推她进火坑,去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容澈再也忍不住,就连生母在他面前离世也不曾掉眼泪的他,在为妹妹诉苦的时候落了泪。他是容依依的哥哥,却也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他为容依依的健康成长而高兴,却也为自己的无能保护不了她而气恼。可笑的是,他直到方才,居然还对从始至终对容依依毫不在意地人抱有一线希望,居然还可笑地期望他的目光能落到他们的身上! “够了!”面对容澈的控诉,容历非但没有动容,反而相当的不耐烦,“这件事便如此定了,你愿与不愿,都和朕无关!”容历抛下这句话,便甩手离开,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老七,西蛮可是个好地方,十三过去,定能活着,只不过是怎样一个活法……哈哈哈哈!”容时笑得张狂,跟在他身后的容玉只笑着看了容澈一眼,便跟着走了,只 分卷阅读87 留下容奇,他默默走到容澈身边,安慰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留芳殿内,傅雨白皱眉:“他就一直跪在那里?” 刘芷:“是。” “废物!” 刘芷叹道:“七皇子人微言轻,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傅雨白想了想容澈的处境,也不再说什么,抬手从身边的小箱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叹了口气:“还真让陌儿预料到了。” “那娘娘……?” 傅雨白叹了口气:“如今能让他改主意的,除了我,还有谁?” “不过也罢,左右,是最后一面。” 不用傅雨白想,当她出现在容历面前时,容历就如她所想一般露出诧异的表情。 容历几乎是一瞬间从榻上端正好坐姿,但反应过来似乎觉得这般过于刻意,又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体,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吐出干巴巴的字: “雨白。” 傅雨白的视线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半刻,她只站在一边冷淡道:“此次和亲,十三不能去。” 容历还沉浸在故人重逢的思绪中反应不过来:“为何?” “我不想她去。”傅雨白,当今皇后,作为容历曾经心尖尖上的人物,有些定局,只需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扭转,就比如现在。 “好。”容历几乎是立刻回答的。 得到了容历的承诺,傅雨白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起伏,转身就走。 “……等等!” 傅雨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些年,你一直不肯出留芳殿,也不让别人给我报你的近况……雨白,你过得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傅雨白的冷笑:“用我傅氏皇族的东西赏赐给我,用我傅氏皇族的权利囚禁我,容历,你不觉得可笑吗?收起你这些虚伪的东西,如今我住在我母后的寝殿,好得很,如若你能管好你后宫那些烦人的苍蝇,我会过得更好。” “……”容历咬牙,他就知道这个话题永远也进行不下去,不错,他虽然灭了傅雨白的亲族,夺了他们皇族的江山,但是皇权和爱她这两件事在他心里并不冲突,他不后悔弑主夺位,他只后悔没能在此之前将傅雨白从傅氏皇族中剥离出来。 容历又道:“十三的事,我需要一个理由。”他看向傅雨白,孤傲倔强的背影与年少时一般无二,按理说傅雨白应该是对后宫的人都是视而不见的,可是为何容依依就入了她的眼了呢?除去那次傅雨白救了容依依,两人应该再无交集才对…… 答案很简单,傅雨白沉默良久:“……她给我送了花。”说完,傅雨白像是耐心耗尽,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容历一个人在细细琢磨这一句话。 但是毫不意外,傅雨白对容历的影响力就是这般强大,容历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就选了一位宗室之女封作公主,下旨和亲,至于那宗师之女及其至亲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圣旨一出,容澈暗自松了口气,与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耻辱和无力感,儿时他也和容依依一样抱有天真的想法,认为他们都是出身皇室,没有嫡子嫡女在,他们都是不分高低的,但事实证明,有些人天生就比他高一等,天生就能轻易掐死他……他实在是太弱了,弱到根本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容澈沉着脸走进寂月殿,放眼望去,简单装饰的院子内,容依依正坐在朱红色的大秋千上看书,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她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被送上不归之路,正看得专注,晚霞的暖光披在她的身上,逆着光,容澈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犹如误入凡尘的小仙子,纯洁、美好、圣洁,仿佛世间的一切污秽都无法将其拉入深渊。 容澈默默握紧拳头,眼里的阴狠更甚。 而另一边,温贵妃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疲惫地唤来贴身宫女倩云:“近日我总觉得很是疲惫,去太医院把宁太医唤来给我看看……对了,皇上方才是来过了吗?” 倩云道:“娘娘您忘了,您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好些天了,加之近日娘娘嗜睡,饮食上也与往日不同,莫不是?” 温贵妃一下子精神起来,保养得当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颤声道:“你是说我怀孕了?”温贵妃又喃喃重复了几遍,觉得越发可能,急忙唤道:“快,快去把宁太医唤来!” 宁太医很快被请来,仔细把脉后行了个礼:“恭喜娘娘,娘娘已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只是现在脉象尚浅,还需小心调理,切莫大喜大怒,一切平心处之。臣也会为娘娘开个方子,让娘娘能更好地安胎养神。” 宁太医剩下的话温贵妃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月有余的身孕”,漂亮的眼睛里迷上一层水雾,一滴晶莹泪水滑落,温贵妃又笑了出来。 “娘娘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还哭了呢?” “我,我这是高兴……倩云!”温贵妃紧紧抓住倩云的手,声音更加 分卷阅读88 颤抖,“我只是,我只是……自屏屏和安儿去了之后,我日夜都梦见他们,他们一直唤我阿娘,说地下好冷好黑……没想到,现在我又有了!一定是上天显灵!” 其实除去狠辣的心肠,温贵妃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容屏屏和容安生下来就体弱,一直精心养在庆华殿,养了十四年,还是风一吹就病倒,为此,温贵妃不知愁病了多少次,容屏屏和容安每次发病,她都斋戒沐浴,虔心礼佛,可是上天还是夺走了她的两个孩子!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要与孩子无缘了,可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容屏屏和容安不忍她伤心至此,特地投胎到她肚子里的! 温贵妃越想越高兴,却听倩云在旁边道:“娘娘,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前朝不稳,娘娘还需早些为时王打算!” “说得对。”温贵妃擦干眼泪,打起精神“我萎靡了这些年,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倩云,快去与皇上禀告此事,再去请母亲入宫!” “是!”倩云毕恭毕敬地退下,在转身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温贵妃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没有发现。 四十六 自从温贵妃的怀孕在朝廷后宫掀起了一场风暴,立储之事不断被提出,众臣纷纷站队,除去少数中立派的,朝臣分裂成支持时王容时,以及支持四皇子容玉的两派,两派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就连容历的几次动怒都没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他终归是老了。 “哥哥,他们是要立太子了吗?”容依依望着天边的浮云很是怅然。 “是。”容澈负手立在她旁边,“依依觉得,谁会是未来的太子?” 容依依仔细想了想:“谁都好,只要不是贵妃娘娘的,也不是慧妃娘娘的就好。”毕竟这两个妃嫔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坏了,连带她们的几个皇子的印象都差了。 容澈笑了笑,抬手去揉容依依的头发。 众臣到底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新年休朝,他们也无法继续争论下去,只好偃旗息鼓。 新年佳宴,温贵妃笑靥如花,坐在容历身边的下座,醒目的肚子刺痛在场妃嫔的眼睛,慧妃坐在另一边,看到温贵妃对她嘲讽的笑容,心中暗恨,脸上却要挤出笑容去祝贺温贵妃,温贵妃自然不会放过羞辱慧妃的机会,现下见到慧妃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暗爽,嘴上说的话更加不饶人。 慧妃笑得勉强,心里道:“贱人!看你一会还笑不笑得出来!” 宴会在一片虚假的欢声笑语中开始,歌舞升平,酒池肉林,身子越来越虚弱的容历逐渐抛弃了年轻时的暴戾和勤奋,现在的他更倾向于享乐。 容澈坐在角落慢慢饮下果酒,抬头与慧妃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舞台上一曲舞毕,温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倩云却突然冲了上去,对着容历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乓乓乓地撞得直响,众人又惊讶又疑惑,旁边的侍卫已经走上前要拽走倩云时,却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奴婢的主子,温贵妃娘娘,早在数十年前与一李姓侍卫私通,至今两人仍是丝毫不顾皇上颜面做出苟且之事!奴婢实在不想替娘娘隐瞒皇上,即便是死罪,奴婢也要向皇上禀明!” 时间仿佛被冰冻,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庞大的消息。 “贱人,你说什么?!”温贵妃脸色发青地站起来,反应过来后又急急向脸色转向阴沉的容历行礼,“皇上,倩云这些日子时常疯癫,这一定是发病了,臣妾立刻就让她下去……” 慧妃倒是幸灾乐祸:“可臣妾却瞧着倩云倒是一点都不疯癫,皇上,不如让她继续说下去,若是查出她诬陷姐姐,不用姐姐说,妹妹定当拔了这贱婢的舌头。” 