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拿下我师兄》 1 《只想拿下我师兄》作者:南国攻君 文案: 人美心狠日天日地反派师弟攻 外冷内热体贴温柔正派师兄受 日更到完结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命由我不由天。 齐恒经典语录—— 我的师兄只能由我来。 你们这帮凡人。 我长的这么好看,喜怒无常怎么了? 只有师兄才能叫我赢儿。 众人:呸,你个双标狗。 君默经典语录—— 我是来找赢儿的。 你见过赢儿吗? 在下君默,是齐恒的师兄。 谁想害齐恒,先过我这关。 众人:额,你还记得你正派的设定吗? 内含多种西皮。(主西皮是師兄弟,副西皮是君臣,以後還有別的西皮) 正式名——缥缈豪侠传 第一卷 过眼云烟 第1章 焚城 在睁开眼睛之前,齐恒就已经听到了柴房外,那由远及近,稍显沉重的步伐,那声音很明显是朝着他来的。 睁开眼睛,齐恒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肩膀碰到身后的柱子,钻心的疼痛让齐恒闷哼了一声。 “已经三天了,这个小畜生要是再不肯的话,就给老娘做了他。”门口,一个尖嗓门的女人如此说道。 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齐恒的双眼猛的睁大,那双明亮不再的眸子最先闪过的是对死亡的恐惧,最后彻底由仇恨操纵。 “不能死……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还没有报仇,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他绝对不能死!” 初升的太阳,阳光明媚而温暖,透过柴房唯一的窗,混合着灰尘打在齐恒的身上,照出漆黑的影。 柴房外,伴随着一阵铁链的响声,门被打开了。光猛的照射进来,让已经习惯黑暗的齐恒的眼睛顿觉一阵疼痛。 “小畜生,想清楚了吗?” 门打开后,穿着绯红百花长裙,头戴一朵牡丹金钗,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率先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看齐恒正在用手捂着自己的左眼而没有理会她的话,女人那双小眼睛里瞬间闪过一抹恶毒,她耐着最后一分性子走到齐恒的跟前,伸手想要拿掉齐恒捂着左眼的右手。但是下一刻—— “我想清楚了。” 齐恒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加重,似是有一种要将女人的手腕生生掰断的意思。当看到女人那一脸始料未及的惊恐神情之后,齐恒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松开他的手!” 在挣扎无果后,女人扭头对着身后的手下怒喝道。 “杀了他!” 用右眼看了一眼那几个彪形大汉,齐恒抓着女人手腕的手反向一折,干脆利落的断了女人的手腕。 骨头被生生折断的痛楚让女人接连发出了生生惨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听的人头皮发麻。齐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连续三天的水米未进加上毒打,让他的体力接近透支。 “杀了他,杀了他!” 疼的大汗淋漓的女人看他这虚弱的样子,愤恨难忍之下,她近乎疯狂的下着命令。 几个人相视一眼,然后便分散开了些距离,从四面八方如同恶狗一般扑向了齐恒。 面对即将进到眼前的围攻,齐恒没有动一步,他只是慢慢的放下了从刚刚就一直在捂着左眼的左手,露出了他的左眼。 “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距离齐恒最近的那个男人,身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蛇吞噬的速度很快,瞬息之间,那人便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怪物,他是怪物吗?” 极度震惊之下,几个人一时间忘了逃跑,他们呆愣在原地,望着焦尸,面如土色。后来,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怪叫了一声,扭头便想要跑出去,但是还没等他跑出去几步,他也和第一个人那样浑身突然燃起烈火,活活被烧死。跟他一起燃烧的,还有他身边的其余几个人。 当火蛇全部燃烧殆尽之后,齐恒也像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他慢慢的跪坐下来,看着那个女人,此时此刻,那女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鬼魅一样,浑身颤抖。她重重的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齐恒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先是抬手碰了碰此刻极度酸涩的左眼,而后慢慢的走向女人,他从女人的头上取下牡丹金钗毫不犹豫的刺进了女人的喉咙,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齐恒垂首看着女人的死状,开口自言自语道:“你的声音怎么能这么难听?简直魔音灌耳。”说着他站了起来,然后顺手扯掉女人披在身外的那件绯色轻纱衣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梁国境内,距梁国都城椒丘一百三十里外的陵城。梁国陵城,七国风流客云集的风月之地。是一片表面繁荣昌盛暗地里七国势力云集的黑暗汪yang。 然而现在,这片汪yang正面临着灭顶之灾。齐恒立于陵城城墙之上,将满城之景尽收眼底。 高处不胜寒,急风将他身上的绯色轻纱衣吹拂起来。一头银发也随风凌乱着。齐恒将头发随意的束起,露出了他那张惊为天人的绝美容颜,以及那只颜色褪为绛紫色的左眼。 “驾——”距离陵城二十里外的马道上,穿着青灰色长袍,背后以行草写着“缥缈”二字,腰间挂着一柄黑金三尺长剑的男人正策马疾驰。天色渐晚,他知道他要必须加快速度了。但是,当他看到从陵城处飘起的滚滚黑烟的时候,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莫非……不好!”当下, 在他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极其不好的感觉,随后他高扬起马鞭,以更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但是他最终还是晚了,当他赶到陵城,踏马登上城墙,他所看到的,只有满城的火海。而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在距离他二十几步之外的另一端,站着一个银发少年。 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之下,那少年的侧脸是那样的熟悉,男人知道,对方应该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孩子了。想着,他走到对方的身边,开口说道:“焚了这座城,你心情如何?” 齐恒斜眼看了一眼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他勾起嘴角,无所谓地说道:“人总归要死,我只是提前送他们一程,与我的心情如何无关。” 当看到齐恒的左眼以后,男人的眸子一紧,沉默了许久,他重新开口道:“你那左眼需要精心的控制,否则三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齐恒见他似乎对自己的这只眼睛知道些什么,他扭头看向男人,没有说话。男人则是继续说道:“我名缥缈子,受故人之托千里赶来,就是为了你。你,愿意跟我回缥缈峰,拜我为师吗?” 齐恒几乎是想 2 都没有想,登时跪倒在男人的面前,垂首唤了对方一声“师父,徒儿愿意”。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身旁的篝火还没有完全的熄下去。齐恒缓缓的眨着眼睛,望着天空。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他没有想到,久违的梦境竟是他被师父捡回去的那一天。想着,许久不曾有过笑意的脸上,隐约有了一抹笑意。 “主人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看来是做了一个美梦。”几米开外的树枝上,离犯如此说道。 在他之上的另一只树枝上,坐着一个身材丰满的红裙女子,女子轻笑了一声,没有出声。 望着天看了一会儿后,齐恒伸出手,露出了手腕系着的和他一身衣着完全不搭的白玉月纹链,看着上面的月亮文案,齐恒顿了顿,最后似乎是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第2章 金阙岭之战 金阙岭,自古就是北越与孟国的边界线。因其险峻的地理状况,故亦有“金阙关,万军难进”之说。 西风过,掀起万丈尘沙,金阙岭的天永远是昏黄色的。 就在这天与地界限越发模糊不清的金阙岭之间,远远走过来两个人影。那两人一个是黑发白衣,手中握有一柄长剑的成年男人,一个则是缠满了绷带,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少年。 行至界碑处,风越发大了起来。 狂风吹得两个人身上披着的披风鼓鼓作响,吹得成年男人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叮当作响。就在这时,成年男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握剑的手也紧了分毫。 少年抬头看着他,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男人转过身,面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张五官俊美的脸此刻冷峻无比,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眸子,似是藏了无数的利刃,蓄满了杀意。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从远处响起了一阵阵马蹄声,从声音上判断,来人的数量还不小。 “一会儿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其余的交给我。” 正说话间,那一路上就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来自北越的骑兵就来到了跟前,那白金铠甲以及高高扬起的鬼字旗表明了这队骑兵的来历不凡。已平定四国的北越王温祁的心腹骑兵——御鬼白金骑。 那少年对上男人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这个时候,这队御鬼白金骑的主队将军率先策马出阵,他先是看了一眼男人身后的绷带少年,随后才对男人说道:“君先生,大王有令,请两位即刻回庆阳。” 男人朝前走了一步,将少年挡在了身后,握剑之手已有三分出鞘之意。他抬眼看着那将军,说道:“请将军回禀大王,说我二人心意已决。” 听完男人的话,那主队将军的脸色一时也很不好看,即使他身后带着五百御鬼白金骑,但是他的面前可是大名鼎鼎的剑尊君默君谨言。 但是即使如此,军令如山,天命难违。他知道,今天在这金阙岭,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了。所以,他最后还是高举起剑刃,发起了进攻。 刀光剑影残风过,黄沙红尘金阙凉。随着主队将军的一声令下,五百御鬼白金骑将君默团团围住,纷纷与之混战。 虽被围困在镇中央,但是君默却依旧神色如常,拇指推剑出鞘,握于手中之刻便是他出剑之时。离他最近的十几名兵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出剑,就已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丧命黄泉。 一番混战下来,即使站了人数的优势,可他们依然没有占到一丝的便宜。那主队将军眉头紧蹙,一滴冷汗顺着脸颊缓缓地滑下。 眼看着自己的兵士越来越少,主队将军对其余的兵士说道:“大王有令,活捉君默者赏白金,兄弟们,冲啊!” 而这最后的挣扎也没能挽回败事,五百御鬼白金骑全军覆没。金阙岭,成了他们永远的归宿。收剑入鞘,君默在原地调整了一下气息后,便走向了一直在等他的绷带少年。 “……我们走吧。” 低头看着少年,君默如此说道。 虽说君默想要极力的掩饰自己如常的样子,但是少年还是看出他已经受了重伤,即使表面上,君默身上并没有一处伤口。 跟在君默的身后,那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金阙岭,逐渐降临的红霞让金阙岭看上去瑰丽无比。少年眉眼微沉,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第3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离开金阙岭,他们算是正式进入了原来孟国的领土。三年前,北越的一统大计的起点,就是距离本土最近的孟国。 孟国国境有两道天然的屏障,一道是金阙岭,另一道就是这方圆数百顷,号称“葬魂林”的森林。据说,这葬魂林是出自百年前孟国的阵法鬼才师胜之手,其中的每一棵树都有着其自己的作用,一树居一,万树居合,让其成了一片足以吞噬一万人部队的森林。 站在林子外围细细聆听,林子里一片死寂,甚至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见。 君默知道,他们现在只是暂时的甩开了追兵,而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面对一只百人的军队了,如今之计,他们只能进,不能退。 君默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少年,而后两个人便走进了这片葬魂林,远处,日头正在西斜,天快黑了。 虽然普天之下,除了孟国人几乎没有外人能毫发无伤的从这葬魂林里走出去,但是想要做到破解,还是有少数人做到了。而这少数人之中的一个,就是君默的师父——缥缈子。 所以虽然行路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也算没有再遇上什么变故。两人小心翼翼的行了半个时辰,当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以后,君默终于支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见他这样,那少年立即伸手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君默,此时此刻,君默的脸毫无半点血色,惨白的吓人,额头上正不断的往外冒着汗珠,浑身滚烫,显然是正在发着高烧。 依靠着树干,君默重重的喘着气,他知道他们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停下来,现在夜已经深了,有些东西会醒过来的。随后他以剑拄地,想要站起来。 少年看他还在如此的勉强自己,他伸手按下了君默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少年起身走到了君默的前面,背对着他,开始慢慢的拆解下自己脸上的绷带。一看他竟然想要提前解开绷带,君默立即开口阻止道:“不能这样,会前功尽弃的……” 但是,他晚了一步,绷带已经全被解开了。 而就在绷带完全解开的一瞬间,以少年为中心,突然蛇形卷起了一阵狂风,那风之凌厉,将周围的树木全部拦腰折断。 君默怔怔的看着少年,他知道少年成功了,如今的他已经重新获得了新生,将过往的自己斩杀在了时间里,“宋施……” 在距离他们南面十几里开外的地方, 3 葬魂林里还驻扎着另外一队人马,周围竖着的战旗上豪迈的写着一个齐字,他们是齐国的遗部。 当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主帐里众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们的脸色为之一变,随即全都走出了帐外。 在听出声音是从北面传来以后,众人当中走出来一个头系抹额的英朗少年。而他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元帅集川之子——集绕集婴。 吹了一声哨子,唤来了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宝马,翻身上马,他看着想要阻止他的众人,嘴角微勾,安抚了一句“我就是去看看情况,不会轻举妄动。亚父宽心。”说完,他便策马奔向了北面。 看着疾驰而去的集绕的身影,原齐国太傅集颖集仲惠紧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 当狂风吹尽,少年慢慢的睁开了眼,转过身看着君默,轻点了一下头,明亮眸子里满是柔和笑意,他慢慢走向君默,开口说道:“这一路上,辛苦谨言兄了。” 走动君默的身边坐下,他号了一下君默的脉后,继续说道:“看来那一战,你伤的很重,我先为你镇住命门,免得你五脏六腑再受到更大的伤害。切记,在寻到可医你的医者之前,不能再运功了。” 正当少年开始为君默疗伤的时候,集婴赶到了跟前。觉察到有人在附近,君默猛地睁开眼睛,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以气运剑,直直的刺向了集婴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看君默晕了过去,少年眉头一紧,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起身走到集婴的面前,却在开口之前看到了集婴抹额上的金丝绣制成的云雷纹,他愣了愣,随即问道:“你是齐国人?” 一看眼前这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竟然只凭一个云雷纹就猜出了自己是齐国人,而后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把剑,然后脸色大变,他认得那把剑,剑谱排名第二的——觉晓。 而他的主人……难道…… 翻身下马,集婴先是狐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然后便戏耍了几下觉晓,随后剑锋直指少年,冷声质问道:“这把剑谱排名第二的觉晓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从实招来,我饶你不死。” 少年叹了口气,随后他侧过身,用手指着君默,开口说道:既然你认得觉晓,那你也该知道觉晓的主人是谁。他,就是君默君谨言。” 第4章 葬魂阵开 “你说什么?他是君默?”集婴皱起眉头,显然是对少年的话半信半疑。缥缈峰虽然与齐国相距甚远,但是对于缥缈子的大名以及他们下的两个徒弟,集婴还是知道的。 这代缥缈子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长为缥门,次为缈门,修不同之理。 后来,师兄君默继承了缥缈子之位,持觉晓,被天下尊为剑尊。同门师弟齐恒齐月赢则是叛出了师门,至今下落不明。 打量了一会少年,集婴慢慢的走到了君默的面前,发现他左手中指上果真戴着只有缥缈子才有资格佩戴的掌门戒指。然后他回头对少年说道:“我齐人一向惜才,既他真是君先生,那就随我一同回去吧……” “嘘,别出声。” 集婴的话刚一说完,那少年立刻回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集婴一看,虽不明就里,却也乖乖的闭上了嘴。 少年环顾了一遍周遭,隐藏于四周黑暗里的杀气越发的凌厉,头顶,那轮新月也被乌云遮挡的严实。 集婴不一会也觉察到了这股凌厉的杀气,由于刚刚来的匆忙,他并没有拿武器,所以此刻,他只得拿着觉晓,护与君默身侧。 黑暗中,两个人不知道和这凌厉的杀气对峙了多久,然后突然间,从那林子的最深处,传出了一阵野兽的嚎叫声,紧接着,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一般。见势不好,少年快速回头,他本想提醒集婴一句,可是他慢了一步,他的话还未及出口,突然涌起的黑雾就将他们完全的隔断了。 “呜————” 少年紧皱起眉头,他知道,如今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眼下君默昏倒了,那个齐国小鬼肯定很容易就着了道,到时候就很危险了。 另一边,集婴看着眼前缭绕着的这层层黑雾,伸手一捻,有着很明显的颗粒感,不知道是什么。为防不测,集婴一手持剑,一手撕下了衣摆,蒙住了口鼻,然后他用手帕也捂住了君默的口鼻, 但是即使如此,没一会儿的功夫,集婴就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连站也站不稳了,最后,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此刻,如果有谁可以从上方俯瞰的话,就会发现,原本成矩形横纵排列的森林,在君默几人所在的地方,已经变化成了八卦的阵势。聚成八卦阵的树木的树枝正在不断延长,互相编织,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一个完全密封的空间阵。 而这股比起之前丝毫没有减弱的巨大声响再次引起了集仲惠等人的注意,正焦急间,一个白胡子老者掀帐走了进来。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特地请的向导,师胜的后人师玄明。老者先是朝集仲惠作了一揖,随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一树居一,万树居合,自家先祖在布这阵法之时所栽种的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作用,而如今,这股巨大骚动,必定是阵法开启了。” “老先生可有解阵之法?” 一听老者的话,集仲惠立即追问道。 师玄明顿了顿,半晌只是如此说道:“我辈愚钝,阵法之才远不及先祖,如今之计,只有现行前往,再作打算。只是……”说到这里,师玄明话锋一转,“只是葬魂阵法一旦开启,不死不休,只怕……” “怎么会!” 听完他的话,集仲惠朝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他看着师玄明,一连又极其悲痛地念了两遍集婴的名字,“婴,阿婴……” 第5章 火灵子 “齐国小子,你那里怎么样!”眼看着周围完全的被封闭了起来,少年开口叫了一声集婴,可是周遭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 其实原本,少年是想着这葬魂林里只有他和君默两个人的话,他完全可以召出火灵子用一场大火焚了这葬魂林,但是半路杀出来的集婴,不得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曾经做过很多错事,如今重生,他不想再做一件错的事。 正当他思忖破阵之法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几步远的泥土里,突然无声的伸出了一根树枝。说是树枝,倒更像是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那木手一边以诡异的姿势僵硬的抖动着,一边慢慢的伸向了少年。 而就当那木手即将碰到少年之时,另一只燃着火的手突然抓住了它。 周围的空气随着这只手的出现,温度骤然间升高。  4 再然后,空间被慢慢的撕裂,一个一头火色长发,身着赤金铠甲的男人出现了。 那被男人握住的木手仿佛有着灵性,一看自己偷袭未成,反倒被人抓住了,立刻便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少年猛地回身,这才发觉身后的情况。那男人先是扭头看了一眼少年,然后以手为刃,高举起了左手向着木手砍了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从土里又冲出了十几条相同的木手,同时伴随着一声极其尖锐的声音。一边为了护住少年,一边和这十几条来势汹涌的木手战斗,最后,男人只砍下了五六条木手。剩下的木手像蛇一般耸立着,似乎是在等待着男人露出破绽。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七八条木手突然纷纷调转了方向,重新归为了土里。短暂的宁静之后,少年看到,从远处的黑暗里走出来了一个体型极为庞大的家伙。当完全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以后,饶是少年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东西,竟然是个人脸树身的怪物。 那怪物大约七八丈高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相当强烈的恶臭,树干上全都是一张张人的脸,此刻,那些脸全都大睁着血红色的眼睛,树干从上向下缓缓流淌下深绿色的粘稠汁液滑过他们,发出阵阵声音。怪物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它朝着男人嘶吼了一声后,便支配着身上所有的树枝率先朝男人发动了攻击。 另一边,集仲惠并没有让师玄明一个人过来,他带着两个兵士也跟了过来。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师玄明看着眼前这个漆黑的封闭阵法,重重的叹了口气。果然,阵法已经开启了。他扭头刚想对集仲惠说些什么,从那封闭阵法里突然冲出了一股热风,热风还未散尽,他们又听见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嚎叫,那声音就像是地狱里岩浆坑里那些被灼烧的鬼。两个兵士一时没有忍住,全都吐了起来。 集仲惠看了他们一眼,对于里面的情况便更是焦急,他扯了一下马缰绳,就想要冲进去,然后被师玄明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师玄明摇了摇头,说道:“集公万万不可,老朽之前也说过了,这葬魂阵法一旦开启,便是不死不休。要想破解,也只得从内部,外面的人是绝无办法的。” “那怎么办!”集仲惠紧皱起眉头,俨然乱了方寸,“阿婴是我齐国集氏最后的血脉了,他的身上还担负着齐国的复兴大业。我答应过川哥,定要护得他周全。如今,你竟要我眼睁睁的看着阿婴死在这里,你怎么敢……” 而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阵法之内,面对着怪物发动的攻击,那男人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慌乱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他右手轻轻一握,随后一柄通体燃着烈焰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剑刃微翻,男人顿时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里。 等到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挡下了怪物的全部攻击,地上,散落着十几条木手。抬头再看那怪物,已经被男人一剑正中命门。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男人慢慢的抽出剑,随意的甩了甩剑身上的汁液,然后转过身,朝着少年走了过来。当走到少年面前之时,男人化成了火焰不见了。 在男人消失后不久,葬魂阵法也随风消散了。周围,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少年知道,葬魂阵法,已破。 第6章 七国妖才 眼看着葬魂阵法在自己眼前被破解,师玄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黑雾散尽之后,他看到在阵法中央站着的,竟然是一个少年,且少年毫发无伤。 “阿婴!” 而在少年的另一边,君默和集婴正倒在树旁。集仲惠见状,当下顾不得许多,立刻就跑了过去。少年一看有人来了,便转过了头。这一看,少年便愣住了。他认识集颖,当初他曾率领北越大军与集颖率领的齐国军队在五鸣谷有过一场对决。 最终,两人战平。 他从来没有想过,两人多年后的重逢竟然会是在这里。想着,少年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真是造化弄人,如今的他们一个是流亡在外的北越叛臣,一个是无国可归的齐国遗部。正感慨间,在一旁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的师玄明走了过来。 师玄明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盯出点什么端倪出来,语气也有些生冷,“葬魂阵法,是你破的?” 少年看向师玄明,他发觉这老人虽布衣加身,但是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不凡之气。再看老人手腕处隐隐漏出来的纹身图案,孟国师氏的族纹——暗灵神树。然后,他便猜出,这老者定是师氏一族的人。 然后,他正面朝着老者,毕恭毕敬的双手作了一揖,说道:“晚辈不才,这阵法不算是我破的。” 看着少年虽年纪尚轻,但却似在片刻之间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见其并非常人。师玄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最终却没有再说些什么。自家先祖设的阵法如今被这少年所破,他也羞得再计较什么。 见师玄明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追问了,少年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走到集仲惠的跟前,一边伸手号着集婴的脉搏,一边说道:“先不要剧烈的摇晃他,刚刚的那阵黑雾里很有可能混着一些毒物。”说着,他又翻了翻集婴的眼皮,之后卷起了集婴的袖子,两指并拢发力,顺着集婴的胳膊一连打通了几个穴位。片刻之后,集婴便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吐了一大口黑血,最后清醒了过来。见他醒了,少年又说道:“毒逼出来了,无碍了。” 集仲惠先是看了看让他操碎了心的集婴,而后便起身对正在查看君默情况的少年问道:“在下集颖集仲惠,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少年先是探了探君默的鼻息,随后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少侠不敢当,而且我认识你。”说着,他站起身,正对着集仲惠说道:“我是宋人。我叫宋施,字子放……” 当集仲惠一听见宋施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顿时难以抑制心中怒火,拔剑作势便要砍向少年。 不过所幸被集婴快一步抓住了手腕,拦了下来。 “亚父!” 集婴站在宋施前面,重重的喘着气,显然还未恢复体力。 一直站在一旁的师玄明一听那少年竟然说自己是那个有着“七国妖才”之称的宋施,顿时也吃了一惊。但,那宋施应年近而立,怎会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少年呢? 集婴先是侧脸看了一眼少年,随后说道:“亚父三思,他刚刚救了孩儿一命,就算他真的是宋施,也不好现在便杀。” 说着,集婴又指向已失去意识多时的君默,继续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回去,医治君先生的伤。他的事,可暂缓。” 集仲惠看集婴已经铁了心要为宋施说情,最后只得无奈的收剑入鞘。集婴看亚父  5 如此,立刻便作了一揖,道了声谢。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宋施,没有说话。 第7章 夜咒 很快,金阙岭五百御鬼白金骑全军覆灭的消息就传回了北越的国都庆阳城。当前来回报的小奴跪伏在地上,禀报这一消息的时候,天阶之上,那个穿着一身墨金金龙袍,眉宇间尽是王者风范的俊朗男人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 而他,正是如今北越的王——温祁温渠稀。 “看来,还真是铁了心了。” 手握成拳,温祁如此说道。 “大王,如今之计,只有用上那个人了。” 这个时候,一个身着苍青翠柏服,头上挽着一个发髻,钗着一支象白玉簪的男人上前走了一步,如此说道。 他叫章燃,字寒阳,如今北越的丞相。 说完,章燃立刻便跪伏在地上,请罪道:“恕臣逾越,在未得大王首肯就自作主张的向夜咒流露出了合作之意。还望大王宽恕臣以下犯上之罪。” 温祁眉眼微眯,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问道:“夜咒?它的主人是谁,竟让丞相甘愿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见他暂且还没有怪罪下来的意思,章燃的脸颊上缓缓地滑下了一丝冷汗,他依旧趴伏在地,说道:“大王可是忘了,缥缈子门下有两个徒弟,除了君默,还有一个叛出师门的齐恒。” 经他这一提醒,温祁似乎也有了些印象,他垂眼看了一会儿章燃,最后说道:“丞相好心思,这一次,别再让孤失望了。” “是。”直到这时,章燃心中的悬着的石头这才稍稍落了地。 和夜咒接触的事情,还要追溯到今早清晨。走出庆阳宫,章燃看着自己依然还在有些发抖的手,眉头微蹙。 早些年,在他还未登上丞相之位,大王也才刚刚登上王位,他曾经随着对方去过一次宋国,也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齐恒,那个至美至邪的男人。 “我当是谁,原来是北越的丞相大驾光临了。” 因为是来谈合作的,所以为表诚意他只是带了一队随身卫兵前来。在穿过那一片繁茂的竹林之后,一个额头印着三瓣火色莲花的青年似笑非笑地说道。 章燃知道青年的身份,在曾经七国并立之势还未形成之前,在齐、宋两国的原来的边境上,还存在着一个离国。后来,宋国为了与日益强大的齐国形成制衡,便出重兵灭了离国。而这个青年,便是离国最后的皇族——离犯。 章燃拱手作了一揖,开口答道:“早听闻离国末裔,公子离犯生的一表人才,今日亲眼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看章燃竟敢旧事重提,离犯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些杀意,他眯起眼睛,继续说道:“章燃丞相是在开我玩笑吗?离国已经被灭很多年了,那里还有什么公子?” 说着,离犯左手一翻,于手心出便凝聚成一股旋风,章燃左右的卫兵见状,立刻也想要拔剑。但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卫兵惊觉自己手中的剑竟不知何时被断成了两截。而在离犯的旁边,出现了一女子。 那名身着火色长裙的伸手抓住了离犯正运气的手腕,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主人的贵客,你要是怠慢了,主人会不高兴的。”离犯一听她这么说,虽很不情愿,但还是收了势,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了一旁,不再出声。 “章大人,这边请,主人在等您。” 红裙女子说完,便和离犯先行一步朝前走去。章燃看着卫兵被折断掉在地上的剑刃,没有说话。果然不出他所料,夜咒之内当真卧虎藏龙,且不说离犯,就说这女子,实力就决不容小觑。 当他跟着离犯以及女子又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时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站在了齐恒的面前。 第8章 合作 “一别经年了,章燃大人。” 在他开口之前,那个一头银发,身着绯色长袍的独眼男人便率先开了口。那人虽面容生的极为美艳,但是那只右眼里却藏着滔天的杀意。章燃知道,齐恒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稍有不慎,自己将有来无回。 想着,他拱手朝他作了一揖,赔上了三分的笑意,“未曾想,先生竟然还记得章燃,真是令在下倍感荣幸。” 看着他这张虚情假意的笑脸,齐恒眸色一黯,脸上的寒意又是加重了几分,立于手旁的三尺黑金长剑也顿时微微震动了起来,似乎随时都准备出鞘,将其诛杀。 “真是令人恶心的一张笑脸。” 话音未落,那齐恒突然就在章燃的眼前消失了,而等到他回过身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这一生最为厌恶两种人,一种是相貌丑陋之人,遇到这种人,我必杀之。另一种,就是自诩高高在上之人,遇到这种人,我亦必杀之……”说着,齐恒微微歪了一下头,抬手拍了拍章燃的肩膀,低声说道:“既然章燃大人此次是来和我谈合作的,就请注意一下自己的表情,不然,囚天剑下,杀伐无论。”章燃对上齐恒看过来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这北越丞相的身份在对方眼中,渺如草芥,更何况,他和宋施还是朋友,所以对于自己,便更是瞧眼不上。想着,章燃紧握了一下拳头,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他低头看了看齐恒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开口说道:“章燃自是知道先生武艺高超,剑法绝伦,但是今日倘若章燃没能离开这里,先生想要知道的消息恐怕也是无望了。” “你!” 章燃的话刚一说完,早在一旁堆了一肚子火的离犯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喝了一声,但是却在动手之前被齐恒一个眼神制止住了。齐恒冷冷的看了一眼离犯,他没有说话,但是这一个眼神,却比任何话都要有效。之见两人目光交汇之时,离犯双瞳猛的睁大,额头之上火色莲花纹的颜色顿时变成了青黑色,离犯则是用手捂着脑袋,登时跪在了地上,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最后,齐恒收回目光,对那红裙女人说道:“把他带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在这一小段插曲之后,齐恒重新走回石椅上坐下,他单手托着脸颊,继续说道:“你我都是不喜拐弯抹角之人,所以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之前大人送过来的拜帖之上,写有我齐某人想要的东西在何处,章大人有线索。若章燃大人此言当真,那我夜咒也不妨成为一把利刃,供你的那位大王驱使。” “当日拜帖上所写,字字当真。” 章燃说着,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块锦帕,交到了齐恒的手中。 在那锦帕的一角,端端正正的用金线修着一个字——书。 齐恒认识这块锦帕,这是他父亲齐书的贴身之物。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 将锦帕放于怀中揣好,齐恒答应了和章燃  6 的合作。 “如此,在下就等着先生得胜而归。” 齐恒持剑站了起来,他抬头望向孟国所在的方向,片刻之后,他突然拔剑,将囚天架于章燃的肩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事成之后,我还要向你多要一个人,那个偷袭重伤君默的人,他的人头,是我的了。” 坐进车架里,章燃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此刻,他的手心已满是冷汗。长出了一口气,他朝后靠了靠,脑中又想起刚刚齐恒和他说的附加条件,以及齐恒手腕上那一串白玉月纹链,轻笑了一声。原来像他那样十恶不赦的狂徒,心底竟也埋着一份柔情。他掀起车帘,朝外看去,眼神冰冷。 第9章 追击开始 在章燃离开之后不久,齐恒将囚天收入剑鞘,便也展开了行动。而他派出去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刚过总角之龄的幼女。 那幼女生的虽生的极为俏丽,但垂于两耳边的鬓角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却露出了她那从两边脖颈处一直延伸到眼角处的,通体呈紫棠色的可怕纹路。显然,对于齐恒召唤自己一事,幼女感到异常兴奋,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尽是雀跃。 齐恒转过身,垂眼看了她片刻,随即开口说道:“你加入夜咒的日子也不短了,这一次,我给你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如何?” 幼女一听,立即便跪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说道:“宛童任凭主人吩咐。这条命是主人救下来的,从今后,这条命便归属于主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呵。” 听她说得如此信誓旦旦,齐恒薄唇微勾,冷冷的笑了一声,他慢慢的走到幼女的跟前,伸手挑起幼女的下巴,与之对视,只说了三个词,“君默,宋施,孟国。” “宋施……”幼女一听到宋施这个名字以后,脸上神情骤变,登时变得无比恶毒,像是和对方有着抹不尽的血海深仇。她一连念了几遍宋施,随即便朝着齐恒拱了拱手,起身离开了。齐恒看着幼女的背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时候,先前离开的红裙女子回来了,她顺着齐恒的目光看去,开口道:“主人这是要舍弃宛童了?” 齐恒侧目瞧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是给了她一个复仇的机会,她应该感谢我。” 说着,齐恒转过身,慢慢地走向红裙女子,随后将之前章燃交给他的锦帕给了女人,继续说道:“我信不住章燃,让她们四人去查查。” 女人接过锦帕,刚想离开,却又被齐恒叫住。齐恒看着她,半晌,只说了一句:“告诉离犯,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再说这一边,在集婴的求情下,集仲惠也算强忍下了心中怒火,便把君默和宋施带回了自己的营地。 将君默安置在营帐之中的卧榻之上,在此之前,集仲惠就听说过剑尊君默的大名,他想以君默的修为能受如此之中的伤,那对方必定也不容小觑。想着,他开口问向宋施,“是谁伤的君先生如此之重?” 宋施看着不省人事的君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说来,是我的一意孤行害得他至此。为了把我成功的带回宋国,他被黯魂九剑之一的断魂偷袭了。” 此言一出,营帐之中的几个人脸色顿时一变,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那个温祁最有力的帮手宋施,竟也会有背叛逃离的一天。世事,当真荒唐至极。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马上就会有新的追兵了。” 说着,宋施转身看着他们,“此前在金阙岭,谨言击退了北越五百御鬼白金骑。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回庆阳,他们会马上派出更强力的追兵。这件事和诸位没有关系,所以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齐人了。”宋施的话刚一说完,一路未出一言的集婴开口了,他看着宋施,说道:“我之前说了要救君先生,那就一定要救。而且,我齐国的男儿,不怕死。是吧,亚父?” 被集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一愣,集仲惠怔了怔,这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好一句我齐国的男儿不怕死。所以你们就跟着我们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正好有人应该能救君先生。” 从齐恒处领了任务之后,那幼女几乎是即刻就动身赶向了金阙岭。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带着的翎金燕尉,身上的杀猎之气骤升,“爹,女儿终于有报仇的机会了。” 第10章 试探 既已商定同往,众人先是告别了师玄明,随后便整顿好车马,于破晓之际动身出发了。坐在马车里,宋施先是摸了摸君默的额头,温度越发的高了起来。随后他看向集仲惠,问道:“这是要去哪?” “原本此次我们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到此处,是与安远门的弟子汇合的,不料中途情况有变,但又担心被北越的爪牙发现,暴露行踪,所以只得进入这葬魂林,待到天明在动身离开。然后,就发现了你们。”没等集仲惠说话,集婴便将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对方。 见集婴竟然对这个宋施如此的不设防,集仲惠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但又碍于集婴还在场,只得闭上眼睛,别过了头。 宋施将集仲惠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全然没有一丝责备之意。想当初,提出一统之计的是他,而在战争中起到最关键作用的那场五鸣谷之战也是他为主帅,虽是战平,但也算是抹去了齐国主力。 这样的自己,被齐国视为死敌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集婴的态度,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少主竟对他如此坦诚。 “我们要去安远门在孟国的暗哨……恩?你在看什么?” 发现宋施似乎并没有专心听他说话,而是紧盯着他的脸看,集婴愣了愣,随即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齐国有你这样的后生,真是幸运。” 听他这么说,集仲惠即刻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带着怒气的看了一眼宋施,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集婴的身上,等着听他如何回答这句话。集婴在听完宋施的这句不知真假的话以后,只是苦笑了笑,流露出了苦恼之情,“幸运?我没能拯救我的国,成了亡国臣,这也叫幸运吗?” 那一天的一幕幕,仿佛仍在眼前。面对兵临城下的北越大军,他只能被兵士护送着逃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浴血奋战最终到下…… 深吸了一口气,集婴看着宋施,继续说道:“虽然我知道父亲他们之所以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留下我,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太弱了,不论是从武力还是智谋我都无法承担起一个国家。但是,即使如此,他们在我的身上还是看到了可能性,所以他们决定把宝压在了我的身上。也许你说的没错,齐国的确很幸运,因为齐国还不是一无所有。” 听完集婴的  7 话,集仲惠流露出了赞赏和欣慰的神情,他知道,有这个孩子在,他们的齐国就还有希望,就没有亡。而宋施显然也对集婴的这一番回答很是满意,甚至在恍惚之间,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经温祁的影子。那个心怀天下,野心勃勃的,他曾经的王。 “当今天下的格局虽发生了大改,七国中,北越已吞并了四国。但是,要知道,灭国容易,人心却难收,而这正是北越最大的弱点。” 说着,他伸手掀起了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因为常年的战乱而荒芜的大地,随即他重新看向集婴,问道:“你,敢不敢做那个一统的人?” 宋施的话刚一说完,非常应景的,外面刮起了一阵疾风。疾风吹进车里,吹拂起集婴的头发。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宋施,未发一言。 “嘁,来晚了吗?” 当幼女赶到葬魂林的时候,宋施等人已经离开有些时候了。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她抬起了右手,阳光照射在翎金燕尉上的翎金燕上,一束直冲云霄的金光便冲了上去,片刻之后,一只浅金色的大鸟出现在了幼女的头顶。跟在大鸟身后的,还有数不清的白鸟。 那大鸟在幼女的头顶盘旋了片刻之后降了下来,幼女纵身一跃站在大鸟的背部,抬手一挥,率领鸟群飞上了天,继续着追赶。 第11章 百鸟宛童 “恩?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头顶上好像多了很多鸟?”马不停蹄的行了几个时辰的路以后,跟在队尾的一个兵士抬头看了看天空,眉头皱了皱,如此问道。 听完他的话,那兵士也抬起头,果不其然,在他们的正上方,以及身后十几里开外,都盘旋着大量的白色鸟群。而在鸟群的大后方,还跟着一个大家伙。 不由自主的调转马头,那兵士转过身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大叫了一声,“不好,是百鸟一族!” 随后,他猛地一拍马背,立即奔向了队伍前面。而刚刚听到他那一声呼喊的兵士们脸色也变得非常的难看。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那些在他们头顶盘旋的鸟群突然分成了三路,似有想要包围他们的势头。 “集公,不好了,我们正在被百鸟一族的鸟群追赶!”那兵士看着已经对他们展开包围之势的鸟群们,语气越发的焦急了起来。“百鸟?”一听他的话,集仲惠立刻掀起帘子,将身子探了出去,然后眼前的情形让他顿时怔住了。 百鸟一族,乃是梁国古老的军事大家,其地位不亚于他集氏一族在齐国的地位。他曾经在战场上也和百鸟一族打过交道,但是…… 这究竟是何等数量的鸟群?他亲眼见过百鸟一族族长,也是梁国的兵马元帅百鸟若召唤的鸟群,数量远不及此……究竟,会是谁? “亚父,来不及细细思虑对策了,我们现在应该趁它们还没形成包围,先发制人!” 正当集仲惠观望的这段时间里,集婴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而后率先走出了马车,也不等集仲惠说话,便一个干净利落的跃身,站到了车顶。集仲惠见他这样,气的跺了一下脚,随后便也拿着武器想要出去,在此之前,他回头对宋施说道:“我想有些话不用我提醒你吧,以你和百鸟一族之间的恩怨,他们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所以,老老实实的在车里呆着,照顾好君先生就是。” 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宋施看着君默,自白似的说道:“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当年我因为一时的心软,没有了结了她的性命,结果害的这群人也跟着我遭了殃。”说着,他拿出了脖子上戴着的一串剑形吊坠,低头看了片刻,他似乎是决定了什么,“我不能再害更多的人了……” 那幼女眼看自己包围的计谋被识破,干脆就将鸟群全部召回,直接对着集婴等人发起了进攻。她自己则是站在那只金色大鸟之上,盘旋于高空。她低头看着正奋勇抵抗的众人,寻觅着宋施和君默的身影,而就在这时,一支箭朝她直直的射了过来。 而那箭不是别人射的,正是来自于集婴。眼疾手快的抓住那支箭,幼女先是看了看集婴,随后她低头看了看箭尾上的齐字,笑了出来。 将箭折成两半,幼女看着集婴,说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集氏一族的余孽。呵,正好,我百鸟一族与你集氏之间还有笔账没有清,这一次,就都算个清楚吧。” 说着,她便召集了一部分的鸟群护住了大鸟的周围,抬手一挥,从白鸟群的脚部飞出了无数毒针。从天而降,如雨一般。 而看到这里,集仲惠在脑海里终于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原本应该是死人的名字——百鸟一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梁国名将,百鸟若的独女,百鸟宛童。这个阵法是她独有的招式——万针化羽。 眼看着自己就要躲不过去这些毒针,这个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闪到了集婴的面前,只听得一阵叮当作响,那些毒针被一个不少的全都弹到了地上。 抬头看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应该因重伤而陷入昏迷的君默,君谨言。 第12章 鸟散 君默的出现,让在场所有的人在刹那间看到了胜利的可能,但是集仲惠和集婴的表情却依旧阴郁。他们知道,君默的伤很重,现在能站起来就已经是个奇迹,要想和百鸟宛童对抗,就算是他,胜率也是微乎其微的。而那百鸟宛童见他自己出来了,冷笑了一声,说道:“呵,不愧是现任缥缈子,当真豪杰气概。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出来救人。但是这一次,你还能挡下来吗?” 见百鸟宛童说完,就打张开双臂,打算召唤回所有的鸟群,再发动一次万针化羽。君默扭头看着集婴,说道:“她说的没错,我现在没有办法用上全力,第二次我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所以少年,这一次我需要你的协助。” “呵,再怎么想对策也是无用功,你们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说着,一波比起之前更强更密的针雨从天降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大团火焰突然出现,将针雨挡了下来。这火焰相当炽热,灼烧的空气滋滋作响。而这团火焰的来源,正是躲藏在暗处的宋施。 见作战的第一步成功,君默立刻对集婴点了点头。集婴授意,箭弦之上放上三支白银箭矢,待弓拉满,朝着百鸟宛童的那只金色大鸟就射了过去。眼看着那三只箭矢穿越过火焰即将射中金色大鸟的时候,百鸟宛童刚想召回几只鸟,为金色大鸟挡下来,但是—— 当她看到已经持着觉晓冲到自己面前的君默的时候,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那三支箭矢只是一计虚招,她中计了!但却为时已晚,只听一声闷响,觉晓已经刺入了她的胸膛。 百鸟宛童怔怔的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觉晓,随即咳了  8 一口血,“不可以……我还……不能死……”说着,她竟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君默的手腕,极其不甘的说道:“爹……女儿不孝……不能为你手刃仇……敌了……” 说完,那只大鸟再没了百鸟宛童的控制之后,开始急速下落,眼看着就要坠于地上。千钧一发之际,先前出现的火色长发的男人再次出现,救下了君默。 “太好了……” 看到火灵子成功的救下了君默,用力过度的宋施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也一并晕了过去。 将君默平稳的放在地上,火灵子便又一次化成了一团火焰,消失为一片虚无。 就当众人的心刚一放下,一阵极其刺耳的鸟的悲鸣便从百鸟宛童的尸体里冲了出来。 在场的人震惊的发现,百鸟宛童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在脖颈两处,那紫棠色的纹路像是在从她的尸体里吸收着什么,颜色越发的鲜艳起来。集仲惠紧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突然,他立即对周围的人大喊了一声“快远离她的尸体——”刚一出口,百鸟宛童脸上的那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实面容——毒后紫鸠。 那紫鸠鸟像是有着灵性一般,直接就奔着一旁的宋施飞扑而去,集婴见状,心下一惊,即刻搭弓射箭,朝着那紫鸠鸟射出了一箭,正中鸟身。 随着紫鸠鸟的身死,那些仍旧徘徊于天空之上的白鸟群由于失去了控制,顷刻之间便四下散去。在确定周含哥兒整理围是真的没有危险,他们捡回了一条命以后,幸存的兵士们纷纷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了起来。集仲惠也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他先是让人将君默重新扶回车驾内,而后走到了宋施的旁边。他刚刚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刚那个身穿赤金铠甲的火色长发的男人,就是亡魂剑灵——火灵子。而他,真的是那个宋施。 沉默了好一会儿,集仲惠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集婴,开口说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把他也扶回车驾,我们要抓紧赶路了。君先生的伤,不能再等了。” 看他似乎对宋施的态度有了些转变,集婴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笑脸,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是,亚父。”而后,便搀着宋施小心翼翼的将其扶进了车驾。 第13章 花信 日头东升西落,布下万丈金辉。穿越荒芜的焦土之地,车马进入了一片绿林之中,行至林中深处,集仲惠和集婴走下车驾,集仲惠看了看方位,随后冲着集婴点了点头。 集婴授意,随即冲出身后见箭筒之中那唯一的一支墨金箭矢冲着正西方向直直的射了过去。箭过无声,惊起数只飞鸟。片刻之后,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便拄着木杖,走了过来。 起初,集婴以及身后的兵士只以为这老妇人是恰巧路过逃难的的孟国人,但是集仲惠却一眼就看到了老妇人拄着木杖的右手手腕,带着只有安远门七门门主才有资格佩戴的子规青玉旆。而这老妇,如若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面圣手——玉堂春。 想着,集仲惠即刻便迎上前去,拱手道:“想不到,竟然会是有着鬼面圣手之称的玉老前辈出面相迎。晚辈齐国集颖集仲惠,这位是齐国的少主集绕集婴。千里至此,还望恕叨扰之罪。” 那老妇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笑的一脸的和善,她先是看了看集仲惠,随后看了一眼在得知她身份之后很是震惊的集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顿了顿,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带路,“老身的确是来迎接诸位的,但却并非是鬼面圣手玉堂春。” 一听她这话,集仲惠愣住了。 “呵呵……”侧目看了一眼集仲惠的反应,老夫人继续说道:“老身名为花信,承蒙统领信任,才得了一个门主的身份。” “花信……”当老妇人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后,集仲惠就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默念了几遍后,然后终于想了起来。那时,他尚年幼,整日和兄长集川跟着先生研习兵法。花信,就是那兵书之上所载的一个名字。花信,离国人,善制兵器,精布阵之理,离国特行军大元帅。离灭,行踪不详,生死不明。 “竟然是她……” 对于集仲惠来说,花信是他自小便很仰慕的前辈,在行军打仗上,他借鉴了很多当年花信所用的方法。花信其人,与他如恩师无异。 思忖之间,花信便带着他们走出了绿林,来到了一处农院之前。花信走上前,抬手拍了拍门,说道:“小先生,人接到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柴扉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看花信回来了,立刻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花信低头拍了拍那小姑娘的头,柔声的说道:“泠儿乖,知道小先生去哪了吗?” 这个时候,从院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年轻人。那人外穿一身白纱飞雪袍,里面衬着的是灰霜羽纹衫,一头如雪长发束成一处,放于身后。如玉脂般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个大张着獠牙,很是狰狞的鬼面面具。这一身穿扮,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那年轻人先是看了看花信,开口说道:“婆婆,都说了让他们自己寻来就好,您何必特地去接呢?他们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还能丢了不成?”花信闻言,也没出声,只是笑。随后,那人像是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一个闪身,便穿过了集仲惠和集婴,直接来到了马车跟前,伸手掀起了帘子—— “姓宋的怎么会在这儿!” 第14章 鬼面圣手 此言一出,集仲惠和集婴顿觉非常惊讶,这人竟然能一眼就看穿宋施的真实身份。 看他们这一脸的错愕,年轻人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怎么?你们这是在小看我玉堂春吗?宋施此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你是玉堂春?” 集仲惠闻言,立即反问道。江湖传闻,鬼面圣手分明乃是一年逾七旬的老妇,怎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看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存有疑虑,玉堂春相当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没有回答集仲惠的问题,而是回头看了看躺在宋施旁边的君默,他虽没见过君默,但是觉晓他还是认识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处去?缥缈一门可是不问天下事的。 想着,他冲集婴招了招手,说道:“你找两个人把他抬进去,你们来的很险,若再耽搁一日,淤血冲击五脏,他就完了。” “哦,好。” 集婴一听,赶忙唤了两个兵士过来,将君默小心翼翼的从车驾里抬了出来,走进了院里。见君默算是得救了,集婴又请求道:“既是大名鼎鼎的鬼面圣手,那就还请玉前辈也一并为宋施诊治。实不相瞒,宋施对我  9 等有救命之恩。” “哼,你们欠他的人情,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莫再多言,否则我连里面那个也不救了。” 说完,玉堂春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走入了院里。 集婴本是一个耿直脾气的人,从刚刚开始,这个玉堂春对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让他很火大了,这一下面对眼前的病人,他身为医者竟选择见死不救,算是彻底让集婴忍无可忍。眉头一皱,他回头看着玉堂春,一咬牙便想要冲进去和其理论,但是却在中途被花信给拦了下来。 “年轻人,做事不要这么急躁。他们二人此间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再加上小先生口齿是凌厉了一些,若是惹得诸位不快,老身在此替其向诸位赔个不是。至于车驾里的那位,老身也算略懂些医术,就让老身先为他号号脉吧。如何?” 花信的这一番话算是暂时让集婴的怒火平息了下来,集婴长叹了口气,拱手谢道:“如此,有劳花婆婆了。” 虽说人在院里,但是玉堂春却一直在注意着院外的动静,看花信竟然主动去为宋施诊治了,玉堂春小声嘀咕道:“婆婆真是,他又无碍。” 而事情果真如他所说,当花信刚一摸上宋施的手腕,宋施便醒转了过来。他一把抓住花信想要为他号脉的手,随后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多谢挂念,我没事。只是刚刚用了太多力气,并无大碍。”说着,他发现身旁君默已经不见了,又问道:“所以,这是到了吗?” 花信收回手,笑着点点头,说道:“这里便是安远门的暗哨了。你那位同行的朋友已经被带进去治疗了。小先生的医术很好,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说着,花信便率先走下了车驾,带着小女孩走进了院子里。 “他的医术,我自是知道的。” 宋施垂下头,小声呢喃了一句。 两个兵士将君默放进屋里的床上之后,就被玉堂春给赶出去了。关上门,玉堂春走回床边,他刚想伸手号脉,手腕却被人死死握住。 由于常年握剑的缘故,君默的手劲很大,玉堂春怎么样也挣脱不开,“你这人什么毛病?我好心救你,你却这样对我,给我松开!” 虽然手上死死地握着玉堂春的手腕,但是君默的眼睛却并未睁开,嘴里,似乎在不停的说着什么,“赢儿…赢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跟我回去……” 说完,君默便松开了手,重新陷入了昏迷。玉堂春赶忙抽出自己的手,一边揉,一边冷哼道:“师父和徒弟一个样,当真麻烦。” 第15章 再次试探 为了能专心致志的医治君默的伤,所以当天晚上的宴席,玉堂春并没有露面,做主家的人成了花信。 集婴先是看了看君默所在的房间,窗上倒映着玉堂春的剪影。集婴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玉堂春,宴席上没有他的身影,反倒落得个洒脱自在。想着,集婴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随即移开了目光。 由于一路上的波折,所以在酒足饭饱了一顿之后,大家便都各自休息去了。集仲惠也跟着花信,兴致勃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本热闹的院落,眨眼间就又冷清沉寂了下来。集婴坐在屋檐下的木台上,仰着头看着苍穹之中的点点繁星。以前在齐国,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偶尔会抱着他,教他一颗一颗的认星星。 他依旧记得有一次自己问父亲,星星是什么?他的父亲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很是温柔地说道:“星星,是故去先祖的灵魂化成的,他们飞升到天上,继续守护着齐国,守护着集氏,守护着我们。” 集婴本不是一个喜欢哭鼻子的人,可是今天晚上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实在,是太像父亲和他一起看星星的那些个夜晚。所以,经由一阵晚风吹过,他得以借故揉了揉眼睛。当他平复下心情,一抬眼,却正撞见宋施投过来的目光。 “我……我刚刚是被风迷了眼睛……” 生为齐国好男儿的自尊心让他立刻开口替自己辩解道,即使这一辩解,更是有了几分此地无银的意思。 见他这样,宋施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走到他的旁边,挨着他坐了下来,将目光放向远处,他主动开口问道:“记得来时,我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现在,想好了吗?” 集婴见他依旧纠结着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再避而不答,选择了坦言,“敢不敢一统吗?你当日所说的确有道理,但是如今七国仅剩了两国,漠燕被攻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东凉,国内长年内乱,只怕不战而降的可能性会更大。所以这根本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见他原来也对天下格局以及走向有着自己的见解,宋施赞赏的点点头,他接着说道:“的确,在我逃离北越之前,温祁就已经确定好了攻打计划,要挽回漠燕的败事,就目前来说已是无稽之谈。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全无机会,东凉的内乱,就是你的机会。” 宋施的话听到这里,集婴已经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着宋施,又如当日一般,陷入了沉默。 “集婴,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了。对吧?” 宋施说着,起身便想要离开,走之前,他扭头对集婴说了最后一句话,“事不过三,下一次,我希望得到你的答案。” 看着宋施离开的背影,集婴长出了一口气,他重新看向夜空,心里却再平静不下来。 “该说真不愧是名震七国的七国妖才吗?行事果然大胆……还真是想见见你原来的样子,呵。” 第16章 君默的决意 看着眼前那一条从缥缈峰顶径直流淌而下的瀑布,周遭阳光和煦的照射下来,沁人心脾的花香混合着清新的草香,令人心旷神怡。君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白衣缥字布云纹,那是缥缈门弟子的门服,他是白色的,赢儿是黑色的。 “赢儿!”想到这里,君默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转身便想离开,但是手腕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猛地回头,却由于光线太过强烈,一时间只看到了一个迷糊的剪影。他抬手挡了挡,随后却听见了一声轻笑。 “这是怎么了?如此慌张,可不像你默哥。”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恒,同样身着黑衣缈字布云纹,尚未叛出师门的,他唯一的师弟,他的赢儿。白发黑衣芙蓉面,睥睨天下傲众生。当年少年,依旧容颜未改。君默看着他,半晌未发一言。见他这般古怪,齐恒眉头微皱,便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问道:“默哥,今日这是如何了?怎么这般盯着我看,难不成是我脸上长了什么不成?”说着,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也没有啊……” “赢儿……” 君默呓语的时候,正赶上玉堂春端  10 着药走进来,一听他连意识都尚未恢复,就念叨着那个大魔头师弟,玉堂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之后,君默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醒转了过来。见他醒了,玉堂春先是将药碗放于一旁,而后将他扶了起来,“你知道你刚刚赢儿赢儿的叫了几声吗?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同门,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心上人呢。真是,你们缥缈门的怎么都是一个样……”一边回身端药,玉堂春一边喋喋不休道。 看君默只是接过碗,闷头喝药,对他的话不理不睬,玉堂春也来了几分脾气,环抱双臂,他看了看君默手腕上也系着白玉月纹链,而后他继续说道:“你手腕上系的那串手链想来应该于你于他都有着特别的含义吧,我虽然从来没见过齐恒,但是传闻说他的手上也总是带着一串白玉月纹链,你们两个,这应该是一对的吧?”君默将碗放于一旁,低头轻轻抚摸着手链,依旧不说话。“这样真的好吗?他如今已经叛出师门,而你也已成了新任缥缈子,再和他有牵扯,就不怕被天下人……” “阁下的救命之恩,君某没齿难忘,但是,阁下既与赢儿素未谋面,有些事,还是不要妄下断言为好。” 没等玉堂春的话说完,君默便开口打断了他,抬眼,从那深邃如孕有一泊wang yang的眸色眸子里,玉堂春看到了一丝不快。他想,原来这个看上去温润如水的人也会生气啊,还真是有趣。 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端起碗,又说道:“齐恒离开缥缈门以后,在七国之内的所作所为我想君先生也一定有所耳闻吧。他,以及他手下的夜咒,可是得罪了不少的人呢,就连我安远门也不例外。” 见他话里有话,君默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说道:“若是如此,便请阁下将对赢儿的怨恨发泄在君某的身上,君某愿替其向安远门的诸位赎罪,要杀要剐,毫无怨言。但是……”君默的这一番回答是玉堂春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他没有想到君默竟然会为了那个齐恒做到如此地步。“但是,如今师父下落不明,举世之间,我只有赢儿了。所以,如果天下人有谁想要杀赢儿,那么就请其先过我君谨言这一关!” “主人,找到他们了。” 另一边,在百鸟宛童出发后不久,齐恒也带着人动身了,在路上,他们还发现了百鸟宛童的尸体。红衣女子睁开眼睛,待眸中的金光全部散去之后,她回头对身后的齐恒说道。 齐恒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冷声道:“走吧。” 第17章 危机来临 “呵呵……”听完君默的那一番惊人之语,玉堂春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笑过之后,又是一声长叹,“就算你是剑尊,只怕这天底下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你是护不住的。”说着,他似乎不想再说些什么,端着碗走了出去。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下来,将人心底里的阴郁一扫而空。玉堂春仰起头,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鬼面面具,似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记忆中,那穿着一身青莲金纹袍的少年和他并肩坐在梁国陵城,那最为有名的溯陵阁的屋顶,眺望着夜空,如此问了一句。那少年回头看向他时的眼里,仿佛藏着满天星辰,让他的灵魂不由得跟着一颤。 那时,对方似乎根本不想听他的回答,问完这句话就自顾自的说出了答案,“可能我说这话会被人说成是大逆不道,但是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嘿嘿……”说着,对方重新看向远处,不再看他,“我想带你走。”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梁国,你不再是梁国太子萧蒙萧承焕,我也不再是梁国宰相之子褚江褚伯怀。这风云际变的事情,从此与我们再无瓜葛。”少年说的铿锵有力,仿佛美好前景就在眼前…… 但是后来,褚伯怀并没有带走萧承焕,当日要带他走的少年迎娶了将军之女为妻,将承诺亲手碎成粉末,散与风尘。 “我算看清楚了,承焕,人是逃不开命数的。再离经叛道的人,也终归要向现实低头。明日我就要成亲了,是我负了你。当日的承诺,忘了吧……”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话,这,便是他们的结局了。 “当真狼狈。”玉堂春垂下手,只是呢喃了这么一句。 “主人,为什么不趁着他们还未发现,将他们一举击溃啊?您在等什么?”因为先前之事,离犯对齐恒依旧心有余悸。 在行至竹林之前,齐恒便不再继续深入下去,而是站在竹林外,闭目养神。一听离犯的话,齐恒睁开眼睛,目光投向离犯,顿了顿,这才说道:“安远门行事一向缜密,这片竹林就是最好的证据。” 说着,他又看向身后的红衣女子,点了一下头,示意接下来的话由她来说。红衣女子立即授意,开口对离犯解释道:“这片竹林之下设有感知阵式,冒然进入,尸骨无存。而且,如果没有猜错,这感知阵式应当是出自花信之手。” 当离犯一听到花信这个名字以后,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花信?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那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不成?” “当然不会,主人已经派七律过去了,虽然花信的阵法很高明,但是普天之下,还没有七律去不了的地方。”红衣女子摇了摇头,笑道。 由于昨夜宋施和他说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集婴一直到破晓之时才勉强入睡。他醒过来的时候,在已是日上三竿。起身下床,他站在门口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时,他忽觉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的摇晃,他赶忙伸手抓住门框,然后,他看到了一幕极其诡异的画面——在院落的中央,地面突然裂了一道口子,从这个口子里正源源不断的向外吐着黑气。“别看!屏住呼吸!”瞬间,一个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第18章 中招 这个蒙住了集婴的双眼,捂住他口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施。而就在这片刻之间,那黑气已经在院中扩散开来。 宋施知道,如果在任由那黑气继续扩散下去的话,即使有玉堂春在,他们也会元气大伤,而等到身后的那些追兵——等到齐恒以及夜咒出来,那么全军覆没,就注定了会是他们的下场。眼下,他应该尽早的去通知大家。想着,他猛地推了一下集婴,将其推入屋里,然后利落的关上了门。 被宋施毫无防备的一推,集婴险些跌倒。他朝后踉跄了几步,这才保持住了平衡。虽然在此之前,集婴对宋施一直也算是以礼相待,但是此刻,他是真的有点怒意了。可是,他的这股怒火还没发泄出来,宋施此刻那阴沉到了极点的表情,让他的这股  11 子怒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刚刚那阵剧烈的晃动,还有那股黑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屏住呼吸,不能看?”稍作停顿,集婴一口气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长出了一口气,宋施从衣领中拿出了那串剑形吊坠,摊开手掌于手心之中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他看向集婴,说道:“把手伸出来,外面那团黑气很危险,但现在时间紧迫,我没有时间和你细细解释……”说着,他抓住集婴伸过来的手一合,于集婴手心之中便生出了一团火焰。 宋施的手心也生了一团火焰,他转过身,在开门之前,他侧目对集婴说道:“这火焰是灵火,所以外面的那团黑气是不敢近身的。我们分开行动,你去通知你亚父他们,其余的交给我来。记着,门一开,就立刻跑出去,别停。” 而另一边,这一股剧烈的晃动同样也引起了院中其他人的警觉,兵士们由于没有内力,片刻的功夫就全部中了招,倒地不起。 集仲惠则是由于恰好去探望了君默,所以暂时躲过了一劫。望着外面的惨状,集仲惠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回头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君默以及玉堂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面对集仲惠的质问,玉堂春先是立刻关上了门,转过身,他看着君默,没有说话。 而就当两人在等君默开口的时候,门外,集婴的声音传了进来,“亚父,君先生,你们在这儿吗?” “阿婴!” 一听集婴竟然还平安无事,集仲惠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他立马走过去,打开了门,将集婴拉了进来。进到屋里,集婴看着屋里的三人并没有被波及,也算稍稍放心。但是转瞬,他又道:“宋施呢?” 在眼看着集婴成功的跑掉了,宋施轻出了一口气,然后便执着火焰走到了院落中。 在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的时候,花信也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宋施,随后也将目光放在了周遭已经变为漆黑的黑气上,自顾自的开口道:“真是惭愧,老身自以为所设阵法,普天之内除你之外无人能破,如今你也叛逃出了北越,算是半个朋友,所以这里应当算得上是足够安全,失策,失策啊。” 第19章 答复 宋施知道,花信这话中之意,其实也是在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忘记灭国之仇。这就是大争之世的罪孽,于这乱世之中,无论是寻常平民百姓还是帝王苑囿之后,根本没有谁能将自己洗的干净。想着,宋施眼神一凛,继而开口道:“花前辈,即使是您也不宜在此处停留过久。这碎灵烟乃是远疆之物,毒性极为难解,您还是去和他们汇合吧。” 花信活了这一大把的年岁,征战沙场数载,她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所以,她近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宋施的真实想法,宋施,这个堪称七国妖才的后生是想要和操控这股碎灵烟的人来一个鱼死网破了。从初次见面之时,她就看见了,宋施眼里已没有了生存之光。 两人说话的空隙,这股碎灵烟的颜色又加重了几分,宋施掌中的灵火也渐渐的有了熄灭的趋势。宋施眉头一紧,催促道:“事不宜迟,花前辈,趁这团灵火还未熄灭,您还是尽快行动吧。再耽搁下去,您就危险了……” 话音未落,从碎灵烟之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准确无误的从后面抓住了宋施的手腕,再然后,集婴和君默便出现了。集婴先是看了看那团濒临熄灭的火焰,最后也不等宋施说话,极其强硬的拉着对方跑了出去。此刻,弥漫的碎灵烟的浓度已经强到令人完全看不清周围。朦胧之中,宋施只感觉他们应该是在向下跑,不知过了多久,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等到能完全看清以后,宋施发现,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条冗长的地道之中,在前方不远处,集仲惠、玉堂春以及那个跟在花信旁边的小姑娘正等着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一直拉着他手腕的集婴开口了。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一直被他抓着手腕,宋施立即便想要挣脱,却不料集婴却抓得更紧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休想我松手。宋子放,你在戏耍我吗?两次试探我有没有一统的野心,让我以为你会愿意来帮我,结果,你却想就那样死在那里吗!” 不说宋施,这应该也是集仲惠第一次见集婴如此大动肝火。而更令集仲惠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和这个宋施接触了短短几日,原本对天下不甚在意的集婴竟也有了一统的野心。他看着宋施,心里暗自思忖:这个宋施,当真可怕。若能为我所用,大事可成矣。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有…… “上一次,你不是说事不过三吗?那好,我就不让你再问第三次了,我这就给你答案。”看他不说话,集婴抓着宋施的手腕又用力了几分,“我集婴在此向齐国以及集氏的先灵们立誓,我不仅要重建齐国,我还要一统这万里河山。而你,宋施宋子放,必须要辅佐我!” “子放,这一次回去我一定能成为王,到时候我来接你。把你接到北越,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我称帝之时,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集婴的这句誓言让宋施第二次回想起了遥远的以前,他想,这个少年和温祁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眼眶微红,宋施低头看着自己吃痛的手腕,半晌,开口说道:“……你要是再不松手,以后辅佐你的就只能是断了一只手的残废了……” 第20章 故人 发现他们竟然在自己操纵的碎灵烟的包围下还能成功脱身,庭院外,一个身穿黑纱衣,头戴黑色兜帽,手执白玉骷髅杖的男人无声的出现了。在确定院里已无一个活口,他抬手,将碎灵烟收进了自己的体内。而他,就是夜咒之一——远疆七律。 将碎灵烟完全收入体内,他这才抬腿走了院子。此时此刻,在院子里,横陈着许多兵士的尸骨,碎灵烟已经吸干了他们的生气,让其化成了累累白骨。站在院子中央,男人闭上双眼,似乎是在感受着风的走向,片刻之后,他猛地睁眼,抬手指向背后一处,握手,便将那房子炸成了废墟。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房子的下面,赫然藏着一处地道口,而在入口处,还被人匆忙的设了一个阵法。藏于兜帽之下,只露出了半张脸的男人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冷笑,随即喃喃道:“原来当日,师父她老人家终归还是心慈手软了,不过,你不会再走运第二次了。”说着,他垂下白玉骷髅杖,生生凭着蛮力破了阵。望着那漆黑的洞口,七律抬手凭空作了一只碎灵鸟,而后放它飞向了竹林外,齐恒处。 原本集婴和宋施这一闹,就已经误了些时间,再加上花  12 信总觉得这股碎灵烟实在是蹊跷,所以她的眉头一直紧锁。按理,世间已无人会操控碎灵烟了。 一行人没跑出多远,花信的心突然狠狠地一沉,险些栽了跟头。亏的小女孩手疾眼快,扶住了她。花信慢慢的回过头,脸色非常的难看。她知道,她设于洞口的那个阵法,被破了,还是用的蛮力……虽说那阵法她设的很是匆忙,威力已然弱了不少,但是若想要破解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更不用说是蛮力。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非常了解她设阵之法的人……会是谁呢?谁拥有那么强悍的力量,还极其了解她……还有那股碎灵烟…… “难道,是他……” 她这一停,其余的人也都纷纷都停了下来,看着她。看她的脸色竟然能难看至此,君默清楚,来人定是相当难缠的角色,不过这也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赢儿,一向以强者为尊,耻于与弱者为伍。微微紧了紧眉头,他率先开口问道:“花前辈,可是知道了来人是谁?”花信沉默了片刻,这才点点头,她先是看了看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随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碎灵烟绝不是普通之物,普天之下,能操控者不过远疆之脉寥寥几人,远疆被屠之后,世上也就只有一个人能操控着碎灵烟,而那个人,如今应该也已经死了。但是眼下看来,原来竟还有一个人。”说着,她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她背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快走吧,七律,只能由老身来挡着。” 众人一看她竟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然想自己留下,便想要开口劝说,但是下一秒,那个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女娃开口了。 她走到花信的身后,先是朝玉堂春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快走吧,不要浪费她的心意。” 虽说平日里一直和这泠儿朝夕相对,但是连花信自己都认为这女娃是天生哑疾,无法开口说话。她转过身,一脸惊讶的看着泠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众人一看她二人心意已决,无奈,只得照办。纷纷朝她们一拱手,便离开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装哑巴?你是谁?想要做什么……”花信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猜疑。 女娃看她这样,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却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明亮眸子里依旧盛满了一泊柔情,“我原本以为这一次,我说的谎足够的高明了,看来还是不行……信娘,是我,我是五音。” 第21章 故事 “五音……”究竟有多久了,花信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已经彻底忘了……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娃,往后踉跄了几步,“不可能,她已经死了……被我……” 见她果然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而自责,女娃摇了摇头,她走到花信的面前,伸手牵起对方的手,说道:“你看看我,信娘,我没死。” 那是发生在七国争霸格局之前,离国尚且还算是一方强国的时代。群雄混战的年代,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弱者,只有被强者蚕食瓜分得分。已在马背上打了近十年的仗的花信亦是深谙此道,只是她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国君竟让她去屠了远疆。 那个虽族民稀少,但是却各个骁勇善战的远疆。而理由也非常的可笑,不过是因为一个舞姬。 离国太子去梁国游玩时,与远疆的少族长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 自古天命难违,她又从来都是忠臣,所以,她只得去。 即使她也知道这一仗打的究竟有多么的荒唐,以远疆族民的性子,很有可能会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实力锐减的离国将非常的危险了……而且……而且她的五音……她爱的五音…… 那一天的一幕幕倏地像走马灯一样在花信的眼前铺陈开来,那些曾鲜活的生命,那些燃烧的房子,那些刺耳的哭喊声……那样的逼真。 花信从来不敢回忆那一天,她拼了命的让岁月将那一天掩埋,然而…… 她怔怔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片刻后,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此刻,她哭的和个孩童无异。 “对不起……对不起……五音,真的对不起……” 她不停的对五音道歉,又像是在对当日惨死的亡灵道歉。 看她哭的这般伤心,五音刚想开口,但是转瞬,从来处涌过来的强烈杀气让她心下一沉。顿了顿,她先是为花信擦去了眼泪,而后开口问道:“信娘,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操控碎灵烟吗?” 说这话的同时,从那女娃小小的身体上开始渐渐的向外飘散出缕缕黑烟,花信看见女娃不仅从体型,连容貌都开始发生了变化,当黑烟完全的覆盖住女娃的身体以后,女娃也已长成一个身穿黑烟长袍的大人。而这,便是五音的原来的样子。 远疆五音,远疆七星大长老之首。 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之后,五音便将缠绕在周身的碎灵烟渡向了花信。见她这样,花信立即便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她刚想上前,却被碎灵烟缚住了手脚。 看着满眼震惊,眼泪流个不停的花信,五音叹了口气,她一边伸出手细细的为她擦拭着,一边开口说道:“别哭,信娘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哭。去吧……” 话音未落,碎灵烟便携着花信飞快地离开了。 在目送她离开以后,五音转过身,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己唯一的徒弟——远疆七律。 见自己来晚了一步,七律却也不恼,他看着多年未见的师父,开口说道:“师父,就为了那么一个手上沾血的女人把自己弄成这个地步,值得吗……”他的话还没说完,五音便掐住他脖子带着他冲了出去。 第22章 师与徒 飞快向后退去引起的巨大气流将七律的兜帽吹掉了,兜帽之下的真实容颜露了出来,那原本应该是一张极英气的脸,右眼眼睑之下,纹着的是远疆一族的图腾——紫焰纹。但是,如今,这张脸却极尽邪魅。 同样的,五音的兜帽也被吹掉了,脸上相同的地方也纹着一样的图案。和中原地带不同,远疆所居之地临近沙漠,故远疆一族所有族人,不论男女,不分老幼,皆不蓄发。这,也是他们剽悍的另一种体现。 五音掐着七律的脖子直接冲出了地道入口,最后将其摁在竹林中的一株竹杆上,此时,五音身上的杀猎之气全部放了出来,碎灵烟不断地从她的体内溢出来,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一头怪物的脸。阴冷的看向七律,五音开口说道:“我说过,再敢对她出言不逊,我会杀了你。” 即使被掐住脖子,但是七律脸上表情却依旧未变,他伸出手抓住五音的手腕,眼底闪烁着近乎疯癫的光,勾起嘴角,他瞪大了眼睛,笑道:“杀我?师父  13 ,您好狠的心啊,是杀我满门还没杀够吗!” 五音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从七律的口中听到关于那一天的事情。而就是这一恍惚,被七律抓准了破绽,从七律指尖迅速的飘出一缕碎灵烟,顺着五音的手臂便缠了上去。 五音心下一惊,她急忙想要抽手,但是无奈手腕还被七律丝丝握着,不得已,她只得狠下心,同样操控着碎灵烟与对方的互相较劲,最后猛地一用力,生生将胳膊扯断了,鲜血喷洒了一地。再看那只断臂,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一截白骨。 牵一发尚且动全身,更别说是用蛮力断了一条胳膊。五音的脸色瞬间变为惨白,冷汗顺着脸颊缓缓的流淌下来,混合着血水,滴在地上。 看她竟然对自己下手如此狠决,七律先是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截白骨,随后竟拍起了手,他一边笑一边说道:“真不愧是我远疆的七星大长老,哈哈哈哈,对自己尚且如此,更别提对别人了,哈哈哈……” 五音心里很清楚,如今七律的修为,自己全盛之时尚且能与之一战,但是如今,她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不过,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尽可能的为花信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想着,她先是操着一股碎灵烟暂且封住了流血的伤口,而后,轻喘着气,冷声质问道:“那件事,是谁跟你说的!” 七律听她这么问,轻挑了一下眉头,反问道:“怎么?师父您老人家莫不是敢做不敢当了不成?” 看他果然没没有老老实实回答的打算,五音也不再多费口舌,她运气将背后的碎灵烟浓度提到最大,然后再次冲向了七律,“不说,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五音的全力以赴,正好中了七律的下怀。七律看着冲向自己的五音,也立即操控着碎灵烟迎了上去。两股极高浓度的碎灵烟碰撞的瞬间,顿时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狂风,眨眼间,整个竹林都不存在了。 而经过这一次的对决,五音背后的碎灵烟也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了,再看七律,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几乎没受到什么伤害。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五音用手捂住了胸口,大吐了一口鲜血。 见她这样,七律放声大笑了起来,他慢慢的走向五音,开口说道:“呵呵呵,师父,您就认了……” “嗖~” 七律的话还未说完,从他的身后突然飞过来一柄黑金长剑,那剑周遭围着极其强烈的杀意贴着七律的脸颊笔直的飞了过去,直接穿透了五音的胸口,并带着她飞了出去,最后钉在了院子的门板上。 七律猛地回头看向剑的来处,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人——齐恒。齐恒垂下手,而后看向七律那双似乎带了些恼怒的眼睛,轻哼了一声,他慢慢的走到七律的面前,开口说道:“生气了?呵,别这么小气。你心里很清楚,今天如果没有我,你会跟她一起死。” 齐恒这话说的的确没有错,他虽然表面上没有伤口,但是他却受了很重的内伤,他,的确没有万分的把握在今天割了五音的人头。想着,他先是重新戴上了兜帽,最后说道:“多谢主人出手搭救。” 而齐恒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第23章 方外城 “这院子里有一处通往地下的入口,刚刚我已经让碎灵鸟跟过去了。”跟着齐恒走到院落门前,七律开口说道。 听他这么说,齐恒斜眼看了看他,而后便直接将囚天从五音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五音的尸体像摊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片刻,胸口处便流淌出了大片的鲜血。 齐恒控着剑气将剑身上的血迹全部弹开,随后收剑入鞘,握于手中。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好好的看了看五音,“只要再杀了那个花信,这世间能操控碎灵烟的,就仅有你一人了。夙愿达成,恭喜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我会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你就叫七律。”无声的看看了一会儿五音,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突然想起了当日,这人收自己为徒时说的话。 他曾经真的将她视为憧憬,他也曾真心想要有所作为,成为男子汉大丈夫,以此来回报对方的养育之恩……直到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天——原来他一直都在叫仇人师父,从一开始,他就信错了人。收回思绪,七律移开了目光,“永别了,师父。” “五音……”另一边,花信在追上了君默等人以后,刚刚护送着她过来的那股碎灵烟瞬间就消散了。而这就意味着一件事,五音死了…… 一分神,花信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没有人伸出手准确的扶住了她。看她这个样子,众人心下便也知晓了几分,一定是出事了。花信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愤怒,她紧咬着牙关,拼命没有流出眼泪。随后,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竟扯出了一抹笑意,“抱歉,看来这具身体真的是很难跟上你们的步子……呵,继续赶路吧,前方不远处就是入口了。” 果然如花信所说,在左转右转的行了一段距离以后,在他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徐徐的风正吹过来。 两个人站在地道的入口处,七律开口问道:“主人,离犯和绯夭去哪了?” 七律跟着齐恒的日子也不短了,在对方的身边,总是会跟着那两个人。或多或少,七律也知道了一些。对于离犯,齐恒非常的重视。 听他这么问,齐恒微微扬起嘴角,甚至连眼底也沾染上了一丝笑意。七律觉得今天的齐恒似乎是在开心着什么,垂眼看了看齐恒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他想,他或许知道答案了。 这个时候,齐恒开口了,“他们在我的身边呆的时间久了,也该是时候去活动活动筋骨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可知这条地道通往何处?”七律摇了摇头,答了一句“不知”。齐恒迈开腿踩着台阶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安远门的大本营在何处?”这个问题七律是知道的,地博安远,悬居其上。洞天镜像,方外城开。想到这里,七律震惊的看着齐恒,“难道……” “没错,这条地道就是通向方外城的必经之路,洞天镜像的洞之口。” 第24章 相遇 当众人终于赶到地道的尽头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君默突然横剑,将他们拦了下来。君默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对方似乎是有意敛去自身气息,但是却还是有一丝极烈的杀气溢了出来。 “那个人,就是君默君谨言了吧。我们好像被他发现了。” 站在暗中,离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通君默,而后对身旁的女子说道,“既然能担得起主人的师兄之名,想必一定有些  14 本事,绯夭,这个人交给我,别跟我抢。” 但是绯夭却摇了摇头,她同样看向君默,开口说道:“还是莫要轻敌,虽说他如今受了伤,但是他毕竟拥有剑尊的名号。所以,还是你我联手要稳妥一些。” 听完绯夭的话,离犯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快,但是他却也没有发作,即使是他也知道,如果要是在这里出了闪失,齐恒一定不会请饶了他。而就在这个时候,君默似乎觉察到了他们躲藏的位置,然后持着觉晓就冲了过去。 见他竟然一个人持着剑就冲了过来,离犯一边用手控着火焰用以阻挡,一边开口嗤笑道:“真是没有想到,名头叫得响当当的剑尊有朝一日也会落得个照顾老弱妇孺的下场,哈哈,你就不嫌臊得慌吗,像你这样的,有什么资格当缥缈子,做主人的师兄!”一旁,绯夭见离犯已经制下了君默的剑,当即以手结印,以石为书,唤出了数朵巨大的彼岸花,那些花微微摆动着,从花芯处喷出鼓鼓硫磺味。 “那是……赤炎彼岸阵!” 当君默将离犯和绯夭逼出来的那一刻,花信就已经认出了离犯,她那原本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幼主,公子离犯。但是更令她极为震惊的是这一手赤炎彼岸阵,这个阵法,是即使是她也无法施展的只属于那位的独门绝技——她的徒儿,离国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女太子,离凰。 但是眼下,她知道她不能再继续深究下去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带着这些人进入方外城,她不能浪费君默为他们争取来的逃跑时机。定下主意,她看着身后的众人,开口道:“请诸位跟紧老身,年轻人,就请你为我们垫后了。” 集婴先是看了看斗得正酣的君默,然后郑重的点点头,开口说道:“花前辈放心,交给我就好。” 一看他们竟然想用声东击西之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绯夭眸色一沉,手一挥,数十朵彼岸花便朝着他们攻了过来,花苞大开,一团团黑红色的岩浆从花蕊里射了出来,转眼,火焰便将他们围了起来。 见势不好,宋施刚想再次召唤出火灵子,但是却被花信抬手拦了下来,她看着宋施,摇了摇头,“别再继续了,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宋施脸色一僵,而后他又看了一眼玉堂春,后者只是将脸撇了过去,不去看他。 松开宋施的手,花信环顾了一下周遭,而后继续说道:“自安远门成立那一天起,天下人就都想找到安远门的大本营。所谓地博安远,悬居其上。洞天镜像,方外城开。就是人们口中开启方外城的钥匙。” 说着,花信咬破了手指,用血自手臂自上而下画了两下,随即双手合十,双眼猛的睁大,最后念了两个字——“启阵”。 随着她的这两个字一出口,顿时间,整个山洞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从地底深处,隐约能听到一阵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要被打开了。 第25章 洞天镜像 伴随着地底传出的齿轮声音越发的急促起来,地面之上突然裂出了好几道大缝,绯夭先前召唤的彼岸花全部掉了下去。 “不会让你得逞的。” 绯夭知道,接下来花信想要开启的阵法必定是极为棘手的,要能万无一失的阻止她就只有趁现在。想罢,绯夭双手猛地击地,重新召出了数朵彼岸花,然后她又快速结了几个手印,从那地缝中就涌出了岩浆。 一直在和离犯对战的君默见势不好,便想先为花信解决掉绯夭,看透他的心思,离犯一手控火一手控风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 那些彼岸花在经由岩浆的滋润以后,颜色顿时变得更为艳丽,攻击的速度也比起刚刚要快上不止一倍。但是即使如此,花信也没有停下手上结印的动作。 由于距离岩浆以及火墙的太近,再加上长时间的炙烤,花信汗流不止,眼睛也开始模糊不清,“就快了,就快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朵彼岸花趁着众人疲于攻击的时候,朝着花信射出了一大团岩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信垂下了手—— “洞天镜像。”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那团岩浆被突然自下而上刮起的强风吹散了。自那被岩浆灌满的裂缝之下突然冲出来数条青铜八爪链条飞向了洞口的八的方位,随即稳稳抓住。 再然后,一扇刻有太阳纹的青铜门赫然从地底深处被拉了出来。 面对此等雄奇景象,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当青铜门完全立于地上之后,那紧闭的门扉径自缓慢的打开,待到青铜门完全打开之后,众人看清门里的东西之后,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其说那是一团黑气,倒不如说是一片混沌的黑夜来的更为妥当。离犯跳到绯夭的身边,看着那扇怎么看都极其古怪的青铜门,紧皱起眉头,“那个门是什么?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冷。” 绯夭在此之前也只是从一些传说中听闻过,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那种东西,那种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和灾厄无异的东西。 目不转定的盯着那扇青铜门,绯夭开口说道:“那就是洞天镜像的真实面目,八鬼手,青铜面,地阎罗……地狱,那是地狱……” “各位,别回头,趁这个时候我带你们进城。” 就在这个时候,在众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轻佻的男人的声音,“放心,君先生那边也知道了。” 男人的话刚一说完,从那扇青铜门里,那片漆黑混沌的黑夜里突然伸出来两只长满动物鳞片的青铜手臂,它们像是能捕捉到气息似的准确无误的冲向了离犯和绯夭。 “啧,是要把我们抓进地狱吗?混蛋!” 因为手臂的动作极其迅速,所以离犯和绯夭也只得把速度提到了最快。看准了这个时机,那男人低声说了一句“走”,而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便已经站在了城内。原来,那方外城的城口就设置在洞中的一面墙壁处。 眼见自己即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脱,离犯和绯夭刚想全力冲过去,但是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极为凄惨的哀嚎声,回头再看,那两条青铜手臂通体燃着火焰,快速的退回了青铜门内,连着门一起,重回了地底。 而那火焰的来源,正是已经站在洞口处的齐恒。 齐恒一边重新带好左眼的眼罩,一边抬腿走了出来,他看着远处已经仅剩一条缝隙的入口,勾了勾嘴角,竟问好一般的点了下头。 “真是遗憾,默哥走的可真是急啊,你我可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我们后会有期。” “赢儿……” 第26章 入城 当洞口完全关闭以后,一道水帘便自上而下降了下来,水帘之中布有一道惊灵阵。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他  15 们,已经成功摆脱了夜咒的追杀。就在此时,早已心力交瘁的花信也终是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当君默刚想伸手扶住花信的时候,有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扶住了花信的腰,并将她背了起来。“嘿嘿,花婆婆就交给我吧,君先生。你身上也带着伤呢不是?”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个有着一双桃花眼,和自己岁数相仿的男人,君默心下一惊:这个人的轻功,相当了得。 看他这么盯着自己,又看看周围的人也都在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先是亮出了自己的子规青玉旆,而后说道:“我叫风炼,也是安远门的门主,这回行了吧?” “风炼……”听到这个名字,宋施喃喃道:“梁国有一子,容貌昳丽,行如风,风姓炼名,是为贼。你就是盗中仙风炼?” “打住,别用贼这个字,多难听啊。” 风炼一向不喜别人称他为贼,皱起眉头,他继续说道:“再说,自打入了安远门,我就不偷东西了,我改偷女人的心了!是吧,小先生。” 看他这副骄傲的模样,玉堂春先是一愣,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了,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我记得半月前你就出门去东凉执行任务去了。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见他一上来就问了这个问题,风炼的表情一僵,一时没有答出来。 看他不说话,玉堂春隐隐感到了一股不安,他才离开短短几日,安远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罢了,现在先把他们带入城内才是要紧,你说不出口,自然有人能说。” 说完,他便率先朝里面走了进去。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辛苦找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若是我,恐怕也会头脑一热,即刻冲过去。”宋施刻意的放慢脚步,走在君默的身旁,如此说道,“谨言,你也看到了,那个齐国后生似乎是真心想留我辅佐他,而我也已经想好了要帮他。所以,你可以不必再保护我回宋国了。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 “……子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君默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说道:“只是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你,是赢儿第一个引荐给我认识的,他看成是朋友的人。我不能让他杀了你,这也是保护他。” “即使,你二人也会因我而反目,也可以吗?” 听他这么说,君默嘴角一动,一抹笑意转瞬即逝,“不会反目的,他还带着,所以不会。” 刚刚那短暂的照面,君默看的分明,那人的手腕还系着他们的手链。 伴随着眼前的石门从中间慢慢的打开,放置于两边的火把霎时间全部被点燃,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喝彩。风炼回过身,对众人说道:“诸位,欢迎来到方外城。” 第27章 噩耗 当众人都走进去以后,他们这才发现,刚才的哪里是什么喝彩,而是一群抬着石棺的人一起使劲喊的号子。 那石棺的周身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纹案,而那,是只有历代安远门统领才有资格使用的。 难道…… 玉堂春简直不敢再向下想下去,他就那样定定的怔在那儿,眼睛一眨也不眨。随后,君默等人也走了进来。君默的背上,花信稍微恢复了些神志,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那口石棺,脸色瞬时也没比玉堂春好多少。惊天石棺,安远定魂……风炼看着他们两个人,也紧皱起眉头,不再出声。这个时候,有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那是看上去极为般配的一男一女。 “小先生……” 见他竟然回的这么快,女人轻声唤了一声玉堂春,语气里满满的尽是担忧。 不过玉堂春并没有理会女人的这一声呼唤,他像是终于有了行动能力,抬腿径自的走了过去。站在石棺前面,玉堂春重重的喘着气,半晌只说了两个字——“放下……” “可是……” “我让你们放下你们听不懂吗!”没等抬棺弟兄的话说完,玉堂春顿时便发了火。 不敢忤逆他的话,众人只得慢慢的将石棺放了下来。 抬手轻轻的覆在石棺上,他虽不会武功,但是他却可以感受到所接触之物的生死。可是眼下,无论他怎么感知,他都没有寻到一丝丝的生气。 “滴答滴答”不受控制的,眼泪顺着他那副恶鬼面具滴落在了棺盖上,碎裂成晶莹的花。 “……小先生……”安远门的人见玉堂春如此痛苦,眼里都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是谁干的。” 良久,玉堂春重新开口。 这一次说话的,是那一男一女中的男人,“我们检查过统领的伤口,可以确定是黯魂九剑干的。” 听到男人的答案以后,玉堂春放在棺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温祁……又是温祁!” 在听到玉堂春把那石棺主人的死推到了温祁的头上,宋施脸色微变,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君默一个眼神制止了。宋施看了看君默,最后妥协的低下了头。 是啊,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替那个人说些什么。那个人,早已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温渠稀了……是他亲手杀死了那个纯良的温渠稀,把他培养成了如今的北越王。一切,都是他的错。 长出口了一口气,玉堂春一边摘下脸上的面具,一边说道:“以前,我信了他的话,以为躲起来就会没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说完,玉堂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宋施曾经在画像上见过这张脸——梁国的废太子,萧蒙萧承焕。 抬手拂去眼角的泪痕,玉堂春环顾了一圈在场所有安远门的弟子,而后开口说道:“当日,我萧承焕之所以能从那场政变中留住一条性命,全亏在场的各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今日……”玉堂春说到这里哽咽了片刻,“如今梁国已灭,我又是个废太子,本和庶人无异,但是,我想拜托各位,能再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帮我替他报仇!”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殿下和小侯爷给了我们立命之所,我等恐早已死于北越的手上。小侯爷的仇,我们报定了!不共戴天!” 随着一个人的开口,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呼着“不共戴天”,那气势甚是逼人。 但他们的呼声越高,宋施的脸色就越不好。集婴看他这样,眉头一紧,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做的孽,和你无关。” 宋施一愣,他看了一眼集婴,半晌,没有作声,并拿开了集婴的手。 第28章 进攻 另一边,在眼见着君默一行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进了方外城以后,齐恒并没有继续深入。他看着那面已经毫无缝隙的墙,指尖摩挲着手腕的白玉月纹链,不知道在 16 想什么。 “主人,都怪我们办事不力,让他们逃了。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和绯夭这就攻进去。” 离犯本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在齐恒的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谁曾想……他低垂着头,语气里尽是不甘。见他这样,齐恒冷哼了一声,“刚刚的那东西,你有把握赢得了?” 离犯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定是被对方全部看在了眼里,而他,也的确很清楚,自己不是那洞天镜像的对手。紧握起拳头,他用沉默回答了齐恒的问题。 “算了,这一次也是我低估了他们,怨不得你。”说着,齐恒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苍穹,“放心,很快你就有第二次表现的机会了。” 距离当日章燃先斩后奏派出夜咒去追击君默和宋施已经过了几天,而这几日里,温祁一直都没有上朝,他在等。 褪去一身龙袍,温祁屏退左右,孤身一人坐在湖中央的凉亭里,湖中心开出了朵朵娇艳的荷。凉亭中的石桌上,还摆着一盘残棋,那是他和宋施下的最后一盘棋。 “温渠稀,你这个世子当的实在是太窝囊了,怎么还能让一个下人给欺负了呢!”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世子,被当做质子交换到了宋国——那个和北越有着世仇的宋国。 因为不受宠,所以人人都可以欺压他一头。因为不受宠,所以他连野心都没有资格拥有,索性便连着尊严一并的丢弃,最后活成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他早已看透这世态炎凉,也自信他的心已入石头一般冷硬,不会轻易信人。可是,偏偏……那人他认得,来宋国的第一日,觐见宋王时,他在朝堂上见过对方一次——宋国四公子,七国妖才,宋施宋子放。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身披万丈光芒,将他从黑暗中解救出来的的宋子放,他却弄丢了,他弄丢了自己生命中的光…… “……事已至此,大王还想要臣下说什么?大王如今已不再信任臣下,臣下也就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恳请大王准臣回乡……” “你想走?你认为孤会同意放你走吗?宋施,孤不会做放虎归山那种蠢事。孤会把你关起来,让你明白,没有你,孤照样可以!” 直到被带走,那个一向伶牙俐齿的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你也忍心,这一池子的荷花不是你最中意的吗?这棋,不也是你费了很大的心力才得来的吗?你竟真的都可以不要……就为了那个宋国……”温祁拾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握于手心,低声道。 “大王,夜咒来消息了,宋施与君默已逃进了安远门的大本营——方外城。”话音刚落,章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安远门……”抬眼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章燃,温祁开口道:“呵,看来他也是走投无路了,竟然投靠了曾经的敌人。让丰轲抽调一部分驻扎在孟国的兵士,亲自领兵配合齐恒,孤要让安远门从此消失。” 章燃先是看了一眼石桌上摆放着的那一盘残局,他认得那鱼眼玛瑙棋乃是宋施的珍藏。想着,他应了一声,便垂着头退了下去。 第29章 危机骤起 历代安远门统领死后尸身皆要放入惊天石棺,随后沉入海底,以证其门号——安远。随着石棺一寸寸的沉入海底,海面上突然吹起一阵风,那风拂过玉堂春的脸,似是谁轻柔的爱抚。 深不见底的海,足以吞噬万万人。那口石棺沉下去,连个声响都听不见,像极了这乱世的人命。 “小先生,时候不早了,海风吹多了对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吧。”女人先是为他披上了一件毛皮大氅,而后劝说道。 沉默了片刻,玉堂春重新将那恶鬼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他转过身,看着在场的众人,目光在宋施的脸上多停了一会儿,继而开口道:“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将成为新一任安远门统领。而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护送齐国的朋友到达东凉。” 原本,玉堂春的真实身份竟是梁国废太子的事情就让集仲惠颇感震惊了,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玉堂春和宋施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如此,在下便代表集氏一族,代表齐国多谢先生了。”集仲惠拱手作揖,称谢道。 见他如此,玉堂春也只是轻点了一下头。抬腿走到宋施的面前,先是和他目光相视,随后侧头对在场其余的几位门主说道:“还有一件事,从此以后,我和宋施的恩怨,梁国与宋施的恩怨,一笔勾销。” 说着,玉堂春将手放在宋施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原谅你,并不是意味着要重新和你做朋友。你想帮助那个集婴吧?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记着,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在此之前,风炼等几个门主还在猜想这个一直跟在君默身旁的少年的身份,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娃娃竟然就是那个宋施。一时间,三个人的表情很是复杂。 当悬崖边上就只剩下他和君默两个人的时候,宋施终于开口了,他将目光放在远处,开口说道:“现在的我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我一生从未陷入过如此窘境,我也要用我的方式保护他,和你一样。” 丰轲在接到兵令以后,立即便带着八百兵士前来与齐恒汇合。彼时,已是次日破晓。在将兵力部署完毕之后,齐恒三人带着一部分兵士重新来到了洞中。离犯抬头看着头顶越来越亮的天,开口说道:“七律何时变的这么磨磨蹭蹭的了。” 因为担心齐恒等人随时有可能攻进来,所以各个洞口处,玉堂春不仅让花信全部重新布置了一遍阵法,还安排了双倍的弟兄巡逻守夜。而他,则是连夜和众人商议逃跑路线,待到天亮,就准备出发。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随风摆动的火影之下,一股淡黑色的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那股黑烟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洞口处。而那黑烟,正是七律。 “啊欠~~”人在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时候,会很容易出现疲劳感。当那人的一个哈欠刚刚打完,七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没等他嘴巴完全合上,一股黑烟就顺着他的嘴巴溜了进去。 不一会儿,那人变化成了一堆白骨。 由于一直潜藏在暗中,所以刚刚花信重新布阵全部被他看在眼里。双手快速的结印,最后,他伸手转动了手边一块凸出来的石块,门,被打开了。 “不好!”在感知到阵法被破以后,花信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她紧皱起眉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来不及了,阵法已破,他们进来了。” “有人跟进来了吗?可恶!”重重的砸了一下桌子,玉堂春低声骂了一句,“既然如此,淳嫣,令狐,你们先带着集公等人离开。” 说着,他站起 17 身,走到了背后的木架处,转动了一下机关,一道漆黑的地道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记着,出去以后立即给山后和雪帝发出信号,让他们千万别回来。” 见他竟然想一个人留下善后,淳嫣立即反对道:“不可以,您绝对不可以留下,安远门已经失去了一个统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要走一起走!”在他之后,宋施也开口道:“淳嫣姑娘说的没错,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解决,我和谨言留下。”宋施一开口,集婴也立即附和道,“宋施不走,我也不走了。” 见他们一个个态度都如此坚决,玉堂春无奈,最后只得妥协,“罢了,那就和他们拼了!” “走吧。” 齐恒看着眼前大开的洞门,随后率先走了进去。 第30章 缥缈 “啊啊啊啊啊——”在解决了眼前最后的一个安远门弟子以后,离犯翻了一个白眼,埋怨道:“无用的蝼蚁,没完没了,当真恼人。” 说着,在他抬腿想踏进那近在眼前的石厅之时,七律开口制止了他,“慢,我们一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有诈。” 离犯先是一愣,他先是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的齐恒,最后悻悻的收回了腿。抬起双手,于掌心出凝聚两股碎灵烟,手腕一抖,碎灵烟便飘进了那石厅中,弥漫开来。 密室里,花信见七律果然用了碎灵烟,她立即对风炼说道:“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股风,一个人影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七律的面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风炼。一手抓住七律的衣领,一手快速的抽出背后的风蚀剑,风炼先是将七律整个人扔进了石厅,随后跟了上去。 听着石厅里传出的打斗声,花信知道,她的先手起了作用,没了七律,齐恒他们暂时不会鲁莽的攻进来。 就在刚刚,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 只要等到山后和雪帝,那他们就还有一搏的可能! 微微勾起嘴角,齐恒突然就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逃跑,结果却选了一条死路吗?默哥,你变天真了。” 紧接着,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跟随在齐恒身后的北越兵士突然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纷纷不由自主的冲进了石厅里。 那些兵士触碰到了阵法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纷纷中招,转瞬间尸骨无存,齐恒看准了这一瞬间,猛地拔剑出鞘,正中阵心。 “竟然用自己的手下做饵,果真十恶不赦,冷酷无情!”齐恒的举动算是让花信刚刚的先手成了无用功,玉堂春紧紧地握起拳头,不甘心的说道。 “……既然他选择了出战,眼下能做到拖延时间的,就只有在下了。”说着,君默便持着破晓走了出去。 另一边,山后和雪帝看到那颗信号弹的时候,两人已经解决了丰轲的人。唯一遗憾的,是让那丰轲趁机逃跑了。 抬头看着那炸裂开来的信号弹,两个人知道安远门正在面临着灭顶之灾。相视一眼后,他们便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方外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从那密林深处,走出来三个负剑的男人,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带着相同的戒指——黯魂罗纹戒。 “不用跟过去吗?”其中一人问道。 “不必,我们此次的任务已经完成。”另一人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大人还在等着。”说完,三人便消失了。 一步,两步,君默慢慢的走到了齐恒的面前。上一次像这样两个人持剑对决是什么时候了呢?是了,那个时候他们尚是少年,那个时候,他们还是缥缈子的徒弟。 “许久不见了,默哥。”见果然是君默出来和他对战,齐恒又是一声轻笑,“看来这么多年,缥缈门不问世事的门规,默哥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话未说完,齐恒便率先持着囚天剑攻了过去,君默见状,也立即横起觉晓迎了上去。两股极强的剑气互相碰撞,造成了相当可怕的威压。只是在旁边看着,就是一阵心悸。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两个人分开两边,齐恒将一身杀气尽皆注入囚天里,他指着君默,开口道:“默哥,有一样东西我一直想给你看看——过眼云烟!” 当齐恒念出这个名字以后,君默的脸色一变,当下连抵挡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他与齐恒师出缥缈子,他修缥门,齐恒修缈门,而过眼云烟,乃是缥门之术……难道……“赢儿……你当真对师父下手了吗?” 第二卷 碧玉成双 第31章 初见 早春时节,缥缈门后院种植的木棉花开的正盛,满园的火红色将这淡薄的春色衬的多了些火热。 “喂,莲儿都走了半月了,他给你回信儿了吗?”一早打完水,君默提着水桶准备浇花,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根本无需回头,君默就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他的师叔,仲孙段,一个性格骄横跋扈,总是喜欢缠着他师父的讨厌鬼。师父下山的这半个月以来,这人几乎天天都来。 对于师父和师叔以前的种种,君默并不知情,但是即使是他也知道,师父并不欢迎这位师叔,而他呢,也就爱屋及乌的也讨厌这个师叔。 见他打算无视自己,仲孙段只是咋了一下舌,却反常的没有再作弄君默,“挺好的一孩子,怎么也学得和你师父一样,成个闷葫芦了。” 说着,他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仲孙段先是狠狠揉了揉君默的头,随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他走了?” 仲孙段前脚刚走,后脚他师父便回来了。 见他回来了,君默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了对方的跟前,拱手作了一揖,乖巧的说道:“师父,小师叔他刚走。这半个月,他几乎天天都来。” “他明日不会来了……” 缥缈子的这句话说的极小声,君默一时没听清楚,但是对方没有给他问的机会。 看了看君默身后满园的木棉花,缥缈子的眸色暗了暗,“谨言,跟为师过来,你有师弟了。” 听他这么说,君默有些意外,因为当年他拜师的时候,师父分明和他说过今生仅收他一人为徒,他的师父,一向言出必行,但是现在—— 一边跟在缥缈子的身后,君默一边想,他的这个师弟究竟会是何许人也呢?竟然会令师父刮目相看。 走到前院,院落中除了那一株年岁要比他大上许多的老树以外,再无他物。就在君默四下张望的时候,从旁边的屋子里转出来一个一头白发,样貌极其美艳,看上去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少女。 正当君默怀疑师父是不是说错了——他不是有了师弟, 18 而是有了师妹——愣神的时候,那人竟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就是师父的大徒弟啊~” 那人语尾处的上扬,那人身上淡淡的花香,以及那人正紧盯着他看的眼睛……君默小脸一红,赶紧避开了头。 “呵呵~” 见他这般羞赧,那人又是一声极轻浮的笑。 “师兄叫君默对吧?我叫齐恒,字月赢,以后师兄叫我赢儿就好。我呢,就叫师兄默哥,可好?” 更令君默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上了他的脸。齐恒有些凉的指尖让君默打了一个冷战。 他想也没想的就打掉了齐恒的手,连着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师…师父,花还没浇完,我去浇花了。” “谨言很少下山,外事见得少,你吓到他了。” 看着君默落荒而逃的身影,缥缈子开口道。 “师父,这个师兄,我还挺喜欢的,我不会欺负他的。” 勾起嘴角,他仰头看着缥缈子,如此说道。 第32章 意乱 自那日初见以后,一连几日君默都没再见到齐恒。 师父也是在当日就闭了关。 而正如师父所说,自从师父回来那日算起,那个惹人厌的小师叔也再没露过面。偌大的缥缈门,安静的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过即使如此,君默还是每一日都早早的起床,持着师父为他削的木剑在院子里进行早课。他不孤独,他还有剑陪着。 缥缈门,缥缈之理大相径庭,此前,君默一直修习的是缥门,缈门是最近才开始的。所以,无论是掌握程度还是熟练度,都捉襟见肘。 “呵~” 正练的烦心,这个时候,身后那突兀的笑声便响了起来,那轻浮的笑声,难道是小师叔回来了? 收剑回身,君默却没有看见仲孙段,他看见的是左眼缠着纱布,消失了几日的齐恒。 “是你?” 见他不练了,齐恒便走到了他的跟前,对方瞧了瞧他手中的木剑,随即问道:“默哥这是遇到瓶颈了?” 痛楚被他一语拆穿,君默脸色一僵,拿着剑的手下意识的往后藏了藏。 “呵呵~” 然后,对方便又是一声轻笑。 “默哥果真有趣,和外面那些人一点都不一样,性子纯净的很,令我欢喜的紧。” 听他又不知羞耻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君默的脸顿时涨了个通红,而还未等他说些什么,齐恒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过,我听我父亲说过,如果修习练功中遇到瓶颈,最好不要急于求成,所以,不如今日趁着师父闭关,我领着你下山看看去,如何?听师父说,默哥你很少下山,对吧~今日听说山下有集,可好玩了。” 除了小师叔,齐恒是君默认识的第二个热情且霸道的人,前者,他无视倒也还好,后者,他却怎样也躲不开。 到底还是少年郎,心底里多少还是藏着些顽劣的。君默先是回头看了看师父的房间,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把剑放回去。” 见他成功被自己说服,齐恒笑眯眯地点点头,随即松开了君默的手腕。看着对方那明显处于矛盾中的背影,齐恒脸上的笑意似是揉进了几分真意。 将木剑放进屋子里,君默对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随了齐恒的愿感到有些吃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尚有些热的脸,重重的叹了口气。 眼看着齐恒君默两个人离开,一直在屋内窥探的缥缈子眉眼微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是真的意外,你竟会真的把那个孩子带回来,怎么?对齐书,依旧旧情难忘?” 刚一转过身,他的面前,仲孙段便已经站在了眼前,“你是不是觉得我仲孙段特别下贱,离了你程莲就不行?” 面对他的质问,缥缈子始终没有出声。 沉默,往往就是最好的回答。仲孙段了然的点点头,依旧笑道:“如此,我成全你们。今生今世,我不会再来见你。”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样也好,你本就不属于这里,这样就好……”良久,缥缈子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中藏着谁也没听到的痛苦。 第33章 春色迷人眼 一夜春风起,万山春色归。早春时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下山的路上,满眼尽是碧绿春色。 偶尔,还能瞥见未化干净的冰雪。 以前,君默只知一心修习,无暇顾及旁的景物。他从不知道,原来早春,竟是这般的美。 此间时辰尚早,山脚的猎户也还在歇着,山中,除了他们两人在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许是鸟儿也看出他们只是在赏景,不时落在枝头,歪着头看着他们。 “多谢。” 仰头和那鸟儿对视几眼之后,君默扭头,对着齐恒道了一声谢。 这一路上,君默所流露出来的欣喜齐恒也感受到了。看着这个不谙世事,天生带着几分疏远,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比自己性纯的少年,齐恒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软了一分。 “默哥谢我什么?” 看着君默脸上那一抹分明的笑意,齐恒弯起眉眼,勾着嘴角,明知故问道。 君默自然是不知道齐恒打着什么主意,所以他回答得很坦诚,很坦荡,“若不是你,今日我不会有幸见到如此美妙春景,说来惭愧,我从未如今日一般细细的看过我身边的景色。所以,自是要谢你的。” 听完君默的话,齐恒沉默了一会儿,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君默,良久,才一边迈着步子朝君默走去,一边开口说道:“若是要谢,那默哥可否给我一样东西,以表谢意?” 看着越发走进的齐恒,君默突然从他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杀意。他刚要退,却被齐恒一把抓住了手腕。 “齐……齐恒!”被逼到一棵树下,倚着树干,君默皱起眉头,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齐恒垂着头不去看君默,手上的力道也不松懈分毫,“不是说了吗?我想从默哥这里取一样东西。” 大意了!听完齐恒的话,君默心下一惊。刚刚那一抹从齐恒身上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杀意。可恨自己竟这么容易就着了他的道……正想着,齐恒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呵,默哥何必如此提防我?我不会害你的。”看君默正怒视着自己,齐恒自嘲的笑了一声。 君默见他这么说,他刚想开口,却被齐恒两指捏住了下巴,只见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一寸一寸的凑了过来,最后成以两片温热。被齐恒这突如其来的吻一时间夺走了思绪,君默瞪大了眼睛,极其震惊,非常不理解的看着齐恒。齐恒眼神一沉,随即抬起手盖住了君默的眼睛…… 片刻之后,终于得了些力气的君默猛地挣脱开自 19 己被抓着的手腕,然后一把推开了已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的齐恒,原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抬手捂着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看他这么羞愤的样子,齐恒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想让默哥这般纯粹之人沾染上别的颜色。” “扑通”,听着齐恒这一番可谓是狂傲不羁的言论,君默突觉自己的胸腔之中,那颗心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齐恒把话说完,“若是一定要染,干脆就染上我的颜色吧。” “默哥……” 重新走到君默的面前,齐恒牵起了君默的手握于手心,柔声的说道:“你现在是桃红色的了,你是我的了。” 第34章 三人行 “你们,在干什么?” 眼看着自己手被齐恒握于手中,再加上齐恒的那一番话搅得君默的心掀起阵阵涟漪。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女娃的声音响了起来。 “放开。” 惊慌失措的看了一眼那女娃,君默低声的说了一句,随后猛地挣脱了出来。 虽说原本齐恒就是有意想逗逗君默,他并没想惹毛对方。所以在君默抽回手之后,他也便没再不识趣的缠着对方。 而这些调情手段,都是他在那个鸭馆学来的。 “小姑娘,你觉着我们两个刚刚在干什么呀~”一边说着,齐恒一边朝着那个小女娃走了过去,俊美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语尾处的上扬,撩拨的女娃登时就红了脸。 “我,我都看到了!” 虽然红着脸,但是女娃依旧倔强的仰着脖子,用手指了指他们两个,继续说道:“你们刚刚在亲嘴……唔!” 没等女娃的话说完,齐恒当机立断的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他回头看了一眼君默,果然,那人的脸更红了。 真是有趣。 想着,他低头看着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女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我松开你可以,但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齐恒是笑着的,但是本能告诉小姑娘,这个一脸阴相的家伙肯定能做的出来。 然后,她马上就点了点头。 看她这么听话,齐恒便松开了她。一获得自由,女娃就立刻躲到了一旁君默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他,嘴上还说“哥哥,他欺负我。” 这应该是君默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做“哥哥”,他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也带了些受用的表情,看上去对这一声“哥哥”极其满意。 他回身,先是用手拍了拍那女娃的头,而后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看了一眼齐恒,“他刚刚怎么欺负你了?” 齐恒看着他们,一时间没有说话。 那女娃一听,立刻添油加醋地说道:“哥哥,我叫甜儿,张甜儿。刚刚呀,他用手捂住甜儿的嘴巴,吓唬甜儿说如果甜儿不听话他就要把甜儿的舌头拔了,还要把甜儿扔到老林子里,被狼吃了……” 张甜儿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的跟真的似的。而君默呢?则是一脸“不会吧”的表情看着他。 突然,齐恒笑了出来。他想,今天带着君默下山的这个决定,他真是做的太对了。 “默哥~”随后,他也走到了君默的跟前,先是一把推开张甜儿,而后一把抱了上去,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而实际呢?他朝着张甜儿做了一个鬼脸。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出来呢?我们可是同门,你可不能听那个臭丫头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那个吻的缘故,被齐恒这么一抱,君默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君默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半晌,他轻轻推开齐恒,垂着头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别闹了。” “甜儿。” 转过身看着张甜儿,君默蹲下来,扯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对她说道:“甜儿乖,哥哥和他是要下山去,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家。你太小了,一个人上山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所以,跟哥哥说,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第35章 凉夜何其 当二人经过一番辗转后终于将张甜儿送回她父母那里的时候,天色渐晚。 正如齐恒所说,街上集市林立,从白天热闹到晚上。月亮从水面上一映而出,店家纷纷在自家门口支上了一盏灯笼。 那一点点逐渐亮起的光延伸到很远地方,有点像折子上所写的“黄泉”。君默曾经听小师叔说起过,他们山脚下的这个镇子名为——黄碧坡,好像就是彼岸黄泉的意思。入夜时分,久居深闺的各家小姐也终于得以有了片刻的自由,她们带着自家的丫鬟,目光打量着来往的人。 不远处,那建立于临河之畔,夜色中最为灯火通明,花香馥郁的地方传来了悠扬的琴瑟之声。君默不知道什么是青楼,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也仅仅只局限于小师叔拿来的那些羞死人的折子。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个地方很美丽,在这夜色的衬托下,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艳的花。所以,他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是——他的反应,全被齐恒看在了眼里。 “呵,没想到下山不过一日,默哥竟然开窍的这般迅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大半日的相处,对于齐恒,君默以为自己已然有了几分的了解。这个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几分轻佻玩弄,看上去对谁都是温柔相待,但是实际上,谁也无法真正的看透他。 一如现在,齐恒只是趴在他旁边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附近的少女轻轻地将一直盛着烛火的小船放入河中。 晚风拂过齐恒洁白的长发,使得空气中沾染了一丝丝桃花的香味,搔的君默心下一痒。 “不过,默哥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那里比较好,那个地方香粉味大得很,你不会喜欢的。而且,里面的姐姐们都是吃人的鬼……” “你进去过?” 自小跟着师父,所以君默连秉性脾气也都学了师父,他不是一个容易变的急躁的人。 但是当下此间,他却不可控制的变的焦急了。 他看着齐恒,质问道。 “恩,进去过。” 许是觉察到了君默的情绪变化,齐恒转过身,面朝他站着,脸上的表情连带着也正经了许多,话音刚落,背后一束烟花便盛烈的绽放开来。侧头看了看正缓慢向下滑落的彩光,齐恒轻笑了一声,随后他牵起君默的手,走下了桥。 一束又一束的烟火笔直的飞向了夜空,他们的身上也一次又一次亮起不同的光。 君默看着齐恒抓着自己的手,这一次他没有甩开,他只是开口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 齐恒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 跟着店小二来到了一  20 间客房门口,齐恒从身上摸出了一定碎银子将那小二打发走了。那小二忙不迭的点点头,为他们打开了房门后,便很识趣的下楼去了。 齐恒看着君默,微微歪了一下头,示意他先进去,“今天最后还有一样东西,我想要给默哥看看。” 两个人走进房间之后,齐恒让君默坐在了圆凳上,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条红布蒙住了君默的眼睛,齐恒伸手摸了摸君默的脸颊,开口道:“不要拿下来哦~” 第36章 做戏 被蒙住眼睛之后,齐恒像是朝后面走了几步,再然后君默就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音。那分明是布料被解开的声音,难道……君默有些不愿再向下想下去了。 “默哥,师父有没有和你提起,他是在何处捡到我的?”齐恒垂着眼,如此问道。 “……没有。” 放于膝盖之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拳,君默摇了摇头,“自那天你来之后,我也没再见过师父。” “呵,咱们的这位师父还真是体贴入微啊~”话音未落,齐恒一把脱掉了身上的黑色门服,露出了他那如脂般白皙的上半身,只是令人惋惜的是,这本该美好身体上却带着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未痊愈,依旧丑陋的肉体,齐恒眼底里眸色一沉,但是嘴角的上扬依旧,“想来也对,师父这几日一直在为我医治我这左眼,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给默哥你。” 说着,齐恒重新走到君默的面前,他低头看着君默,随后伸手挑起了君默的下巴,柔声的问道:“默哥,你想知道吗?” “……想。” 由于眼睛看不见,所以君默只得顺从的抬起头,他能感受到自己面前的人的体温,以及那人仿佛与生俱来的桃花的香味,一时间,他像是受了蛊惑,如此回答道。 “呵呵,你倒真是坦诚。”笑着,齐恒坐在了君默的面前,用手托着脸,细细的看着他。 “梁国陵城,七国风流客云集的地方,纵情纵欲,便是那里的特色。有钱有势的人可以找到各国的绝色,用来玩弄享乐……” 毫无疑问,齐恒现在跟他说的是君默从来也不曾了解过的,那是属于江湖中最为阴暗的一部分。 “默哥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女子?呵呵,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因为这张脸,他们把我带进了那个地方。” 突然间,君默觉得自己先前说的话对齐恒来说简直是太残忍了。 “……抱歉,我并不知道……” “呵呵,默哥你没必要道歉哦~不知者无罪嘛!” 君默的道歉是齐恒始料不及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道过歉。 即使是那些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恳求他放他们一条活路,用着看怪物一般的眼神。 “不过虽说如此,我好歹也算是未出阁的花魁,所以我想,我要比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要更高贵一些……” 说着,齐恒一把扯掉了蒙在君默眼前的红布,将自己赤裸着的上身暴露在君默的眼前。 虽说在之前君默就已经预料到了齐恒也许是脱了衣服,但是亲眼所见,还是令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过马上,他又被齐恒身上的伤痕所吸引了,那一条又一条的伤痕,看着就令人心惊。 顺着君默的目光低下头,齐恒无所谓的笑了笑,“是不是很难看,这些伤疤?呵,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君默想,也许是因为这充斥着鼻腔的桃花香味在作祟,所以他才会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这些伤疤落在身上的时候一定很疼吧……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再伤你,赢儿……” 第37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应该是君默第一次叫了齐恒的名字,不再是之前的,那种毫无瓜葛的,冷漠的——“你”。 齐恒内心一动,但是,他隐藏的很好。 “我信你,默哥~” 他只是握着君默的手,满眼柔情的看着君默。 “能继续说给我听吗?关于你的那只左眼……” 其实君默从来都不知道,对于这只左眼,齐恒抱有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 他恨这只眼睛,因为就是因为它,他的父亲生死不明。而要说恨,这只眼睛又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候救了他。 但是就是如此,这一刻,看着眼前君默那一脸认真的模样,齐恒还是决定跟他讲讲。 要想获得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就要把自己的伤疤给对方看。这句话,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倌告诉他的。 松开君默的手,齐恒起身一件件的穿起脱在地上的衣服,随后重新坐了回去。那一天,他们聊了一整晚—— 当次日来临,齐恒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的君默,他的眼睛再不见昨夜的柔情,相反,满是冷漠与疏离。 他用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慢慢的伸向君默的脸,却在即将碰触之时停了下来。 “说什么不会再让任何人伤我……君谨言,你可知这些话我听了有多少遍了?”收回手,齐恒站了起来,“其实也无关痛痒,只要能达成目的,这副肉身就算毁了又何妨?你话说的太满了……” 当君默从睡梦中醒转过来,他发现房间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哪里还有齐恒的半点儿影子。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句话——默哥,昨夜你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字字句句全都记着了。希望,默哥也不会忘!睡醒之后,你就先行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晚些时候会回去的。赢儿字。 “额……” 经齐恒这么一提醒,君默立刻就想起了昨夜的事。 君默只觉自己的脸又一次火辣辣的,他想,他的这个轻浮的师弟似乎总是能让他面红耳赤的。 不过转念,他又想起昨夜在说起自己的那只左眼的时候,齐恒的表情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很不一样……这样说起来,齐恒比起他来,表情变化还真是多样,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 想到这里,君默“噌”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我刚刚在想些什么啊……羞愧羞愧!” 待到君默独自一人回到缥缈门以后,天色已然渐晚,院中,他的师父正独自一人站着。 见他竟然这么快就出关了,而自己却抱着一丝侥幸跟着齐恒溜下山去玩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还只是他一个人。君默顿了顿,然后低着头,走到了缥缈子的跟前,准备挨骂。 “师父……” “回来了?” 缥缈子回身看了一眼君默,而后开口问道:“他呢?留下你一个人不见了?” “……嗯。” 生怕惹师父生气,君默完全不敢还嘴,只得老老实实的点头。缥缈子顿了顿,他抬手放在君默的头顶,又  21 是一阵沉默之后,他这才开口说道:“谨言,有件事为师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第38章 燕归巢 “这件事是关于月赢的……”在说这话的时候,缥缈子的眼睛只是茫茫的看向远处,“他,是我的一位故人的儿子,我寻到他时,他父亲已不知所踪,而他,也落入了风尘当中。” 即使事先已经听齐恒提起过这些,但是再次听到,君默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没有打断师父的话,只是眼中神色加深了些许。“而当我赶到梁国陵城之时,那孩子已经焚了整座城池。” “焚了……整座城池?他一个人干的?”君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直直的看向师父,质问道:“师父,您确定吗?” 缥缈子垂头看了看君默,然后点了点头,“他的那只左眼,你也看见了吧?氏(zhi一声)簇一族的鬼眼,已经失传的邪道……” 这一下,君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的师父,缥缈子所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然后,缥缈子继续说道:“齐恒的生母,氏簇圣烟,是氏簇一族全灭之时的族长,传闻,她是氏簇族史上唯一的一位拥有双鬼眼的人。但是,她却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到这里,缥缈子没再继续就氏簇圣烟的故事说下去,他重新看向君默,眼中多了几分希冀,“谨言,你性格质朴,天性纯良。虽未涉江湖,看人的眼力却是独到。依你昨日与那孩子独处一日来看,你认为,他这个徒弟,为师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见师父竟让他给出答案,君默愣了愣,他避开了师父看向自己的目光,眼前又浮现出昨夜齐恒的脸以及声音,随后,他开口说道:“身世这种事情,自己是无法选择的……”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牵扯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譬如现在,君默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对于齐恒的遭遇他已然如此心疼,他紧握起拳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赢儿的遭遇究竟有多么的痛苦可怖,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分明……是这世道的不公……” 其实,当看到君默脸上的表情以后,缥缈子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了。顿了顿,他抬手揉了揉君默的头,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的笑意,“谨言之意,为师知晓了,难为你了。” “师父……”君默依旧低垂着头,他看着自己渐渐向西斜去的影子,开口说道:“师父,我知道您一定是担心赢儿会一直追查下去,从而招惹上危险……您不用担心,谨言从明日起会更加努力的修习练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及赢儿的性命!” 夜半,君默仰面躺在床上,他的旁边,那床属于齐恒的被褥铺的好好地,除了月辉,再无半点别的痕迹。他侧眼看了看,随后又想起他之前跟师父说过的话,然后脸上的燥热似乎又有了点死灰复燃的感觉,他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齐恒再次出现在君默的面前,是半月之后的清早。他依旧出现的悄无声息,身上,也依旧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的清香。 第39章 下山 当日齐恒归来,君默并没有就他那日的不辞而别进行追问,他也没有问对方这半月来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君默,什么都没问。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日子就这样顺着日晷悄悄地流淌着,无声无息,平静若水。 转眼,日子便进了初夏。 自那日齐恒回来之后,师父缥缈子便也不再闭关,而是开始教授他缥缈门的缈门之理。 齐恒很有天赋,他接受的很快,一月有余,便习得了缈门全部的内功心法,剑术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偶尔,师父会叫他们在庭院中以木剑比试一番。 虽说胜负之上齐恒从未有过胜绩,但是君默却明白,齐恒的进步是相当惊人的,对方每一次和他对战都要比上一次有着质的飞跃,判若两人。 “多谢指教了,默哥~” 这日,两人比试完毕之后,虽说战绩上依旧是君默胜,但是齐恒看上去却心情不错,君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的肩膀处那被划开的一个口子,没有出声。他想,若是今日两人持的是真剑,那么自己真的还能有机会反败为胜吗? 齐恒见他先是看了看自己被划破的衣服,然后脸色不善,随即提着剑走到了君默的跟前,二话没说就扯住君默的手腕,来到了缥缈子的面前,“师父,默哥的衣服破了,能不能为他换一套新的啊~” 齐恒总是这样的,即使是面对不苟言笑的师父,他也不是呆板的毕恭毕敬的。 君默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拉着自己来跟师父要新衣服,当下心急的制止道:“赢儿,别烦扰师父……” “这怎么能是烦扰呢?我们两个可是师父的徒弟,大名鼎鼎的缥缈子的徒弟,要是穿着打补丁的衣服,那丢的可是师父的脸!” 没等君默的话说完,齐恒立即开口反驳道,“师父,我这身是新的,但是您看看默哥的,破破烂烂的,这成何体统啊,对吧~” 没能制止住齐恒的胡言乱语,君默甚是羞愧的低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向缥缈子。缥缈子看了看他二人,良久轻笑道:“赢儿之意为师懂了。回房去吧,下山的东西为师已为你们备好了。” “下山?”齐恒一听,眼睛立刻瞪得老圆,他很是震惊的反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不至于吧,就一套衣服而已,不至于把我们二人赶下山吧……”而没等他说完,君默便笑了出来,他先是朝缥缈子作了一揖,然后就将齐恒拉走了。 “赢儿,以后和师父说话还是应当更加注意些。还有,师父为我们准备下山之物,也不是要赶我们下山。” 回到屋里,君默开口解释道。 “每年入夏,在宋国惠城的聚仙门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比武考试以此来评定七国诸门派,师父是打算让我们去参加。” 听完君默的话,齐恒顿了顿,他看着床榻上叠放整齐的一黑一白两套衣物,以及放于其上的两把剑两张拜帖,眸色一深。 “宋国惠城……”摸了摸下巴,他看向君默,说道:“听闻宋国国主有一个极其聪慧的公子名唤宋施,字子放,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君默只当齐恒是想见一见权贵之人,并没有多想,“一国之公子,千金之躯,怕是极难的。” 第40章 迟迟日 缥缈峰,位于原离国与孟国的边境——谷原,站在缥缈峰顶,面西而望,便可看到梁国驻扎在边境的军队,以及那一面写着“梁”字的军旗。 君默与齐恒此次下山,路途十分遥远。二人需跨过谷原到达梁国,再自梁国北上,经大半梁国疆土,方才能到达宋国。来回,若顺,至少也需数月有余。  22 “师父,我二人收拾妥当,这就要下山去了,特来向师父辞行。”站在房门前,齐恒如此说道。 “去吧,一路小心。” 待得到缥缈子首肯后,两个人便齐齐向他拱手作了一揖,随后便转身走出了院门。 “说来,这应该还是默哥第一次不是跟着师父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吧?”齐恒一边说,以便顺手折了一只路旁树上开的花,递给了君默。 和齐恒相处下来的这几月,对方总是会送他一些小玩意儿,俨然把他看成了姑娘家。 看着齐恒递到眼前的那枝花,君默愣了愣,什么也没说就接了过来,他看着树枝上结着的点点花色,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加上师父不喜和江湖往来过密,所以平日里,是不远行的。” “哈哈,这样一来我心里就平衡了许多。”听他这么一说,齐恒长出了一口气,笑的有些狡黠。 一看君默果然不解其意,齐恒一边笑一边黏了过去,他双手背后,凑到君默的耳边,故意低声的说道:“因为我想做那个和默哥一起看遍天下山河的人,这个位置,即使是师父,我也不想让~” 齐恒的话一出口,君默的耳朵瞬间红透,他佯装嫌弃的一把推开了齐恒,嗔怨道:“赢儿,要谨言些。” “好好好,谨言谨言~”齐恒有意逗弄君默,他明知谨言乃是君默的字,还接连颇有深意的叫了几声,随后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装作后知后觉,“哎呀,谨言……我要谨言,这不是说我要默哥吗?”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君默一听齐恒这话,顿时浑身一僵,随后齐恒的声音接着响起,“默哥,你,还挺有深意的啊,哈哈~” 另一边,当君默和齐恒下山以后,缥缈子独自一人来到了缥缈峰顶,入夏时节,峰顶的雾早已散去,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翠绿。这时,一只独眼的苍鹰自远方而来,落在了他身旁的界碑石上。 缥缈子认得那只独眼苍鹰——玖七,其主正是当今宋国国师“垂鸿客”周夔周天实的爱宠。 缥缈子拿下绑在玖七脚踝上的书信之后,玖七便振翅高辉,重回九霄之上,飞走了。展开书信,上面只写着一行小字——仲孙之迹已寻,梁。” 看罢,缥缈子便自指尖生出一簇火焰将书信烧成了灰烬。他重新看向远方,那双平静且睿智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层层的涟漪,“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默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一天过得格外漫长啊~” 晌午两人行经黄碧坡时,买了两匹马。 跨坐马背上,齐恒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不如,我们来比比谁的马跑得更快吧~” 说完,齐恒便也不等君默回答,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率先冲了过去。君默见状,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因为齐恒跑在前面,所以君默没有看到齐恒此刻冰冷的样子。四下看了看,齐恒的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寒意。 第41章 路见不平 两个人在这密林中策马狂奔了好一阵,渐渐地,君默也觉察到了在他们的身后,那片看不见的林子里,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回身望去,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平静,丝毫没有一点异动。君默想,若是真有人在追踪他们,那这群人一定极其擅长追踪之术。 换言之,他们现在或许已成了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正思绪纷纷间,他们行至一处三岔路口,跑在前面的齐恒突然勒住了马缰绳,调转马头,他看向另一条路口,然后对君默说道:“默哥你过来看,那两个人似乎有麻烦了。” 顺着齐恒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逃而来。那少年一看道他们二人,立即呼救道:“救命!他们是土匪,要强抢我师妹!”说着,便继续挥舞着手中佩剑和追上来的人厮杀。君默见状,便对齐恒说道:“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说完,君默便策马赶了过去。 “你还真是侠义心肠啊,默哥~” 看着君默前去相助的背影,齐恒并没有立即策马追上,他只是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回头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那一片浓密茂盛的密林,眉眼微眯,齐恒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讥讽,“看来你们错过了这次杀我的机会了,呵,一群废物。” 这之后,为了不让君默起疑,齐恒也即刻纵马加入了战局。混战了片刻,那群土匪便不敌逃跑了。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赶跑了土匪之后,那少年立刻拱手称谢道。 “在下江荀江子羡,这位是我的师妹,江瑜。今次若不是二位,我二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恩公在上,请受我二人一拜。” 君默急忙伸手拦住了他们,摇了摇头,“万不可如此,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人之常情,不必言谢。” 这个时候,江荀似乎是认出了两人身上的衣服,随后,他问道:“两位,莫非师出缥缈子?” “是啊~”没等君默开口说话,一直在旁边打量着他们二人的齐恒开口插了进来,一边说他一边不动声色的隔开了君默和江子羡,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了?” “那两位恩公也是要去宋国的聚仙门了?正好,我和师兄也是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四人结伴同行吧,如何?”这是,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君默的江瑜开口说道,少女的脸上,泛着两朵绯红。 初涉江湖的少女心思一向好猜,当看到江瑜看向君默的眼神以后,齐恒立即就明白了,这女人看样子是对君默动了芳心了。随后他往旁边移了几步,将君默让了出来,说道:“我全听默哥的。” 君默看了看齐恒,又看了看弄得很是狼狈的江子羡和江瑜,随后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太好了,这下我们能一路无虞了。” 江瑜见君默答应了下来,喜悦全都露在脸上,雀跃的走到君默的旁边,她继续问道:“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呢?” 看她似乎是想和自己同乘一匹,君默愣了愣,而后说道:“在下君默君谨言,他是我的师弟,齐恒齐月赢。” “师妹,还是你我同乘一匹为好。”这个时候,已经坐在马背上的江子羡开口为君默解了围。 第42章 十巨人 在四人两两上马离开了这三岔口,正式进入了谷原,朝着宋国边城的方向极速前进以后,原本平静的密林中,突然有了动静。 “没想到,那个少年年纪轻轻,洞察力竟如此之强。” 那两个一直隐匿于密林中,身着一身潜行衣的男人便走了出来。看着四人离开的方向,其中年纪轻一些的男人如此说道。 另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对同伴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是用嘴发出了一  23 阵“嘶嘶”声,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在接连有规律的发出了几声之后,没一会儿的功夫,从周围的丛林里突然传过来一阵细密的“沙沙”声,最后,只见一条通体如翡翠般碧绿的蛇从丛林中爬了出来。 那蛇就像是有着灵性一般,对旁边站着的人充耳不闻,直接顺着召唤者的腿灵活的蜿蜒而上,盘踞在了对方的肩膀。它歪着头,不时地吐着猩红色的信子。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他像是见到了一位老友一般,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那蛇的后脑,而后嘴里继续发出那种“嘶嘶”声,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说”了一会儿,就见那蛇竟然如人一般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按照来时的路顺着男人的身体爬了下去,重新消失在了这片茂盛的密林之中。 “虽然早就听说前辈你会蛇语,不过今日亲眼所见,还是令我大吃了一惊呢。” 年轻一点的男人名为巨行,这是一个代号,在他所效命的组织里还有九个和他一样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的前辈。他成为巨行,还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这是他在成为巨行之后第一次执行任务。而他的这位前辈名为巨魅,号称“十巨人”最强。 也是“十巨人”中获得名号时间最长的一个。 巨魅看了看这个新晋的后辈,没有理会他的奉承,而是直接开口说道:“走吧,我们的任务还要继续。” 再说那条蛇,自从接到巨魅的消息以后,就目标明确的奔着梁国的方向而去。终于在两日后,它见到了它要见的人——“十巨人”的主人。被一个身形极其巨大的壮汉引着,它来到了一处弥漫着花香的房间,高座之上,一个男人正坐于其上。它微微歪了一下头,而后便沿着阶梯而上,爬上了那人的身上。 “原来如此,是想要将他引荐给周天实,从而得到宋国的力量吗?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啊……” 那蛇完成了任务以后,便从那男人的身上飞将下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男人沉吟了片刻,随即对台阶之下还在等着壮汉,开口说道:“巨越,既然他已经行了先手,那我也要紧随其上了。那孩子正前往宋国聚仙门,通知巨庆和巨牙,让他们和巨行和巨魅汇合,一定要在边城砍下那孩子的头颅。” 说着,男人便从座位上起身,他站在火光之下,露出了他的模样——他不是别人,正是程莲的师弟仲孙段,仲孙广韵。“此次,我也要亲赴宋国,这里,就交由你了。” 自从他们来到了谷原,直到刚刚为止,君默发现他们身后那股强烈的视线不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密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错觉。 第43章 定心 此后一月,四人快马加鞭,终于于立夏之时赶到了宋国边城外的一处驿站。 “啊,终于快到边城了,这一路,我的身子骨都快颠散架了。”翻身下马,江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全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江子羡牵过江瑜的马缰绳,一脸宠溺的笑着,“这点苦头要是也吃不了,师妹以后该要如何仗剑行走江湖啊?”说着,他便将两匹马绑在了一处。 被他这么一说,江瑜小脸一红,登时来了脾气。这一月有余,江氏师兄妹两人和君默的关系变得很近,每当江瑜被江子羡气的语塞的时候,她总是会找君默来为自己撑腰。 而相比之下,他们和齐恒的关系则一直没什么变化。江子羡总觉得这个美艳如妖的少年骨子里含着一股浓重的黑,决不能轻易的靠近。而江瑜呢?她只是单纯的害怕,即使对方真的很好看。 “默哥~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宋国,今晚也不急于赶路,我想出去转转。”这个时候,齐恒站在一旁,开口插了进来。 一听齐恒这么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对方将他留在了客栈里不辞而别的事,那之后他足有半月才再见到齐恒。沉吟了片刻,他走到齐恒的跟前,开口说道:“既然要出去,不如我与你一同去,如何?” 听他这么说,齐恒勾了勾嘴角,他先是看了看正朝这边看过来的江子羡和江瑜,而后微微靠近了一些,他凑在君默的耳边,低声的说道:“默哥这是在担心我吗?呵呵,放心吧,我就是出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齐恒说完,便转身走出了驿站。君默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身,先是朝江子羡和江瑜点了下头,而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良久,江瑜开口问道:“师兄,你觉没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 “主人。”齐恒站在山坡之上,远眺着不远处那城墙之上写着的边城二字,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女人戴着半张墨色鬼面具,身穿黑衣,衬的她肤色如雪般白皙。女人要比齐恒年长一些,此刻,她正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当日,周夔也会在。” “父亲这一生有两个好友故交,一个是缥缈子程莲,一个是垂鸿客周夔。在父亲失踪之后,缥缈子就正好出现在了梁国陵城,不仅收我为徒还为我压制住了这只左眼,而现在,他又特地将我引到周夔的跟前,阿魑,你说他又会如何对待我这只左眼呢?” 说着,齐恒转过身,他走到女人的身边,伸手扶起了她,“……阿魑,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很纯粹,很干净,我很喜欢……”他没说完,他自己也是一惊。 女人在齐恒很小的时候就是他的贴身侍卫了,她记忆中的齐恒一直是内敛的,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坦言的说过喜欢什么。 “呵呵,你看我在说什么……回去吧,继续加紧追查父亲的下落,我这边待到时机成熟,会联系你们的。” 这之后,阿魑便冲他施了一礼,离开了。入夜了,晚风吹拂起他一头银发,带来丝丝微凉。齐恒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左眼,他想起自己刚刚的失言,笑了笑,“那样的人,你是配不上的……” 第44章 声声叹 当日齐恒回来之时已是深夜,先前他与君默所说半真半假,在与阿魑见了一面之后,他真的去了驿站附近的小镇。 一时疏忽说出的那几句话罕见的令他深感烦闷,所以一进入小镇,他便寻了一家酒馆,以酒解忧去了。 回到驿站之时,他的身上以沾染了不轻的酒气。齐恒,不是一个喜酒之人。 登上台阶,看着一间间黑着灯的房间,齐恒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他并不想在此刻看见君默。 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当他的手刚刚覆上紧闭的门扉,还未及推开的时候,他的旁边,君默的声音响了起来。 君默,竟然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我还以为,今夜你不会回了。”  24 “默哥……” 当听到君默的声音以后,齐恒的心倏地一跳,一时间他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更加忧烦。 长出了一口气,在这黑夜之中,齐恒的表情无一人看见。推开门,他说道:“一月颠簸,默哥何不早点休息?” 跟在齐恒身后,君默也走了进去。他看着正点灯的齐恒,开口说道:“我在等你。” 君默说的毫无遮掩,堂堂正正,但是齐恒却听的是九曲回肠,弯弯绕绕。即使他心知君默与他所见之人都不同,但是……点灯的手慢了慢,齐恒又叹了一口气,将火折子置于桌上,即使他背对着君默,他也能感受到,对方那专注炯炯的目光。 “默哥,你是怕我在像之前那样,不发一言就失踪半月吧?含哥兒整理”说着,他回身看着君默,“你放心,不辞而别这种事我不会再做了,再者,此行之紧要,我懂,我有分寸的。”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见齐恒已看清了自己的用意,君默点点头,说着便想要转身会自己的房间,但是,齐恒又开了口—— “默哥,正好现在那天星崖的师兄妹二人不在,赢儿有一事想要请教……”说着,齐恒慢慢地朝着君默走了几步,但却并未走的太近,他只盯着君默的后背,“江瑜,默哥意下如何?” 君默虽不解其意,但是齐恒的语气告诉他,这个问题对方一定相当重视。 想着,他回身看着君默,开口问道:“江姑娘虽为一介女流,但心中怀有大志,我很敬佩。” 齐恒勾了勾嘴角,随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所以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她?” 原来如此吗? 到此,君默终于明白,为何每当江瑜和他说话之时,齐恒总是会刻意避开;为何这一月以来,齐恒对他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 心中思忖了片刻,君默眸色一沉,他低垂下眼,不去直视齐恒,而后他开口说道:“若你以为我有意于江姑娘的话,赢儿大可放心,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反之,若赢儿有意,我也会……” “你也会什么?” 未等君默说完,齐恒便开口打断了他。 “啊……”第三次重重的叹气,齐恒觉得自己的酒算是白喝了。而后,他看向君默,说道:“默哥,我不喜欢她。” 说着,他将头抵在君默的肩膀上,低声的说道:“默哥……我或许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他的话最终只说了一半,就因先前喝的酒酒劲作祟,失去了意识。 第45章 杀机起 从这里到达边城仅需半日的马程,这半日里,四人一路无话。江瑜倒是有几次想要开口,全被江子羡用眼神制止了。 不对劲! 江瑜跟在江子羡的身旁,她看着稍稍行在前面的君默,又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齐恒,坚定的想着。 “既已到达边城,那我们也该就此别过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她的师兄江子羡就主动地向他们二人请了辞。江子羡一拱手,开口说道:“来时家师叮嘱过,待我和师妹一到边城,就立即去和师叔汇合。家师之言,不可不行,还望二位海涵。” 听他这么说,君默也没有挽留,他只是回施一礼,作别道:“如此,我们惠城再见。” 眼见事已成定局,江瑜也只得拱手道:“那我和师兄就在惠城等着你们了。” 一直到江氏二人离开,齐恒都没有上前和他们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三人那一番客套。 将缰绳交于小二,君默回身看着齐恒,开口说道:“你刚刚没和他二人道别。” 齐恒笑了笑,笑容一如以往那般明艳,“默哥~当日主张救他们二人的是你,一月之间,和他们熟络的也是你,我不去,也无妨吧?” 君默看了看齐恒的那张笑脸,随即又想起昨晚他未说完整的话,顿了顿,便转身走向客房,说了句“依你。” “幸亏刚刚天星崖的那两个人和他们分开了,不然招惹上北越天星崖,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对吧,巨魅前辈?”将刚刚之景看在眼底,巨行看向巨魅,如此问道。 巨魅斜眼看了一眼巨行,随后开口说道:“主人此次只是让我四人杀了齐恒,所以,那个君默很碍事。” “这个好办~” 巨魅的话刚一说完,身边一个带着一串虎牙项链的黑皮女人便胸有成竹的开了口。 “我料定那齐恒定没有把有人追杀自己一事透漏给君默,所以到时只需在夜半,他二人睡熟之际悄悄潜入进去,再让巨庆用以迷药将那君默迷翻。料那齐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一黄毛小儿,只要我四人联手,斩下他的头颅回去向主人复命,岂不是手到擒来?”黑皮女人名为巨牙,是“十巨人”之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头脑最为聪明的人。听完她的话,其余三人点点头,应了下来。 再说另一边,在君默四人进入边城没有多久,一辆车驾便也进了城。锦缎车盖配上两匹血统纯良的高头宝马,表明了车里人尊贵的身份。 用手掀起帘子,一面容秀丽,媚眼薄唇的少年看了一眼这边城之景,随后放下帘子,开口说道:“说起来,我也有两年没有来过边城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宋国国主四子——宋施宋子放。而他对面坐着的,便是他的老师,也是当今宋国国师——垂鸿客,周夔周天实。 “老师,听闻再有三月,北越就要将质子送来了,您以为,对于这位质子,宋国该以如何态度处之?” 周天实听罢此言,随即抬眼看向自己这位多智近妖的学生,少顷,他反问道:“子放以为宋国该如何?宋国与北越乃世仇,依照君上之意,这位质子恐难有命再活着回到北越。” 那时,宋施没有回答周天实的话。那时他也尚不知道,三月之后,当他有了答案之后,那个答案,却将倾覆他的一生。 第46章 夜半无人低语时 当天夜里,明月朗朗,无风无云,当店小二将最后一块门板放下,边城彻底陷入了沉睡。寂寂明月夜,隐隐杀机现。这样一个夜晚,正是杀人的好日子。 不远处,谁家门前的树,似是树动叶落,眨眼,在这间客栈的屋顶之上,轻飘飘的落下四个人影。而他们,就是巨魅,巨行,巨庆,巨牙。巨魅抬头望了望之上皓月,随即说道:“酉时已到,是时候动手了。巨庆,动手吧。” “是。”巨庆冲着巨魅点了下头,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这茫茫夜色之中。此时此刻,这间客栈之内所有房间的灯盏尽皆熄灭,唯有一楼门口处,燃着一簇微弱烛火,店小二坐于柜台后面,手拄着脸,昏昏欲睡, 25 又似随时都有可能醒转过来。巨庆两指一压,指尖便多了两颗药丸,抬手一挥,那两粒药丸便进了店小二的鼻孔之中,没一会儿,店小二便彻底陷入了沉睡。 巨庆来到二楼,他站在君默的房间前,先是用匕首将窗户割了一个小口,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竹管,顺着那小口朝屋内吹出了一阵青烟。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来得及将竹管放回怀中,他的身后,竟然响起了齐恒的声音,“果然是想要阻止我见到周夔吗?呐,你们从缥缈峰一路跟到边城,当真是好性子啊。告诉我,这一次,你们一共派了多少人来杀我?”话音刚落,黑暗之中,齐恒持着佩剑就冲了过来。 巨庆一双手挡之,而这一挡,巨庆立刻就知道了一件事情——他们轻敌了。这个少年,非常强! “虽然我拜入缥缈子门下仅数月有余,但是我的修行造诣可是非常高的,你们太轻敌了……”齐恒的攻势异常的猛烈,一番下来,他的身上已经被划出了数十道口子,巨庆知道,对方是有意留他一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剩下的人。 一阵打斗之后,客房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了起来,见隐秘行事已然不可能,巨庆索性破窗而出,给顶楼站着的三人发出了信号。 其实根本不用看那信号,巨庆破窗而出的事情被他们三人看个正着。巨行见状,笑着说道:“呵呵,看来巨庆前辈技不如人,辜负了主人的期待呢~” 巨庆和巨牙在未加入“十巨人”之前,乃是齐国一流寇,两人情同兄妹,亲近非常。一听这个巨行竟敢如此评价巨庆,巨牙的脸色登时一变,“有本事,你再说一句!” 眼看着行动败露,他们自己之间还起了内讧,巨魅的眼皮一跳,他拇指一动,从袖口之中突然飞出两条沉火蛇,一边一个,紧紧地缠住了他们二人。巨魅的控蛇术有多厉害,他们是知道的,眼下,见他也动了怒,巨行和巨庆只得收了声,不再说话。 巨魅冷冷的瞧了他二人一眼,随即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正在与齐恒打斗的巨庆,开口说道:“主人下的命令,我等定要完成,今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斩下齐恒的项上人头交与主人。所以,这之后你二人若再妄动,我不介意拿你们喂我的蛇。” 第47章 垂鸿现 当巨庆将迷烟吹入君默房间没一会儿,君默便觉察到了危险。奈何巨庆的迷烟药效十分强劲,君默一时间竟难以化解。 平躺在床上,他运起大小周身先是护住了心脉,随后便开始冲击体内毒素。他知道,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正想着,他就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巨大声响以及不断的打斗声——“赢儿!” 因情绪一时骤起,瞬息之间,他就恢复了行动力。 顺手抄起放于身侧的觉晓,他飞快的冲了出去。 再说楼顶三人眼见着巨庆将齐恒引了过来,而且只有齐恒一个人,他们知道,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巨庆故意佯攻一招,而后直直的朝着楼顶奔去,齐恒追赶在其后,他早已看出了巨庆是有意引他朝楼顶而去,不过,他没有拆穿对方,而是听之任之。齐恒回头看了一眼,他在赌一个可能性——他在赌君默会来救他。 看着二人越发的近了,巨魅抬起左手,片刻之后又落下,他只说了一个字“散”。巨行和巨牙听到指令,便依照之前所讲的那样,朝两边散开。而巨魅则是以手化蛇,正面迎了过去。 另一边,宋施并没有睡觉,他负手立于木窗旁边,看着远处。清风过,夜未央,乌云渐浓,杀机骤现。只片刻的功夫,夜空便卷起了滚滚浓云,空气中气压低的令人阵阵心悸,似乎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大雨。不久之前,他的老师独自一人离开了,并带走了火灵剑。 “乱世如棋,棋盘之上分黑白,阡陌之间带走的是数不尽的亡灵。老师,您总教我要做一个执棋者,但您自己又作何选择了呢?” 虽然齐恒天资聪颖,但是同时面对四个绝绝高手,让他很快就陷入了苦战。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冒险用那只左眼,他知道,今日要是用了,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虽说巨行成为“十巨人”的时间不长,但是四个人的合作却依旧可说是天衣无缝。四人分站一方,将齐恒围困在了阵法之中。 而等到君默终于找到了齐恒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他眨眼间就失去了理智。只见齐恒被高高的抛于半空之中,四道幽蓝色的剑气先后刺中了他的身体。齐恒一头银发散落,手中的佩剑也掉了下来,插在地上,剑柄上还带着血迹。 失去意识的齐恒开始向下掉落,君默知道,自己一定要接住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是—— 就当他往前拼命跑的时候,一团火焰突然撕裂夜空,紧接着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齐恒,随后,一个一身赤金铠甲,火色长发的男人出现了。 “赢儿……” 见有人出来搅局,巨行登时便想冲将上去,将齐恒抢夺过来,但是下一秒,巨魅便伸手将他挡了下来。巨魅面色不善的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冷声说道:“是垂鸿客的火灵剑,我们不是对手,撤!” “站住!” 眼看他们四人想要逃跑,君默怒目圆睁,杀气炸裂,只留下了一句“还请帮我照顾好赢儿,我去去就回!”说着,也不等周夔说话,就运气轻功朝着四人离去的方向急速的追了过去。周夔看着已经走远的君默,只得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这大徒弟很稳重吗?那个样子,哪里稳重了?” 第48章 闪雷 周夔看着因重伤而失去意识的齐恒,四道伤痕伤的他皮开肉绽,看上去触目惊心。 “果然是父子,你的眉眼真像他……” 垂眼盯着齐恒的脸打量了片刻,良久,周夔慢慢的伸出手,却只是作了一个抚摸的手势,并没有真的摸上去。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天际划过了一道闪电,这场孕育了好久的雨终于要降临了。 另一边,巨魅四人心知即使他们联手也不会是周夔的对手,抛去周夔不说,那把火灵剑就已经足够强横。 所以,他们才会在周夔出现的一瞬间就当机立断选择撤退,周夔要是想救齐恒,就一定不会追上来,那他们就得到了逃跑的时间。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这股近在咫尺,令人胆寒的杀气是谁的? 四人停下脚步,他们重新摆好刚刚用来对付齐恒的阵势,准备迎接来敌。 这个阵法名为天罡万象阵,是十巨人的看家本领,眼下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片刻之后,当四个人看清了来人是谁以后,他们都不同程度的吃了一惊。 因为那人 26 ,正是本该中了迷药的君默。 仰头看着已经摆好阵势的四个人,君默抬眼,眼神冰冷的逐一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他慢慢的抽出觉晓,手腕一翻,一时间,一股极强的剑气混合着凌厉的杀气变成一股狂风,吹将过来。 看他摆明了是想和自己决一死战,巨魅左眼微眯,而后开口对其余三人说道:“他是缥缈子的大徒弟,不能杀他。” 一听他又这么说,巨行脸上闪过不快,他反对道:“前辈,就算主人是缥缈子的师弟又如何?他的徒弟挡了主人的道,我们作为下属的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前辈,你太优柔寡断了……” 巨魅侧头看了一眼巨行,脸上面无表情,他缓缓的抬起手,伸出食指指着巨行的额头,说道:“再说一句,我就先杀了你。” “滴答”“滴答”正对峙间,雨点开始伴随着滚滚天雷从天而降,君默高举起觉晓,运功跃于半空之中。 这个时候,几道闪电快速的撕裂夜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迅速的归入了觉晓的剑身之中,发出银色的光芒。 见势不好,巨魅立刻运气全身所有内力率先开启了天罡万象阵,其余三人见了也纷纷照做。巨魅知道这道剑法的厉害——缥缈缥门,闪雷剑术——那是缥门的第二绝学,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竟然就学到了闪雷,而且对方还占着天时,要想全身而退,就只能拼尽全力! 不过瞬息之间,两股极强的力量便碰撞在了一处,经由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将几个人都吹飞了出去,巨魅四人也借此机会成功的逃脱了。 再说君默,他狠狠地撞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吐了一大口血,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隐隐地疼,再想追击已是不可能的事。 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大雨很快就将他整个人都打湿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拿起丢在一旁的觉晓,费力的站了起来。 他要回去了,赢儿伤得很重,他要去见赢儿……但是由于他伤的很重,每走一步他都有要晕倒的可能。当他终于凭借着意志力回到了客房的门口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齐恒,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第49章 交错 低头看着手中刚刚呈上来的画册,宋施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过身,他看着正跪于身后的男人,开口说道:“老师今日的行踪我已知晓,这份东西就放于我手。至于回去如何回复父王,就不用我多言了吧。” 那人一听,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只应了一声“是,公子”后,便无声的离去了。待他离开后,宋施重新看向手中的画册,喃喃道:“齐恒……齐书……?” 就当周夔把齐恒重新带回客房之后没多久,顶楼之上,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出现了。大雨之前的狂风吹得他的衣服鼓鼓作响,而他不是别人,正是仲孙段,“没想到连一向不喜出山的你都出山了,呵呵,来的真快啊,师兄。” 说着,仲孙段缓缓地回过身,而在他的身后,缥缈子程莲不知何时也已经出现了。 程莲看着仲孙段摘下了头上的兜帽,看着对方那相熟的面容上流露着的满是敌意的笑,程莲的心隐隐痛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无心无欲,但是—— “广韵,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齐恒,且不说他是齐书的独子,现在,他还是我的徒弟。” 一看他摆明了是想跟自己对着干,仲孙段微微眯起眼睛,握着剑柄的手也握的更紧了些,似是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师兄此言是在威胁我吗?今日若我执意不听,师兄是否就打算在此与我一战了?”说完,剑锋以出鞘一寸。 仲孙段的问题程莲没有回答,倒是天空中的一声巨雷将这沉默搪塞了过去。仲孙段抬头看了看夜空,最终又将那一寸剑锋收了回去,“既然如此,师兄最好和他寸步不离,否则我的性格,你清楚。” 说着,仲孙段转过身想要离开。 在走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话,“程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副敢为天下先的样子,分明不过就是个懦夫。” 一直到仲孙段离开有一会儿以后,程莲这才有了动静,同时,大雨也降了下来。程莲缓缓地眨了眨着眼睛,像是在回答之前没有回答的仲孙段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我从来就舍不得杀你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君默恢复意识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日头西斜,表明即将又要过去一日。他先是定了定神,而后便想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想要去看齐恒,他必须要去看齐恒。 “奉劝你一句,你现在气息尚不稳定,贸然动作只会得不偿失,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吧。” 见他一醒来就想要下床,刚好端着药走进来的周夔便开口阻拦道,“放心吧,你师父也赶过来了,他现在正在为你师弟诊治,我想你总不至于怀疑你师父的本事。” 听完他的话,君默半信半疑的躺了回去,他接过周夔递过来的药,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 看着君默把药喝完,周夔开口说道:“我叫周夔,字天实,号“垂鸿客”。如今宋国的国师,也是你师父缥缈子程莲的好友。你未出襁褓时,我们曾见过一面的。” 君默听说过周夔的名字,只是他从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他看向周夔,继续问道:“周夔前辈,此前多谢前辈出手搭救赢儿。还请告诉我,赢儿他到底怎么样了!” 君默的话刚一出口,程莲便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他看向君默,只说了三个字:“他醒了。” 第50章 情动 “师父……”当见到程莲的时候,君默一瞬间只觉得无比的羞愧。分明在下山之前,他也曾对对方立下誓言,说要保护好齐恒,可就在刚刚,齐恒险些就死在他的眼前。 程莲自是知晓君默的心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路,“去见他吧。” 听他这么说,君默感激的朝着程莲点点头,而后便想要起身下床。不过因为伤势较重,双脚刚一落地,他就险些跌到在地。抬头对扶住他的周夔道了一声谢,然后他便直奔隔壁的屋子而去。 当君默走出房间以后,程莲便走了进来,并回身关上了门。周夔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他看着眼前这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开口说道:“看着这两个后生,总让人有一种恍惚感。像是时光倒退,置身于我等尚且年轻之时。” 程莲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对于周夔的话并不回应。然后,周夔继续说道:“当年,你与他,也是如此。” 程莲自斟了一杯茶,而后垂眼盯着茶盏之中那一颗竖起的茶针,开口道:“  27 只可惜流年已过,当时种种,早已面无全非,谈及无益。” 见他的秉性脾气依旧如故,周夔无奈的笑了笑,他拿起那盏茶,然后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周夔站了起来,他拍了拍程莲的肩膀,说道:“又说谎。” 说着,周夔便走到了门口,他站在门前,最后说道:“你这两个徒弟我会照看,广韵,就交给你了。” 齐恒睁开眼睛的时候,程莲刚刚离开。他盯着眼前的床梁,眼睛一眨不眨。他知道,他做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君默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手死死地抓着门框。即使当时他站在远处,他也知道那四刀究竟有多致命。眼下,他看着齐恒身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几乎是立刻,他就想起了在此之前他曾看过的齐恒遍布伤痕的身体。如今,在那样一具承受过诸多痛苦的身体上,又要加上四道狰狞伤痕了。而导致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太弱了。 “赢儿……” 想着,他眼眶泛红,指甲深陷进门框,渗出血来。 看他来了,却并不进来,齐恒艰难的侧过头,勾了勾嘴角,笑道:“默哥,怎么不进来?” 齐恒的笑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君默浑身一僵,而后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 因为受了内伤,所以君默的脸色看上去也并不是太好,当君默坐到齐恒手边的时候,齐恒开口说道:“默哥,你脸色不好。” 虽然程莲已经齐恒包扎好了伤口,但是伤口处还是隐隐渗出了点点血色。看着那颜色,君默的脸色更加沉重。 见他这样,齐恒轻叹了口气,他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君默的脸,说道:“别这样,默哥,我没事……” “对不起。” 没等齐恒的话说完,君默一把抓住了齐恒的手,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齐恒的手,如此说道。 齐恒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君默竟然也会主动的做出这种放在平日里被他视为轻浮的举动。 那一刻,齐恒险些失了控。 第51章 尘烟 自从那报信的人离开以后,整整一夜,宋施都没有睡。他坐在周夔的房里,眉头紧锁的等了对方一个晚上。 雨停,日升,一夜混沌之后,天亮了。 其实,周夔也已经料到了自己的一夜未归,势必会引起宋施的疑心。世人仅知宋施多智近妖,却不知他为人极端多疑,做事狠决。周夔相信,若有朝一日,宋施登上大位,宋国必将势不可挡。 站在门口,周夔抬头望了望,心里定下主意:若宋施问起,他会知无不言。 推开门,果不其然,宋施正端坐在厅中手边,还放着一册画册。脸上依旧表现的波澜不惊,周夔回身关上门,开口问道:“子放在此,可是在等为师?” 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宋施点了点头,似是随意一般将手放在那画册之上,手指轻点,继而说道:“老师昨夜之举实非明智,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您呢。” 听他这么说,周夔轻轻的笑了笑,他对上宋施那双颇有深意的眼睛,答道:“若如此,子放此举,岂不亦然?” 随着周夔的话出口,宋施的手之一停,侧脸看着那画册,宋施收敛了些笑意,“老师知我,施向来是唯利是图之人。但是这一次,我只想从老师这里听一句实话。” 说着,宋施拿着那画册站了起来—— “老师年轻之时的经历,我一向有所耳闻。您与程莲、仲孙段以及齐书并称‘缥缈峰四友’。这个名号,当年可谓响遏云霄。直到,齐书娶了氏簇一族的族长,老师四人竟分道扬镳,多年不复相见。” 说到这里,宋施已经走到了周夔的面前,他举起手中的画册,继续道:“直到昨天晚上,老师为了救下程莲的徒弟,不顾身份的现了身。”一边说着,宋施一边看向周夔,“老师究竟和程莲做了什么交易!” 看他竟然已经调查到了如此地步,周夔又是一声轻笑,“交易?我倒是更倾向于称它为两个失败者的互相帮助。” 走回茶桌旁坐下,周夔先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说道:“你所知道的,差不多也就是我和他所知道的了。” 一饮而尽之后,周夔放下茶杯,笑的有些苦涩,“和你一样,我们也曾认为事情的转折点就在于氏簇圣烟,但是没想到,后来氏簇一族被无端灭了族,齐书失踪,氏簇圣烟也死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在阻拦我们得知真相一般。齐恒,就是现在唯一能解开这些谜团的钥匙。” 周夔抬起头,看着宋施,继续说道:“其实今日就算你不来问,我也是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暗影。昨晚发生的事,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有人,想在诸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而现在,这个人很有可能就在宋国!” 宋施当然知道周夔所说的事情有多严重,他也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为何。 所以,他只是略微的停顿了片刻,开口道:“施虽非嫡长子,但是亦是宋国人,既然这个人想以宋国为先,那我就有责任将其阴谋彻底粉碎。不过老师,学生有一个条件——” 第52章 动身 宋施说着,便将那画册交到了周夔的手里,“三月之后,北越的那位质子,要由我接管,如何?” 周夔眉头微紧,因为按理,他国质子理应由太子接管,宋施的这一举动乃是堂而皇之的逾矩,而当今宋国国主最恨逾矩之举。 “老师,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不过学生自有学生的思量,老师不必多虑。父王和大哥那里,自有学生去应对。” 周夔盯着宋施的眼睛思忖了片刻,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册,良久,他先是在手掌中控出一团火焰,燃了那卷画册,随后点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便是。” 看他答应了,宋施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拱起双手,朝着周夔深深地作了一揖,言谢道:“如此,学生就就多谢老师的成全了。从此,老师和学生,就是一条船上,同舟共济之人了。” 说着,宋施便走出了周夔的房间。当门被关上之后,周夔坐下来,心想:子放,你究竟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北越王都庆阳城。 因为宋国距离北越是在太过遥远,所以为了不耽搁行程,今日便是质子出使的日子。 温祁,字渠稀。一国之公子,虽不是嫡出,但也是长子,按理,出使之日应有车杖随从的护送才对。但实际上,近日来相送的人除了他素日里的几位诗友以外,再无他人。 而他本人也只是带了一位由他的父君派来的带有交好文书的使者,以及两个随行在暗中的影护卫。人情的凉薄冷暖,由  28 此可知。不过好在,温祁并不太在意。 “公子,此区宋国路途遥远,不知道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公子,我等会在这遥远的庆阳日夜不停地为公子祈福,盼公子一路平安的。”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温祁的红颜知己,鹿宫。 北越响当当的女奇人。 结果鹿宫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过,温祁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看向站在面前的三两好友,随后翻身上马,在马上冲着他们抱了一拳,说道:“温祁一生能与诸位为友,乃是温祁之幸。有朝一日,若温祁还能回来,定还要与诸位痛饮三日。诸位,保重。” 这一天,这个在北越极度不受重视的公子落寞的离开了,没人知道,当他再度回来那一天,历史将会被改写! 在经过君默的细心照料半月之后,君默和齐恒二人便动身赶向了他们的目的地——惠城聚仙门。 “师兄,怎么办啊,我怎么没看见他们两个啊?”当日和君默二人在边城分别以后,江荀和江瑜便径直去投奔他们的师叔江明子了。之后一路顺畅,所以他们是最先到达惠城的一拨人。 一安顿下来,迫切想和君默重逢的江瑜便拉着江荀守在聚仙门的门口,只可惜,却迟迟未见那两人的身影。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距离考试的日子就只剩下了一天。江瑜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会是他们临时有事,不来了吧。” 江荀原本是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的,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他便看见远远地,两个人正各牵着一匹马朝他们走来。而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默和齐恒。 第53章 重逢 一看来的人果真是他们二人,原本还脸带落寞的江瑜立刻流露出了喜色,她高挥着手臂,招呼道:“恩公~” 看江瑜这一脸的兴奋,江子羡重重的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这些不是滋味。但是他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师妹,白日喧哗,有失体统,师叔见了会骂的。” “哼,谁管他那个老顽固,哎呀,师兄你好啰嗦啊!” 说完,江瑜便也不顾江子羡的劝阻,直接朝着越来越近的君默和齐恒跑了过去。 其实,打从江瑜开始挥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认出了她。齐恒勾着嘴角,开口说道:“看来这丫头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咱们呢,准确的说,是特地守着你呢,默哥。”齐恒微微眯着眼,笑意不及眼底,他知道江瑜有意君默,以前,他尚可不在乎,但现在,他很在乎。 听他话里有话,君默转头看着齐恒,而后说道:“赢儿不要胡言,我并无此意。” 看着君默,齐恒心底思忖:你是流水无情,但奈何落花有意。而就在这个时候,君默又说了一句,“而且,总是她有意于我,我也无法回应。此心,已有所寄,予不了第二个人了。” 齐恒觉得这已经不是自己一时的会错意了,自从那日自己受伤之后,自己这个一向不开窍的师兄的言语就变得大胆了起来。 “恩公,你们怎么来的这么迟?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江瑜走到君默的旁边,有意无意的忽视了齐恒,而是直接开口对君默说道,“不过好在,也不算迟。听说今晚,宋国的国师垂鸿客和四公子也会出现在宴会上,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皇族呢。” 看着自家师妹正缠着君默滔滔不绝着,江子羡没有办法,只得与齐恒同行。看着两人的背影,江子羡开口说道:“我真是拿我这个师妹没有办法,阁下勿怪。” “呵,这是自然。”齐恒笑了笑,“默哥那样的性子,外冷内热,招人喜欢是正常的。” “不过……”但是马上,齐恒话锋一转,“不过,江公子对自家师妹还是要看得更紧一些,过分纯良的人,是很容易陨落的。” 正说着,前面的两人似乎已经到了,君默回身,先是看了一眼齐恒,随即对江姓二人说道:“那我们就先暂时别过,晚宴再会吧,我和赢儿有点事要办。” 原本江瑜是想再跟君默多呆一会儿的,无奈君默都这么说了,她只得点点头,跟着江子羡离开了。 对于刚刚齐恒和自己说的话,江子羡一直难以释怀。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江瑜一看他这样,不解的问道:“师兄,你怎么啦!” 江子羡一愣,而后回过神来朝着江瑜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点笑意,“没事,只是在想一件事。距离晚宴还有一会儿,师妹想好穿什么衣服了吗?” 他不能告诉江瑜,齐恒说的没错,他的师妹的确过于纯良,所以,他才要片刻不停的紧盯着她,保护着她。这是他的责任。 第54章 巨行 当日,虽说巨魅四人借着巨大的冲击力得以成功摆脱了君默的追击,但是君默所施剑气也同样使得他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待到大雨停歇,他们赶到了临时的歇脚点,然而只过了须臾功夫,仲孙段便也跟着出现了。 四人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仲孙段,还是在任务失败的此刻,一时间,四个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他们跪伏在地,低垂着头,唤了一声“主人”。仲孙段走进屋内,站在此次的任务负责人巨魅的面前,冷声道:“四对一,还受伤了?巨魅,临行之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听闻此言,其余三人的眼中皆流露出了惊恐之色,巨魅本人的脸色更是极差之至。他将头垂的更低,开口答道:“若此行不能马到功成,巨魅甘愿以命抵罪。” 看他还记得,仲孙段冷哼了一声,手上已然有了蓄势待发的样子,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巨魅的生死就在仲孙段的一念之间。 他们同样心知肚明,在仲孙段的眼里,不能为他成功执行任务的手下是不配存于世的垃圾。而在他进行处决的时候,更是不能为之求情,不然,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自己,但是—— “主人!这次行动的失败也是我们所始料不及的,要罚,也应罚我们四个,不应独罚巨魅前辈一人!望主人明察!” 就当巨行觉察到了从仲孙段身上流露出的巨大的杀气是奔着巨魅而去的时候,他立刻以身犯险,开口为巨魅求了情。 巨行此举令巨庆和巨牙大吃一惊,巨魅本人更是完全没有想到。他原本以为,巨行为人独断狂傲,所以他从不曾给过对方一分好脸色。 可是眼下,这样的巨行竟然会为他求情。 仲孙段也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如此有胆量,敢替他想杀的人求情。他先是看了看巨魅,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巨行的身上。 这副面孔他有几分印象,当日巨越为他汇报新任巨行之时曾跟他说过,这个人可谓是历代巨行之中实力最强者,只是性傲难驯。 勾了勾嘴角,仲孙段冷冷的呢喃道:“性傲难驯  29 吗?看来巨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匹烈马不是已经被驯服了吗?” 说着,他施展手上蓄势多时的掌力重重的打在了巨行的胸口。 接掌之时,巨行只觉自己五脏六腑猛地一颤,随即便吐了一大口血。 收掌负手,仲孙段重新看向巨魅,开口道:“我今日不杀你,不是因为他替你求了情。而是稍后将会有贵客造访,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自家的丑事。但是,你要清楚,他这一掌是为你挨得,而且下不为例。” 巨魅看着在吐血之后便昏厥过去的巨行,眉头一紧,随后开口说道:“绝无下次。” 看着外面的雨渐渐有了停的势头,仲孙段挥了挥手,对三人说道:“下去吧。”而就在四个人刚刚离开不久,一阵怪风吹过,片刻就燃起了屋内所有灯盏。 门口,出现了一个暗影。 看着那个暗影,仲孙段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第55章 灯后影 那黑影似乎撑着一柄伞,站在门口,当他将伞收起的瞬间,又是一阵风吹过,他便已经站到了仲孙段身后那盏灯的后面。 看他又在故弄玄虚,仲孙段转过身,眼里带了些轻蔑,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彼此之间就应该多一些坦诚,不必弄这种云烟雾绕的手段,阁下以为如何?”听完他的话,那黑影没有动,也没有立即说话。 片刻之后,黑影轻轻的笑了笑,“看来仲孙先生还记得我们是合作关系,我还以为,仲孙先生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虽说仲孙段心知对方意指为何,但是这种出言不逊的态度,还是有些惹怒了他,眉眼微眯,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阁下此言何意?” 看他故作糊涂,那黑影只是伸出手撩拨了一下眼前灯火,继续说道:“在下心有一问,可否请仲孙先生示下。” 仲孙段没有说话,只听那人开口问道:“若有朝一日,你我的合作关系与仲孙先生还有程莲的同门之情有了冲突,先生将作何取舍?” 听闻此言,仲孙段脸色一变,依旧没有说话。他心下一惊,果然,刚刚他也在那! 那黑影说完,朝着仲孙段走了几步,即使是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但是仲孙段却依旧看不到对方的脸,他能看到的,依旧只是一团没有形态的黑雾。那黑影微微仰着头,似是在看着他,“仲孙先生,能否忍心真的下手杀了他?” 这之后,黑影也不再说话了。两人之间,持续着漫长的沉默。良久,仲孙段开口反问了一个问题,“这件事,真的会把他扯进来?” 黑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重新退回到灯后,开口答道:“你我之间合作,就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基础上的。我会帮先生找到齐书,而先生则是帮我得到那只鬼眼,所以,与缥缈子的冲突,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下,仲孙段又不说话了。 看他似乎依旧还没能下定决心,黑影像是失去了耐心,他先是看了看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而后叹了口气,随即重新站在了门口。 “看来,仲孙先生还是需要些时日再想想。” 一边说,他一边撑开伞,“不过时间紧迫,我也不敢确定留给先生思考的时间究竟还有多久……” 黑影的这一番话让仲孙段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他紧咬着牙关,回身看着黑影,终于做下了决定。 “这一次巨魅等四人的失败说到底是由于我的一时心软造成的,我还一直惦念所谓的同门之情。不过你说得对,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我向你保证,下一次,我绝不会手软。” 由于撑着伞,所以仲孙段没有看到在他说完这番话以后,那黑影嘴角咧着的得逞的笑意。 侧过身看向仲孙段,黑影微微冲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可是从始至终都非常的相信仲孙先生的,所以,我也很期待下一次见面,仲孙先生能把鬼眼带过来。那么,告辞。” 说着,那黑影便撑着伞,走向了屋外,没一会儿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56章 对玉 径直走入屋内,齐恒坐在床榻之上,眉眼之中满带着柔情蜜意。他看着君默回身关上门,然后一边拿出装有分别时师父特意为他调制的药丸的曲颈瓶,一边朝他走过来。 “默哥,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吃了吗?师父这药丸苦的很。” 这几日,几乎每次吃药的时候齐恒都借着药苦为由和他撒娇,如今,对于对方的撒娇,君默已经有些免疫了。摇了摇头,君默打开药瓶将一粒药丸倒进齐恒的手心,说道:“少唬我了,听话。” 低头看着手中那散发着一股草药味的药丸,齐恒笑的有些落寞,“没有,默哥,我是真的不喜欢。” 说罢,齐恒便紧闭起眼睛,皱着眉头,张嘴就将那又苦又涩的药丸整个吞了进去。等到成功的吞咽下去之后,齐恒睁开眼睛,他看着君默,果不其然,他的默哥还是中计了。得逞般的勾了下嘴角,他牵起君默的手就往自己的身上引来,“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查看伤口了吧~” 君默的手一僵,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齐恒的胸膛,一抬眼,又正好闯进对方的一泊柔情里,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君默没有收回手,而是顺着齐恒的意,解开了他的腰带。 “默哥,你看,已经不再流血了,可以放心了吧?”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布层层包裹的胸膛,齐恒扬了一下眉毛,这么说道。 “这一次的考试点到为止就好,万不可逞强,我会在旁边盯着你的。”沉默了片刻,君默如此说道。 “呵呵~”知道他依旧还在为自己当日没能救下自己而感到自责,齐恒笑了笑,他大敞着衣襟朝前凑了凑,仰起头,他故意的问道:“默哥,刚刚你说你已心有所寄,是寄给了谁啊?” 君默一怔,没有说话。 看他这样,齐恒缓慢而又坚定的伸出手,一把就揽住了君默的腰,强迫他朝着自己近了一大步。 “默哥,你还记得那天在驿馆时,我说了一半的话吗?”齐恒直起腰身,将君默完全置于他的禁锢里。 “我说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对吧~”说着,齐恒揽着君默腰身的那只手逐渐向上,犹如火把,肆意的在君默的脊背点起熊熊yu火。 君默低着头,他本想避开,可当他对上齐恒的眼睛的时,他又有些舍不得。而就在这恍惚之间,齐恒又开口了—— “默哥,你可愿做那个人?” 君默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齐恒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他拿掉了齐恒揽着他的手。 齐恒本以为这是对方无声的拒绝,但是君默却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 就当齐恒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  30 候,君默开口了,“赢儿,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 这一下,轮道齐恒愣住了,刚刚想好的话瞬时在脑海中消散成空,他只得呆愣地看着君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对手链。然后,他听到君默开口说道:“这首饰是刚进惠城时我买的,你若不嫌,我帮你带上?” “啊,好!我不嫌弃!默哥,我不嫌弃,我喜欢得紧!”齐恒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口吃和慌乱过。 君默对他的反应也觉得新奇,脸上笑意也浓了些许,低着头,他一边为齐恒戴好手链,一边说道:“对玉,象征着成双成对,是姻缘的意思。我不会摘,希望,你也不会——” 君默的话刚一出口,齐恒便一把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不会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摘的,我发誓!” 第57章 夜宴 也许是因为君默与齐恒两人的超凡的样貌以及不俗的气质,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背负着的缥缈二字,两人一出现,立刻变成了焦点。 人们纷纷议论着,有的猜测着缥缈子的两位徒弟出现在此的真实用意,有的则是在心中默默观察着,打算看看谁会是下一任缥缈子,还有的则是对齐恒的那只独眼很感兴趣。一时间,这场夜宴的氛围就变了个样。齐恒对这些各怀鬼胎的人看在眼里,他开口对君默低声说道:“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不喜欢和他们来往了。” 怕他祸从口出,君默轻微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我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些行事为好。”而他话音刚落,从一旁的桌子上,就传来了江瑜热情的呼唤,“恩公,这里!我给你们留了座位!” 而与她同坐的,还有天星崖的几位。 “晚辈君默,见过天星崖江明子前辈。”君默走过去之后,立即拱手作揖道。齐恒本不认得他,一听他这么说,便也跟着作了一揖。 此前,江明子已经从江荀那里听闻了是缥缈子的两位徒弟救了他们,所以在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江明子捋了捋胡子,态度温和。 “果然是缥缈子的高徒,请坐吧。你们救了我天星崖这两位徒儿,便是于我天星崖有恩,改日,江某必当登门道谢。” 在江瑜的印象里,她的这位叔父总是阴沉着脸,对任何人,包括她爹江恒子都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但是今日,此刻,她的叔父竟然在对君默齐恒二人笑。江瑜拉了拉江荀的衣角,低声的说道:“师兄,叔父他今天吃错药了吧,他在笑诶!” 而还没等江荀开口说话,周遭便响起了声声欢迎声。循声望去,只见高台之上,主桌之旁,正站着三个人,这三个人里有一个他们认识,正是聚仙门的门主叶弄柒。 正疑问间,只见那叶弄柒朝前走了一步,他先是朝台下诸位拱手作了一揖,随后笑着介绍道:“想必各位来时也已听闻,此次宋国的国师垂鸿客以及当今四公子也会亲临至此——” 齐恒抬头看着台上的那两个人,此前他朦胧中见过垂鸿客,所以,他把目光全部放到了垂鸿客身边,那个少年的身上。 巧的是,台上,那少年也是先略扫过台下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人群中,正紧盯着他的齐恒的身上。 “独目,缈字,看来他就是齐恒了。”四目相对之后,宋施勾了勾嘴角,冲着齐恒笑了笑。 原本,齐恒这一趟的最根本原因就是要见见这个有着名冠七国的四公子,而在和宋施对上目光之后,他知道,这个人定和他志同道合。 “不愧为一国公子,果真气质不凡。” 因为在来时齐恒就透露过想要见见这个四公子,所以一听齐恒这话,君默只当他是心愿达成,没有多想。 因为众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叶弄柒三人,所以没人注意到,在距离君默这一桌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齐恒看,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58章 月下黑 宋国惠城聚仙门乃宋国开国名将叶昀叶枫杨一手所建,目的就是为了替宋国招揽天下英才,自建立之初至今已逾百年。时光荏苒,如今聚仙门的用处更多的则是为那些世家名门,江湖儿女正声,搏得一份日后行走诸国的好名声。昔日选才之能,已逐渐衰落。叶佻叶弄柒,乃是叶昀之孙,心怀广志,素有光复聚仙门之心。 叶佻说完,便回身引着周夔还有宋施入了座,台下诸位英豪也都纷纷落座,没一会儿的功夫,底下便热闹了起来。齐恒环顾了一下周遭,而后便低声对君默说道:“默哥,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离开一会儿。” 君默点点头,只说了一句“速回”。自从从人群中见到了齐恒,宋施就一直在注意着对方。如今眼看对方先行离席,他便也再坐不住,找了个由头也起身离开了。 此次,叶弄柒大会宾客的地方乃是聚仙门中一处名为高阳天的别馆。走出别馆,便是一大片波光粼粼,湖中株株荷花亭亭玉立,湖中央,还建有一凉亭,提名——小蓬莱。 齐恒站在湖边,只觉这聚仙门当真处处讲究,连一处凉亭也有着如此有趣的名字。 “高阳天外群仙座,小蓬莱中圣人来。这一湖的荷花名为‘群仙座’,就算是在七国之中,也是鼎鼎有名的美景。只是此时时候尚早,荷花还未盛开,真是可惜。” 这个时候,宋施的声音在齐恒的身后响了起来。 齐恒转过身,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随即拱手浅作了一揖,继而开口说道:“听闻宋国依礼立国,今日所见所闻,果真名不虚传,着实令在下佩服。” 看他有意和自己卖着关子,宋施也是轻笑了笑,“齐公子就不必再和我如此了吧,你的人,可是来找过我几次了。” 齐恒笑意加深,长出了一口气,他开口道:“那么今日四公子出现在这里,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同意与我联手了?” 宋施勾了勾嘴角,他转过身,看着身后湖水,答道:“比起联手,我更愿意用朋友来代表你我之间的关系。”说着,他便拿出一包东西交到了齐恒的手上。 “宋施一向言而有信,对于朋友更是慷慨大方。接下来的话,就当做是一份礼物,还望齐兄笑纳。”说着,他朝着齐恒走进了一步,“要想不再被鬼眼反噬,需以活人祭满万人。而近日,齐兄便可静候良机。” 齐恒眼神一亮,脸上笑意略显残忍。 将宋施交给他的东西放进怀里,齐恒也开口说道:“既然四公子如此诚意满满,还以朋友相称,齐恒自然也不敢怠慢。两日后,齐恒手下阿魍必会将滕王宋应的人头双手奉上。所以,也请四公子静候佳音即可。” 两人正事谈毕,齐恒刚想回去,宋施便开口叫住了他,他看着齐恒左手手腕那串与他  31 极不相称的手链,笑道:“白玉月纹,白玉为洁,月纹为证,齐兄这手链,也是颇为讲究啊。” 齐恒当然知道这是宋施在打趣他,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宋施,随即抬起手,想要让月光照照,只可惜,今夜月辉暗淡,浓云缭绕,自苍穹投下来的,只有缕缕黑意。故无奈,只得作罢。不过,他的语气里依旧得意洋洋,“你说的的确没错,赠我此物之人的确比我讲究多了。这个,可是我的宝物呢。” 第59章 鬼妇 惠城西面城门出去不出二十里的地方,是一大片家族墓地。在门的入口处立有两座石狮子,石狮子的后面便是一扇足有两丈高的白石拱门。拱门上还雕刻有叶家的族纹——金乌纹。在拱门上方的正中央还提着两个字——终园。这里,是叶氏一族的家族墓地。 往日,叶弄柒在这里安排了近二十个家奴用来守卫,再算上平日里的守灵人,终园里有近三十个人。可是,今天晚上,在终园的门口却一个人影也不见,随着夜幕的降临,终园开始渐渐起了雾。初夏时节起雾,这是惠城从不曾有过的。 “叮铃”“叮铃”,随着浓雾渐起,一阵阵铃铛的声音从远处极其清晰的传了过来。由远及近,像是来自地狱的亡灵。 那铃铛声在终园的门前停住,然后,一个穿着一身白衣,一头黑发散落,只能从身形勉强看出是一个女子的人手持着一节系着两串铃铛的石杖出现了。而这浓雾,正是她的手笔。女子慢慢地抬起头,头发挡住她的眼睛,只能看到那过于苍白的脸,以及如血般浓艳的嘴唇。 女子看了一会儿那终园两个字,之后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抬起右手,用力向下一抓,就见那终园两个字便被划掉了。在那划痕之间,还依稀可见点点猩红,像是血肉的残留。女子垂下手,而后抬脚缓缓的走了进去。 而在这女子走进去没有多久,先前浓厚的雾便莫名其妙的散了,待到雾气散尽,在终园的门口横陈着的正是先前负责守卫着里的家奴以及守灵人。他们死相极惨,肉身铁青,目眦俱裂,嘴巴大张着,像是在生前见到了相当可怕的场景。 那女子似乎目的相当明确,她对路过的坟墓完全充耳不闻,最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的面前,是一处相较于其他来说比较小,也比较寒酸的小坟。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野草。而在墓碑之上,也只是简单的刻着几个字——叶氏女封秋墓。 “阿娘……”女子静静地凝视着叶封秋这三个字,一动不动。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了有人正在呼唤她,“阿娘,秋儿不想死……秋儿的身子好痛……” 然后,只见一滴泪从那女子的脸颊缓缓地滑下,最终掉落在地上,碎裂。 “秋儿……”女子僵硬且缓慢的伸出手,在那白袖之下,是一只枯瘦如僵尸的手,她轻轻地自上而下的抚摸着叶封秋这三个字,用着相当沙哑的嗓音唤了这么一声,“秋儿……阿娘来晚了……”许是由于女子此刻情绪过于剧烈,终园里没由来的卷起一阵狂风,而狂风也依旧没能吹散这浓雾。 等到叶家收到终园发生的这一诡异事件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正午了。彼时,评定考试的第一场已经开始了。看着叶氏家奴急匆匆的跑过来,宋施勾了勾嘴角,他端起茶,挡住了笑意。 听完家奴的话,叶弄柒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但又碍着周夔和宋施在场,所以他只得强忍着,借着由头离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夔侧头看了看宋施,刚刚宋施的那一抹笑意,他看见了。 “我以为,子放这次来惠城当真只是为了观看评定,看来是为师简单了。子放,刚刚叶门主离场的原因,你知道吧。”说话的这个档口,正值君默从论剑台上下来,听那喝彩声,他知道,君默定是搏了个好成绩。 宋施也将目光放了过去,只不过他看的是君默身边的齐恒,笑了笑,宋施开口道:“有些谜底尚不宜解,老师拭目以待便是。” 第60章 弄潮生 话说叶弄柒在离开论剑台之后,便急匆匆的跟着家奴走到了聚仙门的芳华园,在那里,摆着当日横死的所有终园家奴的尸体。 看着眼前的具具尸体,叶弄柒的眼皮狠狠一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边,伸手便掀起了覆于其上的白布。 而当他看清楚尸体的死相之后,饶是他也是大惊失色,一连往后退了几步。他大睁着眼睛,显然无法相信自己所见,他僵硬的看着身旁的管家,冷声问道:“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是这个死法吗?无一例外?” 那管家跟随叶弄柒多年,也是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惊慌失色的神情,他心知此事定然大事不妙,所以他低垂着头,拱手道:“是的,门主。三十多人,各个如此。而且,小人带人赶去终园的时候还发现,白石拱门上的终园两字也被人划去了……” “呵……呵呵……”没等管家把话说完,叶弄柒便发出了一阵冷笑,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群尸,语气阴狠歹毒,“好啊,躲了五年的人终于肯出来了!”叶弄柒紧紧地攥起拳头,“既然她来了,还给了我们这么大的一份‘厚礼’,我叶氏自当也应礼尚往来才是。走,去聚阴台看看他去。” 叶弄柒这一去直到第一场考试结束都没再回来,散场语也是以人代之。这第一天,君默就在各门之中大放异彩,而齐恒则是以身负有伤为由干脆放弃了考试。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是引得众多女子为之倾心。 冗长的散场语结束之后,齐恒刚想和君默回去休息,便被一群年轻女子给围了起来。见状,君默眼色一沉,明显有些不快,“几位姑娘,赢儿身上有伤,舟车劳顿,需要多加休养,劳驾。” 说罢,也不再多言,抬脚便想直接穿过众人离去。对于君默的这番话,齐恒是听进心里,喜上眉梢,他得意地扬了一下眉毛,便也想抬腿跟上去。但是这个时候,就听其中一位女子开口埋怨道:“哼,嚣张什么啊,仗着自己是齐恒的师兄就得意起来了?一脸面瘫死人相,碍眼死了——” 未及女子讲话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定睛之时,于她脖颈之上已然架着一把长剑,而出剑之人正是齐恒。见他这般,那女子顿时惊的花容失色,话都说不出一句。齐恒将剑朝着女子脖子移近了几分,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因为平日里齐恒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嬉戏玩笑,笑脸相待,君默从未见过动了怒之后的齐恒是何模样。他更不会想到,他第一次见竟会是在这种情境之下。“赢儿,休要胡来,把剑放下!”君默很后悔,来时是他一直叮嘱齐恒为人做事要低调,可他刚刚却因为一时情绪做下了这般因果。  32 他想上前,却被齐恒抬手制止了,齐恒扭头看了看他,随即又看遍了所有在场的人,最后说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任何诋毁君谨言的话,我齐月赢不介意把她的舌头ba出来喂狗!” 这个时候,人群之后突然传出了一阵笑声,再然后,宋施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有些年老的侍女出现了。“既如此,齐兄就放了这位姑娘吧,若真伤着了,恐于缥缈门名声不利啊。” 看他竟然出来打圆场,齐恒便也没再多言,收剑归鞘,放了那名女子,“哼。” 见此处已无热闹可看,众人便也都各自散去了。宋施走到君默和齐恒的面前,拱手施礼道:“见过君兄。” 见他如此尊贵之人竟先行行礼,君默立即也拱手回了一礼,“见过四公子。” 看了看他二人,齐恒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老侍女的身上,这女人虽表面毫无异常,但是齐恒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肯定不对劲。 第61章 魑魅魍魉 七国鼎力格局的形成始自二百多年前的灭陈战争之后,西陈王朝,一个统治了这片土地近四百年的古老王朝终于还是覆灭了。此后,七个手握重兵的诸侯先后自立为王,并与西陈皇都天印城定下盟誓——天下,七国共统之,妄自尊帝者,天人共戮。在历经了近三十年的连绵战火之后,天下,终于安定了下来。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七国实力强弱渐分,早已让那一纸盟约显得无力可笑,七王中有人称帝,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如今,在七国之中,尤以宋国实力最为强横,当今的宋国国君宋风宋道诚则更是雷厉风行,手段犀利。加之此人天性多疑,猜忌心机重,且极重军权,所以在朝他设有六陀罗负责保卫皇室,在野他将军权一分为五,且设有宦官监军,一有军情直接上禀于他。虽说如此,但因滕王宋应乃是宋国三公子,所以在五位将军里可谓一人独大。 最近,因为临近宋风寿辰,所以宋应为了在宋风面前卖乖讨喜,便将军务交予副将,自己率领着二百轻骑回了宋国国都善川。在面见完宋风之后,宋应便回了他在善川的滕王军府,夜夜笙歌了起来。 今夜清风明月,万里无云,苍穹之中,一轮满月似是触手可及。庭院里,花开正胜,厅堂间,轻歌曼舞。侧耳聆听,女子们的软绵酥音正混着男子的yin笑声,真真是好一幅军府chun宫。 又是一阵轻风刮过,屋檐之上四角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可惜这声极其微弱的响动被屋内的声音给完全的掩盖了下去,无一人察觉。那是四个穿着黑衣黑裙,面带半张墨色鬼面具的女子。在她们的脖颈处分别纹有魑、魅、魍、魉四字。 四人站在屋檐之上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而后,纹有“魅”字的女子率先开口道:“看来是小主人也觉得我们无聊了,特地找了这么一个草包色鬼来给我们消遣时间,小主人还真是体贴啊~”说着,她朝前走了几步,“他的人头交给我,三位姐妹就莫要与我争了。” 看她说完就一跃而下,直奔屋内而去,余下三人相视一眼,便趁着又一阵轻风消失了。 另一边,齐恒在这之后并没有跟着君默回去,他们三人回到了宋施的卧房。 彼时,周夔并不在。 回身将门关上,宋施看着齐恒,笑道:“若非亲眼所见,我定是不敢相信,一向沉稳内敛,游刃有余的齐兄竟然也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如此大动肝火。” 见他还想谈及此事,齐恒的眉眼微黯,笑意中加了几分冰寒,“就算是无名小卒,也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宋施认同的点点头,附和道:“倒也的确如此,若实在管不住这张嘴,的确还是直接拔了舌头,断了根源显得干脆些。”而后,他看向身后的老侍女,继续说道:“老师不在,这里不会有别人干扰,你可以去除装扮了,叶夫人。” 听完宋施的话,那女人略显僵硬的点了点头,而后只见从她的身上往外冒着鼓鼓白雾,一声铃铛响过之后,一个如鬼般的白衣女人便出现在了齐恒的面前。 第62章 礼尚往来 那女子将腰微微弯下,她的身体似乎非常的僵硬,每动一下,齐恒都会听见阵阵骨头发出的咔嚓声。齐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冲自己作了一揖,而后就见那女子开口说道:“听闻齐公子需要用活人祭眼,妾想助您一臂之力。” 齐恒眉眼微眯,他没做声,而是看着宋施,以神色问之。宋施嘴角微勾,朝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叶夫人是施此来惠城时结识的一位朋友,被夫家叶氏苦苦追杀五年,虽苟得以性命,却成了如今这般人鬼不分的模样,实是可怜至极。奈何施不会武,故为其引荐齐兄,还望齐兄恕罪。” “呵,原来如此。” 听完宋施的话,齐恒终于明白了昨日宋施所言的真正用意。轻笑一声之后,他看向女子,开口说道:“你想要什么?” 见他似有应允之意,女子低垂下头,开口说道:“妾要……一个机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机会……” 女子这番夹杂着巨大恨意的话让齐恒听得极其悦耳,齐恒眼睛一亮,继续问道:“哦~向谁?” 仿佛连亲口说出这个名字都能让女子感到无比愤恨,女子死死地握着石杖,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名字——“叶佻!” 齐恒听罢,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之情,他只是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愿意将整个叶氏外加上你这一条命都给我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外响起两声门响,而后一个女子开口说道:“主人,东西带回来了。” 齐恒先是看了看宋施,随即开口答道:“知道了,在门口侯着。”说完,那女子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白衣女子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停顿,她点点头,说道:“苟且至今,便是为了复仇。妾……愿意。” “很好,这个忙我帮了。”等那女子说完,齐恒也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及那女子的过往。 得到了齐恒的承诺之后,白衣女子又朝着宋施作了一揖,之后便整个人化成一阵白雾消失了。待到白雾散尽,宋施开口问道:“齐兄为何不问缘由?” “重要吗?” 齐恒轻挑了下眉,语气不屑,“我心知这位叶夫人必定是个苦命人,可存世之人,苦的又何止她一人?所以,不必问。” 宋施愣住,没再多言。 齐恒说完,便拍了拍手,将屋外那女子召了进来,在那女子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 女子将食盒放于茶桌之上,打开盖子,宋施向里望去,里面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  33 三哥——滕王宋应——的人头。 将盖子重新盖上,齐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日与四公子会面之时,我就已经下了诛杀令,想将这颗人头作为礼物送给你。只是没想到,四公子也是个慷慨之人,如此,便算做一次礼尚往来吧~” 抬起手放在那食盒之上,宋施也笑了,“折了宋应,想必五弟必定会暴跳如雷,他那个鲁莽性子,还真是令人担忧呢。” 听他如此说,齐恒赞赏般的点了点头,他很少赏识什么人,但今日,这个宋施是一个。“齐恒一向喜欢那些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四公子当真合我口味。在此,齐恒预祝四公子心想事成,旗开得胜。” 第63章 难诉风情 明月当空,万里薄云惨淡,清风过,荡起千般柔肠。林间惊鸿,一泊水镜无痕,有道是,此间难诉风情。自那日黑影提点过后,仲孙段便让巨魅四人先行返回梁国,他独自一人来了惠城。 经年之前,他尚未出师,缥缈峰四友之名也还未叫响,他们四人还都是江湖上只能借着师名的无名小卒。立于高塔之上,仲孙段垂眼看着惠城夜景,心中思绪万千。 “时光,当真无情如是。” 突然,他开了口,随后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程莲。 程莲没有说话,他只是听着,那张英俊的脸上始终都不曾有过过多的表情变化,程莲这个人,就像是一泊冰川之水,冷淡永恒,任何敢于靠近的人,最终都会被冻伤。 与前两次见面相比,此次,仲孙段的情绪似乎是被这茫茫夜色,清澈湖水给压下去,冲淡了几分。他看向程莲时的眼神,再也不是怒不可遏的了,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黑。 “莲儿~” 毫无征兆的,仲孙段突然这样开口叫了他一声。 他是故意的,他想要最后的赌一次,赌他一生中最纯粹之风情没有错付,他想找回一点颜面,他只要程莲一瞬间的恍惚。可是,他的豪赌,最终还是血本无归。程莲,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哈…哈哈……”仲孙段紧了紧眉头,他转过去,不再看程莲,“程莲,以后你我再不要以同门相称了吧,我们选择的道路不一样,你改变不了我的。”待到眼眶不再酸涩,仲孙段这才重新回身看向程莲,说道:“我会在考试结束当日动手,到时,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就当仲孙段打算收拾起自己已经碎了一地的心选择离开的时候,程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对我自己发过誓,此生绝不会伤你分毫。” 如果是以前,那个单纯热烈的仲孙段决计会被这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可是,已经不是了,如今的仲孙段再也不是那个少年郎了,他的心已经死了。 勾了勾嘴角,仲孙段恢复了原先那副不近人情,咄咄逼人的样子,他打掉程莲的手,语气轻蔑,“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和我提誓言?程莲,我当年就是太过于相信你的誓言,以为你言出必行,耿直不阿,所以才会天真的认为你会救出师父,可是结果呢!那一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死在齐书的手上!” 仲孙段朝他走近了一步,而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所以,收起你的会誓言吧!”说完,他松开了程莲,走前最后说道:“看你这般喜欢齐书,或许我会大发慈悲的让你们死在一起吗,哼!” “他走了?” 仲孙段刚走,周夔便出现了,他的手上还提着两壶酒。他看了一眼程莲,轻叹了口气,随即这般问道。以前,在他们还是四个人的时候,仲孙段总是黏在程莲的身边,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拿着热脸贴冷屁股”,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情况就变了,变成了如今程莲总是追在仲孙段的身后跑。虽说世事无常,但他二人,还是令他唏嘘。 “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他久违的唤了我一声莲儿。”程莲没有回头,他甚至都没有动,但是周夔能听出他此时的语气比以往要多了几分悲悔,“之前也是如此,听谨言说他总是会故意在我闭关或出门之时回来,嘴里面也叫着我莲儿。可是一旦我回来了,他便不会再来。” “他总是觉得我过分看中齐书,甚至觉得当日师父的死也是由于我的一时不忍才导致的……”深吸了一口气,程莲的嘴角竟然泛出了一抹苦笑,“他恨我,这我都可以忍,只是……” 话说到这里,程莲没有再继续讲下去,他想起了刚刚仲孙段看着他时的那种眼神,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绝望,那是他一生都不愿也不敢再看见的眼神。他不怕仲孙段恨他,最起码,这样对方的眼里还会有他,他怕的是,忍不了的是,仲孙段再也不看他。可如今,还有的改吗? 第64章 化骨柔情 程莲的心思一向藏的很好,他从来不是一个外露之人。周夔知道,今日他能讲出这些话来已经是十分稀奇了。见他似乎是不愿再说下去,周夔便走到了他的旁边,将一壶酒递了过去,说道:“不想说不说便是,何苦为难自己。来,陪我喝一壶。” 程莲低头看了看周夔递到眼前的酒壶,以前,他二人的师父便是因酒结缘,成了生死之交。顿了顿,他接过酒壶,也不等周夔说话,直接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再没说话,只是直接离开了。 周夔看他这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尚满的酒壶,无奈的笑了笑。坐在高塔之上,周夔仰头看了看夜空,随即打了一声哨子,不久,玖七自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夔扭过头,勾着手指挠了挠玖七的头,笑道:“都言人事终有聚散,无情便做有情。可世间人万万千,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我曾以为程莲可以,不过今日看来,他也不过是藏得好些罢了。化骨柔情化骨柔情,世人皆被柔情迷了眼,殊不知化骨才是最真。” 玖七虽说有灵性,可它终归只是鹰,对于周夔说的这些它完全不能理解,它只是歪着脑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不解的看着周夔。周夔也知自己有些失态,便张开臂膀,放玖七重回天上。看着玖七的身影,周夔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心里默念了一句,“齐书,你到底在哪!” 另一边,从宋施的房间出来,齐恒对站在身后的女子说道:“事情办得不错,这几日,你们就留在惠城休整吧。” 说完,那女子点了下头,便跃上了屋檐,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齐恒长出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自己身上衣着,随即便返回了自己的住处。果不其然,君默并没有进屋休息,而是立于院中,负手等着他。齐恒心下一暖,又见树上枝头花开的很美,便顺手折了一枝。 他没有从前门进入,而是运着轻功从君默的身后无声的落了下来。勾起嘴角,他递出那结着  34 花的树枝,柔声的说道:“默哥,可是在等我回来?” 垂眼看了看齐恒伸过来的花枝,君默却没有接,他转过身看着齐恒,说道:“赢儿,明日去向那姑娘赔个不是吧,今日之事起因在我,是我欠考虑,一时疏忽失了分寸,管了不该管的闲事……”君默的话越说听得齐恒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不过虽说如此,他也明白,君默自小跟在师父跟前,自然沾染上了师父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毛病。他今日能为自己说出那种话,已实属不易,他不应该再奢求什么。但是他无法接受的是,君默竟然说那是多管闲事!他竟然将自己的情之所起说成是多管闲事?! 想着,齐恒再也顾不上许多,他走到君默的跟前,也不等君默说话,便粗鲁且强硬的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君默似是也来了脾气,奋力挣扎,两个人较了一会儿的劲,终是君默落了下风,他不再反抗,只说道:“你何苦来招惹我,女子,世家子,你不都是唾手可得的吗?” 齐恒是何等的聪明伶俐,当他听完君默的这句话以后,他登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原来他的默哥是打翻了醋坛子,而且,醋的还是宋施。 “噗,哈哈哈!”想着,齐恒一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而他这一笑在君默听来却是满满的嘲讽,君默的脸色阴的更甚了。“唉,默哥,我齐恒不是一个三心二意之人,我说喜欢你,那这一生一世就只会是你一个人,别的人,我是没兴趣的。” 说着,齐恒的手便躁动不安了起来,他顺着君默的背上下摸索,处处点火。 “至于宋子放,只是偶然相识而已,最多,也只是朋友,默哥你不必多想。”感受着怀里的人似乎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他凑在对方的耳边,继续道:“默哥,我永远是你的。” 第65章 聚阴台 聚阴台上锁人魂,三千罗刹往转生,佛陀闭眼,观音坠莲,万象阴邪。据传,这聚阴台乃是叶昀生前最后一道手笔,临终前,他以一己生魂为引启动了聚阴台的锁魂阵法,永世再不能投身为人。 聚仙门一向自诩正道名门,所以这阴邪至极的聚阴台两百年来一直被叶氏一族视为禁地,不许旁人接近,更不许启动锁魂阵法。这一规矩一直持续了两百多年,直到家主之位落入了叶佻的手里,这个一心只想光复叶氏,野心勃勃的男人。 站在聚阴台紧闭着的坠魂门前,叶佻眉头紧皱,他微微侧目,冷声道:“去动洞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违者,立即来报。” 支走了跟在身旁的人,叶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运气推开了已经尘封了五年的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一股肃杀之气便飘了出来,其中还裹着极其浓厚的血腥味儿。 聚阴台周围立有八尊石像,意为镇守八方:震、离、兑、坎四方是四尊闭眼佛陀像,巽、坤、乾、艮四方则是四尊观音像,和寻常观音像不同,这四尊其下皆没有莲花座。 门口处登上聚阴台只有一条路可走,一条浮石路将一池水一分为二,右边是浸着血水而生的千瓣红莲,左边则是一片暗石竹林,“竹莲”取“足链”之谐音,为束缚意。 当坠魂门关上之后,叶佻便运起轻功踩着那条浮石路跃上了聚阴台。锁魂阵的阵眼在其正中,也就是聚阴台的中心处。而此刻,在这中心处,竟然锁着一具白骨。那白骨身上所穿衣物和叶佻的款式相同,乃是叶氏家主方可穿的浪金金乌袍。 垂首看着这具皮囊早已不复的白骨,叶佻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悲意,但最终这抹悲意还是化为了乌有。 他跪坐下来,只是呆呆的凝望着这具白骨。叶佻如今年刚逾四旬,时光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了皱纹的痕迹。许久,他才开口,似是对这白骨说道:“兄长,嫂夫人还活着呢。” 叶佻原本想抬手覆上,却不料被一道光给弹开了。叶佻看着自己有些吃痛的手,表情有些惘然,他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你又拒绝我一次,兄长,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 话音一落,叶佻的眼神变的恶毒狠戾,他起身,望着竹莲池,开口道:“五年了,兄长一定很思念嫂夫人吧,别急,我这就送她去见你。” 说完,他便再没了多留的意思,他回到门口处,却也没有立即离开,顿了顿,他再次回过头,看向了聚阴台。 “兄长,兄长为何从不正眼瞧我一次!那女子,哪有我对兄长之心万分之一!”光阴似是在这一刻回溯,彼时,他还是少年郎。“你一向自诩心怀天下,那你为什么在怀中不能多添一个我!” “一派胡言!”他的犀利之词明显惹恼了那人,那个不过比他大三岁的“兄长”。对方从未打过他,今日却因一女子,给了他一巴掌。 摸了摸自己的脸,叶佻只觉当日疼痛至今仍旧火辣,他阴笑道:“兄长你看,就算你再不愿,现在你也已经属于我了。” 第66章 情也 虽说当日北越天星崖的众人并未在场,但是齐恒当着众人面讲的那一番言辞还是在次日就传到了他们——传到了江子羡和江瑜的耳中。江瑜手中茶盏一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评定考试一共十五天,在这十几天里,江瑜都没再主动地去找他们二人,她只是神情落寞的站在一旁看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到了评定考试的最后一日。这最后一日并非考试,而是公布排名,领了名次,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原本前十位的排名应是由叶弄柒来亲自公布,但今次因宋施在场,公布之权便交给了他。 持着卷轴,宋施行一点头礼,随即便走上前去。展开卷轴,看着卷轴之上位列第一的名字之后,宋施勾了下嘴角,看了一眼齐恒。 宋施这一眼过于明显,被君默看得真切。 君默侧目,冷冷地扫了齐恒一眼,虽未开口,眼神中却有万语千言。 君默这一眼扫的齐恒心里发毛,自那日之后,他可是足足哄了对方十几天,这好不容易起了点成效,结果…… 齐恒干干的笑了笑,心里叫苦不迭:宋施啊,你快别冲我笑了,不然,默哥又要生气,他可记仇了。心里想着,齐恒嘴上顾左右而言他,“我猜,这头筹定是默哥你的。” “……”君默本不想理会齐恒,不过见他那笑脸,君默眉头一蹙,还是说了一句,“赢儿,谨言。” 见他还愿意搭理自己,齐恒轻出了一口气,他赔笑道:“嗯嗯,知道了,谨言谨言~” 两人在台下私语的样子全被站在不远处的江瑜看在了眼里,此时此刻,她冷冷的看着齐恒的那张笑脸,只觉一阵反胃。她紧握着手,眼眶微红。 江瑜有意  35 君默一事江子羡是知道的,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涉世未深的师妹竟然会用情如此之深。 当宋施念完前十的排名之后,正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君默是当之无愧的首等。虽然这一次齐恒因伤并未参与,但是他们也已心知,缥缈子程莲的两位高徒,日后定当不同凡响。 宋施念完之后,叶弄柒走了出来,他笑吟吟的看着众人,说道:“余下之名次,还请各位移步观名榜一看。恕叶某不能远送,在此作别。” 互行拜礼之后,众人便纷纷四下散去,有的前往观名榜,有的则是直接回了住处。 此次评定考试,江子羡勉勉强强的排在了第十位,江明子捋了捋胡子,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开了。见师叔罕见的没有责骂,江子羡轻出了一口气,急忙跟了上去。 但是江瑜却没有动,她看着君默,顿了顿,而后便径自的走了过去,开口叫住了君默,“恩公,江瑜有话说,可否移步。” 从一早就看出这江瑜喜欢君默的不止江子羡一人,齐恒亦然。原本,碍于君默,他本不想在意,只想着若此女识趣些,离君默远点,他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在他们到达聚仙门的当日,他还刻意提醒过江子羡,让他时时刻刻看管好自己的师妹,但是……看着江瑜,齐恒心想:既你主动找死,便也休怪我心狠,我最恨别人跟我抢。 第67章 祸也 “江姑娘,是有何事要与在下说?” 江瑜将君默带到了高阳天的门口,她本想着在评定考试这段期间,寻个合适的时间,将他带到这里,以表心迹。可是眼下,她看着君默手腕上带着的那串与齐恒相同的手链,心里一痛,便没有说话,与君默相见两无言。 原本,君默是不想和江瑜独处的,北越天星崖,名门世家,江瑜又是天星崖掌门独女,名声最为要紧。往日有江子羡跟着,便也无妨,而现在,他二人孤男寡女,传出去难免会对江瑜声名有害。 所以,相互沉默了片刻之后,君默往后又退了一步,拱手道:“江姑娘,若无要紧事,在下就先走了——” “你在怕什么?”看他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江瑜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质问道。 不等君默开口说话,江瑜继续说道:“君谨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难道看不出我早已寄心于你吗?” 看他不说话,江瑜苦笑了几声,她一把扯起君默的手,说道:“怎么可能会不懂呢?你对我视而不见,假装糊涂,全都是因为他!” “江姑娘……” “你不要叫我!”情绪激动的江瑜开口打断了君默,她双眼含泪,失望又愤恨的看着君默,这个自己情窦初开后钟情的第一个男人,“死断袖!” 君默知道断袖是何意,在小师叔读过的那些折子里他曾听过这个词,断袖,意龙阳之好,为枉顾人伦之举,是被天下人所不齿的事情。君默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可是他并不后悔。 只要能与齐恒在一起,纵使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也不后悔。 深吸了一口气,他冲着江瑜深深地作了一揖,说道:“我与赢儿乃两情相悦,其间已容不下第三个人,江姑娘若看不顺眼,不看便是。” 江瑜本对自己刚刚的言辞过于犀利有些后悔,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君默竟然没有开口反驳她一个字,而是坦荡磊落的承认了。对方的这一番话,算是彻底的将她的颜面打了个粉碎。 “君谨言,值得吗!” 直起腰,君默回过身,似是不愿再与她多待一刻,“江姑娘,这种事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在下只能说,我愿意。告辞。” 看着君默没有一丝留恋的决绝背影,江瑜知道此生此世,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想着,两行眼泪顺着眼眶而出,滴落在了地面上。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其实,从刚刚君默二人和齐恒分开以后,齐恒嘴上说先回了住处,实则一直跟在暗处。所以刚刚君默说的那一番话齐恒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他现在很开心,很愉快,而让他快速平静下来的方法就是杀人,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江瑜。 江瑜完全没想过齐恒会出现在这里,从对方身上流露出的浓烈杀意更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齐恒笑眯眯的看着她,右手一翻便于掌心凝结出一只通体散发着缕缕黑烟的虫子,而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江瑜。 江瑜原本想大声呼救,随即她惊恐的发现,周围的竟一时间完全黑了下来,她被困在了一处结界里。 “你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否则默哥会被人怀疑的。这只虫子是我氏簇一族的灭灵蛊虫,数量极其稀少,所以感谢我吧,江姑娘~” “你……你想要干什么!杀了我,天星崖不会放过你的!” 看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齐恒极其魅惑的笑了笑,轻轻一弹指,他便将那虫弹向了江瑜的额头,一眨眼的功夫,那虫便融了进去。 他走到江瑜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不记得一切的你要怎么来找我复仇呢?呵呵呵呵~七九之后,去地狱产忏悔去吧~” 话音一落,周遭黑色的结界一时间便消失不见,连带着齐恒也没了踪迹。江瑜则是在原地驻足了片刻,少顷,独自一人离开了。 第68章 只影羡成双 “哦~君兄回来了。” 君默独自一人回来以后,一走进院子,他便看见了站在齐恒身边的宋施。 早在之前他在台上公布名次的时候,他就觉察出来了,君默此人似乎很不喜欢自己接近齐恒。 嘴角一勾,他有意戏弄一番君默,随后故意伸手扯了扯齐恒的衣袖,朝他凑近了几分,他看着君默,开口说道:“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让齐兄为我引见君兄,不曾想,这一拖竟到了离别之时。” “默哥~” 看穿宋施乃是故意为之,齐恒未等君默开口,就走到了他的身边,解释道:“四公子是特地过来和我们辞行的。” 经过刚刚江瑜的事,君默的心情本就不大好,这一看到宋施,君默原本就无甚表情的脸更显阴沉,他斜眼看了一眼齐恒,随后朝着宋施一拱手,说道:“四公子乃是一国之公子,贵为千金之躯,此举,实是高看了我等。” 听他这么说,宋施摇了摇头,他忙走上前,扶起君默,笑道:“一国公子不过虚名,良师益友才为真,施此言句句肺腑。” 君默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宋施之名,哪怕是鲜少入世的君默也有所耳闻。宋施宋子放,是放眼七国也绝无仅有的大才,只可惜如今连个爵位也没有,是个空名公子。 而在听完对方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后,君默也 36 不由对此人的胸襟赞许几句。先前对他那些因嫉妒而生出的偏见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君默觉得,此人可交。 “而且……”不曾想,宋施竟然又往下说了下去,他压低声音,说的暧昧,“施也想和君兄解释一句,施对齐兄没有那个意思。” “!” 宋施的话一说完,君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底儿透,他极羞赧的垂下头,拱手道了一句“见谅。” 看他这般纯情样子,宋施也是一愣,他看了看旁边脸色已经有些不对的齐恒,随即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点头,“我算是清楚了,算是清楚了。”说着,他又朝着齐恒拱了拱手,最后一边走出院子一边说道:“齐兄当真好眼光,哈哈!” “默哥,他最后和你说什么了?” 齐恒眉头一紧,他赶紧走到君默的跟前,追问道。 但是君默哪能告诉他,他只是垂下手,一边走回屋子,一边说道:“你真是不枉此行,交了一个好朋友。” 看他似是不想告诉自己,而且耳畔处的红也还未消去,齐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心想:你不告诉我,我自有法子让你开口。 说着,他便喜笑颜开的一路小跑进了屋子,极尽亲昵地纠缠道:“好默哥~就告诉我嘛~” “叶夫人,去做准备吧,明晚他就要行动了。” 走出齐君二人所住的院子之后,宋施对出现在身后的女人说道。 女人点头之后,便重新化为了虚无。见她走了,宋施回身望着来时的方向,笑容中带了些落寞,他负过手,抬头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天空,开口道:“看来我真是无聊的久了,看他二人那般亲昵,竟有了些向往,呵呵~” 第69章 囚天无华 风过了无痕,细展一夜萧索,浓愁渐,酒断人肠。 夜半三更,齐恒单手托腮,笑着看正在铺床的君默。 时令已入盛夏,白日里闷热难耐,唯有夜深之后才会偶有几阵夜风吹过,带来丝丝清凉。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风穿堂而过,惹得火烛摇曳。 齐恒眉眼微沉,他扭头望向窗外,收敛了些笑意。 屋外,浓夜肆意,万籁俱寂。 铺好床铺,君默回头看着表情有些不对的齐恒,开口问道:“赢儿,你怎么了?” “无事,默哥。” 齐恒回神,他站了起来,笑的乖巧。 “我就是觉得今天晚上的风似乎要比以往大一些,吹得人很是舒服。”齐恒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君默。他先是朝后望了一眼床铺,见君默已经把两人的床褥都铺好了,而后他牵起君默的手,说道:“看来今日真是个好日子,谢默哥~” 君默脸一红,只是抽出手,率先躺在了床上。 看他又害羞了,齐恒低低的笑了两声,他一边将纱帘放下,一边最后看向了窗外,心想:看来今天晚上他们二人定是要分出个胜负出来了,呵,还挺想看看的,究竟是缥强,还是缈胜。 另一边,仲孙段一入夜便潜入了聚仙门,而直到夜半时分,程莲才飘然而至。 仲孙段知道,程莲定是去送今日启程返回善川的周夔还有宋施了,他转身看着程莲,只一声冷笑,随即便拔剑出鞘,迎面冲了过来。 仲孙段的配剑名为——无华,那是一柄看上去和寻常长剑并无两样的普通剑刃,通体朴素无华,无丁点修饰,故其名为“无华”。 但是,“无华”的剑身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装饰,“无华”实际是由剑气凝聚而成的无形剑刃,使用时,像是一阵朦胧白雾,无形,也似有形。 程莲见状,也立即抽出背后所负囚天,两指并拢注入了一股真气于剑身里,而后横着劈出一道剑气,扛下了无华的攻击。 两股极强剑气的冲撞震得程莲虎口一麻,握剑的手力道一弱,仲孙段见状,立即回以一记高抬腿,稳稳踢中程莲的手,将囚天踢飞出去。 见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踢飞了程莲的剑,仲孙段眼里的杀气更甚,瞬息之间,他动用全力直直的持着无华向程莲的胸口刺去—— 眼见着无华即将没入程莲的胸口,突然,只听得风中传来一声轻响,再然后,四条黑色的玄铁锁链快速的封住了仲孙段的四肢,紧接着程莲双手手掌心中突然亮起两个蓝色“封”字。 看着那两个“封”字,仲孙段瞳孔猛地一紧,只见程莲将一只手已掌心面对他,另一只手竖起两指放于唇前,念了两个字——“囚天”。 话音刚落,一个大大的蓝色“封”字从天而降,压在了仲孙段的身上。 仲孙段知道,若是在落地之前自己不能从封印中逃出来,自己在程莲面前,将彻底沦为待宰鱼肉,败局已定。 想着,仲孙段将全部内里尽数注入“无华”,并操控其将他全身包裹,十指交叉成拳,他怒目圆睁,大喝了一声“爆”! 而后,在距离地面仅仅几寸之前,他用蛮力生生的挤开了囚天的束缚,成功脱身。 他跃上令一间屋子的屋顶,刚刚为了逃脱束缚,他已经用了太多的力量,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苦战。而就在他喘息的时候,突然,视线中的程莲一瞬间消失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将囚天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还封了他几处大穴。 见凝力不成,仲孙段嗤笑一声,“终是我技不如人,缥缈子的缥缈囚天果真厉害。杀了我吧……” 仲孙段的话刚说完,程莲先是点了他的哑穴,随后将他橫抱而起,程莲看着仲孙段,依旧还是那句话——“广韵,我决不会杀你。” 而就当他二人结束了争斗,踏着夜风离去的时候。少顷,先前那名相貌平平的可疑少年从树后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他抬头看向程莲二人离去的方向,嘴角依旧是那一抹诡异的笑容。停留了片刻之后,他重新返回进黑暗,消失了。 第70章 夜祭 也许是因为身旁还躺着一人的缘故,齐恒这一晚睡的格外的安稳。醒转的时候,君默已经在打点行李了。 无言的盯了一会儿君默,当他的眼睛看到了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柄飞刀之后,他坐了起来,扯了扯不整的衣衫,问道:“默哥,那柄飞刀是怎么回事?” 见他醒了,君默将包裹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今早师父传了消息,说是先前暗中刺杀你的人已经被解决掉了,他让我二人先行回去,他随后赶上。” 一听此言,齐恒点了点头,随即从床上站起,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有师父这句话,我们回程之时也就安心了。” 长烟浩荡,万里孤吟。待到齐恒穿好衣服,两人便没再聚仙门过多的停留,便策马出了惠城。因为是回程,所以两人速度不快,带了些游山玩水的意味,而 37 这一慢,天变黑了。 由于是城郊,客馆自是比不上聚仙门。 安顿下来之后,两人便早早地歇息了。 不过,齐恒并没有睡着,他一直在等着时机,当君默终于睡熟了以后,齐恒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另一侧床上的君默,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默哥。” 当齐恒返回聚仙门的时候,魑魅魍魉四人还有叶夫人正等着他。见他来了,五个人纷纷拱手,朝他行了一礼。 立于屋顶,齐恒先是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夜空,今天晚上月色暗淡,农运滚滚,是个杀人的好日子。嘴角微挑,他笑得邪魅,“去吧,今天晚上,宋国叶氏就将不复存在了。” 见他下了令,魑魅魍魉四人立即散开于四方,快速地结了一串手印,一掌指天,一掌指地,一顶暗红色的罩子便将整个聚仙门裹了起来。 聚仙门毕竟也是名门大家,出了此等异动几乎是立即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他们纷纷持剑冲到院子里,当叶弄柒发现为首的竟然是齐恒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开口质问道:“齐月赢,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恒看他这副暴怒模样,只觉好笑,但还未等他开口,叶夫人便走了过来,开口说道:“齐公子,这个人烦请交给我。” 不止叶弄柒,当下面的所有叶姓族人看清了女人的面貌以后,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叶弄柒紧握佩剑,眼神已然非常恶毒,他冷冷的说道:“齐恒,你做出这种事,就不怕缥缈门被天下人非议吗?” 齐恒一听,脸上笑意加深,显得相当的不屑一顾,他垂首看着叶弄柒,开口道:“非议?呵呵,我齐恒此生最不在乎的就是非议。” 说着,他扭头对叶夫人说道:“说好了是来帮你报仇的,所以你的要求我自然会满足。祝你好运,叶夫人。” 魑魅魍魉四人见叶夫人也进了结界,登时变换了阵势,将叶夫人和叶弄柒与其余人隔了开。 齐恒又冷眼看了一遍其余的人,而后抬手绕到脑后,解开了戴在左眼的眼罩,露出了那只绛紫色眼睛。 伸出左手二指放于左眼之前,齐恒念了一声“开”,话音刚落,只见从他那左眼处向下立刻飞出团团火焰,顷刻间,阵中一片火海。 配合着这片火海,魑魅魍魉四人再次换了阵势,随后只见一个又一个生灵伴着黑烟和惨叫升了上来,不受控制的飞进了齐恒的左眼之中,待到收集好最后一个生灵以后,齐恒的左眼流下来了一滴血泪。 因为先前身上带有旧伤,加上吸收生灵极费体力,所以齐恒一时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他重重的喘着气,看着那阵中阵,重新系好了眼罩。 第71章 叶落莲枯 眼见着自己被封在了这阵法结界之中,叶弄柒便也没白费力气试图破阵,他看着眼前这个非人非鬼的女人,只是笑。 这叶夫人名为韩素莲,原本也出身世家,不过在嫁入叶家不久后,便家道中落了。虽如此,此女姿容家教甚好,便也担得起一声叶夫人。 叶弄柒看着韩素莲,仔仔细细的看着,像是在打量着自己的大作一般欣赏无比。随后,他开口说道:“嫂夫人的命当真够硬,喝了竹莲池的血水还能活着,真是令人佩服。”目光流转一圈之后,叶弄柒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毒起来,“你不是爱着兄长吗?何不和他同去!” 见他竟还有脸面在自己的面前唤那人一声“兄长”,韩素莲眸子一紧,她伸出手中石杖直指着叶弄柒,字字用力,“休用你的脏嘴辱了夫君之名,叶佻,我今天定要用你的头去忌我夫君,祭我秋儿!” “呵呵呵~” 说完,但见从那石杖的三颗骷髅的眼窝出飞出三缕灰白色雾体,它们飘到韩素莲的身后,手中各持一柄黑色镰刀。 见韩素莲先亮了招式,叶弄柒却依旧没有收敛了笑意,他伸出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件香包。朝着韩素莲晃了晃,叶弄柒打开了香包,开口说道:“嫂夫人可知,这里面装着的是谁的灰?” 韩素莲闻此言,浑身一僵,她的目光尽皆被那香包吸引,半晌,她才勉强的发出声音,却已然哽咽,“秋…秋儿……” 叶弄柒点点头,他先是朝香包里面瞄了一眼,继而说道:“是啊,就是秋儿啊,嫂夫人是没看到啊,她死的时候究竟有多惨!” “闭嘴!”没等叶弄柒把话说完,被彻底激怒的韩素莲便指挥着身后那三身鬼魂朝叶弄柒发动了猛攻。见此情形,叶弄柒也快速的拔剑而出,利落的闪避着,却并不主动攻击。 “嫂夫人,你知道你的好女儿最后说的话是什么吗?”被逼到一处石灯之上,叶弄柒继续挑衅。 一边说,他一边将香包的口拉到最大。 最后,他当着韩素莲的面将香包口朝下,把里面的灰全部倒了出来。见他这一举动,韩素莲下意识便想去阻拦,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叶弄柒快速变出了三张用竹莲池水写就的符咒,准确无误的贴在了那三身鬼的身上。 这三身鬼本就是依靠着竹莲池水练就出来的。用,为它,封,也为它。所以登时,那三身鬼便化为了乌有。 见自己的招式竟然被破解了,韩素莲忙想补救,却是失了机会,被叶弄柒一剑穿心。 拔出剑,看着倒在地上却还在想着聚灰的韩素莲,叶弄柒冷冷的笑了,他蹲下身子,捏起了韩素莲的下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一个又一个,轻而易举的死在我的手上。因为,你们太过于容易相信别人了。韩素莲,你真以为我会留着那个小畜生的骨灰吗?” 看着韩素莲心死时那眼底无光的模样,叶弄柒极其痛快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她早就被我挫骨扬灰了,哈哈哈哈……” 说着,叶弄柒便松开了韩素莲的下巴,并用她的衣服擦了擦手,随后站了起来,“兄长,在外面漂泊了五年之久的嫂夫人我今天终于找到了,放心,她马上就可以下去找你了……” 话还没说完,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轻笑了一声,“我都忘了,兄长在聚阴台,可是投不了胎的,哈哈哈哈!”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柄长剑突然刺入了他的胸口。 伴随着剑刃刺穿肉体的声音,周围的结界也一并的烟消云散了。变故来得太快,叶弄柒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四柄剑便被抽离了出去,而他也重重的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立于屋顶之上,齐恒冷冷的瞧着叶弄柒,开口说道:“无月之夜,不适宜聒噪。叶门主,你太吵了。” 第72章 游园 齐恒便自屋顶落到地上,走到了韩素莲的尸体旁。 “如今他死了,你也算结了心  38 愿,安心投胎去吧。” 说着,只见韩素莲的尸身再次泛起一阵白雾,雾散,只剩一堆白骨。 弯腰捡起了韩素莲遗落在旁边的石杖,齐恒将它扔进了周遭的火海里,紧接着,只听得火海中传出一阵极其凄厉的惨叫声,那石杖便碎成了粉末。 “留步。” 就当齐恒想要离开之时,在齐恒的头脑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齐恒脚步一停,回身看去,只见偏北处,一束暗淡的红色光线正朝引来,缠绕在了他的手腕处。 魑魅魍魉见状也从四方汇聚到他的身边,她们看着这红线,不禁眉头紧皱。 这时,齐恒的手腕突然被拉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想要指引着他去什么地方。齐恒象征性的扯了扯,没有拉动,而后他扯了扯嘴角,笑着对四人说道:“既然有人想让我过去见他,那我过去见他便是。你们就不用跟过来了,我有新的事交给你们去做。” 然后,他便将之前宋施给他的一包东西交给了她们。 “这是宋施查到的当日绑我去陵城名字,我要知道这个人的背后是谁,查到之后来缥缈峰找我。” 阿魑将东西揣进怀里,而后她担忧的看着绑在齐恒手腕的红线,开口说道:“主人,还是让我们四个跟着您吧,您身上还有伤,而且,刚刚祭完这数百生灵,您的体力消耗的过于巨大了。若万一遇到图谋不轨之人,有我们四人在,还能保护您。”她这一番话正是其余三人想说的,但是齐恒还是拒绝了。 他笑着看着这四个人,而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左眼,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是连我也打不过的敌人,你们四个便也更没有什么胜算。无需多言,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四人无奈,只得应允。 待到四人离去,齐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处的红线,低声笑道:“那么,你想带我去哪呢?” 红线最终将齐恒引到的,正是聚阴台。 齐恒一到聚阴台的门前,那红线便自己消失不见了。齐恒紧了紧眉头,他从未想过聚仙门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处阴绝之地。 “呵,叶佻藏得可真好。” 因为刚刚祭过生灵,所以现在即使齐恒带着可以压制左眼的眼罩,他依旧能感受到这门后面关着的巨大的怨念。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在他的面前赫然打开了。 当门后的一切在他的面前呈现出来以后,绕是齐恒也是愣了片刻,这种邪佞之地他也是生平首见。 在门口停顿了片刻,齐恒便抬脚迈进了聚阴台。而就在他的脚刚一落地,他的周遭,景致登时便出现了变化。此刻,他正置身于聚仙门的正门门口,站在他周围的还有很多叶氏族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愁。这时,只见从远处走来了两个少年,一个衣着光鲜,另一个则是衣衫褴褛,大一点的牵着小一点的手,正欢欢喜喜的朝门口走来。见是他们,众人纷纷迎了上去,却是将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生生隔了开。齐恒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知道,这是有人放他进了梦境,这些,正是对方想要让他看到的。 像这种梦魇术,齐恒原本可以很轻易的就破解,但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想看看,这个背后人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想着,他看着那个肮脏不堪的小孩,笑容玩味。 第73章 叠梦 像是生怕又弄丢了自己带回来的人似的,那衣着光鲜的少年不顾礼数的推开了挡在了他眼前的几个长辈,重新牵起那个被冷落的少年,而后走到门前,跪了下来,“爹,请许佻儿进门。” 齐恒闻言,心道:原来这个脏小孩竟然就是叶佻,那他…… 看着自己原本听话乖巧的儿子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乞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命令,叶闻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拂袖而去。 “孩儿谢过父亲!” 少年见他终于不再阻拦了,便行了一记跪拜之礼,而后起身笑着对叶佻说道:“跟我回家,佻儿。” 叶佻看着这个跟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兄长,两眼一酸,登时哭了出来,他牵住叶情伸出来的手,一边哭一边点着头。叶情看他这样,忙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哄道:“佻儿乖,不哭,走。” 而后,这一大一小便和其余叶氏族人一起从齐恒的身边走过,回了聚仙门。齐恒扭头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笑道:“还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图景。”说着,周遭的景致便又是一变,这一次,他置身于夜晚,叶情的卧房之内。 彼时,之前的两个少年已经长成,叶情的身上也已经穿上了叶氏的浪金金乌袍,表明他已是叶氏家主。 “兄长,深夜叨扰还望勿怪。”嘴上虽的客气,但是齐恒看得出,叶佻正强忍着心中怒气。 叶情回身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已早没了往日的和睦。见他不说话,叶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兄长,你,一定要娶她,是吗?” 叶情点点头,眼神带着疏离,“是,这是已定好的事,弄柒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当然知道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没等叶情的话说完,叶佻的情绪便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紧紧的盯着叶情,双眼已然含泪,“我只问你,你当真喜欢她?” 叶佻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叶情的脸,但是他的手还未触碰到,便被叶情避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表情彻底冷淡了下去,甚至,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的厌恶,而就是这一抹厌恶,让叶佻瞬间僵在了原地。叶情走到一边,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早些回去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叶佻终于开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涩的笑了笑,只呢喃了一句,“叶情,你不该带我回来的。” 叶情当然听到了这句话,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叶佻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而这之后的事,叶佻没有看到,齐恒看到了。他看见叶情走到窗边,眉头紧锁,轻声言了一声“佻儿”。 梦魇术到了这里便结束了,齐恒从梦境中走出,重回到了聚阴台的门口。而这一次,他看到了聚阴台上面,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情。 齐恒眼神一冷,“是你。” 叶情点点头,并示意他踩着浮石路走上来,齐恒也没有过多的犹豫,运气便跃了上去。站到叶情的面前,对方先是看了看他的左眼,而后像是预料到了一样,说道:“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么就代表着佻儿已经死了吧,或者说,整个叶氏已经覆灭于你手了。”齐恒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我很好奇,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拒绝?” “因为……身不由己。” 叶情  39 笑了笑,而后如此答道。 第74章 夜尽 很明显,叶情的回答齐恒完全不能接受。齐恒自认是一个纯粹的人,爱就爱,恨就是恨,无需平添枷锁。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爱而不得,全部都是懦夫行径,不值一提。所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对叶情嗤之以鼻。 