倩云又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明鉴,奴婢自十一岁起就跟着娘娘,当时娘娘已经和那李姓侍卫有苟且,至今已过去数十年,奴婢上个月还看到娘娘与那侍卫私会,举止甚为亲密,那狂徒还摸着娘娘的肚子,与娘娘商谈孩子的名字!” “你胡说!”容锦瑟站起来,又被身边一脸不悦的百律晟用力扯回座位。 百律晟冷着脸:“要死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别拉上我宁国侯府!” 容锦瑟怒瞪他:“那是我母妃!怎么?平日里恨不得躲着我,现在倒想起夫妻一体了?!” 百律晟不想与她争辩,感觉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恶心,便强拉着容锦瑟离开,到了门口将她甩给嬷嬷,强制将她送回府关着。看着抓过容锦瑟的手,百律晟一阵恶心,转身去净手。 殿内的人都还没从倩云的话中反应过来,于是这小闹剧也没人注意到。 容时站了出来:“父皇,母妃绝不会做出此事,定是那贱婢诬陷母妃,还请父皇明察!”容时的话一出,在场的大半朝臣纷纷附和。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愿以死明志!”说完,倩云直接拿下头发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郑首院上前摸了摸脉搏:“死 分卷阅读89 了。” 容历的脸色更黑:“找,把那李姓的侍卫,找出来!” 李林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还一脸茫然,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大呼冤枉:“皇上冤枉啊!小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出来?定是那贱婢诬陷的!皇上明察!”李林又磕了个头,却在抬头时露出一片蜜色的皮肤,上面皆是红色的痕迹和咬痕。 众人的视线在温贵妃和李林身上不断来回。 “娘娘!” 温贵妃抱着肚子痛呼:“好疼,好疼,我快要生了……” 慧妃冷哼一声:“姐姐不是才八个月的身孕吗?胎象一向平稳,怎会突然早产,莫不是姐姐与宁太医谎报了皇嗣的月份吧?” “啊……”温贵妃疼得说不出话,很快就被宫婢手忙脚乱地抬去了后殿,而宁太医也急急忙忙出来磕头再三保证,但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终究是出卖了他,在容历冰冷的目光下终于说了实话:“皇上,这都是贵妃娘娘逼迫老臣的啊!” 这下,容时一党的脸可谓是五颜六色了。 “父皇……”容时咬牙。 “祸乱宫闱,可是大罪。”容玉补上一刀。 “扰乱皇家血脉,罪不可赦。” “两人还私通数十年,这……” “皇上,臣妾就奇怪了,皇上身子极好,诞下的几位皇子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一到五公主和六皇子这里,反倒是体弱多病了呢?莫不是五公主和六皇子……” “休要胡说!皇上,还是早早查清楚的好,可别让贵妃姐姐受了委屈……” 众妃嫔一言一句彻底激怒容历,只见他扫光桌上的碗筷:“打,把他给朕打到说实话为止!” 容历并未唤人将李林拖下去,几个侍卫就死死压着李林,粗大的木棍狠狠打在李林的背上,李林疼得嗷嗷叫,但还是咬牙坚持自己的说辞,直到侍卫几个狠棍下去打到后背,哇的一声吐了好几口血,身上汗水和鲜血混作一起,十分狼狈。 “饶,饶命!皇上饶命……啊……”李林满口鲜血,刹一看就像血盆大口,看得瘆人。但是没有容历的命令,侍卫手下动作不停,力道只重不轻,李林很快就没了声响,整个大殿上只有棍棒打在身上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大有把李林活活打死的迹象。 “啊!”后殿传来温贵妃凄惨的叫声,紧接着一个在容历身边当差的姑姑跑了出来,附在容历的耳边说了什么,容历依旧黑着脸,让人猜不出那位姑姑到底说了什么。 慧妃问:“可是姐姐生了?” 容历瞥了她一眼,对着姑姑道:“抱过来。”回头又见侍卫还在毫不留情地杖打李林,眉头紧了又紧,但还是疲惫道:“好了。” 侍卫停了下来,只是现在的李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没有容历的准许,殿内的几个太医都不敢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那位报信的姑姑很快就抱着一团被裹出来,看来是温贵妃刚诞下的孩子,容历却看都没看,使了个眼色,端着清水的宫婢从后走出,又拿出银针取了李林的血,直到一滴朱红色的血滴落在清澈的水里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要滴血认亲! 抱着孩子的姑姑解开被子,举止很是粗鲁,目睹姑姑动作的容时皱眉:“姑姑如此粗鲁,让孩子受伤了可怎好?” 没想到那位姑姑压根不理他,直到孩子青白色的小手露出来,又被姑姑迅速地取血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刚出生健康的小孩都是气色红润,哭声嘹亮的,即便患有先天疾病,出生后也会哭两声,但是温贵妃的孩子,别说哭一声了,就连皮肤都是青白青白的!联想到姑姑粗鲁的动作,众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温贵妃这是,诞下了一个死婴! 容时咬牙,眼睁睁见宫婢把那碗采血的清水端去给容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滴鲜血——不能融在一起!不能融在一起! 可是事与愿违,两滴鲜血在他的视线下缓缓融合成一滴。 殿内安静得可怕。 容历沉着脸,猛地一脚踹在跟前的桌子,桌子轰然倒下,桌面上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在为温贵妃和李林弹奏人世间最后的乐曲。 天子动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众人纷纷下跪,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在殿内——容历的动怒,不同于在立储之事上的恼怒,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关乎容历的自尊!寻常人家尚且会因为妻子的不洁而感到耻辱,而现在,燕云国的皇帝居然在众臣和妃嫔皇子面前被当众戴绿帽子,这如何能忍?这怎么能忍!皇家最终颜面,如今他们听到这等丑事,怕是都要摘掉脑袋! 群臣瑟瑟发抖,特别是容历现在沉默的怒气,让他们不禁想起容历年轻时,到底是如何的铁血心肠,如何手段狠辣地将傅氏皇族的江山夺走的,又是如何将朝廷内外血洗…… 容时脸色难看至极,眼睛盯着那碗清水,突然上前用贴身小刀划破自己的指腹,滴了滴鲜血进去:“父皇,我的血没有融,我是您的血脉!” 容 分卷阅读90 历扫了他一眼,挥挥手又叫人端来一碗清水。 这一举动让容时瞬间白了脸——容历终归是不信他! 又滴血认亲了一遍,容历的血和容时的血融在了一块,容时松了口气:“父皇。” 容历异常沉默,他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起身甩手离场。 殿内僵硬的气氛在容历离去好一会后才缓和,众人纷纷庆幸自己留下了一条命,而容时的脸色却没有缓和,他一向高傲自负,以皇长子、未来储君自居,可如今呢?他甚至都感受到众人嘲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似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嘲笑着…… 容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场闹剧在三日后最终拉下了帷幕,温贵妃与侍卫私通,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与李林一起被判凌迟,但是李林挨了一顿板子后,早就熬不住,当天就断了气,容历便命人将他剁碎了喂狗。 至于温贵妃的两个孩子,容锦瑟和容时,他们的确是容历的孩子,但是出了这档事,昔日恩宠不再,容锦瑟在宁国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被她的骄蛮任性欺压得敢怒不敢言的宁国侯府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于是容锦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多次入宫哭诉却换来容历不耐的敷衍。很快容锦瑟就郁郁病倒了,又在宁国侯府被磋磨了一段时间,最终是没熬过今年的中秋。 而容时在容锦瑟病逝后彻底失了宠,昔日亲信纷纷离去,每天脾气躁得很,什么气都撒在王妃和几个侧妃身上,于是乎,不仅民间的声望、皇家宠爱,连他自己的最坚实的后盾——王妃和侧妃母族的支持,也出现瓦解的迹象。 这场戏剧,慧妃及其四皇子容玉及九皇子容亭,成了最大的赢家和受益者。 四十七 容时的恩宠不再后,四皇子容玉似乎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当下众臣纷纷站队容玉,而慧妃顺理成章地也成为了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象征着六宫主权的凤印就是对她地位的证明!但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不免可以发现站队容玉和簇拥慧妃的,大部分都和当初站队容时和温贵妃的那一拨人。 但是容玉和慧妃并没有风光多久,从北凉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密信彻底毁了容玉成为太子的所有可能性—— 据在北凉的容陌回报,他发现北凉边境有人在大量培养私兵,经常挑起边境战事,经过数年追查,终于查到这群私兵的数量、地点、钱财出入等等。 送回来的密信很短,但随之送来的密笺却沉甸甸的,里面全是各种证据和情报,小到私兵的小队队长,大到私兵的排练阵型,应有尽有。而这群达到数几十万的私兵,他们的主子竟然就是近来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容玉! 一个皇子,为何要养这么多私兵?这不是打算逼宫就是打算谋反! 得知这个消息的容历登时就气得病倒了,但在昏迷前,还是下令将容玉关进天牢,同时将慧妃和容亭软禁,还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皇上突然昏迷,二皇子被囚,慧妃及九皇子被软禁,原因不明。这下皇城里的水是彻底浑浊了。 后宫因慧妃被软禁而陷入了混乱,朝廷上更是如此,群臣纷纷上奏,抑或恳请亲自面见皇上,但都让突然被容历揪出来、已经不理政事的汉王给拦了下来。容时见如此大好时机,决定大展身手,但是由于温贵妃及其之后事情的影响过于恶劣,竟然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跟随他,加之汉王有意压制,容时的崛起之路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失败。 群臣和后宫妃嫔求见不得,又收不到什么风声,心中自然乱得很,就这样乱糟糟地过了半个月,众人才稍稍冷静下来,这才惊讶地发现,容历后宫妃嫔三千,子嗣众多,可是到了现下的紧要关头,竟然也找不出一个主持大局的人! 就在这种时候,七皇子容澈,及十三公主容依依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七皇子容澈,自幼聪颖过人,性格温和,谦逊有礼,凡事进退有度,既不会听信小人谗言,又不会高傲自负一意孤行,更难得的是,在被众人忽略和容时容玉的压制下也能保持冷静,默默努力做出一番小成就,除去母族势力这一短板,他的能力竟然与容时和容玉一般无二!而其胞妹十三公主容依依,虽然从未听过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毕竟是入了皇后傅雨白的眼的,会差到哪里去? 众人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明明一个优秀又理想的皇子在自己面前,自己以前怎么就跟眼瞎了一样只会跟着容时、容玉和容亭呢?! 于是很快,容澈成为了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与汉王一道暂时处理政事,也做得有模有样,甚至比汉王还有出色几分。而容依依则是暂时代替慧妃处理六宫事宜,毕竟温贵妃已经倒台,四妃被软禁的被软禁,在冷宫的在冷宫,死的死,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傅雨白,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容依依这个容历仅剩的公主更有资格掌权六宫的人了。 容历在昏迷一个多月后终于被郑首院用药药醒了,但是身体状况却与日俱下,多次寻鬼医无果后也放弃了,转头就处理起慧妃及她的 分卷阅读91 两个孩子。慧妃教导无方,成了庶人,被打入冷宫,和疯疯癫癫的八公主容染月及熬成怨妇的淑妃关在了一起,日子可想而知。而容玉则是被赐毒酒,但是到最后容历却莫名心软了,决定将他关在自己被清空了的府邸,打算软禁他一辈子。而九皇子容亭,容历也没有说什么,便把他给放了,但是对他关紧门的六部,无不暗示着他与皇位无缘。 而容澈和容依依则是在容历的默许下继续之前的差事。 朝廷后宫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即便这对兄妹和容历的关系依旧疏远冷淡,但是毫无例外容澈将会是继承皇位之人! 许多人这才慢慢回味过来——容历一生妃嫔子嗣众多,可是到了年老之时,昔日怀中美人死的死疯的疯,如今想找个贴心的妃嫔说说话,却也找不到了。而他一生,除去温贵妃生下的那个死婴,他一共有十八个孩子,病死了三个,溺死了一个,夭折了四个,自尽了一个,这还不算上那些落胎的……如今他膝下剩下那么几个孩子,没有长歪还有希望的却只有容澈、容奇、容依依,以及勉强能入眼的容业。 容历终归是老了。 新的一年过去,容依依已经十三岁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任人欺负的十三公主,如今后宫中除了闭门不出的皇后,当属她的地位最高,后宫里没人敢再轻视她。容依依也体会了一遍不再提心吊胆、不用时刻藏拙的感觉,每天过得连空气也觉得香甜。 这天是踏青的日子,容依依见嫔妃们待在后宫都闷坏了,便听了她们的建议办了场赛马比赛,请了些京城的权贵,大家也很给容依依面子,毕竟容依依不像温贵妃,也不像淑妃或慧妃那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她一直和和气气平易近人的,赚足了众人的好感度。 容依依也很是高兴,换上火红色的骑装,骑上枣红色的马,在马上的飒爽风采令人动容。 “十三公主可是苦尽甘来了,如今活得跟太阳一般。”容洛歆身边的小侍女不禁感慨,“世子一向与七皇子和十三公主交好,待世子回京,许能得了十三公主的姻缘。” 容洛歆看着远处的容依依,只见她骑着马,在疾行中挽弓,利剑破空而出,正中靶心,引来一阵欢呼。容洛歆囫囵地望着,也不仔细去听小侍女说了什么。 “那是……”容依依下场休息,抬眼见有个生得极好的小姑娘正朝着她的方向失神望着。 “公主,那便是汉王府嫡小姐,只是自幼身子孱弱,一直在汉王府精心养着,之前甚少入宫,公主才不认识。” 容依依想起容陌曾说过他有一个妹妹,不过容陌对他的弟弟妹妹说得一向很少,容依依也如不了解容洛予那样不了解容洛歆。正好现在容洛歆身子养好了又在这,容依依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去和容洛歆认识认识,可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来: “公主!方才前方急报,时王与四皇子九皇子领兵造反,三十万军队已经攻入皇城,大肆杀虐!不仅如此,探子探得现下还有三万人马正朝这边袭来,意欲控制权贵亲眷为人质!” 侍卫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马场引发了轩然大波。 为了能更好地放松心情,容依依特地选了京郊外的一处空置的皇家马场,因离京城也不远,随行的侍卫也不过一千多人,加上贵妇们带上的家仆,总共不过一千四百多人,要用这一千四百多带着七十多位贵妇贵女去对抗三万训练有素的私兵,无异于以卵击石。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怕是她们这些弱女子沦为人质,一旦京城权贵甚至皇室为此被牵制…… 想到这一层,上一刻还在欢声笑语的马场下一刻就陷入了死一样的沉积。 “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快,快送我回去,公主,是您带我们出来的,您必须负责把我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一个贵妇突然的尖叫令众贵人陷入惶恐,众贵人也开始惊恐地尖叫,甚至争先恐后地要跑出马场,场面变得混乱无比。 “公主,我们该怎么做?”侍卫依旧冷静地跪在地上,似乎就等着容依依的命令。 “那三万人马到哪里了?” “已到三福地,大概还有两炷香时间到这里。” “附近可有隐蔽处可藏身?” “属下巡查时发现不远处的山后有一道天然石洞,十分隐蔽,但只能藏身百余人,怕是只够让各位娘娘夫人藏身。” 容依依点头:“可有火油或是炮仗?” “储库中火油有四十桶,炮仗……并无。” “可有兵器弓箭?” “属下带领的一千一十士兵皆有一份,还有多余的。” “好,让你的部下全副武装,再清点出家仆中可用的战力,给他们分发剩下的武器,编成临时小队……”容依依皱着眉安排,但是另一边陷入恐慌的贵妇们无不在尖叫乱跑,容依依抬头望去,认出开头尖叫引起恐慌、现在也是最吵闹的那位贵妇。 容依依眯了眯眼睛,突然伸手抽出跪在地上的侍卫腰间的佩剑。 “公主?!” 容 分卷阅读92 依依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来到那位贵妇身前,抬头就是一把利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公……公主?”贵妇吓得不敢动,周围的人也瞬间安静下来,默默远离了两人。 容依依笑了笑:“不想死,就给本公主安安静静地待着。”容依依又叫来那个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属下萧陶。” “好,你将可用的战力分成三路,一路在前方干扰逆兵,一路护送贵眷去山洞待着,哪个不老实就打折腿,防止添乱,再一路沿路设下陷阱,在空马场里放火油……这些你们行兵布阵的应该比我懂,便先如此吧。” “是!”萧陶很快下去布置。许是被容依依的举止惊吓到,众贵人也不敢随便喧哗,安安静静地跟着侍卫离开。 容依依也退到山洞内,萧陶带着家仆组成的临时小队守在洞口。萧陶看了看腰间空荡荡的剑鞘,从怀里摸出了把小刀:“公主,还是把剑还给属下吧,公主若想防身,属下这有一把小刀,更适合公主,这把剑地剑刃锋利,怕是会让公主受伤。” 容依依摇头:“这不是用来防身的。”顿了顿,道:“这是用来自尽的。” 萧陶诧异抬头,周围的人听到了,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若是我被捉住,哥哥定会被牵制、奸人得逞,倒不如就在这里死了一了百了。这剑锋利点好,自尽的时候我也少疼些。”容依依白着脸,又想起萧陶也需要佩剑,便换了小刀,只是一只小手紧紧握住刀柄,一只手握住刀鞘,仿佛已有不对劲就立刻拔刀自尽。 萧陶神色暗了暗,不再说话,一时间,诺大的山洞除了呼吸声,竟再无人开口。 四十八 山洞内十分安静,众贵女贵妇都缩作一团瑟瑟发抖,周围的侍卫都恨不得长六只耳朵去听山洞外的声音。 容依依竖起耳朵,却只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依依觉得脚都要站麻了,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似乎萧陶布置在外边的侍卫遭受到了袭击,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近。 来了! 容依依和萧陶对视了一眼,都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很快贵妇贵女们都听到了声响,开始低低地啜泣。 “公主。”萧陶摸着腰间上的剑,“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属下愿领兵引开他们,也许能为公主争取时间。” 容依依知道萧陶这是起了死志,心中不禁感慨,但是却还是摇头。 “公主!”萧陶抿唇,静静等待容依依的命令,“能为公主战死,是属下的荣耀!” 容依依不理他,转身朝一个贵妇道:“方才是你说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就要负责?” 贵妇苍白着脸,诺诺的点头。 容依依又转向众人:“听好了,既然是本公主把你们带出来了,便会负责你们的安危!想必你们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一会,我会带着一众侍卫出去引开逆兵,至于你们,就好好呆在这里,别出声,别乱动,还有获救的希望。” 十三岁的声音还带着稚嫩,但在此时却如此地铿锵有力。 一道声音弱弱响起:“若,若是我们被找到了呢?” 容依依看着她:“在场的诸位都是燕云国的子民,京城的权贵,我相信你们的心中自有决断。” 众人纷纷低下头,除去一些年纪小心思不太成熟的在哭泣,其余的眼里都多了分决断——当朝公主都以身引开逆兵,死志已起,她们又怎好苟活?! 容依依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却见红桃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公主!带上奴婢吧!奴婢愿誓死追随公主!” 容依依叹了口气:“你留在这。” “公主!”红桃很快就被拉了下去,突然人群中又有人站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轻松就做下这个决定?你怎么能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引开逆兵?你怎能?!” 容依依抬眼望去,居然是容洛歆。 容洛歆红着眼:“要是你死了,那我这辈子还如何赶上你?!” 容依依微怔,虽然不太明白容洛歆话里的意思,但时间也不允许她细细琢磨,于是她只深深忘了眼容洛歆,转身走出山洞。 很多年后,许多贵妇仍记得当初的场景,白茫茫的光幕下立着一道瘦小的身影,火红色的骑装就像是是缠绕在她身上的凤凰,她的背影如此决绝,仿佛这一个背影,就是她留给众人最后的记忆。 容依依和萧陶来到与山洞偏反方向的丛林,萧陶低声道:“公主放心,属下即便是死,也会护公主周全。” 容依依狐疑望他:“你我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何以如此对我忠心?” “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 容依依仔仔细细地去看萧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罢了。” 