叶情笑了笑,对齐恒的轻蔑没有放在心上,他回身看着齐恒,说道:“曾几何时,我也如你这般想,所以我才会不顾族人阻拦,将他带回叶家。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将他带回叶家,无疑就是让他成了众矢之的,我完全没有想过背地里,别人是如何谈论他的。” 齐恒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叶情知道,自己的话齐恒听进去了,因为他的表情变了。 “所以为了能让他在叶家立足,我开始刻意的疏远他,我想让他强大起来,强大到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妄加评判他——” “后来他也的确强大了,强大到亲手了结了你,将你封在这里,强大到把你的夫人把你的孩子还有你的族人,全部带向了毁灭。你一直想着要保护他,殊不知一直就是你伤的他最深!” 未等叶情把话说完,齐恒便开口打断了他,不知不觉间,他语气中竟带了些为叶佻的不甘,“借以保护之名,实是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叶门主好借口。” 叶情愣了愣,他再说不出话来。他觉得齐恒说的很对,那时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把叶佻一个人置于风口浪尖,自己逃跑了吗? 只可叹,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他竟然现在才明白,在一切都早已不可挽回的现在。长叹一口气,他苦笑了几声,“是啊,什么身不由己,都是我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呵,呵呵呵……” 齐恒已经不想再在这里继续消耗时间,他不想让君默醒来时见不到他。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叶情,作别道:“原以为你会让我见识何等有趣之事,却是这等无聊过往,告辞。” 但是叶情却伸手拦住了他,他看着齐恒,眸中星采已死,这双眼睛无比暗淡,“你灭我叶氏满门,如今又深入到这聚阴台,你以为你能说走就走吗?” 见他话中夹藏杀机,齐恒心道:此间果真有诈。而后他眉眼一冷,却在开口前被叶情抢了先,“先别急着动怒,我引你前来非是为了杀你。”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那八尊石像,继续说道:“在这八尊石像的身后贴着一张符纸,你只需要帮我按照顺序撕下来,就可以离开了。” 齐恒也是懂些阵法的,他狐疑的看着叶情,问道:“你是想要毁了这聚阴台?” “正是。” 叶情点点头,而后回到聚阴台中央盘腿坐好,合其双目,便不再说话了。见他似乎打好了主意,齐恒也没再多说,选择了照做。待他将最后一道符纸撕下来的时候,瞬时,聚阴台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不时还有落石坠进竹莲池中,激起层层血水。 踏着轻功回到门口,齐恒回神最后看了一眼魂魄已经渐渐淡去的叶情,而后便冲出了聚阴台。叶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正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轻笑道:“佻儿,我要是能早些遇到这个少年就好了,这样,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就可以有些不同了呢?” “主人,他走了。” 听着聚仙门北处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先前那无名少年突然出现在了屋顶之上。 在这少年的面前,坐着一个和齐恒一样拥有一头银白长发的黑衣男子。 男子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伸出食指指着这少年,但见这少年的身形突然开始扭曲了起来,不久,少年完全变成了一阵黑雾顺着男子伸出的这根食指蜿蜒而上,最终像是一件衣服一样附着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而他,就是先前与仲孙段合作的那个黑影。 拿着最后一点酒站了起来,黑衣男子将酒尽数洒向地面,继而开口说道:“数百年名门叶氏今日毁于齐氏之手,当真可喜可贺。” 而离开了聚仙门的齐恒一刻也没有停的往回赶,终是在丑时赶回了客馆。齐恒本想直接伸手推开门,但是他突然想起了叶情和他说的那些话。 虽然这之后他开口一一反驳了回来,但是即使如此,这些话还是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真的可以比叶情做得更好吗? 后来,他终归也没有得出一个答案。天快亮了,他的默哥就要醒了。所以,他再次抬起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床上,君默睡的很安稳,容颜之上依稀还能寻到点笑意,似是做了一个美梦。齐恒本想回自己的床上,但他愣了片刻,便侧身躺在了君默的身旁。 他看着眼前的君默侧脸,而后又刻意的往里面动了动,他将头贴在君默的胳膊边,撒娇一般低低的唤了一声,“默哥……”他细细嗅着君默的味道,“我回来了。” 第三卷 殊途同归 第75章 阴阳双云烟 当下见君默都眼见自己使出了过眼云烟却还多此一问,齐恒笑容炸裂,他趁着君默分神的这一空挡,顺势凌空翻转起身,握着剑柄的手一换,放出了囚天的玄铁锁链。 见势不好,君默立即将身子放于最低,持着剑连施了几道剑气,勉强击退了玄铁锁链。 见这一击不成,齐恒并没有追上去,他和君默二人分别站于两边,然后齐齐的高举起手中佩剑。就是片刻之间的事,底下众人纷纷觉得空气中的杀意缠绕着他们几乎喘不上气来。混合着剑气与杀意的空气如火一般灼烧了起来,周遭的碎石也一块接一块的碎成齑粉。再看齐恒与君默,两人依旧面不改色。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周遭开始泛起了层层大雾,绯夭眉头一紧,她抓着离犯的手腕便退了出去。 淳嫣和令狐两个人见状,也合力施了一个清云界,将他们和这浓雾给隔了开。眼下,实乃毕生罕见的高手对决的场景,两个人都是当世一顶一的一流剑客,没有人能预料到这样的两个人,一旦起了势,周围的人会落的个什么下场。就当众人屏息凝神,想要一看究竟的时候,齐恒和君默二人几乎同时起势,登时间,这股浓雾开始逐渐旋转,分成了一黑一白两股冲天漩涡。两股漩涡不停的碰撞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而后,齐恒和君默两人也持着剑冲向了彼此。 当囚天和觉晓碰撞到一处的瞬间,众人只看见一道极其刺眼的光从眼前飞过,随后而来的狂风将那漩涡彻底吹散。 定睛一看,当他们再看向周遭的时候,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个人拼尽全力的一剑竟然将周围一切几乎全部击成了碎末。 不等众人感叹,两个人又一次混战在了一处,这一次,双方出剑的速度都极其快速,令人眼花缭乱,分不真切。 宋施看着 40 斗到一处,不分上下的两个人,眉头紧锁。他心里很清楚,君默的身上还有伤,仅凭这一点他就打不赢处于全盛时期的齐恒,更何况,君默也根本不想赢齐恒,“谨言……” 和他的愁容满面形成对比的,是双眼放光的离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齐恒全力对战,敌手还是有着剑尊之名的君默,“主人所出皆是杀招,看来从今天开始,剑尊的名号要换人了,哈哈。” 而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全都放在激斗正酣的齐恒与君默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头顶上,一个穿着一袭月白雪樱袍的男子出现了,腰间,男子佩的剑是无华,但他却并不仲孙段。看了一会儿,男子趁着两人分开的空隙,出手了。 只见他操手运气在空中运转了一圈,合手再开,便于掌心中生出一樽通体发蓝的三脚香炉。男子将那香炉扔下去的同时,香炉顿时间变大并打开了盖子,将宋施等人全都吸了进去。 见有人来打搅他们,齐恒仰头望去,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却愣住了。因为那男子,正是失踪已久的程莲。 君默也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程莲,他仰头看着程莲,一时间竟忘了身后还有齐恒。齐恒抓准时机,合指御剑直直的刺向了君默,却在即将刺到之时被程莲的剑气弹开了。 程莲看着齐恒,脸色阴沉,“若在妄自出手,我不介意于今日清理门户。谨言,上来,我们走。” “……是。” 而后,君默便跃上了那香炉,跟着程莲离开了。看着君默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齐恒知道,君默还没有对自己死心。收剑入鞘,齐恒刚想离开,就听离犯开口问道:“主人,最后那一剑您为什么没有刺下去,明明……” 没等离犯的话说完,齐恒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斜眼看着离犯,开口说道:“什么时候,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指指点点了?我杀不杀他,何时杀,于你有何关系!” 绯夭见状,立即跪地乞求道:“主人,离犯他不懂主人深意,您责罚便是。但是,离犯他一直对主人仰慕甚深,此次僭越,也仅因为此,还望主人息怒,饶了他这一次。” 听着绯夭的话,齐恒便松开了手,将离犯扔到地上,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第76章 风蚀碎灵 再说最先开始交上手的风炼和七律,七律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风炼这个人速度非常快,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和他在速度上硬碰硬,而是马上用碎灵烟将自己整个包裹住,并且高速的旋转起来,生生将石厅的上方打破了一个打洞,率先冲了出去。 七律知道,既然齐恒和君默都在这,那么这两个人之间必定会有一战,他不能成为阻碍,那样齐恒会首先杀了他。 因为这石厅并没有处于多深的地下,所以上方的石层并没有多厚。见他似乎要引开自己,风炼嘴角一勾,笑的张扬而又自信,“想甩掉我?可没这么容易呢,阴暗的家伙。” 说着,他便轻快的踩着周遭凹凸不平的墙壁飞身追了上去,虽然七律比他先一步,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落下太远。 七律回头看着即将就要追上来的风炼,眉头一紧,随后猛地一回身,合手张开了一张碎灵网,布在了风炼的来路。 风炼知道碎灵烟的厉害,一旦被碎灵烟缠上,轻则缺条胳膊少条腿,重则是直接被绞杀,最后会成为碎灵的口粮。一看他布下了一张网,风炼立即转起手中风蚀剑。 风蚀剑在风炼的手中越转越快,最终竟形成了一股飓风,风炼猛地一握剑柄,将飓风朝着碎灵网整个甩了出去。 眼看着这股飓风将自己的碎灵网尽数吹散,七律又接连施了几道碎灵烟,这些碎灵烟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直直的冲向了风炼。 原本风炼还能躲开几个,但是后来,碎灵烟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越来越多,风炼几次险些躲闪不及。 “喂,你这个带着兜帽,没脸见人的家伙,敢不敢跟我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啊~”虽说嘴上这么说,但是风炼心里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就危险了。 从刚刚开始,风炼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似乎在极力避免和他近身战,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就当七律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并且又发起了一波攻击以后,风炼也再次甩出了一股飓风将它们吹散。这一次,他在甩出飓风的同时,持着风蚀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七律,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就当风蚀剑距离七律的胸口只差毫厘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七律竟然像是看穿了他似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看着碎灵烟即将缠上手臂,风炼赶紧抬腿一踢,并反手回了一道剑气过去。 好险! 就当风炼回身站稳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所回的那道剑气这个七律竟然完全没有躲,而且凌厉的风也一并将他头上带着的兜帽吹了下来。 风炼是个男人,一个只喜欢女子的极其轻浮的美男子。但是此刻,看着七律的这张脸,饶是他也一时没能移开眼。 “你……” 风炼这句话还没说完,七律的嘴角就溢出了一滴血。刚刚,他并不是不想躲开那道剑气,他只是躲不开。在和五音对战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刚刚又那么频繁的操控碎灵烟,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用大拇指抹去嘴角血渍,他重新带上兜帽,拼着最后的力气放出了一只碎灵鸟,而后飞身冲向了风炼。 “!” 这只碎灵鸟的速度比起刚刚的碎灵烟速度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风炼心下一惊,也立刻控起一股飓风同样迎了上去。而在这一招之后,他却发现,七律不见了。 风炼四下看了看,见他果然是虚晃了自己一招后逃走了,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收剑入鞘。他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心想:没想到那个阴暗的家伙脸长得还不错嘛,呵,要是有缘能再见一面就好了。就在这时,他见到了特地前来寻他的令狐和淳嫣,在得知了事情经过后,三人便离开了这片林子。 第77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孟国境内多山林,一旦潜入其中,便很难再寻到踪迹。在让令狐和淳嫣两人去找风炼以后,程莲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座无名山上,君默看的分明,眼前的院落格局和缥缈峰的如出一辙。 程莲走到门口,回身对众人说道:“此处甚是隐秘,来时沿路,我也已经设了避眼障法,所以不用担心会有追兵追过来。你们身上都带着伤,可以在此休整。”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甚至可以和大魔头齐恒直接叫板的神秘男子,集婴显的很有兴趣。 他轻轻扯了扯宋施的衣袖,低声的问道:“宋子放,我问你啊,这个人是谁啊?感觉好厉害的样  41 子,连君先生似乎都怕他三分。” 见他不认得程莲,宋施轻笑了一声,同样小声地回道:“这是自然,他是程莲,是谨言还有齐恒的师父。” 集婴心下一惊,他觉得他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过精彩了,不仅见到了君默和齐恒的生死对决,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程莲。那可是程莲啊! 这个时候,令狐、淳嫣还有风炼三人也一路沿着记号赶了回来。见人到齐了,萧承焕便率先朝程莲施了一礼,便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君默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进去,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站在远处,手中不停的抚摸着手腕的白玉月纹链。 “谨言。” 程莲走到他的面前,开口叫了他一声。 君默看着他,手上动作一停,随后弯身行礼。程莲看着他的手上带着的白玉月纹链,眉眼一沉,“你,还不肯死心?” 君默顿了顿,最后双膝跪于程莲的面前,“师父,此前徒儿之所以承担起缥缈子之名,乃是因为徒儿以为您已身遭不测。现如今,既您安然无恙,请准许徒儿卸下缥缈子之名。” 程莲瞳孔一紧,不发一言。 见他不说话,君默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缥缈门,一向只行正义之事,不与魔头为伍,但是师父,赢儿他不是……” “你可知,若刚刚我没有替你挡开他那一剑,囚天就已经没入你的胸膛了。”说这话的时候,程莲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君默浑身一僵,他当然知道,刚刚若没有程莲,他或许真的会死在齐恒的手上。但是……但是……而后,君默冲着程莲磕了一头,他将额头抵在地面,声音颤抖。 “师父,徒儿不肖,所行所举辱没了缥缈门之名,恳请师父将君默逐出师门。” 看着自己自小带大的一直如水般纯洁如雪般剔透的徒弟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个“情”字,步了自己的后尘,程莲长叹了一口气。 “谨言,你还是缥缈子。” 负手背过身去,程莲如此说道。 “师父……” 程莲仰起头,看着头顶夜空,叹道:“缥缈随心,今后,你只做你想做的事便是。其实说到底,为师还很钦佩你的勇气。” 说到这里,程莲苦涩的笑了笑,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君默,最后说道:“为师曾经就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了,所以狠狠的伤害了一个人的心。如今,这些条条框框终于不见了,为师也该为他做些事了。” 另一边,自打齐恒从方外城出来以后,他就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刚刚,他御剑刺向君默的时候,君默看着他的眼神令他无法释怀。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意外?失望?还是……伤心! 突然,齐恒只觉心中一痛,他身子一晃,只得伸手扶住一旁树干才勉强站稳。离犯见状刚想上前,却被绯夭挡了下来,绯夭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不要去接近齐恒。齐恒看着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而后将它放在了心口处。 “不要再追过来了,默哥……” 第78章 琼苍燃寒阳 两天后,安远门被灭的消息就传回了北越温祁的耳朵里。虽然没能抓到宋施、君默等人,但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丞相辛苦,回去歇息吧。” 大位之上,温祁一身墨锦龙纹的皇袍,因为并非上朝,所以他没有佩戴冕旒,他半披着头发,左手托腮,望向他的那一双眸子闪耀却也清冷。 见他似乎是有些像要打消追回宋施的念头,章燃立即跪伏于地,垂首道:“大王,眼下正是我北越大军进攻漠燕的重要之际,臣以为,不可因为一个宋施而……” 没等章燃的话说完,温祁便开口打断了他,只听温祁颇有深意的轻笑了两声,随即开口说道:“丞相是觉得孤会因小失大?从而贻误了战机?” 一听他这么说,章燃立即叩首,辩道:“臣下绝无此意,还望大王明察。” 最后,温祁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只是让章燃站起身,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不用丞相提醒,孤也知道该如何做。”便让章燃退下去了。章燃顿了顿,拱手行了一礼之后,退了出去。 章燃刚一退出大殿,温祁便对天阶之下,那根刻有龙纹图案的柱子开口说道:“戏也看的够久得了吧,夏大将军还不从藏身之地现身,是想让孤请你吗?” 温祁的话音刚落,从那根柱子之后便转出来一个身穿乌金铠甲,额头处绑着一根红色带子,身材高大健壮,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英豪气的俊朗男子。 男子脸上挂笑,他朝着温祁行了一礼,笑道:“当臣子的怎敢让大王请,大王说笑了。” 这男子姓夏,名霄,字琼苍,乃是威名赫赫,号称“杀魔”的北越大将军。 温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记得当初,章燃此人还是他引荐给孤的,他说章燃天资聪慧,可以帮到孤。可如今,满朝文武之中,最想要孤杀了他的,竟然就是这个他引荐的人。呵呵,当真造化无常,令人啼笑皆非。” 夏琼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如今在这朝堂之中,能听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大王说体己话的,就只有他一个了。 宋施,将他从一个最不被看中的世子一步一步送到了这个高度,却在即将功成之际,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这寒冷的王位上。 温祁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下去吧,琼苍,孤会在这庆阳等着你得胜而归。” “是。”而他,也只得点头应是。 章燃刚回到自己的府邸,就去见了正在等着的黯魂九剑。而当黯魂九剑前脚刚走,后脚,夏琼苍就出现了。 章燃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夏琼苍肯定又是硬闯进来的,这个人每一次都是这样,不讲道理,蛮横无理。所以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随他去了。 黯魂九剑,本是温祁另一心腹,御鬼白金骑负责在明中保护,黯魂九剑则是在暗中保护。所以,他们本不应该和外臣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夏琼苍知道,黯魂九剑还听命于另一个人——章燃。 见他又一次不请自来,章燃回过身,面无表情的冲着夏琼苍行了一礼,二人虽皆是北越重臣,但是论家世,寻常百姓的章燃却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侯爵出身的夏琼苍。 “呵,黯魂九剑毕竟还是大王的人,丞相像使唤家仆一般的使唤,恐有不妥吧~”夏琼苍一边说一边走进章燃,并且伸手摸向了章燃的腰身。暧昧一捏,惹得章燃浑身一僵,面色潮红。 见他反应这般实在,夏琼苍眸色一深,他用力一揽,将章燃整个人揽进怀里,开始解章燃的腰带。章燃早就知道夏琼苍来此的目的,他也没有反抗,只是依旧淡漠着一张脸,说道:“去屋里。”  42 夏琼苍其实很不喜欢章燃这种淡漠的样子,明明这张脸在面对温祁的时候也会散发出光彩,这双琉璃眸子也会紧紧地跟随着他,可为什么一面对自己,就光彩流逝,冷若冰霜了呢?夏琼苍冷笑了一声,而后便将章燃横抱而起,走向了卧房。 走向卧房的时候,夏琼苍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想这么多干什么?章燃想看谁,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人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才不是嫉妒!绝对不是! 第79章 异心一心 红丝帐幔随风舞,碧叶欲滴,云霓裳,月未央。一夜云雨缠身后,谁心难平,史笔难说。 夏琼苍从来不会在章燃这里留宿,章燃在事毕之后也从来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在一条界限的两端,不迈不过。 如以往一般,夏琼苍合衣坐起,他有些后悔,来得匆忙,他还未曾换下这一身死沉死沉的铠甲,身后的人又是绝不会伸手帮忙的性子,无奈,夏琼苍只得阴沉着脸,自己动手。 但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今日,章燃竟然开口和他搭话了,而且,还坐了起来,伸出手帮了他。 “我本以为如今大战在即,大将军这半个月都会留宿在练兵场,”一边说着,章燃拿起放于一旁的红带小心翼翼的为他系好,“如今看来,是章燃高估了大将军的定性。” 本来章燃能主动和他搭话,还帮他穿衣,这些都挺让夏琼苍开怀的,但是未曾想,章燃这厮一张嘴就成功的让他火冒三丈! 夏琼苍斜眼看了一眼章燃,而后起身从床上站起,他正了正铠甲,居高临下的说道:“丞相不必用话讽刺夏某,夏某这就回去了。” 看他这般气鼓鼓的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房间,章燃嘴角微勾,轻言道:“望将军旗开得胜,平安而归。” 再说魑魅魍魉四人,当日在章燃见过齐恒以后,因齐恒信不过章燃,便让绯夭传信给她们四人,让她们断其所言真假。 但是她们未曾想到,就当她们刚刚踏进北越之地的时候,她们便被六个人包围了。而包围之人,正是黯魂九剑中的六人。 双方你来我往进行了一场恶战,虽说黯魂九剑人数占优,但终归魑魅魍魉默契更胜一筹,成功的逃脱了出去,不过,四人也身受重伤。 而这一场预谋好的包围战恰恰证明了章燃所给齐恒的那条线索是假的,章燃,利用了夜咒。等到四人回到齐恒身边的时候,距离方外城一战已经过了两天。当她们把这条消息告诉给齐恒的时候,齐恒登时暴怒,他看着手中这张绣有“书”字的手帕,狞笑着运气将其化成了粉末。 “呵,呵呵呵,很好,不愧是宋施曾经最为看重的手下,真是好胆量!” 深吸了一口气,齐恒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重回石座之上,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魑魅魍魉,继续说道:“绯夭,带她们四个下去好好的疗伤休养。” 当这里仅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齐恒从胸前拿出了一封书信,这是昨天夜里由周夔的那只独眼鹰——玖七送过来的。这是一封由程莲亲笔写就的结盟信,上面甚至还成功地预料到了章燃与他合作是场骗局的事情。捏着这封信,齐恒眉头紧锁。 如果答应,那么他便有了更大的可能性找到父亲齐书,可若是答应了,他势必就要与君默有所关联,他不想君默因他而蒙受污名。 齐恒抬头望着天中明月,而与此同时,君默也在无名山顶,与他同望一轮明月。这个时候,宋施走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你觉得,他会来吗?” 君默顿了顿,而后点点头,“他一定会来。因为他清楚,只有这样,才是达到目的最有效的方法。在达成目的这一点上,赢儿从不犹豫。” 是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人或事都不足以改变他。所以当时,齐恒才会走得那样决绝,一次头也没有回过。自己,真是太懂他了。 第80章 黑影再现 在夏琼苍离开以后没过多久,一个撑着一柄黑伞的黑影人便径自走到了章燃的面前。 彼时章燃已经穿好了衣服,见他来了,章燃也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只是说了一句,“你来的很早。” 那黑影收起黑伞,轻轻的笑了笑,“追求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唾手可得,难免心急一些。” 章燃走到茶桌边坐了下来,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收集到这最后一块,你在北越的事情也就做完了吧?” “呵呵~” 黑影听他有意试探自己,随即坐在了他的面前,“如今宋施已经不再北越,在下也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都达成了己之所愿,所以在下自然是不会在北越过多停留的,章大人尽管放心。” 在他说出这一番话之后,章燃的表情略微的有了些好转,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们之间的交易,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黑影见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便继续说道:“不过有两件事在下还是要好心提醒章大人。其一,宋施此人,聪慧过人,机敏似妖,既然他当初能凭一己之力将现今的北越王扶上王位,那么难保他不会再另外扶持什么人,而且现在还有缥缈门和安远门加持,章大人虽然心智也不弱,但是这种隐患,还是能免则免吧。” 黑影人的这番话正中章燃的心思,和他想的一样,章燃其实也很想将宋施赶尽杀绝,可是眼下,北越和漠燕之间,即将有一场硬仗…… 眼看章燃紧了紧拳头,黑影人接着说了他的第二件事,“其二就是,齐恒此人是何秉性在下是最了解不过的,睚眦必报,动一偿百,章大人如今利用了夜咒,恐怕已经惹恼了齐恒。所以今后,章大人还是尽量不要出现在齐恒的面前为好——” “第一,就算他宋施有通天之才,如今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足挂齿。”黑影人的话刚一说完,章燃便开口接道,“第二,你当日曾说过,你我合作,你必会互周全,所以,你该对你自己有信心。” 黑影人看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先是一愣,而后便大笑了出来,“哈哈,好一副伶牙俐齿,哈哈哈。” 而后,黑影人站起身子,走到门口,他撑起黑伞,想要离开,却在离开之时被章燃叫住。 章燃看着他,眸色复杂,“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问你,齐书的那块手帕你又是从何得来?” 见他不答话,章燃也站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黑影人见他已经起了疑心,便索性不再隐瞒,他回头看着章燃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笑道:“章大人,你也要对你自己的答案有信心才是。” 突然他就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43 “黯魂九剑以后就归你了,至少在保命方面,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另一边,在接到玖七送来的那一封结盟信的两天后,正如君默当日所言,齐恒带着绯夭,离犯还有七律出现在了无名山,君默等人的藏身之地。魑魅魍魉四人因为负伤原因,并没有出现。君默紧盯着齐恒,于心底唤了一声“赢儿”。 第81章 止刀戈 由于两方人马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所以这一次的会面剑拔弩张的氛围依旧很浓,两方对峙,互相试探。 原本,风炼还以为自己再见到那个头戴兜帽,虽然阴沉,但是脸着实长得不错的男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没想到,这才短短两日,他们竟然有望成为盟友,而且,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他看得真切。 风炼一向不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完全不理会此时他们两方之间诡异沉重的氛围,而是主动地朝那个人一挑眉眼,笑了。 “那家伙……” 风炼这种自来熟的把戏七律看见了吗?他当然看见了。自打他跟着齐恒来到这里,那个轻浮的家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但是他根本不想理会。所以,他装作视若无睹,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不过,风炼这一举动却引起了站在七律旁边,离犯的注意。 离犯本就不太情愿齐恒和君默联盟,但是他又没那个胆子提反对意见。眼下,他心情本就不好,又看到对面,那个一看就是个浪荡子的家伙嬉皮笑脸,挤眉弄眼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顺着风炼的目光回头看去,他原本以为风炼看的是绯夭,却未曾想,对方看得竟然是比主人还要冷漠,面瘫的七律。“呵,有胆量。”最后,离犯轻笑了一声,如此说道。 就在这时,齐恒主动地朝前走了一步,他将囚天插jin土里,双手搭上,眼睛逐一的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在看到君默的时候,却是故意的略了过去,最后,他开口对程莲说道:“师父,怎么不见仲孙师叔呢?他是……死了吗?” 君默知道,齐恒说这句话是有意想要激怒程莲的,他刚想开口安抚一下程莲,程莲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你今日率众前来,就是想问这种事?” “当然不是。”齐恒歪了一下头,眼中毫无笑意,“说到底,手下败将的生死于我又有何干?不过,既是合作,我倒是备了一份薄礼。” 说着,他便朝着绯夭点了一下头,绯夭授意,她走到两方之间,先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花信,而后双手结印按于地上,片刻之后,只见从地底钻出丝丝红线,红线逐渐聚拢成一朵莲花模样。 当那红线莲花完全成型之后,花瓣开始绽开,最终,在花朵中央,众人看见了五音的尸体。 一看到五音的尸体,花信猛地一僵,即使她当日就已经预料到了五音的结局,但是亲眼所见,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悲痛。两次,她两次都没有救下来她最爱的五音……抬起手,她操控着五音留给她的碎灵烟将五音的尸体带回了自己的身边。 “这,便是我的诚意,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迟迟没有和他们汇合的山帝、雪后还有周夔也出现了。 周夔走道双方中间,而后转过身看着齐恒,开口说道:“既如此,我方若不表示岂不是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进来吧,我此次探得的消息,你一定不想错过。” 第82章 燃月 当众人回到屋内全部落座之后,周夔站到中间,环顾一遭,他将目光放在了齐恒的身上。继而开口说道:“和你一样,我和程莲也同样找了你父亲齐书整整十三年。在这十三年的时间里,我逐渐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齐恒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夔,等着看他究竟能说出些什么出来。 “按着你游荡七国的踪迹一一寻去,有一股藏得极深的势力一直在跟着你。你一离开,这个国家便也会随之发生异变。” 听到这里,齐恒脸色一变,他眉眼眯起,握着囚天的手微微用力。周夔说得没错,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早就觉察到了,而和周夔不一样的是,他知道这股藏在暗中的实力是谁。 “而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件事你其实也早就已经注意到了。甚至,你在觉察到之后还在有意为之。” 说着,周夔走到了齐恒的面前,他注视着齐恒这张和齐书有着七分相似的俊美容颜,继续说道:“你一向是个目的明确之人,十三年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找到齐书。所以,你的有意为之我只能理解为,这股暗中的势力就是齐书。”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周夔没有在意周围的议论,他依旧紧盯着齐恒,果不其然,齐恒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丝的意外。 “但如果这股势力的背后真的是齐书,那么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结果。”周夔说到这里,眉头微紧,“如果我所言不虚,你一直在被同一伙人追杀吧?一伙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 周夔的话一说出口,君默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经年之前那个雨夜,那四个险些要了齐恒性命的人。 “据我所知,齐书是一个善良谦恭,温润如水之人,且一向对自己的独子宠爱有加,他是断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的——” “呵呵~”没等周夔的话说完,齐恒便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但是在座之人都看得真切,齐恒那只眼睛里全然没有半点笑意。他看着周奎,反问道:“据你所知?你觉得你很了解齐书?” 轻出了一口气,齐恒继续说道:“周夔,你很聪明,你几乎猜中了所有的事情。但是你也很愚蠢,轻易的就被一个人所表演出来的假象蒙蔽了双眼,不想接受真正的事实。” 说着,齐恒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左眼,“氏簇一族的鬼眼,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这,便是一切的起因。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那场几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大火整整在齐恒的心中烧了十三年,他是那场浩劫中苟活下来的亡灵。 那个时候,他十一岁,他独自游荡在沐浴在大火里的宫殿,周遭的哭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像是炼狱。他走了很久,浓烟熏的他的嗓子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睁不开,迷茫中,险些被千防掉落下来的木头砸中。 救他的人,是母亲的四个女卫——魑、魅、魍、魉。 “圣尊,您这是干什么?恒公子是您的亲生骨肉,您是想要斩尽杀绝吗?” 恍惚中,他听见阿魑正在质问。 他扭过头,他看到一个人影正慢慢地穿越过火焰浓烟朝他们走过来,待到走近,齐恒赫然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去寻找母亲的,昔日无比疼爱他的父亲——齐书  44 。 彼时的齐书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和蔼温润,他穿着一身如墨黑衣,两手处还缠绕着鼓鼓黑影,隐约,还能听见近乎于亡灵的嘶吼声。他的父亲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下,眼底满是失望,“还没有觉醒吗?真是连杀的必要都没有,浪费时间。” 说着,齐书抬起左手,放出其中一条黑影来与魑魅魍魉四人缠斗,那黑影的速度极快,未及眨眼的功夫,便已冲到了跟前。魑魅魍魉四人害怕波及齐恒,便漏了一个破绽,让齐书掳走了齐恒。 而在这之后,齐恒便被齐书带到了梁国陵城,也就有了后来火烧陵城并被程莲带去缥缈峰的事情。 时至今日,齐书最后和他说的那句“真是连杀的必要都没有”依旧一直印在齐恒的心底,化为梦魇。 “不过正如你所说,彼时我这只鬼眼力量尚弱,他的确有很多机会取我首级,夺走鬼眼。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何呢?” “两种可能。”齐恒似笑非笑的说完这句话,话音一落,君默便开口接了过来,从齐恒说完他的童年经历以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君默的脸色就变的非常的难看。 见是他开口,齐恒一愣,他和君默对视了几眼,而后再次避开了目光。君默眉头一紧,更加的不悦,“第一种很明显,就是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第二种就是,他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找齐,他没有办法。” 听到这里,集婴有些不明白了,他开口问道:“君先生,你怎么知道他在找东西?” 回答他问题的是坐在他左手边的宋施,他看向集婴,说道:“因为刚刚老……周先生说过,每每齐恒出现再离开,当地总会出现异动。而据我所知,出现异动之地皆为两百多年前的古阵。” 说着,他看了一眼正一脸愁容的看着自己的周夔,他原来的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古阵名为‘合灵阵’,阵眼分七,散设七国。至于阵中所封何物,却是无人知晓。而如今,七眼已破六。” 看他连合灵阵都知道,齐恒微微勾起嘴角,他点点头,赞赏道:“真不愧是七国妖才,当真见多识广。没错,就是‘合灵阵’。”说着,他再次看向周夔,问道:“至此,我也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关于齐书的事情全盘托出了,垂鸿客,你也该把那最后一处阵眼的所在告诉给我了吧?” 周夔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从始至终始终都没有出声的程莲,程莲点了点头,然后,周夔便开口道:“最后一处阵眼,就在宋国,聚仙门之下。” 第83章 落定 饶是齐恒也完全没有想过,齐书最后要去的地方竟然会是宋国,而且还是宋国的聚仙门。良久,齐恒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一切之中自有定数,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吗?”他回身看着绯夭等三人,说道:“此次我一人前往即可,你们三个就和魑魅魍魉四人跟着他们去往东凉,等我消息。若我回不来——” “不会让你回不来的!”看穿齐恒想要独自一人去冒险,君默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起身站了起来,打断了齐恒,目光坚定而深情,“我和你一起去。” 这是齐恒最不想听的一句话,他心知若是此行君默真的与他同行了,那么魔头共党的骂名君默是一辈子也摘不掉了。想着,他直言拒绝道:“与我同行,你不怕辱没了缥缈门之名?况且,我自己也可以。” 但是君默也并非是一个肯轻易妥协的人,他紧握破晓,语气无比坚定,“这一次,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围观到了这里,众人算是多少明白了君默之所以十几年如一日的苦苦追寻着齐恒的理由。 宋施曾经亲眼见过这二人是如何的亲昵,也因为是亲眼所见,所以也曾让他对人间情谊心向往之,才有了后来的他和温祁。 如今,他和温祁已全然没有了再续之缘,但是齐恒和君默还有机会,他不想让他们重蹈自己的覆辙。 想着,宋施起身走到了他们面前,开口说道:“若是宋国,那我还要请谨言帮我带回一样东西。” 宋施看得清楚,当自己开口叫君默为“谨言”的时候,齐恒的表情很明显闪过一抹不快,即使消散的很快,但还是被他看见了。宋施心知有戏,便故意的凑到君默的耳边,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说话的时候,宋施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齐恒,因为离得近,所以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齐恒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这种感受他曾经感受过一次,只是彼时,嫉妒的人是君默。勾起嘴角,宋施开口说道:“其实这也是我非去宋国不可的原因,宋国国玺“开山玉玺”乃是当世之宝,有得之必得天下的传闻,也是温祁一直在苦苦寻觅的东西,他一直以为玉玺已离开宋国,殊不知,它从未离开过宋国半步。” 宋施原本是想等到温祁一统天下之后,他亲手将这“开山玉玺”献给他,好搏他开心。但是现在,世事倾覆,他这一念头也在逃离北越之后,彻底打消了。 “好。” 在从宋施这里得知了地址之后,君默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如此说道:“君谨言定当不负所托。” 既已商定好了众人分为两拨——君默齐恒二人连夜赶往宋国聚仙门,其余人则是护送着集婴等人明日赶赴东凉,随后,众人便都四散离开了。 萧承焕原本是想在淳嫣的搀扶下直接回房休息,连日奔波,他的体力濒临透支。这个时候,程莲找了过来,“留步,烦请阁下跟我过来一趟。” 一看他果然追过来了,萧承焕了然的点点头,他朝淳嫣使了个眼色,便跟着程莲一同离开了。 第84章 一心人两心同 当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齐恒和君默二人的时候,君默主动的走到齐恒的面前,开口道:“赢儿,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吧——” 君默的话音未落,齐恒眉眼一沉,他登时拔出了囚天架在了君默的肩膀,刀锋之近,咫尺便可伤人。 见他依旧没有丝毫闪躲之意,齐恒握着囚天的手一顿,他皱起眉头,质问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说着,囚天便在君默的脖子划出了一道伤口,一丝鲜血渗了出来,滴落在剑身上。 君默看着齐恒,全然不顾囚天,又朝着齐恒走进了一步,“你是说过,但我也记得,我从未答应过你。” “你!” “赢儿……”从始至终,君默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他始终深情坚定如是。让齐恒又怜又恨,毫无办法。 君默一边说,一便伸出手将囚天指向了自己的心口,嘴角,竟有了些许笑意,“我也想不去管你,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说着,君默又朝前走了一步,眼见着囚天剑即  45 将没入心口,齐恒见状,大惊失色,他猛地抽手,收回了剑。 “你疯了!” 齐恒有些恼怒,而这恼怒,却也流露出了他的真心。 见他这幅震怒样子,君默却是心满意足,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看着齐恒,开口说道:“早就疯了,自一天跟着你下山以后,我就疯了。” 君默牵起齐恒带着白玉月纹链的手,继续说道:“你都已经把我染上你的颜色了,为什么总要推开我呢?” 看着时隔多年,终于重新凑成一对的两幅手链,君默眼眶微红。 “……” 齐恒看着君默,他想伸手抱抱君默,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忍耐。 从君默的手中抽回手,齐恒将囚天剑收进剑鞘,他走到一旁,和君默拉开了距离,只给了君默一个疏离的背影,“君谨言,你现在真的很讨人厌。” 说完这句话,齐恒便直接走出了屋子,连一抹余光都不肯留给君默。君默看着自己手腕的白玉月纹链,什么也没说,又一次跟了上去。 “宋子放,你刚才和君先生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另一边,集婴又和往常一样缠在宋施的身边。连日里,但凡宋施在哪,集婴也一定会在哪。 开始,集仲惠还会开口说说,但是时间一长,他也懒得去管了。等到他们到了东凉,局面会比现在还要危险,还要紧张。所以索性就让集婴放纵心性吧,反正,这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了。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周夔,宋施的心中难免激起了一些波澜,他本想回房休息,奈何集婴却跟着他一起回了屋子。宋施看着集婴,良久,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他不答话只是叹气,集婴继续追问道:“怎么了你,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没事。” 最后,宋施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便坐到了他的旁边。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这个还未曾遭受污染的澄澈如水的少年,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话,“集婴,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你信我。” 一听他这么说,又见宋施的眼中又出现了那抹令他极其不快却又无可奈何的伤悲神色,集婴眉头一紧,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宋施的手,发誓一般的说道:“宋施,宋子放,你看着我,我集婴相信你,知道吗?就算世上的人都不信你,我集婴都信你,永远信你!” 集婴真挚的目光深深地打动了宋施,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宋施点点头,“多谢。” 第85章 八灵起魂针 程莲将萧承焕带到了自己所居住的房间,两人走到一面书架之前,程莲转动了一下放于其上的香炉,而后,一间密室出现了。 当密室之门打开的那一刻,萧承焕只觉从里面吹出来了一阵极其刺骨的寒风。心知他体弱,程莲便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此间寒气颇重,见谅。” 萧承焕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这里面所放之人是谁他也是知道的,当年,程莲还有周夔带着身负重伤不省人事的仲孙段找到他的恩师“凌凤子”秦端的时候,他也在场。那个时候,梁国还没有被灭,他这个太子也没有被废,他和宋施,也还是朋友。走进密室,冰床之上,仲孙段依旧维持着当初的样子,沉睡不醒。 他的恩师,“凌凤子”秦端,乃是当世名医,行医数年,所救不下千人。然而,当日见到仲孙段之后,饶是他竟也无能为力。 如今,恩师游方四海对年,早已不知所踪。普天之下,若还有谁有可能医治仲孙段,也就只有他这个所谓的“鬼面圣手”了。走到冰床旁边,萧承焕看了一眼仲孙段,而后伸手为他号了脉。因为常年冰冻的缘故,仲孙段经脉行进缓慢,除此之外,却也没有任何异常。 看他开始了,程莲走到另一边,开口说道:“虽然当年秦端并未找到症状由头,只是让我们将他安放于冰床之上。但是,就在前不久,广韵的手指却动了一下,似是有了苏醒的预兆。” 将仲孙段的手放回身侧,萧承焕看着程莲,问道:“动了?前不久,是多久?” 程莲看他如此,便立即回答道:“半月前,子时。”得到答案之后,萧承焕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仲孙段的身上,他眉头轻锁,呢喃道:“子时,一日之中阴气最盛之时吗?师父当年苦苦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伤口,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伤口!” 萧承焕的这一番话让程莲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心底,他也在问着自己,难道说真的不是齐恒干的?可是当日广韵应该只和齐恒交过手才对,如果不是齐恒,那又会是谁呢?正当程莲陷入深思的时候,萧承焕的手上有了动作。 因为秦端始终坚守“医者,悬壶济世,不可习武伤人”之理,所以不仅他毅然的选择了弃剑,更是从未教过萧承焕半点武艺。 但是此刻,程莲看到,在萧承焕的周身聚起了丝丝金缕,每一根金缕的尽头都浮着一根银针。 萧承焕睁开眼睛,接连换了好几个手势,然后,只见原本金光遍布的丝丝金缕即刻之间凝为一团污浊混沌,只听得一声极其刺耳的叫声之后,这团混沌重新分开,化成了八缕顶端浮针的黑线。 萧承焕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衣袖轻挥,便将这八根黑线握于手中,右手则是合两指将气自神庭穴为口汇进了仲孙段的脑中。片刻之后,仲孙段猛地从冰床之上坐起,萧承焕抓住时机将左手中的八根银针施在了仲孙段背后以及头部,脖颈处的八处大穴之中。再然后,程莲便看见在仲孙段的八方出现了八个灵体,与之相连接的便是那黑线。 萧承焕走到程莲的身边,从他此刻变的更加苍白难看的脸色便可知,他刚刚所施的这个术法一定相当的耗费体力。萧承焕一边喘着气,一边解释道:“八灵起魂针,我自创的,希望会找到答案。” 因为与秦端是老友,所以程莲也曾见过年轻之时的萧承焕,记忆中的萧承焕虽不及练武之人勇猛强壮,但是也算是身体力强,全无半点病弱之态。而如今,萧承焕虽正值壮年,却好似风烛残年之人。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看程莲一直紧盯着自己看,萧承焕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气若游丝,“程前辈,别看了,我不会说的。八灵起魂针要一个时辰尚可奏效,这屋子里太冷了,我先出去了。” 见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程莲收回了目光,他一拱手,只说了一句“抱歉。” 第86章 双龙失魂咒 萧承焕走出密室时,因为用尽了力气,险些跌倒于地。他抬手运气,生生将口腔之中那股血腥气压制了下去。 “呵,你看我被你害的有多惨……” 晃了晃头,在眼前稍稍恢复了些清明之后,他面 46 带苦涩的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自嘲之意。 坐在木凳上,萧承焕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提着茶壶的手抖了又抖。看着自己竟然气虚力竭至此,他长叹了口气,“褚江,若你还活着,看到我这般模样一定觉得特别解气吧,呵……也是,我杀了你的爱妻,杀了你还未出襁褓的幼子,我这般狼狈,不过咎由自取四个字……” 许是精力耗尽,萧承焕慢慢的趴在了桌子上,他看着密室的入口,缓缓的合上了双眼,“活着,真是太累了。” 而等到萧承焕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听上去急切的声音的时候,睁开疲惫的双眼,他发现,程莲和周夔正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唤了他有一会儿了。 醒了醒神,萧承焕知道,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而后,他的眉眼闪过一抹复杂,却很快消散了。 略带歉意的冲着两人点了下头,萧承焕站了起来,他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还给了程莲,经过这一个时辰的小憩,他已经恢复了些体力。然后,三人便再次走进了密室。 此刻,一个时辰之前位于仲孙段八方的八具灵体,已经重新凝成了一团乌黑混沌。施在仲孙段身上的八颗银针也全被弹了出来,钉到墙里。 “怎么会……” 一看萧承焕的脸色,程莲周夔二人心知定是有了什么变故。然后,程莲开口问道:“如何?” 萧承焕没有说话,他走到钉着银针的墙边,果不其然,银针已经出现了溶解的征兆。他重新走到仲孙段的身边,一边解着仲孙段的衣带,一边问道:“针是什么时候被弹出来的?” 看他开始解着仲孙段的衣物,程莲虽不明就里,却也上前帮忙,“片刻之前。” 又是不谋而合!得到答案之后,萧承焕先是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说道:“他的伤,不是齐恒干的。” 说着,萧承焕便褪去了仲孙段的上身衣物,将他的后背整个暴露了出来。 当看清楚仲孙段背后的情况以后,饶是像周夔和程莲这般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由得呆愣在原地——此刻,在仲孙段的后背,莫名生出了两条纠缠于一处的黑龙纹案,纹案处还在向外鼓鼓的冒着黑烟。 “这是早已失传二百余年的邪术——‘双龙失魂咒’,因为早已失传,我也只是在当年和宋施查阅古籍之时读过一言两语。” 说着,萧承焕便撤了自己的八灵起魂针,“八灵起魂针原本可依靠我的心神来探查病人体内,但是它被反弹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这个人,强的可怕。” “双龙失魂咒……你可知怎么破?” 萧承焕知道,眼前的程莲正处于暴怒之中,他心中压抑多年的怒火已经全被调拨了起来。 萧承焕想了想,随即说道:“双龙失魂咒,失魂便是其真正目的,我们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我需要二位的协助。” “但说无妨。”一听此言,程莲当即便应允了下来。 第87章 倒行逆施 程莲答应的痛快,萧承焕也没有拐弯抹角,手掌一翻,他于掌心之中凝结出两根银针,将两根银针分别交予程莲和周夔,萧承焕开口说道:“如二位所见,这倒行逆施,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得借你们的元神一用,这两根针乃是我元神所化,请拿好。” 周夔看着手掌中的这根银针,他眉头微紧,“以元神化针,何其凶险,你舍身犯险是为了救谁吗?” 但是萧承焕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然的一笑以置之,“此等小事无需介怀。请两位站在他的两手边,我要开始了。” 依他所说站好,萧承焕又翻出了一根普通的银针,双指夹针,他再次将针施在了仲孙段的神庭穴。 施针完毕,萧承焕对他们说道:“现在,请两位闭目凝神,并将自身元神汇聚进手中银针。”程莲周夔相视一眼,纷纷照做。不一会儿,两人周身便泛出了淡淡金光。 萧承焕走到仲孙段的面前,伸出左手覆在他的头顶,单手结了一印,然后也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萧承焕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进入到了仲孙段的意识当中。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仲孙段竟然在和齐恒对战后去了梁国。 显然,和齐恒的对战让仲孙段元气大伤,身上所着衣物也沾染了大片的血迹。仲孙段捂着胸口,路过之处,皆有鲜血。 不过,仲孙段并没有能坚持很久,没走出多远,他终于还是不得不扶着树干,停下歇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萧承焕想:伤成这样,也怪不得天下都以为是齐恒杀了仲孙段。 而就当他感叹的这个时候,突然,从密林深处传出了一阵戏谑非常的笑声,从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出所料,对仲孙段施下双龙失魂咒的应该就是这个藏在暗中的人了。他,会是谁? 一听这笑声,仲孙段眉头紧锁,眼底布满了滔天恨意,“王八蛋……你利用了我!” 说着,哪怕此刻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凭借着这股恨意,他还是顽强的站了起来,并拔出了无华剑。 从肩膀处淌下来的血顺着手流到无华剑上,最终滴落进泥土。 “滚出来!” 随着仲孙段的这一声怒吼,藏匿在暗中的笑声的主人终于现了身。那是一把从密林深处自己飞出来的黑伞,那伞仿佛有着灵性,它停在仲孙段面前的半空之中,黑伞之下开始渐渐向外弥漫出黑雾,最后,伞被打开了,伞下,站着的正是那个通体围绕着黑雾的人影。 见他现了身,仲孙段持剑便砍,但是已身受重伤的他根本伤不到那人一丝一毫,反倒被那人一击击中腹部,趴伏在地。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黑影半蹲下来,如此说道。 “仲孙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很像那条对着明月空吠的蠢狗吗?一辈子都在执着一个人,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什么都没有得到。呵呵,你怨恨齐书?你怨恨他什么呢?你,真的怨恨他吗?”即使看不到脸,但是萧承焕也能听出,此刻,这黑影之下,那人定是一副狞笑嘴脸,“你真正怨恨的,是你自己。” “你…你胡说!闭嘴,你给我闭嘴!” 被气得急火攻心,仲孙段大吐了一口鲜血。黑影见他这样,又是一声讥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仲孙段,最后说道:“一辈子做个废物,一辈子怨恨自己吧~双龙失魂咒!” 第88章 锁魂定源 “果真是他。” 当“双龙失魂咒”这几个字从这黑影人的口中说出以后,萧承焕眉头一紧。而后,但见从他手中所握的那柄黑伞的边缘,黑气扩散的越发的浓厚起来,最后,竟然汇成为两股龙形。 刚汇聚成型,这两股龙 47 形黑气便分道两路,以仲孙段身上的伤口为门进入到了他的体内。 只片刻功夫,仲孙段便状如死尸,一动也不动了。 此等阴诡的手段饶是他也是生平仅见,正当他震惊之时,仲孙段的嘴巴大张,吐出了一缕残元,而那,正是仲孙段缺失的一抹元神。 眼见着咒术已成,那黑影手掌又是一翻,便在这抹元神之外施了一个封印阵法,将它封埋了起来。原本,在确定了封埋地点之后,萧承焕应当立即退出,毕竟,入侵他人元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由元神覆灭的风险。但是,正当他打算解除倒行逆施的时候,那黑影竟然扭头,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能看到他一般。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承焕一时间无比紧张,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能看到他,那么不光是他自己的元神有危险,程莲,周夔,甚至仲孙段自己的,也都在劫难逃。两个人无声的对峙了片刻,而这片刻的功夫,却让萧承焕仿佛过了百年般漫长。最后,那人只是收回了目光,翻出仲孙段身上的信号弹放于天际,随后便离开了。 待确认那黑影是真的离开了以后,萧承焕也赶紧解除了术法,回归了元神。他收回手,此刻,他的额头已布满了冷汗。 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手掌中的一缕残存的黑气,萧承焕脸色大变,他知道,刚刚那个黑影,是真的看见了他。 对刚刚萧承焕的际遇全然那不知的程莲周夔二人走到他的身边,见他神情反常,程莲开口问道:“可是未寻到?” 萧承焕回过神,他收回手负于身后,摇了摇头,说道:“寻到了,是梁国,梁国兰城。” 一听是在梁国地界,周夔看向程莲,开口说道:“还记得我曾让玖七给你送过信吧,当时,广韵和他的‘十巨人’就出现在梁国。” 程莲点点头,他回身看着仲孙段,说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找齐书,会在梁国逗留,定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听他这么说,周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后他对萧承焕一拱手,谢道:“此次,还要多亏了鬼面圣手出手。如今既有了下落,我等也要走了。” 萧承焕了然的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当萧承焕离开以后,周夔转过身看着程莲,将刚刚自己不便在萧承焕面前说的想法讲了出来,“当年,你是在梁国陵城找到的齐恒,如今,广韵失去的那一抹元神封印之地也是梁国。如果齐恒所言不虚,那么这个人会不会也是——齐书?” 程莲一愣,他看向周夔,稍显犹豫,继而开口反问道:“若真是他,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那么你呢?你要站在哪一边?” 程莲等了等,但是最终他也没有等到周夔的回答。而后,他叹了口气,一边将仲孙段的衣物重新穿好,一边说道:“天实,我不会强迫你做决定。你,随心便好。” 事实上,萧承焕所料当真未错,刚刚的那黑影人果真能看到他,从他施了八灵起魂针开始,对方就已经知道了。看着手中汇聚的黑气散成虚无之后,黑影人低低的笑了笑,“人在面临死亡时的表情,当真令人百看不厌。呵呵~” 第89章 合灵阵破 残花败柳浓云稠,断壁残垣寒风过。狂草遍地生,孤魂空自鸣,佛陀不渡。 自当日与章燃别过之后,这黑影人便立即动身赶往了宋国聚仙门。当萧承焕施下八灵起魂针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宋国。 自言自语的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形如鬼魅的人,此人无足无面,像是一个由黑雾凝成的人。 “处理干净了?” 见它来了,黑影人站起身,他回身看着已经破败不堪的聚仙门的大门,如此问道。 那人无声的点点头,随后便重新化成一股黑雾回到了黑影人手中的那柄黑伞之中。 撑着伞,黑影人抬起头,看着已经布满蛛丝的聚仙门这三个字,冷笑了一声,便抬腿走了进去。 当年,齐恒烧的一场大火,几乎让聚仙门燃烧殆尽,昔日那些亭台楼阁,名景雅观早以化成了灰烬,仅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园枯草。 显然,黑影人对此凄凉景色并没有太大的感慨兴致,他几乎目不斜视,径直的走向了聚仙门的最深处。 少顷,当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并没有急于动作。他将围绕在自身的黑影撤去,那黑影在他的旁边涌动了片刻,而后之前的那个可疑少年便出现了。 少年走到黑影人的旁边,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黑伞,并垂首站在了他的身后。而没有了黑影围绕的黑影人也终是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此人大概年近而立,与齐恒君默等年岁相仿,且与齐恒的样貌有着几分相似,但与齐恒所携邪魅的气质不同,此人身上寻不到一丝邪气,反倒纯净如水。而且,同样生的一头银白长发。他,便是齐书。 抬头看了看头顶暗夜,齐书轻出了一口气,嘴角微扬,“你能相信吗?现在的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我那被封的最后一块肉身,它正在朝我发出悲鸣,愤恨的悲鸣……” 少年抬头看着眼前的齐书,因为肉身还未重聚,所以他此刻也只不过是一具魂体,经由月光的照射,尚且透明。他知道,今夜之后,对方的目的就可谓是达成了大半,他的主人,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进展。连带着,他的眼里也夹杂了些激动兴奋。 齐书说完,便以自身元神为引,启动了这最后一处合灵阵。阵法启动,瞬时间一股幽蓝光柱自地底破土而出,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残石纷起,地表破裂,而后,一处泛着幽蓝光芒的大阵便出现在了齐书的眼前。 纵身跃入其中,齐书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位于阵法之中,那架石盘之上放着的他的头颅。 看着这颗头颅,齐书先是错愕了片刻,他不停的调整着呼吸,不让自己流出一滴眼泪。而后他慢慢地走过去,伸出手将头颅拿了下来,看着依旧维持着当年模样的头颅,齐书的眼里闪过一抹极重的杀意。 他回过身,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并将这颗头颅用黑雾包了起来交到了那少年的手中,说道:“血债总是要血偿的,走吧,距离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第90章 聚七合一 这是一处距离聚仙门仅十余里的暗洞,因其洞口设了隐秘结界,所以在旁人眼里,这里只是不生草木的一片焦土。 暗洞蜿蜒曲折,幽深无比,且两边墙壁上附着有源源不断的黑雾,稍有异动,便会群起而攻之。此刻,逢着齐书,黑雾纷纷避让,退去。 踩着石阶,两个人一直来到了暗洞的最深处,那是一潭湖水,湖水如今也已化  48 为乌黑,伴随着阵阵阴诡的亡灵之音。 似乎是受到了这潭湖水之中所盛怨气的侵扰,齐书身后的少年脸色惨白,他紧皱起眉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见他这样,齐书微微侧目,双指夹紧将自己的一抹灵力注入进了少年的体内。瞬息之间,少年的躁动之举便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少年拱手,说道:“多谢主人出手相救。” 齐书背对着他,垂眼看着面前的这一潭湖水,开口说道:“这里面的怨气和你所携之鬼气同途相克,你就不用下去了。” 说完,他便拿过先前从聚仙门带回来的自己的头颅,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站与湖水之上,少年看的分明,那藏在湖水之下的东西立即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齐书的脚下,它们涌动着,似是要将他拖入水中。 “主人……” 齐书见状,冷笑了一声,随即散开了自己的元型,而散开元型之后的齐书所携怨气之重竟然霎时间就使湖中之物归于了平静。 它们不断的汇聚,最终在湖面之下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成型之后的片刻,只听的几声巨响,湖底掀起了阵阵巨浪,而待到巨浪退去之后,这股怨气突破了湖水的束缚纷纷冲进了齐书手中的头颅。 在这之后,原本一片漆黑的湖水也重新变回了清澈澄净,那股令少年意乱的杀意也一并消失了。 齐书重新化为人形,他看着手中的头颅,然后抬起另一只手,于掌心之中亮出一处阵法,齐书空手一握反向一转,最后,与湖底中缓缓地升起了一座冒着黑雾的黑色棺材。 少年认的那棺材——墨玉鬼棺——墨玉之物镶之则至邪,以墨玉镶棺,棺主不生不灭,不入轮回,为天人所共讨。 推开棺盖,齐书走到鬼棺旁边,低头看去,鬼棺之内已经盛放有六块尸身,独独缺的就是棺主的项上人头。而这棺主,正是齐书自己。历时多年,他终于找回了自己被镇于七方的所有尸身。 小心翼翼的将头颅放进去,齐书看着自己的尸身,慢慢的伸出了手,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你看,为了凑齐肉身我费了多大的心力,所以,醒过来以后,千万不要让这份辛劳白费……” 伴随着齐书的这番话说完,他的身形便越发的透明,最后,他完全地消失了。而与此同时,鬼棺之内顿时亮起大片白光,缕缕黑气也随之溢了出来。 少年屏息凝神,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缓慢的滑落了下来,他知道,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啪”!只听得一声闷响,一只手从鬼棺内伸了出来,抓住了棺壁,再然后,一个人从鬼棺里坐了起来—— 他,便是灵肉合一后复活的真正的齐书。 第91章 烟云复起 从鬼棺里慢慢的站起来,身体每动一处,都会响起阵阵骨头归位的“咔嚓”声。原本的发辫早已松散,一头银白长发四处散落下来,垂于身后,将齐书的面容遮挡了大半。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齐书就只是无声的僵站在鬼棺里,一动不动。一直站在洞口观望的少年按捺不住,想要抬腿走进去,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洞口已经被结界封住了。“主人!” 而他的这一声呼唤齐书是听不见的,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的沉陷与自己的回忆之中了。那是一段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上演的,令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昔日辉煌无尚的西陈皇都天印城,自七国联军攻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复存在了,如今,它只是一座用来关押魔头的死牢而已。 而今天,这个被关押的魔头就要被处死了。 登天阶之下,七国军队军服颜色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整装待发着,翘首期盼着,等着看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时值寒冬,天印城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寒风刮过,一片肃杀,寒鸦惊起,更是为这行刑的前刻渲染了几分苍凉,晦涩。 最先从镇天宝殿走出来的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七国诸侯。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看上去颇具正义之姿。 七个人走到登天阶前,各自拔出腰中佩剑直指苍天,齐声喝到:“带人犯!” 伴随着这一声指令,片刻之后,两队兵士便押着一个体格瘦弱,黑发散落,穿着西陈太子朝服的青年走了过来。虽着朝服,但憔悴狼狈之态依旧尽显。被押着走到众将士的面前后,身旁兵士便开始在他的身上各处绑着绳子。 那人见状顿时眼泪滑落,一脸的惊恐慌乱,但是由于嘴里塞着东西,所以他说不出来一句话。他不停的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七个人,拼命地摇着头,无声的求饶着。 但是,七人却对于他置若罔闻,紧接着,台下便想起了众将士的欢呼喝彩声,他们高举着武器,高呼“杀了他!杀了他!” 突然响起的欢呼声让青年浑身一僵,他看向面前这些因为得以见到他死状而倍感痛快的兵士,力气一松,再不挣扎了。 取而代之的,青年的眼底里充满了愤怒,怨恨,他逐一的看向台下的每一个人,然后又扭头将那七人印在眼里,最后,竟流出了一行血泪。 似乎被他这阴鸷险恶的眼神所惊扰,七人待到兵士将他绑缚好之后,没再多言,立即执行了“分体灭魂”之刑—— 从回忆中回神,齐书觉得自己的眼眶处似乎是流下了一行温热的东西,他抬手一碰,却发现,那是他自己的眼泪。 看着指尖的湿润,齐书轻笑了一声,他垂下手,笑容也一并退去,面容冰冷。 他回过身,看着洞口处的少年,开口说道:“魂体刚刚融合,我需要些时间调节。你回到聚仙门,若他二人来了,立即报我。” “主人,谁会来?”少年不解。 齐书顿了顿,继而重新合上了墨玉鬼棺,然后盘腿坐于其上,开口说道:“我已经把线索留得那么明显了,如果周夔没找到,那就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第92章 落花流水 当日,在听了齐恒的计划之后,绯夭三人便跟着众人一并离开了屋子,直奔魑魅魍魉四人修养之处。因为定好于明日起身,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多言,各自回了房间。这几天的接连奔波,众人早已身心俱疲。但是,风炼却并没有回房休息。 “走得可真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交叉着双臂,风炼自言自语,蹙着眉头,“不过刚刚好像听齐恒说到了那四个女人,他们应该是去找她们了吧……”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当绯夭将齐恒的决定告诉给魑魅魍魉四人以后,四人皆面色沉重,似是在担忧着什么。 “主人这一去,是不是会很危险?” 本来,在听到齐恒那近乎于永诀之言的 49 命令之后,离犯就已经对此行犯起了嘀咕,如今,又看到她四人如此反应,情急之下,也不等四人反应,便想回去请求跟随,“不行,不能让主人只身犯险。” 这次拦下他的不是绯夭,而是一向寡言少语的七律。他伸出手臂,挡住了离犯的去路。他垂首看着离犯看过来的凶狠目光,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为所动,“主人之命向来不改,你又何必自找不快!” 七律垂下手,继续说道:“况且,此次宋国之行,主人也并非如离犯所言是只身犯险,缥缈子君默也会一并随行。多年以来,他一直对主人执念颇深,且似乎对主人并无恶意,所以,此次不妨信他一次,此举,也是相信主人。” 见他说的有道理,魑魅魍魉四人和绯夭对视一眼,也只得认同的点点头。离犯见他们这么轻易就被七律说动了,他紧皱起眉头,不快的“哼”了一声后,甩袖而去。 而当离犯刚一走出来,他一眼便看见了同样刚刚走过来的风炼。离犯先是一愣,脸上表情更加难看,“竟然追到这了,这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说着,他便径直的走到了风炼的面前,态度极其恶劣,“喂,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跟踪我们的!” 见他一上来就有想要动手的意思,风炼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忙解释道:“不是来跟踪的,我是来找人的。” 但是,眼下急需一个发泄口来发泄心中怒火的离犯哪里听得进风炼的解释,他将风炼的解释当成狡辩,而后斥了一句“说谎,去死吧!”便先发制人的攻了上去。 本来就没有想要与离犯动手之意的风炼见对方似乎是铁了心,一愣,便失了还手的时机,眼见着离犯出招招招狠决快速,风炼心下一惊,“糟了,这小子认真的!” 就当风炼处于劣势,即将中招的片刻,一股碎灵烟突然缠绕住了离犯的双手,将他的招式化解了。 再然后,风炼只见一身黑衣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将他护在了身后。风炼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要找的七律。 见七律又来插手,离犯怒喝道:“七律,你给我松开,你现在是站在他那一头了吗——” 离犯话音刚落,绯夭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睡穴。绯夭扶着离犯,又看向被七律护在身后风炼,略表歉意的点了下头,便带着离犯离开了。看他们走了,七律也没想停留,但是,却在下一刻被风炼挡住了去路。 第93章 有意无情 风炼一把抓住七律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臂拦在了他的面前。即使心知这样会惹得对方不快,但是眼下,风炼也顾不上许多了,他嬉皮笑脸的说道:“诶,别急着走啊,你救了我,我还没向你到谢呢~” 七律一向不喜与旁人触碰,隐匿在兜帽之下的眉眼紧皱,他看了看风炼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股碎灵烟蠢蠢欲动。 因为之前交过手,所以风炼知道碎灵烟的厉害,他赶紧松开了手,赔笑道:“别这么易怒嘛,我这不也是怕你不理我嘛。”说着,他主动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名字正式的报给了对方,“我叫风炼,你叫什么?” 但是七律却完全没有想要和风炼认识的想法,见他松开了自己,七律便又一次无视了风炼伸出来的手,抬腿便要走。不过,接连的受挫却并没有让风炼知难而退,他再一次缠了上去。 “没关系,我就当你是害羞了啊。反正这一路去东凉,山高路远的,你总会告诉我你叫什么的,嘿嘿~” 七律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且他也一向最不会应付话多者,譬如离犯,现在,又多了一个自来熟的风炼。听出风炼似乎打定主意要纠缠他到底,七律停下脚步,开口说道:“远疆七律,我的名字。” 见他突然又肯说了,风炼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开心了,然后也缠得更紧了。 “远疆七律?这名字真好听。”风炼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原来你是远疆族人,怪不得不蓄发呢。当日你兜帽掉落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唉,七律,反正现今远疆一族就只余你一人,你干脆也别带着这个兜帽了呗?摘了吧。” 七律见他在得知自己名字之后还赖着不肯走,顿时怒起,他再次停下脚步,用碎灵烟将他与自己强行隔开。 风炼只以为是自己让他摘兜帽的话惹恼了对方,他一边躲闪着碎灵烟,一边纵身跃于邻近的一棵大树上,连忙说道:“不摘了,我不让你摘了还不行吗?我就是觉得你相貌不俗,不应该遮挡起来……” 七律收回碎灵烟,兜帽之中的双眼冷冷的看着风炼,再次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七律的这个问题,问的风炼也是一愣。他这才开始思考,自己这般无赖般的缠着对方,还是一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他这一沉思,就给了七律离开的机会。 但是,七律没走出几步,风炼便在他的身后,大声的叫喊着,“我……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和美人交朋友!” 因为相隔不远,所以风炼敢肯定七律一定听到了他的话,但是对方却连脚步也没停,甚至头也没有回一下。一天之内,第三次完全的无视了他的示好。 从树上跳下来,风炼看着渐渐走远的七律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不要以为你无视我几次就肯让我死心,虽然话不好听,但是你要知道,‘贼不走空’,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盗中仙大人!哼~” 第94章 真相 话虽如此,但是风炼却没有再明目张胆的追上去,他选择了敛去气息,跟在后面。他想要看看,七律究竟是要急着去哪? 杨柳清风,昊日昭昭。穿过一片树林,七律跟着碎灵烟的指引来到了这座无名山的山后,然后,他果然看见了花信,以及花信身边,他的师父——远疆五音的尸体。收起碎灵烟,七律顿了顿,而后便走了过去。 碎灵烟彼此相通,所以花信早就知道了七律会找过来。抬头看着七律,花信神情复杂,但是最终却只是化成了一声长叹,“我以为,你不会来送她最后一程。” 垂眼看着五音,七律拇指微动。这是一种很晦涩的情绪,晦涩到无法用语言来言明。远疆五音,毫无疑问是灭他满门的凶手,她死了,他理应感到畅快,可是,他却全然无一点畅快之感。 且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曾是他满心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但是现在,他却站在这儿,和对方交谈。更加郁闷! 就在他沉默的这个时候,花信再次开口,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五音已经冰冷的脸,神情无比温柔,“你知道吗?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提起你,说你如何仰慕她,敬重她。” 而回忆一旦开启,就势必要再次触及到某道永远也不会  50 痊愈的伤口。花信几乎顿时就红了眼眶,但是她的话还在继续,“她还说,待到你成年,她便主动地卸下七星大长老的位子,将它让给你。然后,她会来离国找我,带我一起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没等花信说完,七律便有些急躁的打断了她的话。 花信一愣,而后苦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任谁也无法改变了。” 说到这里,花信话音一转,她看着七律,继续说道:“不过,尚且苟活于世的人还是可以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的。” 当他二人正说着的时候,风炼也跟了过来。他藏到一棵树的后面,看着他们,疑惑道:“他怎么会认识花信婆婆?” “这件事五音她从来不许我向你吐露半个字,在远疆之内更是下了缄口令,不许任何人提起。你只知道当年五音她杀了你全家,但是你可知,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吗?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些奸诈之人说的,是她为了争权夺位吗?” 七律没有说话。 长出了一口气,花信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随即继续说道:“你的父亲,原本应该名正言顺的继承七星大长老之位,但是,他却勾结歹人,意图分裂远疆,甚至不惜用刚出襁褓的你作为交换。” 说到这里,花信终是哽咽,她无力地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五音的手,“迫于无奈,五音只得选择大义灭亲。她……是你的姑姑……” 花信所言几乎字字诛心,听到最后,兜帽之下,七律瞳孔骤紧。 一股碎灵烟登时冲到花信的面前,做攻击状,但是却被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风炼挡了下来。 “七律,住手!” 花信则是站了起来,她知道这件事对于他会造成多大的打击,“你是个聪明人,我所言真假你一听便知。别再沉溺于仇恨了,七律。” “住嘴!”七律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而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五音的身上,“呵,她才不会是我姑姑……她是灭我满门的仇人!仇人!” 七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风炼看他如此怒不可遏的样子,一脸担忧,“七律……他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花信垂下眼,她抓着风炼的衣袖,极其疲惫的请求道:“风炼,去跟着他,别让他做傻事。拜托你了……” 风炼一怔,他郑重的点点头,承诺道:“花信婆婆,你放心吧,他的事儿交给我。”在扶着花信坐下来以后,他便全力追了上去。 第95章 无声胜有声 其实根本无需费多大的心力去寻找,这一路的狼藉,让风炼很快就找到了七律。找到他的时候,对方正站在树林之中,离他最近的几棵树已经被他拦腰斩断,倒了下来。 树干之上,股股碎灵烟正不断的冒出来。 风炼原本想走上前去,但是他突然意识到,眼下,就凭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连句安慰都没有立场说。对于七律来说,他是个外人。 “外人”这个定位显然让风炼有些受伤,那张一向洋溢着明媚笑颜的脸有些罕见的带了些落寞。他最终没有走过去,选在了站在远处的树后,默默的陪着。风炼看着七律的背影,他觉得这抹背影悲伤的令他胸口发闷,窒息的难受,“七律……” “都是骗子……”或许是因为此刻情绪濒临失控,所以七律竟完全没有觉察到风炼的气息。 他握起拳头,紧咬牙关,无比愤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在他的周围开始出现了浓度和量都相当惊人的碎灵烟,这一大股碎灵烟在七律的面前慢慢的汇聚成形,最后竟有了些人样。 风炼躲在树后看的分明,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由碎灵烟变化成的“人”正是远疆五音。 而碎灵烟的这个举动,让七律也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兜帽之下的脸写满了震惊。紧接着,“远疆五音”慢慢的朝着七律走了过来,最后在他的面前停下。“她”慢慢的抬起手,似是想要触碰他—— “别过来!”但是,就当“远疆五音”伸出的手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七律抬手一挥,打散了“她”的手,大吼道。 但是这一声怒吼却并没有多少气势,反倒是夹杂了太多的动摇,悲伤,还有——后悔。 七律连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看他摔倒了,“远疆五音”再一次朝他走了过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狼狈的往后退去,七律拼尽全力的拒绝着。但是最终,“远疆五音”还是成功地碰触到了七律。“她”伸出手,放在了七律的头上,隔着兜帽轻轻地揉了揉。 而这一举动让七律彻底僵死,他紧皱着眉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忘了反抗。 他究竟有多熟悉这个举动呢?儿时,每每当他跌倒时,那个女人都会像这样走过来,揉着他的头。 “不要……” 见他终于不躲了,“远疆五音”慢慢的蹲了下来,“她”伸出两条手臂小心翼翼的将七律抱在了怀里。这一抱,抱得七律瞬间湿了眼眶,终于,他没再推开“她”。 不过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片刻之后,“远疆五音”的身形开始趋向模糊,当“她”即将彻底消失的时候,七律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表情,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美丽的笑脸。他急忙伸手想要去摸,却只摸到了一缕的碎灵烟。 “远疆五音”消失的瞬间,一股突然卷起的风刮进了这片树林,将七律的兜帽吹了下来。 一并吹下来的,还有七律于眼眶处滴落出来的一行眼泪。 七律看着手中这股带有着远疆五音气息的碎灵烟,他知道,这就是对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了。他双手合住这股似乎随时都有消散可能的碎灵烟放于胸口,终于唤了一声“师父……” 第96章 水调歌头 躲在树后,风炼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当风将七律的兜帽吹落的那一刻,风炼只觉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抓着树干,似是想要将心中的情感借此来抒发一二。他,正在强迫着自己不走过去。 七律保持着这个姿势呆坐了一会儿,原本翻江倒海的情绪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他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块尚未雕琢的透明玉石,将手心中的碎灵烟注入了进去。 握着这块玉石,七律看了许久,最终只是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便重新揣了起来。而彼时正在一旁偷窥的风炼哪里知道,此时的七律已经注意到他了。七律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他脱下已经脏掉的袍子,一记响指后,袍子便燃了起来,化为灰烬。 没有了袍子的遮挡,风炼算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七律  51 ,然后他再次由衷的感叹道:“他可真是个妙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正当他感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七律竟然转过身朝着他所藏身的树径直的走了过来,像是早就发现了他一样。风炼猛地回过神,一时间却也忘了躲闪,只得呆愣着看他越走越近。 虽然对于风炼这种死缠烂打,厚颜无耻的行为依旧感到反感,但是七律的态度却有了些许的缓和。 他站在风炼的面前,刚想说话,却发现对方似乎愣住了。这个人半张着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眉头微紧,七律便想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两下,但是,手刚一动,就被风炼一把握住。 “求你了,以后别披着袍子了,行吗?” 手被握住的瞬间,七律一愣,连带着心跳也快了一拍。他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看风炼,没有任何反应。 风炼见他依旧面瘫着脸,而且眼神看上去比上一次两人交手的时候还要冰冷,风炼一个激灵,赶紧毕恭毕敬的松开了七律的手,他一边往后退,一边赔笑道:“啊,不是……这是个误会……我,我没控制住,不好意思啊……” 感受着风炼的温度在自己的手上飞快的消失,七律的心跳也恢复如常。此刻,夜色已然降临,今晚月色正好,抬头望了望,他破天荒的主动对风炼开口道:“走吗?” 风炼原本还以为自己刚刚的举动一定会惹的对方相当不快,他甚至在刚刚往后退的时候一并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如期而至,七律甚至都没有生气。 所以,他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截了当,理所当然回了一句“走!”像是生怕七律变卦似的。 看他这轻浮到极致的样子,七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朝前走去。看他自己先走了,风炼也立即跟了上去,开始聒噪:“七律,要不你回我房里吧,我房里有酒,梁国名酒,咱俩喝一杯?” “七律,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多笑笑,咱俩年纪相仿,正值大好年华,老板着脸,毫无活力。来,你看我,我给你笑一个~”七律始终不答一句,他甚至都不看风炼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采。不过虽说如此,两人还是朝着风炼的房间走了过去。 第97章 各自启程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美啊,广韵他若是醒着,也一定会很开心。”走到阵口处,周夔转过身对程莲如此说道,“程莲,我一向不希望我四人刀兵相见,但若非要如此,放心,我不会拦你。” “天实……” “不过……”未等程莲说些什么,周夔话锋一转,他先是动手解开了这处阵法,继而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喜欢的东西总是会不顾一切,所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没做到刚才说的话,你不必犹豫,连我一起砍了便是。不还手,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听完周夔的话,程莲眉眼微垂。这种不顾一切的感觉,他也是感同身受。周夔对齐书,正如他对仲孙段,早已痴心着魔。 将一切情绪敛于心底,他走到周夔的身边,开口说道:“我不想砍你,所以,你必须控制住你自己。” 而在两人下山之后没过多久,齐恒和君默两人便也随后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开口道:“适才,你拦我,是担心我会和程莲打起来?” 君默先是朝着程莲二人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开口答道:“不是,我了解你,你不会弃大局于不顾。” 齐恒嘴角一动,眼底寒意更重,他几步走到君默的面前,抬手极其粗鲁的掐住了君默的脖子,笑意狰狞,“你了解我?呵,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明白我到底有多讨厌你吧!” 齐恒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加重,他在等君默反抗,只要君默反抗这一次,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甩掉他,但是他等到最后,君默也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对方就那样任由着他掐着脖子,将命交给他。 又是这个结果!和白天时在屋子里一样的结果!“真是无趣。”最后,齐恒松开手,转过身,极其淡漠地说道:“你想跟便跟吧,不过,若你挡了我,被我杀了,也别怨我。” 看着他的背影,君默小声地说道:“你看,以前我总是向你妥协,今日,你也终于肯向我妥协一次了。” 次日清早,其余人等便整顿好了行装,朝着东凉的方向出发了。待到风炼酒醒,他们已经行出去一个时辰了。朦胧的睁开眼睛,他敲了敲隐隐作痛的头,一便紧着眉头,一边迷迷糊糊的开口叫了一声“七律?” “呵,瞧瞧,某个酒鬼喝的脑袋都发蒙了。”但是回答他的,却是山后的讥笑。 一看竟然是山后这个母夜叉,风炼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猛地坐起来,而后发现,他已经离开无名山,坐在马车里了。掀开车帘,他又发现,竟然已经到正午了。然后,坐在对面的淳嫣捂着嘴笑了笑,“呵呵,你别看了,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你昨晚上喝得太多了,还是你口中的那位‘七律’扶你过来的。” “诶?他……他扶我过来的吗?”一听淳嫣的话,风炼的眼里重新放出光彩。 “是啊,不过某个人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抱着人家死活不肯撒手,最后终是把人家惹急了,直接把某人给敲晕了,哈哈~” 到此,风炼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头会这么疼了,他掀起帘子,完全无视山后几次的挑衅,跨坐上一匹马,朝着七律走了过去。 “什么啊,他这一次竟然没和我斗嘴,好反常,好恶心。” 山后觉得他的举动极其反常,她紧皱起眉头,极其嫌弃的说了这么一句。而淳嫣则只是无声的看着,笑的一脸了然。 第98章 君臣顾 昨日在点了离犯的睡穴以后,绯夭就将离犯带回了房间,守了他一整晚。此刻,看着尚未醒来的离犯,绯夭体贴的为他盖上了一件衣衫,而后掀开车帘,去了行在前面,花信所在的车驾。 就像是预料到她终会找过来一般,花信长出了一口气,她站起身,冲着绯夭行了一记臣礼,“老臣参见殿下。” 见她如此,放下车帘,绯夭走到一侧坐了下来,她看着如今已然和一普通老妇别无二致的花信,开口说道:“未曾想,时隔多年再见,当年的离国国柱花大将军竟成了这般模样,威严尽失,令人惋惜。” 花信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并不反驳。“呵,若是当年尚且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的离凰定会如此说吧。”轻笑了一声,绯夭便伸手将花信搀扶了起来。 “谢殿下……” 绯夭听她仍旧称自己为殿下,摇了摇头,“且不说  52 我已经逃离离国多年,舍弃了离凰之名,现今离国也早就已经被灭了,老师您完全不必再如此称呼我,往后,叫我绯夭便是。” 听她将那段往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花信心中一痛,她低垂下眼睑,语气自责,“当年若臣等得以抛却顾虑,施雷霆手段,护您登基,便也不会有之后种种,离国就不会被灭,您也不必隐姓埋名……” “万事自有定数,离国今日有此下场,乃是它的定数,老师您不必自责。” 说着,绯夭勾了勾嘴角,眼底温柔,“而且,若非有此定数,我也不能以同伴的身份护他左右。只要能看着他,我就满足了。” “看来当日那个人,真的是您。” 离国国灭之日,满城哀嚎,皇城之中更是早就人去楼空,只剩滔天烈焰,滚滚浓烟。在自身安危受到威胁时,根本不会有人有心思去顾及一个刚出襁褓的孩子,他们任由那孩子在大火中嚎哭,为这国灭城破之景更添一抹悲情。 待到花信带兵驰援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皇城已经全部被火蛇吞噬。就当她万念俱灰,以为幼主已亡的时候,一道影子从火中冲了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而如今她终于确信,当年,那黑影就是来救离犯的离凰。 “不过,既您已经成功的救出了幼主,为何如今又要投奔于那心狠手辣,阴险歹毒的齐恒,选择了助纣为虐呢?”紧握了一下拳头,花信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绯夭眉眼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登时变得有些凝重,带着些怨恨,“因为只有他,才能救离犯。” 花信不解,她刚想继续深追下去,却被绯夭抬手挡了回来,“老师不必多问,关于此事,我不想再提。” 说着,绯夭边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背对着花信,“其实今日特地来此,只是想对当日不顾旧情对老师出手的事道一声歉,彼时你我各自为营,我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老师原谅。”她回过头,最后说道:“离犯他一直对您很向往,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告辞。” 绯夭说完便掀开车帘离开了。花信坐在座位上,她回想着刚刚绯夭说话时的神态,低笑了一声后,喃喃道:“王后,若您在天有灵,见到了如今的离凰殿下,肯定也会万分欣慰吧。如今的她终于懂得了何为人道亲情,再不像以前那般冰冷嗜杀了,您看到了吗……”说着,花心眼眶湿润,她掩面拭泪,长叹一声。 第99章 拚却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驾之内,绯夭看着依旧处于昏睡中的离犯,轻叹了一声。 而这声轻叹之后,却不料离犯已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冷冷的瞧着绯夭,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绯夭一怔,她知道离犯应是为了昨日她动手点了他穴位一事在同她生气,沉吟片刻,绯夭答非所问地回道:“你醒了。” 看她不想说,离犯眉眼微眯,眼神中的色彩越发的深沉,他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就算你昨天不那样做,我也不会真的动手。” 说着,离犯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你总是这样,把我当成小孩子,认为我完全不会成长。” 绯夭见他话有深意,索性并不答话,只是紧闭着嘴,默默地听着。离犯停了停,继续说道:“有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绯夭,你是不是也很希望主人死?” “!” 听他竟然这么问,绯夭一惊,眉头也在跟着紧蹙起来。 一时间忘了反驳。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当初你带着濒死的我找到主人,希望他能救我一命,却不曾想他救我的代价就是让我成为他日后夺舍的身体。而这么多年,你明面上对主人言听计从,暗地里其实巴不得他死。” 离犯一字一句地说着,绯夭的脸色一寸一寸的沉着。 “所以昨日主人说那番话的时候,我猜,你心里一定松了一口气,因为你想,只要主人死了,那我就再也不必受主人操控了,对吧。” 绯夭终是没有出声,她只是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已经成长至此的少年,握了握拳头。 “但是绯夭,你知道吗?其实对于日后主人将要对我夺舍这件事,我其实是非常开心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主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没有人会训斥我,只有主人会……” 说到这里,离犯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我性子顽劣,不听话,还总是惹主人生气,但是……” “离犯……” “但是,像我这种人的身体却依然能被主人所重视,这对我来说,就是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了……” “不要说这种话!”离犯的话音刚落,绯夭便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离犯能明显地感受到绯夭有些颤抖。 “绯夭。” “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今日听你说这种话的!”在离犯的印象里,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绯夭生气。抱着他的手臂圈紧,绯夭眼神深沉,“我不会让主人死的,也不会让你活下去的意义消失。离犯,只有这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有一天,主人真的身遭不测了,那你就给我重新找一个理由,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听懂了吗!” “……听懂了。”最后,离犯只得小声的应了一句。 绯夭抬手摸了摸离犯的头,低声的说道:“离犯,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发誓!” “离凰,你真的来了。” 记忆中,那日女子身着一身火色嫁衣,独自一人等在桃树下。彼时,离凰已经不再是离国太子,而女子,则是离国未来的王后,她的嫂子。 “凰儿,明日我就要出嫁了,以前你总是说有朝一日定要带着穿着嫁衣的我站到世人面前,昭示天下,我是你的。”女子说着,垂下眼睛,笑容落寞,“现在看来,那只能发生在梦里了。” 那一刻,离凰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将她掳走。可是,最终,她也没有动,甚至连一句道别也没同她说。“凰儿,今生我不能同你走,来世,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第100章 愔愔雨 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在当日离开无名山以后,齐恒君默二人便马不停蹄的直奔宋国而去。 酷暑已消,清秋已至,时光于瞬息之间便已过了大半个月,他们两人已经横跨过谷原,来到了原宋国边城所在。策马立于城门前,他们看着经由战火灼烧而龟裂开来的城门,城墙上还cha着许多箭矢,不时几只乌鸦从树上惊起,发出悲鸣。简直处处荒凉,满目萧瑟。 因是时隔多年后的故地重游,所以当年所见之景色还依然历历在目,这巨大的反差让齐恒心下 53 一动。他微微侧目,看着自己旁边,同样没有说话的君默,神色复杂。 两人没有在城门口过多的停留,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边城。走进城中,昔日繁华的城镇早已经成了一座长满了荒草的空城,秋风席卷而过,是令人心寒的冷。齐恒故意的没有走在前面,自从进入边城,他始终都与君默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 自从当年他和君默同行来过一次之后,此后,他也便没再来过。触景生情,动情必生乱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只是不料,时过境迁,再次故地重游之时,同行的,竟还是他们。 齐恒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看着君默的背影。他想,究竟有多久了,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的看看这个人了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面目全非,但是这个人,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就在这个时候,君默突然停了下来,他仰着头前方的房子,像是看见了什么。齐恒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君默的目光看去,他也是一愣。因为那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当初他们留宿过的那家客栈。然后,那一天晚上的事,被瞬时想起。 君默回身看着齐恒,那双眼睛里满是让齐恒不敢对上的深情,像是盛着一泊星采,他开口说道:“那个时候,看着你从楼顶之上掉落下来,我是真的慌了神。” 君默微微垂下眼睛,脸上带了些笑意,“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立即查看你的伤势,而是选择去追那四个人,把你留给了周前辈。因为我是真的害怕你会死,我不敢过去……” 有些一直得不出答案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齐恒看着君默,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君默会和他说那句“对不起”。 齐恒觉得自己就快要忍耐不住了,每一次他想要推开君默的时候,之后,君默总是会和他离得更近。持之以恒的拒绝一个人是需要毅力的,更别提拒绝自己的心上人……齐恒觉得,自己的毅力快要被用光了。 齐恒动了动嘴唇,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还未发出来,一场雨便落了下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脸颊上,让齐恒回了心神,他蹙了一下眉头,最终只是说了一句“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而后,便驾着马朝着那家客栈奔去。 而当两个人一进入宋国国境,一个黑雾人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走进边城以后,这黑雾人便化成了一阵黑雾,消失了。 第101章 客自远方来 一进入边城,距离惠城就更近了。因为惠城盘踞着名门叶氏,所以论繁华程度,惠城完全不亚于宋国的国都善川。不过自从北越大军攻破宋国以后,昔日的惠城也没有逃脱逃沦为焦土空城的命运。 惠城城墙之上,此刻,那个一直跟随在齐书左右的少年正无比悠闲地坐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尾随着齐恒君默二人的黑雾人无声的出现在了少年的身侧,他低垂着头,表示尊敬。 自从当日齐书让他回聚仙门静候以后,少年就在宋国国境之内派出了数个黑雾人,以此来第一时间掌握所有进入宋国的人的动静。眼下,见他回来了,少年明白,他要等的人来了。 将目光放向远处,这片曾经繁华无比,商旅往来的土地经由战火洗礼,已经变得寸草不生,大地龟裂,只笼罩着一片死气沉沉。少年眉眼微眯,随后开口笑了一声。 “客自远方来,是喜是忧,孰喜孰忧,不喜不忧……呵呵,就来让我做一回向导吧,去禀报主人吧。” 那黑雾人听完只是点点头,然后再一次消散了身形,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轻轻晃动着双腿,少年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扫,手垂下,容貌便已大改。他站起身,然后化身黑雾直奔边城而去。 而当黑雾人将齐恒君默已经抵达边城还有少年的打算告诉给齐书以后,齐书睁开眼睛,脸上带了些笑意。 “看来,闲得太久,饶是鸿夜也耐不住了。” 经由这近一个月的调节,齐书的魂体几乎已经完全融合,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此刻也变得红润非常,整个人看上去鲜活无比。这一抹笑意,更是让他与活人别无二致,除了,脖颈处那一道狰狞的刀疤。 另一边,当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终于停歇以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去。君默扭头看着齐恒,刚想开口,却被齐恒抢先了一步。齐恒转身,说道:“今晚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启程。” 看他还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的心思如此了然,君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因为客栈早已破败不堪,所以两人便收拾出了一块地方,生了一堆火,席地而坐,便算是休息。 虽然此前已经得到了萧承焕的医治,但是君默的伤并没有痊愈。拿出萧承焕给他的药瓶,君默服了两粒药丸,而后便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了。 齐恒看的分明,从刚刚开始,君默的额头就已经渗出了一层的薄汗,脸色也开始泛白,就连嘴唇也有些发青,明显是淋雨受凉,导致伤势加重了。 紧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而后,齐恒站了起来,他脱下身上的大氅,走到了君默的面前。 “伤得这么重,还非要跟着来。” 因为事先已经确定君默已经睡熟了,所以齐恒才没有继续保持着他的疏远态度。他将大氅披盖在君默的身上,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君默的脸,小声道:“默哥,你放心,偷袭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第102章 黑手 “救命啊……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因为服了药,所以这一晚君默难得的睡得很沉,而齐恒也就一夜未眠的守了他一整晚。 一夜静谧之后,待到日头东升,齐恒突然清楚的听到从客栈外面传来了一个少年极其虚弱的求救声。齐恒眉头一紧,而后便拿着囚天站了起来,打算出去一看究竟。 原本,依照齐恒的性子,别人的死活本与他无关,他根本不会去理会。所以眼下,他只是不想让这声音扰了君默。 他想让君默好好的休息,哪怕片刻。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正当他刚要走出去的时候,君默也睁开了眼睛,看他要走,君默立即坐直身子,却是扯到了伤口,“赢儿……你去哪!” 齐恒一愣,眉头蹙的更深,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对君默说道:“好好躺着,我去去就回。” 但是君默哪里肯轻易的放他一人离去,他摇了摇头,只当齐恒是嫌他受了伤,“小伤而已,不碍事。” 正说着,君默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披着昨夜齐恒的大氅,他立即明白,这大氅定是昨晚他趁自己睡着时为自己盖上的。顿时,君默心头涌上来一股暖意,他低垂下头,嗅了嗅这大氅之上,齐恒  54 最喜欢的桃花香,微笑着说道:“赢儿,我很开心。” 看着这笑意,齐恒的头脑之中开始将这笑意和他第一次带君默下山时的那抹笑意重合,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笑意了。 恍惚之下,齐恒一时间忘了反驳些什么,他只是定睛看了君默一会儿,而后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看他没再坚持不让自己一同前往,君默便只当他是默许了。他看了看手中的绯红大氅,而后没有犹豫地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比起当初,赢儿也成长了许多,呵呵。”此刻,君默心情大好,在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便拿着觉晓追了出去。 齐恒在顺着这声音找了一圈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发现,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刚刚那少年的声音也消失了。见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齐恒不怒反笑,他拔出囚天横于眼前,以手运气施与剑身,用力一挥,便放了一道剑气出去,但却并没有击中任何人。 这个时候,君默也跟了过来,见他如此警戒,君默也皱起了眉头,一边朝他走,一边问道:“何人?” 齐恒见他竟然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只觉心中某处被瞬间击中,连着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快了些许。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少年突然极快的朝君默冲去—— 君默觉察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那少年几乎已经冲到他的眼前,还未等君默拔出觉晓抵挡,一抹红影便将他一把护在了身后。 定睛一看,那红影不是别人,正是齐恒,而少年的手也已经刺入了齐恒的肩膀。 见齐恒竟然受了伤,还是为了自己受的伤,君默登时怒发冲冠,他拔出觉晓完全不顾及自身伤势的施了一招过眼云烟,片刻之间就将那少年身形打得粉碎。被过眼云烟重创之后,那少年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立刻化身黑雾,逃跑了。 “赢儿!” 君默收剑入鞘,他赶紧走到齐恒的身边,看着齐恒肩膀处的伤口,君默有些自责,“是我太大意了,我这里还有些药,你快服下。” 看他竟然想要把自己的药留给自己,齐恒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而后解开了眼罩,用手从左眼处引出了一团黑气,覆上了伤口处,不一会儿,就见那先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竟慢慢的开始愈合了。紧接着,齐恒又看了看君默,顿了顿,终于说道:“大意的人是我。” 是啊,若不是刚刚他的失神,他也不会让君默跟在他身边还经此危险。所以,自己此次受伤,纯属活该。 说着,他也不急于重新将眼罩系好,而是握在手心,一边走回客栈,一边开口说道:“既然已经有人来迎接我们了,说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回去把衣服解开,我帮你把伤口治好。病患,可没有胜算。” 再说那少年并非是鸿夜本人,而是他所操控的黑雾人,只有这他一半的力量。收回少年以后,鸿夜恢复了自己先前的容貌,他立于屋顶之上,笑道:“齐月赢……呵呵,有意思的家伙。” 第103章 所谓“情难自已” 话虽如此,但是当他们重新回到客栈以后,齐恒却只是和君默相望无言,迟迟没有动手。 记得以前他受伤的时候是君默主动地为他宽衣解带,那时,他总是有意逗弄君默,看对方一副为难模样,他也甚觉欢喜。可是眼下,境遇完全的反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也根本做不到泰然自若。 而更令他气结的是,儿时总会害羞脸红的君默此刻竟然完全的面不改色,只是一脸柔和的盯着他看。那双漆黑深邃,如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犹豫与退却。 被盯得不耐烦了,齐恒紧皱起眉头,企图用怒气来掩饰自己的动摇,他反瞪回去,一边有些粗鲁的用手解着君默的衣带,一边冷硬的说道:“君谨言,你若再敢用这种恶心死人的眼神看我,我就剜了你的双眼!” 而他的话音刚落,君默便眉头一紧,没能控制的倒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因为他的动作太粗鲁,碰到了伤口。 看他这样,齐恒立刻改变了刚刚的态度,语气里满是焦急,“怎么样,还好吧……”但是当他下一刻看到君默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意以后,齐恒浑身一僵,立刻恼羞成怒了。 不过,君默在他发怒之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轻轻用力握了握,君默喘着气,即使脸色难看,他却依旧笑着,“好赢儿,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我也不想故意骗你的,可是你不是总是拒绝我吗?有时候我也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齐恒原本是想甩开君默的手的,可是在他感受到对方抓着他的手正在发抖的时候,他迟疑了,又听到对方的这一番话,想起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所作所为,最后,齐恒也就任由他抓着了。 看着齐恒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君默深吸了一口气,“赢儿,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曾真正了解相思何意,更不敢相信有一天我自己也会深受其苦……赢儿,等待并思念一个人真的太苦了,我也是害怕有一天我会坚持不住,才会向子放请教。” 话听到这里,齐恒恍然大悟,原来这种试探人心的法子是师承那个七国妖才。也是,普天之下,论攻人心计之法,恐还无人能出宋施之右。齐恒顿了顿,然后继续为君默解开缠于伤口处的布,看着这处位置极险的伤口,齐恒眼神一深,他再次于左眼处引出一团黑气覆在伤口上,最后问了一句,“疼吗?” 见齐恒竟然难得的关心了自己,君默立即摇了摇头,笑得更深了,完全没有平日里外人眼里那清冷高洁的样子,反倒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看着那伤口一点一点的愈合起来,齐恒继续说道:“宋施此人,虽说如今和北越决裂,但是他绝不会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和那个齐国小子走的很近,所以,你对他还是敬而远之吧。” 这话说完以后又过了不久,君默身上的伤口就全部愈合了。齐恒像是避嫌似的立即起身,走到了客栈门口,为了不去看君默穿好衣服,他还刻意的背过了身去。君默见他如此别扭样子,也只是宠溺的笑着,不发一言。而就当君默以为齐恒不会再主动和他搭话的时候,只听正在系眼罩的齐恒开口问道:“临行前,宋施和你说什么了?” 第104章 赶赴相隔 几乎是在齐书到达聚仙门的同时,在聚仙门往东十几里的地下,在那个已经沉睡了十几年的女人面前,一个穿着一身金色袍子的人出现了。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了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而他,正是两百年前宋国的开国名将叶昀叶枫杨。 抬眼看着面前身负重重禁锢的女人,叶枫杨轻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错,  55 你遭此劫难,我也难脱干系。” 说着,他便抬手覆上了面前的禁制之上,开始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全力冲击,而随着力量的大量流失,叶枫杨的身形也开始渐渐的濒于透明,最终和这禁制一起消失在这地牢之中。 虽然氏簇圣烟一直被困于此地,但是她还保存着意识,所以刚刚叶枫杨的话,她都听见了。当禁制以及所负禁锢被解开以后,氏簇圣烟睁开了已经闭了十几年的双眼,和齐书的左眼不一样,氏簇圣烟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看上去,要比齐书的更加的邪恶。 慢慢的从高台之上走下来,这处地牢是当年齐书特地为了囚禁她,以便日后取她双眼所打造的。那禁制,那禁锢,都是为了彻底的封住她的鬼眼,整整十三年,她被她曾经最心爱的夫君整整封印了十三年。而十三年后,她的夫君竟然还要向她的儿子下手! 长出了一口气,氏簇圣烟抬头望着头顶,脸上写满了怨恨的愤怒,“齐书,你欺我,厌我,灭我族人,将我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十三年,这些事我都可以忍……但是你独独不该把魔掌伸向赢儿,齐书,这一次,我会把你送回地狱!” 说着,她便抬起胳膊,五指一合,瞬间一条由阴怨之气汇聚成的巨大的胳膊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只一击就打出了一个直通地上的洞口。 另一边,齐恒和君默在边城稍作休整之后便立即赶往了惠城聚仙门。而当他们到达聚仙门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太安静了。虽说两人一路上行来,除了边城一事以外,到处都很安静,但是这里,却是安静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程度了。 就当两个人极其小心谨慎地往聚阴台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突然,在他们的脚下亮起了一处大阵。 那大阵通体呈乌黑色,并且正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伴随着旋转,大阵周围开始不断向外冒着鼓鼓的黑雾,黑雾渐渐的向上聚拢,似乎想要将他们二人围困起来。 见势不好,齐恒君默立即便想要跳出阵法,却发现这阵法似乎有定身之术,他们一时间竟都使不出全力。齐恒眉头紧蹙,和他不同,君默此时正好站在阵法中央,受的伤害也将是最大。 想着,齐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操起囚天剑划伤了自己的胳膊,并用手指沾血凭空施了一个隔离阵法,生生将君默推了出去。 君默刚一退到阵外,那黑雾便彻底聚拢了起来,并且马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和那阵法一起漂浮到了半空之中。君默见状,立即便想拔出觉晓冲上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股黑雾朝他冲了过来—— 第105章 苦战 这股黑雾来势汹汹,而且攻击角度极其刁钻,君默紧皱起眉头,反手便连施了几道剑气。 那黑雾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变换着形状将这几道剑气全都避了过去。虽然心中担忧着被封于阵中的齐恒,但是君默明白,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了这团黑雾。 想着,君默便持着觉晓与这团黑雾来开了距离,形成对峙。再说那黑雾,见君默想要先解决掉自己,便也没再贸然进攻。它与君默分站两边,而后渐渐的化成了人形——他就是鸿夜。 在君默的认知里,他只知有一种邪术——御鬼化形——此术与鬼眼之术异曲同工,都是炼灵。只是鬼眼之术炼生灵,而它炼死灵。 不过因为此术过于阴邪,且炼制之中极易被反噬,所以百年来几乎从未有人敢冒险一试,如今,更是濒于失传。但是……看着这个明显是经由御鬼化形炼制出来的“人”,君默心下一沉。 相传,御鬼化形最高之境乃是“以鬼化人,形真,体实,御之上品,名为‘鸿夜’。”而他眼前的这个,分明就是“鸿夜”无疑。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鸿夜勾了勾嘴角,他先是看了看君默身后的阵法,随即开口说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那阵法可是主人专为齐恒所设,你要是不尽快过了我这关,他可是会死的,呵呵~” 紧握觉晓,君默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一边将力量源源不断的注入进觉晓,一边寻找着他的破绽,伺机而动。见他不答话,鸿夜眉眼一沉,双手再次控起黑雾攻向了君默。 “看来传闻一点没错,你真是一个索然无趣的男人。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 这两股黑雾与之前的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都截然不同,而且对方似乎对他所用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熟悉,招招封锁,让君默根本没有机会用上全力。 不仅如此,在操控着黑雾攻击的同时,鸿夜自己也重新散成了一股黑雾,以防万一。在接连的对抗都没有任何效果的时候,君默决定以一招过眼云烟定胜负,但是他的这一想法也被鸿夜看穿了,黑雾瞬间速度大幅提升,顺着觉晓剑身蜿蜒而上,封住了觉晓的剑势。 局势急转直下,一瞬间就对君默极其不利,在这一股黑雾封住了觉晓以后,另一股黑雾便也没有丝毫犹豫,以更加快速的速度冲着君默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君默握着觉晓的手突然一松,他接连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顿时,从天而降一道闪电顺着他的指引落了下来。 那股可怕的力量完全的融进了觉晓的剑身,而后只见以君默为中心,一股漆黑的飓风翻腾而起,其中所传来的电闪雷鸣之声让鸿夜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趁着这个机会,君默一把拔出了觉晓,率先朝着鸿夜冲了过去。见势不好,鸿夜一时躲闪不及,不得已只得用全力将自己防护起来,企图抗住君默的这一击。 这一招过后,原本便为废墟的聚仙门更是化为尘土,而鸿夜终归没有完全的抵挡住君默的这一招身受重伤。飓风散尽,君默握着觉晓的手也被重度灼伤,皮开肉绽。鸿夜知道刚刚的那一招,君默也濒于力竭,所以,他只怨恨的看了一眼君默,随即消失了。 看他逃走了,君默便也没再追赶,他立即转过身,想要去帮齐恒,但是没走出两步,他便险些跌倒在地。幸而一个女人突然出现伸手扶住了他——而这女人,就是氏簇圣烟。 第106章 父子 而当君默被齐恒成功推出阵法以后,那阵眼便转移到了齐恒的脚下。齐恒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从体内流出,转瞬之间,他便已提不起一丝力气,甚至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本想操控鬼眼与之抗衡,但是他马上又发现这阵法就像是专为封住他鬼眼而设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鬼眼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发动的迹象。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袍男人。 齐恒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  56 只得怒目圆睁,用极其凶残歹毒的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 那人对齐恒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先是看了看齐恒脚边的囚天,而后手指一勾,下一刻,囚天便被稳稳地握于对方手中。 囚天,原本乃是缥缈门掌门信物,剑谱排名第二,只因后来跟了齐恒,染了邪佞之气,便被逐出了排名,成了一把妖剑。 眼下,囚天也似乎感受到了持剑之人并非齐恒,它剑身微微颤动起来,源源不断的鬼气开始渐渐的溢出来,封闭的阵法之内,生灵哀嚎的声音也越发的震耳起来。 “呵呵,呵呵呵……看来,你也并非是一无是处,当初,算是我看走了眼。”感受着由囚天释放出来的越发浓厚的杀意,男人垂下剑,慢慢的走向了齐恒。 男人走到齐恒的面前,将囚天架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揪起齐恒的头发,强迫着他扬起头。 他看着齐恒这只近在咫尺的鬼眼,随即又是一阵低笑,“不过,还是不够,现在你的这只眼睛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弱了,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会杀你!” 齐恒知道他就是齐书,他苦苦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和他之间距离的这么近,可是滑稽的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一如当年……他还是待宰的鱼肉……他还是弱!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外面和君默对战的鸿夜出现在了齐书的身后,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他的体型并不完全,鸿夜低垂着头,说道:“主人,鸿夜办事不力,没有成功的取下君默的项上人头。还望主人责罚鸿夜!” 鸿夜的话音未落,这原本封闭的阵法竟开始出现了松动,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正在冲击阵法,而这股力量齐书极其熟悉。 齐书仰起头,兜帽之下,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但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完全没有一点怒意,他抬起手,凑到齐恒的左眼前,但是最终,他也没有动手。 “看来你我父子的再聚就要到此为止了,我儿,你不是要杀我吗?我等着你——” “齐书!” 就在这个时候,阵法被破了。 一双巨大的黑色鬼手一左一右成合围之势朝着齐书拍了过来,鬼手之上,便是氏簇圣烟。 齐书极其轻松的躲避开了这双鬼手的攻击,他立于一旁,看着本应封于地宫里的氏簇圣烟,开口道:“你出来了。” 第107章 斗鬼 当阵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强行突破之后,力竭的齐恒便直直的从半空之中跌落了下来,君默见状,立即飞身接住了他。 君默看着怀中几近昏迷的齐恒,眉头紧锁,他一连叫了好几声齐恒的名字,但是对方就好像听不到一样,只是半睁着眼睛,神情呆滞,像是陷入了某种幻术。 氏簇圣烟看着齐恒的这副样子,她知道,就在刚才她用鬼手对齐书发起攻击的时候,这个男人一定是对齐恒做了些什么。想着,她紧咬牙关,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愤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她也觉察到了,齐书低低的笑了出来,这笑声诡异而且瘆人,听上去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挠着耳膜。 氏簇圣烟见他只是笑,顿时暴怒,她猛的运气,再次操控着一只鬼手臂朝着齐书砸了过去,“回答我!” 但是碎石落地之后,齐书毫发无伤,他站在了刚刚氏簇圣烟站的地方,而后看了一眼君默怀中的齐恒。 “没想到,我儿这种嗜血成性,滥杀无辜的秉性,竟然仍能让缥缈门的小掌门倾心至此,此情此感,真是令人无比动容呢。呵呵呵~可惜啊,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注定了要走一个人的路,注定了,要受万人的唾骂……哈哈哈!” 君默将齐书的这番话从头到尾的听完,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终,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杀意,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就算是要拼上这条性命,他也要杀了齐书! 在当年齐恒叛逃缥缈门,他跪在天星崖的山脚为齐恒赎罪的时候,他就发过毒誓,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伤害齐恒的人。即使被天下人人喊打,他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以前,没有人保护齐恒,那么现在,就由他来保护。 就当他想要将齐恒放置一边的时候,原本应该已经没有意识的齐恒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勉强的睁开眼睛,却只能看清楚君默的一个虚影。 齐恒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度失去意识,所以他只是用尽力气的死死地抓着君默的衣袖,良久,说出了五个字——“别……过去……默哥……” “赢儿……” 君默心里无比疼痛,无奈,他只得将齐恒整个抱在怀中,选择了放弃。 齐书对刚刚齐恒竟然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短暂恢复神志一事感到有些惊讶,随即,他轻笑了一声。 将目光看向氏簇圣烟,齐书开口说道:“你问我对他做了什么?难道你忘了吗?夫人。” 齐书的这一句“夫人”喊的氏簇圣烟一时恍惚,而恍惚过后,齐书竟以来到了她的跟前。 “!” 看着近到眼前的攻击,氏簇圣烟心底埋怨了一句自己的分神,而后她马上转为守势,不过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齐书以手为刃直接刺透了她的肩膀,并且对她的腹部使了一记横踢,将她踢了下来。 放下腿,齐书没再继续进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三人,最后开口说道:“夫人,斗鬼术,你没忘吧!” 说完,他便化成了一道黑影消失了。 第108章 落凤 “斗鬼术……”齐书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消失了,只留氏簇圣烟一个人身处于震惊当中,无法自拔。 此刻,氏簇圣烟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了,她扭头看着齐恒,一行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滑落了下来。 “斗鬼术……” 君默原本想开口问她这斗鬼术是什么,但是眼见着氏簇圣烟这副模样,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没有问。 氏簇圣烟失魂落魄的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晚霞的红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她猛地一惊,这才立刻起身,一边像先前齐恒为君默疗伤那样用黑雾治疗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大步走到了君默的面前。 “后生,你叫君默?” 君默见她先问了自己的名字,君默一顿,而后点点头,回答道:“是,晚辈君默,字谨言,师承缥缈子程莲。” 氏簇圣烟满意地点点头,她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君默的肩膀,又问道:“你喜欢赢儿?” 君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已经非常明显了,而且,他还是齐恒的生母,索性他也不想隐瞒了。 君默看着依旧处于昏迷之中的齐恒,抱着齐恒的手臂又收的紧 57 了几分,“赢儿,乃是晚辈此生挚爱,一生无二。” “呵呵~” 君默的这一番真诚且深情地回答让氏簇圣烟非常的满意,她欣慰的笑了。 “如此,我便无憾了。” 氏簇圣烟抬手轻轻地抚摸着齐恒的脸颊,如此说道。 “赢儿他本不是这样的,他喜欢花,尤其喜欢桃花,他的眉头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紧皱,他本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说到这里,氏簇圣烟的眼眶再次泛红。 “他本来应该幸福的长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前辈……” 氏簇圣烟打断了君默的话,她长出了一口气,眼神中重新写满坚定,“既然是我的错误,那就应该由我来了结。谨言,接下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在我渡鬼给赢儿的这段时间,希望你能帮我护法,可以吗?” “渡鬼?” “是的,渡鬼。”说着,氏簇圣烟用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以手为笔涂抹在自己的双眼以及齐恒的左眼之下。 “齐书在赢儿的眼睛里放了一只鬼,他想逼赢儿左眼的鬼气与这只鬼斗,最终达成通眼。但是通过这种方式,赢儿也就将成为傀儡。” 氏簇圣烟说的事情让君默的心渐渐的冷了下去。 “而我是天生的通眼,也就是双鬼眼,所以我会渡我的鬼,也就是我的力量帮助赢儿战胜齐书的那只鬼。” 说着,氏簇圣烟便开始了自己渡鬼的术式。 只见一股又一股的黑气顺着她眼底的血迹开始飘向了齐恒。 君默眉头紧皱,他觉得氏簇圣烟还有话没有说完,这种阴邪之术,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而且毫无后果。 “战胜了之后呢?前辈,你会怎么样?” 看他这么敏锐,氏簇圣烟先是一愣,她莞尔一笑,随即叹了口气,“以后,赢儿就拜托给你了,谨言。” 看他似乎无法接受,氏簇圣烟也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不用难过,我和你一样,都是为了赢儿可以付出生命的,这也是我的夙愿。” 话说到这里,氏簇圣烟的气息渐渐地弱了下来,连带着手掌的温度也冷了下来,“谨言,等赢儿醒来替我传达一句话吧,你跟他说,即使他的父亲不爱他,但是他的母亲是爱他的,非常非常的爱他……” 这句话一说完,氏簇圣烟鬼眼中最后的一股鬼气完全的汇进了齐恒的左眼,而她自己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君默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氏簇圣烟,他紧咬着嘴唇,他想控制眼泪,可是最终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给他的……” 第109章 百鬼夜行 那几乎就是发生在瞬息之间的事情,当那锁的齐恒动弹不得,力量尽失的阵法被破以后,齐书往他的左眼之中放了一个东西。 齐恒只觉自己的左眼如火灼般疼痛难忍,只片刻,他便没了意识。 待到他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之后,他发现他正独身一人困于黑暗里。 “嘻嘻”“嘻嘻嘻” 不时,周围还会传来阵阵耳语,想是谁在暗中发笑。 齐恒一向对此等装神弄鬼之事不屑一顾,而今,更是顷刻间火怒三丈,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砍下齐书的头颅了。 敏锐的环顾着四周,齐恒大声的叫喊着,“齐书,你以为弄这种障眼法,就能吓倒我了吗?你不是说我弱的连杀的价值都没有吗?那你出来,我们真刀真枪的比一场!齐书,你出来!” 可是,任凭他再三挑衅,周围除了黑暗和那私语声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嗖~” 就在这个时候,从齐恒的身后突然飞出一柄长枪,齐恒心下一惊,他刚要躲闪,却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再度不受控制。 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柄长枪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刺头他的心口,将他完全贯穿。 “!” 过于真实的疼痛感让齐恒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赶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但是哪里还有长枪的影子呢?可他却并未松一口气,因为他发现他依然处于这片黑暗之中。还未等他惊魂稍定,这个时候,两柄长枪分别从左右两边飞了过来,再一次,刺穿了他的胸膛。而等他还未来得及吐出一口血,他便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然后再一次的发现,之前的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而伴随着齐恒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明显地发现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再这样下去,万一下一次飞过来的是真的长枪,他不可能会避开。