两人说话间,逆兵毫无预兆地出现 分卷阅读93 在众人眼前,纵便萧陶手下的侍卫训练有素,但是比起凶狠嗜血的逆兵,不免显得有些慌乱,很快萧陶布置好的防线就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保护公主!”萧陶将容依依护在身后,剑下亡魂一个接一个。容依依第一次对上这种情况,眼睁睁地看着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一剑下去,便成了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一阵寒颤。 “公主小心!” 突然丛林中又冒出另一队黑衣人马,武功竟与护在容依依周围的精锐不相上下,就连萧陶也被其中五人围住无法脱身,容依依一退再退,却不料身后有个陡坡,脚下一滑,竟直接摔了下去! 黑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其中两个黑影一闪,冲去了容依依摔下去的陡坡。 容依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额头被坡上的石头磕出了鲜血,身上都沾了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容依依还来不及站起来,两个黑衣人就来到她的跟前。 锋利的剑闪着寒光。 “十三公主,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但是在容依依眼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耳边没有了风声和厮杀声,也闻不到血腥味,身上也感觉不到痛感,就连眼前的事物都失去了光彩。 死亡有多可怕? 其实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怕的是死亡前漫长的等待,以及自尽时如何说服自己。 容依依闭上眼睛,刷一声拔出小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容依依的动作突然被一道强大的力道阻止了,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握出了红痕,力道之大,竟然让她无法再动分毫。 容依依睁开眼睛,入眸的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记忆中的那张温文尔雅的面貌如今却显得有些狼狈——眼底淡淡的青黑,眼里也有血丝,下巴还有没修整过的细碎胡渣子。他身披银色铠甲,微喘着气,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容依依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凶狠,而他的身后,两名黑衣人已经倒地。 “陌……”容依依刚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就被夺走仍去了一边,紧接着被搂进怀中,铠甲微凉,却十分温暖,略沙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依依,我回来了。” 耳边的厮杀声仍然没有停下,但是容依依一直绷紧的精神在她听到这道声音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容陌想要查看容依依的情况,但是回应他的是容依依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容陌僵在原地。 容依依强忍的细碎哭声没有逃过他的耳朵,她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在他眼里也一清二楚。容陌没有再说话,抬手轻轻抚摸容依依的后背以示安慰,手下却不敢用力,心中感慨即便过了五年,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如今还是小小的一只,身体又小又软,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伤到她。 这场危机最终以容陌的及时救援而化解,但是即便如此,京城和皇宫还是经过了一场血洗,曾经繁荣的闹市如见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皇宫内随处可见侍卫和宫婢的尸身,逆兵甚至将冷宫也血洗了遍,后宫妃嫔也死了半,曹嫔和她仅剩的孩子容业虽然主动投降过,但也血溅当场。也幸好容历年轻时在寝宫里秘密建造了一个密室,关键时刻带着容澈和容奇躲了进去,免遭劫难。至于皇后傅雨白,早在第一时间就躲进宫中暗道,也是毫发无伤。 容时的血洗皇城令人惊骇,同时也引起了公愤,但是容时十分狡猾,在容陌赶回来之前就和容玉、容亭逃走了,将在皇城中肆意杀虐的逆兵全都抛弃了。众人抓不到容时三人,便将怒气全部复加在来不及逃走的慧妃身上,容历大怒,更是下令将慧妃凌迟,尸身悬挂城墙,引来百姓一阵叫好。 经此劫难,容历的头发一夜花白,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出来后便下了圣旨,将容澈立为太子,在容澈立储大典上又突然倒下,这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临走前,他多次去请傅雨白,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当真如此恨我……” 容历又唤来容澈和容依依,他看着这对兄妹,将他们脸上表情尽收眼底。 “你们……恨我吗?” 容澈微笑:“父皇这是什么话,儿臣和依依怎会恨父皇呢?” 容历望向容依依,他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的这个女儿,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和她的母亲瑶妃是如此地相似,不光是样貌上的,更是性子上的,就像现在,就连伤心也不想装了,她只是木着脸,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脾性残暴嗜血的人,在临终时没人伤心,也没有什么不对。 容历最终是在沉默中驾崩,殿内一众人纷纷跪下哭泣,唯有床前的一对兄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 容依依出来后,夜已过半,夜空被乌云笼罩,没有一点星光。 容陌站在不远处,远远地看着整个皇宫,脸上神色不明。 “陌哥哥。”容依依走到 分卷阅读94 他身边,“他走了。” “嗯,丧钟响了三十三下。”今夜的容历有些冷漠。 两人立在廊下再无二话,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容陌才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送你一样东西。” 容依依发现是一枚淡绿色的玉牌,小小玉牌上的花纹十分简单,只有中央那一个潇洒的字尤为显眼,她过来一看,是一个“念”字。 “依依,这是北凉进贡的暖玉,暖玉养人,我把它做成了块玉牌,你看喜欢吗?这块玉牌,你的生辰礼物了。若是不喜欢,我再选一样。” 容依依又仔细瞧了瞧,觉得上面的字越看越漂亮,又惊喜地发现暖玉在手上,像是越握着越发温暖,十分舒服:“这块玉牌就很好了!不过,陌哥哥,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嗯?这块玉牌上的念字是什么意思?呵,我只是觉着这个字与你有缘,便做成了这个字,若是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嗯?依依喜欢?那便好。” 容陌的声音很轻,轻柔得像春风拂面那般舒服。 四十九 往事如烟,看着梦中的过往,那些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如今看来竟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回味起来,最先涌现在脑海中的,不是儿时的委屈,成长的隐忍,也不是短暂的繁华,最先涌现在脑海中的,是快乐的回忆,也许只是一顿团圆饭,也许只是……最初的那一眼。 只可惜,世事无常。 厉帝驾崩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来着? 是了,容历死了,容澈登基,惊华公主闻名全国,傅雨白成了太后也不再闭门不出,容奇封王,容洛予和容陌一道清除余孽,虽然让容时逃走了,但容玉和容亭伏法,燕云国的朝政逐渐明朗……日子一天天地在变好,直到那一天。 容依依很久之前就听过一句话,一朵花,在最美的时候被毁才会让人惋惜,世间亦如此,只有在最美好的时候毁去,才会得到永恒,让人念念不忘。 记忆在那一夜出现了分隔线。 不留行突袭,红桃为她挡剑牺牲,容澈骑着马带着她,在一群对他忠心不二的护卫的保护下狼狈地跑出了皇宫。静谧的夜晚,寂静的皇宫,空荡荡的街角,白日里的繁华,黑夜里的沉寂,一路上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留下斑斑血迹,但是任凭发出多大的声响,从皇宫到皇城外,整个世界仿佛都死了一般,没有一个百姓知道,今日他们还称颂歌赞的新帝和公主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 几个护卫合力将沉重的城门开出了一道缝隙,容澈浑身鲜血,将容依依和仅剩的马匹给推了出去。 “哥哥,我不要!”容依依死死地扒住城门。 “依依。”容澈眼含泪水,这个一向在妹妹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的男人,终于在这个时候露出了脆弱的面,“听好,容澈手下有一支精锐,领头的是萧陶,是我之前埋的暗桩,也是唯一没被他发现的人,你跑去断崖岭,他会想办法保你性命的……依依,乖,听哥哥的话,活下去。” 容依依流着眼泪,拼命摇头:“我不要哥哥,我不要离开,我用哥哥牺牲才得来的性命又有何用?!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我要去见他,我要问他为何要这样子对我们,我要……” “依依!”容澈伸手搂过容依依的头,两人的额头相相抵住,互相感知这从对方额头传来的温度,像是虔诚的祈祷。 容依依的情绪慢慢平复。 “依依,走吧,他是下了狠手,我们斗不过他的。走吧,别再回来了,从此归隐,好好活下去。” 两人低低地哭泣。 但是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另一批不留行涌了过来,甚至拿上了□□。容澈见状,赶紧让仅剩的护卫把城门关上,自己则是转身持剑面对黑压压一片的不留行。 “哥哥!”容依依扒在城门的手被侍卫残忍地挑开,容依依撕心裂肺地叫着,但是在不断减小的缝隙中,容澈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门后传来厮杀的声音,容依依把手拍得红肿:“哥哥!哥哥!” 只听咻咻几声,箭头狠狠扎进城门的声音一清二楚地传到容依依的耳畔,在那道细细的缝隙中,容依依看到容澈身上已经扎进了三箭,他单膝跪地,吐了口血,大喊道:“走啊,快走啊!走了,就别再回来!走得越远越好,快走啊!” “哥哥,我不要,哥哥!” 容澈腿上中了一箭,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城门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哥哥!”容依依不断地在尖叫,保养得当的指甲在城门上发出尖锐的声音,留下凌乱又长短不一的痕迹。 容澈缓缓站起,血红色的泡沫从嘴里流出,他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尽显,嘴里却一直道:“快走!” “哥哥啊啊啊啊——” “快走!” 容依依每唤一声,容澈就喊一句,两人喊了 分卷阅读95 数回,容依依终于停下来,无力地跪在地上头抵着城门流泪。 这一刻仿佛一世那般沉长。 再次抬头时容依依眼里的懦弱已然消失,她深深看了眼缝隙里容澈浴血的背影,骑上马匹,望着高大城门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愤恨: “驾!” 是的,她可耻地逃了,用容澈用性命换回来的时间,逃到了断崖岭,萧陶的剑刺得很巧妙,距离她的心脏只有短短几分的距离。在摔下悬崖的时候,容依依在想,不如就这样死去,那该有多好,可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容历耗尽心血都没能找到的鬼医青青。 容依依活下来了,但她也废了。 双手手筋尽断,皮肉虽愈,但是再也不能使力,如同一个废人。 在接受鬼医青青治疗的那段时间,容陌成了傅陌,顺利登基,并且迅速处理了朝中事务,将朝廷来了一次大换血,将容澈留在朝廷上的气息彻底清除,成为了新一任的王。 鬼医青青没有瞒着容依依:“你打算如何?” 容依依扯着脸皮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报仇。” 双手被毁,刺杀这条路便行不通,信任的朝廷重臣被换,走庙堂之路被堵死,剩下的,唯有利用其他的势力,比如逃走的容时。但是容依依也是燕云国的公主,不想牵连百姓,就要找到一条将伤害降到最低的路。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出,容依依第一次在镜子前看到自己露出狰狞的笑容。 要改变一个人有多难?将自己完全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又有多难? 容依依辞别了鬼医青青,寻了一处安静的野外,生生割下耳后的肉去掉那颗朱砂痣,不断服药细微地改变自己的五官,从言行举止,到神态意识,将曾经的自己彻底杀死,于是,曾经的容依依在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中消失,现在的她,是一个和惊华公主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人,如此,靠近那个人也更容易。 容依依找上了容时,尽管被狠狠嘲讽了一番,但是容依依最终还是和容时达成了协议,容依依将为容时提供她所知道的一切,而容时则要想办法将她包装成另外一个人送进皇宫去。 两年后,容时将容依依安排在了苏家,从此,再也没有容依依这个人,只有苏卿依。 利用苏家的事情很顺利,除了一个苏夫人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什么难题。 遇见顾绿央也是容时的安排,因为计划里需要一个这样子的人,只要稍稍给予一点恩情,就能收到意外的惊喜,不是吗? 也幸好这五年来容奇没有变心,所以通过顾绿央控制容奇的计划才会这么顺利。 用媚药考验惊华公主在傅陌心中的重要性是为了之后的行事,除掉随时都可能发现自己身份的苏家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将计就计把碍眼的傅雨白赶出宫是为了让姑侄二人离心,最后是让萧陶给容时留空隙刺杀,是为了让燕云国最大的隐患落网,刺杀傅陌不过是个顺带的,她倒是不介意容时砍掉傅陌的一两只胳膊。 苏卿依做了那么多,为的就是报仇,她想让傅陌众叛亲离,想让他尝尽她当初所尝的滋味。只是时移事易,她设局,终成了剧中人。 顺水推舟,原来他早已经知晓。 回过头来,不过黄粱一梦。 苏卿依睁开眼睛,入眸的是熟悉的留芳殿内淡紫色的纱帐,她抹了把脸,满手水泽。 “依依,醒了?”熟悉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温柔,可是落到苏卿依的耳畔却显得格外的刺耳。 傅陌温柔笑着,手里端着一碗棕黑色的药汁:“乖,喝了它。” 苏卿依警惕地往后挪:“这是什么?” 傅陌的笑容越发温柔:“让你听话的药。”说完,傅陌便拿起汤勺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又吹,送到苏卿依的唇边,却不料苏卿依突然挥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汤勺被甩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连带着手里的白瓷碗也摔碎在地上,微烫的药汁洒出,湿了傅陌的衣袖。 可是就在小脚刚刚触及地毯时,身子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没用的。”傅陌接住她,“这里的香,熟悉吗?就是你用在洛予身上的,绵绵草。绵绵草会让人身体绵软无力,放心,每隔四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更换一次,依依,你逃不掉的。” 苏卿依被傅陌轻轻环抱,她靠在傅陌胸膛上,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眼睁睁地看着傅陌伸手仔细轻揉她的手指却半分动不得,他与他温柔的声音截然不同,简直就像噩梦中的鬼罗刹! “你……混蛋……” 傅陌恍若未闻,小心地将苏卿依抱回床上,还贴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微微上扬的嘴角无不显示着他的好心情,只有目光触及地上被打翻的药时嘴角的笑容才略略僵住,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更深:“依依真不乖,药都洒了,不过没关系,不想喝药,就吃药丸好了。” 只见他掏出一颗药丸,但是苏卿依却不肯张嘴,傅陌轻笑,直接将药丸塞进自己的嘴里,细细嚼碎,再俯身下去,嘴对 分卷阅读96 嘴将嘴里的药强行喂给苏卿依,还不忘用手轻轻掐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巴。 苏卿依不断推拒,却始终不是傅陌的对手,苦涩的药丸在两人唇齿间不断来回,最后尽数入了苏卿依的肚子,苏卿依恨恨地去咬傅陌,傅陌百密一疏,只听“嘶”一声便退开。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傅陌抬起身体,低头看见苏卿依唇上沾着他舌尖的血,正恨恨地瞪他:“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回答苏卿依的是傅陌温柔地用指腹为她拭去嘴唇上的鲜血,只见他伸出被苏卿依咬破的舌尖,轻轻舔去指腹上的鲜血,目光狡黠而深沉:“那又如何。” “依依,我说过的,既然你选择回来了,就别指望我会放手了。” 五十 窗外下起了小雨,云纹打开窗户:“娘娘,窗外雨景甚好,可否需要奴婢扶娘娘到窗边赏雨?” 苏卿依撇开头,没有理她。 她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傅陌已经将熏香里的绵绵草给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云纹的监视,云纹的身份苏卿依也大概猜到了,傅陌手下的九大高手之一,这就意味着,她从这里逃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苏卿依面无表情地靠在床边,这一个月以来她都一直被关在这里,身边的侍女全部被换走,这就意味着她与外界彻底断开了联系,不仅如此,殿内所有的锋利易碎的物品都被拿走,连有些尖尖的桌角凳角都被磨圆了,断了她自尽这一条路。 傅陌每日都会宿在这里,每晚都会抱着她沉沉入睡,尽管两人的交流甚少,但是傅陌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就像在耐心地驯服一只宠物,可恶的是,没有任何娱乐的苏卿依竟逐渐出现被驯服的迹象。 苏卿依很绝望。 突然,门外响起另一道声音,那人与云纹交谈几声后便被云纹放了进来。 “好久不见。”苏卿依皮笑肉不笑。 容洛予沉默地盯着她半会:“的确好久不见,容依依,我从未想过你还活着。” 苏卿依看他:“看来你都知道了。” 容洛予坐到一边,沉默良久:“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苏卿依木然:“既然活在当下,为何还要谈起当初。” “我知你恨我。” 苏卿依嗤笑一声:“所以容洛予,今天你是来告诉我,当初就是傅陌下令对我和哥哥赶尽杀绝的,又是他让萧陶留我一命?那我是不是该对他感恩戴德?” “……”容洛予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哥他,也有苦衷。” “苦衷?从一开始,他就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和哥哥,利用哥哥扫清宫中障碍,表面上却是对哥哥忠心耿耿的样子,但是背地里呢?杀尽哥哥的亲信,派不留行刺杀,将哥哥万箭穿心,然后夺走本该属于哥哥的皇位!这也是苦衷?你告诉我这是苦衷?!他根本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报仇,将他附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奉还给他!” “容依依!”容洛予咬牙,“你要清楚,这皇位本来就是大哥的!燕云国的江山本来就是傅氏皇族的不是姓容的!你要报仇,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要报仇吗?!你的父亲,容历,他血洗燕云国,将大哥的亲人斩杀殆尽,可耻地夺走傅氏的江山,难道大哥就不能报仇吗?!” 苏卿依嗤笑:“他要报仇,是,他是要报仇,所以他就可以去利用别人的感情,践踏别人的真心吗?他要夺回皇位,就非得哥哥死不可吗?他要杀哥哥,就非得哥哥死的如此凄惨不可吗?!” “呵,利用感情践踏真心?大哥的确利用了你们,但是你的哥哥,容澈,他不也曾这样做过吗?!” 苏卿依跳下床:“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 “后宫之中,哪一个皇子是简单的,你还真的以为你哥哥双手都是干净的?!倩云,就是你哥哥最得力的棋子,只要一点虚假的柔情和几句虚无的诺言,竟然也能让她死心塌地地给你哥哥叛主!你当真以为那对双生子是病死的?你当真以为容染月真的和侍卫私通?你当真以为那姓温的真的扰乱了皇家血脉?你当真以为李林只是个普通的侍卫而不是你哥哥一早找好的暗桩?你当真以为容锦瑟的死不是因为你哥哥的推波助澜?容依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看你想看到的,知道你想知道的!和你哥哥比起来,大哥起码还会求姨母护住你们,而不是像你哥哥一样,连自己的胞妹都可以利用!” 苏卿依死死地看着他。 “大哥的心意,那时候你不懂,但容澈又怎会不懂?他一面说着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后宫的肮脏手段的影响,可是另一面却利用大哥的心意牵制大哥!” 苏卿依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胡说!哥哥,哥哥他才不会……”未说完,苏卿依突然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你怎么……”容洛予的视线落到苏卿依鹅黄 分卷阅读97 色的裙摆上,那一抹鲜红十分刺眼。 “依依?!” 苏卿依掉着眼泪,手紧紧捂住肚子,从腹部传来的剧痛令她再也痛苦得想要尖叫。 “你!”容洛予吓出一身的汗,那夜苏卿依毒发倒下的模样历历在目,他赶紧上前扶住苏卿依,却在碰到苏卿依的时候,苏卿依诡异的笑容闯进了他的视线。 “依依!”