齐恒紧咬着嘴唇,牙齿咬破了嘴唇,腥红的血液滴落在了地上,“混蛋……” 不过齐恒终究不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性格。虽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如此窘迫之地,也没想过会这么早就使用那一招,但是现在,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只有鱼死网破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齐书对他施的这个术意欲何为,但是他敢肯定,对方肯定不会料到他竟然自己摸索出了鬼眼的高级之境——百鬼夜行。 下定决心之后,齐恒盘腿而坐,他合上右眼,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左眼之中,片刻之后,那只原本为绛紫色的左眼便慢慢的变了颜色。 那颜色越变越深,最终定格成鲜红色吗,而在颜色形成之后,齐恒抬起右臂,狠狠的照着血管咬了下去。 当第一滴鲜血进入口腔,齐恒身上的阴邪之气顿时暴涨。 接连吮吸了几口血液之后,齐恒无力地垂下了手。 而就在同时,他慢慢地睁开了右眼—— “以此身为媒,以此灵为证,以此血为号……”齐恒低垂着头,眼神呆滞,“五行天罡,无极太阿,以此为终,现身破阵……”说着,齐恒猛地抬头,大声的喊了一句——“百鬼夜行!” 第110章 鬼凤阎罗 氏簇圣烟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渡进齐恒的左眼之后,她也一并将自己的意识带了进去。她很清楚,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她们母子的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她想和齐恒说说话。 但是,当她一踏入齐恒的左眼之后,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惨烈的让她也只觉触目惊心,指尖蜷缩,甚至连呼吸都险些乱了节奏。 她的面前,齐恒正背对着她站着,周身缠绕着不散的鬼气。 氏簇圣烟知道,此时此刻齐恒一定正和齐书放进来的那只鬼缠斗正酣,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齐恒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这一招虽然只是鬼眼之术的第二层,但是由于此术的不稳定性,即使是她,使用次数也仅有两次。可是眼下—— 眼看着齐恒周身的鬼气越发的浓重起来,氏簇圣烟眉头一紧,随即化身成一团鬼气并开始吞噬齐 58 恒身边的鬼气。而随着她吞噬的浓度越来越高,那一直躲藏在暗中的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此刻,那只鬼明显在刚刚齐恒的百鬼夜行之中收到了重创,它的两只胳膊已经不见了,一只腿也没了一半。 这只鬼原本是依靠着周围的鬼气,然后施展极其强大的幻术来和齐恒斗的。眼下,氏簇圣烟将它的力量源泉吞噬殆尽,它只得撤了幻术,显出了真身。 幻术消失的同时,齐恒也几乎到达了他能使用百鬼夜行的时间极限,他的右眼瞬间恢复成了黑色,左眼也流下了一行血泪。 他踉跄了几步,却是碰到了一个人。 齐恒一愣,他回头看去,当他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缩紧。 见他这样,氏簇圣烟慈爱的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齐恒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好孩子,有什么话等到杀了它再说,好吗?” 当见到氏簇圣烟的瞬间,齐恒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自己最为天真烂漫的时候。他连点了几下头,“好,我都听您的,娘……” 这一声久违的“娘”叫得氏簇圣烟红了眼,她往前走了两步,将齐恒护在了身后。 “赢儿。” 看着面前的这只鬼,氏簇圣烟的眼神慢慢的冷了下来,她抬手擦去了眼眶的湿润,而后低声唤了一声齐恒。 “还记得以前,你总缠着娘为你展示鬼眼的用法吗?” 氏簇圣烟说完,齐恒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灼烧了起来。 “儿子记得。” “呵。”氏簇圣烟勾了勾嘴角,笑的极其张扬,邪魅,“就这一次,看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氏簇圣烟的身形瞬间消散,那鬼似乎也觉察到了危机,他重新操起自己的武器——十三鬼枪。 “鬼—凤—阎罗——”就在这气氛达到最为紧张的时刻,氏簇圣烟的声音突然在那鬼的身后响了起来。 剧变是跟随着这四个字一同到来的,只见从四面八方突然飞出来十二只布满鳞片的怪物手臂,它们死死地抓着那只鬼的身体,再然后,在一声极其凄厉的凤凰的叫声后,一只凤凰伴着四股烈焰凭空降临了。 而那只凤凰,便是——阎罗鬼凤。 第111章 舐犊情深 齐恒是听说过阎罗鬼凤的,儿时,他曾在书室里读到过关于氏簇一族鬼眼的古籍,只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能亲眼所见。 氏簇一族的鬼眼之术起源于两百多年前,初代拥有鬼眼者名为氏簇堂,相传,他吸食数万死灵得以练成通眼,可操控四冥阎罗——殇麟、暗玄、嗜蛟和鬼凤。也因此,四冥阎罗便成了氏簇一族的图腾。 氏簇堂下落不明后,两百多年来再没有人可凭一己之力召唤四冥阎罗,直到氏簇圣烟的出生—— 眼看着那只伴着四股鬼火的凤凰降临,齐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母亲“舞凤女帝”的称号了。 齐恒紧紧地盯着鬼凤阎罗,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舞凤女帝……灼烬九州……” “不好!要开始了吗?” 氏簇圣烟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齐恒的反常,此刻,齐恒身边再一次聚集起了浓重的鬼气,而这一次的浓烈程度,连氏簇圣烟都觉得极其棘手,无比惊心。 她知道,如果让那鬼气彻底的溶进齐恒的双眼里,那么齐恒必定会成为鬼眼的傀儡,倒是齐书取走眼睛,便轻而易举。 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氏簇圣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下一刻,她现了身形,用手穿透了那鬼的胸膛,大喊了一声“火噬——” 话音未落,只见鬼凤拍动了几下翅膀,而后那四条鬼火便连着氏簇圣烟还有鬼缠绕在了一起,又是一声凄厉的凤鸣之后,鬼凤便直直的朝着他二人冲将过来,大张着凤喙,将他们全部吸进了肚子里,这之后,鬼凤没有丝毫的停留,它立刻调转方向,化身成了一大团烈焰。 齐恒呆滞的抬起头,他微微歪着头,空洞的睁着眼睛,下一刻,烈焰便完全的汇进了他的双眼之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齐书胸口一阵火烧焰灼般的疼痛,他捂着胸口,吐了血。 他猛地回身,语气愤恨难平,“氏簇圣烟,你竟敢……!” 齐恒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梦,他的眼睛此时此刻很疼,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自己眼前似乎围着几个人,他们正低着头打量着他,窃窃私语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也想将眼睛完全的睁开,看清楚这些人的脸,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个孩子就是了吧?”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一定是了,不然他也不会躺在这儿了。”回答他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看来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我们等了两百多年,那个人的遗愿,我们终于可以完成了。”这一次,是一个老人。“好了,该放他回去了,那丫头还想和他说句话。”最后,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话说完,他们四个就消失不见了,而后出现的,是一个身影看上去和他的母亲极其类似的女人,可是,他却依旧只能维持着这个样子。女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虽然看不真切,但是齐恒能感受到,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定是相当温柔的。 “赢儿,娘要走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啊……”在确信她就是自己的娘亲以后,齐恒红了眼睛。 “还有,不要和谨言闹别扭了,娘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你,这种感情,很难得,你可一定要把握住了啊……” 说着,氏簇圣烟叹了口气,随即苦涩的笑了笑,最后她低头在齐恒的额头上轻吻了吻,“不要让仇恨蒙蔽了眼睛,要做一个开心的,善良的好人……” 这句话说完,齐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待到他的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一滴眼泪眼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君默,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哑着嗓子的唤了一声,“默哥……” 第112章 重圆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又或许是那一段虚假的幸福时光给齐恒的伤害过于巨大,齐恒突然发现,其实对于母亲,他能记起来的只有几个片段。 她的母亲,作为氏簇一族百年来仅有的一位拥有双鬼眼的天之骄子,她的身上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振兴氏簇一族。所以,她的母亲在人前,总是冷漠孤傲,高高在上的。 外人面前的母亲总是让齐恒有些害怕,所以,小时候的他不是跟着母亲的四位大侍女——魑魅魍魉身边,就是跟着父亲齐书在书室里读书。但是,每当周遭只有父亲和他的时候,母亲就不一样了,她会朝着他们笑,也会牵着他,去看他最喜欢的桃花。  59 那个时候,齐恒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儿——他有四个性格各异的大姐姐,有一个温文儒雅,相貌英俊的父亲,有一个备受族人敬仰,强大却也温柔的母亲。他这一生,别无他求了。 可是这一切,这个原本幸福的小孩儿所拥有的幸福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间被摧毁了,而更令他寒心的,是摧毁着一切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回过神的时候,彼时,他和君默正并肩坐在某处的屋檐之上,太阳已经西斜了,余霞尽情的照射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绽放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恢弘。 静静的看了片刻,齐恒长叹了一声,他垂了垂眼睑,而后将头慢慢的倚靠在了君默的肩膀。 “默哥,你知道吗?其实,刚刚第一眼见到娘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立即认出她来……应该是时间太久了吧,一转眼,十几年都过去了……” 齐恒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涩,他很想哭,可是他却没有流出来一滴眼泪,就好像他的眼泪已经在那一天流干了,再也流不出来了。所以,说到这里,齐恒只能笑笑。 “也许天底下每一个当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成长为一个好人吧,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我成为一个开心,善良的好人……呵呵,好人,我还能成为一个好人吗?” 听到这里,君默目光坚定的点点头,他同齐恒的目光一齐投向远处,望着那片炽热,开口说道:“你一定可以的,赢儿,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坚信。所以,你可以!” 听他这么说,齐恒顿了顿,他抬起头,而后扭头直视着君默,良久,他才重新开口,“以前,是我错了。” 说着,他抬起手,久违的覆上君默的脸颊。 “我为了不拖累你,总想着把你赶走,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伤你的心,对不起啊,默哥……” 君默一时恍惚,他赶紧抓住齐恒的手,眼眶泛红,连连摇头道:“没关系,我懂的,赢儿,我都懂得!” “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要听娘的话,做一个好人……”说着,齐恒轻抬起君默的下巴,迎上便是一记深情而缠绵的吻。 他们ji情而热烈,饥渴且疯狂,他们从来都应是一心同体的,分隔了数年,历尽了奔波艰险,两份残缺终于合二为一,从此以后,哪怕生死,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第113章 错谈情误 “硕秋时,叶遍金,高楼望断人难见;央未月,歌长诉,黄沙不见旧容回。 情潇潇,雨霖铃,长烟远去昔无望,金戈铁马响穹庐,有道是:此生难再。” 丞相府内,揽月亭下,章燃正独自弹唱着这一曲《离战》。 《离战》乃为宋国旧音,也是曾经宋施教给他的第一首曲子。那个时候,恰逢他要亲自带兵出征。 晚风瑟瑟,湖光粼粼,《离战》本身又是九曲回肠,再加上章燃唱的哀婉凄切,一时间是使得周遭景致更加的荒凉悲怆。章燃清唱了两遍,而后,终是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 利落的从揽月亭之上跳下来,夏琼苍紧皱着眉头埋怨道:“丞相大人唱的这是什么?送灵曲吗?” 见他来了,章燃弹奏着长琴的手指一停,他果然所料不错,明日就要出征,今晚,对方还是忍不住了。 章燃起身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自那天对方被他气走之后,他们两人又有将近半个月没见了。 章燃知道,半个月,已经是对方能忍耐的最长极限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说些惹对方生气的话了,今天晚上,他已经打算好了要纵情声色。 走到夏琼苍的面前,章燃抬起手贴在了对方结实的胸膛,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之中尽是慵懒和魅惑,这,是他的邀请。 “并非是送灵,而是安灵。明日大将军就要率军亲征了,章燃只是想以琴声为大将军送行,不过看大将军的样子,章燃定是又惹得大将军不高兴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他二人之间成了这种关系之后,每当他出征之时的前夜,章燃都会如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他。 若是以往,夏琼苍肯定也会欣然地遂了章燃,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夏琼苍就是不想。 垂下眸子,夏琼苍一把抓住了章燃的手腕,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做那种事的……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仅此而已。” 夏琼苍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他想停止这种关系了,那天之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他不想再当温祁的替身了,他想认真了。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所以一直于他的话只被章燃理解了第一个层面,几乎是瞬时间,章燃的脸色就变了,他垂下了手,随后再度回到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面前的长琴,最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夏大将军就请回吧。” 说着,章燃抬起眼,眼底尽是疏离和冰冷,“夏大将军的真实来意章燃清楚了,放心,同朝为臣,章燃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被章燃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吓了一跳,夏琼苍的双眼瞪大了几分,他被搞糊涂了。他本想开口解释几句,可是章燃的这副无情样子又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紧皱起眉头,质问道:“章寒阳,你什么意思!” 章燃没有回答,一直到他甩袖而去之时,对方都始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章燃,甚至连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愤愤的走出章燃的丞相府,夏琼苍回身看着丞相府这三个字,又想起刚刚章燃对待自己的样子,夏琼苍眉眼一沉。翻身上马,他没有回去自己的将军府,而是调转马头,奔着王宫绝尘而去,“章燃,你想结束,好,我成全你!” 第114章 醉生梦死,疯魔成活 “我以为你会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的,我算尽了天下事,却从未算到有一天,你我也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个无比安静的晚上,安静的,令人心底发冷。 自从宋施离开之后,温祁自己也记不清楚他像这样呆坐在王座之上,以酒作伴,空耗了多少个晚上。 火烛随风摇曳,温祁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曾经宋施的音容相貌。一开始,他的心会因此刀割般疼痛,渐渐地,许是时间长了,又许是酒已经麻痹了他的心,现在,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回忆之中,当日,宋施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楚,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子,扎在了他心上最为柔软的地方。 温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老了,他像是守着这个冰冷的王座几生几世,他竟然记不得最开始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宋施之时,对方究竟是  60 何等的骄傲潇洒了,他记得的,就只有对方失望的眼神…… “有道是世事无常,以往我总是不信,也总以为只要情谊还在,只要我们彼此谁都不变初心,哪管世事无常……呵呵,可是到如今,我才发现,我们其实早就变了……” 那一天,宋施穿的是他曾经最为厌恶的宋国国服,那一天,他们不再是君臣,他们一个是胜者,一个是败寇,中间相隔的是数万丈之深的沟堑。他再跨不过来了,宋施,也不再让他跨过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琼苍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下,对方正仰着头,将他的狼狈样子尽数的看在眼里。温祁已经不想再去顾及什么君王颜面了,他只是微微抬眼,用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无声的看着他。 “温渠稀,帮我一个忙吧!” 温渠稀……温祁微微愣神,有些恍惚。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再叫过他的名字了,以前,宋施在的时候,他会叫,可是宋施走了,他的宋施走了,不要他了…… 夏琼苍看他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紧咬着牙关,他一连几步,完全不顾君臣之礼,直接登上了天阶之上,来到了温祁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温渠稀,你给我清醒一点!” 温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琼苍。夏琼苍红着眼,低声吼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挽回不了宋施,你明白吗……” 夏琼苍的这一句话让温祁顿时酒醒,他的眼神立时恢复了清明。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究竟你我之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间,不清醒的那一个是谁啊?身为臣子,竟敢夜半闯宫,甚至还像现在这样直呼君主名讳,揪着君主的领子……夏霄,你才是疯魔了……” 低下头,夏琼苍没有反驳,良久,他低声的说道:“帮我一个忙吧,陪我演一出戏,好吗?” 拿掉夏琼苍已经泄了力气的手,温祁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着屋外的夜空,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他回过头,垂下了什么也没抓到的手,点了点头,应允道:“好,我答应你。” 第115章 双双燕 出征漠燕,乃是当初为北越雄霸天下所修部署图中最后一块难攻之地。漠燕,地处大漠,虽国力不甚强盛,但强在民风彪悍。和远疆一族一样,全民皆兵。若此战胜,则北越霸业唾手可得。 所以,北越上下对此次出征都极其重视。 温祁更是派出了前所未有的兵力,力图一举攻成。 辰时,当大军整顿完毕之后,温祁身着王服,带冕旒,手执佩剑——震宇,率领文武百官于大殿之前为他们送行。 作为三军统帅的夏琼苍一级一级的踩着台阶,目不斜视的走到了温祁的面前。 微风吹过,吹拂起他额头上的红色飘带。 温祁看他这副器宇轩昂的样子,又想起昨夜时他二人之间的对话,他故意的朝章燃处看了一眼。 毫无端倪。 章燃表现的一如往常,他只是微微垂着眼,只盯着面前虚无的一点,就好像这盛大的犒军仪式和他无关一般。温祁勾了勾嘴角,而后抬手拿过酒壶,为夏琼苍斟了一杯送行酒。 他拍了拍夏琼苍的肩膀,开口说道:“大将军武力超群,此去也必当战无不胜,不负孤之所望,孤就在此静候大将军凯旋而归。” 夏琼苍将酒饮尽,说道:“臣此去,不胜不归!” 眼看着三军将士数百万人浩浩荡荡的奔赴战场,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心中都或多或少的燃起了杀敌之志。冥冥之中,无一人说话,只听闻战旗被风吹的鼓鼓作响。章燃看着这般雄伟景象,他将目光眺向远处,低声说了一句,“望大将军,平安而归——” 他的这句话刚一出口,温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章燃的这句话他听到了。顺着章燃的目光看去,温祁似笑非笑地说道:“丞相,如此担心琼苍吗?” 章燃一愣,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垂首作揖。看他这般慌乱,温祁轻笑了一声,他扶住章燃的手,继续说道:“丞相不必多礼,孤此问,只是好奇。” 章燃垂下手,没有说话。温祁转过身,最后说道:“琼苍跟着孤多年,也已到了婚配之龄,带他凯旋,这件事也该与他议议了。” “……章燃恭送大王。” “娶亲生子吗?” 待到温祁离开,章燃重新看向远处,眉眼微沉,“就凭他那样一个顽劣暴躁的性子,还真是不敢想象……” 北越大军开拔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传到宋施的耳朵里的,彼时,他们一行人距离东凉,也仅剩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宋施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此等形势也容不得他来说些什么了。 夜半,星子遍布,璀璨斑斓。宋施独自一人来到了断崖边,今夜之景,让他的心很快的平静了下来。目光看向北方,宋施慢慢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以前,观星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每每无事之时,温祁总会陪着他观星,可现在,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宋施扭头看去,正看见集婴一脸的不悦。对方一连几步的走到宋施的面前,质问道:“你怎么了?自从听到北越出征的消息以后,你就很不对劲!” 为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性急的少年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宋子放,你别是后悔了吧,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温祁已经不是你的王了,我才是!以后,不许你再想温祁!” 怔怔的听完集婴的这一番话,宋施哑然失笑,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安抚般的解释道:“我只是因为一路的颠簸,身子疲了而已,和北越出征与否无甚关系。再者,我宋施一向说一不二,从不言‘后悔’二字,我既随你前往东凉,便是认你为主。你就宽心吧,当日,不是说信我的吗?” 听完宋施的解释,集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他刚想松开宋施的手腕,却被宋施一把拉住,两个人走回断崖边。宋施抬手指了指夜幕之中的万颗星子,说道:“一人观星总是怪怪的,既然你来了,那就陪我看看吧。”集婴看着宋施的侧脸,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又看了看被宋施抓着的自己的手,舔了舔嘴唇,瞬时红了脸。 第四卷 朝花夕拾 第116章 来临 当温祁连同使者以及那两位暗中随行的影护卫经历长途跋涉终于赶到宋国的国都善川的时候,距离两国国君相定的三月抵达之期仅剩一日。 牵着马,温祁站在善川的城门外,他先是看了看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商旅小贩,而后将目光放在  61 了城墙之上所刻的——善川——二字,他知道,一旦他踏了进善川城,从此,他的自由便再也由不得他了。 觉察到温祁似乎有些犹豫,那名随行的使者紧皱了一下眉头,他走到温祁的身旁,故作恭敬的催促道:“渠稀公子,听闻这宋国国主对时间极为重视,我们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吧……” 听他这么说,温祁侧着头看了他一眼,所携神色尽皆沉浸在一片深沉之中,不知情绪。温祁知道这使者名为交好使者,实际上就是他的父君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以防他中途逃跑,弃北越于不顾。 而如今,他们已经抵达了善川,所以这使者自然要赶紧催他进宫,只要他进了宫,宋国自然会派人监视他,到时自己身上的担子就没有了,他也就可以回北越和妻儿老小团聚了。 思及此处,温祁突然对这使者产生了一丝怜悯,所以最后,他只是点点头,没再停留,直奔宋王宫而去。 正如温祁所料想的那般,他们刚一进入到善川城中,他就明显的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温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这样一个如浮萍般无力的质子,根本就不用如此大张旗鼓,郑重其事。 虽然温祁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无足轻重,不足挂齿,但是从这些视线可以看出,宋国的诸方势力并不这么想。而在这诸方势力中,就有宋施的一份。 当派出去的眼线回来禀报的时候,宋施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着上朝时穿的朝服。因为宋施并无爵位,所以朝服并没有品级,也就相较的简单了些,加之宋施鲜少上班,所以哪怕朝服发下一年,也如新衣一般。 “公子,那位北越质子已进入善川,现正赶往王宫,随行的有一使者以及两名影护卫。” 这个时候,宋施先前派出去的家臣走了进来,如此汇报道。听罢他的禀报,宋施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的侍女退去。他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随后问道:“国师呢?” 那人继续垂首,回答道:“国师大人是卯时进的宫,小人来报时,仍未出宫。”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宋施转过身,他先是走到家臣面前,将其扶起,道了一句“辛苦”,而后说道:“就快到时候了,我们只要等着宫里的传召便是。” 另一边,当六陀罗进殿禀报温祁已和使者来到了元玄门外的时候,大殿之中,周夔也在。王座之上,宋风看向周夔,颇有深意的说道:“国师刚刚所言,可乃真心?” 周夔走上前来,他搭起双手,朝着宋风垂首行礼道:“臣之所言,字字真心。四公子心系宋国,他明知大王最恨逾矩,却仍旧不改初心,此等忠心……” “呵,呵呵呵……”没等周夔的话说完,宋风便发出了一阵阵冷笑,他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周夔,那双眼睛里满是冰霜,“忠心?好,既然国师如此为子放美言,那孤就等着看他的忠心耿耿!” 第117章 登场 温祁在得到许可得以进入大殿谒见宋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因北越与宋国相距甚远,一路舟车劳顿有违国礼,所以他和使者便被带到了一处偏室用以洗漱整裳。此时,他二人已经换洗完毕。 先前进宫禀报的那名六陀罗返回之后,他先是朝着温祁象征性的行以一礼,随后便趾高气扬,眼睛直视着温祁,毫无半点礼敬之意的说道:“两位久侯了,请随微臣这边请。” 此前,一直在暗中随行的那两名影护卫本想继续暗中跟随,但是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那名六陀罗回身说道:“王宫之中戒备森严,尔等低等影护卫就在外侯着吧。” 在他们两人跟着六陀罗前往大殿的同时,大殿外,宋风除宋施和滕王宋应外其余的三个儿子已经到齐了。因四公子宋施极不得宠,且无心政治,所以大位之争只在这两派之中展开——太子宋溟与昭王宋凉的太子派,滕王宋应与成王宋安的成王派。两派相争数年,一直难分胜负,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不久前滕王宋应的被杀。 此刻,看着面前站着的神色不变的宋溟与宋凉,宋安的眼神一冷再冷,脸色极其难看。他认定,宋应就是被他们杀害的。 面对他的这种不善眼神,宋溟与宋凉却是不甚在意,甚至,在他们的心里,已经确定自己胜券在握。他们知道,宋安之所以有能力和他们抗衡,就是因为宋应的军权,而现在,宋应死了…… 就在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的时候,从另一边,一个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的人走了过来。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连爵位都没有的的四公子宋施,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大位之争的兄弟! 将在场三个人的脸色全部看在眼里,他三人之中,各自朝他们行了礼,宋施勾起嘴角,笑的一脸和善,他先是对宋溟和宋凉说道:“大哥,二哥,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安康?子放连日来杂事缠身,也未来得及到两位兄长府上请安,两位兄长不会怪我吧?” 因为完全猜不到宋施为何会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出现,宋溟也只是摆出了一副伪善的笑脸,他先是和宋凉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说道:“怎么会呢?子放多虑了。” 而后,宋施又转过身,看着形单影只的宋安,脸上流露出一抹心痛,他叹了口气,说道:“三哥的事情真是令人痛心疾首,暗杀王公大臣,此事父王一定会严查,你宽心些吧。” 见他提起了宋应,宋安一怔,他先是冰冷的看了一眼宋溟和宋凉,随后点点头,谢道:“谢四哥,让你担心了。” 正说着,大殿之中走出来一个内宦,他先是朝四人行了一礼,随即说道:“王上宣四位公子进殿。” 此言一出,宋溟、宋凉和宋安都立即抬腿走了过去,宋施一时没有动。他仰着头,顿了顿,随后轻笑了一声,“父王,儿臣来了。” 第118章 风起 跟着三个兄弟走在后面,宋施仔仔细细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殿门口,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距离上一次他登临大殿已是前世之景。依稀记得,上一次他因冒犯了他的父王,是被六陀罗给拖出去的。 想到这里,宋施的眼神变得有些狠毒且冰冷,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只得低下头。 走到大殿中央,四个人横站成一排朝着王座之上的宋风行以君臣大礼。 “儿臣参见父王!” 四人旁边,周夔的目光打从四人一进殿就落在了宋施的身上,突然间,看着宋施,他顿觉心底发冷。 和周夔一样,宋风的目光也对宋施打量良久,他有五个儿子,可谓各有所长,但是唯独只有这个四子最令他觉得恐惧。 因他为那人所生,也因他最像自己! 宋风收回目光,  62 他只是点点头,无甚情绪的说了一句“起来吧。”说完,宋风起身从王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台阶前,继续说道:“今日是何日子,我想你们四个心里也清楚吧。” 见他果然是为了安置北越质子一事将他们召进宫来,宋溟心底松了口气,但是马上,他又有了一个疑问——那,宋施是为何而来呢? “按照先例,安顿质子这种事都是要交给太子的。” 正当他思虑间,宋风继续说道:“孤原本想依照旧例,将此事交由太子处理。”听到这里,宋溟和宋凉的脸色变了,宋风的弦外之音已然十分明显。 “但是,眼下还有一件要比安顿北越一个无用质子更重要的事,太子,孤要让你在两月之内亲手抓住暗杀你五弟宋应的凶手!” 宋风的这道临时旨意听得在场的其余人等皆是一惊,除了宋施。宋施只是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笑的极其暧昧。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猜不透自己的这位父王真实意图的宋凉走上前来,他先是一拱手,随即说道:“这北越质子虽未无用之子,但毕竟代表一国前来,若有怠慢,恐还是有不妥……” 未等宋凉说完,宋风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此事孤已有安排。四子宋施,才德兼备,为事缜密,安顿质子一事,此次就交给他。” 宋风旨意一下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忧,宋溟和宋凉两人面面相觑,显然还是一头雾水,他们实在无法明白失宠多年的宋施怎会在今日重得父王重用,宋施,究竟在他们看不到的背后做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老宿敌如今这一脸吃瘪的滑稽样子,宋安的表情就显得非常明媚了。他扬了扬嘴角,随即也走出来,拱手道:“父王,彻查凶手一事,儿臣也想为两位兄长出一份力,恳请父王准许。” 宋安话音刚落,宋施也拱手请求道:“父王,五弟与三王兄之间一向亲近,彻查凶手定要从所有可以轻易接近三王兄身边的人查起,所以,儿臣以为,五弟若能出手相帮,太子查案也可更加容易一些。” 眼看着宋施如今竟当众为宋安出面,这无异于就是公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宋施,选择站在了宋安那一派。而后,宋溟与宋凉二人看向宋施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恶毒起来。 宋风将这情形看在眼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周夔,最后说道:“也好,就这么办吧。” 宋风的话刚一说出口,先前那名六陀罗便走了进来,他跪伏于地,禀道:“大王,北越质子及使者以抵达殿外。” 第119章 云涌 特定时候迈出去的任何一步,都将决定生死。 当温祁和使者一同跟着那位六陀罗走进大殿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冰冷与压迫让温祁微微低垂下了头。 这是他在北越就已经养成的习惯了,面对位高权重者,只有避其锋芒,尽显媚态,才有可能苟活一命。而宋风,无疑就是这位高权重者。 三人走到大殿中央,六陀罗行过一礼之后便弓着腰退了下去。温祁深吸了一口气,他与使者二人挥摆衣袖,行以一记国礼。 宋风早就听闻温祁虽贵为北越王之长子,但由于其生母地位卑微,所以在北越国内,备受冷落。就像…… 想到这里,宋风眉眼一沉,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施。 搭于王座之上的手微微握紧,宋风佯装无事之态,他点了下头,说道:“温祁公子以及使者大人请起吧。” 刚一起身,那位使者便立即走上前来,再做一揖之后便呈上来一份国书,随即说道:“此为我王亲笔书信,望大王阅。” 旁边一个内宦将这封国书呈到宋风手上之后,宋风立即便当着众人面打开了,然而令他也有些没想到的是,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若兄可替愚弟解决此子,北越愿与宋结兄弟之好。温明笔】 宋风沉吟了片刻,他微勾嘴角,随后将这封信放于一旁,“温祁公子一路辛苦,还请跟着孤的四子去休息吧,他已经为您们安排好了。” “谢大王。” 在听闻安顿自己的并非是事先所知的太子宋溟而是那位智冠才绝的四公子宋施,温祁先是一愣,也只是应允了下来。 之后,宋风似乎是身子乏了,说完这话之后,他便摆了摆手,让周夔等人都退了下去。宋溟和宋凉虽然此次一无所得,但也只得强忍怒气,跟着退了出去。 看着宋施离开时的背影,宋风的眼神彻底化为冰霜,“宋施,你究竟在背后谋划着什么呢?” “四弟真是藏得好深啊,怎么,你那狼子野心终是藏不住了,也想争上一争吗?” 刚一走出大殿,宋凉便率先发难。 他走到宋施的面前,抬手捏住了宋施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惜啊,就算你再聪明,不受宠就是不受宠。你就注定会和你那可悲的母妃一样,被父王曝尸荒野!哼!” 说完,他便和宋溟一起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呵,狗急跳墙。” 未等宋施说话,宋安便开口替他做了这么一句评价,他朝着宋施点点头,说道:“改日若四王兄闲了,来安府上一叙吧,安有好酒。” “如此甚好。” 宋施知道宋安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什么,这是一块敲门砖,宋安在邀请他。 当送走宋安之后,宋施终于回过身,他朝温祁二人拱手道:“让两位见笑了,请随施这边请,宫门外,马车以候着多时了。” 将刚刚那一幕看在眼里,温祁有一种感觉,这个他在北越也如雷贯耳的四公子宋施在某些地方上竟和他很是相似,让他很有亲切之感。他摇了摇头,面带笑意地说道:“哪里,有劳四公子了。” 第120章 有美人兮 宋施在将温祁以及使者安置在自己事先已经准备妥当的使馆之后,他并没有与温祁多说些什么,而是更多的将目光放在了一旁那个一同前来的使者身上。 宋施事先早就密派眼线去到北越调查过这个使者,这个人,他也很清楚,这个人名为使者,实为监使,他是温明放在温祁身边的眼睛,而在他的计划里,自己并不需要这只眼睛,所以…… 在简单的和温祁作别之后,宋施在车架里朝着这使者一拱手,摆出一张明媚笑脸,笑道:“听闻几日后使者大人就要离宋返回北越,倒是,可一定要知会施一声啊。” 那使者先是一愣,随后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温祁,最后回以一礼,谢道:“多谢四公子美意。” 宋施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在目送宋施离开之后,温祁回身看着这一处极其富丽堂皇的庭院,有些感慨。想他身为北越王的大王子,却是鲜少有机会住此等院落,他总是最低等的那一个 63 ,但这个意外出现的宋施,却给了他足够的尊严。 日升月落,华灯初上,善川内河之上河灯烂漫,与苍穹繁星遥相辉映,甚是好看。侧耳聆听,不时有歌姬之声透过窗棂散溢出来。 半日光景就这样擦指而过,温祁站在院落之中,他能听到后面街上传来的繁华之音,他想去,可他不能去,他已成质子,非自由身。 在庭院之中站了站,他倏地想起他尚在北越之时,和自己的那帮朋友在一起把酒言欢的美好光景。而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一阵异动。 温祁一愣,他回身推开门扉,却是被一袭长袖给遮挡住了视线,再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清香,以及一个人的笑声—— “呵呵~” 温祁想伸手去抓,却是抓了一空,他想去寻,然后下一刻,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在他的面前仅有几步之遥的距离,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人影。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温祁知道,这人必定美貌不凡。 正当他处于愣怔之时,那背影突然回转过来,惊得温祁瞳孔骤紧——这人竟然就是宋施…… “宋四公子……” 宋施勾着嘴角,朝着温祁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眼眸里盛着的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柔情蜜意,温祁一时有些心虚,他羞涩的移开了头。 但是,宋施显然是不希望他躲开自己的,宋施一直走到温祁的跟前,笑道:“怎么?温公子嫌我?” 虽然明知道宋施此言是在故意激他,但是温祁却还是回答的手忙脚乱,他连忙摇头,生怕宋施不相信他一般地解释道:“不是,宋四公子误会了……我不是……” 宋施没有听完温祁的解释,他只是无比自然的牵起了温祁的手,将他带到一架古琴旁边,说道:“既如此,温公子可愿我奏一曲?” 温祁一愣,宋施接着说道:“温公子尽管弹奏便是,不会有不知趣的人前来打扰。施对温公子之琴艺乃是慕名已久,万望成全。” “也好。”最后,温祁也只得点头应允。 第121章 失灵蛊散 “你快要死了……所以尽情地杀吧……杀光他们……” 江瑜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境之中一直有一个男人的笑声对她如影随形。 那个人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着这三句话,似要将她逼疯一般。 江瑜努力的想要摆脱,她想醒过来,可是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君默那一如往常有些薄情冷漠却也俊美非常的脸。 面前的君默嘴巴一张一合,眼睛正在看着她,似乎是在对她说着什么,江瑜想要听清楚,可是君默在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他没有回一次头,走得那样决绝干脆。 “君默……不要走……” 江瑜本想追上前去挽留君默,她不想让君默就这样离开,她还有话要对对方说,但是—— “你要去哪呢?” 就当她刚跑出去没有多远,她的手腕便被身后的一只手给抓得牢牢的,然后,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江瑜眼见着君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有些恼火的回过头,但是在看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巨大的震惊与随之而来铺天盖地般的恐惧感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你……” 江瑜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看着抓住她的手腕的齐恒,江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遗忘了什么事的感觉了…… 这一切,根本不是梦。 当日,她的确见过君默,当然,也见过齐恒! 而就在她想起了一切的时候,她的浑身突然极其剧烈的疼痛起来,仿佛她体内燃起了一团团火焰,要将她从里到外燃成灰烬。 眼见着江瑜的身体抖动地越发的厉害了,江子羡目光充满担忧的看向江明子,焦急的问道:“师叔,病症越发厉害了,这该如何是好!” 和江子羡一样,江明子的脸色也很是难看,眼下,他们不过刚刚离开宋国境地,距离回到天星崖还有近两月路程,再看江瑜情况,是决计撑不到两个月的…… “师叔小心!” 而正当他思忖之时,原本一直躺在床上陷于昏迷的江瑜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幸得江子羡提醒,他才勉强避开。 但是,当他定神再去看江瑜时,他却赫然发现江瑜已经掐住了江子羡的脖子,他还未来得及动手阻止,江瑜手便发力断了江子羡的脖子。 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杀死江子羡以后,江瑜就像扔物件一般将江子羡砸向了江明子。 江明子心下一惊,这突然起来的剧变让他完全没有准备,当下,他只得全力阻挡,不过,也只是瞬息。 发了狂的江瑜似乎感受到了江明子非等闲之辈,索性不再与其缠斗,而是诈起一招,随后冲出了房间。 江瑜的速度之快,饶是江明子也不能立即赶上,等到他稍慢之后追出去,一同前来的同门子弟已经尽丧于江瑜之手,无一幸免。背对着江明子,江瑜如同野兽一般仰天长啸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 随着这一声长啸之后,江瑜回过了身。 这一刻,江瑜似乎恢复了清明,她的眼角缓慢的划过了一滴眼泪,最终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就化成了一片血水。 “瑜儿!” 第122章 系有千千结 刀光剑影几回闻,落花流水荏苒错。羁绊早春,缠足夙夜。多是离人自悲歌,唱把无情做多情。杯弓蛇影惘闻多,举头望月独酒浊。寒来暑往,春去冬来。所谓月有阴与阳,到终不过一纸空文—— 随着几道凌厉的风声擦着二人肩膀而过后,他们身后的树干上已然刻上了数道斑驳剑痕。 从他们离开宋国历经近三月的时日重返缥缈峰起,时光又过去了一月光景。时节已然进入深秋,眼瞅着就要进入素裹寒冬了。垂下木剑,君默看着正走到树干旁边数着剑痕的齐恒,眼底里闪过了一抹连他也不自知的深沉。这抹深沉消失得很快,带到齐恒回过头来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将这抹情绪藏在了温柔浓情之下了。 君默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以前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在骨子里是个如此善妒的人。他竟然担心有朝一日,齐恒会超越他…… 齐恒是一个极有修习天赋的人,拜师入门的这大半年,对方从未有一日如他这般勤恳修习,可是,就是这样的齐恒,却依然进步的飞快,到如今,齐恒的缈门已经可以和他的缥门对抗数招了。君默知道齐恒的悲惨身世,这也是他想要保护齐恒的原因,他不想让齐恒再孤单一个人了,可是,如果有一天,齐恒比他强了呢?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君默的脸色都会极端的阴郁,他 64 总不愿想起这些,可他总是情不自禁。 齐恒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更是让他对君默了如指掌,他能轻易看出君默任何时候的任何情绪。 而且齐恒已经在不经意间摸出了规律,他觉得,君默每一次再和他交过手之后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气场会变的很低,就像是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眼下,见他又是一副怒火滔天却又憋着不想发泄的模样,齐恒愣了愣,他叹了口气,随后说道:“默哥,和我交手如果令你这般不快的话,那以后我就不找你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君默从来就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他一向刚正耿直,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所以,他在听完齐恒的话以后,只是握着木剑走到了齐恒的面前,直视着齐恒的眼睛,他甚至能看到齐恒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脸,那是一张表情极其严肃的脸。 略微的停顿之后,君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不想让齐恒听出他语气中的动摇,“赢儿,你有想过这之后的打算吗?”君默的这句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齐恒毫无防备,齐恒瞳孔皱紧,他没有回答。然后君默继续问道:“你想报仇吗?” 君默的话让齐恒没来由的心跳加快,他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薄汗,不只是被看穿之后的心虚还是什么。 最后,君默将手中的木剑cha进土里,他抓住齐恒的手臂,近乎恳求般的说道:“可以不去报仇吗?我不想你离开……” 第123章 秋心暖意皆为谎 在认识君默以前的人生岁月里,齐恒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复仇,对于齐书的憎恨几乎淬进他的骨髓。可是后来,他遇到了君默,这个为他黑暗人生平添一缕光芒的人,此刻,正近乎乞求的要他不去报仇…… 齐恒的嘴巴动了动,他赫然发现在他内心深处中的某一个角落,他竟然很想答应对方,那是连齐恒自己都从未觉察过的地方…… 齐恒没有说话,那陌生之处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的审视自己,所以齐恒沉默了。但是齐恒的沉默对于君默来说却等同于是默认,齐恒用沉默告诉君默,终有一天,他是会离开的! 离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君默觉得是那样的沉重和难以承受,所以,下一刻,他又一次开口了—— 朝前迈出了一小步,君默低垂下头,他将头抵在齐恒的肩膀上,闷闷的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下定决心要离开缥缈门,我希望到时候,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到时候,只要你开口,我会心甘情愿跟着你走的……” 到此为止,齐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君默会表现的如此反常了。他的师兄,的确敏锐异于常人,而且就像他自己了解君默一样,君默,也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了如指掌。 君默之所以在于自己交手时流露出那种表情,只是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未来。预料到了,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缥缈门,和他站在对立面。 突然之间,垂眼看着抵着自己肩膀的君默,齐恒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齐恒至今仍就记得半年之前,自己跟着程莲来到缥缈门时,初见君默的场景。 彼时的君默是那样的清风傲岸,纯洁无双。 他干净的如同白纸一张,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像很多俗情话本里所写的那样,所有的情动最初不过源于一时兴起,而所有的大错,也都来源于一时兴起。 齐恒最开始接近君默,也是因为一时兴起,可是当那一天,君默回转身子冲他笑着道谢的时候,他难以自持的情动了…… 缓慢的抬起手,齐恒安抚似的拍了拍君默的后背,他侧过头,鼻尖轻轻地蹭着君默的脖颈,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清香,这是君默所特有的味道,哪怕是最好的调香师也调不出来的,君默的味道。仔仔细细的嗅了嗅,齐恒张开嘴朝着君默的脖子轻轻的咬了一下,细微的刺痛让君默躲了一下,最后,齐恒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 齐恒正视着君默,他抬手很温柔的摸了摸君默的脸,点点头,笑着说道:“默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带你走,信我。” 得到齐恒答复的瞬间,君默觉得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一直郁结在他心中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然后,他从土中拔出了木剑。 随意的挥了两下,君默面带笑意地说道:“刚刚是因为我心中在想事情,所以不专心,才让你钻了空子。这一次,我可是要认真起来了,赢儿!” 看着君默的背影,齐恒的眼神暗了暗,握着木剑的手紧了几分。齐恒一向善于说谎,权衡,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刻,谎言和权衡竟让他如此心如刀绞。他只能在心底对君默说一句“抱歉,默哥,我骗了你。” 第124章 秋日来客 “踏遍群山寻浪,游历四海无家,姹紫嫣红丢色,大漠孤烟昏沉,一生狐面,阴阳天成……” 几乎是君默与齐恒再开争斗的同时,两个身穿黑白长袍,面带狐狸面具,背后双双负剑的青年唱和着诡异的调子出现在了缥缈门前。 而在山门外,程莲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般伫立在门口。见他二人来了,程莲立即拱手,道了一声:“阴狐前辈,阳狐前辈。” 两人面上带着的狐狸面具画着的皆是一只笑面狐狸,所以使这两个人看上去也是笑吟吟的。 最先说话的是那身穿白色长袍,戴着黑色笑面狐狸面具,所负之剑为一柄黑剑的青年,他名为阴狐。 阴狐翻手一握,登时间,程莲身后所负囚天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指尖扫过,剑身隐动,却全无攻击之意。 “呵呵呵,看来这么多年,这把囚天已经完全认你为主了,益儿,你当真没让你师父失望啊——” 话音刚落,囚天便已经回到了剑鞘之中,阴狐速度之快,饶是程莲,也只是看到了一片残影。阴狐阳狐,是当世绝代的铸剑大师,不仅铸剑技艺绝伦,其本身剑术修为也是相当可怕—— 且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活了多长时间,他们是活着的传说。 这个时候,始终保持沉默的,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带着白色笑面狐狸面具,所负一柄白剑的阳狐,似是有些不耐的开口催促道:“废话连篇,拐弯抹角,听的人顿时火起。小益儿,快去把你那两个徒儿叫过来!” 和阴狐沉稳内敛的性子不同,阳狐性格暴躁,毫无耐性。 见他又犯了老毛病,阴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拍了拍程莲的肩膀,说道:“阳狐就是如此秉性,见谅。” “无妨。”程连点了下头,随即便去后山寻君默和齐恒去了。 当君默和齐恒跟着程莲回到  65 院中的时候,阴狐阳狐二人一看齐恒那一头银白长发,以及那只鬼眼,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愣。 “谨言,赢儿,这两位是大名鼎鼎的铸剑师——阴阳狐面——阴狐阳狐前辈。你二人如今剑道初成,理应有自己的佩剑,所以为师此前特地拜托两位前辈分别为你们打造了一柄佩剑——” 程莲的话刚一出口,齐恒便开口打断道:“师父,您不会把囚天留给我们吗?” 见这小娃娃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野心,阳狐在一旁冷笑了出来,他从背后拔出长剑,刀锋之凛冽,让齐恒下意识抬手去遮挡眼睛。 紧接着,阳狐又拔出了阴狐所负长剑,手握两柄长剑,阳狐戏耍了一番之后,随即说道:“小子,你且说说这两柄剑如何?” 阳狐问的是齐恒,但是回答他的却是已经盯着阳狐手中那柄白色长剑多时的君默,“剑势汹涌却不凶狠,清寒而不刺骨,强悍而不野蛮,前辈,此剑何名?” 阳狐见君默和自己所铸之剑有缘,便将白剑抛给了君默,那黑剑则是给了齐恒。 阳狐走到阴狐的旁边,抱起膀子,说道:“我二人所铸之剑何名向来由剑和持剑之人所定。所以,想知道剑的名字,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去征服剑了。” 第125章 对剑沉昏 听完阳狐的话,君默齐恒二人双双低头看着手中所握之剑,许是尚未征服的缘故,剑刃尚未开锋,未开锋的剑就有如此之威,若是…… 齐恒勾起嘴角,他一向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性子,且不说这剑到底如何,单凭“征服”二字,就足以挑起他的兴趣了。齐恒抬剑直指阴狐,说道:“我手中的这把剑是你铸的吧?你且说是怎么个征服法?” 见他如此轻易的就燃起了斗欲,君默扭头看向齐恒,神色复杂。想着,他也紧握手中之剑,拱手求问道:“还请阳狐前辈告知,应如何征服此剑。” 将他们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程莲始终不出一言。 阴狐阳狐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各自走到了君默齐恒身后,同时以单手结印,随后,一黑一白两道结界便将他二人分隔开来。 阴狐阳狐二人站立于结界之外,独留一只手臂与结界屏障相连,并不断向其中注入力量。 这时阴狐开口说道:“所谓‘千人千面,千面千心,千心千性,千性千魂。’剑,是剑客的分身,征服剑之法即征服自己之法。所以,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打败自己。” “呵。”阴狐的话刚一说完,齐恒便极其不屑的冷笑出了声,他直视着阴狐,语气极其自负,“打败自己?倒是一种新奇的玩法。”说完,他竟操起一股黑气,将结界充斥殆尽,不让外人看其中景象。 齐恒三番五次的出言不逊已经让阳狐忍无可忍,稳固好结界之后,阳狐抽出手走到阴狐的身边,他语气狰狞道:“呐,那小子我能杀了吗?” 阴狐抬手摸了摸阳狐的头顶,与阳狐的火冒三丈迥然不同的是,阴狐的语气始终沉稳柔和,似是对齐恒的无礼之举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宽心,无妨。” 程莲也知道今日若非阴狐在此,恐怕齐恒再就已经死早了阳狐的手上了。阳狐此人,性情火爆,极度厌恶不知礼数之人。 他走到两人面前,拱手作揖,替齐恒赔礼道:“两位前辈,赢儿他尚年幼,不知深浅,之后我会好好管教的。” 见他竟肯为一个黄毛小儿主动赔礼,阳狐先是一愣,随即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齐恒用黑气将结界重新覆盖之后,几乎是同时,一个模糊的影子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影子涌动着涌动着,随即竟然变化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样。齐恒知道,这便是他要征服的东西了。 那影子见齐恒尚且是个少年,神情举止登时变得有些轻蔑,显然是并未把齐恒放在眼里。 他从鼻子处冷冷的哼了一声,嗤笑道:“我当来人会是谁?未曾想,竟是个毛头小子——” 影子的话音未落,齐恒便突然从他的面前消失了,待到他再次捕捉到齐恒的时候,齐恒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而他全然不能动弹。 “啧啧,亏我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影子发现从自己的脚下开始,一缕缕黑气正缓慢地向上蔓延,他自己的力量正在飞快的流逝,齐恒的声音还在继续,“分身?呵呵呵,真是令人笑掉大牙,我齐恒的分身,才不会这么弱!” “啊啊啊啊啊——”话音一落,那些黑气就全都汇集进了影子的体内,影子不可控制的咆哮了出来。 咆哮声之后,影子重新幻化成模糊,并且逐渐分开成两个独立的个体,齐恒的等了等,最后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而她们就是这把剑真正的模样,两个小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随即便跪伏在齐恒的脚下,低声唤道:“主人,我等名为——沉昏。” 随着这两个小女孩的出现,阴狐先前所设的结界也在一瞬之间破碎了。当齐恒手握着沉昏对剑走出来的时候,阴狐面具之后是一脸的震惊——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能如此之快的征服他们所铸之剑…… 齐恒逐一看向他们三人,随即朝着程莲拱手道:“师父,徒儿已经知晓了这对剑之名了。不过……”说着,他看向阴狐,语气轻蔑,“阴狐前辈说是分身,却是言过其实了,呵呵~” 而后,齐恒转过身,看向君默所在结界,自忖道:“默哥,你又会拿到什么剑呢?” 第126章 灭刃觉晓 当君默眼见着齐恒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候,他本想开口叫齐恒的名字,可是还未等他发出声音,在他的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君默浑身一僵,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头一看究竟,可奈何周身却已由不得他控制。“呵呵~”身后那人轻声笑了笑,那声音君默无比熟悉,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声音。不同的是,这声音听上去是那样的邪魅。 “你就那么担心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吗?以至于让我这么轻易的就钻了空子~” 那人将手收了回来,他走到君默的面前,微微眯着眼睛,笑的一脸魅惑。 这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完全相同。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两个人身上所带着的气质却依旧让人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君默清冷高洁,此人却妖艳诡谲。君默穿着的是缥字白衣,而他却是一袭乌黑长袍。 那人一边说一边一握右手,随即在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柄通体染着黑色火焰的细剑。更加阴邪的是,在剑柄处,此剑之上竟还嵌着一只金黄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四下转了转,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君默的身上,紧盯不放。 与这只金色  66 眼睛目光交汇的瞬间,君默只觉自己浑身发冷,就像以置身于某物的血盆大口之中。 而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瑟瑟发抖,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害怕……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很中意你呢~竟然会在乎那么一个甚至连我都觉得邪恶的人……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 勉强定下心神,君默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呵呵呵~”像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人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听的君默心底发冷。 那人重新走到君默的面前,伸出手指抬起了君默的下巴,低声说道:“当然是帮你完成你内心最想要做的事了?” 那人轻轻地抚摸着君默的脸颊,继续说道:“你不想要那个人离开你吧,所以你才会畏手畏脚,不是吗?” 见他竟然准确的道出了自己心中最无法见光的阴暗,君默眉头一紧,顿时火气。 然而,他再一次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窘迫。 “你在意的那人可是召唤出了了不得的剑呢,而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封了那把剑的剑势。你也不希望,你与他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吧?” “……你,要如何帮我?” 无疑,对方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君默心动了。 在听到君默如此说之后,那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连带着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牵起君默的手,和他十指相握,“告诉我你的名字,从此,你我便是生死共命。” 看着自己和他相握着的手,君默沉吟了片刻,良久,他点点头,说道:“君默,字谨言。” 话音刚落,周遭大雾立起,待雾散尽之后,在君默的面前出现了之前的那一柄细剑,只是不同的是,细剑剑身正慢慢的改变着颜色。 正当君默疑惑之时,只听虚空之中再度响起那人的声音,“渺渺剑世,唯吾独尊。君谨言,此刻起,你我同生共命,至死方休。吾名:灭刃觉晓。记着,非到时机成熟之时,万不可以剑之全貌示人。” 声音到这便消失了,灭刃觉晓也已经完全变了颜色,落到了君默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剑,君默没有丝毫犹豫就拔了出来。 他知道,这把灭刃觉晓将会是他最后挽留齐恒的杀手锏,所以,他绝不会犹豫。 第127章 入戏 再说当日,仲孙段出手惩罚了为巨魅求情的巨行之后,他们四人便先仲孙段一步返回了梁国。而这一路之上,巨行始终昏迷不醒。 这天,巨越为巨行号过脉象之后,他只是眉头一蹙,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而巨越刚一离开,已经昏迷了一月有余的巨行便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房间空无一人,巨魅出去取药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他的房门口,一团黑雾突然弥散开来,紧接着撑着黑伞的齐书出现了,在他的身后,还跟着鸿夜。 巨行一见他来了,立即想要翻身下地,朝其行礼,但是却被齐书中途拦了下来。 齐书走到巨行的跟前,伸手将其重新扶回了床上,继而笑吟吟的说道:“你受了伤,就不必如此了。不过我还真是惊讶,你竟然会情愿为旁人受罚。” 巨行低垂下了头,没有说话,他放于身前的手微微握紧,用沉默承认了一切。 巨行其人,原名时岑,在鸿夜之前,他是齐书苏醒之后所收纳的第一个下属。齐书为了随时掌控仲孙段及其手下十巨人,便将时岑改头换面,让其参与新任巨行的争夺,并最终成功上位。时岑此人,原本桀骜狂放,嗜血为生,全无人性,可如今…… “懂得人情世故,这固然很好。只是,一把剑,若是失了锋芒,与废铁无二,你,想做废铁吗?” 巨行心下一动,他立即抬起头为自己辩驳道:“时岑是主人手中利剑,如不能为主人施展锋芒,时岑则存之无用。” 是啊,他自己终归是扮演另一个人太久了,险些忘了他自己真是的嘴脸是何等的丑恶,他入戏太深了…… 这个时候,去拿药的巨魅回来了,听着屋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巨行继续说道—— “主人交代给时岑的任务,时岑必会尽快完成。还请主人稍候片刻,静候佳音。” 齐书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他点点头,随后从床上站了起来。 撑开伞,他看着时岑,最后说道:“作为奖赏,这次我就许你放过巨魅,你可要好好的把握住。” 齐书的话音刚落,巨魅就端着药碗从外面推门而进,见巨行已经恢复了意识,先是一愣,而后便故作淡定的走了过去。 巨行看着他,随即开口笑道:“真是令我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巨魅前辈会嫌我多管闲事,而不管我的死活呢。” 一张嘴,便是讨打的语气。 巨魅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碗交到巨行的手中,并没有坐下,“既然醒了,那就把药喝了。” “咦?巨魅前辈不喂我吗——” 巨行的话刚一出口,那条寄居于巨魅袖口之中的青蛇便立即探出了身子,那蛇弓着身子,吐着信子,做威胁状。 巨行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脖子,他捧着手中的碗将那一碗药汤一饮而尽。中药的苦味太浓,巨行连吸了几口气,他讨好似的说道:“巨魅前辈,我喝完了,你把那蛇收回去吧,求你了~” 看他这副惹人生厌的嘴脸和当日肯舍身相救自己的巨行简直判若两人,巨魅叹了口气,随即拿起空碗便想要离开。 巨行见他要走,也不开口挽留,只是无声的目送着。走到门口,巨魅又是一声叹息,最后,他转过头,对上巨行的目光,最后只说了一句“多谢。” 巨魅离开以后,巨行摸了摸自己胸口,苦笑道:“多谢吗?恐怕日后,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第128章 不辞不欢 “主人,是否需要我暗中随行,主人说过,剑若有情必自折,若时岑此次功溃……” 离开没有多久,鸿夜心中一直对时岑如今的状态颇有疑虑,他微微皱起眉头,担忧的说道。 听他说完,齐书回身朝着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胸有成竹,水到渠成。 “鸿夜多虑了,时岑是何等人也,我心自有数。多年来,他还从未令我失望过。” 虽心有不甘,但鸿夜最终也只是垂首,应了一声“是”。 秋风暗月浓云,折柳枯河寒鸦,斜影蹁跹,无人回顾。时岑一直在屋里待到了晚上,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脸也用黑巾蒙上,只留一双眼睛。 仰头看了看,时岑摘下了左手食指带着的象征着十巨人 67 ——巨行身份的戒指,随后便脚踏清风离开了。 另一边,当君默也成功的唤出了佩剑——灭刃觉晓之后,那结界也在瞬时间破掉了。齐恒见他成功了,立即便走上前去,他堆起笑脸,先是快速地瞄了一眼君默手中的细剑,随即开口问道:“默哥,怎么样?这剑叫什么?” 君默下意识便想要开口作答,但是他突然想起先前那人对他的叮嘱,随后,他顿了顿,只答了两个字——“觉晓。” 齐恒本还想再问,但是君默却开口打断了他,“赢儿,剑的事之后再说不迟,我们应该先行谢过两位前辈。” 看他似乎是不想与自己提及这把剑的事情,齐恒愣了愣,他眉毛轻挑,却也还是跟着君默老老实实的走到阴狐阳狐面前,行了一礼。 将他二人的相处看在眼里,阴狐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程莲拱手告辞道:“既如此,我二人也该离去了。” 程莲知道他们两人一向无拘自在惯了,强留不宜,所以便也没有过多的挽留,欠身回礼,说道:“此次还要多谢两位前辈,前路漫漫,一路顺风。” 程莲的话刚一说完,阳狐便立即放下了手,虽说之前有阴狐的劝慰,但是他实是怒火难消。他径直的走到齐恒的面前,先是居高临下的盯着齐恒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抬起手搭在齐恒的肩膀上,在其耳边低声道:“小子,下一次,你若还敢如此嚣张狂妄,吾辈必杀之。” 面对阳狐的威胁,齐恒全无惧色,他轻扬起嘴角,伸手拿下了阳狐的那只手,颇有深意的说道:“晚辈随时恭候大驾。” 阳狐见他竟然敬酒不吃,眼中登时杀气肆意,但最终他也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便跟着阴狐离开了。 眼见着阳狐和齐恒两人不欢而散,君默甚是担忧的走到齐恒的跟前,开口问道:“赢儿,刚刚你和阳狐前辈说了什么吗?他为何盛怒而去?” 眯起眼睛,齐恒笑的极其乖巧,他摇了摇头,故作天真地说道:“没有啊,默哥,你想多了。” “你也觉察到了吧,那个叫君默的少年唤出的是什么剑,灭刃觉晓——百年不出的诛邪之剑。”进入谷原之后,阳狐开口说道。 阴狐了然的点点头,他长叹一声,开口说道:“灭刃一出,就意味着齐恒唤出的必定就是对剑沉昏。沉昏出世,万辉暗淡,日月无光,天下不久定将会再起波澜。或许,还会重演两百多年前的西陈悲剧也说不定……” “西陈悲剧是否重演,恐怕两位是看不到了~” 阴狐的话还未说完,在他们的面前,一身夜行服打扮的时岑凭空出现了。 第129章 鬼使时岑 阴狐阳狐几乎是立时就知道了对面这个人是来者不善,一时间二人都提高了警惕心,手中动作做随时拔剑状。只是令他们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会知道西陈王朝的事情。 两百多年前,天下七分,西陈王朝,这个古老腐朽的王朝迎来了它的末日。自此之后,西陈的存在,开始逐渐的被人为的抹去。 沧海桑田,时光荏苒,当年知情的人不是已经作古,就是绝口不提,两百多年后的今天,西陈的旧事,已鲜有人知。但是—— 阴狐朝前走了一步,语气中不再是温和谦逊,转而变得阴沉强势,“你是谁?西陈的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呵呵,做贼心虚,古人诚不欺我。” 但是,时岑却顾左右而言他。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乌丝制成的锦囊,冷冷的笑道:“这人间还有另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冤死的亡灵,即使存在被抹去,但终归,还是回来的……” 阳狐不想再听他继续啰嗦,他也完全不想再度回想起那些依然附着上厚重灰尘的阴暗过往。而后,他率先化出佩剑——灼焱,先发制人,朝着时岑连施了几道剑气。 而面对阳狐的接连攻势,时岑却只知闪躲,并不还击,但是阴狐却看得分明,对方再闪躲的过程之中,一直紧握着那锦囊不放,所以他当机立断,也使出佩剑——震冰,朝那锦囊击去。 这是阴狐阳狐二人久违的一次联手攻击,以他二人如今修为,已经鲜少有人能逼迫他们至如此境地了。 见他们二人纷纷使出了佩剑,时岑得逞一笑,他佯装失手丢了锦囊,随即咬破手指,快速结印,转眼之间便降下了一道结界。 结界施成的片刻天昏地暗,地面龟裂,无数骷髅手臂飞速的冲了出来,伴随着炽热无比的滚滚岩浆。 “这是……熔岩地狱……” 当认出这结界之后,阴狐心下一惊。 时岑落到一处平地,他摘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巾,此刻,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漆黑,他邪佞的笑了笑,说道:“我找了你们整整一百七十年,如今,终于被我找到了……” 说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将两只手直接没入了阴狐阳狐的体内,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当年你们拿走了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话音刚落,时岑便抽出了双手。 在他抽出手的瞬间,阴狐阳狐脸上的面具立即便掉落在地上,他二人的身体也迅速的衰老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形容枯槁。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使用这种结界……你口中的主人……又是谁……” 心知他二人此次必死无疑,阴狐语气不甘的质问道,就算是死,他也想死个明白。 时岑愣了愣,随后他凑到阴狐的耳旁,低声道:“地狱往生畔,使者踏莲来,吾名——鬼使时岑。至于吾主之名,尔等不配听闻……” 说完,阴狐阳狐二人便被骷髅手臂牢牢抓住,拖进了岩浆之中。 第130章 鬼焰虫匣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阴狐阳狐以后,刹那间,熔岩地狱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周遭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时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此刻,他的双手成了一双森白骨架,周遭只凝聚着一团黑气。 双手虚握,眨眼功夫,于他手心之中便出现了一团虚无火焰,嘴角微微勾起,时岑伸手抓住那乌丝锦囊,将这团火焰放了进去。 时岑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过久,在将乌丝锦囊放好,他的眼睛也恢复成了人的模样,重新带好面巾,四下环顾了一遍之后,他也便径自离开了。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四个面带鬼面的女人从暗处现了身,她们四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恒手下——魑魅魍魉。她们是奉了齐恒的命令,前来击杀阴狐阳狐的,只可惜被时岑抢了先。 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四人从头到尾,一幕不落的全部看见了。 “地狱往生畔,鬼使踏莲来。事已至此,我  68 们也赶紧回去复命吧。”遥望远方,魑如此说道。 再说当日,齐恒所施加在江瑜身上的灭灵蛊虫经由七九之日的培育,发了狂,使得江瑜在杀了江子羡等一干师兄弟之后自身也化成了一滩血水,天星崖一众人等独留江明子一人。正当江明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江瑜所化的那一滩血水里,有一只周身冒着阴邪黑气的,他从未见过的虫子。但即使如此,江明子登时也明白了,罪魁祸首一定就是这只虫子,可是这虫子是什么?又是谁下的呢?江瑜究竟在什么时候招惹了此等歹毒之人! 眉头紧皱,他以掌聚气,想要将那虫子从血水之中抽取出来,好一看究竟,但是—— 就在他想要靠近那虫子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中途将他拦了下来,江明子猛地抬眼,却发现那人竟然是同为缥缈门,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狂浪鬼仲孙段。 仲孙段先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浸于血水之中的虫子,而后一把拉起了江明子,将他带到了一边,开口说道:“若你刚刚那么做了,此刻,你便已经成了它下一个宿体了。你,想死吗?” 见他似是十分了解这虫为何物,江明子立即便想要追问,但是还未开口,就被仲孙段制止了。他重新走向那滩血水,此刻,在他们周遭,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响起了阵阵虫鸣声,这虫鸣声似是有迷幻作用,听上一阵,便让人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仲孙段一边走,一边对江明子说道:“合神,闭气,关眼,止息。” 一听他这么说,江明子也便没再多问,立即照做。果不其然,这之后,他感觉力气渐渐地又回来了。 仲孙段走到那滩血水跟前,他低头看着那虫子,而后放出了一盏散发着幽香的木匣,那虫闻到这香,叫声越发的尖利了。 “呵……” 目光阴冷的看着这虫,仲孙段轻笑了一声之后,随即便动手结了木匣之上的封锁,木匣一开,两条藤蔓便从匣中窜了出来稳稳的抓住了那虫,并将它曾曾包裹了起来。弯腰拾起,仲孙段将它放回了木匣,重新封好了锁。回身对江明子说道:“好了。” 第131章 结仇 当日聚仙门一战后,程莲并没有取他性命,只是神情复杂的目送着仲孙段狼狈的离开了。 在那之后,仲孙段遇见了齐书。 一如以往,这黑影来去无踪,随身携带着一柄黑伞,周身裹着一层黑气。仲孙段没能如诺取下齐恒的向上人头,如今面对这黑影,只是有些惭愧,只是他未曾料到,对方竟然会来的这般快,“我没能战胜程莲,有负所托。” 那黑影见他率先低头,语气中全无责怪之意,“仲孙先生不必如此自责,此次不成,我们另辟蹊径便是。” 仲孙段一愣,他抬起头,眉头一紧,追问道:“另辟蹊径?你已有了主意?” 黑影点点头,随后摊开手掌,献出了一只木匣。“我的手下目睹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 仲孙段接过这木匣,他知道此物——引骨虫匣,是氏簇一族灭灵蛊虫的克星。和灭灵蛊虫一样,因为引骨木已濒临绝迹,引骨虫匣也成了当世珍宝,价值连城。 黑影继续说道:“当日,齐恒将一只灭灵蛊虫施在了如今天星崖掌门之女的身上,如今已过二九已过,相信,若仲孙先生速度快的话,还能赶在蛊虫破茧之前,救下她的性命。” “你想借刀杀人?” 黑影的意图,仲孙段几乎是瞬时明晓,他看向黑影,似笑非笑的说道:“此计,当真歹毒。”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仲孙先生过奖。” 黑影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笑意,“待到事成之后,先生便可自行前往宋国,若消息不错,齐书必会在宋国现身。” 一听到“齐书”两个字,仲孙段立即双眼放出寒光,“宋国……好,事不宜迟,吾自去也。” “究竟是谁!” 江明子走到仲孙段的跟前,语气中已是盛怒难平,他看着仲孙段的手中的那只木匣,追问道。 收起木匣,仲孙段如实说道:“灭灵蛊虫乃为氏簇之物,如今,氏簇虽忘,但是尚有一子遗存于世。而这个人,江明子,你也见过。” 其实,当仲孙段口中说出“氏簇”两个字的时候,江明子就已经知道了。他瞳孔皱紧,一脸震惊,“齐恒!是程莲的那个徒弟!可是,怎么会……” 仲孙段抬手拍了拍江明子的手臂,低声说道:“邪魔之子,行事动机岂为常人所知?当日,他父齐书不也正是如此吗?” 江明子浑身一冷,怒火已经彻底烧尽了他的理智。 “齐恒……”慢慢的走到那摊已开始逐渐干涸的血水面前,江明子抬手捂住了心口,指甲深陷,掌心滴落了几滴鲜血,“灭我族人,杀我血脉,此仇不报,我江明子,我天星崖,誓不为人,不死不休……定要他血债血偿!” 仲孙段得逞般的勾了勾嘴角,他继续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赶回天星崖才是。我与齐书父子之间也有一笔账要清算,此次,在下也会出手相助。” 听他这么说,江明子极其感激的拱手行礼道:“如此,在下且先行谢过,待到诛杀了齐恒,定有厚礼相赠。” 第132章 吊唁 在眼见着阴狐阳狐二人被鬼使封于熔岩地狱之后,魑魅魍魉四人便也没有耽搁,立即回去缥缈峰将这一消息报给了齐恒。 彼时,君默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和齐恒待在一起,不久之前,程莲唤他离开了。 坐在树下,齐恒正在擦拭着对剑沉昏。 在听到魑魅魍魉四人的禀报之后,齐恒手上动作一停,随即抬眼问道:“那个人,当真是鬼使?” 魑点点头,回道:“‘十八地狱’是只有历代鬼使才会之术,而且,他双眼乌黑,所携之气阴冷蛮横,定为鬼使。” “呵呵~” 横剑于眼前,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剑身,折射出绚烂光芒,齐恒嘴角微勾,冷笑道:“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两只狐狸在变天之时偷走了鬼使至宝,招惹了怨恨,带来了杀祸,呵呵,有趣~” 收剑入鞘,齐恒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他二人的一身技艺只能永沉地狱,若是为我所用的话……” 齐恒没有说完,但是魑魅魍魉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这也是她四人此去的真实目的,齐恒想要得到他们铸剑的技艺。 不过事已至此,齐恒也没有再过多的表示惋惜,站起身子,齐恒一边走回院落,一边说道:“四九已过,想那女人也该去见阎王了吧。” 魑魅魍魉四人相视一眼,而后便消失了。 再说鬼使时岑,重夺至  69 宝之后便立即赶赴了先前约定之地,将那乌丝锦囊递交到了齐书的手上。齐书收起黑伞,而后打开了乌丝锦囊,取出了那团至纯鬼焰,落于掌中的瞬间,齐书便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正于手掌之中遍及他全身的各处经脉。弯起眉眼,齐书开口对先前对时岑尚且抱有疑虑的鸿夜说道:“你看,正如我先前所言,鬼使时岑对我可是忠心耿耿的,你对他的疑虑,在我看来可是对他的冒犯呢,所以鸿夜,去向时岑赔个不是吧?”鸿夜也知道鬼使之名,在一些精怪异志里,鬼使甚至被赋予了“神”之名。只是他全然没有想过,像这种身份的人也会对主人俯首称臣……想着,他走到时岑的跟前,拱手道:“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时岑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齐书,开口道:“出来的时间久了,主人,时岑告退。” 看着时岑离开的背影,齐书笑了笑,他起身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这鬼焰已经到手,那么也是时候去找我第一块肉身了,呵呵,呵呵呵~” “什么!江姑娘还有江公子……死了……”程莲将君默叫到一旁,将不久前从天星崖寄来的书信交给了他,当看到信上所写之后,君默脸色大变。 君默觉得自己仿佛尚在梦中,这噩耗太过突然,他实是无法接受,当日故人音容相貌,皆历历在目,还似是昨日,可今日却…… “师父,此二人生前与谨言交好……”紧握着书信,君默眉头紧皱,指尖微颤,“谨言,想去吊唁,望师父成全。” 君默话音刚落,门外,齐恒便走了过来,他一边走进屋子,一边面带笑意的问道:“师父,默哥,你们在说什么?” 看他来了,君默顿了顿,而后便将手中书信交给了齐恒,而后说道:“江姑娘还有江公子再返回天星崖途中遭遇了不测,我正想向师父请辞,前去吊唁。” 齐恒读完信,他知道君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他点点头,认同道:“理应如此。默哥,虽说我与他二人并不熟络,但他们是你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也去。” 第133章 相依 其实原本,就算君默不说,天星崖的这封信上也写明了想让君默以及齐恒前往。死者为大,所以程莲也就应允了下来。 当天夜里,破天荒的,他二人的行囊是由齐恒一手打点的,自从得知江瑜和江子羡的死讯之后,君默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齐恒知道他是第一次面临死别,心中不平实属寻常,也就任由他一个人呆着了。 “默哥,你这干坐了好一会儿了,喝点水吧,不然还未等我们到达天星崖,你就先倒下了。”齐恒倒了一杯茶水,走到了君默的旁边。 君默伸手接过齐恒递过来的茶杯,他低头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一件事,他本永远不想在齐恒面前提起,可是到如今,他还能隐瞒下去吗? 当日江瑜在和自己表明心迹之时他是何等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他将一个少女的心事就那样踩在了脚底下,他对不起江瑜…… 这股自责和内疚在君默的心中渐渐的堆积,最终压的君默喘不上来气,他放下茶杯,身心俱疲的捏了捏眉心。他从未体会过此等滋味,他实是经受不住这种折磨…… 君默看着背对着他的齐恒的背影,他动了动嘴巴,无声地唤了一声“赢儿……” 他颤抖着伸出手臂,整个人犹如风中落叶,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齐恒的身后,像是漂浮于深渊之中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他将额头抵在齐恒的脊背,死死地抱住了对方。 “赢儿赢儿……”君默的声音相当沙哑,即使齐恒不去看,他也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君默究竟有多么的脆弱,他没有动,任由着君默紧抱着自己,听着对方一声又一声,近乎破碎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这是君默只在他面前才会显露的一面。不是程莲,不是江瑜,而是他齐恒! “赢儿……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是如今……我……我……” 君默再也说不下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齐恒转过身,他伸出手将君默搂进怀里,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君默的头顶,语气轻柔,充满爱意,“默哥,我在听,我在听。” 也许是齐恒身上的桃花香气让君默稍稍的安下了心,君默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但是他紧抓着齐恒的手却没有松开。 埋在齐恒的胸膛,君默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当日在聚仙门,江瑜曾私下与我单独见了一面,她向我表明了心意……” 齐恒静静的听着,他的手一下又以下的轻抚着君默的后背,似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在听。 君默紧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当日明明可以换一种方式拒绝她的,可是我没有……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做的……” 这个时候,齐恒手一停,依旧没有说话。 “现如今她死了……赢儿,我再也没有和她道歉的机会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她了……” “默哥!” 像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一般,齐恒郑重的叫了一声君默的名字,将君默从恐惧中拽了回来。齐恒低下头,一字一句的反驳着君默的话,“你没有做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做得很好。” “赢儿……” 长叹了一口气,齐恒回抱住君默,“不要把她的死揽在你的身上,这和你没有关系,所以,默哥,不要这样,振作起来!有我在!” 君默顿了顿,他岂能不知自己刚刚是如何的失态,不过幸好,他还有齐恒,随后他闭上眼睛,回了一声“嗯”。 第134章 初雪入瓮来 当齐恒和君默两人策马来到了北越西北天星崖的势力范围之内的时候,时节彻底进入了寒冬。北越地处北方,所以寒冬也要比其余地方来的稍早一些,此刻,天边浓云翻滚,似是随时都会落雪。 齐恒跟在君默的马后,抬头远远地望着,突然,一股转瞬即逝的凛冽落在了他的脸上,还未等到他看得真切,就已融化。 齐恒很少见过雪,他们所生活的对方并不是一个会时常下雪的地方。齐恒不喜欢雪,他总觉得雪太冰冷,太短暂,但是,他知道母亲氏簇圣烟喜欢。 须臾之间,洋洋洒洒的雪花开始自天而降,落于世间。齐恒伸手去接,除了丝丝凉意,他什么也没接到。 行到半山腰时,他们看见了两个穿着天星崖门服的男人,他们负剑立于道旁,一见到他们便赶紧迎了上来。 君默看到系于那二人臂膀处的黑布,先是一愣,而后便和齐恒两人双双下马,拱手作揖道:“在下缥缈门君默,这位是师弟齐恒,特来此地为江姑娘等人吊唁的。” “远道而来辛苦  70 ,请。” 那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回礼道。他们看向君默时木然冷漠的眼神在看向齐恒的时候倏地一变。 那是已经忍耐到极限的愤恨。 齐恒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但是他没有声张。 牵着马跟在那两个领路人的身后,齐恒稍稍走近了君默,此时雪势已经很大了。 伸手为君默扫去了落在肩头的雪,齐恒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眉眼微沉,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声的说道:“默哥,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讨厌雪。” 君默不知道为什么齐恒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扭过头,开口说道:“赢儿……?” “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当四人即将要来到天星崖府门前的时候,齐恒停下了脚步。 “赢……” 还未等君默反应过来,突然从他的身后飞过来了一根绳子,那绳子捆起他的腰身,生硬的将他带离了齐恒的身边。再然后,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缥缈门人,近日乃我天星崖报仇雪恨之日,与你无关,休要鲁莽出手,否则,剑阵之内,敌我不分。” 话音刚落,就见在齐恒所在之地,瞬息之间掀起阵阵幽蓝,狂风裹挟着冰雪,形成一股漩涡。君默曾对此剑阵有所耳闻——风雪碎骨剑阵,乃是天星崖的独门绝学,几乎从未有人能从此阵当中全身而退……君默脸色大变,他大声哀求道:“前辈,此间定有误会!” “误会!”似是耐心到了极限,君默刚一说完,一个须发皆白,却为童颜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他,便是天星崖掌门——江寒子。 江寒子伸出手掐住了君默的脖子,怒目而视,“证据确凿,何来误会!你是想要替他辩解吗?” “啪!” 还未等君默回答,从他身后便径直飞来一柄匕首,被江寒子抬手稳稳抓住。 “喂,人是我杀的,你刁难他有何用?” 丝毫不惧已经眼前的剑阵,齐恒似笑非笑的看着正掐着君默脖子的江寒子。君默突然注意到,齐恒已经摘下了他的眼罩。 缓缓拔出对剑沉昏,齐恒微微偏了一下头,冷声道:“魑魅魍魉何在,速速现身!” 第135章 重创 齐恒话音刚落,一直在暗中尾随的魑魅魍魉四人便在剑阵之外四方之处现了身,彼时,四人皆杀气外露。 “赢儿……” 这是君默第一次见到魑魅魍魉,而更加令他震惊的是,就在片刻之前,齐恒竟然就那样承认了,他承认的那样不假思索,云淡风轻…… 一股透骨的寒意逐渐蜿蜒向上,笼罩住他的心头,突然之间,他竟有些看不清楚齐恒的脸了。 齐恒召唤出魑魅魍魉的举动,在江寒子眼里无异于挑衅,原本就处于盛怒之中的江寒子彻底暴走,他不再理会君默,转过身,面目狰狞的看着齐恒,冷声道:“狂妄小儿,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今日我若不杀你,天星崖脸面何存!” 说着,他御剑腾空而起,双手合十,喝了一声“启阵”! 位于风雪碎骨剑阵阵眼的江明子闻令,立即带起周遭门徒释放出了全身力量,片刻之间,于天地之间掀起一股滔天的雪漩涡。 魑魅魍魉四人见状,也立即采取了应对之法,四人伸出手掌隔空相合,在这股雪旋涡之外凝成了四头烈焰巨龙。 四头巨龙扶摇而上,来到了雪旋涡的顶点,它们纷纷张开巨口,从其中喷射出一股又一股火焰,势要溶尽这雪旋涡一般。冰与火的交融,落下滴滴暖雨。看那四个女人竟然能和风雪碎骨剑阵不分伯仲,江寒子没有丝毫犹豫,便踏剑穿过雨帘冲向了齐恒。 “呵呵,你看,你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你怎么总是这样呢?像个废物!” 看着眼前斗得难解难分的两方人马,君默的头脑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君默一愣,继而在他的面前,穿着黑色衣服的自己无声的自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你会怎么选呢~” 君默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面前,对方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向齐恒的方向,语气里尽是诱惑,“上一次,你选择了苟且偷安,这一次,你又会选择什么呢……”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只见一直冒着黑气的手臂从那剑阵之中径直伸出,转瞬之间就破了风雪碎骨剑阵,君默仰头看去,发现在那手臂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人—— 江明子! “咳,咳咳……”在听的一阵咳声之后,君默赶紧将目光放到了齐恒的身上,随即赫然发现,齐恒的腹部正汩汩的向外冒着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这只手臂的出现不仅破了风雪碎骨剑阵,也同时破了魑魅魍魉所设的四条巨龙,眼下,那四人也是身负重伤。 将这惨像尽收眼底,江明子握着佩剑的手隐隐发抖,他已经完全的被愤怒吞噬了理智。一步一步的走向齐恒,他的嘴里只不停的说着一句话——“杀了你杀了你……” “哈哈哈哈……” 已经力竭的齐恒捂着腹部,单膝跪地,鲜血已经将他所在的地面染成了一片猩红,可是,他却依旧笑着,笑的那样的张狂,令人心悸。 “杀我?哈哈哈……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就试试看啊!我杀你女儿,那是因为你女儿该杀!”齐恒大睁着眼睛,“谁让她不自量力的和我抢,我齐恒,就是要杀光杀绝和我抢东西的所有人!哈哈哈哈~我不禁要杀她,我还要杀你!我要把你碰他的手坎下来,拿去喂狗!!” 正当齐恒大放狂词吸引了江明子所有注意力的时候,魑魅魍魉四人将换了一个眼神,趁这空档放出了一个传送阵法,成功的脱了身。 “呵,看来天星崖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娃娃都杀不死!”将这一场对决全程看在眼里的仲孙段冷哼了一声,“看来最后,还是要我亲自出马……” 第136章 螳螂和蝉 “呼~~”长出了一口气之后,齐书睁开了眼睛,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完全的稳固住了时岑带来的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魂灵之火。 而这,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开始收回自己散落各地的尸身了。 打开黑伞,齐书仰起头看着苍穹烈日,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手背之后,那双眼睛,是狰狞,是杀戮,是愤怒,是冰冷。 “捉迷藏这种游戏到现在为止已经厌烦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来言明了吧,时岑。” 时岑面朝着他,他的手紧了又紧,他的嘴唇动了又动,可是最终他也只是听到自己声音平淡的说道:“杀了十巨人当中的四人,剪除掉仲孙段的羽翼。” “呵呵~”听完他的话,齐书轻轻的笑了笑,他  71 没有回头看向时岑,而是伸出了手臂,没有肉体,他的手臂伸出去,阳光径直的照射过,没有一点的影子,“你这个人真是……” 齐书的话没有说完,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把话说明。他已经给过时岑一次选择,而刚刚对方的那番话,就是他的回答。所以,他已经无需再问了。 另一边,当魑魅魍魉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使用了传送阵法,成功的将齐恒转移走了以后,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在齐恒的身上,正在慢慢发生地变化。 但是眼下,她们却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们正面临着一个更加危险的麻烦—— 仲孙段已经追了过来! 仲孙段完全的无视掉了魑魅魍魉,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这四个身负重伤的,以前是一直跟在氏簇圣烟跟前的,现在是跟在齐恒跟前的碍事的女人们已经死了一样,是连入他的眼都没有资格的尸体。他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看来终于还是老实了,呵,跟狗似的……” “不许你口出狂言!” 即使心知毫无胜算,但是四人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仲孙段走向齐恒的路线上,怒喝道。 之前,几次三番的被程莲阻挡,以及在那个黑影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后的懊恼,已经让仲孙段消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而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他终于看向魑魅魍魉,怒极反笑道:“一个两个的,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吗?不想理会你们的时候,老老实实呆着不好吗?” “喂,你还不打算醒过来吗?”朦胧之中,齐恒听到有谁在说话。那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人的…… 是谁? “啧,现在醒不过来你的四个手下可就要死了哦~那四个人对你不重要吗?” 是在说什么?四个人?死…… 齐恒觉得自己很累,他完全不想睁开眼睛,渐渐地,这声音离他远去了。他想,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漆黑之中突然照射到一束光芒,他太手挡了挡,而后,当眼睛适应了以后,他发现,他的前面,君默正独自一人朝前走着,“默哥,等等我!”他叫着,追了过去。 就当仲孙段想要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原本已经晕厥的齐恒突然站了起来—— 第137章 解 齐恒在此刻恢复意识的事情,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仲孙段警惕地转过身,并且迅速的与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时,他发现,齐恒腹部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血势竟然止住了。 “啊……” 齐恒就这样和他面对面的站着,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阵阵低鸣。 因为不知道齐恒又再耍什么花招,仲孙段紧蹙起眉头,他慢慢的抽出手中的无华,在与齐恒对峙的同时酝酿着剑气。只是这是什么感觉呢?这种令人心里不断涌上来的丝丝寒意…… “呵呵~” 就在他们两相对峙了许久之后,突然,一声极其诡谲的窃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响了起来。 “呵呵呵……嘻嘻嘻……” 那笑声越发的狂妄起来。 笑的人头皮发麻。 这笑声成功的激怒了仲孙段,他紧握手中无华剑柄,恨恨道:“装神弄鬼的东西!” 说着,他先发制人持剑攻去。 仲孙段主动采取攻势的一幕正好被刚好赶来的齐书看个正着,藏身于一棵老树之后,齐书似笑非笑的继续看着。 仲孙段的这一剑用了他八成的力量,他自问,就算是程莲在此,接他这招也绝非易事,更别说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毛头小子了。白雾渐浓,胜券在握……! 就当仲孙段如此以为的时候,令他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在这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里,他突然听到了两声极不寻常的风声,再然后,有一双手竟然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生生地扔了出去,力气之大,令人发指。 仲孙段从未见过拥有如此蛮力的人,他顺势站在树枝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团白雾。 不对劲! 可是,许久之后,仲孙段也没能等到齐恒的下一步动作,直到白雾散尽,仲孙段赫然发现,那里哪里还有齐恒的影子! “糟了!”就当他终于意识自己可能中计了以后,已经晚了,他的身后,再一次传来了齐恒那令人不快的哂笑,而这一次,那笑声竟然就在他的身后,咫尺之处! 心下一沉,仲孙段还来不及动作,只见齐恒直接伸出了手死死地掐住了仲孙段的脖子,和他两人一起从树上跌了下去。 “咳!”剧烈的撞击让仲孙段吐了一口血,那血水喷溅到齐恒的脸上,使他更显狰狞。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仲孙段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眼前的齐恒会和之前的判若两人了。 此刻,齐恒睁着的并非是他引以为傲的左眼,而是那原本普通寻常的右眼。而现在,那右眼的瞳孔上刻着一个字——解。 “怎么了?这就结束了吗?”这个时候,齐恒终于开口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仲孙段,狞笑道:“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就是这样杀?” “混……混蛋……” 仲孙段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的离自己远去,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认输的对上齐恒的眼睛,极其艰难的骂了这么一句。他的眼里写满了恨意和不甘…… 第138章 久违的杀意 其实不止魑魅魍魉以及仲孙段对眼前这个简直像是陌生人一般的齐恒感到震惊,齐书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这个他一直觉得没有杀的价值的废子一样的孩子竟然会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呵呵……这是你给我留的什么惊喜吗?”齐书的眼睛里泛着兴奋的光,笑脸狰狞。 “嗯……” 就当仲孙段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的时候,齐恒手上的力道突然就松了下来。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依旧动弹不得。 从刚刚对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开始,仲孙段就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绳子捆了起来。 “呵呵~”低低的笑了两声,齐恒意犹未尽的垂眼看着仲孙段,“看来今天只能陪你玩到这里了呢……” 说着,齐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上的伤口,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得给我点东西作为补偿才行,不过分吧~” 话音一落,齐恒便不等仲孙段说话就直接将手按在仲孙段的头上,生生的吸取了仲孙段的一部分力量,而那力量看上去和灵魂别无二致。在取出的同时,仲孙段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毫无血色,几近昏厥。 低头看着手掌中的魂灵之火,齐恒想也没想就将手掌贴合在了腹部,只听得一阵“滋滋”声,不一会儿,那狰狞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一边触摸着愈合好的伤  72 口,齐恒一边从仲孙段的身上起身站了起来,“这具肉身可不能轻易被损坏呢,不然我也是很苦恼的——” 就当他如此说的时候,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他转过身,目标明确的看向了齐书的方向。 齐恒突然的动作让齐书也是一愣,他自认自己的气息隐藏的很好,不会被人发现——但是,齐恒这样明显就是发现了他。而且这种眼神是什么?这种让人汗毛乍起的感觉又是什么? 齐书已经很久没有切身的体会过这种阴冷黏腻的感觉了,他久违的想起了这种感觉是什么——恐惧。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齐书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竟然害怕了! 不过,齐恒并没有看向他很久,这之后,齐恒像是完全对仲孙段没了兴趣,他打了一个响指,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阵法。 而后带着魑魅魍魉四人离开了。 这种恐惧的感觉直到齐恒等人离开以后才渐渐的消退,齐书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已经确认,在齐恒的身上一定还蕴藏着一股比鬼眼还要神秘和强大的力量,齐恒甚至也可能成为双鬼眼的持有者,既然如此,他可以暂时留着齐恒了。下定决心以后,他重新看向仲孙段,低声道:“那么,就只能你去死了。” 在齐恒和君默两人下山之后不久,程莲觉察出事有蹊跷,便也随后下了山。当他赶到天星崖时,齐恒已经离开了,就只剩下了君默一人。 见事情果然和自己所料无二致,而且现场也没有见到齐恒的身影,程莲的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第139章 狼与狈 “你醒了~” 在寻到了一个谁都不就会马上发现的地方以后,齐恒便直直的倒了下去。而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又回到了那个一片混沌的地方,紧接着,刚刚的那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齐恒深吸了一口气,他先是看向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随即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目视着前方。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就在那看着他。 “你不怕我呢~” 这个时候,那声再度响起,却是在他的身后,耳畔旁边。齐恒呼吸一滞,随后猛地抬手抓住了那颗头颅用力一捏,那头颅便狞笑着消散了。 随意的甩了甩手,就好像他的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齐恒微微眯起眼睛,开口说道:“你要继续这种无聊的把戏吗?” “呵呵……呵呵呵呵……”齐恒的话一说完,只见他眼前的这一片混沌便开始渐渐地散去了,随后一阵窃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待到混沌消失,齐恒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人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散落,面色森白且很是英俊,赤裸着的左臂如野兽的手臂,长着漆黑色的麟。 齐恒见过很多可以称得是可怕的强横对手,其中,由以他的父亲齐书最为令他感到忌惮,但是这个男人和他们都不一样!只是这样的站着,他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爆了,那是出自本能的,极端的恐惧! 看他不说话,而且也没有了刚刚的气势,那人嘲讽的勾起嘴角,他垂下手,朝前探了探身子,问道:“怎么了?你刚刚不是不怕我吗?还说我的把戏无聊,我现了身,你却吓成了这样?” 见他准确的看穿了自己的胆怯,齐恒的自尊心使得他咬破了嘴唇,疼痛和血的味道让他重新恢复了平静。 深吸了一口气,齐恒知道这个男人非常强。对方的强大就如同他的那一条左臂,是不能和人相提并论的。虽然其实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进入他的右眼的,但是眼下,他更想确定的是,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想着,他直视着男人,也扯出了一个笑脸,这张笑脸他只会在引诱比他强的人时才会出现。 偏了一下头,齐恒开口说道:“既然你现在寄居在我的右眼,刚刚还替我解决了麻烦,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我们可以谈谈呢?” 对他的变脸速度之快颇感惊奇,那人扬了一下眉毛,笑道:“既然你也知道我寄居于你的右眼,那你也该知道我对你非常的了解。” 齐恒见他并不买账,眼神瞬间一冷,但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人像是看穿了他意图似的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是你的敌人,当然,也不是很想当你的朋友。” “所以?” 看他还有下文,齐恒追问道。 那人起身走到了齐恒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恒,随即伸出了手捏住了齐恒的下巴,笑道:“所以,我不会让你死,我只帮你做这件事。哦,或者我还可以赠送你一个再次使用我的机会。” “什么时候?” 那人说完就松开了他,他转过身重新走了回去,仰着头,良久他说道:“也许,很快。所以,你也不用急于知道我是谁,因为你总会知道的。” 齐恒觉得自己正在醒来,眼前那人的样子渐渐的变得模糊。 当他的意识离开的时候,他又听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灭刃觉晓与对剑沉昏相克,你最好换一把佩剑……” 第140章 梦魇 虽然心中很想立即追赶过去,但是程莲看着眼前已经魂不附体的君默,终归还是放弃了。他双指并紧接连在君默的背部点了几下,而后,就见君默终于恢复了意识,他几乎是立时跌倒在地—— 君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程莲曾经见过这个样子的君默,或者说,当时他捡回君默的时候,对方就一直处于这种临近失心疯的状态。 君默挣扎着,他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双眼充血,眼泪断了线一般的滴落下来,浑身颤抖,“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赢儿……赢儿……” “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此刻,在君默的意识里,那个浑身邪气的“自己”正狂笑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恨和愤怒,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是刚刚才发现齐恒的真面目,在此之前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啊……”“自己”伸出手掐住君默的下巴,指尖是刺骨的冷。 君默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在一声响指之后,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吼叫——歇斯底里的,肝肠寸断的吼叫。他,不想回到这里!只有这里…… “谨言……谨言……你在哪里啊……”冥冥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惊得君默浑身一僵,面无血色。 慢慢的转过身,女人就在那里,她正朝着他慢慢地走过来,眼眶流血,身上还cha着两把剑,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 “不要过来……”君默不可控制的往后退着,他想拔剑,却发现觉晓不见了。慌 73 忙之下,君默踉跄了几步,“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这不是我的错……” 女人充耳不闻,依旧向前摸索着,“你怎么躲着娘呢?乖,到娘这里来……” 就当君默不停后退的时候,他的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锁住了。 ——那是一条仅剩白骨的手臂! “抓到你了……嘻嘻嘻……”一阵窃笑之后,一个略带奶气的男童的声音在君默的身后响了起来。 极端的恐惧让君默不停地挣扎着,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他身后,那是一个半边脸已经烧焦,浑身鲜血的男童。男童的眼眶同样流着血泪,他说,“抓到你了呢,哥哥……” “嘻嘻~抓到你了……”“是啊,抓到他了呢~”“跟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君默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双腿已经被很多白骨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周遭,腐臭味越来越重,而散发着腐臭味的人们正在朝他慢慢地靠拢。君默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不是我干的……” “怎么样?面对这些熟面孔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个时候,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自己”又出现了,彼时,他已经不再笑了,“这些被你舍弃的,你的亲人们!” 第141章 改命 “呵呵……呵呵呵呵……”在那人的话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君默突然发出了一连串阴森的笑声。 他看着俨然已经被白骨和恶臭包裹住的自己,随即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看向对方,疯魔般地笑道:“你问我什么感觉?我能有什么感觉,我只是想要活下来,这有错吗!” 他的手依旧颤抖个不停,冷汗也依旧不停地滑落,“你又了解我什么呢……” 每一个人在心中的某一个角落都藏着一份黑暗,对于君默来讲,此时眼前的景象,就是他内心中最黑暗的部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但是,厄运哪里会因为是个孩子而停止降临呢? 君默的家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剑道门派,世代秉承除暴安良,镇守黎庶的职责。不过,历经百年的沧桑变幻,君氏一族开始走向衰败。 到了君默父辈一代更是如此,不过,就在此时,君默的娘亲经由高人指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也就是君默和他的哥哥——君沉。 高人说,这两个孩子身承天命,若顺利降生,便可改变君氏的没落,使君氏重回巅峰。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君氏一族千算万算,在临产之际,还是出了岔子—— 哥哥君沉出生时力竭气衰,奄奄一息,形如死婴。 此事一出,君氏一族上下皆惊,所幸最后君沉还是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君氏一族也开始派人在世间遍寻那位高人足迹,企图改命。 两年之后,高人去而复返,他见着两个孩子,良久,只对君默娘亲说道:“改命,无非以命换命,就看夫人,保大保小?” 也许是因为对君默如此健康而感到愤愤不平,妇人对君默一直有怨。 当下,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给了回答,“保大。” 当日,在得到君默娘亲的回答之后,没人知道这位高人又在屋内做了些什么,人们只知道,当高人出来的时候,他对众人说道:“改命之事已准备妥当,待到四年后,七月半,亥时,将长子放于阵法之中,二子身上贴上此符引至此处,次日亥时便可大功告成。” 时光如梭,光阴荏苒,一转眼,便到了四年后。而厄运,就降临在这一天。君默知道爹娘一向喜欢病重的哥哥以及刚刚会走路的弟弟,而唯独不喜欢自己,所以他也很少会去前院,但是今天—— “谨言,以前是娘不好,娘冷落了你……”一年到头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娘亲突然这么说道,不仅如此,还主动的牵起了他的小手。 久违而又陌生的温暖让君默眼眶一酸,他赶紧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摇摇头,乖巧的说道:“没事的,娘,孩儿不怨你。” “娘就知道谨言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娘亲低下头,弯起眉眼朝着他温柔地笑着,“谨言很少见到哥哥吧,娘带你去见哥哥,好不好?” 君默哪里知道前方会有何等残酷的事情在等着他呢?此刻,他已经完全的沉溺在娘亲的温柔里了。他点点头,“嗯,好。” 得到他的应允之后,夫人停下脚步,从袖口中拿出了四年前高人交给她的符咒,将符咒体贴的塞进君默的身上,妇人笑道:“一会儿见到哥哥,谨言要是把这个交给哥哥,哥哥会很高兴的,不要拿出来哦~” 第142章 手足 “爹……”从四年前开始,君沉就已经知道了今天会发生什么,他的爹娘,他的族人,打算把光复君氏一族的重任放在他的身上,为此,他们打算牺牲他那无辜的孪生弟弟……可是,他怎么能呢? 君沉其实曾经偷偷的跑出去见过君默,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弟弟被下人欺负,被族人欺负,甚至是……被他们的父母欺负…… 君沉很心疼君默,可是他病的很重,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弟,所以渐渐地,君沉在心里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弟弟,如果没有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君默为了他连命都搭上呢!他要阻止这一切! 被爹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君沉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距离亥时,已不足一刻了,弟弟和娘亲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在门外。当爹启动阵法的时候,他就要行动了! 一想到这应该是有生之年自己最后一次叫他,君沉的眼底不可避免的有些感伤,他很清楚,从此,他注定了要背负不孝的骂名。 但是男人只当他是体力耗尽,有些乏了,并没有多想,男人安抚似的笑了笑,“伯稷,再等等,待到明日,你便可如常人一般康健了。” 话音刚落,就见娘亲提着灯盏,牵着君默的手,与他一前一后,穿过长廊,走了过来。 君沉想,像这样正大光明的看着他,应该还是他两人从记事开始的第一次吧。他疼爱的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就站在那里,和他一样,对方的眼睛里也倒映着自己的容颜。想着,君沉勾起嘴角,朝着君默相当温柔的笑了笑——谨言,逃跑吧,再也不要回来! 夫妻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妇人牵着君默的手将他领到门口,随后说道:“谨言看到了吗?里面那个人就是你的哥哥,他叫君沉,君伯稷。娘进去,你先在这里等等好吗?” 另一边,男人刚想将君沉搀扶到门口处的隐形阵法之中,却被君沉抬手拒绝了。 君沉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太 74 弱了,仅仅是站立都让他出了一身的汗。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虚弱的说道:“爹,您启动阵法便是,无须管我,我自己可以。”说着,他祈求似的看向男人。 夫妻二人见他突然间变得如此执拗,无奈,也只得依着他的意思。一步,一步,君沉走到阵法之中,他朝着君默招了招手,说道:“谨言,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君默愣了愣,然后他乖巧的走了过去。 而当君默一走进这阵法之中,阵法之外便落下了一圈白雷,而直到此时,夫妇二人才终于明白了君沉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他们的长子,备受瞩目的长子,竟然要为了一个弃子牺牲掉自己!见状,夫妇二人便开始联手冲击着这一圈白雷,打算用强。 君沉将一只手搭在君默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偷偷的拿出了先前娘亲塞进君默身上的符咒,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轻声的叹了口气,君沉看着外面的爹娘,随后,他捧起君默的脸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柔声说道:“谨言,永远都不要为了任何人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命是自己的,懂吗?” 君默看着自己刚刚见面的哥哥,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答了一声,“谨言记下了,哥哥。” 君沉笑着揉了揉君默的头,将他搂进了怀里。他知道,马上,阵法就要启动了,他就要永远地离开了,最后,他还要带走这些威胁,“杀光他们,然后逃跑,永远不要回来……” 第143章 命定 那个时候的君默太小了,他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么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杀光他们?是指谁?他为什么要逃跑?他做错了什么吗? 太多的疑问了,他一件也弄不清楚,没有答案。 但是君沉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君沉便用上了自己一直以来所积攒的所有力量,以此来从内部换了这改命阵势。 瞬息之间,那原本落于阵势之外的白雷突然换了方向,它们纷纷朝着君沉袭了过来。 数道白雷的侵入,让君沉脸色猛的一变,体内如火灼一般痛苦难耐,但是,看着眼前一脸无知的君默,他还是忍住了那一口血。 颤抖着从怀中拿出那张符咒,君沉慢慢的举起手臂,此时,血渍已经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 君默见状,他心下一惊。那张符咒分明是娘亲来时交给他的,怎么会出现在哥哥的手上?难道…… 随着君沉举起那张符咒,一道白雷自天而降,准确的击中了那符咒,天雷之火很快便将符咒燃了起来,化成灰烬。结界之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夫妻二人慌忙之间便想鲁莽破阵,结果被白雷击中,飞了出去。 “哥哥……” 眼看着爹娘被击飞,君默也变得十分慌张,他赶紧走到君沉的跟前,哀求道:“哥哥,快停下,谨言害怕!” “谨言,不要怕……”虽说心中于心不忍,但是君沉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在这里停下来。所以,他只是朝着君默笑了笑,安抚道:“哥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那一道道一直在攻击着君沉的白雷突然飞速的从君沉的体内抽离出来,攻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君默。 当最后一道白雷抽离出去,君沉终于也因为力竭而跌倒在地。此刻,他已经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来了,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当君沉的意识渐渐地要离他远去的时候,君默撕心裂肺的吼叫却奇迹一般的瞬间让他恢复了清醒,他的呼吸猛地一停,而后猛地抬起了头—— “谨言!” 当他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冲向君默的是时候,连君沉自己都大感意外,事到如今,他竟还能有力气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些,他都来不及细想了,在奔向君默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保护他的弟弟! 最后,终于,他成功的一把抱住了君默。 全然不顾那气势汹涌的白雷。 再说君氏夫妇二人被那白雷击中之后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他们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已进站满了听到异动赶来相助的君氏族人。而彼时,阵法已经恢复了平静,白雷也停了下来。 当他们互相搀扶着走上前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顿时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的大儿子,君沉,已经死了。 在原来的阵法之中,君默就站在君沉的身边,他低着头,白雷将他的头发击散,挡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所以,也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的上前,即使,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我不会放过你们……”终于,君默开口说话了,而他一开口,便是死亡的宣判,“是你们,害死了我哥哥!” 第144章 驯剑 眼见着君默再度陷入疯魔之中无法自拔,程莲刚想如前次一般强制出手,依靠外力平复君默的心神,但是他刚一抬手,却被江寒子制止了。 江寒子紧皱起眉头,他先是看了一眼程莲,随即将目光也放到了君默的身上,低声道:“先不要妄动,你看那把剑!” 顺着江寒子的指引看去,程莲果然发现,不知何时,觉晓竟然已被一团污浊浓重层层包裹了起来。 “呐,程莲,如果老夫没有看走眼的话,你这大徒弟所执佩剑应该是灭刃觉晓吧!” 虽然江寒子与程莲二人之间并无恩怨纠葛,但是杀他女儿,重创他天星崖的却是他的小徒弟,所以,一张嘴,江寒子语气是有些恶劣的。 “灭刃觉晓,定世驱邪,乃百年不出的绝世利刃。呵,如此看来,你这两位徒弟可都是人才啊。” “人才”二字,江寒子说的尤为阴阳怪气。 未等程莲开口答话,只见原本一直陷入疯魔的君默突然手指一动,下一刻,便稳稳地将觉晓握于手中。握住剑柄的一刹那,那先前笼罩剑身污浊之气纷纷汇进了君默体内。 带到觉晓重新恢复澄澈,君默整个人也就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君默哪里知道,此前他所看到的景象不过都是觉晓剑魂所制作出来的假象,它因不甘对君默俯首称臣,才会出此阴招,目的,就是彻底摧毁君默的心智,从而操控这具躯体。 而眼下,它即将达成目的,但是—— “你真是有些惹怒我了。” “觉晓”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在这个由它制造的幻象里,它竟然对对方的存在一无所知。 转过身,“觉晓”一边持着自己的本体,一边高度防备着对方,而后它发现,眼前这个人竟然和君默长得一模一样。 他是谁? 它刚想开口询问,但是对方却没有给它一丝一毫的喘  75 息时间,几乎就是在一眨眼之内,那人就冲到了它的眼皮子底下,它完全来不及躲闪,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脸,然后猛地扔了出去。在飞出去的时候,“觉晓”看着再次冲过来的那人,这一次,他有机会拔出了剑。 但是真正令它感到绝望的是,即使对方的胸膛已经被自己刺穿,但是看上去,对方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反倒是它自己,因为这一次的攻击而完全没有来得及与对方拉开距离,直接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作为佩剑,你不该有这种想法。” 对方掐着它的命门,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废了它。 “这一次,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下一次,我就不敢保证了。” 虽然和君默长着相同的脸,但是这个人却和君默完全的不同。 这个人,要更加的阴狠可怕。 “毕竟,我不想我弟弟,我的脾气其实并不是很好。” 此言一出,“觉晓”立即明白了他的身份。 “你是君沉!你没死!” 见他认出了自己,那人无所谓的笑了笑,松开手,那人先是破了他的幻境,随即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当好你的佩剑。” 说完,君沉便消失了。 随着幻境的被打破,君默的神志立即便恢复了过来,他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惨白。 “哥……” 第145章 故纵 见他似乎是恢复了神智,程莲立即走上前去,接连点了他身上两处大穴,以稳固其心神。 君默低垂着头,显然刚刚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依旧触目惊心,难以平静。他的脸上挂满了汗珠,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颤抖,良久,他抬起头,在看到程连以后,哑着嗓子唤了一句“师父”。 “谨言,为师在这里,你感觉如何?” 轻柔的替君默擦去脸上汗珠,程莲面色严峻。 但是君默却顾不上回答,他立即抓住程莲的手,哀求道:“师父,赢儿……赢儿受了很重的伤,不及时救治的话,会死的……” 见这娃娃一醒过来就提起那个狂妄宵小,一旁的江寒子脸色立即一变,他没有说话,而是等着看程莲究竟要如何回答。 程莲眉头微紧,这个结局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料到了,即使齐恒拥有鬼眼,天资绝绝,可他的对手毕竟是江寒子,能苟活,便已是万幸! 更何况,这江瑜乃是江寒子已故爱妻留下的唯一血脉,血债血偿,乃是天经地义。可是…… 程莲安抚似的拍了拍君默的肩膀,随即起身看向江寒子,开口道:“齐恒是我的徒儿,他做下的事情,缥缈门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他的话刚一开始,江寒子就知道了程莲这是有意想为齐恒开脱。想着,他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屑道:“满意的答复?好啊,那你就先去把他带回来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呵呵呵……” 说到这里,江寒子一边走向程莲,一边身形恢复了成人模样,他看着程莲,继续说道:“你的好师弟,可是早早就已经赶过去了呢!” 另一边,当齐恒带着人离开以后,仲孙段刚刚恢复了力气,便看见了黑影人。他知道,刚刚那令他颜面尽失的一幕定被对方看了个正着。还未等他说话,那黑影人便率先开口道:“也许,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仲孙先生抱有如此之高的期望,结果导致一次又一次的失利。” 虽说事实看上去的确如此,但是黑影人这完全不留一点情面的当面揭穿,还是让仲孙段大为光火。 不仅如此,仲孙段还敏锐的觉察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令人心惊的烈烈杀气。 看来是打算把他当成弃子抛弃掉了……心里自忖了一句之后,他紧握着无华的剑柄,似笑非笑道:“怎么?难道你想在这里杀了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听完仲孙段的话,黑影人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轻轻地转着手中黑伞,开口说道:“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活着的你要比死了的你更加有用。仲孙先生,你知道,我不喜欢浪费。” 话音刚落,仲孙段就见在黑影人的身后渐渐地凝结出了两个类似于人的脸孔,它们像是有灵性一般准确的朝着他发起了攻击。不一会儿的功夫,仲孙段便已遍体鳞伤。 黑影人看着卖了一个破绽,选择逃跑的仲孙段,呢喃道:“逃吧,这场戏,演得越真实越好。呵呵呵呵……” 第146章 裂变 当日那一声不清不楚别扭非常的道谢之后,巨魅本想明天再为巨行送药的时候态度缓和一点,可是谁曾想,彼时,巨行已经不见了。 而他更是没想到的是,多日后的再度相逢,对方竟摆出了一副要和他们不死不休的架势。 因为在仲孙段临行之时,将十巨人之权全权交给了巨越,所以此刻,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巨越以及资历最长的巨魅。 巨行此时已经不再身着一袭夜行衣,而是恢复了他原本鬼使的打扮,他手上拿着的也是他原本的武器——渡灵神杖。巨行,或者说是鬼使时岑,他高立于半空之中,面无表情的俯瞰着下面九个人。 “那是渡灵神杖,你不是巨行,你究竟是谁!” 一眼便认出了渡灵神杖,巨魅紧皱起眉头,他仰着头,厉声质问道。时岑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戴上了兜帽,说了一句,“随你怎么想,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话音一落,只见三条铁链自下而上径直的朝他冲了过来,铁链准确的束缚住了时岑的身体,再然后,一个黑皮女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时岑的身后,她手持两柄弯刀呈交叉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皮女人,正是巨牙。 紧接着,巨魅和巨庆也运气来到了时岑的眼前。而在时岑的正下方,他已经被完全的锁进了“无冥巨陷”里。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巨行在哪里!” 有些粗鲁的摘下时岑的兜帽,巨魅语气不善。 “巨魅,别和他废话了,快把巨庆的药给他喂下去。” 站在时岑身后的巨牙如此催促道。 听完巨牙的话,巨魅先是一愣,连同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是啊,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想着,他便没再说话,而后接过巨庆递过来的药丸顺势便想塞进时岑的嘴里,但是…… 就当巨魅的手刚刚碰触到时岑的时候,只听得原本在下面布阵的其余五人纷纷发出了极其痛苦的歇斯底里的叫声。 这时候,原本一直缄默不语的时岑终于开口了,“巨魅前辈,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说着,时岑全然不顾架在脖子上的两柄弯刀,他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巨魅的手  76 臂,另一只手快速的放了一个结界,转眼间,就封印了巨魅。 成功的从束缚之中脱了身,时岑先是向下看了一眼,此时地下的五个人已经全部被夺走了魂魄,成了粉末。而后,他又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说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另一边,在从江寒子处得知仲孙段竟然也参与了进来以后,程莲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 他先是点了君默的睡穴,使其昏睡了过去。而后,他对江寒子说道:“在我回来之前,我徒君默就请江寒子好生照料,我这就去把齐恒带回来,给你一个交代。” “这个齐恒对你来说,比仲孙广韵还要重要吗?” 在程莲即将离开的时候,江寒子似笑非笑的问了这么一句。 程莲一愣,他偏过头,只说了一句,“故人所托,必不能负,仅此而已。” 第147章 覆灭 敌不过……不可能敌得过……眼看着仅剩的三个人与时岑不停地缠斗,被封在阵法里的巨魅看的真切无比。这个人,即使是全盛时期的他们,拼尽全力也是敌不过的!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送死,一定要想个办法破了这个结界!十巨人是主人的心血,他不能让这份心血付诸东流……想着,巨魅先是往后退了两步,他伸出两条手臂,在那手臂之上有两个青紫色的蛇头阵法,巨魅割破了自己的手心,然后按了下去。 这是他的独门绝技——召蛇。这个术极其的耗费心神,它要用人的肉体来承载巨蛇之神的精神,稍有不慎,他自己就会落得个神形俱灭,不入轮回的下场。原本,他并不想行此下策,但是…… “吼~~~” 伴随着一阵响彻天地的巨兽的咆哮声,时岑发现,在那结界之中,涌起了股股青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召唤了出来。 而后,转瞬之间,他所设结界变被那东西从里面给破掉了。巨越三人知道巨魅的这一招数有多凶险,所以,他们几乎是在同时便想与时岑拉开距离,但是时岑却先他们一步有了动作。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说话的同时,时岑不紧不慢的咬破了手指,随即再度结了几个印。 伴随着时岑结印的动作,天地之间也发生了骤变,顷刻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山崩地裂。 巨越三人互相看了看,他们知道,他们一定要在时岑结印的动作停下来之前成功逃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巨魅成功的召唤出来了巨蛇之神,他整个人也已经进入半蛇化。 而三人趁着巨魅攻向时岑的空档,选择了分散逃离。 