傅陌突然出现,他急急跑来,手搭在苏卿依的手腕上,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大哥,她怎么了?”容洛予有种不祥的预感。 傅陌望了他一眼,随后将苏卿依抱起来,一边道:“把郑首院叫来,立刻。” 郑首院赶来的时候,苏卿依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身的衣裙,身上冷汗不断,任凭傅陌如何输送内力进去,也没有半点起色。 郑首院把过脉后神色也沉重起来:“皇上……” “说!” “皇上,娘娘已怀孕一月有余,正是头三月的关键时期,可方才情绪起伏过大,气急攻心,加之娘娘身子薄弱……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还请皇上允臣开方落胎,以保娘娘安康……” 这不可能! 容洛予很清楚,一个月以前就是苏卿依坦白的时候,她被傅陌关起来后每日都会有太医照料,太医不可能没有发现她怀孕了!除非……郑首院在鬼医教导下医术高超至此,那苏卿依在鬼医青青那里耳濡目染了那么久,肯定是学会了不被诊出喜脉的方法!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子做?为何偏偏在自己来找她的时候出事…… 容洛予对上苏卿依的视线,清楚无比地看到她嘴角几不可察的笑容! 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经推测过苏卿依是想离间他和傅陌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下手,但其实苏卿依并不是没打算下手,而是因为…… 时机未到? 难道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面? 容洛予毛骨悚然,他看向傅陌,只见一向面带微笑的俊脸此时已经黑得不像话,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哪怕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容洛予,此时也能明显感受到从傅陌身上散发的,漫无边际的悲痛和怒气。 “大哥,不是我,我不是……” “够了。”傅陌冷冷地看他,“出去。” 容洛予僵在原地,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苏卿依的这盘棋,远远还没有结束。 …… 殿内烛光微闪,傅陌睁开眼睛,夜已过半,苏卿依还未醒来,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傅陌的视线挪到她的肚子上,就在几个时辰前,那里还躺着他的孩子,他还不知那个孩子的存在,居然就这样,没了。 由于月份太小,郑首院好不容易从一盆又一盆血水中找出那个未成形的胎儿,颤巍巍地递到他手上,胎儿很小,只有简单的器脏,连男孩女孩都未可知。 傅陌刚刚得知自己要做父亲,却在下一刻失去自己的孩子,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他突然嗤笑,笑声苦涩:“哪怕伤害自己,也要报复我吗?” 略带薄茧的手抚摸上苏卿依的脸庞,有些颤抖。 【六年前】 “陌儿,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心软了?” 傅陌望着窗外的月亮不动,屋内没有点灯,格外的孤寂。 傅雨白走到她身前:“陌儿,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身处皇室,情之一字,必得抛之!你如此摇摆不定,又该如何报仇?!如今容历死了,容澈根基不稳又依靠于你,趁着他新登基还没功绩就赶紧杀了他!否则,你又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夺回皇位?” 傅陌沉默良久:“姑母,他们……他们并未做错什么,他们是侄儿的挚友。” “什么挚友!他们是我们整个傅氏皇族仇人的孩子!他们的确无辜,可是错就错在他们是容历的血脉!只要容澈在,你就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他们留不得!陌儿,难道你忘了,是他们姓容的,杀了我们的亲族,窃取我们的江山,还对我们赶尽杀绝了吗?!” 傅陌依旧没有说话。 “陌儿!如今三百不留行已经全部待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你一声令下,陌儿,我们傅氏皇族十几年的噩梦就结束了,陌儿啊——”傅雨白泪流满面。 傅陌依旧没动,只敷衍着傅雨白让他再静一静,傅雨白恨铁不成钢,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傅雨白走了,汉王却来了。 “父亲。” “今夜之后,你我二人,便不是父子了,至此之后,你就是君,我是臣。” 傅陌:“……” “看来你尚未做下决断。” “……父亲,我该如何做。” 汉王语重心长:“这应该问你自己,你想要怎么做?” 傅陌苦笑:“我不知。” “陌儿,世间安得双全法。” 傅陌的笑容更加苦涩,转头去看窗外的夜空,喃喃道:“今夜真安静……” 良久,他才唤来萧陶,冷声道: 分卷阅读98 “动手吧,别留活口。” 五十一 皇后流产,举国默哀,皇帝特地为这位未出生的孩子修建陵墓,并赐名,傅念。 自流产之后,苏卿依的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殿门口的地上,有时候嘴里还有喃喃地说着什么,云纹好几次凑过去,只听到苏卿依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哥哥,嬷嬷什么时候回来。” 傅陌得知后,心中悲痛更甚,可是那又如何,纵便当初之事是傅雨白的计划,但默许这个计划的人是他,最终下令杀死容澈的人也是他,即便他同时也让萧陶留了苏卿依一命,并且伤了手筋断了她刺杀自尽以及其他自杀式报仇的可能,可是那又如何? 终归是他用最残忍的方法害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最亲近的人。世人皆以为他这个皇帝和厉帝那个暴君不一样,但其实人与人之间又怎会完全不一样呢?容历对傅雨白的那份爱意和想要皇位的野心并不冲突,而他对苏卿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皇宫里的傅陌不好过,陈王府里的绿桃也同样不好过,陈王死了,哪怕面对众多珍馐,她也觉得难以下咽,身子也一天一天清瘦下去。 直到几日前,她收到一封不知是谁送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让她还没看完就晕了过去,待醒来后就嚎啕大哭:“我真是瞎了眼,枉我还将她视作恩人,为她做了这么多的肮脏龌龊事,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当成了弃子!她怎能如此狠心,王爷可是我的命啊!她这般做,这是要活生生磋磨我……” 绿桃又哭了几天,连身边的侍女也看不下去了:“夫人如此磋磨自己,王爷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心呐!” 侍女的话惊醒了绿桃,她咬牙擦干眼泪:“说得对,我决不能就这样放过杀死王爷的凶手!快,给我准备马车!”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绿桃恨恨地望向高处陈王的牌位,咬牙:“义山,去找太皇太后!” …… 七天后就是中秋节,今年因为苏卿依流产的事情,中秋佳宴便没有办得太隆重,只稍稍请了几位宗亲,还有朝廷上一些重臣。 中秋节前夜,容洛予突然跑去了将军府,将埋首在案桌上处理事务的萧陶揪出来,抬手就是一拳:“你大爷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萧陶硬生生挨了一拳,坐在地上缓缓擦掉嘴角的鲜血:“臣不知,还望郡王言明。” 容洛予揪住他的衣领:“你敢说,春猎血刺,不是因为你在容依依的授意下故意留了缝隙给容时的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差点害死了大哥!” “郡王,臣,只忠于皇上,臣之所为,皆受于皇上。” “你是说,这一切,大哥都知道?” 萧陶低头:“臣不敢断言。” 容洛予放开萧陶,心中思绪却千百转——如果萧陶的一切行为都授意于傅陌,那是不是,当初容依依中剑掉下悬崖是傅陌的安排,容依依计划的春猎血刺,傅陌全都知晓?! “可是为何?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不知。” 容洛予咬牙,不再追究下去,黑着脸离开了将军府。回到汉王府,汉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今夜更是静得可怕,容洛予收到最后一封的信,看完后,他的面色更加凝重,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将书信挪到烛上,看着黄白色的纸张一点点变成灰烬,只觉得他的心情竟从未有过如此的沉重。 他又静坐了半晌,才起身去找汉王。 汉王同样没有歇息,只身坐在院子内自斟自饮,见容洛予来了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提前就知道他会来一般:“坐。” 容洛予坐到汉王身边:“父亲,您当初明知如果大哥的身份被发现就会给汉王府带来灭顶之灾,可是为何,您还是义无反顾地护下了大哥?” 汉王浅笑:“为臣者,就是要忠君,我容家受傅阳太子助益颇多,无论是为友为臣,我都必须要护下皇上。” “那父亲现在,是忠于大哥吗?” “是。” “可是为何,孩儿调查容依依之事,得到的消息里,会出现父亲的名字呢?” 汉王一顿。 “当初姨母遣一侍女在容依依的饮食中下了七绝药,那位侍女,名唤紫鸢,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位年幼的弟弟,此三人都是被姨母捏在手中以此要挟紫鸢,只是后来儿子查得,那紫鸢还有一胞妹,于数年前失踪,本该了无音讯,却又突然出现了,可就在孩儿寻到其处前就被人接走,孩儿再三调查,发现接走紫鸢胞妹的,不是别人,堪堪正是汉王府亲卫。”容洛予望向汉王,“后来孩儿调查到汉王府身上,当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父亲,您说您忠国忠君,可如今,您又做了什么?您竟然助纣为虐,帮助容依依加害姨母!甚至还潜藏逆王私兵!父亲,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分卷阅读99 !” 面对激动的容洛予,汉王却神色淡淡:“我做这些,自然有我的道理。” 容洛予脸上的不可思议更甚,他突然觉得这个他从小敬佩到大的父亲,他竟然从来都不懂过!儿时,即便知道傅陌的身份,但他对他们每一个孩子都是公平的,而他教授自己最多的,就是要忠君忠国,在他的影响下,容洛予对傅陌也同样是忠心耿耿的,可是现在他却得知,那个教他会忠君忠国的人,居然背叛了傅陌,背叛了燕云国! 汉王:“明日,一切就该结束了。” …… 第二天傍晚,中秋佳宴准时举行,众人纷纷坐在殿内等着傅陌的到来,座上各人神色各异,汉王一如既往的忧郁沉默,容洛予则是一改之前的跳脱显得心事重重,容洛歆一无所知,萧陶沉默以对,宗亲之中唯独缺了陈王妃。 而宴会的主人,傅陌才刚刚到达留芳殿。 这几日下来,苏卿依不知是不是想通了,精神越来越好,原本失神的眼睛逐渐重现光彩,傅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见苏卿依每日状况渐佳,便没有多想。 一推开门,他就看见苏卿依在铜镜前细细装扮。 大红色的流仙裙似火,裹住她玲珑的身体,白皙的肌肤,水灵灵的杏眼,樱桃红的小嘴……这样的苏卿依很美,这种美并不浮于表面,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美。这让傅陌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个祈雨的若水神女,世间任何一个人的不敬就是对她的亵渎! 苏卿依缓缓望向傅陌,笑盈盈道:“陌哥哥,我美吗?” 傅陌失神道:“依依甚美,让人心神荡漾。”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苏卿依,她脸上的笑容更深:“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尽管苏卿依突然的改变令傅陌失神,但是傅陌理智尚在,心中不免有几分疑惑,于是在心中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所有的细节,明确苏卿依这些日子的确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宴会上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经过他的再三确认,应该不会有意外。 这样细细确认完,傅陌才稍稍放心。 宴会进行得的确很顺利,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苏卿依却只是默默坐着浅笑,就像是个只会微笑的提线木偶,傅陌有些不安,正想问她,却听见底下突然没了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没有来赴宴的绿桃正端着陈王的牌位缓缓走来。 苏卿依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绿桃端着陈王的牌位高高举起,对着傅陌行了个大礼。 傅陌皱眉:“不过是寻常宴会,陈王妃为何行此大礼?” 绿桃依旧跪着,身板挺得笔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殿内的每个人听到:“臣妾此礼,并非为此中秋宴会,而是向皇上告发皇后魅惑君主、欺君叛国的大逆之罪!” 绿桃的话一出,殿内炸开了锅,众臣纷纷议论,怀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苏卿依。 傅陌瞧见苏卿依嘴角的笑意,心里警铃大作:“污蔑皇后乃是大罪,下去!” 绿桃又高举陈王的牌位磕了个响头:“臣妾曾为皇后侍女,曾为皇后做过许多腌臜事情,如今臣妾丧夫,愿首告以抵身上罪孽!皇上,皇后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还请皇上许臣妾详奏!” 傅陌看向苏卿依,那个美人依旧笑着,却不同于方才没有灵魂的笑容,而是带着欣慰,和得意……?傅陌的冷汗一瞬间冒出,他不敢细想,黑脸道:“够了,真不想听,下去!” “皇上,陈王妃所言,臣略有调查,臣可以保证,陈王妃所言不虚,还请皇上准许王妃详奏。”容洛予缓缓下跪。 绿桃见容洛予替她撑腰,便清了清嗓子,道:“臣妾一要状告皇后娘娘,以逆贼之身伪装成苏家庶女入宫,而后为万无一失,派人蛊惑苏家嫡女、苏家主母苏余氏犯事进而毁去整个苏家!二要状告娘娘买通杜府府医之女蛊惑杜盈以药惑君,进而扰乱后宫。三要状告娘娘自服毒药嫁祸太皇太后,事成之后,将知情之人一一灭口。四要状告娘娘春猎之行于逆王容时里应外合,刺杀皇上,暗杀陈王,制造春猎血刺!四条大罪,人证物证具有,还请皇上明鉴!” 五十二 绿桃列出四条罪行之后,满殿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皇后娘娘竟然是以逆贼之身冒充入宫扰乱前朝后宫的!欺瞒君上、媚药惑君、陷害太皇太后、制造春猎血刺!每一条拿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啊!竟然是一个妇人做出来的!当真是蛇蝎美人啊! 傅陌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动怒:“顾绿央,再给你一次机会,下去!” 绿桃咬牙,高举着手里的牌位:“妖后罪行滔天,还请皇上明察!” 回答她的是傅陌阴沉的怒瞪。 “哀家竟不知,皇上竟然被迷惑至此!” 是傅雨白! 众人明显感觉到傅陌身上的怒气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 分卷阅读100 具体事宜陈王妃已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哀家,诸位卿家若是不相信陈王妃的一面之词,哀家带有人证。” 说完,她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个人。 几人纷纷跪下,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参见皇上,草民舍云华,乃是一位江湖郎中,当初就是那个暖月从小人手中购得的含情散。小人可作证,此药乃是宫中一位姑姑给小人的,要小人主动找上暖月,将此药出售给她,小人曾打听过,那姑姑正是皇后娘娘宫中之人。事成之后,小人得了三千两,如今还有一千两藏在小人的被窝榻下呢……” 下一个是一个女子,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条沾血的丝巾,哭道:“参见皇上,民女红鸢,乃是当初给娘娘饮食中下毒之人的胞妹,民女可作证,当初是娘娘捉住了民女,以民女之命威胁姐姐,对其下毒陷害于太皇太后,民女手中还有姐姐血书一封,还请皇上替民女枉去的姐姐做主!” 再下一个,竟然是当初消失在密牢的苏之灵! 此时的苏之灵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花瓶,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她的身上多了几分坚韧,看向苏卿依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生活吞了一样:“民女苏之灵,民女可作证,皇后娘娘,冒充苏家庶女,利用家父入宫,而事后,竟然设计民女和民女的母亲,致使母亲走向不归之路、苏家落败,三代不得为官……还请皇上明鉴!” 最后一个是强壮的男子,皮肤黝黑,一些武官甚至认出他就是当初从猎场逃跑的那个逆贼,王山! “小人乃是逆王容时手下的一个小兵,小人可作证,皇后娘娘,乃是逆王手下培养的细作,由逆王精心培养借由苏家送入后宫的,为的就是与逆王里应外合,扰乱前朝后宫。此女子入宫后,便下手除去杜相,随后陷害太皇太后,令皇上与太皇太后离心,而后制造春猎血刺,暗杀陈王,刺杀皇上!如今逆王已去,她却贼心不死,妄图蛊惑皇上!” 傅雨白最后才淡淡道:“如此,诸位可明白了?皇上,妖女罪大恶极,惑君至此,皇上可要如何?” 傅陌捏紧拳头不语,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底下众人保持着沉默,只有一开始跪在地上的容洛予,面上义愤填膺,但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他们所说的,与他所调查到的竟然大相径庭—— 含情散的确是苏卿依所为,但是她也未曾蛊惑过,是杜盈本身就存有这个想法才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可是为何,到了这里,就成了苏卿依所为呢?还有紫鸢,她明明一开始是被傅雨白威胁的,可是现在依照红鸢所言,傅雨白反而成了无缘无故被冤枉的!而且当初明明是苏余氏犯糊涂,还和傅雨白联合毒杀苏卿依……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成了苏卿依是主使呢? 容洛予偷偷看了眼傅雨白和绿桃,总算明白了,绿桃是被杀了心爱之人想报仇,但是凭她一己之力做不到,便求助于傅雨白,傅雨白自然会在这些事情上将自己撇清,而她又一心为了傅陌,为了傅陌,她就很有可能为了掩盖容澈死去的真相,而编造一个身份给苏卿依,而她又深觉苏卿依是个隐患,必然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苏卿依身上! 他突然想起昨晚汉王的话,恍然去望苏卿依,只见高位上的她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开始就预料到了,所谓的证人每说一句,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而现在,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满足,愉悦,仿佛刚刚从一局艰难的棋局中胜出。 联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容洛予恍然大悟。 这也是她的计划! 故作不知地服用傅雨白下的毒是为了让傅雨白和傅陌之间生出嫌隙,不惜流产也要让傅陌和自己生嫌隙,春猎血刺根本就不是为了杀傅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杀陈王!陈王一死,一旦绿桃知道真相,必将找上连傅陌都难以撼动的傅雨白,如此一来,就会成就这样的场景…… 难道说,她早就想这样做了?就连汉王,也是她整个计划里的帮手?不仅如此,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她的一步棋?利用自己查出真相,和傅陌结束这场虚假的戏,借此让傅陌放松警戒,实则是为了这一刻? 让傅陌爱上她,然后借傅陌亲近之人将她自己亲手除去,于傅陌而言,就得在亲近之人和心爱之人之间做出抉择,且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会不复从前,都会对另一方深感愧疚! 这就是她的报仇,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看清! 太可怕了! 容洛予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发现殿内又走出另一个宫女,她相貌平平,衣着也很简单,只见她下跪道:“奴婢曲黎,乃是一位管事,也是皇后安插在宫中的暗棋,如今事情败露,唯有弃暗投明,奴婢可作证,前几位所言,皆为真相!” 众人还在等着傅陌的决定,而一直沉默的汉王缓缓站起,在傅陌错愕的眼神下缓缓跪下:“妖后惑君,扰乱朝政,臣恳请皇上,诛杀妖后,还我燕云清明!” 汉王的声音铿锵有力,同时傅陌也在他说完后,身形踉跄了两步。 “汉王所言极是 分卷阅读101 ,臣附议!”萧陶跪下。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个又一个的朝臣跪下,到最后,底下黑压压跪成一片:“妖后惑君,扰乱朝政,臣等恳请皇上,诛杀妖后,还我燕云清明!” 声音嘹亮,震耳欲聋,傅陌晃了晃身子,突然笑起来,他苍白着脸回头去看苏卿依。 苏卿依的笑容更加灿烂。 傅陌随手拿起什么物什狠狠砸向身侧的桌子,沉重的桌子一分为二,众人只听他们高高在上的王歇斯底里道:“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下了一大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纷纷退出殿外,容洛歆走前还回望了一眼傅陌,远远看到傅陌的眼睛通红,脖子上青筋尽显,仿佛在压制着巨大的怒意,可是他明明在生气,容洛歆却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深深的无力感。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陌死死地盯着苏卿依:“这也是你的计划。” 苏卿依笑得灿烂:“是。” “义父是你的人。” “各取所需,别想太多,他忠心得很。”