但是真正令他们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们以为巨魅的攻击起了作用而回头看的时候,他们却发现,巨魅竟被强制的解除了半蛇化,此刻,时岑正伸出手掐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巨魅的脖子。时岑叹了口气,随即说了一个字—— “落。” 伴随着这个字的出口,以三人为中心,纷纷降下了三重结界。时岑将巨魅横抱起来,在他的脚下慢慢的凝聚起一团黑色的莲花。 直到这里,巨越三人终于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地狱往生畔,鬼使踏莲来。他竟是,鬼使! “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平生最后一战的对手是我。而且,还让我出手使出了四重地狱。”稳稳地落到地上,时岑低头看着怀中的巨魅,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混蛋……” 仲孙段接连逃了几天,他已经连续用了好几道传送阵法,此时的他,已筋疲力竭。不过好在,他就快要进入梁国境内了,只要进了梁国,他就能反败为胜! “呵呵,仲孙先生,不打算再继续逃跑了吗?”但是不久,他的身后,那黑影人的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还是说,你以为只要到了梁国,就可以获得回寰的余地了?” “王八蛋……你利用了我!” 仲孙段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气力在与之缠斗了,对方似乎是故意的想要消耗他,而现在,对方成功的达到了他的目的。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拔出了无华,怒喝道:“滚出来!” “呵呵~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伴随着一阵阴诡的笑声之后,那黑影人现了身。 第148章 嫁祸 但是显然,伤势过重的仲孙段是不可能敌得过这黑影人的。 交手仅一招,他就被击中腹部,趴伏在地。 仲孙段觉得自己此刻极其荒唐,极其悲哀。为何他总是这样,想要做的事永远也做不成,为何他总是一个失败者! 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那黑影人便半蹲了下来,他伸手粗鲁的捏住仲孙段的下巴,将他的狼狈和不甘尽收眼底。 “仲孙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很像那条对着明月空吠的蠢狗吗?一辈子都在执着一个人,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什么都没有得到。呵呵,你怨恨齐书?你怨恨他什么呢?你,真的怨恨他吗?” 仲孙段紧握起手指,他被气得浑身发抖。 “你真正怨恨的,是你自己。” 不是的,他才不是这样的!他怨恨的人就是齐书,那个杀了他师父,迷惑了他师兄程莲的忘恩负义的混蛋,白眼狼!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对! “你…你胡说!闭嘴,你给我闭嘴!” 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仲孙段终于开口反驳道。 似乎是被气的狠了,仲孙段说完便大吐了一口鲜血。 而黑影人见他依旧执迷不悟,随即又是一声讥笑。 “呵呵~”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仲孙段。那双隐藏在黑影之后的眼睛,此刻满是冷漠,仿佛他眼中的仲孙段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一辈子做个废物,一辈子怨恨自己吧~双龙失魂咒!” “我都有些同情你了。” 在成功的封印了仲孙段的残元之后,黑影人轻叹了口气,而后,他身上的黑气渐渐地开始散去,最后,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齐书。 “其实你始终都是对的,可是能怎么办呢?你那师兄就是信我不信你,周天实就更不用说了,他喜欢我。所以,你注定斗不过我。” 微微歪着头,齐书眼神戏谑,满目冰冷,“不过,就当做是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穷追不舍的奖励,我告诉你一个你一定很想知道的秘密吧~程莲,他喜欢你,这是他亲口对周天实说的。” 说着,他又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笑声之后,他继续说道:“你看看我都忘了,你什么也听不见了。哈哈哈哈哈……” “缥缈秘术——寻源问道!” 在一离开天星崖之后,程莲便赶紧使出了他自创的缥缈秘术,这本是他用来寻找仲孙段所创造出来的, 77 但是没有多久,就被仲孙段破掉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术竟然还能起到作用。因为此刻,他已经捕捉到了仲孙段和齐恒的气息! 时岑是在这之后不久出现的,此时,他是独自一人前来,显然是已将巨魅安顿好了。 “主人,任务完成,我回来了。” 低下头,时岑语气恭敬。 齐书回过身看着他,而后点点头,笑道:“回来的恰到好处,这里我已经布置好了,相信程莲也已经开始在找他们了。所以,我需要你去伪装成齐恒手下的样子,将他引过来。” 时岑点点头,没有犹豫的应了一声“是”。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齐书继续开口,“希望你做出的决定不会让你后悔,也希望那个人真的值得你这么付出。” 时岑一愣,而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第149章 黄雀 齐恒睁开眼睛的时候,魑魅魍魉四人正在各自疗伤,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在这废弃的房屋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光炙烤着他的脸颊,有些烫人。 醒来之时,自己右眼的那个家伙说的话他还记得——“灭刃觉晓与对剑沉昏相克,你最好换一把佩剑……”想着,他先是坐了起来,而后低头看着身旁的那两把剑。 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对剑沉昏剑剑鞘上的每一道纹路,齐恒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他想这世事当真弄人,到头来,他总是在失去自己最重视的人。以前是齐书,现在是君默…… “真是没想到,你我之间竟然相克到如此地步……也罢,反正这一天迟早也是要到来的,何时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良久,齐恒站了起来,他先是掸去了身上尘土,而后逐一地走到那四人面前,查看着她们的伤情。所幸的是,魑魅魍魉四人伤势虽重,却并无性命之忧。一番调息之后,以恢复不少。 这个时候,齐恒脑子里再度响起了那人的声音,那人竟然直接选择在他的意识中和他对话。 “既然这四个丫头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动身吧~”显然,此时这个家伙能透过他的右眼见到他所见到的一切,甚至,连着他的思绪也能读到。 “如果说先前你和那个叫做江寒子的以及你那个所谓的师叔之间的争斗叫做螳螂与蝉,那么现在,我就要让你做一次黄雀!” 这人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无比的自信。 这让齐恒不禁很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强! “呵呵~别心急啊,我不是说过吗?关于我是谁这件事你总会知道的,所以同样的,我有多强,你也总会知道的。” 见自己的心思成功的被对方读出,齐恒表情一僵。从来只有他窥伺人心,而今,他们显然位置对调。而这种对调,齐恒很不喜欢。 但是眼下,齐恒也没有心思与这个立场不明的男人纠缠不清。既然对方想要帮他,那么他又何乐而不为呢?然后,他带好佩剑,对那四人说了一句“在这等我”之后,便离开了。 另一边,因为有了秘术的指引,所以程莲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谷原与离国的边界。 然后,他遇到了时岑。 “你是何人!” 时岑并不答话,而是佯装攻击,只交手一招,便卖了个破绽,逃了。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仲孙段用来绑缚头发的沾血发带,程莲顿时暴怒,随即便追了过去。 广韵! “哈哈哈哈~” 待至凌晨时分,齐恒按照那人的说法成功的找到了正在酣斗之中程莲和时岑,以及倒在一边的仲孙段。看了看仲孙段,那人突然爆出了一阵豪爽的笑声。 齐恒对这人的喜怒无常深恶痛绝,他紧起眉头,心中质问道:“何事发笑!” “当然好笑,你呀,要替人背锅了。” 说着,那人指引着齐恒看向仲孙段,继续说道:“倒在那里的是你师叔仲孙段吧,而你,是最后一个和他有接触的人,所以这显然就是有人想要来承担你师父程莲的全部怒火!你说,不好笑吗?” 齐恒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是谁!出了齐书,还能有谁! 但是这个时候,那人接着说道:“我这个人生平最恨别人耍我,所以,稍后我会狠狠地替你出这口恶气的!不要太感谢我哦~” 第150章 屠鬼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齐恒发现,自己竟然再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但是这一次,对方保留了他的意识,他可以透过右眼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甚至是和对方交流。 顺着对方的意,程莲来到了梁国兰城郊外,随后,这周遭空气中所夹杂着烈烈杀气让他眉头紧锁。这股杀气,和他当日初见齐恒之时,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杀气如出一辙。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倒在一旁,失去意识时多时的仲孙段! 时岑见目的达到,便也没了和程莲继续纠缠的意思,他在临走前只说了一句,“主人看在他与您是同门师兄才手下留情,莫要不识好歹!” 而彼时的程莲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理会时岑了,他就那样任由时岑离开了。一步一步,程莲觉得自己的脚踝上似乎绑缚了千斤重的重物,每走一步,都令他感觉无比沉重,无比痛苦! 他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将仲孙段搂进了怀里,仿佛对方是一件上等的瓷器,极其易碎。程莲就这样抱着仲孙段,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然后,齐恒看到,程莲的眼眶缓慢的滑出来了一滴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齐恒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令他难以承受的酸楚,眼眶的酸涩令他不得不猛睁着眼睛,才没有眼泪流出来。 而这个时候,那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他此时的心情,而后开口说道:“喂小子,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跟着哥哥我去屠鬼!” 听到那人的自称以后,齐恒先是一愣,而后他哑然失笑,那抹酸楚也成功地被对方一扫而空。 “呵,呵呵呵……”轻笑了几声,齐恒说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哥哥了~” 时岑是在撤离的途中感受到的这一抹连他都觉得有些心惊的凝重的杀气的,他不知道当今世上,还有谁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气! 这种程度,是连齐书都比不上的! 时岑原本是想先找一个僻静之地,重新将巨魅已经散成一片的灵元聚集起来,但是眼下,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要先逃离出这股杀气所包含的范围。否则,不仅是他自己自身难保,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到巨魅。只有这一点,他不能允许。可是,即使他已经施展了最快的速度,他和这股杀气的距离却依旧越来越近。终于,时岑决定不再逃跑了,他要尽全力的杀了  78 追击的人,无论对方是谁! “嗯~他不跑了呢。” 感知到时岑不动了,那人也停了下来。 见他似乎是不打算继续追击,齐恒开口反问道:“你不打算乘胜追击了吗?” “是呢。” 那人咧着嘴角,笑的狰狞而又桀骜,“为了能当你‘称职’的哥哥,我可是打算要好好的表现一番呢。”一边说,他一边翻起手掌,在掌中亮出了一个齐恒从未见过的阵法样式,“小子,看清楚了,虐杀的第一步,就是让猎物放松警惕——第一重——幻虚地狱。” 第151章 时莲 “怎么会!” 眼看着周围景色变幻起伏,以及空气中瞬间凝聚起来的浓重的鬼气,时岑确定无疑,这就是鬼使秘技——十八重地狱——之中的第一重——虚幻地狱。但是转眼时岑就非常的迷惑,他从未听说过有第二个鬼使降临人世。 难道,是追兵? “呵,就凭这个就想制服我吗?” 虽说心中尚存疑虑,但是此时的时岑却并不担忧。鬼使时岑,历代鬼使之中罕见的能单放九重地狱,融合四重地狱的绝世天才。 不过,时岑也并不想在这里拖延太多时间,所以,他直接单放出了一招第九重——碎乱地狱,眨眼功夫,便破了这虚幻地狱。 眼看着这反弹过来的碎乱地狱,那人赞许似的点点头,随即自言自语道:“不错,没想到彼世还有能修到第九重的,若非立场不同,我倒还真想收他为徒呢。” “彼世?他果然不是存于这个世界的人吗?” 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谈及有关于自己的事情,齐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清楚地听到了齐恒心中的猜测,但是那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说道:“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把恐怖带过去吧~”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来到了时岑的面前。 齐恒,从未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人,那近乎能撕裂空间般的凌厉让他不由得心跳加快。而不仅是他,就连时岑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倒是在儿时听说过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只象征这一个词——恐怖。 两个人相互面对面的站在两端,时岑看着无论从气质还是从力量盗dao资zi源yuan小心Si妈 ma上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的齐恒,眉头紧锁。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齐恒没错,可是为什么,他却能从对方的身上感知到另一股力量,另一股让他感觉到恐怖的陌生力量! 彼此对峙的时候,那人在意识之中对齐恒说道:“看吧,这就是虐杀的第二个步骤了——迟疑。猎物往往在这个时候都会心存侥幸,不过,这个时候的猎物也是最具有攻击性的。所以,通常,虐杀的第二步和第三步是连着来的——” 齐恒能明显的感知到那人越来越高涨的情绪,显然虐杀的过程让他心情大好。 “而虐杀的第三步就是施暴。所以……”话音未落,齐恒便看见自己的左臂开始有了变化,不一会儿,他的左臂长出了黑色的鳞甲。 一如初见时,那人的左臂。 “我本来是不想在这里用这个的,但是没有办法,我这个人一旦情绪激动起来就会变得破坏欲非常强烈……”那人笑着张开了嘴,他死死地盯着时岑,“所以,借我用一下你的左臂吧~” “怎么会是他!” 而在看着齐恒的左臂蜕变完成之后,时岑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冷汗直流。 短短一瞬之间,时岑就彻底的放弃了与之对抗的欲望,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逃跑!他一定要逃跑!他必须要逃跑才行!在被对方活活玩弄之死之前—— “时莲……” 第152章 终章 见他竟然认出了自己,时莲愣了愣,他上下打量了一通时岑,随即说道:“没想到我都已经被监禁两百多年了,我的名字还能被一个小辈提起,呵呵,我很开心~” 时莲的喜怒无常是整个地狱曾经长达千年的噩梦,这个长着野兽臂膀的怪物似乎没有死穴,也不会被杀死。有一天,他就突然出现在了往生畔,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时岑刚刚出生不久,时莲就被一个姓氏簇的男人动用了禁术,将他永远的封印了起来。不过,即使他已经被封印了,他的事迹却还在流传。 地狱的人们日夜担心时莲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然后杀光他们! 长达千年的恐惧犹如烙印深深的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将近一百年的时光里,他们脆弱的像是风中的浮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摧毁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念。 而时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整日耳濡目染时莲的事情长大的。直到,他成了鬼使—— 时岑是一个绝顶天才,他是鬼使之中仅有的能单放出九重地狱,融合四重地狱的佼佼者。而年少总是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时候的时岑觉得,他已经足够强了,即使是面对时莲,他也能拼上一拼—— 但是显然,当他如今真的和时莲面对面的时候,时岑只觉自己当时真是无比的幼稚,他怎么会有那种疯狂的想法! 在这种力量面前,他能接对方下一招就足够名垂千古了,呵呵…… 时莲是一个喜欢华丽的人,无论做什么,他都想要做的华丽一些,而虐杀又是他最喜欢的游戏,所以,他的每一次虐杀都舞与伦比的华丽。而这一次,他更要做到前所未有! “喂,小子,我们聊聊吧~”在一段不短的沉默之后,时莲主动的开口与时岑搭话。 时岑一愣,因为出乎意料,所以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呆愣着看着对方。时莲扬了一下眉毛,他本就生的极其英俊,如此这般之后,便更显得凌厉张扬。 “你逃跑吧,我给你机会,逃掉了,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虽然这句话对与时岑来说无异于是一根救命稻草,但是齐恒知道,这是这个叫做时莲的人为他的游戏增加的乐趣,他是不会放过时岑的! 因为太过了解时莲的喜怒无常,所以在他的话说完之后时岑便连应都不应一声,转身便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他要赌一把! 看着连头不回就逃掉的时岑,齐恒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真的是气味相投的一对混蛋。你早就定下了要杀他,给他虚假的失望,看他绝望时的眼神,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齐恒猜到了,时莲大笑了起来,他点点头,答道:“哈哈哈,小子,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哈哈哈哈~” 在这笑声之后,时莲抬起左臂,继续说道:“我说过,你总会知道我是谁,看吧,我没有骗你。所以,现在我要做到答应的第二件事了,擦亮眼睛看着吧,因为终此一  79 生,你都不会再见过比还我强的人了!而且你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存于此世的人……”说到此处,时莲话锋一转,随即将全身所有力量注入进左手手掌,随即说道—— “这场虐杀游戏该到终章了。” 第153章 一搏 时岑逃跑的速度很快,他甚至没有闲暇去回头看看时莲有没有追上来。起起落落,脚尖轻点树叶,发出轻擦声。时莲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炸掉一般,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劳累所致。 时岑觉得,他这一生活得也算是逍遥恣意,因为天资聪颖,所以他鲜少陷入如此被动境地。上一次,是何时来着? 是了,那是和齐书的初次相见,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了往生畔,找到了因犯了重罪而被夺去了鬼使之名,永禁在徘徊之源的他。那是时岑第一次对恐惧有了实感—— 齐书,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何为恐惧。 那些时岑以往听来的,时莲如何在往生畔大杀特杀的老掉牙的故事,都没有那天夜里,齐书在他面前直接展现出来的逼真,鲜活! 就是因为年少轻狂,所以才会恣意妄为,才会为了追逐刺?激和快?感而犯下滔天恶行!才会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够强! 时岑依旧还记得,那一天,往生畔的月亮被浓云挡住,这原本就暗无天日的昏暗地界更显得压抑和窒息。那个仅有魂魄的穿着白衣的年轻男人背对着他站着,他的手上,一个新鲜的头颅还在滴血…… 往生畔的住人比生活在人世的人生命力要更加顽强,只是把头拧下来是不足以杀死的。所以此时此刻,那颗头颅还有着意识,那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时岑,可是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你出现了呢,是对我的提议心动了?” 见他来了,齐书先是一愣,而后他回过身,朝着时岑轻轻的笑着,他笑得那样纯洁,温和,和他手上的人头形成鲜明对比。 时岑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那颗头颅,那毕竟是他的同族,曾经,在他还是鬼使的时候,也曾发过重誓,要保护他们一世无虞。所以,时岑微微紧起眉头,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齐书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有些意外事到如今,他竟然还会在乎所谓的同族。他举起那颗头颅,笑道:“我在救你啊~” 随着这句话一出口,这颗头颅的生气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汇进了齐书的身体里,让他看上去更加的鲜活,虽然,依旧只是魂魄。 “啊啊啊啊啊啊——”在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之后,被吸干了的头颅被齐书像是垃圾一样扔到了一边,化成了灰烬。 齐书拍了拍手,他无比真诚的看着时岑,继续说道:“就在刚刚,我听到你的族人似乎想要于今夜至你于死地呢,鬼使大人。” 时岑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他对齐书的话却是相信的,这就是他们一族了。从来不会给犯了错的人第二次机会,如果族人一直认为你是个隐患,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你铲除。他们,简直无愧于鬼族之名。 而这一切,追根到底,就是因为时莲。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书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拿起时岑身上的铁链,说道:“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杀光这些人~” “你的目的是什么?” 时岑从来没有接触过像齐书这样的人,对方似乎已经沉陷于疯狂之中,所以对方毫无顾忌。这双眼睛里的光,让他血脉贲张。 “呵呵呵呵……” 齐书听完他的问题以后,而后抬手便覆上了他的脸颊,他微微垂下眼睑,轻声的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想要报仇对吧,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毁灭。这令人恶心的,充满恶臭的尘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存在呢?我想看看,毁了这一切之后的新世,仅此而已。” 而在这之后,他和齐书两个人便杀光了徘徊之源的所有看守。昔日的鬼使时岑彻底的叛逃出了地狱,直至今日—— “啪!” 回忆戛然而止的瞬间,时岑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即将要冲破出去的密林尽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他便慢慢的转过了身,不再逃了。 而没过多久,时莲便追了上来,见他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再逃跑了,时莲扬了扬眉头,开口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了?刚刚不是逃得很努力吗?”说到这里,时莲打了一个响指,“啊!难道是跑的太努力累了?要给你休息的时间吗?” 啊啊,他到底把他的初心丢到哪里去了呢? 时岑没有回答,而是抬手脱下了身上披着的鬼使大氅。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时莲,双手伸进腰身的两侧,随即竟生生地抽出了两把通体乌黑的,类似骨头的武器。摆好架势后,时岑这才开口道:“逃跑?呵呵,很遗憾,就算你是时莲,今日你也要死在这里了!” 见他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时莲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来,但是马上这笑声便被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掩盖了下来。时莲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巨大的黑色镰刀——屠神。 双手搭在屠神的刀柄上,刀尖直指时岑,时莲微微眯起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太久没有人有胆量当着他的面说出要杀了他的话! 他已经兴奋的难以自持! 再难以顾及这之后的后果。 “好小子!你值得死在屠神之下!” 时岑听说过时莲的屠神镰刀,这柄镰刀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强大到根本无须用多余的语言区赘述。 “彼之岸,此之源,御鬼而行者,以此言为证……”这是时岑第一次使出这个招数——化鬼密咒。通过这个术,他可以暂时性的大幅提高自身修为,从而使出那一招出自时莲的——十八重地狱·融合。 这是他的最后一搏。 此招若输,时莲必不会再留他活口! “五脏六腑皆为饵,骨血为食。以此语为誓——化鬼密咒·降神尊!”话音刚落,片刻之间天地之间便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眼看着这骤变,时莲轻轻的笑出了声,他赞许地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齐恒说道:“降神尊……哈哈哈,这家伙给我的惊喜,还真是接连不断啊……” 没等齐恒开口,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声响,再然后,他低头看下去,发现时岑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并且将那两把骨刃横着插?进了他的脖子。 时岑抬眼看着还未来得及褪去脸上笑意的时莲,随后冷声说了一句:“去死吧!” 说着,他便直接反向一挑,将时莲的人头活生生的拔了下来,一时间,鲜血四溅。 “呵呵呵呵呵……”但是马上,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竟然  80 拿再次传来了时岑的低笑。 这连续的笑声听得时岑脸色大变,他猛地回身看去,而就在回头的瞬间,他的肩膀上,屠神已经落了下来。“不可能……”时岑十分不解,分明他已经在出手之前对时莲用了十八层地狱·融合,可是怎么会……他为什么还活着! “你很厉害了,但是我玩够了!” 但是显然,对于这次虐杀时莲已经失去了兴致。 而就当他想要用屠神砍下时岑的脖子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住手……” 第154章 共赴 “我该拿你怎么办?”半梦半醒之中,巨魅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低头看着他,轻声呢喃着。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漫长的人生岁月,无论苦涩还是喜悦,都是我一个人过来的。可是,你出现了……”冰凉的触感覆上脸颊,让巨魅只觉一阵心惊。 “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我将会是他最为锋利的刀刃,而一直以来,我也的确如此,我替他杀了很多的人,很多很多,多到我数都数不过来。后来,他跟我说,作为刀刃,是不能拥有感情的,情爱只会让刀刃失去锋芒,而那种废刀,他是不需要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我被抛弃过一次,我不想被抛弃第二次……” 巨魅一字一句的听着,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可是疼痛使他越发的清醒,他觉得,他似乎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是谁…… “不过,也许被抛弃可能就是我的宿命吧,任凭我再怎么努力,都改写不了。呵呵,很悲惨对吧……” 那人苦笑了一声,这一声苦笑之中所蕴含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只这一声,便让巨魅心疼的红了眼眶。他从来不曾对某个人这般情真意切,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喜欢你,巨魅前辈……” 非常的突兀,这一句告白脱口而出,毫无铺垫。它气势蓬勃,汹涌澎拜,让巨魅一时间失了心神。 当日在成功召唤出巨蛇之神之后的事情,巨魅原本有些记不清了。但是现在,他全都记起来了。 他所认识的那个叫做“巨行”的男人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就破了他的招数,对方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冷的令他害怕。 对方最终也没有杀了他,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确定他清楚的听到了对方的那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就当他全部想起来了以后,巨魅猛地睁开了眼睛,而他做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巨行,也就是时岑的身影,但是—— “嘶嘶~”他四下看了一圈以后,并未看到时岑,反而发现,一个脸上布满蛇鳞,一身翠绿青色长袍的妖艳男人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见他醒了,男人还如蛇一般朝他吐了两下信子。 “你可算是醒了呢~” 男人的下半身不是腿,而是蛇尾。 “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都打算一口将你吞了,而后再找个人签订契约了呢~~” 这是巨魅第一次见到巨蛇之神的人型状态,但是此刻他已经无心去顾及许多,他只想尽快的找到时岑!而后,他走到对方的面前,焦急的质问道:“他呢?巨行他在哪!” 男人愣了愣,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马上, 他便给出了答案,“他快死了。” 话音刚落,男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后空间便被撕裂出了一个小小的洞,那洞中的混沌酝酿了片刻,随后,巨魅便看见了时莲举起屠神,即将砍下时岑头颅的场景。 当看到时莲竟然在这里就亮出了屠神镰刀,男人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显然,男人是认识时莲的。微微扬起嘴角,男人开口对巨魅说道:“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这家伙的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呐,巨魅,现在这个情况下,是没有人能从时莲的手上救下那个人的。不过,如果你保持安静,救你一命,我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我还挺中意你的。” “让我出去……” 但是巨魅此刻却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是呆愣着走到那团混沌的面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而在他即将要碰触到混沌中时岑的脸颊的时候,男人伸出手拦下了他,“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如果你刚刚用手碰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死在那人的前面!”男人有些愤怒,他完全不懂为什么一向极其冷淡,杀伐果断的巨魅会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到那时,巨魅依旧没有回应他。 “你有方法对吧……”像是中了蛊惑,巨魅此刻除了这一句话以外似乎不会说别的了,他痴痴地望着男人,恳求道:“让我出去吧,有句话我一定要当面和他说才行……” 男人愣住了,巨魅的表情他见过,曾经,在他还不是巨蛇之神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曾对他流露过这种表情。男人紧握起拳头,而后他又看了看时莲,最终,似乎做下了决定。 “你可知道外面那个人是谁?我要是打搅了他杀人的好兴致,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蛇族了……”不过说归说,男人的手上动作却也没停,“算了,我真是最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在你死后我会和别人定契约,你就去和那个人一起死吧!” 就当时莲的屠神即将要如愿砍下时岑的头颅的时候,时莲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变得僵硬无比,屠神落下的时间也比平时要慢上一些。是有人从中捣鬼! 但就在这个时候,巨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大张双臂,将时岑整个人挡在身后。他看着表情很是不爽的时莲,开口说道:“齐恒,请给我点时间好吗?有句话,我一定要当面和他说才行!” 巨魅的话刚一出口,屠神便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时莲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谁?是来陪他一起死的吗?” 被巨魅的突然出现弄得一愣,但是马上,时岑回过神来,他赶紧拉住巨魅的手腕,怒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既然醒了,为什么不逃跑!你为什么要来!” “你住嘴!” 这应该是时岑第一次吼自己,巨魅顿了顿,随即便用更加严厉的声音喝了回去。 “……你个骗子,自说自话了这么多,然后就想自己一走了之吗?” 说着,巨魅走到时岑的旁边,他主动的拉起了时岑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和你说句谢谢,可你却说了那些话,所以,我也只能换一句了——” 说到这里,巨魅扭过头看着时岑,罕见地流露出了笑靥,“我不会抛弃你,我会和你一起死!” “时莲,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你我之间,注定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81 在听到巨魅的这句话以后,原本已经达到了忍耐尽头的时莲忽然浑身一僵,想起了一件他全力想要忘却的事情。 而后,时莲那一度微微扬起的嘴角回归了一字,他抬起手捂住了脸,冷冷的笑出了声,“呵呵,呵呵呵呵……几千年了,老子竟然还记着你……”说着,他走到时岑和巨魅的面前,他猛地施展出了巨大的压力,强迫着两人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时莲垂眼看着巨魅,而后他伸出手捏住巨魅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歪着头看着旁边的时岑,他冷声质问道:“本来,你先是搅了我的兴致,后来又让我想起了恶心的事情,我是一定要杀了你的,但是……” 手上的力度越发的大起来,巨魅有些吃痛的皱起了眉头,但是他却始终一声不吭。见他这样,时莲又是一声轻笑,继续说道:“你刚刚说的是真心的吗?你甘心和他一起死?” 巨魅顿了顿,他看向时岑,随即点点头,说道:“我从来不说谎,每一字每一句,自是真心。我要和他一起死,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时莲,我后悔了。早知道你我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应该在捡到你的那一天直接杀了你。我……已经变得不像我了……我十分痛恨这样的自己!” “呵呵,很好。” 又确认了一边巨魅眼中的神采,时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竟然放开了他。 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时莲伸手收回了屠神。他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我改变主意了,你们两个人让我见识了我几千年来都没有见过的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决定放你们一马。” 时莲的反悔,对于两人来说,无异于特赦。但是马上,没等两个人的心稍稍放下来,时莲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也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给你们换个环境,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完全没有想得到两人的意见,时莲便用左手画了一个极其生涩的阵法,阵法转动一圈之后,一条在混沌之中铺就的路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时莲走到旁边,开口既是对两人也是对齐恒介绍道:“这条路在你们的彼世应该叫做——轮魂路。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到了我来时的世界了。以后,你们就在那里重新开始吧~” 就当两个人即将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时莲最后对时岑开口说了一句,“到了那里,就把这里的事情忘掉。否则,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好了,到这里为止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这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在眼看着他二人离开以后,时莲便将身体还给了齐恒,“还是那句话,我只会保你不死,不会再帮你了。” 番外一 青青子衿 巨魅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镇子的名字因为时隔太久,所以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唯一留下印象的,大概就是屋子后面的那一座小山,以及一到秋天,那满目的金黄色,巨魅一直很喜欢那种景色。 巨魅其实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叫这个名字的,他的爹爹,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伴读,所以他的名字也连带着沾了些书香气——子矜。 还记得小时候,他拿着娘亲为他做的彩纸风车屋前屋后跑的累了,最后来到了爹爹的跟前,他趴在爹爹的腿上,仰着小脑袋,还问过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 那一天,是一个有着满天红霞的有些绮丽的傍晚,爹爹低垂着头,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大手有一些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 但是,除了爹爹的嘴巴翕合,他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年纪太小了吧,在面对那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时候,他的记忆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东西。到最后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记得周围人不断大叫着的“救火”的声音,以及面前有些灼人的滚烫。 他就那样呆呆的站着,一动不能动,他木然的看着这一切,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手心中传来的阵阵刺痛,才让他勉强的恢复了些清醒。低头看去,娘亲做的彩纸风车已经断成两截,木头的一部分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溢出了血。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人们最终也没有从火海之中救出他的爹娘,火蛇褪去,只剩一片废墟。当人们最终开始渐渐散去的时候,他才慢慢的走近,情绪,才终于找上了他。他无助地站在那里,开始哽咽,开始呼唤,他不停的呼唤,可是最终也没有一个人回应。 而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开口说道:“跟我回去吧。” 仰头看去的时候,巨魅只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以及一阵清香,他听那人对他说:“我和你爹是旧识,我会将你养大的。” 事过境迁的时候,巨魅曾经也想过,要是那个时候自己没和他走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认贼做父这么多年,并丧失了自己的情感。 可是这世上,从来只有追悔莫及,悔不当初,却没有从头再来,时光倒流。所谓宿命,都是早就注定好的。就像他们,注定会相遇。 真相是在他少年时被他偶然撞破的,也许也并非偶然,那个女人,自他进门开始就一直处处针对他的女人,其实早就恨他入骨。 “你到底还要厚脸皮的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雷雨交加,电闪狂风,女人的脸孔有些狰狞,她的眼底满是癫狂,那笑容,令他想吐。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不想找到当初杀害你爹娘的凶手,然后报仇吗?” 巨魅只是看着女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他极力的忍耐着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倒流,以及正在颤抖的指尖。就好像,他其实很早之前已经知道了女人要说的话…… “也对,这里的生活多么惬意啊,惬意到足够让你心甘情愿的认贼作父——” 话音未落,他们所在的房间门便被人推开了,而在门外的,正是那个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进来,女人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巨魅看着他,他在等着对方开口。 “怎么?你不会是敢做不敢当了吧!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所以你就杀了他们,还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假惺惺的收养他们的孩子!” 女人说着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她疯狂的笑着,“谁让你不杀了我,留着我,你就应该料到我会说出去!哈哈哈哈,你活该!” 悲哀的看着眼前已经发了狂的结发妻子,那人最终只是轻声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反驳女人的一句话。回过头,他看着巨魅,他想笑,最终却失败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他承认时的语气很平静,“我的确喜欢你爹,你爹,也的确不喜欢我。所以他才会从我家离开,而我则是因为思念成疾,才会做 82 出那一桩错事。我本来,也想杀了你的……” 对方的话说到这里,巨魅终于想起来了有一个细节,他想起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男人的手上的确握着一柄正向下滴着血的长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在哭。 巨魅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子就碎掉了,他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心口,低头看向身边的镜子,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而一切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巨魅永远的失去了感情,他无血无泪,冷血至极。 大雨骤歇过后,巨魅看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他决定要用相同的方式送他们去见自己的爹娘,所以,他放了一把火,并伴着这滔天的火光,离开了这个有着他曾经最喜欢的景色的小镇。 遇到仲孙段,就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他们相遇的时候,仲孙段非常的落魄,有的时候,他可以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眼神怨愤的盯着远方看。 后来,仲孙段跟他说,“子矜,我们都是身负仇恨,却又不甘心被生活所控的人,所以,我们联手吧。我们改写这可笑的人生,做人生的巨人!” 那一刻,仲孙段眼中的神采无比亮眼夺目。 彼时的他已经可以操控蛇了,所以他坐在一旁,一边用手摸着盘踞在他手心的蛇头,一边点点头。而这,便是十巨人的开始。 他们走了很多的地方,足迹遍布列国,他们一起经历和见证了很多事,同时也结交到了很多的人。 并在最终,形成了第一代“十巨人”。 时光的更迭,巨魅渐渐的忘了自己的名字,似乎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子矜”杀死在了变幻里。 直到—— “您就是巨魅前辈吧~继承十巨人之名最久的男人,初代巨魅。”第一次见面的青年冲他微微笑着,笑容明朗而动人。 巨魅已经很久不曾和这种类型的人打过交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地隔绝了和人的交往,可是这个青年就像是一束不容拒绝的光,直直的照射下来,将温暖和光芒,重新融进他的灵魂里。让他开始产生了变化—— “巨魅前辈,您的大名我可是久有耳闻,我原本以为名字中带个‘魅’字的人,会是个女子,但是没想到……” 这个人相当的自来熟,他总是缠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巨魅想巨越的可能是看走眼了,这样一个聒噪的人哪里像是难以驯服的狼呢?分明,是条家犬。 巨魅对于巨行的自说自话其实很少予以回应,但是不可否认,他的骨子里是很享受的,这份聒噪,能让他多几丝人气儿。 一切彻底发生变化的那天,其实并不是巨行亮出了真实身份,而是对方在仲孙段的手上救了他一命的那次。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巨魅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和重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份喜悦让他一时间接受不能,再加上他已经丧失了情感太多年,他有些招架不住,而且他本性别扭,所以,第一次的道谢,失败了。 而等到两个人再次见面,便是那一次天翻地覆,巨行亮出了真实面目,是要将他们屠戮殆尽。不过最终,又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苟活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不再有谎言和欺骗了,他终于可以全身心的感受这份被人爱着的喜悦了,并且,他也生平第一次明白了要如何去爱一个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看了看这个和他们的世界并无太大不同的尘世,巨魅深吸了一口气,他坐直身子,而后回过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巨行,不,应该说是前任鬼使——时岑,这个要在未来和他厮守一世的男人。 似乎是觉察到了巨魅的目光,没过多久,时岑皱了皱眉头,而后也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都是一愣,而后巨魅率先勾起嘴角,说来也怪,以前,分明他并不常笑,“醒了?” 时岑被这抹笑容深深打动,他点点头,而后将巨魅整个抱进怀里,低声说道:“嗯,醒了,然后也确定,这并不是梦,真好。” 任由着时岑抱住自己,时岑叹了口气,他抬手拍了拍时岑的后背,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直视着明显还有些紧张的时岑,巨魅顿了顿,他先是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而后凑到他的耳旁,低声说道:“我叫子矜,意为意浓情深,只为一人。只为你……” 时岑只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紧紧的抱住巨魅,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子矜,子矜,意浓情深只为一人……真好!” 第155章 抉择 程莲走后,江寒子便派出门下幸存的徒众开始收拾残局,而他则是走到了显然还是未能从刚刚那场骤变中回过神来的君默身边。 江寒子冷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少年人,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齐恒那一番狂妄发言。他指尖微动,此时此刻,他杀君默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最终江寒子也没能动手,因为毕竟,这个有眼无珠的少年人,是女儿江瑜的心上人,他终归是下不去手的—— 长叹了一声之后,江寒子主动的开口说道:“老夫是不知你和那齐恒之间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但是事到如今,你也该认清一件事了。” 君默默默地听着,他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天星崖门人,一趟一趟的往山上抬着尸体。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被齐恒杀掉的。 江寒子的声音仍在继续,就像是咒语,让君默的脑子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不已,而疼痛之余,有些事情也开始逐渐在他的心里产生着变化——关于齐恒。 “那小子,和你不是一路的。” 最终,江寒子说出了这句话,他看着两个门徒抬着一架担架正朝他这里走过来。江寒子喉咙发紧,他已经知道了那担架之上的人是谁了,“就算不是为了缥缈门,为了你自己,你也该和他划清界限了。” 当门徒将担架放下来,江寒子看着江明子早已经失去生命光彩的脸,一时间,他只是呆楞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江寒子这一生有过三个挚爱之人,一是他早亡的发妻,一是发妻留下来的独女,一是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弟弟,可是…… 两个门徒见他面色不善,便也没有多言,只是低垂着头,无声地站在一旁。江寒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最终恢复了些行动力,他慢慢的走到江明子的身边,而后跪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抚着江明子冰冷发涩的脸颊,想来天命造化真是对他无比残忍,如今,他终于成了孤  83 家寡人。此世之大,竟再无一个至亲挚爱。 将江明子整个横抱起来,江寒子经过君默的身边时,最后说道:“齐恒的下场注定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他的命数,你改不了。” 江寒子的这句话让君默听得浑身冰冷,他浑身一僵,却没有回头。慢慢的仰起头,他看着那雪挂枝头,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他跟着齐恒偷偷下山的事情。 “滴答”一滴热泪缓慢的滑落,滴进雪里,惹一片消融。君默轻轻的笑了出来,“呵,呵呵……” 再说程莲,在寻到已经不省人事的仲孙段以后,他几乎没有片刻休息,便又快速的折返回了天星崖。梁国与北越,相隔何止千里,绕是程莲,在他终于在破晓之际赶到了天星崖门前的时候,也还是昏厥了过去。 仲孙段的铩羽而归是江寒子所始料不及的,在与齐恒的那一场对决之中,他分明已经重创了齐恒,以仲孙段的修为,解决齐恒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可是怎么会……!而且这又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他的灵元会残破成这个样子!那个齐恒,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这种奇怪的术法,我也是生平初闻。你之后打算如何?” 在天星崖修整了几日后,程莲呵君默便打算带着仲孙段返回缥缈峰了。临行之际,江寒子如此对程莲说道。 程莲回头看了看江寒子特意为他二人准备的马车,随后说道:“两件事。一是找到齐恒,将他带来向你请罪。二,我听闻‘凌凤子’秦端如今就在梁国,但是广韵现在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我打算将他先安置在缥缈峰,随后去梁国。” “凌凤子”秦端,普天之下极富盛名的妙手,有着可起死回生的传闻。江寒子见他已有了主意,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算周到。” 然后,他又看向君默,此前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所以这一眼之后,三人便就此别过了。 驾着马车回去缥缈峰的途中,君默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向程莲,“师父,谨言有疑。” 程莲看向君默,他自是知道君默想要问的是什么,而后他回身看了一眼依旧处于昏迷之中的仲孙段,说道:“为师也想相信赢儿。” 君默一顿,没有出声,程莲则是继续说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到他。但是谨言,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最坏的打算!”见自己的师父竟然也和江寒子说了同样的话,君默的语气极是不满。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程莲说话—— 紧牵着缰绳,君默说道:“难道一定要让我和他恩断义绝,割袍断义才行吗?难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谨言……”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赢儿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即使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会带我走,但是我知道,他并不会!可是我还是相信了,因为我相信我认识的赢儿,并不真的是个坏人!” 说着,君默抬手蹭去了眼眶的眼泪,他依旧顽强的看着前方,“师父,当日师叔叛逃师门的时候,你不也是选择了相信吗?那为什么……” “我没有。”没等君默的话说完,程莲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程莲眉眼微沉,神色痛苦,“我,当日,没信他。”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马的嘶鸣,马车停了下来。君默无比震惊的看着程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君默的手中接过缰绳,他先是抬手揉了揉君默的头,随即落寞的朝他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程莲开口说道:“你的意思为师明白了,为师答应你,在从赢儿那里得知事情真相之前,为师会一直坚定的相信着他,好吗?” 君默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刚刚伤害到了师父,所以他立即拱手致歉道:“师父,谨言不肖,一时口不择言,请师父责罚!” 程莲摇了摇头,重新驾驶马车,他说道:“这段日子里你也够累了,一切交给师父,去里面睡一觉吧。” 君默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只是点点头,而后掀开了车帘,走了进去。他看了一会儿仲孙段,顿了顿,而后便坐到了一旁,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当时莲将身体的主控权交还给齐恒以后,齐恒也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便原路返回,和魑魅魍魉四人汇合了。而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也很明确——他要去抢夺程莲的那把囚天! 在将这个决定告诉给魑魅魍魉四个人的当天晚上,齐恒一夜未眠,他独自一人高坐于屋顶之上,眺望向缥缈峰的方向。他知道,这一次他在出现在君默的面前,他们之间便只能是生死无话的结局了。 这是他早就选好了的路,而现在,他只是需要从自己编织出来的假象中跳脱出来,而这,是他以往最为擅长的事情。齐恒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里重复这一句话——“你和他之间,都是假的。” 但是显然,这种自我催眠带来的效果并不明显,齐恒依旧不能下定决心。 而这个时候,魑抱着一件毛绒大氅走了过来,她先是体贴的将大氅披盖在了齐恒的身上,而后便挨着他坐了下来,此刻齐恒的纠结,她很清楚。 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率先开口说道:“主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报仇并不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死去的人终归已经死去了,也许他们,并不希望活着的人沉溺于复仇……” “你想让我放弃?” 齐恒裹了裹大氅,他缩了缩身子,整个人抱成了一团,透过绒毛,他的声音有些闷。 “您知道的,您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听到他的质问,魑笑着摇了摇头,她是魑魅魍魉四人之中年龄最接近齐恒的生母氏簇圣烟的,所以,很多时候,在这四人之中,齐恒要更加的亲近魑。女人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中那有些昏暗的星子,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您能活得快乐些。” 齐恒听着她的话,没有出声。 快乐?他真的能这样选择吗? 他的娘亲生死不明,一族如今也只剩下他们五个人苟延残喘,仅存的血亲——他的爹,却也是从始至终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 这样的他,还能选择什么呢? 像是知道齐恒心中最难以逾越的心结是什么,在这之后,魑的话锋一转,她对上齐恒的目光,说道:“我只希望尘埃落定之后,您还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对于您来说,这个人,也许只能是他。” 说完这句话以后,女人便起身离开了。齐恒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除了君默,还能有谁呢? “呵,呵呵呵……我已经被你看透了呢……” 低埋下头,齐恒失声的笑了出来,他的内心一片哀鸿。还能有可能吗?他  84 ,真的还能那么自私吗? 第156章 行夜 子夜时分,苍穹之中冷月高悬,周遭寒蝉凄切,无风无影,有的,只有一片肃杀和一片浓浓凉雾。 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之中,阴寒之气最盛之时,也是化炼氏簇鬼眼的最好时机。 独身一人站于月光之下,齐恒抬头看了一会儿那轮明月,此时时节已进入寒冬,这股凛冽似是将那月光沾染的更加清冷。 少顷,齐恒先是将放于身侧的对剑沉昏抛给一旁观看的魑魅魍魉四人,而后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齐恒的双眼紧闭,魑魅魍魉发现周遭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了,并且慢慢的开始发黑,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看不见齐恒了。 四人之中只有魑一人知道这是齐恒正在钻研的新招数,也只有她一人见过这个新招数发动之后力量有多么的可怕,所以,她立即对周围三人说道:“此术甚邪,稍后听我指令,一定不能分神。” 难得见她这么紧张,魅不屑一顾的扬了一下眉头,笑容妩媚的反问道:“哦~我倒想知道有多邪?” 没有对她的轻视态度感到不满,魑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放回了那聚拢在齐恒周遭的黑雾上,低声说道:“以我等之修为,怕是连一刻都撑不过去。” “!” 魑此言一出,三个人皆是一惊,然后,便没人再说话了。 因为魑,从来不会说谎。 再说浓雾之中的齐恒,在感受到周围的浓雾正开始以他为中心逐渐聚拢以后,他知道,他等的时机到了。慢慢地抬起手腕,齐恒张开嘴便狠狠地咬了下去。马上,鲜血便顺着他的嘴开始滴落在地上,发出阵阵灼烧的声音—— “呲呲” 紧皱起眉头,齐恒连吸了几口自己血管之中的鲜血,当鲜血流入他的身体以后,他明显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阴邪之气暴涨。 这种感觉,险些令他愉悦到不能自已。 强忍着喉咙里的干渴和骨子里那几乎要冲破出来的杀戮欲望,齐恒连声喘着气,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的汗珠,此时此刻,他正在极力的保持着理智,不让自己被鬼眼操纵。 像是力气被耗尽了一般,齐恒变站为坐,双手快速结了一印,他闭上了右眼,并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尽数涌入左眼,但见那原本绛紫色的眼珠颜色渐渐加深,最后换为了苋红色。当颜色定格,齐恒猛地睁开右眼,喊出了此术之名—— “十鬼王天!” 话音刚落,浓雾之外的魑魅魍魉便听到从她们站立的地面之下,有一股力量正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立即朝另外三人说道:“这里马上就会变得极其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说完,她便首当其冲地携着对剑沉昏朝外围散去。见她如此,其余三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几乎就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四人刚刚寻到了一处足够安全的地方,一阵接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便从她们的身后传了过来,那哀嚎的凄厉程度,令她们头痛欲裂,无法忍受。见状,魑紧皱起眉头,快速点了四人的基几处大穴,这才勉强的稳定下心神。 “那……那些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些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十个没有实体,浑身漆黑如鬼魅一般的怪物,魍的脸颊缓缓的滑下一滴冷汗。 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怪物,魑面色沉重的回答道:“氏簇鬼眼第一式——十鬼王天。” 另一边,因为这个招数齐恒自己也是刚刚摸索出来,所以,每施展一次,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此刻,齐恒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左眼的疼痛,也几乎让他无法站立起来,但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抬手捂着左眼,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冷冷的看着肆意破坏的怪物们,嘴角微扬。 成功了! 修炼十鬼王天也是他留在这里一个月的另一个目的,程莲之强比起江寒子只多不少,要想成功夺取囚天,他必须要尽全力的变强。 而眼下,他已经能成功的释放出十鬼王天,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接下来,他就要直奔主题了! 十鬼王天,屠戮不休。待到这些怪物将周遭毁灭殆尽之后,齐恒这才将它们重新收回了自己的左眼之中。 招数一收,那搅得人几近发狂的哀嚎声终于停了下来。魑魅魍魉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便重新回到了齐恒周围。齐恒将眼罩重新系好,而后垂眼对她们四人说道:“后日子时,动身。” “师父,自从您从天星崖回来,就一直守在小师叔的身边,没能好好地休息,再这样下去,您自己会累垮的。” 端着从厨房刚刚熬好的清粥,君默推开了程莲的房门,对正一脸担忧的望向仲孙段的程莲如此说道。 程莲看了看他手中的清粥,而后开口说道:“为师知道,但是为师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程莲重新看向了仲孙段,他的眼底里尽皆是心疼与懊悔,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对方能像以往那样,跳起来指责他,可是…… “你这个小师叔,自小开始就是个闹腾性子,从来不会静下心来做一件事情,也因为如此,小的时候,师父没少为这个训斥他。可是,他现在却是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莲说着便皱起了眉头,他抬起手轻抚着仲孙段的脸颊,继续说道:“即使在他失望透顶的我面前,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师父……” 君默心知程莲心中苦楚,所以他也没再继续劝说,而是将清粥放在了桌上,回身出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温度也很凉,君默有些难捱。 他走到院子后,先前一直由他看顾的木棉花早就已经过了花期,偌大的花园里,一点色彩都没有,看的人格外压抑。 “默哥~你快来看我抓到了什么?”突然间,君默似乎听到了齐恒呼唤他的声音。 在他的面前,时间似乎出现了断层,他看到齐恒正蹲在花园之中,在那些开得正艳的火红色里面翻弄着什么,而后,他兴奋的转过身,俊美的脸上沾染了些泥土,他看的,是自己! “赢儿……” 君默觉得自己的心很疼,他有些窒息,加上这刺骨的寒冷,很快,他的眼睛红了。紧握着拳头,君默死命的没有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他想让自己变得坚强,再坚强一些。所以,最后,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天上。 巧的是,没有过多久,他们先前放去梁国的鸽子飞了回来,那是程莲送去给秦端的信鸽,如今它回来了,一定是带来了消息。 君默一愣,而后他赶紧揉了揉眼  85 睛,随即打了一声口哨,将那信鸽唤了下来。 拆线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君默连忙就将信送进了程莲的屋子里,“师父,秦端前辈有消息送来了。” 一听他这么说,程莲赶紧放下了刚刚拿起来的粥碗,而后赶紧将竹筒里的消息倒了出来。 消息是写在一张布条上的,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情况紧急,速来。 见状,程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几乎是当时就想带上仲孙段赶赴梁国,却最终因为体力不支,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待到程莲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距离他收到秦端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但他也因这一天一夜的昏睡,恢复了体力,坐起身,程莲深吸了一口气,便走下了床。 他刚一走下来,就赶上君默走进来查看他的状况,见他醒了,君默立即开口说道:“师父,您醒了?怎么样?感觉身体可好些?您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程莲点点头,他走到君默的跟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你担心了,已经无碍了。谨言,为师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看顾好缥缈峰。” 程莲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知道君默对齐恒的事依旧无法忘怀,此时他在缥缈门,尚且能看着君默,而一旦他离开了,山高路远,他就很难保证君默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下山去找齐恒。虽然君默不愿相信,但是他知道,如今的齐恒已经是敌非友了。他,终归还是走了! 君默当然也知道程莲的意思,他先是一愣,而后眼中的神采立即消失,他只是低下头去点点头,没有出声。 在魑魅魍魉四人的服侍下,齐恒换了一套桃红色的衣裳,将束起的头发放于身后,齐恒抬眼看着夜空,冷笑了一声。 “时候到了,我们走吧!” “是,主人!” 魑魅魍魉四人应了一声之后,便和他一起消失了。 将仲孙段安放于马车之后,程莲转过身看着面露忧色的君默,他刚想开口说话,却却突然觉查到了一股极其凛冽的杀气,紧接着,齐恒,以及魑魅魍魉,出现了—— 第157章 扬镳 就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齐恒等人一出现,魑魅魍魉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直奔君默而去。看出齐恒的心思,程莲刚想拔出囚天赶赴支援,却在下一刻,被齐恒档住了去路。 魑魅魍魉快速分站开来,她们各自伸出一条臂膀,随后四条锁链便从她们的衣袖之中飞了出来,目标明确的缠绕住了君默的手脚,紧接着,在君默脚下,一个束缚阵法便显露了出来。 见齐恒的先手得逞,程莲只得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齐恒的身上。正如他之前所料的那样,齐恒此行,已抱定了决心,这份决心,是君默无法撼动的。只是可怜君默,将自己的一腔痴心错付给了这样一个满心仇恨的人! 左右看了看以将他牢牢锁住的魑魅魍魉,君默的心绪显然还未能从巨大的变故之中回过神来。他只是看着齐恒的背影,良久不发一言。 侧过头来,齐恒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清楚地看到了阵法之内,君默那复杂无比的表情——这表情之中有惊讶,有不解,但是最多的还是失望。这一抹失望犹如尖刺,快速的刺了一下齐恒的心。他快速的收回了目光,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重新恢复了脸上笑意,齐恒扬了一下眉,笑道:“多日未见,师父身体可还安好?” 知他话里有话,程莲紧握着囚天剑柄,冷声道:“赢儿,此时回头,尚可挽回。” 就知道他会说这种说辞,齐恒不屑一顾的笑出了声,“师父,事到如今你我就不要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不是吗?” 一边说,齐恒一边缓缓的拔出了身后背负的对剑沉昏,双手持剑,齐恒继续说道:“不过啊,师父,您真的是小看我了,您以为您不教我,我就不会了吗?” 听着齐恒的这句话,君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的眼前开始一幕一幕的浮现起自打齐恒进入缥缈门以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每一次比试与切磋,难道……! 君默突然不想再想下去了,他觉得,在那之后所得到的答案,一定是他不想知道的。但是—— “你是故意缠着谨言让他与你切磋的。”程莲此刻的表情也非常的难看,他曾经自以为自己将齐恒接过来,他能稍微的消解一些齐恒心中的仇恨,后来,他与君默交好,也一度让他以为是此法可行,但是,他还是失策了! 话音刚落,齐恒便借机偷袭,持着沉昏迅速地冲到程莲的眼前,刀尖距离程莲的心口,只差一指。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程莲立时举起囚天,以剑背强抵剑尖。齐恒见偷袭不成,“啧”一声,而后便迅速的程莲拉开了距离,“呵,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缥缈子,果然名不虚传。” “果然啊~” 看着彼时正在对峙着的两个人,君默的头脑之中响起了觉晓的笑声,一如以往,那阴邪鬼魅的笑声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师父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君默并不想听到对方的声音,可是,可是对方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清晰的无比残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从始至终都在骗你……包括,他所表现出来的爱意,都是假的……” 君默紧握起拳头,他不想听这些,他的指甲陷进肉里,滴出了几滴血,可是他依旧听得真切,“闭嘴……我不想再听了,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 忍无可忍之下,君默怒喝了一声。 而这一声怒喝,也同时让君默的修为顿时暴涨。 “!” 君默的爆发,也让齐恒有了一瞬的分神,而也就是这一瞬的分神之间,程莲抓住了反攻的机会。 “嗖~~~” 将囚天抛向半空之中,他抬起手掌对向齐恒,另一手合两指立于眼前。 齐恒知道程莲的这一招有多么厉害,他绝不能让自己的落尽囚天的封锁之中。 “囚天!” 伴随着这两个字一出口,玄铁锁链便从囚天剑身之中出现,并朝着齐恒追踪而去。 虽然齐恒的速度很快,但是与囚天相比,却还是渐渐落了下风。眼见着那锁链离自己越发的近了,齐恒逼不得已,只得召出了沉昏剑魂。 只见那两个以剑化形的幼,女登时就挡在了玄铁锁链的前面,并伸出手直接抓与手中。 两人齐声念道:“天变——” “主人!” 这是发生于眨眼之间的事情,这变故快到沉昏剑魂还没有来得及发动招数。 当一切尘埃落定,齐恒回转过身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原本应困于阵中的君默不知何时竟冲到了他的身后。 而替他阻挡下来君默的这次出乎意  86 料的攻击的,正是沉昏之中沉剑。那幼,女的手死死地抓着觉晓已经刺入她胸口的剑身,沉剑重重的喘着气,一张嘴,大量的鲜血便溢了出来,“主……主人……我…我抓住他了!” 君默朝外抽了抽觉晓,见丝毫动弹不得,他冷冷的抬起眼,看着幼,女,连带着也看着齐恒,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手上的力道却骤升。 一直以来,齐恒都一直很纠结自己究竟要如何面对君默,但是现实,无情的给了他致命一击。 君默,其实比他想的还要无情。 其实,自作多情的从来就只他自己。 见齐恒依旧没有动作,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魑魅魍魉四人缠斗的程莲抓住空隙,对君默大喊了一句,“谨言,闪开!” 再然后,只听他打了一个响指后,程莲的双手掌心亮出了两个淡蓝色“封”字。君默见他成功的发动了囚天,而后立即松开了觉晓,向后连连退去,拉开了距离。 那巨大的“封”字带着巨大的威压,裹挟着强风重重的压向了齐恒。魑魅魍魉拼尽全力想要设阵阻拦,却被程莲一招四式,转眼间击溃于地。 当那“封”字重重的落在地上之后,觉晓便从中飞了出来,稳稳的归于君默手中的剑鞘之内。 就当程莲和君默以为大势已定的时候,就听见在那“封”字之中隐隐传出了齐恒阴阴的笑声,再然后,在那“封”字的下面,渐渐地向上飘出了阵阵白雾。 “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从始至终,被骗的人竟然是我……”觉察到那白雾极其不对劲,程莲紧锁眉头,他来到君默的身后,抓着他的肩膀,又向后连退了好远。而这个时候,那白雾已经很浓了,齐恒的声音也越发的诡谲了起来。 “嗖嗖~~~”突然,两道黑色残影从那白雾之中飞了出来,那残影正是对剑沉昏,此刻,两把剑的剑身都有了明显的裂痕。 魑魅魍魉见着白雾,心知齐恒是要动真格的了,所以她们四人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要见到那些怪物,四人的脸色都相当的难看。 在齐恒的声音刚一落下,那已经浓厚到一定程度的白雾开始慢慢转为黑色,而且速度极快。 不仅如此,程莲和君默觉得在地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向上冲过来,破土而出。 “不过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大开杀戒了……你们准备好了吗?十鬼王天——” “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齐恒的这句话,九个面目狰狞的黑色怪物便冲破了大地的束缚,来到了尘世之间。 它们叫声凄厉,每一声都有着足以击毁灵魂的强大力量,短暂的游荡了一会儿,它们便纷纷的围聚在了那“封”字周围。 只是片刻,程莲就猜出了它们的意图,它们是想将齐恒救出来。马上,程莲便想要上前阻拦,但是,在中途,他却被生生的拦了下来。 君默不知道这一只怪物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他只知道,这怪物的一击让程莲顿时失去了还击能力。 “师父……” 齐恒的这一招,让君默立即认清楚了局势,他知道,以他目前的修为,他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战胜齐恒的。 “砰!”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九只怪物成功的破了“封”字,将齐恒成功的解救了出来。 彼时,齐恒的左眼已经缓缓地淌下来了一行血泪,短时间内接连发动两次十鬼王天对他自身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勉强的站起来以后,他没有看君默一眼,而是直接走向了被封住动作的程莲,弯腰捡起了囚天。 低头看着这得来不易的囚天,齐恒心口一痛,随即吐了一口鲜血,“把他……和马车里的仲孙段带走……” 一看他竟然想带走师父,君默立即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举剑直指齐恒,冷声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齐恒此刻已经筋疲力竭,君默更是让他无比的心烦气躁,见他还敢主动与自己搭话,齐恒侧过脸,用左眼冷冷的看着他。 这一眼,让君默顿时犹如坠入万丈深渊,齐恒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抱着如此凌厉的敌意…… “再往前走一步,你必死无疑。” 第158章 完结与开始 齐恒的所作所为让君默一瞬间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过往的一幕幕都在此刻化为了利剑,那清晰明了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晕厥。可是从齐恒身上传递过来的杀意却又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继续阻拦齐恒,他真的很有可能会死在齐恒的手上,但是……他别无办法,他毫无选择。 君默紧握了握觉晓,丝毫没有乖乖让开的意思,相反,他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抹笑颜,这抹笑意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意义,它深到齐恒一时间竟然无法解读。 而也就是这一瞬的愣神,让齐恒在君默的面前漏出了破绽,君默丝毫不差的抓住了这个破绽,飞身冲将过去,君默高举起觉晓,将全部修为化为剑势裹住剑身,照着齐恒的头颅就狠狠地劈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十头怪物眨眼之间便凝聚到了一处,成了一只鬼爪,他飞快地挡在了齐恒的面前,稳稳的抓住了君默的剑身,用力一甩,便将君默连人带剑一起甩飞了出去。 由于身体遭受到了巨大的撞击,所以君默吐了一大口的鲜血,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齐恒便携着囚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受重伤的君默,齐恒的脸上毫无表情,这一次,他也没有动摇和心软,这一次,他准确的将囚天插,进了君默的身体里。眼看着齐恒竟然真的对君默下了杀手,在一旁将全部都看在眼里的魑极其小声的唤了一声“主人……” 将囚天拔,出来,齐恒冷冰冰的看着君默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后,他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我总会对你心软。” 说完这句话,齐恒便将囚天收入剑鞘之中,他收了十鬼王天,而后继续说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做你们该做的事情。我的手下,不是一群只会看戏和逃跑的废物。” “是,主人!” 君默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齐恒等人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天与地之间,飘下来了点点白雪。 君默挣扎着站了起来,每动一下,就会有大量的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流淌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被齐恒抛弃的,先前为了救齐恒而断了的对剑沉昏。 君默愣了愣,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弯下腰来,费力的将它们捡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赢儿,你说你不会总是对我心软?你总是这样,总是愿意装出一副最硬歹毒的样子,若你真的如你所  87 说的那般,你又为何不直接用囚天杀了我,反而要留我一条性命呢? 不过,我也不会再继续天真下去了。赢儿……不,齐恒!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再说齐恒将程莲以及仲孙段带走之后,便立即来到了先前安排好的地方藏了起来。这一仗,虽说从结果上来讲,齐恒赢了,但是他自身的消耗却也是极大的。到达目的地以后,他便晕了过去。 经过了大约两个月的闭关调息,齐恒的身体才终于恢复到了六成左右。而时节,也进入到了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天地万物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在这两个月之间,程莲和仲孙段二人也在魑魅魍魉所设下的结界之中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推开门,看着结界之中的两个人,齐恒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了一声,虽说耽误了两个月的时间,不过好在,他的这一招先手依然奏效。 屏退魑魅魍魉四人以后,齐恒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程莲,喃喃道:“知道吗?其实当日初见之时,我便知道你在撒谎。” 齐恒微微眯起眼睛,他重新露出了他招牌似的微笑,“因为普天之下,就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你说的那个故人,根本就不存在。”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恒还是微微顿了顿,有了片刻的出神,不过马上,他便恢复如常。伸手在手掌心中凝结出了一丝鬼气,他将鬼气引渡到那两人的额头之中,随后说道:“师父,为徒儿引路吧。” 又是一次日升月落,齐恒一直在屋子中呆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凌晨,他才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苍穹之中还未完全消去的月亮,齐恒冷冷的笑了,“齐书,这一次,轮到你成猎物了……” 而此刻,距离他们的落脚点不足一里的地方,一个浑身缠满绷带,背后背着一柄和他的身高极其不相符的弯刀的古怪少年正独自一人的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有着阵阵恶鬼的臭味,真是令人不快啊~”虚空之中,一个声音极其沙哑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听那声音,便具有极强的威慑力。那少年闻声也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将缠绕在绷带之下的半张脸漏了出来。 仔细地嗅了嗅,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狰狞的弧度。他先是抬起了头,看了看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微微歪着头思考了片刻,随后伸出同样缠满绷带的手指指出了一个方向。 “闻出来了,这股臭味的源头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呵呵,虽然找到小凤儿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果然,我更想先除掉这股恶臭呢,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袭击来临的时候魑魅魍魉四人几乎毫无觉察,任她们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古怪少年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此刻已经令人窒息的杀意隐藏的如此干净。四个人分开站着,将少年围困在了正中央,看着他,魑率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但是还未等她的话音落下,只见一条近乎透明的类似于动物尾巴的波纹便朝着她重重的扫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其余三人见他出招凶狠,立即将魑带离了的少年可能涉及的攻击范围。看着他们四个人,少年冷冷的开口,“恶臭的渣滓,别和我说话。” 第159章 傀鬼碧麟 “那是什么东西……?”眼见刚刚那一招过于奇诡,魑魅魍魉四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魑的心里很清楚,若非是其余三人侥幸提前一步将她带离原地,此刻,她便已经被那波纹扫的开膛破肚了。 可是,这少年是谁呢! 看刚刚自己那虽没有使出全力的一击落了空,少年有些不悦的咋了一下舌,随即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你没打到呢!” 诡异少年的突然出现和突然出手本就疑点重重,如今他的此等举动更是令四人甚是疑惑。她们便想列国,也想不出对方究竟姓甚名谁!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道发声与虚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他问的对象是眼前的魑魅魍魉。“你们四个的身上虽同样沾染恶臭,却并不浓,说,你们的主子是谁?让他快快出来受死!” 见他竟然剑锋直指齐恒,魑魅魍魉四人的脸色登时一变,她们不知自己的行踪究竟是在何时暴露的,但是此刻,她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们一定要杀了这个少年,不能让主人的安全受到威胁。 但是还未等四人答话,齐恒的声音便自半空之中响了起来,“受死?呵呵,你的口气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五人抬头望去,但见齐恒正御着囚天俯瞰着他们。 那少年先是用鼻子用力的吸了吸,随后立即确定了先前所闻得恶鬼臭味便是自此人身上传出来的。 而后,少年的注意力便从魑魅魍魉四人转移到了齐恒的身上,他缓缓抬起右手摸向身后背着的弯刀,却在即将触碰刀柄时停了下来。 只听那厚重雄浑的声音劝说似的说道:“等等,对付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子还用不上你和你的【焰魂】。他身上的鬼气还算不上浓烈,所以这一次,就让给好久未曾开过杀戒的我吧~好歹,也让我过过嘴瘾!而且……”说着,这声音低低的笑了笑,“他眼睛里好像还藏着了不得的秘密,我最喜欢秘密了!” 听他这么说,少年便垂下了手,他一圈一圈的重新系好绷带,随即说道:“好吧,就交给你了。” 将刚刚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听进了耳朵里,齐恒邪魅的笑出了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笑道:“你很喜欢秘密?” “是。” 这一次,那声音似乎就是出自少年的口中,少年仰起头,即使缠着绷带,齐恒还是能猜到此刻少年的表情一定也是狞笑着的。 “哼!好狂妄的家伙,好,那就试试吧,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取走我的双眼!”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分别以极快的速度缠斗到了一处,这个过程之中,齐恒没用囚天,那少年也并未用身后弯刀。 行至五十招有余,双方都觉察出了对方极其深厚的内力,最后对了一掌之后,两人便一左一右相望而站。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内力,你叫什么名字!”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少年开口问道。 看他分明也是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人,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唤自己为少年,齐恒眼底闪过一抹极重杀意,美艳容颜上的笑意也越发的妖异邪魅,用力握了握囚天的剑柄,齐恒开口说道:“在下齐恒,字月赢。不知阁下又是哪位,如此自命不凡!” “你……你说你姓齐?”但那少年的关注点显然落在了齐恒的姓氏上,对齐恒的挑衅似乎充耳不闻。“那缥缈峰四友之一的齐书可是你爹  88 ?” 少年的这句问题算是也间接回答了齐恒心底的疑问,这个人并非是齐书派过来的,那么,他到底是谁! 就当齐恒的耐心即将到达忍耐极限的时候,那少年忽然仰头大声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等还真的不能怠慢了你呢!”笑罢,那声音又再一次回到了虚空之中,而那少年这一次,也握住了刀柄。 将刀柄握于手中,稳稳地戏耍了一番过后,少年重新解开了绷带,这一次,他的绷带解到了眼睛一下,露出了他那张同样俊秀的脸庞。 不仅如此,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一直隐于虚空只出声音的人的庐山真面目,只不过,那并非是个人,而是一条龙。 少年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在凭着气味确认齐恒的方位,“在下栖龙山守山人,御龙妖——傀鬼。我身后的这个,便是青龙——碧麟。” “栖龙山,守山人!” 此名一出,饶是齐恒都有些惊讶。 当今天下,纵使风云如何变幻莫测,只有一个地方是任何方势力都不敢轻易踏足的,那个地方,便是栖龙山。 传说中,栖龙山之所以取名为栖龙山,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山上面真的盘栖着龙,而且是正正十条龙。而这栖龙山自古也便有着一个守山人存在,他们终生要驻足于栖龙山上,不得擅离。就是因为如此,所以随着时光的推移,栖龙山以及守山人几乎成了一个神话传说,但是没想到…… 意识到眼前之人实力不容小觑,齐恒眉头微微蹙起,他继续开口质问道:“若阁下真为那栖龙山上的守山人,为何如今会到此处?据我所知,守山人可是终身不得擅自下山的!” 听完齐恒的话以后,那叫做傀鬼的少年以及那条叫做碧麟的青龙竟然都是一愣,随即似乎有些羞赧的舔了舔嘴唇。 “咳!”最后,还是那傀鬼最先恢复正常,他清了下嗓子,随即说道:“此次下山,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所以,不算擅自!”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你受死吧!” 傀鬼的话刚一说完,碧麟便也不等齐恒开口,直接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它从傀鬼的身后迅速冲了出来,用那一条勇猛无比的大尾巴照着齐恒便是狠拍了下来。尾巴落地之时发出的震动瞬间摧毁了周遭的几间屋子。齐恒换了一处落脚点,他知道,自己此刻重伤初愈,面对这两个人,他的胜算并不大。 既然硬来不行的话,他就只能智取了! 第160章 魂离凤来 “阿焕,你在想什么?”梁国都城名为椒丘,虽不如陵城那般商旅往来,却也独具一格,城内城外,皆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此刻,在汉越城内的八宝七星楼内,本朝太子萧承焕正在纳闷着一件事。 八宝七星楼,是他的老师,名震寰宇的天下第一名医——凌凤子——秦端的府邸,也是萧承焕最常来的地方。 正当他陷入思考的时候,身后,又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对方挨着他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国的宰相之子,人称“褚小侯爷”的褚江褚伯怀。他的挚交好友,同时,也是萧承焕认定的命中人。 见他来了,萧承焕毫无顾忌的就将头倚靠在了褚伯怀的肩上,他看着对方的侧脸,随后说道:“师父带着炽凰不辞而别了。” 褚江听闻此言也是一愣,他略表一惊后,又问道:“可是,先生不是还在卧房之中吗?” 萧承焕摇了摇头,他回头看向与两人身后的长梯,开口道:“那只是师父的肉身,【魂离】,这是师父的拿手好戏。” 褚伯怀心知萧承焕十分倚重他的这位恩师,所以他抬手覆上对方的头顶,说道:“放心吧,先生会回来的。” 蹭了蹭褚伯怀的手掌,萧承焕低声道:“我自是知道,只是……只是……” 萧承焕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彼时,他正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可是突然之间,师父神情大变,甚至还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鲜血,险些昏厥。 而自那一天之后,缥缈峰又传来了消息,然后师父的表情便更加的凝重了。萧承焕几次三番想问个究竟,可是每每看到师父恍惚的神情,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只能咽了回去。 沉吟了许久,萧承焕坐直身子,他双手捧起褚伯怀的脸,认真地说道:“褚伯怀,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许离开我,听懂了吗?” 褚伯怀见这小人儿思忖了半晌,竟思忖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先是一愣,随即宠溺的点了点头,他抱住萧承焕,说道:“遵命,我的太子殿下。” 而另一边,正当齐恒下定了主意的时候,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只听得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凤啼声。 普天之下,据他所知,也就只有如今人称“凌凤子”的秦端有着御凤之能。难道是程莲?正思忖间,只见他与傀鬼之间的空地上,突然燃起一团熊熊烈火,然后,一个一身红衣,眉心一点朱砂的青年便出现了。这人,正是凌凤子——秦端秦凤阳。 “小凤儿……” 当看清对方的身型以后,碧麟不禁低声唤了一声。而他的这一声,也让傀鬼浑身一僵。傀鬼偏过头,语气里也是几分激动,“你说什么?小凤儿?他来了?” 秦端侧过头看着果然已经瞎了双眼的傀鬼,俊俏容颜上一闪而过一抹不忍。然后,他又抬头看着眼前的齐恒,随即开口说道:“齐恒,程莲在你手上吧,交出来。” 看他二人竟然认识,齐恒知道,自己的智取之法已然行不通了。在此之前,以他和魑魅魍魉四人之力尚且握有一定胜算,可如今…… “呵呵,阁下应该就是名医凌凤子,秦端前辈了吧。” 齐恒将手背于身后,朝已经退于一边的魑魅魍魉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她们分散开来,便于施展阵法。 魑魅魍魉四人立即授意,而后便朝着四方各自散去。齐恒也于这之后从高处落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端,继续说道:“晚辈不喜杀人,更何况他程莲,与我还有师徒之名,更是不可擅杀。” 说到这里,齐恒话锋一转,眼底杀气肆意。 “只是,前辈身后的人,晚辈也定是不能放过呢。” “!” 秦端心知,以傀鬼的实力,他与齐恒一战胜负显然,而这一点,齐恒这般玲珑心思的人也应当明了。可是他又为何……? 正思虑间,齐恒用那右眼正对着秦端,电光石火之间,秦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竟在齐恒的右眼中见到了一朵盛放的黑色莲花。而随后,他便被定了身形,动弹不得。心叫一声“不好”,秦端将全身之力汇于天灵,而后暴喝了一声“离魂”!  89 然后,他整个人就如同一阵烟雾,消散了。 傀鬼见状,立即想上前帮扶,却瞬间被四道光柱困了起来。 抬头看去,头顶正上方,一把泛着寒光的巨斧正悬于其上,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看秦端竟然可以自主地散去身形,齐恒有些不满的咋了一下舌。而就在这个时候,秦端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猛地回过头,只听得一声闷响,一柄长剑就刺穿了齐恒的心口。 与此同时,只看秦端牢牢按住他的肩膀,双指立于唇边,低声说了一句,“凤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响彻天地的凤啼声,然后一只三尾凤凰从天而降,从齐恒的身体横穿了过去。 在这之后,秦端松开了手,任由齐恒的身体犹如枯叶一般倒在了地上。而他没想到的是,倒在地上的齐恒的尸体,竟成了一团黑气,不见了。 上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困住傀鬼的阵法也伴随着齐恒的消失而顿时解除了。 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齐恒的一场障眼法。紧皱起眉头,秦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叫做齐恒的少年甚是可怕。如若不能早日除去,必将惹得天下大乱! 眼见阵法消失,傀鬼立即变想要走向秦端,他刚想开口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却没有想到,齐恒在临走时竟还藏了一手杀机。两只蛰伏多时的鬼手突然冲破废墟,将傀鬼拍于掌心之中。 “呵呵~”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魑魅魍魉四人,齐恒轻声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看,随即喃喃道:“两位前辈看来是真的不了解我齐恒呢,我齐恒,向来睚眦必报。” 第161章 龙与凤(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出乎秦端的预料,鬼手合十的瞬间,掀起了一股滔天的烟尘,地面也因为无力承受这股震动而发生了龟裂。秦端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说道:“傀鬼……” 不过,还未等他的话音落地,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鬼号之后,那双巨大的鬼手却在眨眼间烟消云散了。鬼号之后,秦端看见的是刚刚闭上嘴巴的碧麟。 “嘁,真难吃。” 而经受这一变故,傀鬼脸上所缠着的纱布已经完全的散落下来,这也得以让秦端看到了傀鬼一直有意隐藏起来的眼睛。 御龙妖之所以称之为妖,就是他们那不死不灭,不老不化的体质。而这一体制的源头,就是来源于那双眼睛——镇龙眼。 可是此刻,秦端看见,傀鬼的双眼,一左一右全都印上了莹绿色的符印,符印之上还各自打着一个叉。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傀鬼的镇龙眼被夺走了,他,已然成了一个普通人。 他,会死…… “为什么……” 慢慢的走到傀鬼的身边,秦端近距离,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开口便是颤抖。 “为什么宁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下山……你不是很喜欢栖龙山吗?不是想当最强的御龙妖吗……” 傀鬼伸出手,摸索着覆上了秦端的脸,在确认自己要找的人真的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傀鬼轻出了一口气,他笑了。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垂下手,傀鬼笑着说道:“如果没有人分享,没有人见证,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秦端看着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的他,没有说话。 傀鬼说到这里,又扭过头,似乎是在看向一路与自己为伴的碧麟,继续说道:“再说,我也不是付出了所有。一双镇龙眼,换来了十龙之首——青龙王碧麟,这买卖,划算。” 话锋一转,傀鬼重新看向秦端的方向,“自从你离开之后,我一直都在算着日子,如果没出错,你下山到现在应该有二十个年头了。你现在,一定长成一个大人了吧。” 秦端不知道傀鬼想要说什么,其实从来都是如此,傀鬼总是一个古灵精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他想的事情,如果他自己不说出来,旁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即使过了二十年,秦端也依旧猜不透。看着傀鬼朝着自己招手,他只得俯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 碧麟见他这般故弄玄虚,心知这小子肯定又在想些不正经的东西。而后,他摇了摇头,便凑到了一直浮在半空的那只三尾凤凰的身边。 “我这一路累的很,小凤儿,你抱抱我吧~” 果真,不正经! 秦端也没有想到,傀鬼竟然会说这等肉麻的言语,毫无防备的他,老脸一红,一时僵愣在原地。 而在这个档口,傀鬼双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见状,秦端再顾不得脸红,他赶忙伸出手稳稳的将傀鬼抱入了怀里。低头看去,他的确已经失去了意识。 看他终于如愿,碧麟一边很讨嫌的用尾巴撩拨着凤凰的尾巴,一边说道:“你也知道吧,守山人是不能下山的。若非要下山,就要献祭。他献出去的东西,想必你也知道了,就是镇龙眼和自己一半的寿命。” 看着自己被凤凰缠绕住的尾巴,碧麟顿了顿,继续说道:“献祭,生不如死。可他却在献祭之后,选择了即刻下山……原因,你也知道吧。” 沉吟了良久,秦端走到碧林的面前,他将傀鬼放于凤凰的背上,说道:“他曾和我说你是十条龙里,对他最好的。你明知道他不应该下山来找我,你为何不拦着……” 听他这么说,碧麟苦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说道:“拦着?你觉得像他那个倔驴脾气,谁能拦得住?” 说到这里,碧麟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当年和他师父两个人之间做了什么约定,我只知道,这小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你,小凤儿,你要是敢辜负他,我一定杀了你。” “不会有第二次了……”碧麟的话刚说完,秦端便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 他轻轻地抚摸着傀鬼的脸,说道:“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了,我发誓。” “喂,碧麟,你看看咱这风筝做的,气派不气派!”二十二年前的栖龙山上,总会有一个小孩跟一条龙在放风筝,那小孩就是傀鬼。 碧麟半睁着眼睛,他不明白这个小屁孩为什么整日整日都这般有活力。他又是条心软的龙,所以他只能很敷衍的“嗯”一声。 显然,傀鬼并没有因为他的敷衍而感到不满,他大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高高的举着风筝,开始奔跑。风吹起风筝,不一会儿就飞到了高空中。 傀鬼将风筝线缠到树干上,然后他自己则是跑到碧麟的身旁,窝成了一团。他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碧麟,师父说了,等他回来就让我做守山人。我都想好了,龙怎么能不飞呢?是龙,就应该遨游九天万里,自由自在。所以,等我做了守山人,第一件事,就是让龙能飞。” 碧  90 麟活了很多很多年,他也经历了很多个守山人,但是,傀鬼是第一个承诺他,让他重新飞于九天的。那一刻,碧麟有些感动。 不过,龙一直都是很有自尊很高傲的生物,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的表现出来。碧麟只是故作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勉为其难的载你一次吧,臭小子。” 日子,原本就应该这样平淡无奇到有些枯燥乏味的过下去的,可是……一切,都是从傀鬼的师父从盘龙洞里带回了一个小孩的事情说起。按理说,栖龙山上从没有外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当碧麟看到跟着回来的那只凤凰的时候,他明白了。 而在他说话之前,傀鬼的师父则是率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回答。傀鬼,还有你……你们是无辜的,不应该像我们一样在这里困一辈子,尤其是你……” 而那,便是他们今生最后的一次对话。 第162章 龙与凤 (二) 傀鬼是个个性很好的小鬼,所以他很快就和这个来路不明孩子打成了一片。 碧麟很清楚,一个被凤凰时刻保护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会是什么寻常角色,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 而这样的一个人,是根本不适合和傀鬼成为朋友的,或者说,傀鬼就不该接触他。 可是,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围着自己放风筝,一起嬉笑玩闹,碧麟突然就有些张不开嘴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具体的日子连碧麟自己都有些记不得了。那一天,龙类掀起了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浩劫,被野心冲昏头脑的父王最终还是品尝到了败果,落了个被当众抽筋剔骨,斩首示众的结局。 而他,因为从始至终没有动手伤过一个人类,甚至还在危难关头,不顾立场的搭救人类。所以,人类决定留他,以及他的九位龙侍不死。但是,代价是,要将他们永远禁锢起来,夺去他们飞天遁海的权利。 就这样,这位无辜至极的青龙太子在此之后就一直被禁锢在栖龙山上,千年万年,永世不止。 碧麟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他思考自由是在什么时候了,可是如今,看着傀鬼和这名为秦凤阳的小鬼,碧麟再次动了心思。 日子在这之后又过了两年,傀鬼的师父闭关结束之后,就将守山人御龙妖的名号,让给了傀鬼。 碧麟看得清楚,在这之后,那人显然是和秦凤阳有了眼神的交流。后者先是一愣,随后表情也颇耐人寻味。 碧麟原本想问个清楚,可是后来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不是他能以一己之力改变的局面。 秦端的存在最终还是被发现了,那长久以来化为山灵的历代守山人们决心要将秦端赶出去。 而秦端,更是从始至终不发一言,选择了接受和妥协。 至此,碧麟终于明白了那个人的目的了,秦端的出现是他有意为之的,秦端的被发现,同样也是如此,一切,都是为了—— 但是,傀鬼却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先辈们的这一做法,秦端的妥协,都让他忍无可忍,所以,才会有了那一次他的爆发。 那是碧麟第一次见到那小鬼如此震怒! 当日,乌云翻滚,暗雷汹涌,杀气蓄满了空气,呼吸之间,尽是夺命般的冰冷。傀鬼站于九天之上,他手上的焰魂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将地狱降临于此。 那个时候的傀鬼,已经无人能劝了。 傀鬼垂眼看着以其师父为首的众位守山人,随后冷声道:“今日,就算屠了整个栖龙山,我也不会同意秦凤阳下山!我说到做到!” 可是最终,他的拼死一搏换来的,还是背叛。秦端走上前来,他看向傀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冷的令人心寒。 “傀鬼,你觉得如果你用这种方法强制我留下来,我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以前了吗?” 秦端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情感,他平稳的没有丝毫破绽,“我欣赏的,喜欢的,是那个热爱栖龙山,想要做最强守山人的傀鬼。而不是你,一个只会用强硬手段的杀人魔头!” 说完,秦端便背过身,不再看向傀鬼,“这两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傀鬼。” “小凤儿……不要离开我……” 可是,任凭傀鬼在后面怎么拼命的唤着秦端的名字,秦端都没有再回头看傀鬼一眼,他就那样下了山,离开了。而这之后的傀鬼,则是被关了十年的禁闭。 再次出来的傀鬼,再也不笑了,他也不再缠着碧麟陪他放风筝。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整天除了闭关修行就是去秦端曾经的屋前坐坐。每一次,他都不进去,就只是坐在台阶上,神情麻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碧麟,我太弱了。”有些时候,傀鬼还是会和他说说话。“所以,我没有办法留住他,没有办法打破这些陈规。” “没遇到他之前,我对时间其实没什么概念。可是自他离开,我却觉得,每一时每一刻,时间都过得如此漫长,令人难以忍受……” 傀鬼仰头看着天边明月,长叹了口气,“碧麟,我好像快要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后来,便又是十年。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又活了十年,这十年的傀鬼,开始发疯般的修行,日夜不停。 等他来到盘龙洞找自己的时候,碧麟发现,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以往的傀鬼。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傀鬼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对他说道:“呦,碧麟,好久不见了。” 傀鬼跟他说“碧麟,还记得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情吗?对不住啦,我可能最不到了。因为明天,我就要下山了,我已经答应了师父,要将镇龙眼和寿命的一半献出去,做个普通人。不过,师父说我可以带你离开,所以,碧麟,跟我走吧。下了山,你就能飞了,你就自由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傀鬼,碧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嗯,我和这小子一样,相信你。” 碧麟的话刚一说完,天空之中,首先响起了一阵鹰号,抬头望去,一只鹰正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再然后,周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在周夔的背上,以及周夔身边的火灵子的怀中,各有一人。 秦端看得分明,他们就是程莲和仲孙段。 周夔在见到秦端的时候,显然也是一愣。他本是接到程莲的求救讯息前来相助的,却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周天实?本应在宋国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夔先是发觉此刻秦端的状态明显不对,而后又注意到了他身旁的一龙一凤,随即说道:“我接到了求助。他们是……” 秦端了然的点点头,随即说道:“此  91 事说来话长,我如今也已经到了极限,一切,等见了面再说吧。仲孙广韵的事,也不能再误了。” 碧麟见状,主动请缨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坐上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第163章 变天 宋施见到齐恒的时候,距离他与傀鬼之间的那一仗整过了一个月,彼时,也是温祁来到宋国的第二个月。 当齐恒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宋施面前的时候,宋施正与温祁在一起,一人抚琴,一人起舞,伴着这皎皎月色,清冷晚风,好不惬意。齐恒脸上笑意加深,说道:“起舞弄影,知人在侧,四公子好享受。” “齐兄来的时机正好,少时我煮的酒就好了。” 看他似乎对自己的来到早有预料,齐恒眼底神色一深,随即抽出囚天,直指琼霄,说道:“良辰美景,不如也让我为二位献上一舞,如何?” 听他这么说,宋施便故意的坐到了温祁的身侧,然后点了点头,“听闻齐兄曾是未出阁的花魁,想必舞姿定是极佳。我和渠稀公子今夜可算是有眼福了。” 果然,这个人已经将他的底细查了清楚。齐恒勾了勾嘴角,他先是看了一眼宋施身侧,初次相见的温祁,随即说道:“香艳舞曲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我今晚要舞的,名为——变天。献丑了~” 说完,只见齐恒将囚天用脚尖踢上半空,随后自己也运气轻功一跃而起。 鞋底轻擦剑身发出阵阵有规律的清脆响声,齐恒伴着不停在半空中变幻方向的囚天改变着身形。 恰逢天边一片浓云飘过,遮挡住了月亮。齐恒见状,心知时机来临,随后后仰腰肢将囚天稳稳握于手中,低声唤了一声“变天——” 话音刚落,只见一股小型飓风平地而起,瞬息之间,就将浓云驱散,让月辉重临人间。 一舞过后,齐恒收剑入鞘,微微点头,用以示意,说道:“变天,需天时地利人和,今晚实是再合适不过。二位意为如何?” 话说到这里,宋施就已经明白了齐恒的来意了。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等。 宋施扭过头看了看一直还未明白其意的温祁,随即起身走到一边,说道:“齐兄说的没错,施亦以为如此。天时,当今诸国林立,由以宋国野心为最盛,吞并之心,早已有之。他国不满,亦如此。此为天时。” 听到这里,温祁在心底不觉涌上来一股寒意,眼前这两个人,正在谋划着一件何等可怖的事情! “而地利,便为地主之利。” 正当他觉得胆寒之际,宋施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今,北越的质子在此,我就比我那两位兄弟多了个选择,和我那不可一世,专权独断的父王,谈条件的选择。此为地利。” “子放,难道……你想要做那个变天的人吗?” 听到这里,温祁再也听不下去了。宋施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他如坐针毡,毛肚悚然。他也起身,目光严肃的看着宋施,“你可知道,你今夜所说若被外人听了去,你必不能活!” “呵呵,呵呵呵……”听完温祁的话,宋施只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走到温祁的身边,低声说道:“若真是如此,你可愿和我一同赴死?” 宋施的这句话,问的温祁一愣,他久久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他看不透的朋友。 宋施轻出了一口气,“我的确想要将这天变一变,但是,未来坐在王座之上的,我希望是你。” 伸手覆上温祁的手,宋施低下头,继续说道:“你和我很像,我们都是不受宠的皇子,都是被命运束缚的可怜人。所以,我选你。但我们又不一样,我的内心已经被仇恨浸染的腐烂不堪,可你,却还能保持一份善良。所以,你比我要更适合君临天下。所以,我选你。” “你是说,你要辅佐我?” 宋施再次点头,他先是看了一眼正颇有深意的看着他们的齐恒,而后说道:“是的,这便是人和。”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天时地利人和。”温祁最后也是叹了口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放,刚刚你问我,我愿不愿意和你一同赴死?呵,在你的这盘棋里,我怕是也没有选择吧。” 抬头望了望月亮,温祁回握住宋施的手,眼里满是坚定,“既如此,我就做这天下未来的王,做你这只狐狸的王。” 四年后。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四年的时间。君默将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镜子中便出现了一个英姿绝代,仙风凛然的俊秀青年。 而他,就是长大后的君谨言。 这四年,他比从前更加的寡言冷淡,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也再也无半点星彩,一片沉沉。君谨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即低声呢喃了一句,“四年了,齐恒,有些账,我们也该算算了。” 说完,他走到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纸上面写这一句话——君所寻之人,在宋。 宋国……他去找了宋施? 思及此处,君默想起了那时他们初次与宋施相见时的场景。不过,君默的表情没有变化,看过纸条,君默便拿着觉晓离开了。 他要去找齐恒,找到他,问出师父和小师叔的下落,而后,杀了他。 与此同时的宋国,彼时,宋施刚刚上完早朝,从宫里离开回到住处的时候,正赶上齐恒正坐在后园,手上还拿着一张字条。宋施见了,见怪不怪的说道:“又是从缥缈峰来的消息?” 齐恒抬眼看了看宋施,没有说话。宋施则是叹了口气,坐到了齐恒的对面,说道:“四年了,你每月都会派人去探他的消息,可得来的都是闭关两字,这次,可有不同?” 齐恒顿了顿,随即将纸条揉成一团,说道:“他闭关修炼,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好来杀我。呵,他用了四年的时间,看来是终于做好准备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施赶忙拿起那被齐恒揉成一团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的一行字写的是——人出,眼亡,奔宋。宋施心下一惊,他皱起眉头,说道:“此前初识你二人时,你二人情谊令人艳羡,可如今,竟时过境迁至此。齐兄,你当如何?” 齐恒笑了笑,他看向头顶,那于枝头即将绽放的花,随即说道:“我当如何?我能如何。我与他二人本就该是如此。他做他的正人君子,我当我的邪魔外道。两两之间,除了刀光剑影之外,就只剩下一生一死的结局。他若来寻我,无非就是来杀我的,我应战便是。” 宋施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他也只是选择了沉默。 第五卷 金玉良缘 第164章 夜梦栏杆 齐恒在和宋施说完这番话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四年的时间,齐恒成立了一个情 92 报组织名为——暗香。暗香由八个女人组成,包括他身边的四大侍女魑、魅、魍、魉,以及后来加入的四公子梅、兰、竹、菊。 八人散于列国,在暗中寻觅着齐书以及各国的消息。 不过,这四年,他却一点点连齐书的消息也没有打探的到,对方,似乎有意的隐去了踪迹。 而这四年,他也派人多次暗中游于列国,并在其中安插了大量的眼线心腹,默默等着时机成熟。 同时,他也在壮大着温祁在北越的影响力,四年,他曾多次利用机会与北越的王公大臣接触,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独自坐于后园,望着刚刚齐恒看着的那朵花,宋施眼神一暗。 “施儿,来,到娘这里来~” 恍惚中,宋施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娘的呼唤。 震惊之中,宋施猛地站起来,他四下张望着,呢喃道:“娘亲……是你吗……你回来看施儿了吗?” 可是,当他看了又看,寻了又寻之后,却发现,这后院之中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一切,都是他的幻听,臆想。呆愣在原地,宋施重重的喘着气,他用手撑着石桌,勉强的站立住。低下头去,却发现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娘亲,施儿想你了……” 而将他刚刚那甚是慌乱的样子撞个正着,温祁眉头微微紧皱。四年,宋施对他无所不知,可是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就像现在,他看着对方这般痛苦,却没有丝毫办法,他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 温祁深吸了一口气,他无声地走到宋施的身后,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有出声。他只是从后面抱住了宋施。 这四年,他们朝夕相处,惺惺相惜。温祁本不是一个多情之人,可是,宋施却像是一团炽热至极的火焰,将他的心彻底燃烧。 情字,不识之时万般不懂,识破之时便早已深陷其中。温祁本想忍耐,他也忍了四年,可是眼下,看着明显无比痛苦,脆弱尽显的宋施,他突然就不想再忍了。 宋施也是完全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那个正人君子温祁竟然也会不发一言,强硬的抱住他。当晚风将他身上携带的香料味吹到宋施鼻中的时候,宋施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他没有动,或者说他不敢动,也不想动。一向聪明伶俐到有些狡猾的宋四公子在此间,突然稚嫩的如同三岁孩童。他看着温祁环住自己腰肢的手,只是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渠稀……公子……” “宋施……子放!”温祁将宋施转过来,让他看向自己,他想看到对方的眼中自己的影子,“子放,来依靠我吧。我会永远听你的话,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永远,不让你痛苦!子放,我……” 没等温祁的话说完,宋施便直接抬头献上了一吻。宋施伸手勾着温祁的脖子,好似要一股脑的将自己全部的送出去一般。温祁顿了顿,他抬起手扶着宋施的头,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 一吻过后,宋施整个人跌进温祁的怀里,他依靠着温祁的胸膛,低声道:“温渠稀,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王上,夜深了,您还是早些睡下吧。”面前,一个有些年纪的内官伏在地上,如此对宋风说道。 宋风将刚刚批完的折子合上放于一边,随后说道:“又是初春时节,每每此时,孤总会失眠,倒不如醒着。呵,你跟着孤这么多年,定是知道孤为何如此吧。” 那内官听完宋风的话,又赶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一些。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王上,老奴不知。” 看他如此慌张的样子,宋风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下去吧,孤想一个人静静。” “宋风,我现在万般后悔……你的心里从不曾有过我半分,我只是你登上大位的踏板……” 当日,那女人身穿一袭红衣战袍,一如经年之前他们的初次相见。只是不同的是,彼时,女人的脸上再无半点当年英姿。 那是什么时候呢……是了,那也是个如现在一样的日子,冬去春来,乍暖还寒。也是……他将她打入冷宫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在那一天,宋风才知道她竟然还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宋施。 女人,昔日的国家栋梁,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昔日助他登上九五的心腹,本该母仪天下的大妃…… 当着满朝文武,女人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来到他的面前,仰着头,目光之中,他竟然读不出一点点的情绪。那一日,女人将满朝文武全都骂了一个遍,最后一个骂的,就是他这个宋国国主!女人冷冷的笑着,仿佛他们并非夫妻,而是仇敌。 “宋风,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咒你,生生世世,独享一人荣光,此生都再无半个信任之人!孤独终老,悲惨而死!”、 女人俨然已经疯魔了,所以后来,他为了维持朝堂威严,下令将女人立即处死,尸体以草席裹之,扔至荒野。 而当他派人去冷宫接他的四子宋施的时候,却发现年仅四岁的孩子早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倒地昏迷不醒了。可是偏偏,这孩子长的竟是如此像他的母妃…… 所以,他将仇恨和不满全都发泄在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他将他安置于王宫之外,不闻不问,甚至,多次,他还差点对其下了杀手…… 猛地睁开眼睛,宋风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等他从案上起身时,却发现,他的面前,女人正在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王上……” 女人的出现,惊得宋风下意识就抽剑去砍,可是刺出去的剑却被对方稳稳的抓住了。 女人的脸色也在瞬息之间变为了暴怒,她恶狠狠地等着宋风,只说了一句话,“宋风,你不得好死!” 第165章 美姬梅姬 虽然遭受过一次大火焚城,但是历经几年的重建,如今的梁国陵城俨然已经恢复了当年的风姿。而就是在这焕然一新的陵城之中,有一女子的名字突然之间便家喻户晓了起来。 这女子名为梅姬,乃是溯陵阁的当家花魁。传闻此女身上自带梅香,且长袖善舞,生的美艳绝伦。一颦一笑,都乃当事极品。 而这样一个尤物,被身后势力复杂的各方显贵盯上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离国与梁国相距不远,两国的商旅也各有来往,所以,梅姬的名头就自然而然的传进了离国太子离宁的耳朵里。 离国,虽与野心日益膨胀的宋国为近邻,但是凭借着此代离国国主的励精图治,也算是抱住了强国的称号,震慑住了宋国。不过,和他的父亲相比,这位离国太子就显得要逊色多了。 离宁,胆小如鼠,睚眦必报,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一个,注定了要被钉在离国耻辱柱上,受 93 万世唾骂的昏君。 当离宁听说梅姬的名字的时候,他正在太子府的凉亭里,左拥右抱着两位舞姬,衣冠不整的听曲作乐。在他的面前,是一个一身黑袍,头戴兜帽的男人,男人毕恭毕敬的将画有梅姬画像的画卷展开,随即讨好似的说道:“殿下,这是近日来在陵城颇负盛名的梅姬。” 离宁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皮,他侧过头,张开嘴吃下身旁舞姬投喂的瓜果,直到吃完后,他才淡漠的看了一眼黑袍男,说道:“颇负盛名?到底是有多有名啊?” 黑袍男将头垂得更低了,他再一拱手,说道:“小人听闻,远疆的少主也有意于她,还曾派人亲赴陵城,大有面见之意……” “够了!” 黑袍男的话刚一说完,离宁便脸色大变,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随即怒喝道。 见他果然一听那位的名字便如此大动肝火,两名舞姬,黑袍男,以及周围伺候的随从们,立即变吓得跪伏在地,生怕大难临头。离宁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垂眼看着画像上的梅姬,良久,他嘴角微勾,说道:“呵,呵呵呵……好啊,真是令我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对美色所动,呵呵……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又看向黑袍男,继续说道:“去准备吧,告诉那溯陵阁的老板,我不日就到。” 听他这么说,兜帽之下,黑袍男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残忍笑意。他点点头,随即回道:“是,小人这就赶赴溯陵阁,将殿下的意思传达到。小人告退。” 当眼看着黑袍男离开,离宁也再没了作乐的心思,他冷声的屏退左右,随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那画像上。 “你喜欢这个女人是含哥兒整理吗?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剐了她!” 当那黑袍男离开离宁的府邸以后,男人抬手慢慢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兜帽之下,这人正是齐恒。见他出来了,他的身边立即变于黑暗之中走出了两个穿着夜行服的女人,而她们便是梅兰竹菊四公子中的兰公子和菊公子。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府邸,齐恒开口说道:“传消息给梅、竹二人,就说好戏即将开场,让她们准备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 兰、菊二人听完,应了一声“是”之后,便再次隐于了黑暗之中。齐恒仰头望了望天空明月,呢喃道:“我也该回去了,他快来了吧。” 与此同时的宋国,滕王宋应如今已经死了四年,这件是请他们整整查了四年,可是查到最后,却依旧是一无所获。而这四年,宋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一派势力坐大,甚至连那个一向不受宠的四子宋施也开始获得了重用,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疙瘩,让宋安坐卧难安! 正当他独自一人月下独酌的时候,宋施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扭头看去,那人正手拎着一坛酒,微微朝他笑着。 不知他为何深夜来此,宋安刚想起身,宋施便自顾自的走了过来,他坐到宋安的对面,说道:“一人独酌,不如两人对饮。” 说着,宋施就为他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但这第一杯他并没有喝,而是倾倒在地,“这一杯,敬三哥的在天之灵。” 看他这样,宋安顿了顿,便也跟着将酒倒在了地上。随后,他开口说道:“四王兄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应该不会是真的只是想和我月下对饮吧。” 看他为人处世还是如此直来直往,宋施轻声笑了笑,他叹了口气,而后开口说道:“五弟还是如此犀利呢,呵呵~” 说完,他便直视着宋安的眼睛,低声说道:“如今大哥二哥势力如日中天,若日后他二人掌了宋国权柄,恐怕,你我兄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话里有话,宋安眉头一紧,刻即逼问道:“那么四王兄今日来的意思是……?” 宋施为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远疆是他们的帮手,这件事,五弟想必也是心知肚明。我想,我们联手灭了远疆。” 这件事,其实也是宋应生前,他二人一直在谋划着的事情,不过,自从宋应死了,这件事他便无力继续。但如今……宋安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可远疆又怎是凭我二人之力就能灭掉的存在呢?” 像是早就知道宋应会这么问,宋施胸有成竹地说道:“往往,聪明人杀人是不会出现在现场的。所以,我们也不必出面。” “什么意思?”显然,宋安心动了。 宋施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最后微微笑道:“我们可以来一个借力打力,而且,我已经先下了一步棋。眼下,就看五弟怎么选了?” 这一刻,宋安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这股寒意并非是什么杀气,而是一种仿佛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这种感觉,每当他面对他的父亲时都会格外强烈,而现在,他在宋施的身上,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良久,他看着面前的那杯酒,叹了口气后,便拿起酒杯将酒喝尽,最后说道:“既如此,安愿与四哥将这盘棋下完。” 第166章 阴谋阳谋 当宋施从宋安的府邸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刚一走出宋安的府门,便发现角落里,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正在等着他,而他分明在来之前并未带任何随从。 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他喝得有些醉,所以举止也不再有礼。他刚想伸手去摘那人的兜帽,下一刻,手腕却被那人稳稳握住。 宋施一愣,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以这一挣,不但没挣脱,反而让自己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再然后,只听那人终于开了口,发出了声音,“这么晚出门也不带个随从,喝成这样,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对方一开口,宋施就听出了对方是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祁,他的温渠稀。 酒劲上头,宋施越发站的不稳,他伸出双手勾住了温祁的脖子,轻声的笑道:“嘿嘿……可你不是来接我了吗?所以……没事的……” 温祁从未见过宋施醉酒,所以眼见平日里为人处世极其缜密,行事滴水不露的宋施如今醉成了这个样子,他在觉得有些有趣的同时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恶意。 由于两人身处黑暗,所以温祁的手可以名正言顺的搂上宋施的腰肢,他低下头,在宋施的耳边轻轻的吹着气,他喜欢听宋施的喘息。 被弄得有些痒的宋施身体贴得越发的近了,他蹭了蹭温祁的肩膀,低声道:“我的腿没力气了……你要不要抱我走啊?温渠稀~” 温祁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当下,他也在不得许多,他先是一只手向下拽了拽兜帽,而后另一只手直接拖住宋施的臀让他成功地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施长腿环住温祁,也不乱动,就那样老  94 老实实的任由温祁抱着他。温祁长出了一口气,他无奈的想:他可真是被宋施吃的死死的。 而在这一天夜里,太子宋溟与昭王宋凉二人也聚在了一处,密谋商议着什么。 摈退左右之后,宋凉先是喝了一杯茶,随即愤愤道:“四年了,没想到老五还真沉得住气,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老四起来了!” 宋溟见他这样,也没有说什么,他也轻吮了一口茶,开口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你看,如今老三的军权被一分为三,他们纵使得了一份,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波浪的。” “唉,我就是看不惯!” 知道宋溟说得有理,宋凉点点头,如此说道。 宋溟勾起嘴角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你的担心我也明白,毕竟那可是老四,我看的分明,就连父王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是有一两分忌惮的。所以,为了永除后患,我已经派人差信去了远疆。” 一听他这么说,宋凉当即也是反应了过来,他连连拍掌,笑道:“大哥,此计甚妙啊,若父王与远疆成功结盟,那你就是头功一件啊!” 宋凉越说越高兴,最后索性站了起来。 “到那时,大哥的太子位,可就稳得不能再稳了!哈哈!” 正说着,突然,在门外一个人影无声的出现了,那人走进屋子里,而后朝他二人弯腰行了一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昭王殿下。” 宋溟知道,这人一定就是远疆的少主人派来的特使,而后他点点头,说道:“不必多礼,特使请起。” “殿下,我家少主让我传个消息,在来宋之前,他会在梁国停留几日。” 听完他的话,宋凉开口问道:“这是为何?两国结盟之事何等重要,此事万不可耽搁!” 不过,那特使显然并不理会宋凉,他只是继续说道:“结盟之事固然重要,但是去梁国,也是我家少主的思忖的,所以,还请两位见谅。” 见事情已经无可转圜,宋溟先是安抚了一下即将发怒的宋凉,随后说道:“敢问,远疆的少主此去梁国,所谓何事呀?” 那特使也没有隐瞒,如实的回道:“听闻梁国陵城的溯陵阁有一梅姬,我家少主仰慕已久,此次,是特地去看她的。甚至有意,纳为主妃。” “竟是为了女人!” 越听越来气的宋凉终是没有压住火气,直接一嗓子吼了出来。那特使听他对自家少主如此不敬,脸色也登时变得有些难看。宋溟生怕惹恼了他,随即开口训斥宋凉道:“二弟休得胡言!” 而后,他又对特使笑道:“既如此,那便预祝远疆少主抱得美人归。一路远来,辛苦,我已安置好了客房,特使去休息吧。” 那特使也没有多说,只是多看了一眼宋凉,随后便退了出去。 见他走了,宋溟这才扭头对宋凉说道:“你知不知道,远疆的族人一个个骁勇善战,不论男女,都是战场杀敌的好手。这样马背饮血的人,你怎么敢去招惹,就连父王也从不提收服,只论结盟。二弟刚刚的举止,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今日还好,若日后见了远疆少主,万不可再犯了!” 宋凉见他如此生气,也只得点点头,说道:“好了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另一边,在梁国陵城的城外十余里的地方,远疆少主远疆凌安其实已经带人赶来了这里。望着巍峨耸立的陵城城门,他开口说道:“走吧,进城。” 但是,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身负长剑,气质脱俗,样貌不凡的白衣男人。 而后,那男人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们,随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便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额……” 而这一眼,看的远疆凌安浑身一冷。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眼神如此冰冷的人,他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座冰山,只须一眼,就能将人瞬间冻住。 想着,远疆凌安不由得停下了马蹄,他翻身下马,走到了那人的身边,主动开口问道:“阁下,可也是前往这陵城的?” 但是,在男人开口之前,一支淬着毒的飞箭便直直的朝他们射了过来。男人一把将远疆凌安推向一旁,随后伸手稳稳的抓住了这支箭身。 手掌发力,男人将目光看向箭射过来的方向,只听一声清脆响声,箭便被折成了两半。男人重新看向远疆凌安,最后开口说道:“既然要走夜路,就不要这么显眼,会成为靶子的,远疆少主。” 第167章 大幕拉开 远疆凌安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青年不过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直接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时间,他非常的错愕。 看他这个样子,男人似乎轻声的叹了口气,但又好像没有。随即,对方正面朝向他,拱手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君默,君谨言,师承缥缈子。” 远疆凌安理解了,缥缈门这三个字,已经足够作为他问题的答案了。然后,他也立即回了一礼,向其谢道:“原来如此,多谢君先生出手相救。” 远疆凌安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一直致力于收罗天下英才,对不问天下事的缥缈门更是向往许久,如今这一桩巧遇,也算因祸得福,他当然不会就此错过。 他想君默为他效力。 “君先生此行也是要去陵城吗?不如与凌安同行吧,也让凌安有机会偿还恩情。” 这之后,远疆凌安堆起满脸笑意,如此说道。 不过,这抹笑容在君默看来,却是有些油腻。 但是最后,君默还是答应了下来,他点点头,说道:“同行可以,偿还就不必了,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呵呵,君先生果然不凡。” 见他答应了,远疆凌安笑得更深了。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陵城溯陵阁的时候,原本门庭若市的溯陵阁门口,此刻却门可罗雀,仅仅在门口处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花色锦缎长袍,头戴一只八宝弄玉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男人。 这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远疆凌安,而后,他立刻清了清嗓子,便主动的迎了上去。 但是,当他看见跟在远疆凌安身侧的君默的时候,男人的表情猛的一僵,显然是对他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远疆凌安同行的事情感到相当震惊。不过,马上,他就恢复如常了。 “少主您可算是来了,今儿个小人特地关了这溯陵阁,就等着您的大驾光临呢。” 轻车熟路的走到远疆凌安的另一侧,男人笑的妩媚。 看他笑得如此放荡,举止如此大胆,君默的眼神暗了暗。他想:原来,从这里出来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他当年还真是青涩,如此轻易的就着了齐恒的道。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远疆凌安侧过头,对他说道  95 :“君先生,不如随我进去坐坐?这溯陵阁,可是很有名气的。” 其实原本,君默是想暗中调查这个可能与齐恒有关的溯陵阁,但是眼下,他突然就改了主意,他想看看,齐恒曾经的世界。 所以,他微微点了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说道:“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看着一行人走进去,走在后面的男人立即找了一个人过来,并且低声说道:“速速传信给老板,就说缥缈门的君默也来了。” 这之后,男人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低声说道:“看来这一下,溯陵阁会上演一出好戏了。” 另一边,那名刺客在行刺远疆凌安的行动失败后,立即就逃离了现场。他回到一处别院中,摘下面罩,单膝跪在了一个男人的身后。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刺杀失败了。”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国的太子离宁。当日之后,他便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陵城。 离宁转过身,他微微眯起眉眼,脸上带着笑意的说道:“失败了也好,最起码能给他提一个醒,你要是真的杀了他,那我也留你不得了。” 这人一向心知离宁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如今听他这么说,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他的身边有个新面孔。” 说到这里,他清楚地听到离宁手里那两颗胡桃停止了转动,他知道,此刻离宁一定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继续说下去,“那人相貌清秀俊朗,身穿一袭月白长袍,身后负着一柄三尺长剑。从身手来看,此人武功必定高深莫测。” “呵呵~”他的话说完以后,离宁终于有了动静。他笑出了声,而后继续转动着胡桃。 “我还以为多年不见,他依旧还是那个不为美色所动的远疆少主,如今看来,原来人都是会变的。” 一边说着,离宁一边朝屋子走去,并且说道:“去换身衣服,我们的礼物送到了,人也该见见了。” 走入正厅,落座之后,远疆凌安看着刚刚进来的男人,开口说道:“花老板,快去将梅姬姑娘请出来吧。” “少主请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催。” 见他如此心急,老板了然的点点头,他一边走上台阶,一边用眼睛瞄着只坐在一旁,毫无动作的君默。他想:“希望老板不要一怒之下,二毁这溯陵阁才好啊,唉!” 男人推开梅姬的香阁,此刻,在屋子里,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正坐在窗边赏月。她,就是梅姬。 见他来了,梅姬勾起嘴角,她慢步走到男人的身边,说道:“兰和菊刚刚来过了,主人说要我们做好万全准备,不得轻易暴露身份。” 说完,梅姬就牵起了男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微微抬起眼,一双眼里满是风情,“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你在慌什么?是在……紧张我吗?” 男人吞咽了下口水,他略带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否认道:“别胡说了,计划有变,君默也来了,你千万不压要露出马脚。” “君默……” 男人的否认让梅姬有些受伤,她垂下眼眸,随后笑道:“你看,连主人都有心上人,可你却……” 梅姬的话没有说完,她失望的叹了口气,随后便打开了门,头也没回,踩着台阶就走了下去。看着她的背影,男人眉头紧皱,开口,却是女人的声音,“竹子就是没有心的东西,梅儿,你最不该喜欢的人,就是我。” “奴家,见过远疆少主。” 在开口的时候,梅姬的眼睛也是先看了看坐在远疆凌安身旁的君默,她想,原来他家那位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的主人,心悦之人竟然是这样一位仙子般的人物。 想着,她朱唇微勾,扯出了一个极动人的微笑。 但是当君默看到梅姬的时候,却是皱了皱眉头。 因为在她的身上,他竟然感觉到了和齐恒类似的杀气。 第168章 梅骨唯香,不速之客 如愿见到此程所想之人,远疆凌安心情大好,他立即起身,朝着梅姬行了一礼,说道:“真不愧为溯陵阁的花魁,梅姬姑娘果真国色天香。” 见他如此奉承自己,梅姬微微垂首,抬手捂着嘴笑了笑,这盈盈笑意,看的在场其余人等心花怒放。纷纷在心底里感慨:这梅姬,果真是一顶一的美人。 骨子里就带着勾人儿的魅劲儿。 因为主客的远疆凌安站了起来,所以君默也一同站了起来。自打这身上带着与齐恒相近杀气的梅姬出现,他便愈发觉得,这溯陵阁肯定远不止他所见这般简单。 他本不想和这女子有何瓜葛,在远疆凌安和她说完话之后,君默便想先行落座。可未曾想,这女子却主动的与他搭起了话,可恨的是,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极了齐恒…… 梅姬主动朝着君默欠身施礼,柔声说道:“这位公子器宇不凡,定不是俗人。只是,为何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眉头紧锁呢?” 君默心下一惊,原来不只是自己,这可疑的女人也在一直打量着他。压下心头疑惑,君默拱手道:“是在下失礼,望姑娘海涵。” “呵呵~”梅姬失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说道:“溯陵阁是使人开怀之地,公子既然到了此处,还请暂放一切,专心玩乐便是。” 梅姬一边说,一边朝着大堂之中,通往高台之上的阶梯走去,“世间烦扰皆是,寻得一刻欢愉便是一刻欢愉。” 众人眼看着梅姬站到高台之上,看着自己的身影映进那一双妙瞳,梅姬始终保持着浅淡笑意,随后抬起手臂,伸手摘下了挽着头发的那一只发簪,发簪离,一袭乌波瞬间倾泻,衬的美人肌肤如雪,更是美艳动人。 几乎是同时,八道梅红纱帘从高处落下,梅姬伸手抓住一道纱帘,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就让奴家为各位舞一曲《梅骨唯香》助助兴吧。” 话音刚落,乐曲声变乍然响起。远疆凌安扭头看向君默,说道:“君先生恐不知道,这《梅骨唯香》乃是梅姬姑娘名扬天下之舞,仙足落,伴梅朵朵生,可谓美极。” 众人重新落座,目光纷纷望向高台之上。这舞曲时而悠扬时而婉转,时而浩荡如烟海,时而低沉如暗夜,搭配上那婀娜的舞姿,魅人的身段,的确配得上是绝品。在一连串细密的鼓点声之后,高,潮来临,梅姬纵身跃起,梅香顿时馥郁,然后,高台顺时竟被一朵巨梅包裹。 巨梅八瓣,俨然就是之前的那八道纱帘。 “好!”在四座皆惊的时候,率先起身鼓掌喝彩的是远疆凌安,此刻,他的眼睛已经片刻也移不开梅姬了。那是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彻底迷住之前的预兆。君默看他如此  96 ,也不动声色的抬起手,合着远疆凌安开始鼓掌。 就当众人沉吟在梅姬这惊世舞姿之中的时候,溯陵阁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紧接着,离宁带着人赶到了。 “!” 几乎是在看到离宁身影的同时,君默注意到,身边的远疆凌安呼吸突然一滞,连面色也变了几分。 对于此刻的溯陵阁来讲,离宁显然属于不速之客。作为老板,从刚刚开始站在一旁的男人赶紧走了出来,他忙不跌的走到离宁的面前,赔笑道:“不知贵客来临,溯陵阁上下有失远迎,实乃失礼。但是,今日,实不相瞒,溯陵阁不迎客了——” 没等男人的话说完,离宁身旁的一个下人扬手便照着男人的脸上掌掴了一记。离宁走到挨了一巴掌而跪倒在地的男人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 这一巴掌,同时也让溯陵阁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远疆族人也纷纷将手搭在了武器上,就等着自家少主人的一声令下。男人不敢开口造次,只得将头深深的贴扶于地。离宁冷哼了一声,说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同样跪伏在地的梅姬,开口,便对远疆凌安说道:“一别经年了,远疆凌安。” 远疆凌安垂于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今日这溯陵阁是我做东,离宁殿下不远千里也要赶过来砸场子,究竟是何用意!” “呵呵~” 离宁皮笑肉不笑,他径自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砸场子?远疆少主言重了。” 一边说,离宁一边将站在远疆凌安身侧的人挨个打量了一遍,在看向君默的时候,目光多停留了片刻。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天下皆知这梅姬美艳绝伦,今日少主独赏,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话音未落,在梅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男人,男人动作粗鲁地抓住了梅姬的胳膊,生生将她带了下来。 “宁,愿出重金,买她一晚!” 离宁的这番狂妄之语算是将远疆凌安激怒了,远疆凌安快步走到离宁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怒喝道:“离宁,我对你一向忍耐,你休要欺人太甚!” 但是对于远疆凌安的愤怒,离宁却是充耳不闻,他毫不在意的冷笑着,眼睛里满是恶毒冰霜,他抬手覆上远疆凌安的手背,低声道:“那就不要忍,远疆凌安,你连自己的命都斗不过,又能耐我何?” 离宁的话让远疆凌安瞳孔皱紧,抓着离宁衣领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见他这样动摇,离宁的眼神更加暗淡,他一把打掉远疆凌安的手,说道:“所以,你就别逞强了,老老实实的当个废物不好吗?” 再说当日,溯陵阁老板差去给齐恒送信的人是在次日晚上到达的宋国,将口信传达给齐恒的时候,齐恒笑了笑,随即说道:“终归,那一点黑暗,还是让他看到了。” 说着,齐恒转过身,看着他,继续说道:“棋局是我布的,既然这多的一枚棋子闯了进来,那么也应由我将其移除。” 第169章 寒夜冷弓杯 “你!” 离宁的话说完,便懒得再与远疆凌安纠缠,他给了那两个手下一个眼神,随后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溯陵阁老板,低声笑道:“今晚你溯陵阁的损失,我离国之后会补偿的。” “就这么算了?” 离宁带走了梅姬,也就等于带走了这场宴会的重头戏,没了重头戏,这出戏自然也就散了。看着离宁的背影,君默眉头微紧,随即低声问道。 他一向看不惯倚势凌人之辈,若放在以往,他定会出手相助,可是,从远疆凌安和离宁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来看,君默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他也便没有贸然出手。 “呵……” 远疆凌安略带无奈的轻笑了出来,他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对身后的属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只要他如意,我吃点亏也没什么。” 远疆凌安这颇有深意的回话更加让君默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二人之间,定有相当深的渊源。 将还未喝进的酒水喝光,远疆凌安又走到今晚受了凌辱的溯陵阁老板身边,他朝着对方行了一礼,说道:“今晚之事,还望花老板海涵。” 一族少主亲自折腰来向他这么一个平民百姓赔礼道歉,让男人倍感慌乱,他赶紧摆手,说道:“少主不必如此,是花某照顾不周才是。” 上下打点完毕之后,远疆凌安明显是有些累了,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先抬头望了一眼离宁所在的房间方向,随即垂下眼眸,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再说屋里,当离宁成功的从远疆凌安的手上夺下了梅姬,他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个的确很美的女人。 端起一杯茶,离宁喝的很慢,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梅姬。他看的很仔细,一寸寸的看着,他想要看看,这个女人除了美貌,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远疆凌安千里迢迢只为看她一眼。 可是看来看去,他却只看出了四个字——她是女的。 得出结论之后的离宁脸色更加的难看,他略带泄愤般的将茶杯放到一旁,而后咬牙切齿,似笑非笑的问道:“梅姬姑娘觉得,他如何?” 被他不明所指的问题问得一愣,梅姬一时间并没有直言,而是反问道:“不知殿下所言之人是……” “呵呵~” 看她有意和自己装糊涂,离宁怒极反笑,用手托着脸颊,他强忍住性子,开口说道:“梅姬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就不要打哑谜了吧。” 说着,离宁起身走到梅姬的面前,他伸手捏起女人的下巴,迫使对方和自己对视,“我说的,自然就是千里迢迢也要见你一面的,那个人!” 梅姬目光闪躲,她赶紧趴伏在地,连声道:“奴家惶恐,奴家对远疆少主并无半点非分之想……” “呵呵~”而梅姬的话还未说完,离宁便又是一阵冷笑。他微微挑起眉毛,随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含哥兒整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开口说道:“你一个区区舞姬,眼光倒高,连一族少主都入不了你的眼。” 其实,连离宁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了,他现在为止,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远疆凌安,已经将他变得不像他了! 可是,他就是不想放手,远疆凌安斗不过的命运,他来斗,远疆凌安得不到自由,一辈子只能活在束缚下,那他就偏要活的恣意妄为! 这一切,都是远疆凌安自找的。 “你起来吧,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微微紧握起拳头,离宁眼底的情绪一变再变,最后,他转身,对梅姬如  97 此说道。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远疆凌安心悦的女人并不喜欢他,远疆凌安终于也能体会到爱而不得的痛楚,而这一切,他亲眼所见。这样,就足够了。 另一边,君默没有想到的是,远疆凌安竟会深夜来敲响他的门。门外的男人一脸落寞,像是心中有一肚苦水。君默顿了顿,而后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远疆凌安自己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主动的找到君默,和这个不过相识短短几日的男人发着自己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的牢骚。两人坐于房顶,仰望天空明月,远疆凌安扭头看着君默,心想:罢了。 举起手中纯金制成的弓盏,仿佛明月也被吞入其中,远疆凌安开口说道:“君先生虽然看似冷漠,不过,却也有着一颗柔情之心呢。不责怪我的深夜打扰,还愿意坐在这里陪我度过这漫漫难熬的长夜,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君默也看向夜空,说道:“冷漠之人未必真冷漠,柔情之人,也未必真柔情。这世间充斥太多虚假谎言,扰的人眼花缭乱,难分真切。所谓眼见未必为真,就如同阁下手中的杯盏,看似盛月,实则,却不过是可怜两字错觉。所以,不必言谢。” 君默的一席话听的远疆凌安有些讶然,这个人,就好像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这些话,其实就已经回答了他先前想要说的所有。远疆凌安顿了顿,随即笑道:“君先生,不愧为缥缈门人。”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弓盏,开口说道:“可我宁愿他眼见为真,耳听为实,将我恨个彻底。” 远疆凌安温柔的抚摸着酒器的杯壁,声音越发的轻了起来,“是我先负了他,被他恨着,也是活该。” 君默知他说的是谁,所以,他并没有说话。 说到这里,远疆凌安深吸了一口气,他重新看向君默,此刻,脸上已经挂上了笑意,“君先生如此聪慧,且洞悉人心,应是从未陷入过如我这般窘境吧。” 君默手指一动,良久之后,他才开口答道,“遇到过。不过如今,我与他,除却生死,已毫无瓜葛。” 溯陵阁的最高点,此刻,那溯陵阁老板正伫立在夜色里,他的目光,一直在望向君默与远疆凌安二人说话的方向。而这个时候,他的身后,梅姬也走了上来,不过,与先前大不一样的是,梅姬此时的眼神满是肆意的杀意。见她来了,男人微微侧目,说道:“既然你出现在这里,就表明任务已经完成了吧。” 梅姬薄唇微勾,笑的极尽妩媚,她走到男人的身侧,说的却是无关的话,“要是主人看到了这一幕,这位远疆少主肯定会死的很惨,呵呵。” 第170章 繁星语,觅桃香 每日的例行早朝散场之后,宋施并没有立即离开,最近几日,他的父王脸色都很不好看,黑眼圈很重,看上去非常的憔悴。随后,他扭头问向一直跟在宋风跟前伺候的内官,“父王最近…身体如何?” 虽说,在宋国严禁内官干政,但是,这并不妨碍,内官们在心底里有着各自看好的皇子,而这位名唤“天宝”的内官,在这五位皇子中,便是最为看好四皇子宋施。见他果然注意到了,天宝拉着宋施走到一旁,有些担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唉,殿下当真心细,王上一连几日皆难以入睡,即使勉强入睡,也会从梦中惊醒。” “原来如此。”宋施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怪不得父王这几日的脸色看上去愈发的不好了。”说着,他低头凑到天宝的耳旁,开口说道:“这样吧,我府上有一药贴,乃是当初去梁国时,凌凤子先生亲手所赠,稍后我差人送进宫里来,还请公公熬了为父王服下。” 虽从未出过宫门,但是凌凤子秦端的名号天宝也是听过的。他只当宋施是尽孝心切,所以也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 他双目噙泪,不停地用袖子拭着眼泪,说道:“殿下有心了,这份孝心,王上一定会感受到的。” 听着这话,宋施眉眼微垂,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天宝的肩膀,柔声道:“公公,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施自心里有数。如此,施就先回去了,父王,就拜托你了。” 回到府邸之后,宋施径自走到了书房,在众多书简之中翻出一细帛,看着细帛之上所写的方子,宋施轻笑了一声,随即将细帛揣进袖口,转身离开了。 温祁见到宋施的时候,已是冷月初上。因宋国国主对他处处提防,时时监视,所以,平日里,温祁几乎就住在宋施为他准备的宅邸里不出门。但是—— 自从两人于几日前确认了彼此心意,所说不能名正言顺的恩爱于人前,但是私下里,无人的地方,他们就和世间所有有情人一样,耳鬓厮磨,翻云覆雨。当温祁看到大门处,一个人拎着两壶酒走的摇摇晃晃的宋施,他几乎立即就冲了过去,伸手将他稳稳扶住。 宋施根本就不用想,他知道扶住他的人定是温祁,那个令他这个沉溺于复仇无法自拔的阴险之人也甘愿交付一切的,未来的天子。 聆听着耳畔传来的属于温祁的心跳声,宋施仰起头,他醉的很深,眸子也变得混沌。可即使看的不真切,他也想仔仔细细的将温祁看个透彻,随后,他开口说道:“看来一旦形成了习惯,人就会依赖习惯。呵呵,原本今天,我不想来找你的。可是,脚却不听使唤……” 一个人勉强的站着,宋施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回头仰望那开始遍布天际的点点繁星,他重新看向温祁,然后举起手中的酒,说道:“陪我看星星吧,温渠稀。” 坐于屋顶,宋施将头倚靠在温祁的肩膀,继而自顾自的开口道:“每当此时,他就会犯失眠症的毛病,这我是知道的。因为这是诅咒,是我娘亲临死前对他的薄情寡义下的诅咒。所以,眼见着他痛苦,我非常的开心。” 温祁没有说话,宋施鲜少和他说起自己,他一直在等,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温祁微微侧过头,看着脸颊泛红的宋施,目光里满是心疼与怜惜。 “我娘亲也曾是征战沙场的国家栋梁,若不是她爱错了人,也不会落个草革裹尸,曝尸荒野的可悲下场。” 宋施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温祁心惊胆战,他本以为自己已然足够艰难,可万万没想到,宋施,竟会艰难至此…… 说到这里,宋施坐直身子,他看向温祁,随即伸手覆上温祁的脸颊,眯起眼睛,笑道:“当年,我娘亲就是在助他登上大位之后,被他始乱终弃的。所以,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不曾全心全意的相信过什么人。而今我遇上了你,如果你敢和他一样,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温祁赶紧伸手抓住宋施,他将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郑重的说 98 道:“绝不会。子放,今生今世,温渠稀若有负于你,定教我不得好死!” 这一句重誓下的宋施登时就醒了酒,他直直的看着温祁,眼眶一红,“我也发誓,宋子放今生今世,只认你一人为主,生死相随!” 齐恒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梳洗打扮称女子的模样了,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脸,齐恒微微勾起嘴角,笑得极其美艳,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的白玉月纹链,继而落下一吻,呢喃道:“默哥,我等着你把我认出来。” 自那一天,离宁不请自来之后,溯陵阁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开门迎客了。而溯陵阁内的气氛,也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而有望将这一切打破的,是于今日清晨被花老板亲自招待的一个女子。这女子一头银白长发,论起美貌,甚至比那梅姬还要更加出众,即使只有一只眼睛—— “今早来的那女子,你见到了吗?可真真是美极啊!” 君默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议论声。按照以往,他定不会理会,可是今日他却发现,溯陵阁的空气中,竟带了些桃花香味。 桃花,齐恒!想着,君默立即走到那两人跟前,冷声问道:“先前你们议论的女子,可是银白长发,独眼,身带桃香?”那两人被君默的气场震慑到了,一时间只得点头。君默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句,“那女子,现在何处?” 那两人吓得一时间竟结巴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还未等他两人答话,只听得身后传来阵阵笑语声,伴随着这笑语声,桃香也顿时馥郁了起来。君默浑身一僵,扭头看去,正好闯进那女子的眼波之中。 第171章 美人心计 跟在女子身侧的溯陵阁老板见此情形,立即走上前来,拱手道:“不知君先生缘何动怒啊……” 但是,未等他话音落下,觉晓便贴着他的脸颊直奔女子飞去。 那女子见状也只觉一惊,抬手便稳稳的握住了觉晓的剑柄。垂眼看着这剑身,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君默的跟前,说道:“公子的佩剑乃为当世极品,想来,公子的身份定也不俗。只是,小女子今日与公子乃是初见,不知,这是何意啊!” 这一下,轮到君默感到困惑了。按理说,觉晓一遇齐恒,便会生出反应。可是,如今觉晓在这女子手上,却是纹丝未动……难道? 同样是银白长发,同样是独眼,同样是……身负桃香,难道这世间,当真会有与齐恒如此相似之人存在吗?眉眼微黯,君默只觉心中烦闷,便不再去看这女子,而是拱手赔礼道:“在下失礼,冲撞到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将佩剑还给在下。” 但是,这女子却回头对那花姓老板说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把我与别人认错了,无碍的,您先去忙吧,我稍后再去找您。” 那花老板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后冲着君默点了点头,就径自离开了。紧接着,这女子又将目光看向站在君默身后不远处的那两个男人身上,笑意藏眸,桃唇微启道:“看两位公子的穿着打扮,应是从远疆来的吧,两位千里来此溯陵阁,理应该好好休息。今日小女子做东,请二位好好快活一日,如何?” 这两人本就有此想法,如今这女子的提议显然和他们不谋而合,所以他们连连点头,便也走开了。 至此,这偌大的溯陵阁就只剩下了她与君默两人。女子看君默脸色已然相当难看,便也没有多说,就将觉晓还给了他。不过,她却并没有想就这样放走君默的意思。 就当君默伸手想要接剑的时候,女子突然伸手握住了君默的手腕,将其手腕带着的白玉月纹链看的真切。君默一向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这女子的动作让他眉头紧皱,挣脱的动作也有些粗鲁。他猛地抽回手,冷声道:“姑娘,请自重。” 看他这副正人君子模样,女子捂着嘴笑了出来,“呵呵,公子是在与小女子说笑吗?这里可是溯陵阁,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公子还指望她们能有多正派?” 女子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了君默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挑起君默的下巴,女子继续说道:“不过,若公子喜欢正派女子,小女子愿——” “够了!”实在忍受不住的君默终于动了怒,他一把打掉了女子的手,而后便扭头离开了。 看着君默愤愤离去的背影,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看着自己被拍掉的手,又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白玉月纹链,最后低声呢喃道:“默哥~若是有朝一日,在你的生命中当真出现了与我一般的女子,真希望……你还能如此做。呵呵~” 君默走出溯陵阁,他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朗天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会……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吗?”不自觉地握紧觉晓,君默眉头蹙起,“齐恒……” 当日晚间,快活了一整日的两人本想结伴去一趟茅房,却不曾想,在路上,他们竟然遇到了一个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人的脸长得竟和白日里见到的那女子一模一样。 不过,这人,显然是个男人。 月光下,男人的脸上虽挂着浅浅笑意,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杀机。手中长剑低垂,男人慢慢的走向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犯了两个错误。一,你们相貌丑陋,二,你们竟和他离得那样近……” 那两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本想奋力逃跑,可是奈何他们却丝毫动弹不得。男人话音未落,便横剑一挥,下一刻,只见两颗人头掉落余地。而男人,则消失在了无尽黑夜里。 另一边,除却当日他强迫着梅姬与自己共处一室,其余的几天里,他都独自一人住进了另一间房里。此刻,离宁站于窗边,面无表情的望着天边月色,随后,身后的门便被人打开了,一身夜行服的齐恒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齐恒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一身的风味,还有一抹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儿,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来之前定是杀了人。 转过头,离宁看着这个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的男人,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我面前一直带着你那副低人一等的伪装,怎么,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吗?”转过身,离宁继续说道:“告诉宋子放,想我答应合作,他要先给出筹码。” 齐恒点点头,了然地说道:“这是自然,不过,这第一份厚礼我想,殿下应该应该也收得很愉快吧。” 离宁看着他,没有说话。齐恒则是继续说道:“宋施他知道你一向对继承大统毫无兴趣,所以对于殿下这之后该何去何从,他也已经安置好了。待到目的达成,他会保下远疆凌安一条性命,并将他交给您。并且,离国的血脉也不会就此断绝,齐某会将他们收入麾  99 下。虽不再是皇族,但是却也能保下一条命。殿下,意下如何?” 沉默了好一会儿,离宁突然笑了出来,“呵呵……真不愧是宋施!想的当真是周到。呵呵,呵呵呵……” “我还有一个条件!” 笑过之后,离宁一脸严肃地说道:“除了远疆凌安,我还要额外要一个人——远疆素英。而且,这个人必须要活着交给我。如果你们答应,那我愿意和你们结盟。” “远疆素英……远疆一族的族长吗?”齐恒看着离宁,如此说道:“当年若不是她从中阻拦,想必你们两位早就远走高飞了。也罢,我齐某就做了这个主,将这个棒打鸳鸯的女人给你了。” 离宁点点头,说道:“如此,这之后该怎么做,我全听你们吩咐。祝我们,马到功成。” 齐恒勾起嘴角,他弯腰拱手,称谢道:“这是一定的,我们,一定会马到功成,得偿所愿。” 第172章 夜寒霜,权术论 “默哥……” 午夜梦回之时,君默只觉自己竟身处于一片茫茫大雾之中,伸出手,除却冰凉,便是潮湿。 四周,由远及近不停的回荡着齐恒的呼唤声,他四下张望,确实连个人影都没有寻到。好似这苍茫世间,独剩他一人。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间的觉晓,又发现,他的腰间一片空荡。 “默哥……”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是在他的身后。他知道,他只消回过头,便能看到那个人。可是,他没有。 冰冷潮湿的触感满满的爬附上他的脚面,顺着双腿慢慢的蜿蜒向上,最后环住他的腰身,背脊,胸膛,脖颈……一寸寸的征服着他的全身,直到,将他整个人全部覆盖。“听听你的心跳,默哥,你根本舍不得杀我……对吗?” 声音响于耳畔之后,惊得君默浑身一僵,他立即偏过头,眉头紧皱,却也依旧不发一言。 “呵呵……呵呵呵……”似乎终是到了忍耐的尽头,齐恒低声发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这之后,齐恒放开了他,再放开他的那一瞬,那种彻骨的冰冷变也随之一并消散了。 再抬眼,眼前,却是囚天的锋芒。 “若我是个骗子,那你,就是个胆小鬼。” 锋芒渐进,毫厘之间便可没入他的胸膛。 君默实是不想再继续被齐恒用那种眼神盯着了,索性,他直接抬手抓住了囚天剑身,全然不顾被剑刃划破,流血不止的手,他用力一扯,直接将囚天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君默此举实是出乎了齐恒的预料,他本想夺下囚天,可是他又怕加重君默的伤势,无奈,最终只得选择了放手。 “君谨言,你疯了!” 君默先是吐了一口血,血染白袍,颜色相当的触目惊心。但是,虽是如此,他的脸上却极罕见的有了些笑意,四年之中的第一次展露笑颜,却是在这荒唐的梦境之中,“呵呵,我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这一次,轮到齐恒哑口无言,沉默以对了。君默猛地抽出囚天,将其扔到一旁,随后,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齐恒的面前,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齐恒样貌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他伸出手轻轻的覆了上去,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胆小鬼……” 垂下手,他低下头,继续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勇气抛却一切跟你走,明明很想再见你一面,却也只能打着清理门户的名头……” 紧咬着嘴唇,君默极力忍耐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滴落下来,“甚至,就连在梦中,我也依旧不肯接受你我已经回不去的现实。” 君默咬着嘴唇的力度过重,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几滴鲜血流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君默重新抬起头,他捧着齐恒的脸,迎上,便是一记亲吻。 梦境被识破了,眼前的幻想也便开始走向了破碎,君默看着眼前近乎透明的齐恒,最后呢喃了一声“赢儿……” 在君默陷入梦境之中的时候,他不知道,在他的身边,齐恒正坐在他的身边。而这场梦,也是他的有意为之。 耳闻目睹了梦中的一切之后,齐恒的脸色有些沉重,他轻轻地抚摸着君默的脸颊,低声道:“默哥,你真傻。” 君默像是感受到了齐恒的抚摸,他微微歪了下头,主动的蹭上了齐恒的手。 “赢儿……” 这一声呼唤,让齐恒的心里猛地一紧,他赶紧抽回了手,不停地调整着呼吸。 “赢儿……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也许是在这之后的梦境之中,君默又看了些什么,不过这些,齐恒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就当他勉强定下心神,想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君默抓住了。 回头看去,齐恒赫然发现,君默竟然睁开眼了眼睛,他正在看着自己。不过,齐恒还是看出了端倪,他看出了君默的状态不对,就好像,被人下了春,药…… 浑身滚烫。 君默一边解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连声乞求道:“赢儿……我身上好热…我好难受……” 看着窗外明月,梅姬坐于窗沿,笑的一脸深意,“主人,可莫要浪费了这良辰美景才是啊,呵呵~” 齐恒皱起眉头,他知道,此举定是梅姬所为。他长叹了口气,随后重新坐回床边,他张开双臂将君默揽进怀里,单手伸出两指,想要运鬼气压制住这来势汹汹的药性,他凑到君默的耳边,低声道:“默哥……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想趁人之危,你别逼我……”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可令齐恒感到意外的是君默的下一句话,他将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药效的发作,他的喘息越发的重了,可是……“你若不愿,一走了之便是……” 齐恒捧着君默的脸,此刻,君默的脸已经红了个通透,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眼眶之中含着眼泪,甚至连嘴角,都渐渐的流淌下了津液,看上去,无比的魅惑。 被一次又一次刺激着防线的齐恒,即将到达忍耐极限,他的声音也开始带了些欲望的沙哑,他低头看着君默,又问了一遍,“默哥,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回答这句话的,是君默主动地拥抱,他紧紧地抱住了齐恒,说道:“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我从不曾后悔……” “今天晚上,真冷啊。” 仅穿着一件内衬的宋施看着窗外的月色,随后回头,对着床上的温祁微微笑着。 “而一切,都将从今晚发生改变。” 说着,他重新爬回床上,爬到温祁的身上。 “我真开心。” 将头贴在温祁的胸膛,感受着温祁的心跳,宋施继续说道:“我的师父——火灵子的拥有者,天下闻名的剑客,垂鸿客周夔曾经问 100 过我一个问题,他说我为什么不和他学剑术。记得当时我说,因为我不想手上沾血,我要做的是一个掌权者,而不是一个杀人者。” 说着,宋施抬起头,继续说道:“温渠稀,你要记着,玩弄权术要比要杀人好玩得多。” 第173章 沉溺 在远疆凌安所宿房间之中,茶桌之上,远疆凌安正食指轻点桌面,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的面前,正是先前提前动身去宋国的特使,就在刚才,他已经将宋溟宋凉的话转达给了远疆凌安。 他知道,他一定要动身才行了。 沉吟片刻之后,远疆凌安点点头,终于开口说道:“也罢,我远疆一族刚刚经历了一场动荡,一个狼子野心的离国已经够了,再不能招惹上虎视眈眈的宋国了,结盟之事,不可再拖了。”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顺手拿出随身携带的令牌交予那人,继续说道:“你随身带着我的令牌率领族人今晚出发,造出我已从梁国动身的假象出去,切记,此事只可你一人知道。” 看着手中的令牌,男人眉头一紧,不解其意的问道:“少主,您不和我们同行?” “我在这儿还有一事未了,晚一日动身。” 交代下去之后,远疆凌安便转过身,完全不听男人的劝告,让他领命下去了。当门扉关上,远疆凌安也并没有回床就寝,而是悄悄打开门,一个人溜了出去,而他所去之地,正是离宁的房间。 远疆凌安走得很急,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全被藏于暗中的花老板看在了眼里。 眼看着远疆凌安走进离宁的房间,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后,他转过身,回到了梅姬的闺房。回身关上门,看着坐于窗沿的梅姬,先是一愣,而后说道:“没想到,一向早憩的你竟然还醒着。既然主人不在,我便在外等……” 说着,男人便想开门离去,看他竟对自己躲避成这般样子,梅姬心中一恼,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别等了,今晚主人可没时间听。” 男人脚步一停,侧脸等着梅姬的下一句话,梅姬跳下来,开口说道:“我在君默的药里加了点别的东西,就是当初,我给你吃过的那个。” 听到这里,男人心下一紧,他转身直视着梅姬,语气终于带了些真切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主人要是知道了,你定活不了!” 见他这样,梅姬满目悲哀的笑了出来,再抬头时,已是满面泪痕,“我是死是活,你还在乎吗?你既不在乎,那还不如让它给主人取了去……” 话音未落,男人扬手便给了梅姬一记力道极重的耳光,将梅姬扇倒在地。 “此等言论,我只听一遍,梅儿,我当初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凌寒傲骨,坚强无惧,可活。但是,你如今所言,实是令我失望透顶,别让我们最后一点情分在失望中消磨殆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着,男人便开门扬长而去,从始至终不曾回望一眼。梅姬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滴落在地面,阴湿成花,“既如此……那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你就该让我去死!” 离开梅姬闺房,男人本想外出吹风,使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但是途中,他遇到了梅兰竹菊中的兰和菊。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兰则是开口讥笑道:“呵呵,竹子,果真没有心,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停下脚步,男人回身看着她们两个人,冷声道:“远疆凌安刚刚独自一人进了离宁房间,且他们在溯陵阁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今晚,必有变故。与其在这儿看我的戏,不如去盯着,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隐身于黑暗,离开了。 再说齐恒,当日听到君默如此说之后,纵使他心如磐石,如今,也被打磨的再没了耐性。 他放君默躺回床上,随即欺身而上,彼此之间,呼吸交错,发丝相缠,满目皆是情深。 齐恒抬手轻抚君默因涨红而微微发烫的脸颊,温度阵阵袭来,连带着让他的心跳也越发的快了起来。这药他曾经也服过,所以君默的感觉,他心知肚明。 世人皆道梁国陵城风流盖世,定为花魁者风光无限,受万人爱慕。可这其艰辛,又有几人会知道呢?而这些,齐恒也知道。 曾经,他最为恶心,最为不耻的便是这人世间的情爱媾,和,可是现在…… 看他迟迟没有动作,君默细微的在齐恒身下扭动着身子,他抬起腿,不停地摩擦着齐恒的下身,似是全然忘了羞耻二字。 君默抬起双手勾住了齐恒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一边轻舐,一边说道:“赢儿……我是在受不住了……你脱了我的衣服好不好?” 眉头微微紧皱,齐恒动作之间似乎带了些怒火,所以变得很是粗鲁。他一连几下撕扯开君默身上的衣服,将他的胸膛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他没有停,像是泄愤一般亲吻着。 “放开我……我不要喝那个……” 阴暗的柴房里,穿着肮脏衣服,头发散落的俊美少年正被几个壮汉强迫着灌下碗中的汤药。而那少年,便是少时的齐恒。 “嘿嘿嘿……喝吧,喝了你就不受罪了……这可是好东西来着~”那个恶毒丑陋的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脸的得逞。 齐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些,而让他回过神来的,是头顶处传来的,君默的一声闷哼。 那明显,是疼了。 不仅止疼,还有惊吓。 这一声闷哼,像是一盆凉水,从头到尾将齐恒浇了个通透,顿时,便僵在了原地。 抬眼看去,君默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他的眼睛还噙着眼泪,就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长叹了口气,齐恒伸手抬起君默的下巴,安抚似的吻了吻,随即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默哥,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低头看了看依靠在自己怀里的君默,齐恒伸手操纵鬼气,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好好休息,今晚我会陪着你。明天醒来,就忘了吧。” 离宁其实一直在等着远疆凌安独自一人来找自己,今晚如愿了,他冷冷笑道:“哦,你终于来了。” 第174章 丹心倾心 心心迢迢 回身关上门,远疆凌安看离宁手上那一坛酒,他垂下眼眸,开口道:“你的身子,不宜饮酒,还是少喝。” 离宁见他多年以来竟然还记得,他顿时感到有些可笑,有些悲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疆凌安,仰头便又是一阵豪饮。 酒水顺着嘴角慢慢的流淌下来,晕染着离宁白皙的皮肤,勾勒着他俊秀的轮廓,最后,离宁冷冷的笑了出来。 远疆凌安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很规矩,很老实,族 101 规与责任,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从不改变,也从不渴望改变…… 与之相比,离宁就活的要浓墨重彩得多,他认定天命在手,定数随心,无论什么,都无法控制他左右。所以,在初见远疆凌安的时候,对于那样活法的远疆凌安,他相当的鄙视。 分明堂堂八尺男儿,气势如刀,还是民风彪悍的远疆一族的少主,却偏偏甘心跟在几个被称作“七星大长老”的老女人身后唯命是从,一点男儿主见都没有。 可是……可是就是这样的远疆凌安,那一日,却主动的握着他的手,跟他说,“离宁,跟我逃吧!今晚就走!” 离宁当然知道,这个决定对于远疆凌安来说,究竟有多么的艰难,远疆一族,就是远疆凌安的命…… 回想他二人,离宁惊觉,在他们的这段关系里,从来主动的人竟然都是这个远疆凌安,这个他曾经相当鄙视,今天之前,也算不上完全相信的远疆凌安。 “……” 离宁没有说话,他很乱。 许是觉察到了离宁的迟疑,远疆凌安心下一痛,他本不是个死缠烂打,厚颜无耻之人,如今有此举动,已是生平罕见,他的勇气,已经接近殆尽…… 他慢慢地松开了离宁的手,而后主动的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是连他自己都听的真切的颤抖,“是我不对,我不该强迫你……” 在远疆凌安的手松开的时候,那一刻,离宁顿时慌了,手上温度的渐渐褪去,意味着结局,意味着无果……他,不想这样! 所以,在远疆凌安转过身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跟你走!” 早知如此,就不答应了…… 用手撑着脸颊,离宁将酒坛放于手边,他的眼神,表情,满满的皆是嘲讽与讥笑。远疆凌安避开他的视线,那他就死死地盯着。“远疆少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我们,可不是能秉烛夜谈的关系吧。” 远疆凌安被离宁的视线,话语折磨的五脏六腑俱痛,灵魂仿佛架在火上,时时刻刻,苦不堪言。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应受的,他活该! 深吸了一口气,远疆凌安开口说道:“梅姬姑娘……我……我知你所做一切原由,但是,你我只是不该牵扯旁人……” 微微眯了眯眼睛,离宁不等远疆凌安说完,便开口打断道:“你知原由?呵,远疆少主未免太过自信,我来到此,也是为了抱得美人归。” 说着,离宁走到远疆凌安的面前,继续说道:“让我猜猜,定是那位七星大长老的意思吧~啧,你好歹也是一族少主,竟然娶个舞姬……” 远疆凌安紧握了握拳,他将头垂得更低,“这便是我的宿命,我不能反抗。” 又是一样的回答,这命运当真可笑,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他们之间,最后总是逃不过这一句宿命。离宁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叹了口气,转过身,一边走回里屋一边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望着那一团不停跳动的火焰,离宁面如死灰地说道:“我离宁也不愿夺人所爱,既然少主有意于那舞姬,我愿做成人之美。呵,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我终是死了这份心。少主所言不错,离宁体弱多病,说了这么多,有些体力不支了。少主……请便吧。” 远疆凌安见他摇摇晃晃的样子,本能之间便想冲上前去,一如经年之前的那时一样扶住他,可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看向那坛被放在一旁的酒,什么也没说,抓起坛沿,就离开了。站于屋外,远疆凌安低头看着怀中酒,一滴晶莹顺势滴落了进去,“对不起。” 再说齐恒君默,待到次日清晨,药效过去,君默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身旁。 虽不清晰,但是他还是觉得,他昨晚见到了齐恒。 可是,他所看见的,却是一片空荡。紧皱起眉头,他捂着头,喃喃道:“难道……是梦?” 可是,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齐恒轻抚的触感,齐恒不断地细语,以及那一阵如同被刺穿的疼痛…… 正当他细细思索之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而走进来的人,正是那个和齐恒极其相似的女人。女人将水盆放于一边,眼睛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君默袒露在外的胸膛。 然后,她看到了君默身上的那道伤疤。 女人眉眼一沉, 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毛巾,二话不说便想要替君默擦拭身子。 君默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而后甩到一边,冷声道:“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女人吃痛般的揉着自己的手腕,表情极其委屈,“公子何必对小女子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小女子只不过是担心公子而已……既然公子如此厌烦小女子,那小女子便再不来打扰公子了……” 女人说着,甚至还从眼眶处流出了几滴眼泪。见她这样,君默下意识便想伸手挽留,但是—— 只见那女子就像是猜到了君默会伸手挽留她一样,还未等站起身,便又重新坐了下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意,她得意地看着君默,说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那狠心的人,嘻嘻~” 被这女子变化如此之快的表情惊住了,君默无奈,只得任由其自作主张的留下来。看着女人的侧脸,君默心想:就连这般无赖之相,也很像他…… 第175章 双离 因为实施拗不过这个女子,所以,虽说极不习惯和不情愿,他也再说不出一句狠话。 不过,他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随意触碰他的身体,所以,当女子再次试图想要为他擦拭身子的时候,他出手了。 一把从女子手中将布巾抢到手里,君默坐直了身子,他低垂着头,不去看女子,而后说道:“我自己来。” 女子看的分明,君默的耳尖处有这两朵明显的红晕。她心下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好,听公子的。” 君默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憋笑之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里不停的劝慰自己:赶紧擦完,不和她说话。 不过,女子却像是猜透了君默的心思,她朝后倚靠着床帏,眼睛盯着君默擦向那道伤口,她顿了顿,随即说道:“好重的剑伤……” 见女子如此说,君默的手猛地一停,连着呼吸也有了片刻间的急促。大致的擦了两下,他便将布巾还给了女子,并且将那剑伤挡住了。 “与你无关。” 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她也只是起身从床边站了起来,重新端起水盆,她继续笑着对君默说道:“忽然间想起一事,公子似乎从未问过我的名字。”  102 弯起眉眼,女子继续说道:“宛桃,宛若桃花之意。” 说完,女子便转身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看着宛桃离开的背影,君默再次有了眼熟之意,这个女子,为何连背影都和他那么的像!此刻,他竟平白生出了一丝丝不舍……垂下眼眸,君默重新先开衣服,他看着自己胸口处的这道有些惊人的刀疤,这是四年前的那一天晚上,齐恒在他身上留下的。除了那被他抛之弃用的对剑沉昏,这道剑伤,就是齐恒留给他的仅有的一样他能随身携带的东西。抬手覆上,君默有些满足的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的溯陵阁,明眼人都能感受的出来,气氛非比寻常。虽然连日里,气氛已然接近剑拔弩张,但是今早这气氛,却是犹如寒冰冷霜,憋的人连呼吸都困难。无人暗处,看了远疆一族的人整整一个晚上的兰菊二公子正站在花老板的身后。 说话的依旧是兰,“你猜的果然没错,仅一个晚上,远疆一族的人就连夜启程,离开了陵城,直奔宋国而去。” “看来,他还是按奈不住了。” 没等花老板开口说些什么,他们的身后,齐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三人见他来了,立即便想要行礼,但是却被齐恒拒绝了。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到此,只是想和他说几句。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听他这么说,花老板立即就明白了对方是所谓何来。而另外两人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只朝他一拱手,便离开了。 重新看向花老板,齐恒走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会管好她,可是昨晚,她自作主张的喂了君默多余的东西,这让我很生气。” 而令齐恒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余光一撇,他竟然发现君默不知何时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并且,即将就要看到他们了。想着,他抬手抬起花老板的下巴,故意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演出了一副暧昧景象。 虽说如此,但是他眼中的寒意还是表明了他此刻正处于盛怒之下,他凑在花老板的耳边说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只因是你,我才会多给她一次机会。我希望,下不为例,懂了吗?” 这时,花老板也已经注意到了君默,所以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齐恒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他刚一和花老板拉开距离之后,就下意识的看到了君默。他略作惊慌地“哎呀”了一声,而后便挂上了笑脸,重新恢复了女子的声音,甚至脸上也有了丝丝红晕,她走到一边,有些娇羞似的说道:“公子,您可别误会,我和花老板之间可没什么。” 虽说,这名叫宛桃的女子多处地方都与齐恒那么相似,但是,她终归不是他。所以,她与谁亲近,与自己也毫无关系。 想着,君默面无表情的朝着两人点了下头,“是在下不应出现在此,抱歉,在下这就离开。” 君默说完,便毫无牵挂毫无停顿的转身离开了。看着他这决绝的背影,一时间,齐恒竟不知自己究竟该难过还是开心。叹了口气,他最后对话老板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之后,他便追了上去。 而比起溯陵阁的氛围,更加诡异的就是此刻这张饭桌,头日还水火不容的两位竟然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这场焦点之中的梅姬以及花老板却与这两位格格不入,他们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显然是有心事在身。 与这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从来都淡定自如,泰然处之的君默,以及他身边不停聒噪地那甚至比梅姬还要美貌的妖艳女子。 放下酒杯,远疆凌安站起身,而后朝着众人行了一礼,随即说道:“几日来,凌安在这溯陵阁玩得很尽兴,这都要多亏花老板了。且有幸与离宁殿下相识,更是三生有幸。只可惜,凌安有事在身,不能留了。” 离宁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除此之外,他毫无反应。 见他要走了,跟着他一起来的君默也便没了在这里的理由,他也跟着起身,开口道:“既如此,在下也要告辞了。各位,如若有缘,江湖再会——” 君默的话刚一说完,宛桃立即站了起来,她一把拽住君默的衣袖,不舍的说道:“君公子,且慢!”顿了顿,宛桃红着脸,继续说道:“小女子自认与公子投缘,既然公子要走,还请一定让小女子送公子一程,可好?” “……” 君默看着宛桃,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只得点点头,说道:“如此,有劳宛桃姑娘了。” 第176章 他说她说 悱恻缠绵 白日里的陵城虽说不如夜晚的陵城那般糜烂,但是由于雕栏画栋、十步一馆的缘故,所以,街面上往来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的。 “怎么样?这陵城白日看来,是不是也挺美的?” 宛桃走在君默的身前,她一处一处的指,一眼一眼的回望,那身桃红长裙,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盛开到极致的桃花。 君默看着她,眼前却总是不自觉的将她和齐恒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曾经,齐恒也总是这般,他总会走在自己身前,会望着自己,露出笑颜。 “呵呵……呵呵呵……”突然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极尽温柔的笑声在他的脑海之中响了起来。 这笑声听得君默浑身发冷,犹如瞬间跌落近万丈冰窟一般。君默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慢慢的滑落,最后,在被阳光蒸发干净。这笑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可君默却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千万次。 君默本以为几乎时刻注意自己的宛桃会发觉自己的异样,毕竟从当日初见之景来看,宛桃,也是个会武之人,且实力不俗。可是这一看,他却惊觉,他竟与宛桃与众人隔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当君默觉得大事不妙,想要拔出觉晓的时候,突然,他竟然听到了齐恒发狂一般的笑声。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正对上齐恒那一只布满杀气的眼睛。 齐恒的这种眼神他曾经见到过,四年前的那一天晚上,对方用囚天重创他的时候,齐恒就是这种眼神。君默心下一紧,那种近乎于凌迟一般的疼痛再度袭来,顷刻间,让他难以招架。 “你最大的错误,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齐书……” 眼前,齐恒提着囚天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程莲与仲孙段的面前,并用剑尖指着他们二人,脸上的笑容狰狞的犹如地狱归来的鬼怪。 “不要……”心知这之后齐恒会干出什么,君默开口乞求道,“不要……赢儿……” “……公子……君公子……君谨言!”原本渐渐远去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拉了回来,君默回过神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宛桃。 “呕  103 ……”君默的瞳孔皱然缩紧,胃里毫无预兆的翻江倒海让他一把推开了宛桃,而后匆忙地跑到了一边,吐了出来。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君默扶着墙壁,慢慢的蹲了下来,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公子,你没事吧?” 看他这样,宛桃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满脸担忧神色。 她刚想伸出手,却在还未碰触到君默的时候被君默十分惊慌的拍开了。看着君默这个样子,宛桃先是一愣,随后她低垂着头,语气再不像之前那般轻浮,她开口问道:“公子,你刚刚……是遇到了谁吗?” 君默却只当是宛桃对自己刚刚那般举动生了气,他摇摇头,,只是说道:“抱歉,我又冲撞到你了。” 但是宛桃却对他的道歉充耳未闻,她依旧保持着这个样子,一动不动,见君默的回答并非是她想要的,她有些烦躁的咋了一下舌,随后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刚刚,遇到了谁!” “并无人,只是一段记忆突然就闯了进来。” 此刻宛桃所表现出来的气场,让君默一愣,随后,他只能如实回答。 听到回答之后,宛桃扭头看向刚刚君默站立的那条街,虽只是侧脸,但是君默能感受得到,此刻, 宛桃定极其愤怒。 又过了一会儿,宛桃长出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君默的时候,她又已经恢复了以往模样,“那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你究竟是谁!” 一个人扶着墙站了起来,君默看向宛桃的眼神已经满是戒备,此刻,他已经不再相信对方只是一寻常青楼女子这么简单了。 “果然还是瞒不住吗?” 宛桃沉吟了片刻,最终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说道:“也罢,在小女子说出实情之前,可否请公子陪小女子去个地方?” 看着宛桃的表情,君默又回想起这短短几日之内,她对自己似乎并未流露出过恶意,所以,恻隐之心一动,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宛桃领着他来到的是一处被大火烧得只剩断瓦残垣的废墟,废墟旁还立着一块烧得只剩一半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暖日。 见君默正看着那块牌匾,宛桃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并非暖日,而是暖阳。这里是暖阳阁,曾与溯陵阁并分陵城黑暗。” 此时,天色已然渐晚,如果说白日里的宛桃是开到极致的桃花,那么现在,她就是桃花凋零前的最后一瞬,唯剩悲凉。 “和溯陵阁不一样的是,暖阳阁以男花魁闻名于世。这里,是那些想要尝鲜的变态们的天堂。而在大约五年前,暖阳阁收了一个孩子。” 一边说,宛桃一边坐在了一处大石上,她看着君默,继续说道:“那暖阳阁的老鸨绝不会想到,她收的这个孩子是个身负血海深仇,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并且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还会一把大火,将这整个陵城全部烧掉。” 宛桃的故事越讲君默的心越凉,因为这一切,听起来都是那般的耳熟。在他第一次跟着齐恒下山的那晚,齐恒也和他讲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君默看着宛桃,他紧握着觉晓,眉头紧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休要拐弯抹角,不然——” “不然如何?”宛桃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君默的面前,伸手覆上了君默握着觉晓的手,“你要杀了我吗?默哥~” “!”这一声默哥让君默一时间忘了反抗,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瞬息之间变回原本模样的齐恒,甚至连花也说不出口了。更可笑的是,他竟不知自己彼时是愤怒还是欢喜…… 齐恒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君默的嘴唇,他的眼睛里满是深情,“明日醒来,就去找我吧。要杀要剐,我都等你。” 自顾自的说完这番话,齐恒也不等君默的回答,他垂首就封住了君默的嘴唇,这一吻缠绵至极,悱恻至极,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一吻之后,君默便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齐恒的怀里。 第177章 月未央,兰菊至 君默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来时所牵马匹带出了梁国境地。在他晕迷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齐恒看向他时,那仿佛从未变过的深情款款。扯住缰绳,君默停了下来。 回想起先前那段突然涌入记忆中的片段,君默的手微微握紧,他低声呢喃道:“你……真的杀了小师叔和师父吗……齐恒……” 而就当他迟疑不定的时候,此前听到过的阴诡笑声再度响起。这一次,笑声的来源就站在他的面前。那是一个孩童身量,身披黑袍,见不到脸的黑影。 感知到对方来者不善,君默将手搭上觉晓,神情立刻冷了下来,看着他,君默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三番两次拦我去路!” 这黑影并不答话,而是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知你心中对那齐恒定还心存惦念,不忍相信起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对其痛下杀手。所以我才会出现在此。” 话音未落,只见在他二人之间的空地上,突然降下了一道透明光幕,而在那光幕之上,君默看到了齐恒,那是他们在聚仙台评定揭榜之后,江瑜与他表白之时的事,他从未与齐恒说起过,可是,为什么,齐恒会出现在这里!瞬时之间,君默就明白了为何当日天星崖不惜与缥缈门为敌,也要诛杀齐恒的理由了。因为这一切,确是齐恒的手笔! 这之后,画面轮转,夜色漆黑,齐恒以及那四个跟在身边的女子一齐出现,他竟生生将这众活人的生魂吸取殆尽。 君默看着齐恒脸上的笑容,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此刻,他只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巨蛇缠身,黏腻冰冷非常。 看他表情如此难看,那黑影心满意足的一挥衣袖,便收去了光幕,随后开口说道:“齐恒此人,乃当世至邪至奸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先生乃缥缈门人,难道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君默呼吸一乱,顿时引得旧伤复发,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稳住身形,君默垂眼看着手腕处的白玉月纹链,最后,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在此看向黑影,君默冷声道:“若阁下所言之事是真的,那么缥缈门,立志惩处天下奸邪,君默定不会有违师门,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是,若阁下撒了谎……” 不等君默的话开口说完,那黑影便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拱手对君默行以一礼,随即说道:“齐恒之罪,不久之后必会引得人神共戮,在下不敢有一句夸大。在下,等着与先生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君默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他没再说话,而是调转马头,朝着宋国疾驰而去。 看他走了,那黑影冷冷的笑了出来,兜帽之下的双眼一片乌黑,“同门相残,知人反目的戏码  104 ,果真令人百看不厌,呵呵呵呵……” 虽说陵城素有雕栏画栋、十步一馆的美称,但是,有两条街上,却是一到入夜,就再无人迹可寻。一条名为落日巷,便是那暖阳阁曾经的旧址,一条名为未央街。而此刻,在这未央街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拎着酒坛,摇摇晃晃的走着。 毫无生气的街上,不时有风吹过,惹得声声怪响。男人一向不信鬼神之事,所以,他才会选择这条街回家。 而就当他即将走出未央街的时候,朦胧之中,他突然觉得天空之中,那轮明月似乎突然间就不见了。男人停下脚步,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道:“怎么回事?月亮呢?” 他的话音刚落,周遭,突然想起了一阵女子的轻笑声。这笑声虽乍听上去妩媚勾人,但是仔细听去,确实让人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再然后,男人忽然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兰清香,他本为一调香师,对这香为十分敏感,他嗅出在这兰香之中,还夹杂着一抹菊香。 正疑惑不解间,他看见与房檐之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看身形形似女子的影子,而香气,正是从那影子处传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呵呵~” 说着,那两个影子便自上跃下,来到了男人的面前。而她们,正是齐恒手下的兰菊二公子。 “你……你们是谁!” 看着面前这名女子手上跃跃欲试的武器,男人顿时酒醒,他不停的往后退着,而后一双短刀就架在了男人的肩膀,男人大惊失色,险些尿了裤子,“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兰本想在将他交给齐恒之前,自己先好好玩弄他一番,眼下这情景,她也只好收了心性,居高临下的对那男人说道:“这个世界上啊,有些钱可以赚,有些钱赚了,可是要付出性命的。这一路,你就好好想想,你可曾赚过黑心钱把~” 齐恒回到溯陵阁的时候,他第一个见得是离宁,彼时,远疆凌安已经离开多时了。见他回来了,离宁便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呢,没想到,心仪之人竟是那般清风明月,真是令我意外。” 齐恒似笑非笑了两声,随即说道:“世人皆生两面,我不过一凡人,自是不能免俗。” 离宁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他便也不打算在此过多停留,他最后对齐恒说道:“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最后,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这乱世,就是这般残忍。”说完,他便离开了。 离宁刚一离开溯陵阁,不久之后,兰菊二公子便带着男人回来了,而此刻,梅姬与那花老板也恢复了本来模样,他们便是剩余的两位公子——梅竹。 摘掉罩在男人头上的黑布,兰开口笑道:“主人,您让我二人寻得人已经带到了。” 当那人看到齐恒的脸以后,他突然怪号了一声,满面惊恐,似是见了鬼怪一般。他转身便想逃跑,却被菊公子抬腿稳稳踩住背部,将其压在了地上。 “呵呵……”齐恒笑了几声,而后他站起身来,朝着四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他自己则是走到男人的面前,开口道:“既然你认出了我,那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开始吧~” 第178章 初截杀,战事起 俯身看着眼前由于极度惊吓而面如土色的男人,齐恒微微笑起,他伸挑起男人的下巴,说道:“当日,你将我卖进暖阳阁时,可想过今日?” 男人不停地摇着头,用尽全身力气的拼命否认和辩解,“不是的,当日,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那个人,我惹不起啊!” 齐恒了然的点点头,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脸颊,眼底的笑意越发肆意,“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与我一样,是个一头银白长发的男子?” 男人一听他也知道,立刻重重的点点头,连声说道:“是是,您说的没错,就是他。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当初您卖的钱我都可以全部退给您……而且……而且您后来不也是一把大火烧了这陵城一次了吗?小人命贱,不值得脏了您的手,就求您高抬贵手吧……小人给您磕头了……” 说着,男人便开始一下又一下的以头点地,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磕破了额头,流出了血。齐恒丝毫不为所动,他看着男人,略作苦恼似的说道:“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想放了你呢。” “……!” 齐恒的话一说完,男人眼睛中的光立刻就如风中烛火,转瞬间熄灭了下去。 “人总是要为自己犯下得罪付出代价,所以,你必须死。” 说着,齐恒抬手解开了左眼的眼罩。 起身站起来,齐恒垂眼看着他,冷声道:“能成为可以为我所用的生魂,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音未落,男人就眼见着从自己的鼻子,眼眶,甚至是嘴角,开始不断地飘出一股灰白色的虚无物质,而他的身体,也慢慢的冷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窒息感让男人不得已的趴在了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没过一会儿,他便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僵硬不动了。齐恒碰了碰自己的左眼,而后,他重新绑好了眼罩,抬腿走出了房间。 门外,梅兰竹菊四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了,四人纷纷垂首,竹公子开口说道:“主人,溯陵阁其余人等已经处理干净了,随时可以动身返宋。” 齐恒没有立即说话,他先是看了一眼梅,冷哼了一声制后,才开口道:“好,走吧。” “呵呵~” 就当他们刚来到陵城外,于城墙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齐恒回头看去,只看见在那城墙之上,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少年,而他,便是先前刻意接近君默的黑影人。 黑影人只看着齐恒,似乎在他眼中,天下之大,只有齐恒一人可称之为人,其余,不过是草芥,不足为惧。 虽说两人相距甚远,且这黑影的容貌也看不真切,但是,这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却是近乎露骨一般。 而且,这个气味,分明就是先前落日巷的那人。 齐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率先策马走上前,开口道:“怎么,你终于愿意露面了?” 齐恒觉察到他的气息一事,也让黑影人有些意外。而后,他纵身从城墙之上跃下,并于眨眼之间来到了齐恒的眼前。 “你感觉到了我,我很意外。” 黑影人开口,赞赏似的说道。 “不过,你今天还是要死!” 黑影人的话音一落,梅兰竹菊四人便先发制人,转瞬之间,四人便将他所有行动路线尽皆封死,使其动弹不得。 黑影人嗅了嗅围绕在身边的这股似有若无的冷梅香味,他轻笑一声,随即身形一散,竟然就这样破了封锁。 见黑影人来势汹汹, 105 齐恒一直以来隐忍的杀意也全部释放,这股杀意混合着齐恒的愤怒,一时间竟让黑影人的动作有了僵硬,从而,也让齐恒抓住了破绽,几十回合后,他成功地用囚天封住了黑影人。看着黑影人,齐恒冷声道:“说,你是何人?” 不过,那黑影人却依旧笑而处之,毫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呵呵呵……你是变强了,但是还不够强。” 一边说,齐恒发现,这黑影人的身型正在渐渐散去。 “所以,你还要更强才行。所以,去杀更多的人吧,这样,你才是值得被杀的……呵呵呵呵……” 这说话的口吻和当初的齐书简直如出一辙,这也让齐恒的瞳孔骤然缩紧,“你……!” 可是,他最终也没有伤到那黑影人,因为在对方的话说完之后,这团黑影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囚天自动收剑入鞘,齐恒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呢喃道:“原来如此,你一直在暗中盯着我吗?齐书……” 梅兰竹菊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们走到齐恒的身边,等着对方的命令。 深吸了一口气,齐恒强定下心神,随后翻身上马,开口说道:“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料这般,那倒反而简单了。耽误了时间,我们要抓紧了,走!” 再说另一边,离宁是在两天后的丑回到的离国。而一回到离国,他便星夜入了宫,面见离国国主。 离国国主乃是一贤君,他无心开疆拓土,只求百姓安居乐业。所以离国在他的治理下,虽无太大建树,但也算政治清明。 不过,人都是有致命弱点的。而这位离国国主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还是一个宠子无度的父亲。 “什么,你要亲自率兵,与远疆开战?” 原本,离国国主尚处于朦胧之中,一听到离宁的话,登时神智就清醒了大半。 离宁双膝跪地,行以大礼,说道:“父王,孩儿知道,普天之下,各国之中,对于孩儿这太子之位一直非议颇多。所以,孩儿想借此一战,让天下之人尽皆闭嘴,万望父王成全。” “这……贸然开战,恐有不妥,远疆之强,天下共睹……” “孩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宋国,乃为孩儿内应。” 不等对方的话说完,离宁便开口说道。 “……”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最后,离国国主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宁儿,远疆一战,你以打定了主意,非打不可吗?” 深吸了一口气,离宁点点头,趴服于地,离宁开口说道:“是,非打不可,此战,必灭远疆,不死不归!” 第179章 运筹 “离宁。” 当日,离宁请战事毕以后,他一走出大殿,身后,一女子就开口叫住了他。 离宁回身看去,那人正是号称离国境内第一高手,他的王姑,长公主——离凰。 原本,长公主久居宫外,常年不问政事,专注杀伐,离宁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没有在宫内见过她了,不曾想,多年后的初见,却是在这个时候。 见到离凰的一瞬间,离宁只觉得对方身上,那常年浴血沙场的杀气迎面扑来,让他动弹不得,浑身冰冷。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深吸一口气,离宁拱手朝她行以一礼,开口道:“见过王姑,不知王姑叫住我,有何贵干?” 离凰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通,虽然她一向不理朝堂,但是对于离宁这些年的风评,她也是略有耳闻。 她也知道,这些描述里的离宁,并非是真正的他。 顿了顿,离凰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听闻你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进宫看看了,你可知你的母亲一月前已被查出怀有身孕,你作为长子,难道不应该前去探望吗?” “母亲她……” 听闻此言,离宁心下一滞,显得慌乱非常,“我……我竟从未听说,真是何其不肖!” “既如此,你心想之事,还要继续吗?” 紧接着,离凰又问了一句。 听她话里有话,离宁笑了笑,随即说道:“王姑此言我就不懂了,我出兵征讨远疆,乃是扬我国威之举,如此,何谓不肖?” 说完,离宁就像是不想再与其争辩,他再次拱手,说道:“王姑久未摄于朝政,如今还是继续袖手旁观为好,离宁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离凰回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离国国主,开口说道:“王兄,你我皆知,他一旦下定决心,你我就算是费尽口舌,也是无法更改的。所以,索性随他去吧,如何?” 男人长叹了口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遥望远方,他开口说道:“他是我儿,我怎能不知。我只是担心,他这一去,无论胜负,他都不会再回来了。这离国之位,未来又将交付与谁?” 知他又要旧调重弹,离凰不愿再听,索性欠身施礼,随即转身离去,不答一言。 “恍惚间,半月已过,距离离国与远疆的战事眼下仅剩十日了。温渠稀,你做好走向舞台的准备了吗?” 此时的宋国上下正处于喜事临门之中,远疆一族,宋国的头等心腹大患,不久前忽然一反常态,派少主远疆凌安前来求和结盟。 朝会之上,字里行间,远疆凌安所言尽皆表明其所表立场——太子一派。 如日中天的太子一派如今又加上这远疆一族,有个答案在朝臣心中已经昭然若揭。这场夺嫡之战,如不出意外,宋安已经败了。 将这朝廷局势尽收眼底,宋施站立于窗边,清咧春风吹拂起他那一身细绢白袍,扬起淡淡清香。他回身看向温祁,开口说道:“我们走的是一条险而又险之路,今日,我这命令一旦下去,就再无更改机会。所以,我也只问你最后一遍,你愿意陪我走这一遭吗?” 宋施的阴狠决绝,隐忍蛰伏,五年来,温渠稀全都看在眼里,他知宋施,怜宋施,爱宋施,所以,他怎会不答应? 从腰间拿出象征身份的玉牌,温渠稀走到宋施的面前,摊开宋施的手掌,将玉牌放了上去。 “君既已知我心意,尽管放手去做便是。温渠稀,唯君之令命是从,绝不言悔。” 再说远疆凌安得知离国公然对远疆一族宣战是在他抵达宋国之后的第二天,彼时他正在宋溟府上,与其商讨即将要在朝堂上提出的结盟之策。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溟和宋凉顿时一怔,虽说这个消息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竟会来的如此之快。反倒是远疆凌安,看上去却丝毫不为所动,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临朝之前,宋溟开口问道:“此一战,少主何意?” 远疆凌安知他此言实为试探,他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笑道:“我远疆一族从不怯战,畏战,任何一国对我开战,我必倾全力拒之  106 。今日之后,你我为友,万望宋国不要让朋友失望。” 宋凉听完,先是一声嗤笑,随即说道:“少主放心,等到协议一签,我立马亲自派兵,如何?” 远疆凌安侧眼看了一眼宋凉,这个宋国二皇子一向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极不谦逊。而这样的人,一向是他最为厌恶的。所以这一眼之后,远疆凌安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哈!哈!哈!” 在宋国一处极其隐秘的山洞之中,一阵接着一阵的士兵训练声此起彼伏,表明此处正有一队兵士在操练。宋施于洞门口听了一会儿,随后,他便走了进去。这队私兵是他与温祁还有齐恒这五年之间的所有心血,领兵之人,正是北越的小军侯夏霄夏琼苍。一看宋施来了,夏琼苍立即便迎了上去,开口道:“呦,宋施,你来啦?” 原本,夏琼苍只是偶然来到宋国游玩,却阴差阳错的成了宋施与温祁的盟友,如今,更是留在了这里,做起了领兵人。 天知道,此前在北越,他最厌烦的就是领兵打仗。 拱手行礼,宋施开口说道:“多日不见,夏小侯爷可还安好?施近日杂事缠身,实是脱不开身,久未问候,还望小侯爷见谅,万不要怪罪施啊。” 宋施的话刚一出口,夏琼苍便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宋施的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张伶牙俐齿,夏琼苍开口道:“你要是再给我来这套虚的,信不信小爷我这就甩手走人?” 拿掉夏琼苍的手,宋施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他从腰中拿出温祁的玉牌,并且交到夏琼苍的手上,开口引入正题,“小侯爷,如今正是这一支御鬼白金骑发挥作用的时候,请一定要在岭隘口拦下宋凉的军队,如若有机会,取下宋凉的项上人头也是可以的。” 看着这块温祁的玉牌,夏琼苍没有多说便直接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他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战场杀敌,我一向喜欢擒贼灭王。” “如此,就多谢小侯爷了。” 宋施闻言,再次拱手,如此谢道。 第180章 痴狂 晚风吹帐,絮棉飞荡。在宋凉率领大军队从善川离开的当天晚上,在王宫之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庭中大树拦腰折断。 大军出兵伊始便出此事,乃为大凶之相。 却说这宋凉的母亲乃是国,母张氏乃为齐国丞相张叔子之女,出嫁之时被册封为玉英公主,后因连生二子,遂被册封为后。 如今,在听闻此事之后,张氏有些坐不住了。 张氏是一个美貌非常的女子,不过,她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有美貌了。所以,次日清早,她也不等宋风宣召便径直来到了宋风寝宫门前请见,却不料,偏偏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宋施。张氏与宋施此前甚少见过,对其所存印象,也不过就是一句“疯妇之子,大位之外”。所以此时得见,张氏也并无多想,就想直入宫门,但是—— “王后且慢,此时面见大王,恐有不妥啊。” 正当她想朝里面走去的时候,宋施面带微笑的伸手拦住了张氏的去路。张氏不想这宋施竟胆敢逾越至此,拦她去路。登时,便有些恼怒。她丝毫不退,仰头挺胸的开口训斥宋施道:“大胆宋施,你竟敢拦我去路!” 宋施面对训斥,并不在意,他依旧挡在张氏的面前,态度更加谦逊,“王后教训的是,只是,若您此时去,施担心……” 正说到此处,宫殿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以及器物摔打在地的声响,张氏听闻,脸色登时一变,也就带了些退意。这个时候,天宝公公从宫内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本是来找宋施的,却没想到王后竟也在此,天宝一愣,行礼之后便想带着宋施走向宫里。 见自己不得进入,他却可以,张氏刚想开口,却被宋施开口挡了下来,宋施再次朝王后行以一礼,开口道:“王后息怒,待施面见父王之后,会当面向王后解释清楚的。此处毕竟是父王寝宫,王后若大发雷霆,恐也有不妥。” 宋施的这一提醒,让张氏恍然大悟。深吸了一口气,张氏冷哼了一声,回身说道:“四公子不愧是才智卓绝天下的大才,这口才也是相当的厉害呢。好,那本宫就静候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跟着天宝公公一走进宫殿之内,宋施便听见了宋风那极其凄厉的哀号声,那声音直接刺过来,令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宋施停下脚步,并没有贸然的进入,他问向天宝公公,道:“当日施所献上药贴,父王可曾按时服用?” “服了,本来是有好转的,可是昨日那阵怪风之后又……” 没等天宝的话说完,宋风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提长剑,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从他眼皮之下那两团浓黑可以看出,宋风的状态并不好,显然是休息不足。 天宝公公被眼前这场景吓的怪叫了一声,瞬时间面无血色。相比之下,同样不会武的宋施就显得更加淡定自若了。他低声对天宝公公说了一句,“公公,此处就先交给我吧,您先下去吧。” 说完,宋施便也没等天宝公公的回答,便直接朝着宋风走了过去。宋风此时已有些神志不清,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他眯起了眼睛,举剑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你是谁!!”宋施没有说话,他越走越近,终于,宋风看清楚了他的脸,却是将他错认成了故去多年的那位废妃。 “额!是你!”认出之后,宋风大惊失色,他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孤连尸体都没给你留下,你不可能再回来了!” 宋施听完,脸色也是一僵,虽说这全是他所预料的事情,但是当真的听到这番话之后,还是在他的心里掀起了一番波澜。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慢慢地走向宋风,开口道:“我还以为这件事你到死都不会再提了,你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忘了,可没想到……呵呵,看来你也没我以为的那样强硬啊……”伸手握上宋风握着剑的手,宋施的语气越发的阴冷,“宋风,你可曾悔过?” “哈哈哈……悔?哈哈哈……”宋施的话音一落,宋风忍俊不禁的狂笑了起来,“我宋风从不言悔,杀你,更是无怨无悔!” 说着,宋风扬剑便想砍向宋施,就当剑锋即将落下之后,宋风却猛地停了下来。 “道诚,待到你成为宋国国主之后,我不要封号,深宫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更渴望战场。所以……” “宋道诚,你负我,欺我,辱我……你亲手毁掉了我对你的情意,这些,全是你的错。” 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剑锋,宋施又看向不知为何流下眼泪的宋风,他眼中的厌恶之感更甚,他完全不顾剑锋的危险又朝前走了一步,看着面前这个极其脆弱的宋风,宋  107 施挂起一惯虚伪的微笑,说道:“等着看吧,我会把你所珍视的一切,你的妻子儿子们,你的国,还有你的骄傲,一点一点全部踩在脚下,这些……全是你应得的!呵呵呵……” “啊啊啊啊!你敢,你敢!!”果不其然,听完宋施的这番话以后,宋风发疯一般的狂叫了出来,紧接着,他就向看不到宋施似的,挥舞着剑疯狂的砍了起来,看他这样,宋施冷哼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宫殿。 见他出来了,天宝公公赶紧走了过来,宋施停下脚步,开口说道:“按照那副药贴,多熬一次吧。眼下,也只有如此方法了。” 天宝公公也是哀叹了一声,他抬手抹了抹眼泪,说道:“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独自一人走在去往王后寝宫的路上,宋施看着这一路风景,他眼中神色越发的暗淡,眼前景色已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站在王后寝宫门口,宋施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走了进去。 在侍女的引领下,他看到了已换了一身衣服的王后,跪身行礼,面伏于地,宋施轻起薄唇,开口说道:“先前施多有逾越之举,还望王后娘娘勿怪。” 第181章 春毒 张氏垂眼看着他,宋施的生母司马琳她见过,甚至,当日宋国派去接亲的护卫亲军就是由彼时还是女将军的司马琳所率领的。那个时候,司马琳是何其威风,漆金战甲,汗血宝驹,丝毫不输须眉。 甚至就连张氏自己,也曾不顾身份的,为之而侧目倾心。不过这件事,张氏绝不会提。 如今看着宋施这张与司马琳简直如出一辙的脸,张氏一时恍惚,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轻轻的抚摸了两下怀中的猫,张氏这才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本宫与你母亲也曾有过几面之缘,那样的女子,堪当天下之重任,本是不适合这深不见底的深宫的,可是后来,她却还是嫁了进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施不知,请娘娘明示。” 宋施不想这张氏竟然并没有立即追究他先前的无礼之举,反而是与他说起了自己的娘亲,在整个宋王宫都无人敢提的他的娘亲。 张氏却也不答话,只是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即换了一个话题,“罢了,这种事情如今再说起也只不过是落人口实。说说吧,你刚刚,为何阻拦本宫!” “是。” 张氏与娘亲的事情,实出宋施的预料,他还原本以为,这两个人之间毫无瓜葛,但是今日所见,恐怕不是如此。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宋施垂首,开口答道:“王后娘娘可知道,如今的父王正病的严重,宫内的太医们都对此病束手无策,正欲花重金求得天下良方。施不才,因与梁国有些渊源,所以手上有一药贴正对其症,所以才会一时情急,拦了王后的去路。” 一听说宋风竟然病了,而且似乎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可她身为王后,竟然今日才知道。所以,张氏的脸色当即便有些难看,隐隐作怒。 见她如此,宋施再次说道:“王后也不要动怒,隐瞒病情皆是父王的意思,并不是针对王后的。” 张氏没有出声,她略微停顿之后,又问道:“你刚刚说你手上有药贴,那王上服下之后病情可有好转?” 听她这么问,宋施故意漏出了一幅为难的样子,轻出了一口气后,宋施苦笑了两声,随后说道:“王后刚刚也把施看成是母亲了吧,这些年,父王一直不信任我,我的药贴他又怎么肯服呢?” “你那药贴……是谁给的?” 张氏想了想,她先是将猫放掉,随后坐直了身子,问了这么这一句。见她终于上钩了,宋施微微一笑,随即答道:“回王后,是凌凤子,秦端先生。” “哦~那药贴现在可在你手?拿来本宫看看。” 宋施闻言,立即从怀中拿出了药贴递给了张氏身边的侍女。张氏接过药贴,见其上所列草药不过都是些定心安神之物,并无毒物。而后,她将药贴放于一旁,随后说道:“不如这样,四公子的药贴就先放于本宫处,本宫替你交上去,如何?” 见计已成,宋施赶紧跪伏余地,开口谢道:“多谢王后娘娘,成全施儿的一片孝心。” 看他这样,张氏摆了摆手,说道:“这倒无妨,都是一家人,只希望四公子以后可不要做我们的敌人才是。” 跟着侍女的指引离开了王后寝宫,宋施回身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后他低声对侍女说道:“姐姐,这之后的事情可就全都要靠姐姐了,等到事成,先前在下应允姐姐的事情也会随之而成。姐姐,万不可让在下失望。” 那侍女听完,立即跪在宋施的身旁,垂首道:“奴婢一定不负四公子所托。” “司马琳!”那是司马琳与宋风结亲的前一天,那一天,张氏不顾身份,急匆匆的来到了将军府,看着正在庭中读书的司马琳,张氏开口便是一声暴喝。她快步走到司马琳的跟前,抬手重重的拍在石桌上,说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嫁给宋风吗?你喜欢宋风?” 那个时候,司马琳将手中的书放下,说道:“你现在是国夫人,来我将军府,于礼制不合,还是请回吧。” “司马琳,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喜欢宋风吗?我只问你这一句。” 站直身子,司马琳,她喜欢的司马琳只是朝她拱手行以一礼,什么也没有说。 宋施走后,张氏独自一人回到屋里,她从衣领处掏出一串玉坠,那上面刻着一个琳字,张氏看着这个琳字,良久,只是一声叹息。 再说宋施走后,宋风独自一人挥剑砍遍宫室之内所有庭柱,最后,他力竭倒地,撒手,扔掉了手中的剑。重重的喘息着,宋风一个人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一边笑,宋风一边侧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司马琳,眼角不觉滑下一滴眼泪。 他眼中的司马琳已不再是当日的红衣打扮,她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沙场女将军,神情依旧不悲不喜,相当淡漠。 “你说我心里从没有过你半分……呵呵……”宋风的笑越发的苦涩,声音也越发的轻了起来,可这些,转眼又变成了恶毒与憎恨,“你的心里又何曾有过我?我们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抬起手臂,用衣袖挡住了脸庞,宋风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道:“我等着你来索走我的命……” 手起剑落,君默自从到了善川就一直在非常隆重的“欢迎”,算上这个,已经有快四十个暗杀者前来迎接他了。 而这些人,君默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一定是齐恒派来的。甩掉剑上的血渍,君默抬头看着头顶夜空,眼底藏着一丝怒意。 “他可真厉害。”  108 远处的阁楼之上,兰公子将君默刚刚的英姿尽收眼底,随后对老搭档菊公子说道。菊公子看着她,只是点头。兰公子笑了笑,随后说道:“走吧,今天的事情办完了。” “他来了,你就打算这么做?” 得知君默已到善川,宋施如此问向齐恒。 但是后者却并没有给出答复。 第182章 围涡 见他不说话,宋施也没有多问,他只是起身,一边走出去,一边说道:“你引他来宋,却又几经试探避而不见,你就不怕,他真的死心?” “呵。” 宋施此言,终于是得到了齐恒的一些反应,齐恒抬眼看着宋施,冷笑道:“他要是真的能对我死心,也就不枉费我下的这些功夫了。四十个人换他的死心,太值了,不是吗?”宋施回身看着他,没有说话。齐恒继续说道:“既然四公子发问了,那我也有一件事想问问。如果,你认定的那个温祁,他以后背叛了你呢?你别和我说什么情意绵长,在天下权势面前,所有的感情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说到这里,齐恒微微眯起眼睛,笑的极具攻击性,“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和他决裂,还是盲目的信从?” 宋施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这个问题激怒了齐恒,所以他才会将这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的问题放在一起对比,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动摇模样。果真睚眦必报…… “看来,是我失言了。” 唇角微勾,宋施失笑道。 “不过,齐兄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一个磊落光明之人,如果他日后真的负了我,也无妨,就让这天下山河为我们陪葬便是。” 说完,宋施便离开了。 看着宋施的背影,齐恒收起了笑意,他低头看着手腕的白玉月纹链,呢喃道:“可我舍不得让他跟着我一同赴死,所以你我,境遇不同。” “我本以为,你在五年前就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在那之后,竟然选择了闭关。看来,程莲说的没错,你虽然年纪尚轻,但是遇事的决断却足够成熟。也难怪,他那样一个薄情寡欲的人会看中你。” 在得知君默到了善川以后,几年间已经渐渐被冷漠于朝堂的国师,垂鸿客周夔主动找到了他。 君默为周夔斟了一杯酒,随即问道:“周前辈与师父交情匪浅,可知他如今去向?” 周夔摇了摇头,他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我还以为,你此来宋国是已经认定了程莲与广韵已死于齐恒之手。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对那齐恒……” “并非如此,即使师父与小师叔二人平安无虞,齐恒此人,缥缈门也是定要清理门户的。” 周夔见他如今已和五年前初见时截然不同,他愣了愣,随即失笑道:“的确。” 扭头看向客栈之外,滚滚浓夜,周夔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便可以放心离开了。” 君默眉头一紧,随即问道:“周前辈身为宋国国师,为何要离开宋国?”周夔却是笑而不答,只是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石戒交到了君默的手上。君默见过那戒指,那正是缥缈门掌门的信物。 “以你如今心智与修为,我想,就算是程莲本人在场,也定会同意我的这个做法。这戒指本是当初他给我的,眼下,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主人。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堂堂正正的缥缈门掌门了。” 周夔到最后也没有和君默明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离开宋国,但是就算周夔不说,君默对这其中理由也是大致明了的。来到宋国十数日,他对于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的变化也有了察觉。 看着周夔离开的背影,君默低头看着自己戴在手指上的戒指,闷声不语。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很诡异的花香味,那是兰花和菊花混合到一起的香味。而且,还不仅仅如此……这花香味实在是过于浓重了…… 是之前暗中盯着他的人。 想着,君默握着觉晓剑柄,脚尖轻点,他跃身跳上面前的一处高楼之上,冷声质问道:“出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女子阴阴的笑意,回身看去,兰公子和菊公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看他发现了自己,兰开口笑道:“真是敏锐。” 君默看着她们二人,继续说道:“此前的那些人以及你们,都是齐恒派来的吧,他呢?把他叫出来。” “这可难办了~” 见君默完全没有把她们二人放在眼里,兰也不恼怒,她无所谓的看了看菊,说道:“恐怕你的这份盛情主人是感受不到了,毕竟,我二人是受了命,前来杀你的。” 君默一愣,身上所携带的气压越发的低沉,觉晓微微出鞘,“如此,正合我意。” 话音未落,君默便首当其先的冲了过去。 再说那宋凉,在领兵出发之后,不知为何,一连几日他都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而眼下,在他终于到达了岭隘口之后,他却发现,在他的面前,竟然有一队此前他从未见过的装备精良的部队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为首的将领一看到他们的旗帜,立即牵引着马头走了出来,宋凉定睛细瞧,赫然发现那人竟是北越的夏霄小军侯。 “夏琼苍?怎么会是你!” 宋凉也走到大军之前,怒声质问。 “叫的这么亲近作甚,我和你很熟吗?” 夏琼苍看着宋凉,语气十分不屑。夏琼苍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他喜欢结交天下英豪,在他的眼里,只要你有一身本领,无论地位如何,他都可以与之称兄道友,但是,如宋凉此般只会搅弄朝堂没有一点真才实学的花架子,夏琼苍是极其厌恶的。 “啊,对了,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 说着,夏琼苍冷冷的笑了出来。 “从这场战争开始,你们宋国在诸国一手遮天的日子就要到头了,而我们北越,则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看着宋凉怒不可遏的样子,夏琼苍最后说道:“只是这些,你都看不到了。” “我今天不杀你们,滚回去带信给他。下一次,要他亲自过来见我!”用觉晓剑尖指着兰菊二人,君默如此说道。 兰菊二人听他这么一说,便略有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兰公子看着君默,讥笑道:“呵,你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以为主人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吗?” 收回觉晓,君默并没有被她的话语激怒,他的表情重新变回了平淡,垂眼看着她们,君默开口答道:“会与不会,不试怎么会知道?我就在这里等,希望,他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183章 赫阳 “看什么看,滚开!” 在君默下了最后通牒之后的第三天,酒馆之外的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 善川乃是宋国  109 都城,平日里街上吵闹惯了,所以,这阵喧哗本不会引起君默的注意,但是,当他听到隔壁桌的几个人谈论之后,君默放下了茶杯,眉头微紧。 “真是流年不利啊,先是百年名门叶氏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再有就是这赫家,唯一的继承人还是个疯的……啧啧!” “是啊,不仅如此,就连那位三殿下的死因,也是至今也没有个结果呢,虽然知道大位之争凶险,可是手足相残,也未免有些太罔顾人伦了……更邪的是那个四皇子,先前一直不受宠,可是不知为何却翻了身,大有争嫡之意呢。” 见他所语之言过于激烈,同桌之人脸色一变,赶忙伸出食指,示意他要注意周围,小心隔墙有耳。 正说着,正门口,几个家丁便押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臭不堪的成年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人态度极其嚣张,大声嚷嚷道:“小二呢?店小二死哪里去了!” 一阵吵嚷之后,店小二便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脸,说道:“客官,有何吩咐啊~” 那家丁抽了抽鼻子,冷哼了一声,随即极其轻蔑的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个男子,说道:“我家公子这浑身又脏又臭,实是见不了人,你快去烧一桶水来伺候我家公子沐浴更衣,顺便,在烧上一桌饭菜给我家公子送去,对了,只要饭菜,不许有酒。听到了吗?要是稍有怠慢,赫家饶不了你们。” 那店小二心知赫家的厉害,即使家丁这般的盛气凌人,也丝毫没有一点怨愤。君默不愿去看这般市侩嘴脸,他将目光方向了那个男人。看样子,这人就是赫家那个疯了的少爷。不过,看他手上的脚镣手铐,却一点少爷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正想着,突然间,那人却像是觉察到了君默的目光一样,猛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下。 “!”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君默还是看得分明,这人眼中清明非常,半点混沌之意也没有,分明就没有疯。一眼之后,那人又赶紧垂下了头,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不过,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只听得楼上传来了那店小二吃痛的一声哀呼,那几个家丁心下一惊,便赶紧冲了上去。就当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颗小石子突然砸中了君默放在眼前的茶杯,回头看去,那人正是赫家的那位少爷。 那少爷一脸的焦急,他不停的朝君默招着手,示意君默走过去,像是有话要说。 心存疑虑,君默顿了顿,便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小巷口,那人正倚靠着墙壁,浑身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受到了极严重的惊吓。君默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便持着觉晓走向了那男人。 “嘻嘻~” 而当他踏进的第一步落下的时候,他的脑中便响起了一声笑。 这笑声无比阴鸷,听的人心底发冷。 片刻的停顿之后,君默就知道这笑声毫无疑问是他面前这个伪装成疯子的男人发出来的。 君默本是一个耐性很好的人,但是自从他遇到齐恒,他的耐性就一直被成倍的被消磨,而如今,他的耐性终于被消磨到了尾声。 君默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胸膛中的怒火中烧,以前,他还想着去压制,而现在,他不想去压制了。 即使,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变化有些过于巨大…… 在君默潜意识里的最深处,君沉将他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他扬起头,低声道:“谨言……” “所以,刚刚的一切,全都是你制造的幻象,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对吗?” 君默的声音很低沉,他的眼睛里,正在编织着这个人的死相。 见他如此火冒三丈,男人丝毫不在意,他直面君默,扬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后,两人周围的空间便开始满满的碎裂,直到恢复成原样,“我一直听说,君先生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不曾想性子却是如此急躁呢。” 君默没有说话,他手上的觉晓已经隐隐散发出冰蓝色的杀伐之气,那杀气蔓延着君默的手腕,泛出淡淡的光芒。 看着觉晓,男人微微歪了下头,喃喃道:“原来觉晓现世的消息是真的,只是可惜,沉昏已经被主人毁了……” “嗖~” 没等男人的话说完,觉晓瞬间出鞘,君默紧随其后飞身而来,仅差毫厘,就可以夺下男人的头颅。 垂眼看着男人,君默伸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手腕微微用力,他说道:“你知道他在哪,带我去找他!” 男人心知自己明来是绝敌不过君默的,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君默竟然会这么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了恐惧…… 静了静神,男人笑出了声,他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么想见主人,那就打赢我,主人说了,我之后,你就能见到他了,额——” 男人的话刚一说完,君默便横纵觉晓,用觉晓划开了他的脖子。 “啧啧,真是毫不留情面啊,君先生。”不过,在划开脖子的刹那,男人的身影便散在了君默的面前,并再次出现在君默背后墙壁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君默,男人笑道:“君先生,有人说过你是个美人吗?” “!” 回身看去的时候,男人竟也穿上了一身桃红长袍,只是完全不同的是,从男人的身上,君默只嗅到了浓烈的恶臭,那是血堆积后的味道。 男人继续保持笑意,“人生长路漫漫,你又何苦再主人身上吊死?我啊,很中意你呢,君先生,和我在一起吧,如何……” 眼看着君默倒在了地上,男人回头对一开始就在场的齐恒说道:“刚刚的话,希望不会惹怒你呢,不过……在这之后,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了,那么,也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嘻嘻~” 齐恒看着倒在地上的君默,他眉眼一沉,随后说道:“赫阳,我果然很看好你,你真的很有胆量。” 第184章 三灵夺梦塔·恨千般 君默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闯入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的,他只知道,当他回过头,看清那人同样身披桃红色之后,他的眼前突然一暗,再然后,他便来到这此处。 屏息凝神,君默放出了一道剑气,那道剑气一直飞出足有一离开外,才最终因为碰触到了什么而无声的化成了虚无,像是被某种东西吸收了一般。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无声的出现了一团金黄火焰,那火焰涌动着涌动着,逐渐化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感觉到身后有异样,君默猛的回身,却在看清楚女人的样貌之后,瞬间停住了动作。君默心下一沉,就连呼吸也在瞬时之间加重了些许。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却是一时没有发出声音。 女人也同样静静的看着他,只是相比之下,她的表情要显得极其柔和。女 110 人,就是君默的娘亲。 两人相望无言之时,一时间,过往那些沉重与黑暗犹如触手般纷纷攀爬而上,将君默连同身体与灵魂,一并死死缠绕。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女人率先开口说话,她想朝君默走近一步,却最终还是一步未出。 “谨言……” 看着女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脸上还挂着无比慈爱的笑意,君默立时就明白了,他应该是正处于那人所设的幻境之中。而后,他看向女人的目光,又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赫阳自在的晃了晃脚,他扭头看向站于身边的齐恒,说道:“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您呢~” 齐恒没有理会他的言外之意,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君默。他对君默的过去一字不知,而现在,他绝不能错过。 看他不说话,赫阳继续说道:“我的三灵夺梦塔共有三层,能反映出一个人心底最隐秘的三件事。而这第一层,变为:恨千般。” 赫阳也将目光放在君默的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笑的颇为玩味,“看来,在他的心里,他最恨的,并不是您,而是这个女人……” “你话太多了。” 终于,赫阳成功的引起了齐恒的注意,齐恒斜眼看着赫阳,那只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 但是赫阳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感,反而很是受用的笑得更深了,“主人,你终于决定要杀了我吗?我好开心~” 在宋施引荐赫阳给自己认识的第一天开始,齐恒就知道这个人不正常。他完全没有属于人的情感和认知,他所思所想,都只为了一个两个字——杀戮。和自己不一样,赫阳,是真正的疯子。而往往,疯子,才是最令人胆寒和忌惮的,因为他们,从不按常理出牌。 齐恒并不想与赫阳浪费时间,所以他没有再说话了。而赫阳见得不到他的反应,也颇感无趣的闭上了嘴。 “你我之间太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娘真的很高兴……” 君默完全不想听这种虚伪至极的话,可是他的情绪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怒火,正在慢慢燃起。 “糟了……”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君沉也同样目睹了君默眼前所见的场景,他正切身体会着于君默的内心深处,他先前一直压制着的觉晓的邪气正因这股怒火的指引,而开始泄露。 “嘻嘻嘻~” 那已经销声匿迹五年的觉晓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的好弟弟还真是喜欢了一个对的人呢~” 觉晓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 “这都要怨你,你非要压制我,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君沉眉头紧皱,只能任由着觉晓肆无忌惮的挑衅他。 “要是我拥有主动权,那一天,齐恒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最后,觉晓终于现了身。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狞笑的样子,君沉气息一沉,他猛地伸手直接掐住了觉晓的脖子,大有拧断之意。 但是觉晓却完全不在意,他只是歪着头,毫不反抗,眼里依旧满盛着令君沉作呕的笑意,“动手吧,就像当初那样,再度压制我吧~你有这个力量,我打不过你,不过,我倒要看看这之后,你打算如何收场?” “不用你费心,你就给我一辈子滚回去吧!” 虽然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是最后,君沉也还是不忍心放任君默的身体彻底被觉晓所操控。 恢复镇定之后,君沉手上力度猛的加大,只听咔嚓一声细响,他生生拧断了觉晓的脖子。将他的人性再次摧毁,搅散,“觉晓,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得逞!”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觉晓嘶吼着,诅咒着,“该死的君沉,你就和我一辈留在这里吧,啊啊啊啊!” 看着觉晓彻底消失,君沉重新看向君默,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谨言,你千万要保持镇定。” “额!” 就像是感受到了君沉的话语一样,君默登时恢复了理智,那股几乎就要操纵他的怒火也瞬时烟消云散了。重重的喘着气,君默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情绪再无半分波澜。 “你已经死了。” 走到女人的面前,君默垂眼看着女人。 “那件事情,也早就结束了。” 说着,君默抬起手掌,于手心处凝结出一个小型阵法,直接按在了女人的天灵。 “虽然你想杀我,虽然你从未把我当成是你的儿子,虽然我知道现在也依旧恨你,但是……你终归于我有养育之恩,是我的娘。” 女人无声的抬起头,眼眶早已含泪。 垂下手,任由阵法将女人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慢慢变成虚无,君默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抱住了女人,“娘,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您就放心的去吧。” 接下来,甚至令赫阳都有些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他虚构出来的女人竟然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她抬眼看着君默,竟然笑着点了点头。 伴随着女人的消散,这第一层恨千般就算是破了。赫阳看着君默,冷笑道:“这么轻易就破解了恨千般,君先生果真没令我失望。” 第185章 三灵夺梦塔·悔无涯 女人的身影全部消散之后,那团金黄火焰便也慢慢的熄灭了下去。君默一垂下手,赫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真是名不虚传,我对你真是越来越中意了,君先生。” “装神弄鬼,出来!” 看他开口了,君默冷声道。 不过换来的,却是赫阳的一阵阴笑。 “别这么着急啊,君先生,我们之间的这场游戏,我还没玩够呢。”赫阳勾起嘴角,他脸上的笑意搭配上他眼底的寒光,这一副嗜血的模样,让齐恒也不禁为之侧目。赫阳醉心于虐杀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寄居在他右眼的那个叫时莲的男人。 微微眯起眼睛,齐恒在心底里不禁如此猜想:若是他们两人有朝一日有机会相见,究竟谁会赢呢? “当然是我,你在想什么?” 心底思忖刚了,已经很久不曾说话的时莲便回了他一句。 齐恒愣了愣,随即他哑然失笑。他这莫名其妙的笑容让赫阳有些意外,赫阳看向他,歪着头,表示不解。 “无事。” 齐恒当然不会如实告诉他,他只是摇了摇头,敷衍了过去。 赫阳现在游戏玩的正认真,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在意齐恒的反常。 “刚刚的第一层,君先生过的很轻易,但是,这第二层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赫阳的话音一落,两团不同颜色的火焰便出现了,一金一紫,两团火焰互相融合,最后,在君默的面前在此融合成了一个人形。而这一次,人形还是一个女 111 人——那人,正是江瑜。 当江瑜出现在君默面前的时候,赫阳注意到,自己身边的齐恒,周遭的气场立时也变了。 君默看着面前的江瑜,这个只是因为喜欢自己,就被齐恒残忍杀害的无辜女子,君默说不出一句话。 江瑜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她重新看向君默,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了,君默。” 君默从来都是正直不阿的,他自问自己从未亏欠过任何人,此生此世,唯独只有眼前人—— “江姑娘。” 齐恒的眼神一冷再冷,他周遭所流泻出来的杀气已经开始具象化了,那丝丝暗红色的混合着鬼气,让赫阳心底发憷。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齐恒,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出现就…… 就当赫阳在心底里不断揣测着这个女子身份的时候,齐恒开口了,他目不转睛的问道:“第二层,叫什么?” “……” 赫阳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悔无涯,这一层,会让中术之人见到心中最为后悔的场面或者是最为愧疚的人。” “最为后悔吗?君谨言……原来在你心底,你一直对这个女人感到愧疚吗?呵,呵呵……” 江瑜脸上挂着很是落寞的笑脸,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君默的跟前,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君默的手,她低着头,开口说道:“我这一辈子其实没打算喜欢上什么人,君谨言,你是第一个,可你却拒绝了我……” 看着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开始逐渐侵入君默体内的紫金色气体,赫阳得逞似的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这是因为君默现在正在感到动摇,而在这三魂夺梦塔里,动摇,就会死。 “对不起……” 君默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挣脱才行,这里是那个人的招式,这里的一切,包括眼前的江瑜,都不是真的。可是,即使他心里知道,他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江瑜摇了摇头,似乎完全没有想要责备他的意思,“这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错呢?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说到这里,江瑜重新抬起头,她看着君默的眼睛,眼眶里噙着泪光,她继续说道:“君谨言,我该怎么办呢?即使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可我依然还是喜欢着你……” 江瑜的话音刚落,君默便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那团紫金色的火焰团团包裹住了身体,而眼前的江瑜,也早就不是刚刚那副泪眼连连的模样,而是化身成了恶鬼,狰狞无比。 “呵……呵呵呵……”江瑜低垂着头,从她的嘴里开始不断地传出一阵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的身体发出阵阵骨骼挪动的声音,身体的两侧,甚至长出了虫子漆黑的的爪。一股又一股莹绿色的汁液从爪子长出来的地方流到地上,散发出极其刺鼻的恶臭。 此时的江瑜已经完全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她的身体,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 江瑜身体发生的巨变,不仅让君默,甚至连赫阳都觉得一阵恶寒。他扭头看去,果不其然,齐恒的嘴角正微微上扬着。 注意到他的目光,齐恒垂眼看着他,狞笑着说道:“你想的没错,这是我的杰作。灭灵蛊虫,我母亲氏簇一族的至宝,相当稀有的毒物。” “君默……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江瑜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她的嘴巴大张着,不断有透明的津液从嘴角滴落下来,落到地上,发出灼烧的声音。她的牙齿开始脱落,重新长出暗黄的獠牙。 听她这么说,君默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的眼眶开始发涩,最后,一行清泪顺着左眼滑落了下来。他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缓缓地拔出了觉晓,将剑刃直指江瑜。江瑜看他竟然对自己拔了剑,她那原本就很狰狞的脸顿时暴怒,布满了褶皱,她仰起头如野兽一般长啸了一声,语气里夹杂着巨大的愤怒,“君默!我要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说着,她便率先朝着君默冲了过来。 “噗嗤!” 由于实力相差的过于悬殊,所以,没过多久,君默就将觉晓捅进了江瑜的体内。 “君……君谨言……” 在剑身没入体内的瞬间,江瑜的身体又开始慢慢的变回了人的样子,江瑜咳了一口血,然后,她慢慢地将下巴放在了君默的肩膀上,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江瑜,今生我和他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了,所以……”微微皱起眉头,君默如此说道。 “呵……” 但是没等他的话说完,江瑜便笑了出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说着,江瑜看着君默,最后说道:“不过,下辈子我更希望不要再遇见你们,所以,别来找我。” 说完,江瑜的身形便如之前他的母亲一般,在君默的面前转化成了两团火焰,继而消失不见了。觉晓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君默刚想弯腰拾起,突然,他便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桃花香味,再抬眼,面前,是齐恒。 第186章 三魂夺梦塔·醉情杀 这应该是他们二人分别之后,君默第一次有时间细细地将齐恒所有的变化全部看在眼里。不是他在出山之前一次又一次杀退的眼线,不是他在陵城遇见的所谓的“宛桃”…… 而是齐恒本人。 时光如梭,流水静无声。君默看着眼前这个已然长成的青年,对方的身上依然裹挟着醉人的桃香,他的容颜比分别之时多了几分俊朗,少了几分邪魅,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那印象中他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如今已经彻底不见了。 想到这里,君默突然发现,在他们二人的相处之中,齐恒其实一直是笑着的,就好像在他的脸上一直带着一张人皮面具,他,其实根本就不懂齐恒…… 然后,君默突然恍然大悟了。他也曾看见过几次齐恒失去笑意的样子,而那几次,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简单地一死一生。再看看眼前的齐恒,君默这才明白,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齐恒。 在君默无声打量自己的这段时间,齐恒其实也在观察着君默。除了身高长高了些,君默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么干净。 在第二层被破了之后,赫阳已经有些恼怒了,他的斗意已经完全被撩起来了,但是,这个时候,齐恒却先了他一步。 看着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这么久,却一句话不说。赫阳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他用手托着脸颊,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了齐恒的身上。 “醉情杀……主人,您是故意的吗?” 君默将觉晓捡起之后,并没有直接收入剑鞘,他握着剑柄,垂剑而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齐恒,冷声道:“你来了。” 看着觉晓,齐恒微微勾起嘴角,笑道:“觉晓…  112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之前的那一战,默哥,我的沉昏你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你不需要知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齐恒,在齐恒离开之后,他就将已经断了的沉昏带回了缥缈门,并放在了自己房中。 他更不会告诉齐恒,这些年,即使齐恒三番两次派人过来,但是每当他回头看着沉昏,他还是会在心里对齐恒存有一丝幻想。 他宁愿这些年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荒诞而又痛苦的梦,但是,梦终归是梦,终有一天是会醒过来的。 等到梦醒过来了,齐恒还是原来的齐恒,师父和小师叔也还在,江瑜也没有死…… “呵呵,默哥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口是心非。” 齐恒见他有意隐瞒,便失声笑了出来。但是他的眼底,却是丝毫的笑意也没有。他一边笑,一边拔出了囚天,“不过已经断了的剑于我也没有丝毫用处,你喜欢,我送你便是。” 看着齐恒手上的囚天,君默眼神一凛,握着觉晓剑并的手微微发力,瞬时之间,一股清寒之气便从剑身散溢出来,顺着君默的手腕蜿蜒而上。随后,他质问道:“齐恒,师父和小师叔在哪!” 听他果然第一个问的是这个问题,齐恒扬了扬眉毛,他横起囚天,说道:“你觉得的呢?” 说着,他看向君默那空无一物的手腕,之前他就发现了,君默手腕的白玉月纹链已经不见了。虽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他没想到,亲眼见到的时候,他原来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轻笑了一声,齐恒感慨道:“默哥,动手吧,你不是想杀我给他们报仇想了很久了吗?还是说,你对我,依旧旧情难忘……?”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君默,这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他心底最为不能不触碰的地方,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忍了,他要杀了齐恒,也要毁了这个地方,杀了那个男人! 没等齐恒的话音落下,君默身上的杀气陡然上升,这股强烈的气势,甚至让塔外的赫阳都略感心惊。 在归入齐恒的手下之后,他曾亲眼见识过齐恒用生人魂魄来祭他那只左眼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齐恒是个怪物。而现在,看着君默,他想,这又是一只怪物。 不过,他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双手一连施印,他在三魂夺梦塔的外面又加了五道加固封印。 赫阳的眼睛里冒着奕奕的光,他低头看着塔中景象,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他知道,他将会看到也许是有生以来最为精彩的一场对决,“嘻嘻,我还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感受着君默这比起以往都要强烈的怨愤和怒火,君沉看着自己正逐渐被黑气缠绕上的脚,他眉头微紧。普天之下,能引得君默如此的人,也就只有那个人——齐恒。可是这时机真是太不巧了,偏偏是觉晓即将冲破禁锢的现在…… 感受到这股逼人的恶意,齐恒冷冷的笑了出来,他感受的分明,在这股寒意之下,还藏着另一股力量。 “看来这些年,默哥你为了杀我真是做足了功夫,我要是不全力以赴,还真是愧对呢——” 说着,齐恒同样将自己身上的杀气全部外泄,囚天剑身被黑气包裹,不断地发出剑的轰鸣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能将人震得肝胆俱裂。两股极强的杀气率先开始搏杀,剧烈的冲击和碰撞,即使塔外赫阳又加了五道封印,还是难以阻挡。赫阳皱起眉头,不得已他只得临时解了三魂夺梦塔,去到了远处。 看着自己从刚刚开始就在抖个不停的手,赫阳呢喃道:“这难道就是恐惧吗?” 任由杀气对抗,齐恒和君默也分别持着剑斗到了一处,剑身与剑身每碰到一次,就会引发巨大的爆炸声。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个人都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但是再看周遭,竟已经被夷为平地。彼此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开始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剑里。赫阳知道,更精彩的,就要来了! 看着原本还晴空万里,转眼之间就乌云密布的天空,宋施站于高处,任由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看着浓云最为密集处,他知道,齐恒此刻就在那里。眉头微紧,宋施的眼中闪过一丝沉重,“齐兄……” 第187章 囚天觉晓 因为这一次力量的注入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所以,君默的内心世界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就被浸染成了黑红色。 而他也因为被束缚住了双脚,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连力量也开始被渐渐吸走,成了待宰鱼肉。 最终,他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那先前被他拧断了脖子,重新压制下去的觉晓剑魂再次出现,甚至,连身形都不再是之前的魂体,而是有了具象。 “嘻嘻,嘻嘻嘻……” 多年来第一次在与君沉的对抗中处于上风,这让觉晓看上去非常的亢奋。他顶着君默的模样,狞笑着走到君沉的面前,伸手捏住了君沉的下巴,他先是用鼻子嗅了嗅君沉的气味,随即开口道:“终于啊,你也有被我任意处置的一天,哈哈哈……” 君沉眉眼一沉,他奋力的挣脱,可是却始终动弹不得,“觉晓,你要是敢出去,我发誓,我一定杀了你!” 见他处于如此下场,还再口出狂言,觉晓放声大笑,笑过之后,他拍了拍君沉的脸,说道:“杀我?那也要再解决了眼前的敌人之后,对吗?君沉呦!” 说着,觉晓便伸手,将周遭所有的黑气全部汇聚到了手中,最后,形成了一柄长剑。看着君沉,觉晓笑道:“我去了!” 自从觉晓突破禁锢之后,君默只觉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抵挡的燥热,他的情绪,也很难以再保持冷静。此时此刻,他满心就只能想着一件事——开杀戒。 “嘻嘻,好久不见了,君默,我的主人~几年不见,没想到,您还是这么废物!” 就在君默想尽办法想要压下心中这股燥热的时候,觉晓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旁响了起来。 不知何时,觉晓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有了身形。 觉晓拍了拍君默的肩膀,将君默护在了身后,继续说道:“好久没出来了,你就在后面好好待着,你的小师弟,我来替你杀!” 就当君默看到觉晓的同时,他只觉自己全身的力量似乎被人全部抽走,甚至连站立都觉困难。无奈,他只得盘腿打坐调息。 觉晓这次出现,不再是顶着君默的脸,而是恢复了他原本邪魅狷狂,不可一世的本相。右耳三串剑式耳环,随风飘扬,熠熠生辉。 另一边,在觉晓现身之后,齐恒终于明白原来之前那股恶意源头就是这个人。再看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分明是相熟已久……他是谁! 就当齐恒思忖之时,手中的囚天也有了动静,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开口回答了  113 他的疑惑,“他就是觉晓。” 能唤出囚天的剑魂实体并与之交流,也是齐恒不久之前刚刚修习做到的。囚天本不是他的佩剑,所以唤出剑魂着实费了他一番功夫。 此刻,见觉晓出来了,囚天便也显了身形。 囚天是一个通体黑皮,拥有一头白发的成年男人,黑色方巾遮住脸颊,只露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看上去,气势非常。 更加奇特的是,自囚天的后颈处生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锁链,锁链连着剑柄,与之合成一体。 见齐恒也能召唤出剑魂实体,觉晓笑了笑,他赞许的说道:“呐,你还真是厉害啊,杀了这样的你,那个人肯定不会再封着我了!” “主人,这里就由我来。” 