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你前半部分计划的?” 苏卿依笑道:“一次意外,原来当初给杜盈含情散并不是无用功,我了解那药性,理智不再,浑身浴火,疏解不得,要解药性,必会伤到替你解药的那个人,而一个替身在面前,怎么对她都无所谓,可是你没有!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我还真的感谢你的顺水推舟,否则我后一半计划不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傅陌沙哑着声音:“所以,你从那时开始就打算把这些罪行都揽到身上?” “是。” 傅陌咬牙:“别笑了!” “你也如此失态的时候啊,被逼迫至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怎么样啊哈哈?你现在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苏卿依笑得疯狂,抬头却见傅陌正在死死地盯着她,死死地盯着,通红地眼眶里转着透明的液体,苏卿依愣了愣,收起了笑容:“陌哥哥,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傅陌将她狠狠地拥入怀里,埋首在她肩上,双手用力地发白,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至死不分离。 苏卿依感到肩膀湿了一片,她听见傅陌极度沙哑的声音:“容依依,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第二次,我会保护你的。” 殿外,汉王还在默默等着。 “我身上也没带礼物,这支簪子就作为打扰到汉王的赔礼,至于贺礼,我稍后唤人抬到府上,如何?” 那是瑶妃的簪子,是他被容历夺走的未婚妻的簪子。 那场寿宴过后,汉王就明白,这是一场报复。 苏卿依笑得人畜无害:“当年王爷为了忠心舍弃了所爱,现如今,忠心和弥补,你选哪个?”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我要成为他的肋骨,然后让他亲手折断。” 汉王看着苏卿依,觉得这个女孩真的长大了,若是当年她是阳光般的耀眼,那现如今便是黑夜般的寒凉。 “你想诛他的心。” 那天,苏卿依没有回复他的这句话,但是现在看来,她从那一刻开始,就预料到了一切。自那之后,汉王也开始留意,渐渐地他发现,世人皆赞颂的帝后和睦,不过是两个人的一台戏罢了,戏中人的算计,不知者的津津乐道,以及,旁观者的忧郁。 他听了苏卿依的话护下了那些所谓的证人,为的就是现在。 “等绿桃行动了,就把他们都送去给傅雨白吧。”那时候她说得如此轻巧,像是不知道众矢之的的下场如何。 “我已是燕云国的灾难,王爷何不顺着自己的忠心,将我铲除呢?” 汉王哑声:“你是阿瑶的孩子。” “那就当是帮我吧,你帮了我,也是帮了傅陌。” 苏卿依的背影甚是萧瑟,汉王恍惚地觉得,自打她冒充苏家庶女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想着活下来。她如此刚烈,恨着傅陌,却又没有冲突地爱着傅陌,能给予傅陌一场美梦已是她最后的爱意,梦醒了,爱意消散,留下的便是仇恨。 事情如苏卿依所想那样顺利,众矢之的,千夫所指。 她这是在逼傅陌亲手了结自己。 五十三 论说傅陌登基以来,燕云国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人们无一不称赞他们这个英明神武的皇上。 而如今,这个人人称赞的明君却在妖后被当中揭穿真面目后选择了一味包庇,置众臣的反对和江山社稷于不顾,就连太皇太后和汉王亲自出马,都未能撼动傅陌的决心。 朝廷上风风雨雨,傅陌一脸疲惫,唯有在留芳殿得到一丝清净。 这些天来他顶着群臣死谏的压力,顶着傅雨白和汉王,只为了能留苏卿依一条命,只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有时候身为皇帝,并非意味着能够为所欲为。如今的 分卷阅读102 他已经和几天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帝截然不同,现下他满脸疲惫,眉目间的愁苦怎么都消不掉。 走入殿内,看见苏卿依正躺在床上睡觉,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让傅陌有一瞬间恍然,仿佛回到一切未开始之时,他们之间,是那样纯粹,那样美好。 “醒了?” 苏卿依睁开眼,眼里还是迷茫,看来还没睡醒。 傅陌轻笑一声,坐在床边,伸手要去摸苏卿依的脸,却在下一瞬间,苏卿依突然两手一扯,扯住傅陌的衣襟,将他扯得弯下了腰,然后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依……”傅陌被堵住了嘴,他愣了一瞬,当即反客为主,激烈地将苏卿依嘴里的空气尽数剥夺,不断掠夺,他们就像是两只饥寒交迫的野兽,极力从对方身上博取温暖,纵便世人反对,但只要对方还在,他们的世界就不会毁灭。 结束了一个缠绵的吻,傅陌有些气息不稳:“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苏卿依笑了笑:“你是神仙吗?” 傅陌一愣,意识突然模糊起来,天旋地转,他摇了摇头,眩晕感却越加强烈,他无力地倒在苏卿依怀里,却听苏卿依柔柔的声音道:“你知道吗?容依依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死人。” “傅陌,我原谅你了。” 苏卿依的声音很是温柔,温柔得像虚幻的梦境一样。 傅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苏卿依初遇时,她正脏兮兮地坐在地上哭,看见自己的时候,声音软糯糯地问他:“你是神仙吗?”后来,那个小女孩长大了,她在自己的及笄宴会上被许给了自己,他们成为了夫妻,生下了一个孩子,她问自己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的好。 他动了动唇。 他说,傅念。 不知名的液体湿润了傅陌的眼角,他睁开眼睛,身边的床榻已经凉了,窗外天已经黑了。 傅陌猛地坐起,殿内空无一人,十分荒寂,他急忙下床,竟连外衣都没穿好,便这样不修边幅地跑了出去,路上撞上云纹,傅陌仿佛看到了希望: “依依呢?” 云纹低头不语。 “我问你依依呢?是不是在殿内无聊了偷偷跑出去了?” “若是无聊了,我便寻些小玩意,依依不是最喜欢这些小玩意?若是她想出去玩,待秋猎之际,我便带她去猎场骑马,她的手伤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同骑一匹马……” “近来天气闷热,怕是要下大雨了,依依身子弱,受不得凉,我得赶紧找到她……我得赶紧……” 傅陌一直喋喋不休,嘴下说得越来越快,仿佛是怕在云纹嘴里听到不希望听到的消息,可是却在看见云纹下跪不语之后变成了不断地重复着那句: “我得赶紧找到她……” “我得找到她……” “我得……找到……” 傅陌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后来赶来的傅雨白和汉王,看到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坐在地上,他眼神空洞,良久才苦涩地笑了起来,恍若无人地站起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却越来越苦涩。 …… 傅陌颁下圣旨,圣旨中,宣告了苏卿依的死亡,同时,她被封为淑华皇后,葬入皇陵。这一圣旨自然被众臣集体反对,但是他们的王却执意于此,众人上奏不得果,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两个月后,陈王妃病逝,与已故的陈王合葬。 但是在一处偏远山村,绿桃却从一处木房中醒来,而自己的手,正被已经“死去”一年多的陈王容奇紧紧握着。 “王爷?” 两人抱头哭了许久,绿桃才冷静下来细想前因后果,看到一边的曲黎,才恍然大悟:“娘娘她,她骗了我?” 曲黎低着头:“一切都在娘娘计划之中,姑娘一心为娘娘,娘娘又怎会真的狠心毁了姑娘的幸福。” 绿桃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娘娘为何要如此做?不行,我得回去,我要告诉皇上,娘娘她……” 曲黎打断她的话:“娘娘一心求死,姑娘这是帮了娘娘。”顿了顿,又补充道:“姑娘若是贸然回去,就辜负了娘娘的一番苦心。” 绿桃生生停下脚下的步伐,突然想起出嫁时,苏卿依笑着对她说,她很羡慕自己…… 绿桃捂住脸痛哭,随后被陈王紧紧抱住。 …… 苏卿依消失后,傅陌萎靡了好一阵子,面对这样的傅陌,容洛予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依依她……为何不继续演下去?” 容洛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去哪了?” 容洛予想起他追去断崖岭看到的那道身影,那位女子笑得如此满足,仿佛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母亲怀抱一般。 他哑着声音:“她走了,很开心。” 傅陌仿佛早就想到了那般,听了容洛予的 分卷阅读103 回答只是笑笑,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两人还是留下了嫌隙。 事实上,因着亲近之人出乎意料地联合在一起逼迫自己和自己心爱的人,傅陌对傅雨白,对汉王,对容洛予都生了嫌隙,正如容洛予所想,他们终归是不复从前了,毫无疑问,苏卿依的报复成功了,哪怕他们都是为了傅陌好,傅陌也不会高兴。 时间匆匆而过,后来傅陌遣散后宫,迎娶了汉王之女,容洛歆为后,可容洛歆按规矩拜安时,皇后的座位上,摆的却是苏卿依淑华皇后的牌位。 傅陌方过三十五,由于日夜操劳,再好的身子也熬坏了,也不听郑首院的话好好调理,任由身子一天天坏下去。 七夕那天,傅陌心血来潮微服出巡,路过河边见少男少女们放河灯,不免湿了眼睛,却又听身边跑过的孩童唱着妖后惑君罪有应得的歌谣,当下就吐了口血,倒了下去。 己末年,陌帝驾崩,与淑华皇后葬于同陵,由于陌帝膝下无子无女,已经成为太后的容洛歆便扶持容洛予之子为帝。新帝登基当天,尊循先帝遗诏,将容帝与惊华公主之事宣告天下,这个被尘封了十几年的真相才得以被天下人所知。 关于陌帝,后人的评说是复杂的,有人说他毁于一名女子,也有人说他皇位得来不耻,但更多人说的,他是一个明君。 茶楼里听客众多,说书的先生说得口干舌燥依旧在滔滔不绝,小孩子听了一耳朵,跑去问自己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笑道:“不过是一痴情人罢了。” 【小剧场】 “好,卡!” 导演一声令下,众人欢呼:“杀青啦,终于杀青啦!” 傅陌还穿着上一幕的服装,正坐在凳子上喝着水。 “怎么傅大影帝,杀青了还这么一张冰块脸?”苏卿依大大剌剌地坐到他旁边,手搭上他的肩膀。 “苏小姐,我记得现在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傅陌面对美色毫不动摇,说完便起身离开。 晚上,傅陌回到家刚刚进门,迎面就被温香软玉的身体黏上,苏卿依坏笑地朝他耳朵里吹气:“中餐?还是西餐?” 傅陌斜了她一眼,戴上自己的黑框眼镜,勾唇道:“我觉得选项里应该要多一个傅太太。” 苏卿依按住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傅大影帝,刚刚还在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傅陌堵住她的嘴,含糊道:“姓傅的是谁?在这里,我姓苏。” 作者有话要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