听他这么说,囚天也走上前,他先是扭头对齐恒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开口对觉晓说道:“觉晓,你实在是太狂妄了!” 觉晓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依旧笑着,但是周遭剑势却已经无比逼人,“囚天,想和我说话,就要拿出实力出来!” 囚天对于他的挑衅并不在意,他抓着锁链,开始转着囚天,剑势经由旋转,逐渐形成一股飓风。 “哼,你不要以为就你会这一招!”冷哼了一声,觉晓竟也开始转起了剑,同样,也掀起了一股飓风。随后,觉晓抢先一步放出了飓风,他双手摊入地面,大喝了一声“爆!” 看他来势汹汹,囚天没有丝毫迟疑,也将飓风放了过去。他一边躲闪着从地面突出的道道剑气,一边将剑朝着觉晓扔了过去。 囚天剑飞过来的同时,从四周又变出了四条锁链,它们朝着觉晓直直飞去,大有将其困住之意。 看破了囚天的意图,觉晓冷笑道:“哈……我还真是被小看了……”说着,他并没有丝毫躲避之意,而是高扬其一只臂膀,刹那间,那臂膀幻成了一柄巨剑,臂膀落下,一道足以毁灭天的剑气便飞了出去。 “!” 囚天一惊,他知道,如果这一击他没能阻挡下来,那么他必死无疑。 想着,囚天猛地停下,他将封印目标放在了这道剑击上,一边用尽全力的阻挡着这道剑击,一边用锁链死死缠绕,完全抵消了速度。 成功地使之停下来之后,囚天咬破手指,在空中用血写了一个“封”字,随后那“封”字便泛起蓝光,从天而降,将剑击压了下去。 不过,觉晓也没有停止自己的攻击,他趁着囚天破解自己剑势的空档,直接朝着齐恒攻了过去。 看着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攻过来的觉晓,齐恒不但没有半点惊慌,他的表情也依旧如之前一般自如。看他竟还能这般游刃有余,觉晓冷冷笑了一声,“好小子,面对我还能面不改色,让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就当他即将要的手的时候,一道电击自天而降,直接将他劈在了地上,紧接着,觉晓便觉得自己的身上似有千斤之重。费力抬头,却发现,竟是囚天铤而走险,再度用尽全力将他封了下来。 “咳!”还未等觉晓开口说话,囚天便直接用剑刺进了觉晓的身体,彻底绝了他死灰复燃的可能。 居高临下的望着已经被成功压制住的觉晓,齐恒冷笑道:“你之前说我面不改色,舍不得杀我?呵呵,你实在是太过自信了,而且,你也太小看囚天了。你以为他跟着我的这几年,不会丝毫的长进吗?觉晓,今日,你死于自大——” 齐恒的话还没说完,先是一阵清风拂过,再是一声闷响,他只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背后,是君默。 第188章 情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觉晓顿了顿,随即便发出了一阵爆笑。他笑得过于夸张,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会死?哈哈哈,怎么办呢?我看你要死在我前面了!哈哈哈~” 觉晓的笑声实在过于闹人,囚天一边担心齐恒的伤势,一边有些恼羞成怒,他拔出囚天,又重重刺下,大有想要砍下觉晓头颅之意。 但是,当囚天把剑拔出来的那瞬间,他同时也给了觉晓一个破绽,觉晓稳稳地抓住了这个破绽,用蛮力破了封制,逃了出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身受重伤,像刚刚那般攻击,是再也使不出来了。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觉晓眼底写满了恨意。 “我这一生最为厌恶的事情,就是被人封印起来!而你,成功的惹怒了我,今日就算是碎剑,我也要毁了你——” “够了!”觉晓的话音一落,他便听见了被他封在原地的君沉的声音。而对方开口说话,就意味着,自己对他的封固失效了。 “呵,你装什么好人,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虽是如此,但是觉晓还是收敛起了自己的杀意,没再继续发动无谓的攻击。 对他竟然这么听话,君沉也是一愣,随即他的语气里也带了些难以察觉的笑意,“你是谨言的佩剑,我虽讨厌你,但也不希望你被毁掉。” 觉晓冷哼了一声,随后,他对君默开口说道:“喂,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回去了。”说完,他便散了身形,变回了剑。 面无表情的看着齐恒,君默开口说道:“齐恒,你说错了,今天,要因为自大死在这里的,不是觉晓,而是你。你太低估我了,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 “咳——” 齐恒踉跄了几步后,吐了一大口血。 “呵,呵呵呵……” 忍俊不禁的笑了几声之后,齐恒点点头,满是赞许。 “这就对了……这才是缥缈门掌门该做的事情,歼邪除恶……” 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君默的手腕,继续说道:“当初那手链是你送我的,你说那象征着我们的情谊,可如今,你摘了。” 君默见他点明了此事,他先是一愣,随后神情更加冷酷。他已经心软了无数次,今时今刻乃至从今往后,他都绝不能再因为齐恒心软了。他,已经厌烦了。见他不说话,齐恒抬起手臂,最后摸了摸那串手链,随后,将其化成了齑粉。 “君谨言,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说着,他便一把摘下了左眼的眼罩,全然不顾自身伤势,竭力想要释放出十鬼王天。 但是,就在他即将成功之前,一直在旁看好戏的赫阳终于现身了。他先是点了齐恒的穴,使其沉睡,随后才是看向了君默。 与君默对峙的这段时间,赫阳开口对囚天说道:“囚天,如今主人身受重伤,你带着他赶紧回去。”囚天知道赫阳,所以他没有多说,便搀着齐恒离开了。 见他们要走,君默立即便想追上去,不过,他刚要动,赫阳便开口叫住了  114 他,“君先生,真是对不住,打扰了你们俩的好兴致。” “你要拦我?” 听出他的声音就是先前将他困在阵法中的人,君默剑意微动,大有想要与之一搏的想法。 但是,赫阳却是摆了摆手,否认了。 “虽然,我也很想与君先生一战,但是,您可是主人的对手,我就算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有些人是我绝对不能出手的。不过呢~我的确是要阻拦君先生的,我可不能让您追上去,杀了主人呢!” 见他这个人说话前后矛盾,君默眼神一凛,剑势再次骤涨,剑刃一挥,便是一阵凛冽。 “不出手还想阻拦我,莫非他手下的人都是一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吗?” 可就当他的话一说完,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君默心中生出一阵恶寒,因为赫阳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君默确信自己并没有一瞬的失神,可是为何,那人却做到了无声无息之间就在他面前消失。 而更加令他震惊的是,就在他思考的这片刻里,那人的声音突然又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君先生的话我是实不敢苟同,主人眼界高,他不回收容废物,所以,我也不是——” “!” 心下一惊,君默扬剑便回身劈下,而那人也完全没有躲闪之意,任由觉晓划开了他的脖子,喷溅出了大量的血液。由于被划开了脖子,所以那人的头有些倾斜,但是他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君默,甚至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呵呵呵……呵呵呵呵……有点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君先生会斩下我的头呢~”说着,他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了君默的手腕,“普照!” 赫阳的这句话一出口,只见头顶天空之中突然降下来一束阳光,直直落在了君默的身上,被照中的瞬间,君默只觉眼前一片恍惚,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放心吧,普照只是个眩晕术,没伤害的。我可不忍心伤你,呵呵~” 将君默放于一旁后,赫阳解了幻术,复原了伤口,便也离开了。 赫阳离开之后,他第一个见的人不是齐恒,而是一直在等消息的宋施。看着宋施焦急的模样,他开口道:“这一战,君默没事,齐恒重伤。” 听他这么说之后,宋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如释重负的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些喜色。“虽说这么说有些对不住齐兄,但是,这个结果真是太好了。他终归还是没有对君默痛下杀手,在他的心里,还是有情的。这样……他们之间,就还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 “呵。” 见他似乎有意想要帮着那两个人重拾旧好,一向最为蔑视情谊的赫阳十分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情,他齐恒今日根本就不会受伤。依我看,这个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他转过身,最后说道:“还有你,最好也离这个字远一点。” 第189章 狼子 战场,自古以来就是杀戮与亡灵聚集的地方,一场战争,带走的人往往数不胜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自那血河之中向下望望,人将不人,鬼将不鬼。 夏琼苍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手下副将率领兵士们一个又一个砍下尸体的头颅。斩头,是离国风俗,意为恩怨无主,无以为报。 倏忽,阴风刮过,略过满鼻刻骨腥臭,夏琼苍皱了皱眉头,便调转马头走向了另一边。 夏氏一族,乃为北越的军门望族,世代位列军侯之位,与宋国叶氏、齐国集氏、梁国百鸟一族并称“四煞”。他的父亲之所以给他取名“霄”,也是盼着他能一飞冲天,鏖战九霄。可是…… 翻身下马,他将马缰绳交予别人,随后便独自一人径自走到了他们此战唯一的俘虏——宋凉的面前。 在此之前,宋凉对夏琼苍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纨绔子弟”“酒囊饭袋”的不思进取之徒,因为对方实是没有出息,从不率军出征,整天声色犬马。北越甚至都有了传言,说四煞名门夏氏将会败于他手。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这头一次的战场交锋,自己也算筹谋了许多时日,本以为天道酬诚,一帆风顺,却不曾想,却迎来了如此惨败。他所率领的那些精锐,哪怕拼尽全力,在这支队伍面前,都像是以卵击石,最终全军覆灭。 他,实是不服! 一看他来了,宋凉立刻便开口,破口大骂道:“夏霄!你可别忘了,你们北越可还有一个质子在我们手上,你今日不顾两国盟约,率兵偷袭,引得两国开战,你们北越,就不怕被别国唾骂吗!” 夏琼苍看他这幅狰狞的嘴脸,全然没有了他们宋国最为重视的礼数之姿,顿时心生厌恶。 他坐在一旁,心想:“虽说宋施那家伙整天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果然,相比较而言,还是他更好些。” 见夏琼苍不答话,宋凉以为是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他昂起头颅,更加不饶人的说道:“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放了我,否则——” “否则什么?” 没等宋凉的话说完,夏琼苍就神色不耐的打断了他。 宋凉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随后更加大声的说道:“否则,我父王必定会发兵灭了你北越!” “呵呵……” 听完宋凉的话以后,夏琼苍有些无语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连求饶都不会,威胁人倒是挺拿手的。” 说着,夏琼苍便起身站了起来,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道:“宋凉,你好歹也是带兵打仗的,和我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有用吗?你要真是个爷们,就和我单挑。” 夏琼苍的这话让宋凉愣怔了片刻,但是马上,他的眼中便闪烁出了必胜的光芒。 他曾经见识过夏琼苍的武艺,对方和来自各国的六位勇士比试,结果全都大败而归。甚至在最后一次对阵中,他还险些被人打死…… 所以,他不可能输! “好,说话算数,我赢了,你就放我走!” 见他根本没有多加思虑就答应了自己的提议,夏琼苍知道,他一定是中计了。而后,他的眼底,快速的闪过了一抹狡黠。 让人将宋凉松绑,夏琼苍还扔给了他一把长剑,“毕竟是以命相搏的买卖,拿好你的武器。” 弯腰捡起剑,宋凉先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在确认这剑上没有被动过手脚之后,他便摆好了架势,势在必得的冷笑道:“夏琼苍,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两人交手,宋凉剑剑角度刁钻,剑锋凌厉,只是奈何,他的每一剑,都能被夏琼苍完美的化解掉,化为无用功。 双方来往了数十招,渐渐地,宋凉逐渐意识到了一个令他心寒的事情。  115 即使他从一开始就拼尽全力,夏琼苍看上去也同样如此,可是他就是有一种违和感,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骗局里。 再度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宋凉看着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他此刻已经大汗淋漓,可是再看那夏琼苍,气息却是丝毫未乱。 怎么回事,这根本不可能!那个夏琼苍怎么可能会这么厉害,他可是曾经连个普通勇士都敌不过的废物……可是……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宋凉猛地抬头看着夏琼苍,他的瞳孔由于极度震惊而骤然缩紧。 看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夏琼苍笑了笑,随后说道:“我还在想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明白,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啊。” 用手掏了掏耳朵,夏琼苍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吗?因为宋施和我说了,他特别讨厌你这幅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他特别允许我可以折磨死你。来吧宋凉,我们再来!” 宋凉听完夏琼苍的话整颗心立马凉了大半,他本以为自己和宋溟此次的谋划定会先他一步,可是,到头来,他却是始终都在他人的棋局之上。 “宋施,竟然是他!” 一时悲愤交加,宋凉重振旗鼓,再度持剑冲了上去,可是这一次的进攻却是破绽百出。 “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的锋芒都收敛起来吗?” 一边游刃有余的与宋凉对战,夏琼苍一边开口如此问了一句。 “因为我不喜欢当什么狗屁小侯爷,顶着我家族的名头给北越的王效力。依我看来,我巴不得有一场大战,可以让我自己建功立业。” 夏琼苍越说,眼里的光芒就越盛,而他的光芒越盛,宋凉身上的伤就越多。很快,宋凉身上便伤痕遍布,皮开肉绽,鲜血也流了一地,看上去非常的可怖。 “呼…呼……果然狼子野心,你这一番不忠不义的话,传出去,就不怕被千夫所指吗?” 夏琼苍完全不在意的走到宋凉的背后,他将剑架在宋凉的肩膀上,开口说道:“千夫所指?等到新的时代开启之后,人们只会记得胜利者的功绩,败者,只配被人遗忘。就比如,你。” 第190章 同谋 “不会觉得无聊吗?”槐花树下,彼时尚未得势的宋施仰头看着这无边天际,蓦然开口这么问了他一句。 伸手接住一朵落花,宋施眼底略带笑意,随后将视线看向他,“苍茫天下,列国割据的时代已经持续了百年之久,不该变一变吗?” “你想变?” 同类相遇,无需多言,就可知彼此心意。 夏琼苍看得分明,宋施,和他是一类人。 任由掌心花朵徒然掉落,宋施转过身,直视着他,最后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只要有机会。不过,我却不想做那坐拥天下的霸主,和你一样,我也喜欢在背后,喜欢那控制一切的感觉。” 多年以来,夏琼苍一直将真实的自我层层隐瞒在假面之下,他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所有人都指责他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多年以来,就只有宋施一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看着这个清瘦且美丽的男人,夏琼苍沉吟良久,最后点点头,说道:“如此,小爷我倒也想看看了,这天下在你手,究竟能变成什么样!” 剑锋略过,人头落地。飞扬而出的鲜血有几滴喷溅在了夏琼苍的脸上,他伸手碰了碰这温热,笑容桀骜。 将剑插,进土里,夏琼苍仰起头看着头顶漫天星辰,呢喃道:“这,就算是开场了吧,宋施。” 另一边,在从赫阳那里得知了齐恒受伤的事情之后,宋施立马差人准备了些药物,匆匆赶去看望。 待到他来到他为齐恒安排的落脚之地——钱芳阁的时候,对方已经苏醒了。不过他胸前缠绕的层层白布,还是表明齐恒的伤势不轻。 见他醒了,宋施知道,这一定是因为内齐恒的那只鬼眼。数年来,齐恒的左眼已经吸足了万人生灵,自愈伤口,简直手到擒来。 看他来得如此迅速,齐恒苦笑了一声,随即将在周边伺候的四公子支了出去,而后说道:“赫阳传递消息的速度还真是快。” 宋施叹了口气,他刚想开口,却发现齐恒手腕的白玉月纹链不见了,而后,他表情一僵,质问道:“齐兄,你那手链……” 齐恒顿了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说道:“你倒真是敏锐,偏偏喜欢掀我伤口。” 说着,他伸手从放在一边的衣物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打开荷包,齐恒将里面的玉石残渣倒在了手上,用以鬼气,竟又将那已碎成齑粉的白玉月纹链修复成了原样。 看着手掌中的物件,齐恒眉眼微沉,“宋施,以后他终是如我所愿,恨透了我。我,真是开心……” 宋施看的分明,齐恒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可是他也知道,这就是齐恒保护君默的法子,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保护他…… “你如意便好。”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宋施没有再就他二人的事情上多说些什么,而是体贴地换了一个话头,“我在来的时候,接到了小侯爷的飞鸽传书,宋凉带去支援的部队已经被他歼灭在岭隘口,宋凉的人头也已经被斩了下来,估计明天早上,这个消息就会传到宫里了。” “如此,温祁也快要返回北越了吧。” 了然的点点头,齐恒开口道:“宋施,人在眼前的时候,心思尚可把握,可这人一旦离开了……” “你和赫阳说了同样的话呢。” 宋施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情谊可以经得起风浪,而且我相信,温祁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所以,齐兄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宋施便想要回去了,他转过身,最后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最近,就好看看咱们准备的这出戏吧。” 宋施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温祁已经在房里等着他了,在宋施去往钱芳阁看望齐恒之前,他就派人把宋凉已死的消息告诉给了温祁。看他来了,宋施回身关上门,一转身,就跌进了温祁的怀抱里。 任由着温祁抱住自己,宋施知道他是为何如此,他笑了笑,说道:“这是怎么了?像个孩子似的。” 紧紧的抱着宋施,温祁将脸埋在宋施的颈窝,细细嗅着宋施身上的清香,温祁开口道:“让我再好好的多抱你一会儿吧,宋凉死了,我回了北越,再能这样与你独处,就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宋施听完,他沉吟了一会儿,随后他伸出手环住了温祁,说道:“回了北越,我就不在你的身边了。听闻北越的女子向来温婉多娇,你还有个叫鹿宫的红颜知己……” “你若是介意,就派个人  116 跟着我一同回去。至于鹿宫,若你不想我和她联系,那我便不再和她说话了。”没等宋施的话说完,温祁便急忙开口,语气慌张。 听他这么说,宋施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纯属无理取闹,想着,他有些无奈,原来他还是在意。叹了口气,宋施仰头看着温祁,又问道:“要是日后,你需要个妻子呢?” 温祁把这宋施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娶亲生子,今生今世,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噗~” 看他这么严肃,宋施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牵着温祁的手,开口道:“傻子,我就是随意说说的。” 领着温祁朝着里面走去,宋施开口道:“今晚良辰美景,你就陪陪我吧~” 一夜寒凉之后,次日东升,新的一天来了。宋溟接到宋凉死讯的时候,两眼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他坐在凳子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连眼眶都有了些微红,他紧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道:“这怎么可能……离国怎么可能会预料到如此地步!二弟……二弟啊……” 同时,温祁正在帮着宋施穿着朝服,将下巴抵在宋施的肩上,温祁不舍的说道:“真不想让你去。” 宋施转过身,伸手抚摸着温祁的脸,笑道:“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不是吗?放心吧。” 温祁顿了顿,随后他捧起宋施的脸低头就是一吻,“好,你知道,我一切都听你的。” 第191章 野心 今早,来偏殿等待上朝的,宋施是第一个。他走到窗边,来的路上降下了一层薄霜,放眼望去,整座王城皆是白茫茫一片。 白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风中裹挟着潮湿,吹拂在人的脸上,留下一片黏腻。宋施愣了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勾起了嘴角。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进行了穿梭,让他又回到了娘亲尚且存活于世的那些年。 和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曾是他心底里最为美好的回忆。 那个时候,宋施太小了,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记得不太真切,唯独那一天—— 和今天一样,那一天同样也是一个降了薄霜,有些微凉的日子。宋施早早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平日不甚打扮的娘亲此刻,正端坐在铜镜前,她的手边,还放着宋施从不曾见过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甚至,在床边的衣架上,还放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看着那红色,宋施只觉得有些害怕,所以他坐起来,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亲……” 在听到他的呼唤之后,娘亲先是一愣,随后她扭过头,朝着宋施笑了笑,一如往常一般,应了一声,“施儿……” 看着梳洗打扮后美若天仙的娘亲,宋施一时看的痴了。娘亲曾在无数漫漫长夜之中,一边和他数着天上繁星,一边给他讲述着各种稀奇故事,而现在,宋施只觉得,他的娘亲定是天上的天仙转世。 所以才会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领着他走到了被重重封锁的宫门前,他的娘亲蹲下身子,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施儿,娘亲要出去见你的父王,你就乖乖的在这里等着娘亲,好吗?” 宋施从来都不会违背娘亲的任何话,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傻傻的承诺道:“嗯,娘亲,施儿会乖乖听话的。所以,娘亲,你见过父王之后一定要早点回来,这里就施儿一个人,施儿害怕。”在听完他的话之后,他只觉得娘亲将他搂的更紧了。仿佛,就想像这样将他重新融进身体里一般…… 后来,他的娘亲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她只是无声地紧紧的抱了他一会儿,便松开了手,跟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走出了这扇宫门。而这,便是他们母子的最后一面。 思及到此,他的背后,传来了周夔的声音。在他出神的时候,周夔不知何时也到了。 回头看着周夔的表情,宋施知道,他一定也是已经知道了宋凉全军覆没的消息,而后,他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许。 拱手朝着周夔作了一揖,宋施开口道:“自老师托病后,施许久不曾见过老师了,老师身体可还安好?” 周夔看着这个越发令他感到陌生的学生,这个被仇恨完全蒙蔽了心性的青年,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眉头。 见他不说话,宋施笑了笑,他垂下手,便站直了身子,“老师莫不是在生学生的气?自从三哥莫名被杀后,父王便开始重用施,施也是脱不开身去看望老师啊,还请老师理解——” “五年前你杀了宋应,今日,你又杀了宋凉。敢问四殿下,明日,你又要杀谁?”一步一步的走到宋施的面前,周夔冷着眉眼,怒视着宋施,“我当日应允帮你一次,不是为了眼看着你一步一步堕落进复仇深渊的!” 垂眼看着周夔蠢蠢欲动的手,宋施眼神一暗,脸上的笑意随即也消失不见,他对上周夔的眼睛,反问道:“那老师是为了什么?” 冷哼了一声,宋施继续道:“老师,在您选我当您学生的那天起,有件事您就应该知道。多年以来,我唯一之所愿就是能替我的娘亲报仇雪恨!而我报复的对象,就是宋风,就是这宋国!” 宋施的这番话,让周夔哑口无言。 宋施说的没错,当年他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夔就知道,宋施眼底里一直藏着一团火,那是团复仇之火,稍有不慎,就会伤人伤己。 就像,齐书—— 所以,自己才会选他做学生,他想扑灭这团火,他想让宋施好好活。 只可惜如今看来,他终归还是没有做到。想他名震天下的垂鸿客,却连自己的学生都救不了…… 抬手搭在周夔的肩膀上,宋施笑着凑到周夔的耳边,开口说道:“老师,听我一句劝吧,趁着宋国的水尚清,您还是及时抽身吧。” 说着,宋施便想要离开。但是,他的手腕却被周夔一把抓住,周夔看着他,最后问了一句,“你,会杀了他吗?” 就像是知道周夔说的是谁一样,宋施顿了顿,他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抽出了手,说道:“我会让他自己死。” “主人,君先生已经离开宋国了。” 另一边,一直在监视着君默动向的四公子在他离开宋国之后,便回了钱芳阁,将消息转达给了齐恒。 “我知道了。” 彼时,齐恒正坐在花园里,手捧着一盏茶,听到这话之后,他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简单的说了这四个字。 “主人,阿魍姐姐在孟国传来了消息。” 见他兴致不高,竹公子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了口,“孟国近日,谣言四起,国势大有不稳之意。” “孟国?” 在宋施的计划里,这孟国就是他在拿下宋国之后,第一个要 117 攻灭的国家。它处在北越与宋国之间,是连接枢纽,重中之重,怎么会—— “说下去。” 竹公子点点头,继续说道:“听说,那孟国国主颇信鬼神之说,太子为了博取欢心,便向他献上了一个人,名为——扶天。” 说到这里,竹公子抬眼看了一眼齐恒,“而自那扶天到了孟国,孟国国主便再不理朝政,整日痴迷精怪鬼神之说,甚至还派了军队四处挖坟掘墓。阿魍姐姐用了办法,得以见了那扶天一面,发现……发现那扶天,竟与齐书颇为相似!” 听到这里,齐恒掌力一重,顿时将茶盏震为粉碎,齐恒眼里显露凶光,随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了,齐书!” 第192章 春烬 “碧水浸落桃,一抹哀红。春阳染薄云,几度春回。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当天宝将噩耗禀报给宋风的时候,彼时的宋风,正倚着宫柱,望着天尽头。他的手边,是几樽喝空了的酒壶。 听完天宝的话之后,宋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呢喃了这一首他于少年时做的词——《春烬》。天宝记得,这首词正是当年,那位离世后,宋风为她亲作。一晃,便已过了这么多年。 长出了一口气,宋风回身招了招手,将天宝唤到了跟前,他看着天宝,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来来去去了很多人,到最后却只剩下了对方一个人。想着,宋风只觉心中一阵悲哀。 “天宝,这么多年,你一直恪尽职守的在孤身边侍奉孤,你觉得,孤是不是个有为的大王?” 听他话里,消极之意甚是明显,天宝立即跪伏余地,开口道:“王上,您自然是一位有为明君,您励精图治,野心勃勃,宋国,就是在您的治理下成为列国霸主。王上,尽管昭王殿下不幸,但是您还有太子殿下,还有四殿下和五殿下,宋国的未来有望,您万不可忧心过切,伤了自己啊。” 宋风听他如此说,沉吟了片刻后,也只是笑了笑,“孤不过就是问了这么一句,你又何必如此惧怕。莫不是,你也觉得孤是个无情之人?” 天宝知自己答错了话,他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却是再不敢轻易开口了。见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宋风眉眼一沉,便是一声叹息,他重新看向即将大亮的天空,开口道:“孤,或许是个有为明君,但却绝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轻轻地咳了几声,摊开手掌,掌心中的猩红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就好像当年那人的一身红装。 他不想让天宝看到这抹血迹,便紧握着拳头,垂下了手,装作无事的模样,他继续说道:“可惜,就算孤是一国主君,也没有让世事重来之能,这苦果,孤也只能一人承受。这就是报应,孤骗了她的报应。” “五弟今日,可做好了准备?” 从偏殿走出来前往正殿的时候,宋施故意的走到了今天来的稍晚的宋安身边,眉眼带笑,如此问道。 见他这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宋安却只觉一阵心惊。越和宋施走得近,宋安就越发的惧怕宋施,他看的分明,对方那副笑脸之下,蓄满的皆是滔天杀意。 “可若真这么做,我宋国的实力也要有所亏减,四哥可想好了?” 见他如今竟还没能拿下主意,宋施笑意更浓,他低低的笑了几声,眼底却是毫无笑意,“五弟,今日之事你若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不做,父王大可以交给别人。只是五弟你要明白,自从三哥身死,先前支持你的那帮老臣大多也都不在朝中了,你若再继续一味忍让,恐怕日后,这宋国朝堂之上,就没有你成王的一席之地了。” “你!” 宋施见他听到此处就想要大发雷霆,便先发制人,伸手拿住了宋安的手腕,继续面不改色的说道:“而且,消耗一点点国力,却可以永远除掉离国和远疆一族这两个心腹大患,这对宋国来说真的不是利大于弊吗?这么大的功劳,五弟,你舍得拱手他人?” 说到这里,宋施便松开了手,他看着走在最前端的宋溟,最后说道:“时间紧迫,五弟你思虑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看着宋施离开的背影,宋安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虽心有不甘,但他明白,眼下,他只得依照宋施的话去做,“可恶……” 坐在王座之上,宋风的目光从始至终就一直放在宋施的身上,没有移开过。大限将至之时,人对事情的看法突然也就明了了许多。宋风明白,他终归还是没能斗得过自己的这个儿子。他,输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连他一向最为信任的国师周夔,原来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入了宋施的阵营,他,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而如今,周夔也要走了。 看着自己失势的太子,看着自己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的五子,看着这和自己貌合神离的满朝文武,宋风突然胸口一闷,吐了一口血。 在晕厥倒地的那瞬间,他看到了台阶之下,宋施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他看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司马琳,那人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就像,在她的眼里,自己早已是一具尸体,而后,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宋风在朝堂之上吐血晕厥,立即引得朝堂大乱,人心惶惶。宋施见此机会,站了出来,他运筹得当,不一会儿,就解了危机。散朝之后,他对着宋安点了点头,说道:“祝五弟,平安归来。” 与太子两人一同来到宋风的寝殿门口,宋溟冷声道:“你真的好狠毒,这一切,全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说着,他扭头看着宋施,继续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安分之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提防着你,却没想到还是让你得逞了。” 听完他的话,宋施只是笑,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抬头看了看身边树上结的桃花,他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道:“大哥,春天到了尽头,有些属于春天里的花,还是要留在春天里,你觉得呢?” 宋施的话刚一说完,宋溟猛地伸出手掐住了宋施的脖子,至此为止,他终于全都明白了。原来,宋施的这盘棋,从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被他掐住脖子,宋施完全没有反抗,他看着宋溟,继续说道:“大哥,你是个聪明人,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王后想想,对吗?” 听他这么说,宋溟的脸色瞬间如死灰般难看。而正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天宝匆匆的走了过来,他先是对宋溟行了一礼,随后对宋施说道:“四殿下,王上请您进去。” 宋施点点头,他重新看向宋溟,最后低声说道:“您是我的大哥,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也不必瞒您了。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父王患病了,所以,一日王后娘娘见了我,我为表孝心,便献上了  118 一副药贴,让其代为转达。可不曾想,父王却是越吃越病,您说,这是为何啊~” 第193章 白夜 “父王,你就这般的恨娘亲吗?” 一走进这偌大的寝宫里,宋施的眼前倏地就浮现出了当年,尚且少不经事,天真无邪的自己苦苦追问宋风时的模样。 他四岁时被接出冷宫,第一个得到的消息,却是娘亲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 他将这份悲伤埋藏深底,他凡事都尽力做的最好,想要搏得父王的一份欢颜,可是,他换来的却是父王派来的六波罗一次又次的暗杀。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年仅八岁的宋安便被册封为成王,母亲也被直接封为贵夫人,仅次于王后张氏。而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他的母亲的。所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逾越之事,他在对方寝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为的,就是提他的娘亲讨一个公道。 可结果,他的举动惹得宋风发了雷霆之怒,宋风命人直接将他拖到了大殿之上,他的父王撤了他的封号,将他赶下了天阶。 而这个问题,他的父亲,他也曾万般敬仰的父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回一个字。就好像他的娘亲,对于对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时过经年,宋施再度走进这寝殿之中,他那常年戴在脸上的假面终是有些戴不住了。 宋施见到宋风的时候,宋风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彼时,他已经屏退了左右,独剩他父子二人。 宋施在离他还有几步路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欣赏着宋风如今颜面尽失的模样。 这是一份进入骨髓的仇恨,这仇足以遮天蔽日。宋施依旧还记得,当日他独自一人走在善川无一人的大街上,夜已经深了,天空却是一点光亮也没有。他抬头张望着这无边夜空,就像张望着他永无希望的人生。想着,宋施回头看了看,似是巧合一般,今晚,也是个无光之夜,就像当年—— 见他不走过来,宋风先是重重的咳了几声,随即笑道:“孤现在这般模样,你满意了吗?” 宋施微微一笑,他朝前走了一步,随后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王,父王此言,真是令儿臣惶恐。” 看他事到如今还在和自己演戏,宋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宋施,现在这里就剩你和孤了,你,就不要在孤面前装了。” 听他这么说,宋施只是起了身,没有说话。 宋风继续说道:“孤知道,当日王后送来的那副药贴是你的,两副药贴合于一处,便会是一味剧毒。不过,你筹谋了这么久,就只是如此?” “当然不是。” 宋施冷笑着,他的笑容和他眼神的冰冷像极了那时的司马琳…… 被自己下令处死时的司马琳。 “儿臣可不敢让父王失望,所以,下毒,不过就是个引子而已。” 宋施走到宋风的面前,笑着,“父王不是很疼爱贵夫人和五弟吗?所以,儿臣定会好好的孝顺贵夫人,辅佐五弟的。” 宋风看着他,宋施的心思歹毒的让他心悸! 居高临下的望着苍老了许多的宋风,宋施俯下身,低声道:“王后,贵夫人,你的四个儿子,我都会一个一个,亲自送他们下去陪您的!” “那……孤呢?” 宋施说完,便往后退了一步,他长出了一口气,显得无比的轻松愉悦,“呵,儿臣可不敢弑君,儿臣,会让您好好地活着。” “呵呵呵,呵呵呵……真不愧,是孤的儿子……真是孝顺。” 宋风愣了愣,随后大笑了出来。 笑到最后,宋风悲哀地看向宋施,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年你的娘亲究竟做了何事吗?孤今日,就告诉你。” 说着,宋施发现,宋风的眼眶竟然有了一抹湿润,“司马琳,她嫁给孤就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孤的女人——张氏。” “!” 听到这里,宋施脸色猛地一变,连着心跳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可是孤不甘心,孤将一腔真心全都给了她,可她却从来都不多看孤一眼,甚至为了让孤放张氏自由,还答应嫁给我,呵,呵呵……” 笑着笑着,宋风的表情越发的狠戾,“孤骗了她,孤没有放了张氏,还强要了张氏,让张氏怀上了孤的孩子,孤也要让她生不如死!” 情绪的过于激动,宋风又吐了好几口血,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却还是在笑着,“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也怀了孤的孩子,哈哈……” 宋施知道,宋风已经病入膏肓。 这疯人疯语,他也不想再听了。 拔出一并长剑放在床边,宋施看着俨然疯魔的宋风,低声说道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儿臣告退。父王,您……一路走好。” “宋道诚……” 突然之间,宋风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呼唤,他猛地停下了笑声,起身看去,面前站着的,竟然是王后张氏。 显然,女人已经将他刚刚所说的真相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见了。此刻,张氏双眼噙泪,一脸失望的看着宋风,她看着他,声音颤抖,“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宋风看着她,这个他愧对了一生的女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着张氏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的面前,宋风愣了愣,他又看见了一直缠着他的司马琳的鬼魂,而现在,那鬼魂正看着张氏,连一点余光也不曾分给他,就像当年。宋风长叹了口气,他将宋施留下的剑交到张氏的手中,说道:“杀了孤吧,这是孤欠你的。”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得偿所愿。 女人将剑扔到地上,她转过身,最后和他说道:“王上,臣妾是不会杀你的。就像刚刚那孩子说的一样,臣妾也希望王上您要好好地活下去,永受痛苦折磨。” “呵,呵呵呵……” 终于,偌大的寝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宋风走下床榻,弯腰捡起了长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窗边。 “孤才不会让你们如愿,孤这就去找她……” 话音未落,宋风便将长剑搭上肩膀,选择了自刎。 “娘亲,儿子终于替您报仇了。” 站在宫门外,听着天宝的一声凄厉叫声之后,宋施伸手折了一枝桃枝儿,放在鼻前嗅了嗅,他低声说道:“娘亲,愿您来世,做一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再不要受如此苦痛了。” 第194章 逝花 “宋施参见王后娘娘。” 自从宋风引颈自刎之后,宋施便直接控制了六波罗,把持了朝政。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宋溟以谋逆罪名禁足于太子府,不许其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随后,他自己便已四殿下的身份自居为宋风准备丧仪诸事。他来面见张氏,已经是一月 119 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偌大的王宫,除了张氏自己,再无一个仆人。 其实,自那日误打误撞的听到了宋风和宋施两个人的对话之后,她便对如今下场有了些预料。她,一直在等着宋施。 见他终于来了,张氏轻出了一口气,继而笑了出来。如今的她,早已荣光不再,面上看着,形容枯槁,如同枯木一般。哪怕不用人来搭脉,宋施也知道,这个女人,命不久矣了。微微地垂下眉眼,宋施有意的避开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继续说道:“王后娘娘,自父王殡天,朝堂之上诸事如麻,终是于近日抽空来见娘娘一面,若有怠慢,还望娘娘恕罪。” 张氏看他事到如今还在自己面前装着一副勤恭孝悌的样子,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宋施,你的所作所为,本宫已经知道了。你又何必,在本宫面前继续演戏呢?” “宋施不敢。” 宋施愣了愣,依旧没有抬头。 见他这样,张氏心力交瘁,也不想再过多计较些什么。她低垂着头,将那串玉坠从衣领之中取了出来,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琳”字,张氏开口道:“这个玉坠,还是当年你娘亲给本宫的。” 自娘亲被宋风下令处死之后,宋施便是连一件娘亲遗物都没有寻到,却不曾想,这或许是举世之间唯一的一件,竟然在王后张氏的手上。虽说当日听到宋风亲口提及,王后张氏与娘亲之间关系匪浅,但是她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宋施却并不想细细深究,可如今—— 许是睹物思人,张氏看着玉坠,眼眶转瞬便湿润了,“当年,我听从父亲的话,同意了与先王的婚事,跟着前来迎亲的女将军去了善川。在那之前,我也只是对这位女将军只闻其名,不曾见过。我以为即使是个女子,杀伐征战久了,也定是个粗鲁野蛮的女子,可是,直到我亲眼见了她,我才知道,我错了。” 这是宋施生平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与娘亲的事情,所以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的听着。 “她让我明白,原来巾帼不让须眉是真的,原来,女子也可那般威风凛凛。可惜,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我无可救药的倾心于她,全然不顾我和她之间那重重阻碍。那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了,大婚之前,我质问她,可她却只回了我四个字——礼制不合。呵,呵呵……” 全然不顾眼泪落下,张氏笑的极其令人心痛,“她是个骗子,否则,她就不会托人将这个玉坠送给我,让我的念想一直留到了如今……” 看着宋此刻面无表情的脸,张氏继续说道:“即使容颜相似,可你却终归不是她。她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在天有灵,定希望你也是如此。所以……” “既然王后娘娘也说,施并不是娘亲,所以,娘亲的光明磊落,施做不到。” 之她这之后一定会归规劝自己,宋施便先她一步如此说道。 对上张氏的目光,宋施继续说道:“今日,多谢王后娘娘告诉了施娘亲的事情,作为回报,施会让王后娘娘在这后宫安享晚年,死后,也会尊称您为王太后。这隐晦的情事,还请王后娘娘忘了吧。” “既如此,本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宫的儿子……溟儿,你可否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沉吟了片刻,宋施弯腰拱手,垂首道:“天命有数,施答应王后娘娘,会给大哥一个善终。” 在宋施离开不久,自天而降,便落下了一场雨,天地之间一片氤氲腾腾。张氏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坠,呢喃道:“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在接到六波罗传来的张氏死讯的时候,宋施正准备前往太子府看看宋溟。 六波罗跪在宋施的脚边,双手,将那玉坠呈了上来。垂眼看着那玉坠,其上的“琳”字让宋施心中一痛,顿了顿,他摆了摆手,说道:“将它和王后娘娘葬于一处吧。” 另一边,历经这一个月,宋溟不知为何,神志竟是不清楚了。他披头散发,只穿着亵衣,在庭院里不停地痴笑着。 看着昔日自己这个也算是端庄雅正的大哥,宋国的太子殿下,宋施眉眼微沉,心中只感叹世事无常。 只身一人走到宋溟的跟前,他蹲下身子,与其平目而视,开口唤了一声“大哥。” 宋溟歪着头,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宋施,忽然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场景,浑身开始颤抖,拼命地向后退去。 看他这样,宋施神色不变,他长叹了口气,随即便坐在了台阶上,开口说道:“大哥,我知道,其实你还是记得我的,因为往往,恨意,便是这世间最为难以消解的感情。我杀了二哥,将你从太子之位上拽了下来,还给你安上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并且还换了你的药,让你变成现在这般疯癫模样,你的心里,一定恨透了我!” 说到这里,宋施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他看着宋溟,继续说道:“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从我下定决心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把生死,把善恶,全都置之度外了。大哥,我一直坚信因果轮回,报应之说。如今,你的报应来了,你就该全盘接受,怨不得别人。” 宋施起身,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月,雨后,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他勾了勾嘴角,最后说道:“其实今天来,除了看看你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大哥,王后娘娘仙逝了,你可以不用再担心她了。” 说完,宋施便没有再过多的停留,便带着两名随行侍卫离开了太子府。而在他离开之后,一直疯疯癫癫的宋溟突然就恢复了正常,他红着眼睛,情绪崩溃,“宋施……宋施!!” 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宋溟便猛地冲向了附近的石柱,一头撞了上去。临死之前,他看着天空明月,心道:“宋施,我等着看你的报应……” 番外二 南柯一梦 在宋风的世界里,他所接触的任何人任何事,在其背后都遍布着层层的阴谋诡计。成长于深宫里,每一天每一天,他所被灌输的就只有六个字——做太子,称宋王。 他的父王有六个儿子,他是老三,既不很得宠,又不很冷落,像是一株参天大树的一根枝丫,可有可无。宋风,字道诚,无愧于心,坦诚立世的意思。所以,他也曾活得无比自由快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太子在战争中殒命,宋国痛失国本,而他的自由快活也随之一并到了尽头。他的娘亲,临终前死命地抓着他的手,对他说:“道诚,你,你要争气……!” 他的娘亲死得很蹊跷,虽然身患旧疾,却也没有重到如此地步。宋风知道,定是有人害了他的娘亲。他娘亲走的那一天,天降大雪,可即使如此,他的父王也没有来。 父王和娘亲  120 积怨已久,死生不复相见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话语。而如今,终是一语成谶。 后来,没了娘亲,于这深宫之中,他就像是一颗浮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溺死在这片无边大海。而那个时候,他的父王会来看他一眼吗?恐怕,也不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宋风动了想走的心思。 人一旦下定决心想要逃离出某个圈子,那么就会不自觉的拼尽全力。宋风很幸运,他的娘亲为他留下了很多助益,他成功了。 离开宋王宫的那一天,一如往年一般,天降大雪,铺天盖地的冰冷就这样落下来。宋风伸出手去接雪花,出了一片寒水之外,再无他物。他想,这就是了,这就是他最后从宋王宫带出去的东西了。 在朝中大臣的联名举荐下,宋风成了王爵,彼时战事吃紧,他的父王开始将一些军权交到了他的手上,似有重用之意。那个时候,新的太子是他的二哥。 成了王爵,有了实权,接下来就该是娶亲生子,立业成家。宋风不想娶亲,他在深宫之中见过了太多疯狂的女人,那种为爱疯狂,让他不敢谈爱,甚至,也不敢接触女人。所以,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至此为止,宋风觉得,就算曾经他也算历经了千难万阻,多次死里逃生,可终归,即使他没有成为太子,可也成了王爵,也算没有辜负娘亲的临终嘱托。他这一生,也该顺遂美满了,可是…… 他那二哥,新的太子,终归还是命里福薄,成为不了这亟待成为霸主的宋国国本,终于还是在病痛之中抱恨而去了。他的父王,野心勃勃的他的父王,接连两次痛失亲子,精神终归是衰败了下来。一夜之间,须发皆白。 这一下,他手下的老臣们再也住不住了,他们的野心顷刻毕露,纷纷不停的为他肃清朝敌,肃清着所有可能成为他登上太子位的阻碍。他们甚至还开始操控起了他的婚事,为他迎娶了一位大臣之女——张氏。 一直到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善川,来到他的跟前,他才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朝野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军侯——司马琳。 司马琳的家族是在背后支撑着他的几个世家之一,因为世代军族,所以在朝中十分德高望重。而这司马琳,本是司马家的二小姐,却因不喜女红,偏喜战马铠甲,所以年纪轻轻,就跟着老军侯上了战场,获得了累累战功。被宋王破格封为——女殇将军。 完全不一样……司马琳和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位女子都不一样。她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长枪,俊美容颜肃穆清冷,堪称绝美…… 司马琳翻身下马,她走到张氏的跟前,护卫着他的夫人一步一步的来到他的跟前,而那一刻,在宋风的眼中,却只有司马琳。而他的心,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何为一见惊鸿呢? 自这一刻,宋风终于明白了。一见惊鸿,便是大梦初醒所见第一缕阳光,便是举世之间你眼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一心动! “王上……” 猛地从睡梦之中惊醒,宋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倚着扶手睡着了。睡梦之中,他梦到了司马琳。 一脸惊慌的看着身旁的天宝,宋风定了定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见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天宝赶忙跪在地上,开口道:“王上,贵夫人正在殿外请见,您刚梦魇,要不,我出去让贵夫人回去,明日再来吧……” 天宝的话刚一说出口,就见宋风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朝殿外跑去。 当他跑出殿外的时候,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一旁的司马琳。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她了,久到,仿佛过了千千万万世。他走到司马琳的身后,颤抖的伸出了手,唤了一句“阿琳……” 司马琳先是一僵,随后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深情,面挂两行清泪的男人,爱她爱到几乎疯魔的男人,良久,司马琳叹了口气,便抬手替他拭去了眼泪,柔声道:“我在。” 是梦吗? 如果是梦也好,就让我一辈子沉溺在这片梦境里吧,我太累了,不想再醒过来了。 伸手抓住司马琳的手,宋风将女人揽进怀里,开口说道:“阿琳,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害怕极了,害怕我再也醒不过来,害怕那些都是真的……” 微微垂下眼睑,司马琳笑了笑,她轻轻地拍着宋风的背,安慰道:“王上,您看,我就在这里啊,不用害怕,再也不用害怕了。” “嗯!” 宋风重重的点点头,孩子气的说道:“阿琳,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 “……” 司马琳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主动环住了宋风的腰。 “我自然爱你,否则,我怎么会答应嫁给你呢?” 说着,司马琳牵着宋风的手,弯起眉眼,她领着宋风朝着深宫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王上,夜深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去里面慢慢说吧,好吗?今天晚上,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也想听听,你梦中的事情……” 随着他二人走远,这周遭景致也瞬间化为漆黑,消失不见了。 第195章 小满十日刀下死 “可恶,宋国的支援还没到吗?” 在接连吃了败事之后,远疆素英终是坐不住了,她气急败坏的握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彼时她的周围正聚集着七位远疆七星大长老以及少主远疆凌安,而在七星大长老之首远疆五音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虽生的相当俊秀,但是眉眼之间却是洗不尽的冷漠。他便是五音唯一的徒弟——远疆七律。 见她动了怒,远疆凌安立即走了出来,开口道:“近日宋国国内虽有巨变,但是宋凉的支援却是一早就动身了,相信不日就会赶到了!” “报——” 远疆凌安得话刚一说完,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急报,传令士兵走进议事厅,神色慌张的说道:“族长,大事不好了。我们派出去的人在岭隘口发现了一队尸首,其中就有昭王的尸身,看手法,是离国干的。” 此事一出,议事厅里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再变,最终归为土色。远疆素英更是连连后退,最终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之所以当初同意冒险与离国开战,就是仗着有宋国的支援,可是如今,她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脑之中不停地思虑着对策,随后,她开口说道:“如今宋国遭遇巨变,恐怕已经无心再出兵支援了,即使出兵了,恐怕也赶不上了。如今,还是只能全凭我们自己的力量。为了防止离国出兵偷袭后方,下令,抽出一部分 121 会碎灵烟的精锐回防,哪怕……死战!” 议事结束后,远疆七律跟在远疆五音的身后,他回头看了看,随后说道:“师父,您觉得我们这一仗,会赢吗?” 远疆五音显然也是在思虑什么,有些出神,她愣了愣,只是看了看远疆七律,并没有说话。 远疆七律见她不说话,就像是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一样,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突现了隐约笑意,他伸手扯了扯头上的兜帽,颇有深意的说道:“师父,我知道您和离国的那个花信情谊匪浅,但是现在,您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您可是,七星大长老之首,是我们的主心骨。” 远疆七律说完就径自离开了,开着他的背影,远疆五音紧握着拳头,良久不曾放开。 这之后一连又过了九天,到了第十天,远疆一族身赴前线的精锐已经消耗殆尽,这场耗时了数月的战争,终于要迎来终结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噩耗传进了远疆一族的议事厅。 他们的大本营,已被花信歼灭。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让原本因为身心俱疲而患了病症的远疆素英抵抗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大吐了一口血,只得无力的瘫坐于椅子上。此时的远疆素英悲愤交加,她突然间抬起头,怒目而视着远疆凌安,将怒气全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全是你,全是你的错!” 看她俨然已快病入膏肓,失了神志,远疆凌安立即走上前来,想要安慰,可是,他还未张嘴,他的话就被远疆素英的训斥全都堵了回去。无奈,他只得跪在地上,垂头听训。 看她动了如此大的怒气,远疆五音紧了紧眉头,她先是示意让那传令的士兵退下去,随后,也走上前来,开口道:“事到如今,往事再提无益。还是想想当下这严峻局势,我等该怎么应对才是,素英,你身为一族族长,更应该沉得住气,这才是一个族长应该有的气度。”说着,她又回头,让远疆凌安站了起来,“你是少主,不该如此懦弱。” 看她接管了场面,远疆七律左右看了看,而后便转过身从议事厅的后门离开了。 在掌心之中凝结出了一只碎灵鸟,并将其放归于天,看着渐渐飞远的碎灵鸟,远疆七律冷笑了一声。 春尽夏来,小满之时,正是雨水频频之际。两军决战的这一天,天公不作美,又是降了一场细雨。 决战之日清早,离宁一反常态的没有让人服侍,而是选择了自己更衣。他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忽然之间,他只觉得镜子之中的自己竟是如此的陌生,他甚至开始有些不认识了。 “小满十日刀下死,今天……还真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就当他感慨往昔的时候,他的身后,夏琼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回头看去,夏琼苍已经不知站在那里多长时间了。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自那日他将人马带来之后,他便再没有亲临战场,而是在一旁安了一顶偏账住下了。夏琼苍走到他的旁边,笑道:“算我多句嘴,你这样做,值吗?” 离宁将最后一件铠甲穿好,他回身看着夏琼苍,没有说话。 “为了那样一个负心人,你搭上了一切,何必呢?” 说着,他走到一边的果盘,顺手拿起了一瓣苹果。 “依我看,今日之后,你不如彻底绝了对他的念头,安心地继承你的离国,以后,什么样的佳人你寻不到?” 长出了一口气之后,离宁笑了笑,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一样的,这世上或许是有佳人万千,但是拿走了我一片倾心的那个,却就只有他一个。” 看着外面雨势减弱,离宁抬手拍了拍夏琼苍的肩膀,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所以这一仗之后,我会一并将我的心也一起葬了。” 走到账门旁,离宁最后回头看向夏琼苍,“其实还真想看看,将来如你这般的人究竟会心悦何许人也呢,呵呵~” 砸了咂嘴,夏琼苍听着营前响起的号角声,独自一人呢喃道:“小满十日刀下死,细雨清风咏亡魂。再会吧,离宁。” “下雨了。” 看着屋外的连绵细雨,宋施回头对齐恒说道:“这场雨过后,宋国就是我的了。” 经过多日的休息调养,齐恒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走到宋施的旁边,说道:“你要葬的花还剩两朵,四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啊?” 宋施低低笑了出来,他看着齐恒,说道:“齐兄过几日就要去孟国了,葬这最后的两朵花的戏恐怕齐兄是看不到了。过了气候的花再留到夏日里,实是不合时宜。不过,我一定会让它们绽放到极致。” 第196章 了了 似乎细雨总是会勾起那些本应该沉没在灰尘中的过往,引得人无限遐思。 “凌安哥哥~” 恍惚之间,离宁似乎听到了一声发自他口的呼唤。 他唤的人正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正笑吟吟的迎着他。 那人身穿着远疆一族独有的黑紫色绣灵大氅,远疆一族不蓄发,脸上纹有紫焰纹。那人的容颜是那样的英俊,那笑意,更是让他无比醉心。 倏忽,有雨滴随着清风吹进了车帐,落在了他的脸上。那微刺的凉意,让离宁先是一愣,随后便回到了现实。他抬手取下那几滴雨滴,放于手掌之中看了看,最后只是合掌而握,只留下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在惋惜着什么。 两军列阵,主将率军位于阵前,离宁虽不善骑射,却也下了车帐,骑上了一匹马。 看着与自己遥遥相望的另一边,连日来的对阵远疆一族的势力已大幅减弱,现在剩下的,就是他们全部的族人了。 这一战胜了,远疆一族也将自此消失。 不过眼下,战争的胜利与否却已经不是离宁最为看重的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看着那个哪怕刚才,他依旧放不下的人。 “呵……” 这一声笑,离宁笑的很是突然,突然到他身边的将军们都是一惊,可只有他这自己知道,这一声笑,其实是他蓄谋已久的,为的,就是这一天。 深吸了一口气,离宁策马主动地走上前来,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已经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他的眼中,只有远疆凌安。 “事到如今,远疆一族也就只剩下你们这一脉了,不如识趣点,降了我离国,如何?” “离宁,你白日做梦!”而不等远疆凌安开口,远疆素英便直接回绝了他。 见她答话了,远疆凌安顿了顿,最终也没有出声。 看他这样,离宁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他点点头,说道:“是我想当然了,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归会有些长进。” 说着,离宁便调转马头,回到了自家阵营前。 他没再看远疆凌安一眼。 离  122 宁知道战事已经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所以他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无比疲惫的对身边将军说道:“下令,远疆一族除远疆凌安和远疆素英之外,一个不留,全部歼灭。” 虽说远疆一族和离国之间,兵力相差悬殊,但是远疆一族不愧为全民皆兵,互相争战之中,竟也和离国兵士平分秋色,丝毫不处于劣势。彼时,雨渐渐的开始便小了。 当离国兵士最终将远疆素英以及远疆凌安团团围住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天空,雨后的斜阳是那样的刺眼,红的像是大片的血。离宁留了一小队的兵马跟着自己,随后便让其余的兵士即刻返回离国,将胜利的消息带回去。 翻身下马,离宁独自一人走到了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远疆素英,以及最后束手就擒的远疆凌安面前。 “终归,到最后还是我赢了。” 他看着远疆素英,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那是一种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呢?说是欢欣,他的眼泪却落了下来,说是悲伤,可现在他已经战胜了远疆一族,他是胜利者…… 远疆素英高昂着头,即使眼下她已经无比狼狈,可她却依旧笑的跋扈,“呵呵,赢?离宁,你真的赢了吗?” 离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远疆素英的声音越发的尖锐,笑的也越发的狰狞,“只要我活一天,你就永远赢不了!” “族长……” “你闭嘴!”远疆凌安刚想说话,就被远疆素英狠狠的训斥了一句,“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废物!” 女人重新看向离宁,继续说道:“凌安,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是我亲自挑选的少主!他只能喜欢远疆一族的人,而你,永远不可能!” “……” 离宁呼吸一紧,却依旧没有说话。 “呵呵,其实凌安也不是真的喜欢你,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听我的话,放弃了你。你执念了这么些年,不过就是一场空而已……” “所以,我也已经明白了这之后我该怎么做了。”终于,不等远疆素英的话说完,离宁便开了口。 长出了一口气,离宁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早就死心了,之所以还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就是想出一口恶气。” 而也就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离宁也才终于又看了一眼远疆凌安,不过此时他的眼底,已经丝毫情绪都找不见了。 “他既然当初为了一族的荣耀抛弃了我,我又怎么可能不报复他呢?他去当了少主,那我就做太子;他寻觅少主夫人,把我就要坐拥天下所有绝色!最后,我还要将他最看重的一族全部杀光……” 听到这里,远疆素英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伸手捏着远疆素英的下巴,他看着这个他深恶痛绝了一辈子的可恶女人,最后说道:“而你,远疆素英,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他们看着你,让你永远活在失败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离宁便松开了手。就当离宁转身想要回到马上的时候,愤恨交加的远疆素英突然奋力一挣,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唤出了碎灵烟,直直的朝着毫无防备的离宁攻了过去,“离宁,你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远疆凌安猛地撞开身边的人,同时大叫了一声“离宁,快闪开!”离宁刚一转过身,就看到面前,远疆凌安已经用身体替他挡下了碎灵烟。 “离宁……”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离宁还没有完全地反应过来,他只是面无血色的看着回头冲他笑着的远疆凌安,那笑意,和他回忆中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骤然倒地,离宁伸手就将对方稳稳的接近了自己的怀里,他低着头,在看到远疆凌安胸前那可怖的伤口以后,他终于找回了神志,随之一并找回的,还有止不住的眼泪,“不要…不要……你不能死,不能……” 看着他哭的如此狼狈,远疆凌安艰难的勾了勾嘴角,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便闭上了眼睛,断了气。 “不要……远疆凌安,你不要死,不要!!” 第197章 一世安宁 细细数来的话,离宁觉得自己这一生其实活的就是一口气。他想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让负了他一生情浓的远疆凌安感到无边后悔。所以渐渐地,他有些疯魔了,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亲手将最初的那个纯粹的离宁杀死在过往里。 可是,当他如今真的做到了这一切之后,看着这个哪怕如今,他其实也没能完全忘怀的男人,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无比空虚。 他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和这个人的命运只不过短短相交了片刻,他们两个人,原本就是两条不同路上的旅人。 所以,离宁恨吗?他当然恨,可是恨的却再不完全是远疆凌安,甚至,也不是远疆素英了,他恨的,只是这令人无可奈何的命运。他执念了十数年,执念让他疯魔,让他面目全非,在他即将达成所愿的时候,却让他认清了一切……终归,还是耗尽了。 他觉得远疆素英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执念了这么些年,到最后,却也只不过是一场空。执念一场错,就注定了什么也得不到。 那一刻,只是突然间的,离宁觉得自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那一刻,他释然了。既然是一场错,那么也就该让它结束了。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情谊,也该……放下了。 他和远疆素英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每一字每一句就只是为了激怒她。 在决定与远疆一族开战的时候,他曾经暗中通过齐恒,和宋施达成了一笔交易。这一战之后,要与远疆一族一同消失的,还有他这个名字已经刻在离国耻辱柱上的太子。 他本就体弱多病,加之多年来的思虑忧心,身体状况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执念已散,就更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后来,他也的确成功的激怒了远疆素英,对方拼上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只为杀了他。那一刻,无一人看到,离宁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那是心满意足,那是了无牵挂。可是…… 低头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远疆凌安,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打乱他的计划,让他束手无策。他总是这样…… 将远疆凌安轻轻地抱进怀里,像是生怕弄疼了对方一样。离宁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他吸了吸鼻子,笑道:“你真是太过分了,远疆凌安。累了和我说一声就好了,干什么装死呢?呵呵……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就和好,我们再也不闹别扭了,好吗?” 说着,离宁便横着抱起了远疆凌安,有些吃力的走向了远方。途径远疆素英的时候 123 ,离宁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离宁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随即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同时,他自己也大吐了一口血。不过,这些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远疆凌安,他甚至都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渍,便爬向了对方。一向有洁癖的他,脸上,身上全都沾染上了淤泥,可是他的脸上,眼中依旧盛着满满的笑意,他重新来到远疆凌安的身边,开口道:“怎么办啊,我没有力气了……” 将头贴在由于受了碎灵烟的攻击而干瘪下去的远疆凌安的胸膛,离宁的瞳孔开始渐渐地涣散,他的气息也慢慢的弱了下去,“远疆凌安,当初…你没能带我走……现在,就换我去寻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披战甲,头戴赤红飘带的青年犹如天神一般骑着一匹披带白金铠甲的乌黑战马从远方绝尘而来。而他,正是夏霄,夏琼苍。翻身下马,他先是冷眼看了看已经被离宁的人处置了的远疆素英的尸体,而后便走向了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离宁身边。 夏琼苍喜爱美人,也疼惜美人。在他的眼里,离宁也可算是个美人,如今,美人零落的场景,令他倍感心痛和惋惜。 他半蹲下来,将离宁扶进怀里,伸手体贴的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泥,随即说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吗?你明知后悔便是死路一条……” 倚靠着夏琼苍的臂弯,离宁艰难的睁着眼睛,此时他已经气若游丝,“我这一生爱他爱得太过用力,葬心,无论后悔与否,我都活不成。” 夏琼苍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皱着眉头。 “夏琼苍,既然你来了,能不能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把我,和他葬在一起,不用立碑,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就好……” 说着,离宁费力的叹了口气,“以前为了那些虚名,我们形同陌路,死了,就让我们……自由自在的…在一起吧……” 看着怀中已经去了的离宁,夏琼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看着美人在自己的怀里彻底凋零,还是为了一个情字。夏琼苍长吸了一口气,他将离宁放在远疆凌安的身边,而后站了起来。 垂首看着这两个错过了一生的苦命人,夏琼苍点点头,说道:“放心吧,到了那边,你们一定会自由自在的,离宁。” “凌安哥哥!你怎么走得这般快,我都快赶不上你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离宁终于来到了远疆凌安的面前,他主动地牵起对方的手,脸上挂着如花笑靥。 “凌安哥哥,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吵架了,以后呢,我们要和和美美的,永远在一起~” 低头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远疆凌安顿了顿,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他伸手刮了刮离宁的鼻尖,宠溺的笑道:“好,以后我哪里也不去,就跟在你的身边,和你永远在一起,一世安宁。” “一世安宁?”离宁眼神一亮,显然非常最喜欢这四个字,他搂住远疆凌安的胳膊,笑道:“这四个字真是极好,安宁,有你有我,我真欢喜~” 看着离宁开心的样子,远疆凌安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深了,他一边带着离宁走向远方,一边说道:“一世安宁,就是你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也欢喜。” 第198章 贵夫人之死 却说宋风这一生一共就只娶过三个女人,除去女殇将军司马琳,王后张氏,就是那为宋风生下了滕王宋应以及成王宋安的贵夫人,徐氏。 而这徐氏眼看着多年的宿敌张氏倒下了,连带着两个儿子也一同跟着先王仙去,那宋施也没多大的权势,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赢了。 自那日在宋安来请安之后,徐氏,这个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撕扯下了自己谦卑的假面,行为举止,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送过未来的准王太后。 “殿下,贵夫人今日又会见了同族之中在朝的几位大臣,商议扶五皇子殿下登基之事。” 手下过来汇报的时候,宋施正为温祁打点着行装。 听完手下的汇报,宋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摆摆手,示意手下可以下去了。随后,他坐到正坐在床上,叠着衣服的温祁旁边,从后面抱住了温祁,笑道:“你看,已经有人着急了,正处于国丧,贵夫人可真是自己作死,对吧?” “嗯。” 温祁点点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我知道你开心,但是过几天我就要走了,齐恒也要去孟国,你甚至连琼苍也不留下,这偌大的宋国,就只剩下了你一个……” “好啦!” 将温祁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宋施主动地朝前凑了凑,在温祁的唇上吻了吻,他眯起眉眼,笑道:“温渠稀,你记着,我不是女子,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娇弱,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此一去,我还等着你成为北越王,然后带着人来接我呢。” 说着,宋施便倚靠住了温祁的胸膛,他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再说,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手上沾血的样子。万一,你不喜欢我了呢?” “只有这一句话!” 没等宋施的话说完,温祁就立刻坐直了身子,他伸手扶着宋施的肩膀,他无比严肃的看着宋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子放,你听好,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只要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心一意只喜欢,只疼爱你一个人,所以,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宋施见他这样,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点点头,并伸手覆上了温祁的手背,“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这句话的后果太重了,我承受不起……” 听他说完,宋施便立即又一次抱住了温祁,他连连道歉道:“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说了,原谅我吧,温渠稀……” 低着头,温祁紧紧地环住宋施的腰肢,重重的点了点头。 “娘亲……”“娘亲救我……”午夜梦回,万籁俱寂之时,冥冥中,早已经就寝睡下的徐氏忽然听到了阵阵呼救声,而那声音像极了她已经死去的孩子——宋应。 “应儿!” 猛地睁开眼睛,徐氏从床上坐起,彼时的她,脸上已经布满了因噩梦而留下的汗水。 原本以为,睁开了眼睛,噩梦就会消散,可是不曾想,先前梦中听到的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依旧是那句“娘亲,救我……” 徐氏的瞳孔骤然缩紧,脸色也面如死灰,慌张之下,她大声的呼喊着,“来人,来人啊!” 可令她更加觉得毛骨悚然,坐立难安的是,哪怕她连声大叫了那么多声,可是却始终不曾见一个人赶进来伺候。徐氏越想越慌,她想要自己下床,可却发现,她的腿竟然失去了知觉。 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徐氏用力砸  124 着自己的腿,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腿都没有任何知觉。 到此为止,徐氏的胆子算是被彻底的吓破了,她浑身颤抖,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有鬼,有鬼……” 侧耳聆听着宫内的动静,宋施回身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徐氏的宫人,面带微笑。 逐一的看去之后,宋施这才开口说道:“贵夫人徐氏,在国丧期间不遵礼制,频频接触外朝官员,更是对继君之事妄加评论。数罪并罚,实是该死。” 这个时候,一直以来都是徐氏极其忠心的宫女在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开口替昔日的主子求了情。 这宫女重重的给宋施磕了一个响头,随即哀求道:“四公子,贵夫人即使有错,但她好歹也是两位皇子的生母,是先王的贵夫人,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死啊……” 眼见着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敢替徐氏求情,宋施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走到那宫女的面前,蹲下身子,与其四目相对,他捏着对方的下巴,反问道:“如果,我就是想要她死呢?” 说着,宋施便松开了宫女的下巴,站了起来,他很是干脆的转过身,对周遭的六陀罗说道:“这些宫女乃是罪人徐氏的人,主子有罪,她们也定脱不了干系,全都,拔了舌头,施以火刑。” 再说屋内被鬼魅缠身的徐氏,彼时已经从床上摔了下来,她艰难地爬着,想要爬出宫殿,可是无论她怎么爬,她都觉得自己始终未能前进一步,回身一看,她正对上宋应那双已经发黑了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声嘶力竭的大叫了一声,徐氏发了疯一般拼了命的朝门口爬去,一边爬,她一边试图蹬着腿,想要踢掉正死死抓着她双脚不放的宋应。 “娘亲,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宋应慢慢的朝着徐氏爬了过去,因为下巴已经开始腐烂,所以他每说一句话,就会有一股臭水从嘴里流出来,落在徐氏的衣服上。 “我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可为什么您总是想着老五……就连我死的时候,您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好恨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应已经伸手掐住了徐氏的脖子。 宋应的手劲很大,徐氏越挣扎,他的力道就越大,只一会儿的功夫,徐氏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而就在徐氏被掐死之后的同一时间,从帘子后面,齐恒便走了出来,彼时,他的左眼并没有戴眼罩。 走到徐氏的跟前,看着徐氏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的死相,他冷笑了一声,而后便走出了宫殿。 第199章 仇成 自从领着兵自岭隘口出了宋国,一路上,宋安的心神始终难以平静。每每想起宋施的那一番话,他总是会心惊肉跳。 这种感觉,哪怕他后来势如破竹,一口气攻破了离国国都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火烧都城的时候,听着满城的哀嚎声,看着冲天的火焰,宋安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这种如牵线木偶般的感觉,令他浑身发冷,无比窒息。 从离开宋国,到攻破离国,这期间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火之后,他终是再也无法忍受这股寒气,便片刻也没有停留,直接率军与第二天就踏上班师的归途。 而与此同时,温祁也终归到了回国的时候。 细雨绵绵,微风习习,一派清新的夏日离别之色。宋施与温祁同撑一把纸伞,走进了一处凉亭。 伸手折了一枝杨柳,垂眼看着这抹暗绿,宋施将树枝递给了温祁,笑道:“愿君此去,顺风顺水,一路无虞。” 接过树枝,温祁点点头,眼中满是不舍,“子放,这次回北越,我一定能称王,你定要等我回来。我称帝之时,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宋施眯起眉眼,他应和着温祁,也是点了点头,“我不是说过吗?你这一辈子都甩不开我了。” 车骑远去,独留车辙两行。古人有十八里相送,而他,却只能止步于此,不能再往前一步。宋施独自一人在凉亭里站了许久,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在接到宋安一惊班师的消息,是在温祁动身离开宋国两日之后。彼时,齐恒也在。 “你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 在传递消息的人下去之后,齐恒便开口恭喜道。 “如此,你我之间的交易也便到此为止了。” 见他把他们二人的关系称为交易,宋施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这些年,齐兄与我已经是朋友了呢。” “呵呵~” 齐恒也是笑,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自然是想和四公子您做朋友的,就怕我身上的杀戮太重了,污染了您一身的清白可就不太好了。” 宋施忍俊不禁,他们二人这些年互相协助,明里暗里杀了不少的人,齐恒若是不干净,那他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不过一丘之貉。 同样也饮了一口茶,宋施说道:“齐兄,看完这最后一场戏再走也不迟,如何?” 齐恒知他想寻个人一同见证,便也没有推阻,点点头,应了下来。 宋安终于回到善川的那一天,天降了一场倾盆大雨,可这场大雨却丝毫没有减弱暑期,空气,依旧无比灼人。 回来的第一件事,他便是马不停蹄的想要去见见他的娘亲,他这世间仅剩的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可是,等着他的却是宋施和满朝文武。 坐于马上,看着为首的宋施,宋安紧皱起眉头,他这股气已经忍了好久,如今,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军,他已经不想忍了。 拔出长剑,直指着宋施以及他身后的诸人,宋安冷声道:“宋施,让他们滚开,我要去见我娘亲。” 微微勾起嘴角,宋施丝毫不让,他看着宋安,开口道:“你的娘亲?五弟说的是那个在国丧期间,勾结外臣,意图谋反的罪妇徐氏吗?” “什么!” 宋施的话让宋安长久以来的不安终于找到了出处,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紧握着剑柄,宋安的眼底刹那间就蓄满了滔天的恨意,那恨意来势滔滔,让他顷刻就红了眼。 “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布好的局……我终于明白了,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 眉头微挑,宋施笑意不变,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五弟,是你太心急了?原本,这宋国的王位定是你的,可你却……” “闭嘴!” 没等宋施说完,宋安就开口打断了他。 他重重的喘息着,眼中火焰熊熊,他高举器手中的长剑,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四公子宋施居心叵测,祸乱朝纲,其心可诛。我宋安今日行正义之师,务必将宋施贼人及其同党斩于马下!” 意料之中的结局,让宋施脸上的笑意  125 也淡了些。他回身对众位大臣说道:“诸公还请移步,免得溅了一身的血。” 宋施的话音刚落,只见在两边城墙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两队持箭甲士,他们张弓搭箭,箭矢纷纷对准了宋安以及宋安身后的诸位将士。见此情形,一些贪生怕死之徒立即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乞求宋施能饶他们一命。 回身看着乱作一团的宋安部,宋施笑了笑,“我宋国不需要贪生怕死,背主求荣之徒,下令,一个不留,乱箭射死。” 箭矢射下来时的声音声声不息,在宋施听来就像是世上最动听的乐曲,他受用的眯起眼睛,享受着他最终的胜利。 乱箭足足射了近半个时辰,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是宋安一个人,不过此刻,他也已经身中数箭。 宋施随后抬手叫了停,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此刻的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狰狞邪恶,在宋安的眼中,如同修罗。宋施走到宋安的面前,他长出了一口气,主动说道:“五弟,你知道吗,为了能看到这一天,我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宋安的脸,宋施笑得越发难以自制,“以前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我经常做梦,梦汇总我一遍又一遍的杀死你们,而如今,我的梦终于成了现实,哈哈…哈哈哈哈……” 收回手,看着自己手掌中的血,宋施说道:“我会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你觉得,凌迟怎么样?” 拖着沉重的身子,宋安一把揪住宋施的衣领,恶狠狠地诅咒道:“宋施,你不得好死,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等着你!!” “呵呵~”抬手覆上宋安的手,宋施轻声道:“那你可要等上一阵子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五月,夏季中旬,繁花似锦。 在送走了齐恒的第二天,宋施便在朝臣的一致拥戴下,登上了宋王之位,成为了新的宋王。 看着眼前的宋王王座,宋施冷冷的勾起了嘴角,“娘亲,您的仇,儿子今天终于替你报了。九泉之下,您可以安息了。” 第200章 血溅金阙 从宋国离开,齐恒与梅兰竹菊四公子便一路不停,终是在夏至这一天,来到了金阙岭。 夏至时节,燥热难耐,加之昏黄天气,漫天飞沙,犹如置身无间地狱,喘息之间也是折磨。 走到界碑处,连年不绝的风沙已经将这界碑上的字迹吹磨殆尽,仅剩下金阙两个字。 狂风吹的袍子鼓鼓作响,齐恒显示垂眼看了一眼这块碑,随后便转过身,望向身后茫茫。 已经越来越近了,从他们当日一离开宋国,他就觉察到了一股力量正在暗中跟着他们。 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金阙二字,齐恒低声说道:“‘金阙关,万军难进’,我们这是被引过来了。” 齐恒的话让四公子的脸色皆是一变,齐恒曾和她们说起过当初在陵城时自己被齐书的人追杀的事情,而现在,很有可能还是齐书…… “呵呵~” 垂下手,齐恒笑了出来,他的眼底杀机涌动,身上的杀气也瞬间暴涨,左眼处,甚至已经泄出来了丝丝鬼气。 见此情形,梅兰竹菊也分散成“卍”字形,四人身上散发的气逐渐汇聚于高空,随后竟将这漫天黄沙隔挡在外,建了一个新的空间。 “主人,来了!” 在感受到了以异样之后,竹公子便开口提醒道。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和当初那人一样,同穿黑色袍子的男人直冲齐恒而来。 再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这人来势汹汹,气势非凡,齐恒一时间只得快速拔出囚天全力抵挡,却也还是招架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尚且如此,更别提梅兰竹菊四公子,登时之间便被巨大的气浪冲飞了出去。 “呵,怎么,我们也算是半个熟人了吧,特地在这里等着杀我,为何不说话了?” 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完全不是当日所能比拟的,齐恒勾起嘴角,“你这样,可真是令人寒心!” 说着,局势反转,齐恒的身影便散成了一团黑气,消失不见了。 黑袍人先是一愣,他慢慢地站直身子,随后回身看着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的齐恒,以及他的四个手下。“呼……”这个时候,黑袍人突然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低吼,一股黑气也从兜帽下飘了出来。 从刚刚那一击梅兰竹菊四人就明白了,坚决不可以让这个人拥有反击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后,四人默契的相视一眼,纷纷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顶点,霎时间,这空间里便花香四溢了起来。 在她们四人酝酿攻势的时候,齐恒也没有闲着,他伸手摘下了左眼眼罩,准备召唤“十鬼王天”。 “春色满园”是梅兰竹菊的看家本领,号称最强幻术。 入阵者,非死即伤。 再次摆出“卍”字阵,四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地扭曲,直至消散成漫天花瓣。地底处,发出极其刺耳的轰鸣声,眨眼之间,数百株翠竹便破土而出,急速成长了起来。 “呵呵,梅兰竹菊……你还真是好兴致啊~” 彼时,在这空间之外,先前曾和齐恒交过手的黑袍男人正旁观着里面的动静。他低低的笑出了声,随后说道:“不过,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花,所以,真是对不住了,齐恒,你的这四位君子今天就要因为你,死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越发的阴诡起来,“仇恨是激发一个人潜能最好的东西,你要感谢主人才是,呵呵呵呵……” 再说里面那个黑袍人在面对梅兰竹菊全力以赴施展出来的春色满园,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站在阵法中央,任由四人对他施以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感觉这黑袍人无比古怪,而且从刚刚开始,就始终有一股难以忽视的违和感。齐恒眉眼微沉,开口道:“十鬼王天——” 伴随着齐恒十鬼王天的成功召唤,四公子等人也立即想要散开,但是这个时候,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袍人忽然扬起了头,他的身体被十只鬼手死死握住,所以他只得大张着嘴,大发了狂一般地咆哮了出来。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从他的嘴里,竟然飞出了四只黑色的触手,它们直接朝着梅兰竹菊而去,并将四人缠了起来。 “糟了!” 猜出了这黑袍人之后想做的事以后,齐恒心下一惊,随后便伸出手臂,操控着鬼手用力一握,将黑袍男人的身形掐碎。 可最后,他还是慢了一步。 被毁了身形的黑袍男化成了四股黑气,纷纷溶进了梅兰竹菊四人的体内,再然后,四人的身体开始急剧的膨胀起来,最后竟爆裂开来。 当场身死。  126 四人的死也让这空间瞬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鲜血被不停歇的风沙掩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而那黑袍人在成功的杀死了梅兰竹菊之后,也于无声之间消失了。 从来没有损失的如此惨重过,齐恒紧紧地握着眼罩,重视仰天一声愤怒地咆哮—— “齐书,你给我滚出来!!” 因他的情绪过于激动,顿时那十只鬼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四处破坏,阵阵极其可怖的哀嚎回荡在这金阙岭。 另一边,如愿杀死了四公子之后,那黑袍男人便睁开了眼睛,彼时,他正身处于一间暗室之中。他的面前,是打坐调息的齐书。微微勾起嘴角,他微微垂首,开口道:“主人,我回来了。” 看他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齐书笑道:“看来,你和他的这一场,你玩得很尽兴啊。鸿夜,如何,比起之前,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有半分进步?” 鸿夜脸上笑意加深,他点点头,说道:“那人的十鬼王天越发的精进了,而且此次我杀了他四个心腹,想来,他会更加怨恨您了。” “呵呵呵……”赞许的笑出了声,齐书从石台上站了起来,他开口说道:“怨恨,会让鬼眼的力量越发的强大,他当然要变得更加强才行。走吧,孟国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听他这么说,鸿夜也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看不远处放着的红色匣子,而后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说道:“主人第一块肉身已经到手,想必,用不了多久,主人就会达成所愿。” 回头看了一眼鸿夜,齐书只是笑,没有说话。 第201章 鸠占鹊巢 “哎呀,你快来看啊,那个穿着玄灰袍子的小郎君是不是师无双公子呀~” 独倚高楼斜窗,齐恒忽闻街上传来阵阵女子的低呼,和别国不同,孟国兴的是女子上门向男子提亲,所以也就有了“孟女求郎”的习俗。 来到孟国几日,齐恒已经对这一习俗有了很深的了解。 记得他刚一入孟国都城芝贺城的时候,他就被一众女子包围了。 眼下,垂眼看着刚好从窗边经过的女子口中的那位师无双公子,齐恒勾起了嘴角,颇有深意的笑了出来。 师氏一族虽然名气上不如“四殇”的四大家族,但是因其极其善于奇门阵法,也成为了孟国的名门。齐恒,已经在这里等了师无双几天了。 师无双今年不到二十岁,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被誉为有可能是继师家老祖宗师胜之后,第二个阵法大师。所以,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孟国的国君康子启便赐予了他“国士”之称。 而师无双拥有的还不止是无人可出其右的天赋,还有那惊为天人的俊美容貌。成为国士之后,上门提亲的女子就更是不绝如缕。 也正是因为他的人生过于顺遂明媚,他从未遭遇过挫折,所以,他的性格也就变得无比高傲,甚至有些自负。他欣然接受着所有赞许,然后抬腿走进了齐恒所在的这家酒楼。 酒楼的三层,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登上的。而孟国芝贺的所有达官显贵,就没有士无双不认识的,所以,在看到齐恒以后,他愣住了。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旁,一身桃红,一头银发,一举一动犹如天人般优雅尊贵的齐恒。 愣怔了片刻,他竟发现自己的脸不知在何时已然发烫。只不过是个初见的人,对方的目光甚至都不在他的身上,可他还是没有出息的红了脸颊。这种面红耳赤,心口发紧的感觉,师无双从未感受过,一时间,他慌了手脚。 师无双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齐恒举杯轻吮了一口,酒盏之后,是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目光流转,他装作无意的投了以一记目光给师无双,果不其然,这个青嫩的如同一张白纸的青年,那张也算俊俏的脸,更加红了。真是……有意思。 师无双当然不会知道齐恒的这一眼是对方的有意为之,他只当是自己的视线过于火热而冲撞了对方,所以,他顿了顿,便鼓足了勇气,生平第一次主动上前,搭讪齐恒道:“刚刚,是在下失礼,姑娘恕罪。” 见他也是第一眼就把自己错当成了姑娘,齐恒一时间就想起了他与君默的初次相见,那个时候,君默也是把他当成了女子,被他逗弄的红了脸。想着,齐恒弯起眉眼,笑道:“公子错了,在下不是女子。” 齐恒一张嘴,师无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中这分明比女子还要美艳的尤物竟然和自己一样,同为男子……!不由自主的,师无双失落的想: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而后,师无双拱手行礼,再次道歉,“是在下眼拙,只因公子相貌过于俊美,这才冒犯了公子。” “呵呵~” 师无双的话刚一说完,齐恒便笑出了声,他朝前凑了凑,紧盯着师无双,继续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你没有冒犯我。” 说着,齐恒主动的伸出手抓住了师无双的手腕,让他看向了自己的右眼,当视线相接的刹那,师无双只觉得周遭顿时天旋地转,最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失重倒地,他重新睁开眼睛,他的双眸已经由黑变为暗红,就像换了灵魂。 这之后,师无双先是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他扬起嘴角,笑的无比桀骜,“呦,小子。” 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换了时莲灵魂的师无双,齐恒收回了手,他朝后坐了坐,开口说道:“事到如今,当日在葬魂林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你偏偏要夺舍师无双的身体?时莲。” 时莲先是坐在了齐恒的对面,他脸上笑意不变,而后举起了右臂,并将袖子挽了上去,让齐恒看到了那象征着师氏一族的族纹——暗灵神树。他指了指这个图案,说道:“这个暗灵神树是这个世界与我的世界唯一相连的具体,而这个小鬼又是最强的,所以,只能是他。而且,我这不叫夺舍,只是暂用,我不会杀他的。” 从之前他虐杀时岑的手段,以及时岑对他流露出来的恐惧来看,还有自己所感受到的,对方在自己右眼中所时刻流露出来的,令他都有些窒息的杀气,时莲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没有丝毫的说服力的。齐恒笑了笑,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朝自己的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时莲笑的越发恣意,“小子,和我说话客气点,我可是救过你的,快叫声哥哥来听听。” 齐恒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深了,他极其魅惑的看了一眼时莲,轻声道:“我叫你哥哥,你敢应吗?” 正说着,被师无双先前留在一楼的随从赶紧跑了上来,他没有丝毫察觉的就来到了此  127 时已经是时莲的师无双身边,禀明了情况—— “大王有令,召您即即刻入宫。” 听完随从的话,时莲挑了挑眉头,而后,他拿过齐恒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站了起来,“这位美人,哥哥我现在要去办个要紧事,我们,稍后再续~” 看着时莲离开的背影,齐恒本想重新为自己倒一杯酒,又想到这酒杯刚刚被对方碰过,他愣了愣,随后索性直接对着瓶口豪饮了起来,将酒喝尽,齐恒将酒钱放在桌上,拿着囚天也离开了酒楼。如今,时机已到,他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走出酒楼,齐恒抬头看了看芝贺城明媚到有些狠毒的天,眼神却是一暗再暗,他慢慢地走向孟王宫,心想:“齐书,你究竟在孟国都干了些什么?” 第202章 人间炼狱 “扶天……扶天在哪里!快叫他来见孤!快去!!”寝殿之内,一个行迹疯魔的中年男人卧于床榻之上,不停地发着脾气。 殿外,以太子康恩为首的一干人等正在焦急地朝殿中张望着,旁边,王后颜氏等后宫诸妃面露悲色,掩面低声啜泣着。而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师无双。 宠臣扶天已经消失了几日,他们确信,只有师无双能找到对方。 “来了,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看见了穿着朝服,姗姗来迟的师无双跟在宫人的身后,走了过来。 见他来了,颜氏与康恩率先迎了上去,开口焦急的说道:“国师来之前应该已经知道了大概吧,您快些进去看看吧!” 时莲点点头,他先是看了看面前的这么多人,而后开口说道:“设阵寻人之法,周遭不能有闲杂人等,殿下和娘娘还是先回宫等吧。” 听他都这么说了,在场的众人也都不好再开口强留,只得纷纷行礼,便各自散去了。 回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时莲冷冷的嗤笑出了声,他的双眼重新恢复成赤红色,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这偌大的孟王宫到处都充斥着令人不快的黑气。这样子,俨然第二个地狱。抬头看了看苍穹之中,那轮势头正盛的日头,时莲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满是寒意。 见他在原地停留的时间过长,一位宫人鼓足了勇气凑到了他的跟前,开口道:“师大人,还是请您快快移步进殿吧。大王那个样子,怕是不能再拖了……” 时莲扭过头,看着这个勇气可嘉的宫人,而后,他耐着性子,开口问了一句,“我且问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如何活?” 那宫人闻言,立即脸色大变,赶忙跪了下来,将头狠狠地低垂了下去。看他这样,时莲又是一声轻笑,他叹了口气,而后转过身,这才朝着殿内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说道:“你也不必如此,就算你把头在我面前磕个稀巴烂,有些人身上所背负的滔天罪孽也是连一丝一毫都洗不干净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来人,来人……孤要见扶天,他的要求孤都做到了……也该是时候让他兑现承诺了……” 一走进殿内,时莲就听到了康子启的声音。 见他事到如今依旧执迷不悟,时莲只感荒唐可笑,于指尖引出一股黑烟,轻声说道:“虚幻地狱。” 只见这之后,宫殿之内景色顿时化为无边火海,先前充斥在殿内的股股黑气纷纷被吸入了大火之中,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面对着等惨象,时莲依旧面不改色朝里面走去。 “是谁!” 在看到时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康子启先是草木皆兵的大喝了一声。 看着这个已经被鬼气深度侵蚀了身体的男人,时莲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说话,只是四下的环顾着这看似只有他们二人的内殿。时莲知道,虽然看上去这里并无其他人,可是这一丝极其不易觉察到的鬼气还是被他发现了。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在! 就当时莲无视掉康子启,专心寻觅着那个藏在暗中的东西的时候,康子启认出了他。这之后,康子启一脸见到救星似的来到了时莲的跟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师无双……原来是你来了啊,你来了就好了……快,快设个阵法,帮孤找到扶天!” “呵。” 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虽然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但是他同样厌恶。 冷笑之后,他一把掐住了康子启的脖子,他注视着康子启的眼睛,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子!” “你……你…大胆……!” 拼命地挣扎着,康子启十分艰难的说了这么一句。 极其嚣张的勾起嘴角,时莲的表情越发的狠厉,“大胆?呵呵呵……不过就是个如蝼蚁一般的人族……”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 正当时莲即将要活活扼死康子启的时候,后他一步赶来的齐恒也出现了。 他站在一旁,表情淡漠的问道。 看他终于来了,时莲笑了笑,随后,他高高地抬起胳膊,一松手,便放开了已如烂泥一般的康子启。拍了拍手,他这才说道:“怎么会呢?我就是吓吓他,玩闹而已。” 知他一向最喜欢虐杀,所以齐恒也没再深究,他走到康子启的面前,垂首看了对方一眼,齐恒低声问向时莲,“你找到了吗?” “呵呵,当然,我是谁啊~” 话音未落,时莲突然发难,他猛地冲向了临近窗户边的一株盆景边上,伸手,便将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子生生的拽了出来,时莲看着她,说道:“呦,还是个美人。” 那女子显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见自己的行踪暴露,她先是朝时莲吐出了自己口中的暗器,然后趁机挣脱开了时莲的手,想要顺着窗户逃掉,但是—— 看着自己手中的三枚淬毒银针,时莲开口道:“还从来没有人,能从我的手上逃脱呢,美人,我让你走了吗?碎乱地狱。” 话音刚落,就见所有的出入口以及窗户顿时便被封了起来,并且空间也开始翻转,变化着方向。而在外部看来,整座宫殿这时突然被一个类似于黑匣子的混沌物质整个盖住了。 因为先前眼看着师无双走进了宫殿,所以大家即使见到了这等异样,也只当是师无双在设阵,并没有多想。 那女子见逃跑不成,有些气急败坏,她愤怒的回过身,气势汹汹的瞪着时莲和齐恒。时莲侧过头,看着一直在看好戏的齐恒,说道:“我事先先和你说一声吧,我的手下可没有轻重,你最好保护好你自己,别伤着。” 听他如此说,齐恒哑然失笑,他扬了扬眉,说道:“多谢挂念,不过,你也别兴奋过了头,再把她杀了。” “嘿嘿……”重新看向女子,时莲最后说了一句,“放心吧,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第203章  128 滴血琵琶 在这之后,齐恒也便不在去理会时莲与那女子的争斗,他将目光放在了蜷缩成了一团,浑身颤抖的康子启身上。 蹲下身子,齐恒伸出手抬起康子启的下巴,如今的康子启,眼神浑浊一片,精神接近崩溃。 垂下手,齐恒解开了眼罩,从左眼处引出了一股黑气。这黑气渐渐汇聚成一团,最后竟成了一个骷髅模样。 此术,名为炼鬼术,此为其第一层——化形。 炼鬼术乃为世间至邪之术,传闻,炼鬼术到达顶峰之时,便可炼成拥有人体形态的鬼王。而时至今日,现世过的鬼王也就只有一位——鬼王鸿夜。 “让我看看,你口中的扶天,究竟是何许人也吧~” 齐恒说罢,便一抖手腕,令那骷髅张着虚无的大嘴,从康子启的鼻孔处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随后,康子启只觉脑子里似乎有无数的手在抓挠着,让他双手捂着头,不断地砸向地面,直到头破血流之后,这才晕了过去。 他这一边刚刚结束,就只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极其优美的琵琶乐声,齐恒眉头微紧,他回过头,眼前的景色令他也不觉一愣。 只见先前那美艳女子,身上已经布满了无数到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头长发似绸缎般散落下来,直至于地。由于受伤过重,所以她每一次喘息,都是钻心的痛苦。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大红。 在看与之对战的时莲,此刻,他身上的灰白色朝服已经染上了血红,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在看到时莲手上拿着的东西以后,齐恒只觉一股凉意正顺着他的脊柱渐渐地向上蜿蜒而来——那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女子的一根肋骨。 犹如玩物一般,时莲托手转了两圈那根肋骨,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狰狞嗜血,他眯着眼睛,看着女子,说道:“你也真是可怜,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棋子,被人利用到死。” 直到时莲的这句话一出口,一直以来,无论受到了多重的伤害,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女子却突然像是中了邪一般,她恶狠狠地看着时莲,以及身后正看向他们的齐恒,开口说道:“你们懂什么?我不许你们污蔑扶天大人……!!” 说着,女子仰天极其凄厉的长啸了一声,伴随着这声长啸,她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两根肋骨,那肋骨在她手中瞬间幻化成一把滴着血的骨色琵琶。 伤上加伤,让女子的嘴角渗出了大量的血渍,一弹指,再次响起的乐曲声比起之前,戾气重了不知多少倍。时莲见她似有要与自己死战的觉悟,随后,他冷笑了一声,开口对齐恒说道:“很难办啊,小子!” 齐恒看着这个愚忠的女子,他知道,这个女子定是也被齐书利用完之后就扔掉的棋子,他的眼神一冷再冷,最后说道:“要活的。” 看他不改注意,时莲了然的点点头,妥协道:“好,就听你的,哥哥不杀她。” 话音一落,时莲便不再只是防御,而是主动地采取了攻势。他一个箭步冲到女子的面前,“嘿嘿”笑了一声后,竟一把打飞了女子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头颅飞到半空之中,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发出了阵阵嘶吼,再然后,无数股黑色如丝线一般的东西像是有灵性一般层层聚拢,将女子的头颅完全的包裹了起来。眼看着那头颅竟由丝线缠绕渐渐地竟变成了一把黑色琵琶,时莲被这装神弄鬼的招式弄得没了耐心,他咋了一下舌,冷声道:“无聊至极。” 说着,时莲的左臂便恢复成了野兽的状态。 迎上前去,时莲伸出左臂将这黑色琵琶紧紧握在手中。 几乎就在同时,于时莲掌心中燃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那丝线被烧的怪叫不止,终是脱离了女子的头颅,化成了灰烬。 而那头颅,也在瞬时之间恢复了人形。 女子趴伏在地,如今的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是一具等待消失的魂体。 低头看着她,时莲重新将左臂化成人类形态,他不屑地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其实刚刚就想问了,你叫他扶天,是不是因为他连自己的真实名字都没告诉你啊?” 女子听他这么说,脸色顿时一僵,她抬起头,质问道:“你说什么?扶天大人是不会骗我的!” “切~”时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会吗?那我告诉你,你的扶天大人叫齐书,看到那个小子了吗?他是齐书的亲儿子。” 齐恒听他这么向别人介绍自己,眼色顿时一冷,“时莲,刚刚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糟了! 看他真的生气了,时莲心里顿时低呼不好。 然后,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讨好般的笑容。 “咳咳,就是这样。你所理想的那个扶天,是个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混蛋,美人,你真可怜,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呢!” 这个时候,先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康子启突然有了动静,他的眼皮微微抖了抖,嘴里还开始念念有词,“不要……你要对孤做什么?不要……” “看来,是找到了。” 回身看了看康子启,齐恒伸手便点了康子启的几处学位,让他镇定了下来。然后,齐恒起身走到了女子的面前,垂首看着她,齐恒二话没说,就将她整个吸入了自己的左眼之中。 在齐恒把女子的生灵吸入左眼之中后,先前一直矗立在原地缺了头颅的身躯终于倒下,变成了一把血红色的琵琶。 时莲走过去看了看,而后问向齐恒,“我看这琵琶也有古怪,要不一起带回去?” 齐恒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先是伸出手收回了那只骷髅,随后才说道:“这是滴血琵琶,我小的时候见过。是我娘亲氏簇圣烟的生辰礼物,而送她的人,就是齐书。滴血琵琶,琴身以人骨制,琴弦以女子发丝制。他灭了氏簇后,只带走了这一样东西,原来竟用在这里。” 看着琵琶竟然背后还有这样的渊源,时莲有些后悔,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那好吧,既然是旧物,那就干脆别拿了,省的再惹你伤心。我们走吧。” 看向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生出一丝怜悯之心,齐恒笑了笑,最后只说了一句:“多谢。” 第204章 扶天·命途 因为占着师无双的身子,所以在离开孟王宫以后,时莲便带着齐恒回了师府中自己的房间。一路上,由于齐恒那惊艳美貌,所以很快,师府上下便传开了少主人终身大事已定的传言。 回身关上门,时莲摇了摇头,有些无语,自顾自的坐下,他看着齐恒,问道:“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八卦吗?” 先是将身上的桃红大氅脱下放到床上,齐恒侧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和你那里不一样  129 ?” 时莲摆了摆手,冷笑道:“一点都不一样。我们那个地方,怎么说呢?极其冷血,他们只看中自己的利益,其余的,他们完全不在乎。所以,小子你看你命多好,遇到了一个我这么热情友善的好哥哥~” 发觉这时莲自打拥有了身体以来,这张嘴就越发的油嘴滑舌,不正经。和他们初见时的那副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时候,时莲又将目光放在了齐恒的身子上,他咂了咂舌,点评道:“平时你总穿着那大袍子看不出来,你身材真不错啊,很结实!” 齐恒低低的笑出了声,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也不错啊~哥哥,你这么英俊倜傥,一定有心上人吧~” 齐恒的这句话,让时莲顿时变了脸色,他那赤色眸子里滚动着熊熊杀意,只是望一眼,就足以令人动弹不得。 “小子,我说过,跟我说话你要客气一点!” 说着,时莲便起身走向了门口,最后却还是说道:“我的心上人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在门口守着,结束叫我。” 上一次,齐恒见到时莲性情大变,还是他猎杀巨魅和时岑的时候,而今再见,齐恒知道,哪怕强大如时莲,心底也有一道不能碰的伤疤。 走出屋外,时莲运气跃到屋顶,坐在房脊上,他看着头顶蔚蓝苍穹,面无表情。突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金丝滚白袍,留着一头耀眼金发的俊美男人,那男人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且正用剑直指他的心口,对方只和他说了一句话——时莲,今日你必死! 长出了一口气,时莲躺下来,他翘起二郎腿,低声呢喃道:“呵,你看,老子我现在活的好好的,我要做你一辈子的耻辱!” 在时莲走后,囚天便幻化成了实体,他站在齐恒的面前,垂首唤了一句“主人”。 齐恒席地而坐,他抬头看着囚天,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开始吧”。 “是。” 说着,囚天便放出了四条锁链,而齐恒也在这个时候从自己的左眼处放出了已经与那女子融为一体的骷髅。囚天双手合十,先是用锁链把骷髅完全的束缚住,而后,又降下了“封”字印,彻底将其震住。 齐恒也没闲着,他双目合十,一手握四指立于胸前,另一只手伸向骷髅。瞬时间,只见一股极浓重的鬼气自齐恒身体窜出,纷纷汇进了骷髅里。而后,齐恒便失去了重心向旁倒去。 稳稳的扶住齐恒的肩膀,囚天用自身相连的最后一条锁链,把两人固定住后,便重新恢复成了剑的模样。感受到刚刚屋内传来的气息,时莲知道,开始了—— 南家有女,名为素素,此女窈窕多姿,面若凝脂,且长袖善舞,乃为芝贺第一美人。 “素素,你快些,再快些……今晚可是关乎到你能否嫁进太子府的大日子,你可不能迟了时辰!” 南家的大夫人不停的催促着,她那张衰老的面容,在铜镜的照耀下,形如鬼魅。素素是侧室之女,且母亲早亡,所以自小她便长于大夫人膝下。也是自小,就被安排了要嫁给太子康恩的命途。 深闺大院之中长成的女子,所认知的美好不过只有书上的三两诗句,来往匆匆的四时节气,唯一能触得着的,也不过就只是恰逢时节正好盛开的鲜花而已。可是时节一过,鲜花就将迎来枯死的悲惨,只能化作一捧春泥,无人问津。 穿上华服,她被塞进窄小且熏了香的轿子里,像是一件被送出去的物件,被人带到了太子府。 女子改不了命途,女子只有期盼,期盼太子是个好夫君。 南素素一下轿,就被早已恭候在府门前的宫人们引进了太子府。沉重的府门被打开,发出如同幽冥的声音。一路上,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穿过冗长的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太子府内别有洞天,光景无比美丽,可是,她却没有时间驻足欣赏。南素素不禁绝望的想:也许在今晚之后,她自己也将成为这虚有其表,却无人问津的美丽物件,也不一定吧……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可以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幢金碧辉煌的寝殿,里面灯火通明,欢歌笑语,好似天境。 “殿下,南家小姐到了。” 宫人站在阶下,开口道。 没有人回复宫人,只有紧闭着的殿门微微开了只容得下一人进入的小缝。宫人见状,侧过身,低着头,说道:“南姑娘,进去吧,殿下在里面等您呢。” 南素素吞咽了下口水,她点点头,竭力的忍耐着自己的紧张。来时大夫人曾再三叮嘱她,万不可因为紧张而失了礼数,惹得太子殿下不悦。所以,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便抬腿走了进去。 门关上,她与外面的夜色彻底隔绝,就好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民女南素素,参见太子殿下。” 黄金座上,年轻的太子正面带笑意的看着她,而在太子殿下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白缎长袍的长发男子,男子的头发,一如白缎。 太子并未让她起身,而是扭头对那男子说道:“扶天先生,我看,她很合适。” 而后,这名叫“扶天”的俊秀男人,也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在下亦以为好。”说着,男子就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对方抬起她的下巴,彼此四目相对,那人跟她说道:“好一位佳人,这幅面容若不好好利用,真是可惜。” 南素素没有听完扶天的话,与之对视之后,她便晕厥了过去。 第205章 扶天·蛊惑 这是一个该怎么用言语来形容的梦境呢?南素素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徐徐微风吹扬起她的长发,然而她却并不感到寒冷。 “呵呵~”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究竟站了多久,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离开过这里,她就属于这里一般。 南素素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发沉,脑袋也昏昏涨涨的,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不甚清楚,好似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可是下意识的,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能睡过去,她强打着精神,终于,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轻笑。 南素素想要回头看个清楚,可是她却不能动,只能一动不动的朝前看。看向远方的虚无。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慢慢的爬上了南素素的肩膀,这只手很凉,而且还带着令人做呕的腥臭味。南素素头皮发麻,她拼尽了全力,可还是动弹不得。而那女人再次笑出了声,“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肉身了……年轻的女子……” 南素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她重重的喘着气,恐惧和惊慌让她的脸一时间变得相当难看。  130 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呢?为什么她总是会遇到这种悲惨的事情呢?儿时失去了至亲,一生只能寄人篱下,长大之后又像个物件一样被送出去,换取家族的前程……她为什么就不能自己选择一次呢? 不由自主的,南素素开始后悔,开始憎恨。 她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的眼睛满是冰霜。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就像是她内心中的想法一样,那个一直藏在她身后女子突然就将头探了出来,当看到女子的容貌的时候,南素素险些被吓的背过气去。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不对,那应该……已经不能称为是一张脸了——女人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只没有眼珠,一只眼珠挂在外面,鼻子被人削去,嘴唇和牙齿也不见了…… 甚至,连脸皮都不知被谁剥了下去,只剩下发了黑的肉。 那女人用仅剩的一只眼珠看着她,她先是低声地笑了笑,随后说道:“把身体献给我吧,这样,我们就是一体的了,我会帮你做到你想要做的事情……怎么样?” “……什么?” 在她看到女人的脸以后,南素素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张口说话了,“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嘻嘻嘻嘻……我只是一个可怜你年纪轻轻却注定要走上不归路的人而已,我想帮你,帮你夺回自由……” “扶天先生……这都一夜了,还没好吗?” 眼看着外面天色渐亮,康恩有些着急的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南素素,如此问道。 扶天没有抬头,他依旧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南素素,只是说了一句,“点下稍安勿躁,就快好了。” “!” 就当扶天的话音刚落,只见先前一直紧闭双目的南素素突然之间就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的时候,浑身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她僵硬的动了动头,最后仰起头,大张着嘴巴,将身体里的黑气吐了出来。 这一奇异的现象一出现,康恩的脸色顿时大变,他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和他的惊慌失措相比,扶天就显得相当镇定,俊秀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后,在这团黑气将南素素完全裹住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成了。” 康恩壮着胆子,走到扶天的身后,低声问道:“成了?就是说结束了,是吗?” “殿下在看哪里呢?民女在这里呢。”可是回答他的却不是扶天,而是已经换了成功夺取了肉身的那个女子。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南素素,康恩怪叫了一声,他连连后退,拔出长剑直指着女子。 见他这样,扶天叹了口气,随后对女子说道:“既然成功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南素素”收起脸上笑意,她点点头,没再说话。扶天这才回身看向康恩,替他将剑收入剑鞘,低声道:“殿下,这女子极其擅长蛊惑之术,殿下完全可以相信。” 听他都这么说了,康恩也只得点点头,说道:“扶天先生,我相信你的话。” 这之后,康恩便带着“南素素”离开了太子府,直奔孟王城而去。扶天看的分明,这一路上,整个芝贺城正渐渐被黑气所包裹。 康恩将“南素素”待到康子启的寝宫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阵阵男欢女笑,所奏之曲,也是市井小民所喜爱的污曲秽词。当他禀明了自己的来意的时候,康子启便让人将“南素素”带进了寝宫。站在门外,康恩顿了顿,便也离开了。 康恩想要当孟王,这种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之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如今,他已经是太子,按理说王位依然是唾手可得,可是,他越来越觉得,其实他的父王根本不想把王位传给他,所以,他开始了他的豪赌。 从第一次见到扶天,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一般,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他被废之前,他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民女南素素,参见王上。” 看着正与两位舞女欢爱的康子启,“南素素”微微勾起嘴角,欠身施礼。 一边说,她一边开始解着身上的衣服,并信步走向康子启,她眯起眼睛,神情举止里尽是魅惑,“王上喜欢乐曲,不如,就让民女也为您奏一曲,如何?” 看着自己面前不着一物的年轻女子,康子启颇感兴趣的笑了一声,“好啊,美人有雅兴,孤何乐而不为?” “南素素”微微垂手,手中便突然出现了一把血色琵琶,一弹指,连音出,瞬息之间,康子启以及那两名舞女都被定住了身形。 这之后,“南素素”回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扶天,莞尔一笑后,开口说道:“我能出现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还请您快一些,不然,那丫头出来了,会失控的。” 第206章 惊疑乍起 这应该算是一件被宫廷极其忌讳的事了。而一切都要从半个月之前,太子康恩进献了一位名叫“南素素”的女子的事情说起。一连半月,孟王都不曾在出过寝宫,整日只知寻欢作乐,将国事全都交由太子康恩处理。并且,还启用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白发男子,将亲兵差遣给他,令其在孟国之内大肆挖坟掘墓,像是在找着什么。 这孟国一向最信鬼神之说,如今这孟王的种种令天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奇怪举动,令孟国民间不禁有了一种传言——说是那南素素是个妖怪,进宫,就是为了魅惑孟王,扰乱朝局的。 可是这传言没过多久,又一件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说来,那南素素的家族南家,虽说已经没落了许久,却终归也还是一家大族,然而,在南素素进宫的第二天,整个南家从上到下,不分老少,全被杀了。 而且,每一个人的死法都极其恐怖,经过仵作验尸,却被证实,整个南家的人都是被活活吓死的。半个月之内怪事频繁发生,孟国人心惶惶,更加确信了有妖魔作祟的猜测。 看着这些不断呈上来的地方奏折,康恩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他将奏折放到一边,闭上了眼睛。这些奏折,他根本就不用看,因为他们都在说两件事——第一件,扶天带着军队到处挖坟掘墓,有违天罡人伦,该杀;第二件,南素素祸国殃民,魅惑主上,同样该杀! 就在他无比烦心的时候,黑袍人悄然地出现在了他的殿门前,他走进殿中,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也不必如此忧心,主人托我给殿下传个话,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康恩抬起头,他紧锁着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明显不是人的黑袍人,而后质问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就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黑袍人低低的笑了笑,继而说道:“太子殿下不必开口,有些事情  131 主人不开口,也是为了您好。您只要好好地做您的孟国太子,待到主人寻得了东西,我们自然会离开孟国,不再回来。至于那个南素素,不过一弃子,事后,殿下处置了便是。” 握了握拳头,康恩顿了顿,最后说道:“既然你们都替我把后路想好了,那边如此便是。只是,我希望,这之后,他能留我那老糊涂的父王一命,如何?” “呵呵呵……”黑袍人依旧只是笑,他抬起头,看着康恩,说道:“主人说了,我们只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杀人的。您是孟王,老孟王的命,也归您自己处置。” 说到这里,黑袍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最后说道:“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殿下得偿所愿。” 齐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太长时间的追魂,让他体力不支,只得用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南素素和康子启的身上,他所能得到的关于齐书的线索,让他明白,齐书来到孟国,只是为了找一样东西。而且现在,他们已经到手,离开了孟国。自己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解了这阵法,齐恒将骷髅重新收回左眼,并系好了眼罩。回身重新穿好了大氅,他便带着囚天走出了房间。房门外,时莲正依靠着台阶上,闭着双眼休息。见他出来了,时莲闭着眼睛问道:“费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他了?” 齐恒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们离开宋国之后遭遇黑袍人的袭击,还有在孟王宫里的滴血琵琶,都是他提前布好的棋,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孟国了。” 听他这么说,时莲睁开眼睛,他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回宋国?” 齐恒摇了摇头,他轻笑了一声,继而说道:“不,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齐书如此朝思暮想,甚至不惜暴露行踪也要找到。而且,此前我一直在明,此后,我要转明为暗,放出饵料,引他上钩。” 时莲见他已经把以后的路都想好了,笑道:“小子,你真不愧是哥哥看好的人。那我们走吧~” “不急,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我的朋友。”说着,他重新引出了一只小骷髅,凭空写了地址,融进了骷髅之内。而后,那骷髅便消失不见了。 时莲挑了下眉头,说道:“你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给了宋施?呵呵,真是有情有义。” 齐恒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了一句,“他曾帮过我和默哥,我这么做,只是还了他一个人情罢了。” 齐恒和时莲来到齐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三天后。彼时艳阳高照,四周却是寸草不生,满是邪气。 齐恒闭上眼睛,搜寻了片刻之后,他竟没有在周遭寻到一个活人。睁开眼睛,齐恒说道:“看来,就是这里了。” “小子,你过来看,这里有个阵法。” 这个时候,时莲开口把他叫了过去。 齐恒从未见过这种阵法,他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端倪,而后,他看着时莲,开口说道:“这世间现存的所有阵法,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可是,这个阵法,我却是从未见过。从施阵的手法,布阵的阵眼来看,这倒更像是个封印阵法。” 齐恒的话刚一说完,时莲便开口说道:“这个阵法,我见过。当年,你娘亲的老祖宗,那个氏簇小子封印我的时候,那家伙就曾经对我用过。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阵法好像是叫——合灵阵。” “合灵阵?” 时莲想了想,而后说道:“就是将一个人在活着的情况下,活活分成几块,而后运载到不同的地方,进行封印。被合灵阵封印的人,除非凑齐自己的肉身,否则永生永世都不能往生为人,而且会受尽折磨。” 听到这里,齐恒又开口道:“那么,你能不能看出,这处合灵阵已经布了多少年?” 见他这么说,时莲二话没说就照做了,然后,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有些吃惊的看着齐恒,开口道:“这怎么可能呢?齐书若是你爹,也就不到不惑,可这阵法,已经布有百年的时间了……” 第207章 夜血 “不要……” 夜半无人之时,隐隐,传出一阵了求救之声。 那人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像是马上就快不行了。 “嘿嘿嘿……”而在这声求救之后,紧接着响起的,便是一个粗犷的男人的笑声。窗户上,倒映出那屋中景色,却是一个彪形大汉正挥着鞭子,抽打着身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大张着仿若能吃人的嘴,笑的无比狰狞邪恶。 守在门口的两个穿着宋国军服的士兵相视一眼,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宋国新变,他们人微言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他们什么也不能说。 今晚是个无月之夜,而往往,这样的夜晚注定不会太过平静。死神,就在此刻,挂着满脸笑意,踏进了这将军府。 齐恒离开宋国的时候,赫阳并没有跟着他一同离开。齐恒也没有多言,再者,将他留在宋国,也可以与宋施时时交换消息,算个眼睛。 彼时,距离齐恒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宋施也已经成功的登基,做了宋王。而此处,这位名为葛朱的将军,便是原来宋应的部下。 将军府中,日夜巡视,眼线众多,赫阳深夜的“造访”只不多时就被探查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被层层包围了起来。而为首的,便是葛朱的副将,他的弟弟葛青。 宋国的百年名门,赫氏一族的唯一继承人——疯子赫阳的名头,整个宋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言,赫阳自小天资极其聪慧,原本是赫氏一族的希望。可是,在赫阳八岁的生日宴上,却发生了一件震惊善川的大事。从那一天的早上开始,就有陆陆续续的赫氏族人开始失踪,一直到晚上,人们这才发现,这些失踪的人并不是失踪,而是死了。他们的尸体,就被放置在赫阳的房门前,而赫阳本人,就坐在旁边,脸上,身上,还带着鲜血。见他们来了,甚至还笑着说了一句,“呦,终于来了?” 赫阳是疯,他天生只以杀人为乐,毫无人性。 眼见这分明已经销声匿迹数年,生死不明的疯子竟然于此时无端出现在此,葛青不觉有些紧张,他紧紧的握了握剑柄,冷声道:“赫阳,你不请自来,是有何贵干!” “?” 听他明知故问,赫阳微微的歪了歪头,而后笑道:“有何贵干?呵呵呵,我当然是来杀人的呀~” 见他如此狂妄,葛青一滴冷汗缓缓落下,他猛地一抬手,命令早已藏在暗中的弓箭手,朝他发起攻击。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乱箭便一股脑儿的朝他涌来,葛青理所当  132 然的想,只要他还是人,那个不管他再强,他也会被打成筛子。想着,他的嘴角已经微微扬起,露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结束后,众人惊恐地发现,赫阳并没有被打成筛子,他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看着这一地的箭,赫阳轻轻的笑了笑,他看向葛青,开口说道:“你们真是一点点的待客之道都没有,竟然只用这种东西来招待我吗?真是令人无趣——” “额!” 话音未落,葛青突然发现赫阳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而等到他再次捕捉到赫阳的时候,他的胸口,已经被穿了一个大洞。 僵硬的看着依旧面带笑意的赫阳,葛青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流逝,他的眼球慢慢的向下看去,他终于在死前看到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赫阳的手中,正握着一颗心,而那颗心,是他的——葛青甚至都来不及眨眼,下一刻,他的头颅就被赫阳击飞了出去,最后落入了水池之中。 赫阳的残暴行为让众将士登时失去了斗志,他们谁也不想对上这么一个堪称妖魔的人。他们想要转身逃跑,可是他们的手脚却不听他们的使唤。回身看着他们,赫阳眼泛凶光,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冲进了人群之中,疯狂的杀戮着。喷溅出来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把他装扮成了今夜最夺目的鬼。 而等到葛朱终于觉察到异样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偌大的将军府,已经变得毫无一丝生气了。空气中,经由晚风吹拂,吹拂而来一股又一股的血腥气。 葛朱先是看着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只说了一句“给老子在这儿乖乖等着”,便拿着武器,下了楼。 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 他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着。 “啪嗒”,突然,一声脆响,让青年犹如惊弓之鸟,他猛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刚从窗户进来的,浑身是血的赫阳。青年见状,低呼了一声,险些昏厥。 赫阳对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的事也感到有些意外,而且,这个人身上布满了可怕的鞭痕以及一些不能明说的痕迹。赫阳愣了愣,他跳进屋内,开口说道:“嚯嚯,你伤的可真严重。” 青年羞愧的垂下头,没有说话。 赫阳径自的走到青年的跟前,他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了青年纤细的手腕,将他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而后,便直接脱下了穿在外面的袍子,披在了青年的身上。赫阳朝他笑了笑,说道:“喂,我这袍子溅了血,你可别嫌弃我呀~”青年拼命地摇了摇头,依旧不敢抬头。赫阳挑了挑眉头,他本想就此离开,可走出两步后又折返了回来,“在这儿等着我,我来接你,别乱跑,懂了吗?” 一直到听到这句话,青年才终于抬起头,正视了赫阳一眼,迟疑的说了一句,“谢谢……” 见他终于肯抬头看自己一眼,还跟自己说了谢谢,赫阳愣了愣,他揉了揉青年的头,笑道:“还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谢谢呢,你叫什么?” 青年垂着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赫阳准备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我叫章燃……字寒阳。” 第208章 白月光 见他名字里也有个“阳”字,赫阳回过头,没在多说别的,只是又叮嘱了一遍“在这儿等着我”,而后就离开了。 章燃自小就受尽了凌辱,他的身世不清白,爹娘早丧,家里的半点田产也被亲戚给蛮占了去,早些时候,她们还给他一副碗筷,一床被褥加以容身,后来,干脆就将他卖到了梁国陵城的鸭馆。因为容貌生得清秀,脑子灵活,所以几经易主之后,他又回到了这宋国。 这些年,他看尽了人情冷暖,饱经沧桑,早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人心”。可是,当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看到从窗户上进来的,这个如恶鬼一般的男人,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宿命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彼此,命中注定了会在此相见似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身上的血腥气重的刺鼻,可是,却偏偏让他一点畏惧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当对方伸手揉着他的头发的时候,他还感到了一丝丝原本他早就以为已经舍弃的羞涩。即使,对方是个男子…… 想着,章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他认识那袍子上的花纹——团花纹,是赫氏的族纹。 赫阳当年屠杀族人的事情在善川疯传的时候,他和对方年纪相仿,已经是可以记事的年纪了。所以,章燃立即就猜出了赫阳的身份。 只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若传闻中的赫阳真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魔头,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对不过是初次见面的自己流露善意呢?总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他吧……明明传闻中,赫阳是没心的…… 而事实上,这个理由,赫阳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看着喷溅在墙上的属于葛朱的大片鲜血,赫阳手里拎着葛朱的头,他定定的看着这片猩红,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赫阳将葛朱的头也扔进水池里,叹了口气,便回去接章燃了。 这个理由,是赫阳一辈子也不出来的。他一向无情无义,反复无常,存活的意义就是杀戮,在他的眼里,情字是最鄙夷下贱的东西,所以,他将一生都无法解释在见到章燃第一眼时,他心下的悸动。 当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章燃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人果然乖乖的在等着他,甚至连姿势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动都没动过。想着,赫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呦,久等了~” 拿着刚刚搜寻来的一套新衣服,赫阳将衣服放到章燃的身边,努努嘴,说道:“我呢,想要带你离开这里。不过呢,你也不能就这样跟着我走,外面风大,你身上还有伤,再吹着凉风,你这么弱不禁风的,会死的。这些衣服是我找来的,干净的,你踏踏实实的穿着就好……那个,用我帮你穿吗?” 想着章燃背上的伤,赫阳又问了这么一嘴。章燃摇了摇头,他红着脸,不去看赫阳的脸。赫阳点点头,也没再多问,抬腿刚想离开,他猛地想起什么,而后说道:“忘了说了,我叫赫阳。” 章燃见他终于后知后觉的说起自己的名字,他笑了笑,而后细语轻声的说道:“嗯,我知道。” 赫阳先是一愣,而后他看到自己刚刚披在对方身上的袍子,也就明白了,“那我出去等你,好了叫我。” 其实还有一件事赫阳没有和章燃说,他拿的那一套衣服,其实是女子的衣服。因为他翻遍了整个将军府,也没有找到一套能让章燃穿的合身的男装,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他本以为章燃会感到不快  133 ,可是当眼见着章燃穿着女装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章燃的身上毕竟有伤,所以刚走两步就险些摔倒,赫阳见状,立即迎上去,稳稳扶住。 “额……你没事吧?抱歉,只找了套女装……” 若是旁的人那女装给他穿,章燃定会觉得是侮辱,可是这个旁人换做了赫阳,他却只感受到了对方的体贴。所以他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赫阳觉得自己奇怪极了,平日里,他根本懒得去顾及旁人的感受,甚至,别人的下场越悲惨,他看起来就越兴奋。可是今天遇到这章燃,他偏就在意得紧……难道,他是跟着宋施和齐恒久了,也跟着一块中了邪不成? 可他想归想,动作和嘴巴却也没停,他搀着章燃走到门口,而后,半蹲下身子,回头说道:“上来,你身上的伤在背部,抱着你会伤到你,所以,我背你。” 说到这里,即使是赫阳也终于琢磨出了些味道,他清了清嗓子,想尽办法的想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不那么像趁人之危。不过,正当他思索着措辞的时候,章燃,竟然就那样趴了上来,他两只胳膊环住赫阳的脖子,章燃将脸埋起来,只是嗡嗡地低声地说道:“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赫阳抬手拖了拖章燃的腿,笑道:“没什么,走了~”说着,他便运着气,凌空飞起,离开了将军府。看着飞速向后倒退的善川景色,赫阳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章燃,这几日你先好好的养伤,等到你伤好了,我为你找一个好出路,怎么样?” 不过,章燃并没有说话,扭头看去,他已经睡着了。 这处宅子是宋施为他安置的,虽然当初赫阳并不想要,不过现在来看,幸亏当初没有拒绝到最后。推开屋门,将章燃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他先是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好在是没有发烧。而后,他为章燃盖好了被子,便走了出去。 等到赫阳刚走出屋子,章燃便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门口,又重复了一句,“谢谢你,赫阳。” 赫阳离开屋子后,哪里也没去,他只是坐上了屋顶,抬头看着已经接近破晓的天空,他想,看来等天亮了,他得去找一趟宋施了。 长出了一口气,赫阳自言自语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欠下别人的人情……呵呵~” 第209章 情不知起,无始无终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你办的很好。” 御座之上,宋施面带笑意的对赫阳说道。 顺手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放于一边,他继续问道:“只是,你一向是个守时的人,迟了这几日,是怎么了?” “我救了个人。” 因为原本,赫阳就是想来让宋施出手,帮那章燃寻一条出路,所以索性,就直接说了。 可他的坦白,却让宋施有些意外。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赫阳竟然也会救人…… 对这其中缘由很有兴趣,宋施微微眯起双眼,半是打趣半是真心的说道:“哦~这可真是件稀罕事,赫氏的疯子少主举国皆知,竟也会出手救人?那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啊~” 赫阳完全不管宋施话里话外多余的含义,他只说:“是个很俊的人,而且,很乖巧。我觉得,你留他在身边,他总会帮到你的。” “呵呵~”低低的笑了出来,宋施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他和赫阳也算是老相识,如今的赫阳,却是令他有些陌生了。 倒——还真想见见了。 虽是如此想着,但是开口,宋施却是说起了另外的一件事,他坐直了身子,开口说道:“我记得,几月之前,在亲眼目睹了齐恒与君默那一仗之后回来,也是赫阳你亲口对我说的,你说你认为情这个字是这个世上最为累人的东西,所以我也一直以为,只有你,是最不屑谈情说爱的人。可是短短数月,你却一反常态,不仅出手搭救了那人,还想为他寻个出路。我想问问,赫阳你……可是改了主意?” 宋施的这一番话让赫阳糊涂了,他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何用意。这一番话,乍一听上去只是询问,可仔细一听,却又流露着一股埋怨的意味。赫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也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章燃与我,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我的主意,从未改变。” 赫阳觉得自己说的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他对待章燃,虽然好到令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可是却应该也没有到达谈情的那个地步……可是为什么,在说完这些之后,他的心会泛起阵阵的刺痛呢?而这个时候,宋施的笑声让他没有接着往下深思,宋施朝着他微微歪了下头,说道:“如此,那就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他带来给我看看吧。温祁传书过来,北越的事已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了。那时,正是用人之际。” 宋施应了下来,赫阳便也没了再留在宋王宫的理由。他转身便想离开,但是,却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他顿了顿,而后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宋施,开口问道:“刚刚,若是我说,我改了主意,宋施,你又会怎么样?你问的这个问题,究竟……是想对我暗示些什么呢?” “你误会了。” 宋施脸上笑意不变,“我只是罕见看你对什么人上心到如此地步,又想起了一句老话,所以,才会问那么一句。” “那句老话……是什么?” 赫阳扭过头,冷着脸看向宋施。 宋施对上赫阳的眼睛,继续说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终将死。” “呵呵……” 听到这里,赫阳笑出了声,他一边走出去,一边说道:“这句老话到我这里,该改一改了。应该是情不知起,有始无终。哈哈哈……” “你回来了。” 赫阳一回来,章燃就立刻迎了上去。 他脸上很欣喜,可是步子却又很小心翼翼。 赫阳刚从宋施那里回来,虽然临走时,他故作大度的说了那番话,可是说完以后,他却一点点也不觉得开怀和释然,总有一种说了谎话的心虚感,令人烦闷。 他一路上心情都很不好,他甚至还坏心眼的想迁怒到章燃身上,可一见着章燃的脸,他突然又舍不得了。 没办法,他只得故作没事的点点头,应了一声“啊,回来了”。 “你还没好全呢,就别出来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看他穿的有些单薄,赫阳重重的叹了口气,便搀着他朝屋里走去。 章燃是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赫阳的心思,他知道,对方最近一直在烦恼着什么。他很想问问,可是又害怕惹对方生气,他不想惹赫阳生气。赫阳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唯独不想让赫阳生气。所以,他只能忍着。当他重新回到床上以后,  134 赫阳为他盖好了被子,便坐在了他的旁边。 两个人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终归还是赫阳开了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微微垂下头,有些刻意的不去看章燃的眼睛,“章燃,我既然救了你,就要救到底。你就当做以前的章燃死在了那天晚上,以后活着的,是全新的章燃……” “你,要走了吗?” 没等赫阳的话说完,章燃便开口反问了一句。这一问,问的赫阳一愣,而后他只能点点头,说道:“我这个性子,身边不适合跟着人,你要是跟着我,保不齐我哪一天一发疯,就伤到你了,所以,我已经替你找好了出路,你放心,是很好的出路。” 章燃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赫阳被他的这种眼神看的心里发慌,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就是为了什么发慌。所以,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将头低得更深了,“我去找了宋施,就是现如今的宋王,他说让我把你带过去给他见见。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虽然知道赫阳是宋国名门,认识一些贵族很正常,可是,他认识宋施,从语气来看,甚至还对对方无比信任……这些,都让章燃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带着,他眼中的光也慢慢的暗了下去。 他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吃醋。只是,早先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心早死了,后来,他更是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男人吃醋……可是……微微握紧了手,在赫阳说完这一番话后,章燃终于开口给出了回应,他故作平静的看着赫阳,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是宋王的身边,也算不错,多谢你。” 本以为章燃沉默了这么半天,会说出一些别的什么,可是赫阳等了又等,等到最后却只是对方的一句平淡如水的“多谢”。赫阳愣了愣,也只能回了一句,“没事”。 第210章 长夜相思,恨不知 又是一晚漫漫长夜。 夜深人静无语时,宋施在床上躺了片刻,终归还是丝毫的睡意。月光洒洒,射进一捧寒辉,宋施合衣坐了起来。 他不喜休息时身边守着宫人,所以就寝时就将人安排到了殿外,此刻,偌大的寝殿之内,就只有他一个人。慢慢的走到门口,他抬头看着天边明月,缓慢而悠长的呼了一口气。 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夜深时,更是寒凉刺骨。这一呼气,甚至能看见一团薄薄的白色。宋施慢慢地坐了下来,秋时单影本就易相思,宋施觉得,他想温祁了。 想着,他起身走回室内,将放于枕下的,于今日才送来的北越密函拿在手里,密函的外面,只落着一个工工整整的——祁字。宋施面带笑意,他拿着密函挨着门槛坐下,手指轻轻的婆娑着这个祁字。 “温渠稀,你到哪了呢?” 良久,宋施瞧着这密函,轻声的自问了一句。 自打密函送到,他便没敢打开看一眼。 温祁回到北越,和他先前埋在北越的眼线里应外合,一举夺下了王位的事,他知道。他也知道,温祁一定正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还是害怕。 很稀奇,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可如今,这刻骨的相思却让他深感恐惧,不能自已…… 自古相思最难解,多少英雄豪杰都难过情关,最终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情字,的确是世间最可怖的毒。 宋施不由自主的想,若有一天,温祁没能和他走到最后,那他会怎么样呢?他真的会让温祁付出代价吗?他,舍得吗? 想着,宋施越发的冷了,他紧紧地皱起眉头,不安深深的将他包裹,此刻的他,是这样的脆弱。 可是,他同时也有了答案。 他想,终归还是舍不得吧…… 而后,宋施低低的笑了出来。 想想,他和齐恒还真是像,一遇到情,杀伐果断就统统消失不见了。 “呵呵,呵呵呵呵……” 紧紧地将密函贴于心口,他终归还是没有打开看。 “温渠稀,你可千万不要负了我啊……” 而这一晚,无眠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在丞相府内,聚集着一群前朝老臣,他们不满宋施登上王位,意欲篡权夺位,拥戴宋风胞弟为新王。并且,他们连日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时机一到,将宋施诛杀于王宫之内。 火烛之下,老丞相朱容许的一把花白胡子泛着银光,他的双眼满是令人胆寒的杀意。他沉默了许久,将座下的同僚看了一遍,最后说道:“宋施胆大包天,此等阴险狡诈之人如何为王!” 朱容许的语气越说越义愤填膺,就好像他们现在才是正义之师,已经继承王位的宋施才是佞臣贼子。 “后日,必将其诛杀与宫闱之内,拥戴禹亲王殿下继承正统。” 听完他的话,各大臣纷纷起身行礼,齐声呼道:“拥戴禹亲王!” 朱容许抚摸着胡子,一脸满意。 “这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眼见着床上放着的新衣服,章燃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自那天他和赫阳之间的谈话以沉默告终,两个人这段日子以来就一直很是尴尬。 章燃是想和赫阳主动说话的,可是赫阳却总是不等章燃开口,撂下东西就走,今天这句话,是这么多天来,彼此的第一句话。 赫阳刚想走,一听他这么说,迈出门槛的脚不得已又收了回来,他微微紧起眉头,眼睛却依旧不看章燃,只盯着床上的衣服。 顿了顿,赫阳这才说道:“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你……你不用和我客气。” “现如今,你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了吗?” 章燃其实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那些笑脸都是他用来搪塞外人的,但是眼下,他不想搪塞了,赫阳的态度令他有些伤心。 一看章燃的语气骤变,赫阳猛地一愣,他看向章燃,发现对方果然正半脸委屈夹着半脸愠怒的看着自己,甚至眼眶都红了。 “……” 赫阳从来不会对付这种人,即使在三魂夺梦塔里,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情扯,可这一到了他自己身上,他就什么手段也使不出来了。 赫阳本想开口安慰章燃几句,可是他又觉得如果他开了口,他们两个人的牵扯只会越来越深,章燃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应该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他是要救章燃,而不是要害章燃…… 所以,思忖来思忖去,最后,赫阳脸上无甚表情,只是说了一句,“你别这样想,衣服你穿着,你去见的是宋王,不能失礼。” 说完,赫阳便再也没停留,径直离开了屋子。 这一次,他刻意的没有理会心里的那阵微弱又明显的刺痛。 看他走了,章燃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眼泪落的快,他擦的更快。由于以前哭的多了,所  135 以他擦眼泪已经熟练地不会在脸上留下痕迹。 深吸了一口气,章燃冷冷的看着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在身上,最后发现,衣服竟是这般的合体。 “呵……” 这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差点又勾出来章燃的眼泪,章燃闭上眼睛,呢喃道:“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对我如此好?” 赫阳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一直在门口等着。 见章燃最后还是穿了他的衣服,赫阳脸上没有表示,但是眼睛却是亮了很多。 他上下打量了一通章燃,赫阳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这身衣服果然很衬章燃。看了一通下来,他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象白玉簪拿了下来,二话没说就戴在了章燃的头上。 满意地点点头,他说道:“这样就好多了,我一直觉得你身上少些什么。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章燃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只象白玉簪的由来。 那是赫阳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赫阳的生母死的时候,赫阳还没疯。 看着戴在章燃头上的象白玉簪,赫阳的眼神又恢复了出见章燃时的温柔,不过似乎也不太一样,那眼神中似乎还夹着些许的悲伤。不过,章燃最终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问出口。 第211章 狈与嫉妒 或许在这个世间,两个相同的人是会彼此受到感应也说不定。曾经,宋施在齐恒的身上嗅到过同类的味道,他们同为复仇者,是为了达成所愿不择手段的人,后来,他们成了朋友。而现在—— 因为赫阳的名声实是不好,所以在他领着章燃进宫来的时候,他特地遣散了随侍的宫人。 当他见到章燃的时候,宋施没有来由的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一种令人极其不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看这章燃,宋施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宋施一时没有说话,他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着章燃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是,他就是盯着。 宋施的视线过于直白和赤 裸,章燃将头低的死死的,不敢抬头。一方面,他眼前的人是宋王,另一方面,他眼前的人是赫阳的朋友…… “你怎么了?” 即使是赫阳,此刻也察觉出来宋施的不对劲。 他朝前走了一步,将章燃护在了身后,挡住了宋施的视线。 宋施的眼神,令赫阳很不自在。 赫阳和宋施是在彼此儿时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是不受宠的四皇子,一个是疯了心神的少主,两个人的相识竟是在大街上,烂草堆旁边。那个时候,赫阳正坐在草堆旁边,嘴里还衔着一根杂草,宋施从他面前路过,便主动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宋子放?我见过你,你怎么跑出来了?莫不是,也被你爹赶出来了?” 而这,便是他们友谊的开始。 赫阳知道宋施是个千人千面的性子,一万个人面前,他能有一万张脸孔。心机深重,老练狡诈的小狐狸精,就是他给宋施起的外号。这样的宋施,竟然对初次相见的章燃流露出如此大的敌意,是他没想到的。 “赫阳,你过来这边,我有话同你讲。” 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宋施起身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故作妩媚的朝赫阳勾了勾手,便走到了一边。 赫阳眼见着宋施这样,眉头立即紧锁,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过去。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宋施,对方是断然不会在自己面前刻意的表现出一副狐媚样的,因为对方也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在赫阳走向自己的时候,宋施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章燃,发现果不其然,对方的眼睛一直紧紧的随着赫阳。 而后,他便更加亲昵的伸手揽住了赫阳的胳膊,靠了上去。 “你什么情况?” 赫阳从不喜欢和别人凑得过近,他下意识便嫌弃的想要躲开。 “他对你动了心思,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没等赫阳动,宋施便低着嗓子如此说道。 这下,赫阳再也没心思躲了。 赫阳想,这本来是不应该被捅破的事情,这样,他就还能假装不知情的在临走时多给章燃一些好,可是,宋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见他不说话,宋施一愣,随后继续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了,还这样做?不清不楚的把他放在我这里,你做甩手掌柜?” “不然呢?”赫阳被揭穿了心思,有些恼怒,他看着宋施,眼里夹着怒气,“我要带他走吗?宋施,我是要救他,不是要害他!” “可你把他留在这里,也和害了他没什么两样……” 面对赫阳的怒火,宋施寸步不让。 “他和我很像,是那种一旦陷入仇恨当中,就无法回头的人。” 说着,宋施扭头看了一眼章燃,“如果你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再让他见过阳光之后又把他留在黑暗,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救他……” 而后,宋施垂下了手,叹了口气。 “他会恨你的。” “呵。” 听完宋施的话,赫阳只是一声轻笑。 “我这一辈子被人恨的还少吗?不差他一个。而且,我当初就他纯属一时兴起,不管黑暗还是光明,都可以,我只要他活着。” 说到这里,赫阳似乎在不想就这件事再说些什么。 他拍了拍宋施的肩膀,说道:“朱容许要有动作了,你小心着点,我走了。” 自顾自的说完自己的话,赫阳果真扭头就走,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章燃一眼,走的潇洒而又干脆。 章燃回头看着赫阳的背影,他想追上去,可是直到对方离开,他都没走出去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开…… 宋施重新回到王座之上,这一次,他没再紧盯着章燃看了,随意地拿起手边的一张折子,隔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道:“章燃,赫阳是个没心的人,你该清楚。” 见他身为宋王,竟会开口对自己说这种话,章燃很受打动,可是又想起他二人刚刚那亲昵的举动,这份打动瞬间就消减了大半。 章燃是个心眼极小的人,遇上赫阳的事,就更是狭隘善妒。 所以,他只是搭下眉眼,深深地行了一记跪拜大礼,说道:“多谢王上挂念,草民惶恐。” 宋施见他这样,也只是笑了笑,没甚在意。他精通人心,章燃的心思他一看便知。 不过,眼下他更加在意的是赫阳临走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朱容许。 思忖了片刻,宋施再次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他来到章燃的跟前,垂眼说道:“孤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是聪明人吗?” “草民,自认不是蠢笨之徒。” 章燃 136 拐了个弯儿,没有明答。 宋施挑了下眉,脸上笑意渐浓,他将手搭在章燃的肩上,目光却是方向远处,寒凉渲染。 “这池子里的水已经平静了两百年,表面看上去澄澈透明,实则内里却堆积了数尺高的污泥。” 说着,宋施抬起章燃的下巴,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可这副笑脸,却让章燃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寒意。宋施打量着章燃的脸,随后说道:“你觉得,若是孤想将这陈年的污泥全部清理干净,应该如何作为才好呢?” 章燃听懂了宋施的话,他垂下眼,开口答道:“深入水底,从而一举击破为最宜。” “呵呵呵呵……”松开章燃的下巴,宋施很是满意地笑了,“很好,孤很中意你。” 第212章 血雨浸白衣 九月的最后一日,天降大雨,甚潮湿。这一天,宋施免了早朝,只与章燃二人留在寝殿,屏退了周遭宫人,甚至连个侍卫也不留下。宋施披头散发,身着一袭白色亵衣,手捧一份密函。那密函依旧是两月前温祁送来的那封,时至今日,他也不曾开启看过。 他每日都会取出来摸一摸,以解相思,长此以往,密函上的那个“祁”字已经有些模糊了。章燃站在旁边,他知道,这封密函以及书这封密函的人一定对宋施极其重要。章燃很会看人,他知道在宋施的心中是藏着一头野兽的,这头野兽一旦盯准了猎物,便是不死不休。 他本以为,宋施这样的人是不会动心的,可不曾想,他错了…… 章燃这边正发着呆,那边宋施却自己起了身,章燃愣了愣,而后就只见宋施拿着那封到了都没打开的密函走到了烛灯前,一把燃了。 那密函一遇火没一会儿就燃成了灰,落在了底下的盘子里。 宋施垂眼看了看这盘灰烬,随后,他转过身,衬着这皎皎月色,再加上他着一身洁白,回转的瞬间,仿佛落了凡尘的仙子,让章燃也不由得悄悄屏住了气息。宋施看着他,开口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粉墨登场了。” “是,王上。” 一国王城,本该肃穆沉静,可如今伴着滚滚日头,却是一片嘈杂,四处硝烟起。朱容许和禹亲王带着兵逼宫的时候,一路高歌猛进,完全没有遇到丝毫阻挡,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 彼时,大雨骤歇,只是不见阳光。 朱容许策马走上最前,他万分警惕的看着宋施的寝殿,眉头紧锁。饶是他一介文官,也觉得今日的逼宫一事实在是过于轻巧容易,别说没有士兵反抗,甚至连六陀罗也不见一个,就好像,这偌大的宋王宫其实早已是个空壳子,是宋施给他们唱的一出空城计。正想着,寝殿门忽然开启,率先走出来的,是章燃。 在他之后的,才是一袭素白衣裳的宋施。 看他今日没有穿着王袍,甚至连发髻也没有梳起,完全一副认了命的模样。朱容许是在官海中沉浮过的,再加上宋施以往的种种手段,他更加疑心了。可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他身后的禹亲王却是开口笑了出来,俨然一副江山以定的口吻,“哈哈哈,料他宋风做鬼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到了最后竟然是我做了宋王,哈哈哈哈……” “呵呵~” 对于自己的这个仅剩的一位王叔宋禹,宋施是再了解不过的。此人好大喜功,目光短浅,完全没有主见,当初宋风留他一命,不过就是看在他们是一奶同胞的份上。而现在,宋施更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宋禹,还不够格做他的对手。 看他竟然不怒反笑,朱容许看着他,冷声道:“宋施,乱臣贼子,扰乱朝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前面就是善川了,你今天怎么也见到他了,不用这么急吧!” 策马追上马不停蹄只顾赶路的温祁,夏琼苍如此说道。 温祁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速度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减慢,开口,他的语气里就满是担忧,“临走时,他曾对我说,若他没有回我书信,就要我一定要全力赶回来。我一直在等,可我始终没等到!” “唉!” 夏琼苍本想开口说几句话宽慰宽慰温祁,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瞧着温祁那一脸的忧心忡忡,他又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只得生生地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夏琼苍想:这简直就是造孽啊,都说帝王无情,他怎么遇到的都是情深义重主儿? 虽是这样想,夏琼苍也只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夏琼苍是将门之后,他对情这个东西从来不甚在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是他的信条。 有了欲望,寻个顺眼的美人,管他是男是女,发泄干净了也就罢了。何必放在心里,活像个累赘,真是想想都累! 章燃虽然这月把时日一只跟在宋施身边,可是,他也始终看不明白宋施这下的是什么棋,有何用意。如今,眼见着对方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章燃有些慌张,实是在心里替宋施捏了一把汗。可是在看那宋施,却依旧神态自若。 “章燃,把我刚刚叫你拿的吊坠给我吧。” 宋施回过头,面带微笑的伸出手,如此开口。章燃一愣,而后赶忙便将东西放在了宋施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剑型的吊坠,通体火色,是真的像是一团火打造的,拿在手里,似乎还隐隐发烫。 宋施持着那小小的剑柄,随后一级台阶一级台阶的走了下去,他垂下手,脸上笑意不变,“世人皆知,我宋施不曾习武,故,自然也不会剑术。可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即使如此,今日尔等逼宫,我却依旧不设一兵一卒吗?” 正说着,众人便惊见,那枚小小的吊坠竟然在瞬时之间成了一团火焰,再然后,自那火焰之中,一个火色长发,赤金铠甲的男人走了出来。 看着这个男人,宋施脸上的笑意逐渐开始混合了些杀意,他的眼睛里泛着灼灼凶光,他那一袭素白衣裳在火色的撩拨下,竟成了涛涛红色。宋施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停下了脚步,他最后说道:“因为,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将成为火灵子的刀下亡魂……” 话音刚落,那火灵子的身影就冲进了人群中,开始了屠杀。宋施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任凭飞扬而出的血水见到他的衣服上。 站在宫门前的章燃,看着这一幕,只觉浑身发冷,似是坠入无间冰窟。原来,这就是宋王——宋施,宋子放! 旁若无人的走到人群中央,宋施仰起头,望着这由自己一手打造的血雨,良久,他忍俊不禁的大笑了出来。终归,他还是染上了血! 第213章 慕风月 “快些,再快些!”进入善川城中,温祁的马蹄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他满心满眼都是近在眼前的宋王宫,已  137 然没有了半点为王者的淡漠。 见他这样,夏琼苍只得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下令让军队驻扎在善川城外,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擅自入城,更加不许惊吓到善川百姓。 而在他下完命令的时候,温祁早就已经走远了。夏琼苍有些无语,接着就是一声叹息,他都记不清,这是自己一路上的叹的第几口气了。 想他夏琼苍一世风流,自己是从不曾为情所困,却是为了别人的情事操碎了心。想到这里,跟着便又是一声叹息。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在之后策马追赶了上去。 火灵子毕竟是剑魂所化,平凡刀刃根本就无法伤到他一丝一毫,兵刃但凡碰到火灵子,顿时就化成了一滩铁水,反而是苦了那些作战的士兵,最后不是被活生生的烧死,就是被砍下了头颅。 不一会儿,鲜血淌进雨水里,血流成河。 倏忽间,一滴血水飘落在宋施此刻似妖般美艳的白皙脸颊,正巧落进在那泪窝之中。一丝冰冷惊得宋施浑身轻颤,随后,那血水缓慢地滑下来,像极了一滴眼泪。 愣了愣,宋施抬起手碰了碰那滴转瞬即逝的湿润,他低垂下头,几缕黑丝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 将这所有的景色全部收入眼底,章燃的心中受到了极大地撼动,只觉一阵悲痛。 看着宋施的背影,那其实算不上多结实,甚至可以说是单薄的背影,他忍不住的想,这个人,或许并不应该出生在凡尘之中。他是这般心狠手辣,活脱脱一个地狱的阎罗,可是他又是如此的干净纯粹,仿若天宫仙子…… 可却偏偏,他落到了尘世,成了人。 章燃心里很清楚,像宋施这样的人,或许死亡才是最适合他的,因为他太聪明,看的太透彻,而这样的人,活着就是痛苦。 从前在鸭馆的时候,章燃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这世间千万人,却无一个懂他,他就是活于世的孤魂野鬼。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类,并且宋施,显然要比他还痛苦……想到这里,章燃不禁红了眼眶,对先前宋施与赫阳的亲昵也不那么在意了。 “驾!” 就当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温祁终于赶了过来。 章燃无法形容眼前的一幕了,温祁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带着一腔的爱意来迎接他坠落人间的爱人。 他就这样,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一心只奔着宋施而来,这世间的一切,都抵不过他的心上人。 章燃,愣住了。 铺天盖地的嫉妒与愤怒险些让他失去了神志,他在心底里不停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就只他还是一个人…… 他看着温祁翻身下马,步伐甚至还发着晃,可他没有丝毫的停顿,急不可耐的就将宋施拥进了怀里。 章燃觉得自己着了魔,他竟然开始将眼前的这一幕美好到如画一般的场景安到自己的身上。 宋施是他章燃,温祁是那赫阳。 可是,无论他怎么臆想,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二人是无论如何也演绎不出完满的结局。臆想之中的赫阳,眼神依旧淡漠而疏远,他只是遥遥的望着自己,说道:“好好的活下去。”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章燃紧紧的皱起眉头,他已经无法忍耐了,他要去破坏掉这一切,他不想看见这一切了。凭什么,世人皆幸福,只有他一个人活该一世孤独呢?他不服! 就当他的脚刚刚想要迈出一级台阶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个人影,他所能看见的,就只有对方背上的那一朵金线菊花。 其实夏琼苍几乎是和温祁同时抵达的,由于不想打扰他二人相逢,所以他就独自躲到了殿檐上,却不曾想竟让他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从刚刚开始,章燃的神情变化就全都在夏琼苍的眼中,争风吃醋的场面,风月场上他见的多了,可像这人这般的,却还是头一遭。 眼见着这人竟然昏了头想要走上前去扰那二人清净,夏琼苍没有办法,只得现了身,将他拦了下来。如今的温祁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不受宠的长皇子了,为王的狠厉他已在宋施这里学的淋漓尽致。 转过身,在看到章燃的脸以后,夏琼苍愣了愣,心想:宋施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美人? 夏琼苍对美人的态度一向是非常好的,所以他开口说道:“宋王身边的人,就更应该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你是不想活了?” 章燃很少见到北越的人,他在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猛地想起那金丝雏菊是哪一族的族纹——“四殇”之一,北越的夏氏一族。 见他不说话,夏琼苍只当他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也就没有多想,而后很是自来熟的伸手捏着章燃的肩膀,让他调转方向,面朝宫门,随后,又很是自然地牵起了章燃的手,说道:“走~” 章燃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他知道夏氏一族的厉害,他不能惹得对方不愉快,所以,即使再心有不甘,他也只是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宋施与温祁,便乖乖地跟着夏琼苍离开了。 “你在看什么?” 注意到宋施的分神,温祁也看向刚刚章燃与夏琼苍的方向,开口柔声的问道。 宋施是知道夏琼苍的为人的,说来也巧,宋施觉得夏琼苍和赫阳之间有些地方很像,比如说,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谈情,不过,他们却是两个极端。赫阳杜绝与人来往,夏琼苍却是流连花中。 宋施摇了摇头,他伸出双臂勾住温祁的脖子,低声说道:“只是觉得,命运有时候,真的挺弄人的。” 说着,宋施笑了笑,继续说道:“温祁,我一向不喜欢穿红色,我一向不喜欢手上沾血,可是今日,我一一破了例。所以,你要明白我的心,以后,可要倍加珍惜我啊~” 紧紧地搂住宋施,温祁重重的点头。 “我发誓,有朝一日若负了你,我温祁必不得好死!” 第六卷 花开花落 第214章 霜降 “大人,几天了,您还是吃些东西吧。” 推开半掩着的门扉,一个侍女拎着一食盒走了进来。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此刻正坐在石凳之上,在院中枯坐的宋施。 宋施愣了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食盒,随后又看了看这个面生得很的侍女,最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又拒绝了,侍女立即慌张地跪在了地上。 以首叩地,侍女哀求道:“大人,这是王上特地差人送过来的,可是大人却从未动过,王上已然动怒了啊……” 说着,侍女又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 悲哀的看着她,宋施眉眼微垂,长长的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点了  138 头。 眼见着侍女打开食盒盖子,看着她将里面的饭菜一碟一碟的摆出来,每一样,都是他曾经最喜欢的。 以前,宋施一定会觉得非常的开怀,他一生所求,不过就是寻一个能相知相爱之人,他付出了所有,也曾以为如愿以偿,可最终…… 所以,眼下再看着这些饭菜,宋施只觉得内心一片荒凉,开怀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反倒还觉得有些可笑。 “我府上的人我都记得,你看着脸生,是新来的吧。” 终归还是食不知味,宋施放下筷子,说了和她之间的第一句话。 侍女忙不迭的点头,连声应道:“是的,是王上担心大人一人独处,便让丞相大人挑了我,来跟前侍奉大人。” “呵,王上和章燃大人倒还真是君臣一心。” 一听到章燃,宋施却是轻轻的笑了出来,话中带话的说了这么一句。那侍女自然是不敢随意揣测,只得闭上嘴,没有说话。 这是北越国中的一件极隐晦的秘事。 说是王上之所以突然冷落了原本崇信的重臣——国师宋施,就是因为当今的章燃丞相。 是章燃丞相揭发了国师宋施意欲谋反之事。 再加上这国师宋施先前就是靠着篡权夺位成了宋王,如今故技重施,是相当令人信服的。更加重要的是,宋施竟一句反驳之语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终归没有证据,所以到底也只能是猜测。 其中是非真假,却是局外人绝不知道的。 宋施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随后,便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走到了开的正盛的木槿花前。 看着那朵朵盛粉,宋施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道:“今天是霜降,秋天,就快过去了。” “是的,大人。” 一边收着碟子,侍女一边回道:“庆阳一过霜降,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了,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在院中坐着了,免得着凉。” 听她这么说,宋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乖巧的点点头,说道:“听你的。” 宋施,不仅号称“七国妖才”,智绝天下,那张脸,也是无比的俊美,似是画中仙。眼下,这一抹笑意,登时就让这侍女红了脸颊。 将侍女的反应收入眼底,宋施眼神一暗,脸上的笑意却依旧不减丝毫,他开口说道:“今日将食盒送出去后,你就不必再回来了。” 未等侍女开口说些什么,宋施接着说道:“你以后的路还长,留在我身边,也不会有出路,你要学会为自己打算,明白吗?” 说着,宋施便再不看她,独自一个人回了卧房。侍女见他注意已定,便只得收好食盒,无言的退了下去。 回身关好房门,宋施有些疲惫的坐到了书案之前,想想刚刚自己说的话,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为自己打算,说起旁人,你倒清醒的很。” 话音刚落,他的身旁便凭空燃起了一团火,再然后,火灵子出现了。 火灵剑原本是他师父垂鸿客周夔的佩剑,不过,当年周夔离开宋国之时,就将火灵剑以及一套秘法一并交给了他。 宋施依旧记得,当日,周夔看着意气风发的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愿你一世都可随心而活,不会有用到这套秘法的一天。” 而现在想想,似乎在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预判到了他今日的下场。 随心而活?呵,真是好大的笑话。 人活在世,终归不会随心,终归,会败给变数。 回过神,宋施开始研墨,铺开纸张,他提笔便书了一封密信。从开头的“君兄”来看,这封信,是他要给君默的。 洋洋洒洒了数语之后,宋施将信折好,随后开口对一直无声的站在宋施身边的火灵子说道:“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可信之人也只有你了。火灵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听他这么说,火灵子先是看了看宋施写的那封信,而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见他答应了,宋施如释重负得长出了一口气。 “这封信,务必替我送到缥缈峰,亲手交给君默。”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信,火灵子抬起右手,同时熄去了右手上的火焰,他将信收好,而后就化成火焰消失了。 见他走了,宋施扭头看了看外面,夜色降临,寒霜以至。满目,皆是令人心惊的萧索。 宋施愣了愣,随即起身,走进了卧房。 宋施是个崇尚节俭之人,他的房间摆件简单质朴,无半点奢华之气。 唯一一点算得上奢侈的,应该就是他面前的这一身昔日的宋王王袍。站在王袍面前,宋施依稀又记起了经年前,他穿着这身衣服,站在宋王宫的正殿之前,彼时,他的身旁,是来接他的温祁。 那一天,应该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了。 就像花开到了极盛,剩下的,就只有衰败。 他将王袍取下来披在身上,那一瞬间,好似死去的时光开始复苏,他又回到了多年前,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 那时,他还是宋王。 可终归还是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就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一点星光,标志着他的心,也早已死去。 抬手覆上镜中自己的脸,宋施轻声呢喃道:“执着过了头,就是执迷不悟了。宋子放,到了你该放手的时候了。” 第215章 认命 “这套秘法曾是我想用在自己身上的,我为它取名为——落红,意为:无情物。” 盘腿坐于床上,宋施轻闭双眼,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周夔的音容相貌,随后,他的周围隐隐浮出缕缕红线,而每一缕红线上,都缠着一张符篆。 “落红一共八十一道符篆,每一道符篆都与你的命线相连,符篆上的红线,就是你动用秘法要付出的寿命。” 那个时候,看着盛开如红莲状的落红秘法,宋施只觉得很是美丽。 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真的会有用上这套秘法的一天。 就为了,从他曾经不顾一切深爱着的人身边逃跑。 “人生有限,终此一生也不过仅能开启两次,而最后一次开启,就意味着大限已至,纵使神明在世,也是无力回天。”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看着依旧完全启动的八十一道符篆,看着缕缕抽取自己生命的红线,宋施眉头一紧,突如其来的浑身剧痛令他无法忍耐,竟生生的栽到了地上。 而在他落地的瞬间,符篆瞬间与红线融合,浮于半空之中成了白色绷带,片刻之后,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将宋施的身体层层裹住。 随后,剧痛就一点一点的褪去了。 “咳咳……” 筋疲力竭的倚靠着床边,宋施大汗淋漓,他重重的喘着气,止不住的咳嗽着。到了最后,竟是咳了一口血出来。 看着手掌  139 中的这抹猩红,宋施愣了愣,随后便是心满意足的笑了,他知道,他成功了。 天亮,却依旧阴沉。 冷风不停地吹着,让人寒到了心底。 “王上,罪臣宋施意图谋反,屠戮无辜,还屡次违逆上意,实乃十恶不赦,应当处死,以立王威!” 早朝刚开始,一个有些年纪的大臣便率先走了出来。 此人声如洪钟,一脸的刚正不阿。 王座之上,温祁垂眼看着他,却并没有说话。 “是啊,为了北越的千秋计,王上应尽早做打算才是啊!” 然后,便又是一阵复议声。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温祁突然冷笑了出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宋施竟然得罪了这么多的人。 然后,他将目光落到了章燃的身上,眼神暗到了极点。 “孤竟不知,国师竟然已经惹得群臣共怒了,那么,丞相以为如何呢?” 今日朝堂之上,所有进言想让宋施死的,私下里都是章燃的心腹。所以,这些,其实就是章燃的心思。温祁很清楚,可他还是想听章燃亲口说出来。他想看看,一个人,究竟能将忘恩负义一词演绎到如何地步! 章燃顿了顿,他走出来,朝着温祁略略行礼,可却在开口之前,被殿外的一阵异动打断了。回身看去,众人最先看到的是一抹赤红,随后,才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已被禁了足的宋施本人。 而他身上所穿着的赤红装束,不是他物,正是当年称霸列国的宋国王袍。 宋施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章燃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宋施,更是连呼吸都紧了紧。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施,这个他已经战胜的敌人,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对方的丑态,可是实际上,对方却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就好像从始至终,章燃这个人都不曾存在一样。 想到这里,章燃的眼里阴狠更深了,他简直怒不可遏的想要冲上前去,抓着他的衣领,告诉他,他就是个失败者,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过,到最后,章燃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眼睁睁的看着宋施在他的身前停下,留给他一抹背影。 宋施的出现也是温祁所万万没有预料到的,甚至有那么一刻,他侥幸的觉得,也许是他意识到自己错了,来跟自己低头也不一定呢…… 可是他忘了,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宋施。 宋施,从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不自觉地握了握拳,温祁只觉自己的嗓子干哑,他清了清嗓子,随即说道:“国师今日来此,可是有了悔过之心?” 听他这么说,宋施只是勾了勾嘴角,眼底却依旧是清冷,他看向温祁,开口道:“罪臣今日,不是以北越国师的身份前来的。” 也许人的直觉真的很准,这一刻,温祁竟有些慌了神。 他看着眼前这个许久不见,变得甚是陌生的宋施,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这是宋施来与他诀别的,他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温祁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在宋施开口之前,他先散了朝,将闲杂人等全部遣了下去。直到殿门关上,问起这才开口质问道:“不是北越国师,那是什么?前宋的宋王吗!” “是。” 即使听出了温祁的语气里夹杂的怒意,宋施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依照北越对降国之主的法子,我理应留在宋国。不过,如今罪臣既已为国师,便恳请王上,容臣告解还乡——” 没等宋施的话说完,温祁便猛地一拍王座,起身站了起来,“放肆!宋施,孤一直容忍你容忍到现在,你不要逼孤杀你!” 宋施想,从今天开始他们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破镜已碎,情谊不再,那就算了。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事已至此,大王还想要臣下说什么?” 真是稀奇,即使眼眶干的发涩,他却依旧一滴眼泪都没有,“大王如今已不再信任臣下,臣下也就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始终看着温祁,看着这个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竟完全不认得的温祁,又说了一遍,“恳请大王准臣回乡……” “你想走?”一步一步的走下天阶,温祁走到了宋施面前,“你认为孤会同意放你走吗?” 不应该这样的,温祁从来不想这样对待宋施,可是,可笑的是,他现在竟想不出来别的法子留住宋施。 他抬起宋施的下巴,他本想给对方多些温存的,可是他给出去的,却是一把一把利刃,“宋施孤不会做放虎归山那种蠢事。孤会把你关起来,让你明白,没有你,孤照样可以!” 在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温祁看到宋施的眼角,缓缓的滑下一滴晶莹,他习惯性的想要伸手,却是被宋施避开了。 “温祁。” 宋施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叫他名字的语气,也无半点情谊可言。 温祁说不出话,他只能看着宋施。 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 “我以为你会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的,我算尽了天下事,却从未算到有一天,你我也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宋施叹了口气,“有道是世事无常,以往我总是不信,也总以为只要情谊还在,只要我们彼此谁都不变初心,哪管世事无常?” 说到这里,宋施伸手碰了碰温祁的心口,最后说道:“呵呵,可是到如今我才发现,我们其实早就变了,我认了。” 第216章 沦落人 九重宫阙层层关上,发出古老又旖旎的低声。宋施回身看着,他显得很平静,脸上找不见丝毫的表情。 这里名为玉楼,听说当年一位北越王偶得一凤,因为凤凰喜玉,所以就花重金打造了这一座玉楼。 玉楼建成的第一天,那只凤凰落于玉楼楼顶,引颈高歌,引得万鸟朝宗的奇景。不过美景散尽后,次日,那只凤凰便死了。 后来,便也就有了“玉楼凤歌”这一典故。而如今,温祁将他关在玉楼,便是想让他也当那只因为失去了自由,最终郁郁而死的凤凰。 当初的王眼见着凤凰坠地,化成尘埃。 如今,温祁也想让他死在他的跟前。 最后一层宫门关上,紧接着便是最后一道千机锁落下。宋施顿了顿,他走到门前,朝着门缝向外望去,除了漆黑,他什么也没看见。 指腹细细的,自上而下的摸索着宫门,宋施开口喃了一句宋国的旧曲——声声凄婉,瑟瑟无边,大火燃时,喜,喜,喜…… 垂下手,宋施再也没有丝毫的留恋,他转过身,朝着身后,这座与这北越王城,甚至与这天下都极不相符的玉楼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决绝的脱下了身上穿着的宋王王袍,高高的 140 扔到半空,倏地,那王袍之上竟燃起了一团火焰。 当宋施伸出手,想要推开楼门的时候,恍惚间,他觉得身后,于那火焰之中,像是响起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凤鸣。宋施猛地一停,终归却还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幻想,因为过了一会儿,宫人便急匆匆的来到了温祁的跟前,禀告道:“王上,玉楼出现异动,竟有凤鸣传出!” “!” 因为刚刚和宋施之间那场并不愉快的谈话,温祁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宋施看向自己时那冰冷而绝望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听人这么一说,温祁手中的茶盏陡然坠落于地,摔成粉碎。 良久,他只是故作淡定的拿起手边案台上的折子,开口说道:“派重兵日夜看顾玉楼,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视。此事若有闪失,孤诛尔等九族。” 眼看着宫人下去,温祁将折子放下,他起身走到可以望向玉楼方向的窗前,低声道:“宋施,当日是你选的我,如今你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 火灵子赶到缥缈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这期间,宋施只用他的力量烧了王袍,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动静。 他的脚刚一走进院中,最先前来“迎接”他的就是觉晓。几年之间,觉晓的性子收敛了很多,无事的时候,也会化成人形出来透透气。 而他没想到,这些年来,他见到的第一个剑魂竟然是火灵子。微微歪着头,觉晓看着这个平白长了一张俊脸的火哑巴,开口道:“火灵子,你可真是稀客,来这干什么的?” 火灵子看着觉晓,而后缓慢的抬起手臂,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房子,没有说话。 见他果然是来找君默的,觉晓摇了摇头,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君默上月开始就闭关了,所以啊,回吧……” 火灵子垂下手,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抬腿就往里走去。见他想要硬闯,觉晓刚想阻拦,却不曾想竟被对方一招制服。 “你!” 每一次觉晓出来透气,君沉都会封掉他一半的力量,而今天他遇到的还是群剑中号称最强的火灵子,自然是难以阻挡的。 觉晓羞愤难当,他想要是全盛之时的自己,定不会落得如此丑态。 火灵子显然是不想和觉晓纠缠,所以他只是将觉晓扔到一边,便继续朝门口走,而这个时候,觉察到外面异动的君默推门走了出来。在见到来的竟然是火灵子的时候,也是一愣。 看他出来了,火灵子熄去手臂上的火焰,拿出宋施交给他的信,交到了君默的手上。 低头看着信封上的“施”字,君默有些犹豫。自从那一天他离开了宋国,他便刻意的不再去接触任何与齐恒有关的人和事。 经年过去,事到如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淡忘齐恒了,可是如今,那些原本该暗淡下去的时光,却重新泛起了光芒。 他本不想拆,可是他知道如若不是万不得已,宋施绝对不会派火灵子来。宋施和那个温祁,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想着,君默最终还是选择拆开了信件,这封信不长,从头到尾读一遍下来,片刻功夫不到,可是读完之后,君默却是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再抬眼,就已是红了眼眶。他将信紧紧的握在手心,开口道:“落红秘法……他竟然……” 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宋施,还是在聚仙门,那个时候,大名鼎鼎的宋四公子是那样的风姿迢迢,春风得意。 那人眉眼带笑,只言片语就可倾覆天下局势。 这样一个妙人,怎么会落得个如此下场……这信中的字字句句,皆如利刃一般,刺的人直觉死寂。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火灵子,开口道:“我会去,无论他信中所言之事真假,我都会去救他。” “唔……咳咳……” 被关在玉楼的这些天里,剧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而且程度也越来越重,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到现在为止咳吐了多少次血了。 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光。 就当意识开始渐渐离他远去的时候,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门被人打开,有个白色的影子径直的朝他走了过来。感受到自己被人扶起来,宋施费力地看了看,终于还是看清了来人是谁! 宋施愣了愣,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久不曾出去了,都不知道,原来庆阳已经落了初雪。感受着扑面袭来的凛冽寒风,以及千里迢迢赶来搭救他的君默,宋施多年来建筑起来的心防瞬间崩塌,他再是忍不住了,鼻子一酸,他全然不顾的伸手抱住了君默,痛哭了起来。他哭的狠,听的君默心里震颤。长叹了口气,君默开口道:“我来了,我带你走。” 第217章 涅槃 待到宋施情绪稳定下来,他便因为连日来的身心俱疲,而透支了气力,两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看着怀中这与自己印象中仿佛判若两人的宋施,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的宋施,君默很久都没说出句话来。 他将宋施横抱起来,轻轻的放到了床上,可即使他动作再轻,宋施却还是疼的紧了紧眉,流出满额的虚汗。 君默知道落红秘法。 此前,师父程莲曾和他说起过。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宋施竟是这用了秘法的第一人。这世上痴儿千千万万,宋施是最不像的一个,可却偏偏,他最是决绝。坐在床边,君默看着宋施,突然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齐恒离开的时候,来找的是宋施。因为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像! 想起齐恒,君默顿了顿,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些年他一直隐居缥缈峰,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行,好像上一次下山,还是上一世的事情,见到齐恒,更是不知道是哪一世的事了…… 君默又想到了齐恒曾经亲手为他折的桃枝,后来,他曾将桃枝养起来,可是最终还是躲不过枯死的结局。 就像他们,荒唐一场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君默或许是过于陷入回忆,所以他完全忽视了已经熬过了一波疼痛,已经醒过来的宋施。 宋施看着君默出神的样子,只一眼,他就知道,君默一定在想着齐恒。那种眼神,他懂。就像他曾经,也是这般看着温祁的…… 强扯出一点笑意,他看着君默,开口道:“其实这些年来,你和他,一直都令我无比艳羡。” 君默一愣,他看着宋施,没有说话。宋施费力地坐起来,脸上的笑容无比落寞,“我有一好友名为赫阳,我们自小相识,因彼此际遇相似,且性子相投,索性就成了知己。” 宋施慢慢的说着,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流了鼻血,用手帕止住了鼻血,他继续说道:“我们都曾是对感情不屑一顾的人,在我们的眼里, 141 人命轻如草芥,感情更是不值一提。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我遇到了你们……” “咳咳……咳咳……”宋施的身体,几乎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一句话,不等说完就要咳血,可他依旧固执的想要说下去,“谨言……齐恒他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他没有杀你师父,你师叔的事,也不是他做的……” 说到这里,最后一阵剧痛开始袭来,这一次比起以往,要更加的钻心刺骨,宋施蜷缩起身子,可却丝毫不能减轻半分。 意识开始模糊,宋施有些看不清君默,可他还在继续说,“他之所以那样对你,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沾染上无名,他希望你干干净净的……” “不要再说了……子放……” 宋施摇了摇头,“要我说完,谨言,你去找他吧……这些年,他的路越走越偏了,只有你能拉他回来了……你们千万不要如我一般……” 宋施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些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终归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紧紧的握了握君默的手,便闭上了眼睛,再次疼昏了过去。不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先前缠着身体的绷带有了动静,它们层层包裹,将宋施整个包了起来,独留一双眼睛。 不止如此,在这之后,从宋施的身体里开始逐渐向上泛着白色的气,不一会儿,这股带有血味儿的气就散开了整间屋子。再看那宋施,竟像是缩了水一般,逐渐的变小,再变小,到了最后,竟成了少年郎的身形。 这变化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八十一道符篆显现了出来,一遇那白气,瞬时间就化成了灰烬,消失了。 君默虽然不清楚这其中因果,但是他知道,八十一道符篆的消失,以及这随之一并消散的白气,一定意味着宋施的落红秘法成功了。他看着宋施,明白从现在开始,以往的宋四公子,算是彻底的死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光景,宋施的眼珠微微动了动,随后,他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经历了筋骨重塑,血脉重连,他只觉得身体无比的轻快,仿佛之前所经受的痛苦都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一般。他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随后,便自己坐了起来。 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宋施站了起来,他对君默说道:“你知道吗?听老师说,他自创这落红秘法,是为了有朝一日用在自己身上的。我认识他十多年,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情事。” 说着,宋施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说道:“谨言,关于齐恒的所作所为,我会在路上慢慢地说于你听。这庆阳,这北越王宫,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带我回善川吧,这以后的人生,我想陪着我娘。” 君默听他如今哀莫大于心死,一心只想落叶归根,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庆阳的大雪下了一整晚,他们打开门,便是一阵刺骨寒风。宋施望着眼前的皑皑白色,又是一声叹息。 “庆阳多雪,风一吹,冷到骨子里,很是恼人。” 说着,他走到院中,回身看着这经由风雪的装饰更加漂亮的玉楼,摊手控起一团火焰。 他想也没想就将火焰掷向了玉楼,不一会儿,就燃起了滔天的火焰,火焰灼人,化进了满宫的雪。 身后,温祁派来的士兵见这玉楼竟着了火,顿时感到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开着锁。 听着身后传来的嘈杂声,宋施不为所动,他只是仰头看着玉楼之顶,对君默说道:“听闻多年前,这里死过一只凤凰。” 宋施的眼中火光灼灼,“那只凤凰没有涅槃,而是选择成了一堆灰烬。温祁,想要我成为第二只凤凰,可是我不想死在这里,所以……” 话音刚落,玉楼竟轰然崩塌,紧接着一只凤凰的魂魄便冲将出来,直奔云霄而去,再没回头。 君默其实并没有听到宋施最后说的那句话,不过,此刻,看着那涅槃重生的凤凰,他想,那句话他听与不听,也无关紧要了。抬手,抓住宋施的肩膀,君默说道:“我们走。” 第218章 云中月 皋羊岭,断外谷。鸦不落,月不升。阵阵阴风扑面而来,伴着浓重的腥臭,以及向四处蔓延开来的汩汩黑血。皋羊岭上断外谷,埋葬尸骨最多的战场,也是夏琼苍此次出征的最后一站。 随着一个身披虎皮的彪形大汉在人群之中的一声咆哮,他手执一双板斧,朝着眼前那个身穿乌金铠甲,头绑红色飘带的男子杀了过去。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负有“杀魔”之称的北越大将军,夏霄夏琼苍。 几年之间,夏琼苍带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御鬼白金骑大杀四方,接连攻破了孟国、齐国、梁国以及各小国,可谓身经百战,战无不胜。 看着眼前这个不顾生死,浑身破绽的男人,夏琼苍微微一笑,长枪一次一收,绞住大汉心口,随后翻身跃起,一手借着大汉的肩膀,一手掏出腰后的九曲弯刀,干净利落的剁下了对方的项上人头。 脚落地,鲜血飞扬,染的月色赤红。低头看着手中提着的人头,夏琼苍有些不过瘾的哼了一声,随后便将人头抛给了手下将领,一边收起弯刀,一边走向长枪,他将长枪从土里拔出来,随后开口道:“我等在外征战有年,今日终于算是不负圣望,明日,班师回朝!” 听他这么说,众将士皆喜形于色,他们纷纷下马,单膝跪地,开口呼道:“谢大将军!”夏琼苍也没多说什么,就独自一人翻身上马,将清理战场的事情交给了副将,便率先离开了。 夏琼苍却并没有立即回营地,而是趁着月色,来到了山顶。皋羊岭四季无冬,终年如秋,夏琼苍遥望向北越方向,却是眉头紧锁。 这几年,他虽然人不在庆阳,但是关于庆阳朝堂的事情却是每日都有人前来汇报。所以,对于章燃在他离开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宋施与温祁的离心,等等等等,他也全都知晓。 今晚,皋羊岭上空,难得出现了一丝月亮,夏琼苍抬首望着那抹冷白,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章燃的脸,那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整日无神表情的嘴毒阴险的家伙…… 夏琼苍从见到章燃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将宋施视为仇敌,那种怨恨恶毒的眼神,即使他再怎么遮盖,都没有用。 他欣赏宋施,不只是欣赏宋施的美貌,同样也欣赏宋施的才华,所以,看着这个章燃,他很好奇,他想看看他们两个人斗到最后,谁会赢!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好戏中最大的变数竟然是温祁,这个昔日里三句话不离宋施,仿佛爱惨了宋施的北越王。记得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他没有。 142 但是为什么呢?如果章燃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那他在自己出征前夜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呢?赫阳……又是谁? 这是一件只有当事人知道的事情,出征前夜,他从温祁的犒军晚宴上早早下了场,这良辰美景,他不想把时光浪费在酒席上,他想去找几个美人,而就在这个当口,他遇到了章燃。 不,不能说是遇,准确的说是章燃正在等着他。看他手上,似乎还提着一壶好酒。 夏琼苍顿了顿,并没有思虑太多,就走了过去,主动地打了招呼。彼时的章燃已经离开了宋施门下,做了侍中。 “这是怎么说,章大人这是在等着夏某?” 他高章燃许多,垂眼看他的时候,发现章燃的眼睫是真的美。 章燃先是朝着他作了一揖,依旧不抬眼,语气清冷而淡漠,“章燃有事想与大将军说,不知,可否移步?” 夏琼苍看着停在章燃身后的马车,他犹豫了下,随后便点点头,说道:“也罢,章大人的面子,夏某定是要给的。” 而真正令他感到意外和惊讶的是这之后的事情。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车的两边,夏琼苍盯着章燃的脸看,他在等章燃开口,顺便仔仔细细的将这张俊脸看个够,可是他等了半天,章燃却都没有说话,就任由他这么看着。 情景到了这里,夏琼苍作为花间老手算是彻底明白了,全天下都知道他喜好美色,章燃这是想利用自己的脸拉拢他,从而对付宋施吗?想着,夏琼苍的眼神一下就冷了,心里也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他朝后倚了倚,眼神带了些讽刺和蔑视,“章大人,如今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实不相瞒,今晚夏某还想去找乐子……” 可是章燃依旧不说话,他只是垂着头,看上去很是奇怪。夏琼苍紧了紧眉头,他凑上前去,直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章燃这是喝醉了……? 而这个时候,章燃突然一抬头,两个人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险些亲到一处,夏琼苍想要躲开,可衣袖却被章燃抓了个正着,而这再看,他发现章燃的眼眶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是伤心。 夏琼苍这下再也无法狠心离开了,他看着章燃的眼睛,低声道:“章大人,夏某很糊涂……” 他的话没有说完,章燃便主动的吻了上来。 夏琼苍不是没在车驾里做过这种事,只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和章燃……甚至,还是对方主动…… 章燃的技术非常的娴熟,与他在外面寻到的美色一般娴熟。不过,他也只是到好奇为止了,老手总比雏儿要尽兴的多。可是,当章燃伸出手紧紧的环着他的脖子,被侍弄的流了眼泪,他嘴里不经意间喊的那个名字,却没来由的彻底勾起了夏琼苍的妒意。 事毕之后,章燃就昏睡过去了,夏琼苍整理好衣物坐在旁边,此刻,已经是第二天了。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他回头看了看睡得正沉的章燃,破天荒的,他伸手摸了摸章燃的脸,低声问道:“章大人犯规了,哭着喊别人的名字,是在嫌弃夏某吗?” 夏琼苍叹了口气,随后便俯下身子,先是吻了吻章燃的唇,最后惩罚似的故意在他的脖子处留下了一处吻痕,便离开了。 第219章 风雪葬情,杀魔回 “王上,不好了!”大火燃得正凶的时候,温祁正独自一人端坐于王座之上,独自一个人,翻阅着奏折。宫人急匆匆的走进来,扑倒在地,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惊慌失措。温祁有些不快,他只是抬了一眼,眼底满是比这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的寒意。 “说。” 那宫人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开口说道:“王上,玉楼……玉楼突燃大火,火势异常的凶猛,怎么扑也扑不灭……而且,在那废墟之中还飞走了一只凤凰……那凤凰飞走之后,玉楼就塌了……王上,国师大人的尸身也没找到……” “什么叫找不到……”耐着性子听完了宫人的禀报,温祁将奏折放于一旁,他慢慢的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孤是怎么说的?孤要你们看顾好他,你们就是这样看顾的?” “罪奴该死,求王上恕罪!” 此刻,温祁的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宋施进入玉楼第一天时,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凤鸣…… 记得当年,玉楼凤歌这件事情还是他亲口告诉给宋施的,记得彼时,他们正爱的热烈,宋施牵着他的手,站在玉楼前,对他说:“那只凤凰有情有义,到死都不愿涅槃,只为了报答那位王的知遇之恩。” 说到这里,宋施回过头,朝着他微微笑着,“不过,若我是那只凤凰,当风云变迁,我宁肯忍痛涅槃,死也要留住最美好的回忆。”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他们之间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宋施如今不想做那只凤凰了,对方不想再留在自己的身边了,所以,他选择了火中涅槃,浴火重生,彻底的,离开他! 温祁怅然若失的眨了眨眼睛,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可他却依旧无比的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出了宫殿,踩着冰雪,一步一步地走向玉楼。他的身心已经无法再去顾及别人,他的大脑停止了运转。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他要亲自去找宋施,他不相信宋施会这么狠心,真的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北越,真的放弃了他们曾经共同的梦想,对他们的誓言彻底的绝望……当他终于赶到了玉楼前,看到了那一片废墟之后,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温度也被抽走了。 他没有表情了,活像是个会动的木偶。他只是站在废墟的前面,一动不动。大火烧过的空气裹挟着寒气,吸入肺中带着细微的刺痛感。温祁一直站着,任凭宫人们如何恳求他回宫,他都没有理会。他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这片废墟。 章燃赶过来的时候,温祁已经在寒风之中站了快有一个时辰了。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弄了清楚,并且,他也及时地派人出去搜寻宋施,如果他真的没死,那自己肯定会抓住他! 先是主动地为温祁披上了毛皮大氅,章燃小心翼翼的开口叫了一声,“王上,天寒,您还是回宫吧——” 不过,他的话刚说完,温祁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力度之大,几乎要将章燃活活掐死。 温祁没有看他,他依旧盯着眼前的废墟,可是手上的力度却是越发的大起来,到最后,章燃双腿无力,只得瘫跪在地上。 扭过头来看着章燃,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在章燃的身上看到了宋施的影子,刚好像他现 143 在掐着的,不是章燃,而是宋施。 被自己这恍惚间的错觉吓了一跳,温祁猛的松开了手,脸色惨白,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终于开口说道:“章燃……给孤把宋施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这句话,他便没再给章燃一点余光,头也不回的就在众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看着温祁渐渐走远的背影,章燃突然笑了出来。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随后也看向了这一片废墟,低声笑道:“呵呵……呵呵呵呵……宋施,终归还是你输了……枉费你将自己的国家拱手奉上,为了他,手上不止一次地沾染上无辜生命的血,可是到了最后呢?即使你是七国妖才又如何呢?到最后你最想要的还是没有得到……不还是得承认是你爱错了人……呵呵呵……” 章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这么多年,他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宋施和自己沦为同样境地,他重新回归了黑暗,而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可是他却倍感空虚,甚至是……悲哀…… 夏琼苍班师回朝之时,距离玉楼被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大半个月以来,温祁并没有下令派人重新修葺玉楼,就只是让这片废墟维持着原有的模样。夏琼苍一回到庆阳,就即刻进了宫,他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当初那样好的两个人,真的就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直到,他途径玉楼,看到了这片废墟。 停下脚步,夏琼苍紧紧地皱起眉头,他开口问道身边引路的宫人,“这玉楼一百多年来都平安无事,好好地,怎么会就成了如今废墟的样子?在夏某出征在外的这些时日里,这庆阳的朝堂之上,究竟都发生了何等巨变?” 那宫人和夏琼苍属于老相识,可对于这个问题,饶是他也半天没有答出一句话,最后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唉,世事无常,大将军就别问了。” 而在这之后,他看到了温祁。 可彼时的温祁,却让他倍感陌生。 经年之前,还甚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一代明君,可眼下,这个双眼无神,形容憔悴的颓废子哪里还有半点为王者的样子!夏琼苍站在天阶之下,无声的看着他,失望的看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 温祁看他无声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无所谓的笑了笑后,率先开口说道:“大将军真是战无不胜,连战连捷,真真是我北越的栋梁之臣……呵呵呵……说吧,大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开口,孤一定满足你。大将军喜欢美人,这样吧,孤就赏赐给大将军各国的绝色美人如何?” 夏琼苍见他这神志不清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王上,替君主出征收付天下,是臣之幸,臣不要任何赏赐。不过,臣也的确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希望王上告诉臣,国师如何了!” 第220章 雾中花 见他一回来就来质问自己关于宋施的事情,温祁微微的垂下头,轻笑出了声,“呵呵呵……呵呵呵呵……”这笑声包含的含义过于复杂,让夏琼苍很是不快。 果不其然,笑声之后,温祁重新抬起头,用一种蔑视又略带愤怒的表情看着夏琼苍,继而说道:“怎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孤身边,如今,他走了,你的这份情谊终于也藏不住了吗?” 温祁的这番话让夏琼苍顿时心头火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温祁竟然会怀疑他对宋施有些什么……! 瞳孔骤紧,夏琼苍极力忍耐着被冤枉的怒火,他深吸了一口气,使语气听上去尚且平静,“王上,此话,断不可乱讲!臣是好美色不假,但臣与国师大人,清清白白!” 不过,温祁却并不想相信他的辩解,事到如今,他更像是一个患了疑心病的疯子,谁的话他都不想再相信了! 温祁的表情有些狰狞,这是夏琼苍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就那样竭尽全力地笑着,死睁着眼睛,好像要拼了命的向谁证明些什么……“清白?呵……夏霄,你是个什么人孤再了解不过了,孤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像你这样的人,当初怎么可能就那样轻易地应了他来帮孤……” 温祁的话越说越过分,到了最后,他几乎要从天阶上冲下来,冲到他的面前,“呐,夏霄,你们做过吗?爽吗?” “温祁……你别太过分了!” 看着眼前疯魔了一般的温祁,夏琼苍终于到了忍耐边缘,他紧紧地握起拳头,低声的说道。 想他在外浴血奋战数年,多少次九死一生,他活着回来,可不是想要遭受这种无端罪名和羞辱的! 但是很明显,他的愤怒与威胁在此时的温祁听来都是心虚的狡辩,对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夏琼苍不想再与他做无用纠缠。 “今日王上过于劳累,臣先告退了……” “你也走吧!” 夏琼苍刚想转身离开,温祁就在身后咆哮了一声。 “一个两个的,要想走就都走!当初虽然不是孤想当这个王,但是,也不要以为孤离了你们就一事无成了!” 夏琼苍最后也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的走出了宫殿。 另一边,夏琼苍一回来就直奔北越王宫而去的消息也传到了章燃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在猜中对方此去定是要问宋施下落的时候,章燃的心里立即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股情愫让他没来由的觉得愤怒。就像当初,他眼看着宋施与赫阳之间的亲昵,宋施与温祁之间的旖旎所涌起的感情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加的浓烈……不过如今的章燃已经无比的世故和圆滑,他再不会将情绪轻易的表现出来。支走了眼线,章燃独自一人走到了后花园之中,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期待。 夏琼苍刚一离开王宫,他本想回将军府沐浴更衣,休息一番,可是,不曾想,车驾刚驶出去没有多远,车顶之上司似是落下了个人。 惊讶之间,那人便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那人身披一身黑色大氅,头上戴着兜帽,只露着半张白皙的脸。一进来,便直接坐在了夏琼苍的对面。 “你家主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让你过来见我。”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远疆七律,由齐恒一手创立的“夜咒”的成员,同时也可能是这世间能操控碎灵烟的最后一人,一个本应该死掉的“亡灵”。 远疆七律没有多言,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听完夏琼苍的话,远疆七律就摊开手掌,用碎灵烟汇聚成了一个球状物。 “这是什么?” 看着这个内里满是黑雾的物体,夏琼苍不解的问道。 “这里面,有大将军想要知道的一切。” 将 144 东西交给夏琼苍,远疆七律终于开口说道:“主人说,这是送给大将军的礼物,用来答谢这几年大将军的出手相助。” “齐恒他在庆阳……?” 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夏琼苍顿了顿,“他让我看,是想让我在宋施和温祁之间做个选择吗?” 远疆七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主人说,这只是一份谢礼。至于大将军想要如何做,是您的自由,主人不会干涉。” 说着,远疆七律便起身,想要离开。 “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他现在在庆阳吗?” 伸手抓住了远疆七律的手腕,夏琼苍追问道。远疆七律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就消失了。 长出了一口气,夏琼苍再次看着手中之物,继而无奈的笑道:“也是,你若是在,宋施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后,他掀开车帘,对马车夫说道:“改道,去丞相府。” “冬梅热酒伴美人,人间极乐定当如是。” 车驾来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夏琼苍却突然下了车,没有选择走正门,反而是很不符合身份的翻墙进了院落。 所以,当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章燃浑身一僵,显然很是惊讶。 夏琼苍生性放荡,喜好美色是庆阳内人尽皆知的事,不过,经年下来,他却没有落下丝毫的丑名。因为,这个人一旦迷上一件物件或是人,在那段时间里,他会非常的认真,认真的足以让对方当了真…… 章燃从一开始就知道,招惹上夏琼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这个人和宋施完全不一样,他知世故却不世故,一切都心知肚明,却非常擅长装糊涂……他比如今的宋施更危险的地方在于,他没有软肋。 “大将军……” 看着这个比起离别之时更加勇武,更加抢眼的英俊男人,章燃的心不由得跳快了些许,他竟然会在见到对方时感到久违的慌乱。这一点,是章燃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章燃大人真是努力啊~”走到章燃的面前,夏琼苍抬手就抬起了章燃的下巴,他垂头看着这双眼睛,似笑非笑。 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这双红润的嘴唇,夏琼苍慢慢的凑过来,说道:“多年不见,夏某想得很,所以,陪陪我吧!” 第221章 卜算子 夏琼苍这一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美人,这些人在他面前或魅惑,或冷傲。可一旦到了床上,就都变成了只会一味讨好的庸脂俗粉。 至今为止,在这些人当中,留给他深刻印象的美人,一共有四位,他们分别是:宋施,齐恒,离宁和章燃。 而在这四个人当中,他觉得章燃是最与众不同的。 宋施,天资聪慧,聪慧似妖,一心只为一人,因为曾为宋王,所以身上有着别具一格的王者风范。 齐恒,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危险。 他其实没见过几次齐恒,可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压倒性的,极其野蛮的。他的美貌是这世间最危险的武器,轻易碰触,便会被其吞噬。 再然后是离宁,也许美人的共性就是一旦爱了,那务必是一生一世,矢志不渝,哪怕最后香消玉殒也不会改变初心。最后,他为爱而死。 最后,就是章燃了。拉着章燃的手腕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的卧房,夏琼苍回身将他一把拥入怀中,这个人抱起来依旧和几年前一样,瘦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 一只手顺着章燃的脖颈慢慢的向下延伸,他仔仔细细的临摹着章燃的骨骼,处处点火,直引得怀中人微微颤栗,方才罢休。 垂首看着面色潮红的章燃,夏琼苍低声地笑了笑,他凑在章燃的耳畔,轻轻地舔咬着对方的耳垂,随即说道:“莫非在夏某走之后,章燃大人便没再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夏琼苍果然和他此前所遇过的所有觊觎他身子的人都不一样,他简直太温柔。 紧紧地抓着夏琼苍的衣领,章燃不停的低声喘息,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下面的变化,欲望燃起,想保持理智就是难上加难。 彼此距离过近,丝毫的变化都能被对方捕捉个正着,夏琼苍感受到了章燃的变化,他的眼神眸色一深,随后便抓着章燃的手朝他们之间的缝隙探去。男人欲望燃起时滚烫的触感章燃很熟悉,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夏琼苍的时候,他总会重新拾起早已割舍掉的羞耻。 夏琼苍的手在外面包着他的手,对方手掌中的每一处茧他都敏感的感受到了,那种一样的硬度,一点的一点的侵蚀着章燃。 “大将军又如何……?” 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他才会问了这么一句。 然后问出口的瞬间,立刻后悔。 “呵呵~”伸手扯住章燃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腰间的衣带,慢慢的向外拉去,绸缎丝滑,毫不费力就扯了下来。 手掌伸进衣襟之中,之后便是如玉般的肌肤。 夏琼苍将头埋在章燃的脖颈之间,又是一声轻笑。 “想知道?” 始终占据主动的捉弄,是他的恶趣味。 手臂趁其不备绕道章燃的身后,朝着那密处蜻蜓踏水地一点,夏琼苍说道:“可惜夏某刚刚打了胜仗回来,若是丞相大人肯主动,或许……” 话音还未落下,夏琼苍的一根手指便轻而易举的没了进去,没想到会如此容易,夏琼苍一愣,眉头也随之紧了紧,没来由的怒火。 一根手指之后便是第二根,他的动作也不再小心和温柔,大有惩罚的意味。直到—— “慢一点……” 章燃死死地扶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哀求道:“想着你可能会来,所以我……我自己……” “!” 那一刻,夏琼苍脑子一紧,手上的动作也是猛的一停,那股没来由的怒意也瞬时间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的举止过于幼稚可笑,就好像潜意识中,他认定章燃就只能和他做才行……“我真是疯了啊……” 是啊,可不是快要疯了吗?他和章燃之间什么都不是,若说一定要找出些关系,就是互相发泄欲望的伙伴罢了。 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夏琼苍捧起章燃的脸,低头便是一记深情而旖旎的深吻,再然后,他便将章燃整个横抱起来,走向床上。 而在走向床榻的时候,夏琼苍心里想的是,这一次之后他还是应该去找别人,章燃,他碰不得…… 将章燃轻轻的放在床上,夏琼苍开始脱着身上的衣服,片刻功夫,他那健壮的身体便映在了章燃的眸子里。 “我也没有。” 记不清那是谁和他说的了,隐约间,夏琼苍只记得那应该是他还披着小军侯的外衣招摇过市的时候。那个时候,  145 他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一心只沉溺于声色,整日与妓女鸭倌为伍。 那个女人,曾经险些让夏琼苍动了真心的女人,最后却和另一个恩客远走高飞的女人,在最后一次服侍他的时候,曾和他说了一番话。 “夏公子,你的一颗心空的太久,该有人走进来了。” 而那个时候,夏琼苍只是不屑一顾的笑了笑,他起身走到女人的身后,将他整个拥入怀中,轻浮却也深情地说道:“那就答应做我的夫人,让我为你赎身啊~你知道,我真的蛮喜欢你。” “夏公子,你我都清楚,奴家不是你的那个人。” 女人总是笑着,带着巨大的距离感,她摇了摇头,回过身看着他,那双眼睛在看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这种陌生和神秘,是她最让夏琼苍着迷的地方。 “夏公子是个纯粹之人,不敢孤独混迹一生,真希望有朝一日,奴家可以看见,夏公子有新上人的那一天。” 一夜过后,夏琼苍躺在床外侧,突然之间,他竟然想起了那个如今甚至连脸都记不起来的女人。 他扭过头,看向里面,看着正微微靠着他肩膀熟睡的章燃,他无声地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章燃,可是最终他也没有伸过去。他只是细细地看着这个人,最后低声的问了一句,“章寒阳,其实我今天来,本想问你一句话,可是现在,我问不出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了章燃的睡梦,“章寒阳,其实在我来之前有个人想让我做出选择,很奇怪,在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你……我竟然想选你……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而他刚一离开,章燃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门口,眼底一片深沉。 第222章 载魂 独自一人从章燃的丞相府离开,回到自己的大将军府的时候,街面上已经开始逐渐恢复了一天的生机,几个眼熟的小贩还和他打了招呼。 他来的这条路上,会经过庆阳城的花坊,所以他们心领神会的明白,这位大将军定是一回来就去寻花问柳,重返温柔乡了。 夏琼苍想,他们也没想错。 自己这一回来,在温祁那受了一肚子冤枉气,可不是去找了乐子。 只是这乐子不是普通寻常,而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而已。 而后,夏琼苍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辞了小贩们,他径自的回了府邸。 见自家大人回来了,空等了许久的仆人们一拥而上,抢先侍奉着,却都被夏琼苍遣散了。 回到房中换上便服,他终于才得空,或者说是没了借口,不得已才看向远疆七律给他的那样东西,那样对方口中装着他想知道,或许也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的一切的答案。 披上一件黑色狐裘大氅,夏琼苍拿着那颗球占到了院落中,忽然,他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却不合时宜的桃花香味。 北越的冬天冷得很,桃花是活不了的。 那么,就只剩一个答案了…… 回身看去,还未完全亮起的灰蓝色天空,被那人点缀上了一抹极其浓艳的桃红色,使得这世间瞬间多了些邪魅和甜腻。 对方无声地站在那里,垂首,面带笑意的望着他,像是鬼魂。 微风贴着他那异常妖艳俊美的脸颊,吹拂起那洁白长发,那人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危险的令人胆寒。 “齐恒……” 多年前,他们相见的时候,宋施还是宋国的四公子,他也不是北越的大将军,而是背负家族盛名逃脱不得的小军侯,他们还还都是初长成的青年模样,而现在,时过境迁,他们都变了。齐恒的身上始终带着桃花香味,那花香之下是隐隐的血腥,而如今,那血腥味儿更重了。 齐恒看着夏琼苍,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随即开口说道:“大将军体恤民情,和街边小贩侃侃而谈,好一副亲民的样子。不重权势,我想就是当初宋施选中您的原因之一吧~” 说着,齐恒一时间消失在了夏琼苍的视线里,声音再度响起,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从后面捏住夏琼苍的下巴,另一只手覆上夏琼苍拿着东西的手,齐恒低声道:“多年不见,大将军成长了许多呢。” 夏琼苍自诩是个强势的人,可是现如今,他竟然被齐恒拿捏得动弹不得,他呼吸一紧,浑身僵硬。然后,齐恒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在怕什么呢?” 强压下心中的动摇,夏琼苍一把反握住齐恒的手,朝后退了一步,脱离开了齐恒的压制。甩开齐恒的手,夏琼苍说道:“怕?你在说谁!” 说着,夏琼苍当着齐恒的面,抬起手,将那颗球状物用力捏成粉碎,寄居其中的气体便渐渐的将他围绕起来。 夏琼苍目不转睛的看着齐恒,继续说道:“我是夏霄,骨子里世代流淌着都是最勇猛的展示的血,所以,我从不知惧怕为何物!下一次,你最好想清楚,在和我说话!” 话音一落,夏琼苍的整个身体便彻底被浓雾覆盖住了。紧接着,失去意识的夏琼苍的身体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伸出手臂,稳稳的接住了夏琼苍,齐恒低头看着这个骨子里十分倔强的男人,齐恒的脸上笑意加深,他搀扶着夏琼苍一步一步的回到了房中,将其放在床上以后,齐恒便在整个院落之外设了一道屏障,他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声笑道:“不知惧怕,只因你不懂人心。” 齐恒扭头看着夏琼苍,眸中带了些真挚。 “这世上,无论再聪明再厉害的人,都是躲不过人心诡谲的。大将军,怕,才能活到最后呢~” 在那之后,夏琼苍觉得自己似乎被强制性的带回了某个地方,直到,他抬起头,看到了城门上写着的庆阳二字。 “回来了,王上和丞相回来了!”正疑虑间,他突然听到城楼之上,士兵高喝了一声,随后,城门下,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 夏琼苍遥遥望去,只见远处遥遥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两人,正是温祁和章燃。可是,却也只有他们二人…… 队伍由远及近,最后返回了北越王宫,而在那里,夏琼苍看见的一幕,让他的心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他看到的是满宫的红绸喜灯,目所能及之处,皆张贴着大大的囍字。 而在大殿之外,宋施正面无表情的站在百官之前,他不喜欢穿红,理由夏琼苍也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宋施竟然身着红色朝服。看到他的一瞬间,夏琼苍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随着钟声敲响了九下,温祁便和章燃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章燃跟在温祁的身后,两个人一步一步踩着天阶而上,走向大殿。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宋施的眼睛始终盯着温祁,渴望对方能看他一眼,可是  146 ,从始至终,温祁吝啬的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生疏得仿佛一点情分都没有。宋施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情绪,他只是顿了顿,便领着百官跟着进了大殿。 “此次王上大婚,乃是我北越大事。时辰万万耽误不得,臣这就前去迎接新娘车驾了。” 这句话是章燃说的,一走进殿上,他便朝着温祁行了一记君臣之礼,开口道:“不过,臣希望国师大人可以与臣一并同行,毕竟国师大人出身贵族,礼数方面,要比臣懂得多。” “好,那国师就跟着丞相一同前去吧,将孤的国夫人平安接回来。” 令夏琼苍震惊的是,温祁竟然真的应允了。 宋施没有立即出声,他的心思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脸色也非常的难看。这是夏琼苍十分陌生的宋施,这个宋施似乎不再光芒自信了,他身上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他那一颗炽热至纯的心,正在一点点的冷却。 “……臣领旨。” 最后,他走出臣班,只答了这三个字。 第223章 双鲠 温祁本以为宋施会拖个借口推脱不去,他自己甚至也已经为宋施想好了一个台阶。温祁想,只要他开口,只要他稍稍流露出一点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自己就立即毁了这桩婚事……可是他所有的期盼都落了空,宋施答应了。 那一刻,看着宋施与章燃两人离开大殿的背影,温祁只觉得有一盆凉水自头浇下,让他浑身冰冷。突然之间,温祁竟然觉得如今的宋施是那样的陌生,身上一点也寻不到当年的影子…… 以前的宋施什么样呢? 以前的宋施会很亲切地叫他名字——温渠稀,以前的宋施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热烈的爱意,以前的宋施会主动的勾住他的脖子,对他撒娇……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他们就是这个世上最相配的人,他们的感情曾是那样的纯粹,真挚。 可现在,全都变了。 如今的宋施只叫他王上,如今的宋施只会站在与他相隔几步之外的地方,眼睛再不看他,如今的宋施,像是不再爱他了…… 温祁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一个女人,他曾经的红颜知己——鹿宫。他知道鹿宫对自己有意,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时,眼神是不会说谎的。但温祁也知道,他爱的是宋施,从来……只有宋施! 想到这里,温祁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恍惚间,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忘了初衷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忘了,最开始的时候,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走这一步棋……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琼苍的视线又来到了宋施和章燃这一边。这两个可以说是如今世上绝顶聪明的两个人,正并排而行。章燃很自觉的走在右边,他率先开口笑道:“刚刚章燃开口唐突了,国师大人可不要怨恨章燃啊。 宋施侧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赫阳托他照顾的人,如经已经羽翼丰满,面目全非了。 “哪里,丞相大人肯关照在下,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一眼之后,宋施便移开了眼睛。 章燃依旧笑着,继续说道:“只是那件事情,于王上来说属实是一大禁忌,国师大人您又何必触碰这道逆鳞,惹得您和王上之间离心离德呢?不如退一步,服个软……” “丞相大人以为,为君为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愚忠吗?”没等章燃的话说完,宋施便开口打断了他。 将脚放在凳子上,宋施回头看了章燃第二眼,和第一眼的淡漠不一样,这一眼,带了些愠怒。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扶着车慢慢的走进了车内,放下帘子,宋施最后说道:“王上他不信我,我无法辩驳,因为他是君。可我却是一步也不能退,因为我是臣。丞相大人,在下的车驾简陋,就不与您同乘了。” “呵……” 眼看着宋施先走,章燃只是一声冷笑。 他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宋施,你何必自欺欺人呢?说到底,你寒了心,就是因为他不相信你,不是吗?” 说着,章燃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北越王宫,脸上的笑意更加阴冷,“不过你也怪不了别人,因为温祁,根本就配不上你。” 章燃的这番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被夏琼苍听到了。夏琼苍的脸色顿时一变,他为他所想到的事情感到恐惧。 鹿宫这女人夏琼苍是知道的,曾经他因为轻浮的性子还怠慢过对方一次,还是温祁出面解的围。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夏琼苍就知道,鹿宫喜欢温祁。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会被温祁封做国夫人,娶进王宫。 宋施和章燃来到温祁为她安置的府邸的时候,鹿宫已经穿好了喜服等在闺房中。 穿上喜服的女人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脸,今天她就要嫁给她爱的人,可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鹿宫低声的说道:“兄长,你放心,妹妹一定救你出来!”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您盖上盖头,跟我走吧。” 这个时候,一个上了年岁的婆婆走了进来,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红盖头,盖在了鹿宫的头上。扶着她的手,将她领到了前厅中。 见人出来了,章燃笑意更浓了,他点点头,说道:“吉时快到了,我们这就走吧。” 看着这抹大红,宋施一时间没有动,最后,他开口对章燃说道:“丞相大人,在下身体忽感不适,请大人在王上面前替在下禀明。” 回身看着他,章燃答应的很干脆,“国师大人放心,章燃一定传达给王上,相信王上也不会怪罪国师大人的,一路小心。” 但是宋施没看见的是,在章燃转过身去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走在前方的鹿宫,心想:宋施,去吧,去杀了那个人,彻底和温祁决裂吧…… 而后,极其讽刺的是,章燃竟然又想起了当年在善川的宋王宫前,他眼见着温祁不顾一切,千里迢迢来到宋施面前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他们二人之间是那样的情深义重,两清相许,他们两个人,是那样的令他羡慕,嫉妒! 可如今,因为他章燃,温祁和宋施决裂了。 他,终于如愿看到了痛苦的宋施。 “宋施,不要去,这是个圈套!” 意识到章燃的心思以后,夏琼苍下意识的就想要抓住宋施的衣袖,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像是朝大海里投了颗沙粒,连个涟漪都没有。 而另一边,在一座地牢的最深处,一个男人正被吊在半空之中,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甚至即将蔓延出了牢房。 当宋施独自一  147 人来到地牢门口的时候,他一抬手,让看门的士兵先行退下,随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低头看着地上肮脏乌黑的血,宋施开口说道:“我本想成全你的一世英明,让你体体面面的,作为王侯死去。可是现如今,你的妹妹执意要救你出去,我也是不得已……对不住。” “咳咳……”男人艰难的睁开眼睛,他看着宋施,脸上带了些释怀的笑意,“是我……对不住您才是……” 男人接连咳了几声,俨然已气若游丝,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鹿彻没有帮到您,没有尽为臣的本分,死有余辜……如今,又怎敢脏了您的手,咳咳,鹿彻会自行了断,只是……” 说到这里,男人猛的一停,眼神也瞬间清明犀利了很多。 “只是,那个章燃他没安好心!从一开始,他先是让鹿宫与臣兄妹相认,后又利用鹿宫对那人的一片痴心,离间了您与那人之间的情谊,我那傻妹妹,也一心认定是您害了我,想向您寻仇……” “我知道。”宋施点点头,语气平淡如水,“你放心吧,我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 看着眼中已无丝毫神采的自己昔日的主君,鹿彻顿了顿,眼中泛泪,最后,他低下头,说道:“罪臣鹿彻,在此……拜别王上。” 见他还叫自己王上,把自己看作当年的宋王,宋施转过身,他微微扬起头,长叹了一声,最后说道:“鹿将军一世忠心耿耿,此去,孤……就不送了。”说完,他便走出了地牢。 第224章 喜奠 眼见着新娘一左一右被喜婆搀扶着手踏上天阶,走向自己这边,温祁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鹿宫的身上,他向下望去,逐一的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可每一个人都不是宋施…… “王上,国师大人身体不适,已经回了。” 见他这般模样,章燃微微勾起嘴角,随后如实禀报道。 “他病了?!” 听完章燃的话,温祁明显有些慌乱,语气也陡然升高。 章燃摇了摇头,他依旧微微垂着头,开口说道:“国师大人并未多说,臣下,也不好多问。” “……”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温祁,让温祁愣在当场。 是啊,如今,宋施纵使有话也已经不愿再和他说了…… 回过神来,喜婆已经将鹿宫带到了他的跟前,温祁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女人身上穿着的大红喜炮,沉默了些许,他伸出手,最终还是牵起了对方的手。 北越虽不如前宋重视礼仪,但是王族的大婚仪式同样很是繁缛,一番波折下来,便已经入了夜。 看着被喜婆送去寝宫的鹿宫的背影,章燃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着短刀的男人,“大人,地牢那边传来消息,鹿彻死了。” 衣袖之中,拇指微微一动,章燃侧过头,低声问道:“是……宋施做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如实禀报道:“这个,属下暂且还不能确定。那人进入地牢之时,身旁并没有人跟着。不过,从鹿彻的尸体来看,应该不是。鹿彻,是咬舌自尽的。” “呵~”章燃听完,冷冷的笑了笑,遥望向远方,他继续说道:“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了,辛苦了,下去吧。” “是。” 男人点了下头,随后便消失了。 喜婆们将鹿宫送进寝宫以后,就退下了。点着一屋喜烛的宫殿里极其明亮,金碧辉煌。 鹿宫确认周围无人以后,便伸手揭起了盖头。 她心里很清楚,今晚,温祁绝不会来。 起身走到窗边,鹿宫看着天边明月,今晚月色正浓,没有一丝的乌云,庭院中,花开正盛,真真是一幅花好月圆的美景。缓慢的出了一口气,鹿宫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 回望她这一生,自小的孤苦伶仃,随风漂泊,所爱之人心系他人,苦苦寻觅的家人也被奸人诬陷,投入大牢,只能等死。 她曾无数次在心底里问过自己,问过上苍,是否她前世真的做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孽,才会在今生受如此折磨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如果这世上,没有宋施就好了……没有宋施! 正想到这里,门外,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回身看去,正撞见章燃走进来。看着鹿宫,这个被自己玩弄于鼓掌,骗得团团转的可怜女人,章燃眼底一沉,笑意更浓。 从他决定利用鹿宫的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下场他就已经预见到了。温祁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宋施,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可是温祁不知道,伤害宋施最深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一人。 不过这些,他没必要和这个女人说。关上门,章燃走到鹿宫身边,说道:“王上还没掀盖头,国夫人如此,不好吧~” “呵……” 鹿宫冷笑了一声,她重新看向院中,开口道:“丞相与我心里都清楚,今晚王上肯定不会来,我守着规矩,给谁看呢?” 章燃知道她心里在惦记着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说道:“国夫人,您的兄长鹿彻将军,今日已经死在了地牢中,听说,将军死前最后见的人,便是宋施。” 说着,章燃朝着鹿宫行了一礼,继续说道:“斯人已逝,生者节哀。国夫人心里所思所想,章燃全都明白,只是,还望国夫人稍安勿躁。王上对宋施的情谊,你我皆知,若国夫人贸然行事,只怕会惹祸上头啊……” 章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教唆,他竭尽所能的让鹿宫心中的火气熊熊燃起。 “我已经……容忍那个宋施太长的时间了,如今,我唯一的兄长也被他害死了,我再无牵挂,所以,不会再忍了!” 说这话的时候,鹿宫的眼底蓄满了怨恨。 什么是心如蛇蝎?夏琼苍今日终于算是看了个明白,这个曾在他身下承欢的男人,让他越发的感到陌生和恶心……章燃,重重的给了夏琼苍一记耳光。给了,他曾对章燃的那份信任,甚至是……偏信! 眼前画面再次变幻,夏琼苍跟着宋施回到了宋施的府邸。宋施独自一个人回到书房,将门合上,然后从柜子上拿下了一个木盒。低头看着木盒,宋施叹了口气。 抱着那个木盒,宋施从后门而入,来到了庭院中。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火色的剑形吊坠。 低头看着这块吊坠,宋施完全没有犹豫,就将他挂在了脖子上,而在那一瞬间,他的面前,空间便被撕裂,一个赤金铠甲,通体燃火的红发男子出现了。 宋施仰着头看着那个男人,开口说道:“火灵子,今天,我宋国最后一位名士也死了,为我燃一把火吧。今晚,我  148 想为他哀悼。” 火灵子听完宋施的话,便顺从的摊开手掌,于手心中燃起一团火焰,那火焰落到地上,燃得猛烈。盯着那团火,宋施继续说道:“火灵子,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也许,我就不该报仇……” 说到这里,宋施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不报仇,就不会遇到齐恒和君默,就不会对情产生向往,就不会……有了软肋……” 抬手擦了擦眼睛,宋施没有让眼泪落下来,“我真的很累……已经没力气去争,也不想再争了。呵,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恍惚间,他的眼前重新浮现起了当初,他不顾宋国满朝文武的反对,执意要归顺北越的那一天。那帮栋梁之臣以死劝谏,可他全都视而不见……还记得最后一个大臣在临死之前,脸上挂满了对他的鄙夷之情,那人无比愤怒的用手指着他,眼睛里是愤怒和绝望,那人对他破口大骂,言语极其难听,可是骂着骂着,那人自己却是老泪纵横,他重重的将头叩在地上,哀声道:“宋施……王上……您是宋王,这祖宗基业您怎舍得拱手让人啊……王上……” 思及此处,一直以来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没再抬手去擦,而是说了一句,“我该回去了,回去赎罪……” 第225章 雨洗 “王上,鹿彻死了。”温祁得知鹿彻的死讯以后,手中之笔未停,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传到消息的人是章燃故意派过去的,他本想看看温祁的反应。 可是他失策了,因为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 那人继续说道:“王上,鹿彻是国夫人的兄长,也是我北越的将军,这尸首,该当如何处置?” 温祁沉默了片刻,最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将鹿彻削为平民,简单安葬,不得立碑。” 鹿彻是当年的宋王朝之中,唯一的一位始终坚定地站在宋施这边的将臣。温祁曾万分感激鹿彻,也曾许诺要封他为护国公,可如今…… 他知道,现如今这世上,宋施是再无半个可信之人了。 放下笔,温祁看着自己刚刚画出的宋施画像,那是当年,他们二人在善川的宋王宫初见时的场景,彼时的宋施是那样的光芒万丈,神采奕奕。就好像,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一般…… 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画中宋施的脸颊,温祁轻声呢喃道:“子放……我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般了呢……” 温祁大婚之后两个月以后,庆阳迎来了雨季。 这两个月以来,宋施始终托病不去上朝,温祁也只当是他因为鹿彻的死而感到伤心难过,便派了两次人带着赏赐送过去,之后便随他而去了。 看着温祁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宋施只是匆匆的掠过一眼,便再没有第二眼。在送走了使者之后,宋施便回到了书房,转动机关,走进了书房下的暗室。 最近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宋施总会在书房里待上很久,而且,他还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书房,甚至连日常的清扫都不允许。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而他的这些奇怪举动,自然也引得了章燃的注意。 自打得知宋施举止异常之后,他便日日派人暗中监视着宋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两日前,他派去监视的手下回来禀报,说是发现宋施似乎正暗中与鹿彻原来的心腹,集结兵马,大有想要谋反之意。 乍听之时,章燃完全不信。 任何人都有可能谋反,唯有宋施不可能。 当年,宋施如何为了温祁众叛亲离,犯了国怒,那一幕幕皆还历历在目。若是他想坐拥天下,哪里还轮的上温祁呢? 可若是,真的呢? 连章燃自己都不知道,论才智,他虽也算得绝顶,可是他之所以敌不过宋施,就是因为他生性多疑,而多疑,就必会自乱阵脚。 暗室之中,除了满室灯火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影?宋施坐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布了一场杀局,这杀局的饵就是他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对温祁的那一点真心,彻底死去。 而现在,鱼儿终于咬钩了。 雨,无色无味,会洗刷掉这世上所有的痕迹,只留下一片潮湿,带到太阳升起,最后蒸腾不见。像极了,怕见光的鬼…… 自从大婚之后,整整两个月,鹿宫一次都没见过温祁,对方只是将她安放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鹿宫坐在铜镜之前,她看着自己的脸,这张容颜也曾轰动一时,明艳一时,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自从宋施出现,那个人就抢走了她所有的美好,如今,连她好不容易相认的,仅存的哥哥也被他害死了……她的魂,也彻底的死了。 她已经很久不曾梳妆了,看着镜子中绝美的自己,鹿宫直觉得非常陌生。她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最后笑容冰冷。 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华服,鹿宫今天像极了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彼岸花,美丽中,透漏着令人心惊的绝望和狠绝。 今晚,下雨了。 她是一个人撑着伞走出宫殿的,没有让一个宫人随行,她慢慢地走向远方的宫门,一片灰蒙蒙之中,她就那样渐渐走远,走向她为自己注定好的结局。在她登上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朝着宋施的府邸疾驰而去的同时,章燃的眼线便将鹿宫出宫的消息传达给了他,后者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惊鸟寂空山,阴雨绵绵,瑟潇潇……” 宋施的府邸空无一人,鹿宫进来的很容易。 她按照章燃事先给的宋施府邸式样图,轻车熟路的奔着宋施的书房而去,她知道,这个时候,宋施一定还在书房。 夏琼苍觉得自己浑身无比冰冷,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可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他只能无力地做个旁观者。 女人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也越发的接近宋施了,而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宋施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汇,皆是一愣。鹿宫看着此生之敌,她紧咬着牙关,拔出袖中短刀就刺向了宋施的心口。 可她到最后还是慌了,她只是刺中了宋施,却并未刺中宋施的心口。这一刀下去,她的勇气已经完全耗尽,随之一并的,便是全身的力竭。她想松手,可是宋施却用力扼住了她的手。 嘴角溢出鲜血,宋施朝着鹿宫笑了笑,他擒着鹿宫的手将刀子在自己的身体里又插,得深了几分。 “呵……呵呵呵……”宋施看着大惊失色的鹿宫,笑的极其轻蔑,塔中中的喘着粗气,开口道:“你就是 149 个疯女人,没脑子的蠢货!刀都给你了,你都没能为你哥哥报仇,杀了我,呵呵呵……你还想和我抢温祁?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闭嘴,你给我闭嘴……” 宋施的话让鹿宫顷刻之间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拔出刀子,这一次,她一连刺了宋施四五刀,成功的让宋施倒在了她的面前。 扔掉手中的刀子,鹿宫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宋施,她放声大笑,那笑声声声凄厉,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渗人。 她没再理会宋施,而是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走向来时的路,没走出几步,她也晕了过去。 “哥,我替你报仇了……” 第226章 亡 国师府中所发生的事情,章燃是第一个知道的。自从得知鹿宫独自一人前去国师府,章燃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心中,却一直难以平静下来。 他总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顺利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一切早就被宋施安排好了。宋施,算准了他的多疑。 只是…… 当他闻讯赶到国师府,见到宋施的时候,他愣住了。眼前的宋施早已经不省人事,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他,竟然会对自己下杀手,用自己作为诱饵…… 一旁的鹿宫已经醒过来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宋施,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淋着雨,离开了。 “送国夫人回去。” 侧过脸,看着女人失魂落魄的背影,章燃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鹿宫就这样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温祁所在的寝殿,她全然不顾阻拦,极其狼狈的走到了温祁的面前。 这一路走来,鹿宫回想了很多的事情。 这些记忆片段都只属于两个人—— 是她,和温祁。 那些过往实太过美好,仿若一场极其绮丽的梦。她和温祁两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鹿宫忽然恍然大悟,是了,沉默,就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了。 从头到尾,是她自己会错了意,错把温柔当成了爱意。 有一件事情,章燃说错了。在她的心底,她的确深深的恨着一个人,那恨意折磨得她体无完肤,理智尽失。可是那个人,却并不是宋施,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曾以为自己恨着宋施,但当刀子扎下去的时候,她心中的恨意却一点都没有消失,原来,她真正恨的,是温祁! 想着,鹿宫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相当悲哀的笑意,她笑她自己,也笑着温祁。 “你笑什么?” 鹿宫的擅闯让温祁有些恼怒,如今又看见这如同挑衅一般的笑脸,温祁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鹿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是一阵无所谓的冷笑,而笑到最后,又是一声叹。 “我在笑,宋施说我是个愚蠢的疯女人,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愚蠢的人呢?自欺欺人,觉得你还是当年对他全心全意的那个人,呵呵~” 听她竟然提起了宋施的名字,温祁呼吸一紧,他心里很清楚,鹿彻的死,会让鹿宫对宋施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想到这里,温祁突然看到了鹿宫手上的血迹! 扶着案几慢慢的站了起来,温祁眼中布满了寒意,他走向鹿宫,语气极其低沉,“你见过他了吗?鹿宫,如实的回答孤,你……你杀了他吗?” 顺着温祁的目光看去,鹿宫低头,在看到自己手上还沾染着宋施的血迹以后,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俊不禁的再次笑了起来,这是那个时候,宋施故意弄上去的……“那个人……哈哈哈哈……” 对于事态失控的愤怒,对于宋施生死未卜的担忧,让温祁再也无法容忍眼前这个疯女人,他伸出手去,一把掐住了鹿宫的脖子,温祁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脖子生生扼断。 “鹿宫,孤现在不会杀你,但是……如果宋施有个三长两短,你记着,孤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费了相当大的气力,温祁终于勉强地维持住了理智,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就唤了宫人进来看着鹿宫。他自己则是十分匆忙的走出了宫殿,准备出宫。 回身看着温祁的背影,鹿宫脸上的笑容瞬间死去,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跪伏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地上……开始碎裂了,那些曾是她最为珍贵的回忆,她终于还是一点都没有留下。如今的她,除了这一副空壳身体,一无所有。 低垂着头,她自言自语道:“宋子放,希望你这一次用命做的局,不会白费。希望……你可以成功的摆脱掉对温祁的爱……希望……你原谅我……”说完,趁着宫人不备,鹿宫便撞向了柱子,当场身死。 温祁带着御医来到国师府的时候,章燃正装出一副也是刚刚赶来的样子出现在了国师府门口。章燃想要行礼,但是温祁却是完全没有心思,此刻,他恨不得立即飞奔到宋施的身边。 看着温祁急匆匆的背影,章燃沉默了一会儿,便也跟了进去。 虽然身中数刀,不过好歹,宋施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昏迷的这段时间,有几次,他曾经隐隐的听到过温祁的声音,那人和以前一样,无比温柔情深的唤着他的名字,乞求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 不过,温祁终归还是没有等到他苏醒的那一刻。宋施看着满室的空荡,心里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便知晓了一二。一定是他的计划成功了,如今的他,一定已经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骂名了。 对于这种千夫所指,受世人唾弃的骂名,宋施已经习以为常了。第一次,他是为了温祁,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而无论哪一次,他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有些吃力地从床上下来,他的腿还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坐在床边,用手敲打着。 踏出屋门第一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屋外阳光高照,鸟语花香。庆阳,已然入了夏。 慢慢的走到庭院之中,坐在石凳上,宋施微微扬起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浅浅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的坐着望天呢?原来,做一介闲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自在快活。他,还真是白活了。 宋施从正午坐到傍晚,日落月升,蔚蓝变漆黑,满天星子铺满苍穹,各自发光。 夏琼苍也知道宋施喜欢看星星。 如今,他独自一人观星的寂寥景象让夏琼苍实是不忍,所以索性,夏琼苍也坐了下来。 即使,宋施根本看不见他。 宋施仰头看了很久,一滴眼泪顺着眼眶缓缓的滑落了下来。夏琼苍想伸手为他擦去,但是下一刻,他便回到了现实之中。 “欢迎回来。” 而他身边的人,是齐恒。  150 第227章 瘾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后,夏琼苍坐了起来,他垂头看了看自己刚刚那想要伸出去,却未来得及伸出去的手,一阵沉默之后,便是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他长叹了一声,继而说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感到害怕了。我害怕看见那些血淋淋的真实,害怕面对物是人非。” 将手掌握成拳头,齐恒看的分明,夏琼苍那紧握着的拳头正隐隐发抖,那是他内心中动摇的表现。将一切尽收眼底,齐恒不动声色的继续保持笑意,“害怕改变,实乃人之常情,大将军无需介怀。” “你这安慰,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普天之下,这句安慰的话从任何人的口中说出来都很有说服力,除了,齐恒。所以,夏琼苍只是笑了笑,并不相信。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齐恒之后,随后说道:“鼎鼎大名的夜咒之首,短短数年,便通过暗杀搅弄得各国风云变幻,人心惶惶。这种人的安慰,在我听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见他如此评价自己,齐恒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否认,“的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连我自己都是这样以为的。” 说着,齐恒伸出手臂,让夏琼苍看到了他手腕的白玉月纹链。齐恒接着说道:“所以当年,我才会毫不犹豫的毁了它。” 夏琼苍也听说过这手链,恶名昭彰,嗜血成瘾的大魔头齐恒,一直贴身佩戴着一串手链,这手链白玉月纹,通体纯净,与齐恒极不相配。 世人皆猜测,这手链定是齐恒与某个人的定情之物,而其中是非,却是谁也不清楚的。毕竟,魔头的风月,不是谁都有胆量打听的。 眼看着齐恒主动的亮出了这串手链,甚至还主动地提及了自己的过往情事,夏琼苍微微挑眉,笑道:“可我看,这手链完整的很啊。” “是啊,如今,这白玉月纹链外表看上去,的确是完整无缺,无一点瑕疵。”轻轻地抚摸着,齐恒继续说道:“可真的是这样吗?即使修复如前,就真的能和从前一样吗?” 这一次,夏琼苍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齐恒抬眼看着他,“你我,是眼见着他们二人从熟稔走到决裂的,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碎了。” 夏琼苍依旧没有说话,但是齐恒的意思他已经懂了。可是—— “都言破镜难重圆,可你这手链不也恢复如初了吗?即使经历过分崩离析,可最终,要是两个人还都在……” “就算两个人都在,那也早已经不是抱有初心的那两个人了。在凉薄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彼此,就已经死了。” 没等夏琼苍说完,齐恒便冷冷地打断道。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他的脸上,再也寻不到一点点笑意。他否认的很彻底,很决绝,就像,是在害怕,逃避什么一样…… 然后,夏琼苍突然就明白了,齐恒说的,不只是在指温祁和宋施,也是在指自己和他的那个心上人。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心上人。 而这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足以吞噬他的迷茫。夏琼苍没有爱过一个人,他甚至,也不爱自己。所以,他完全不懂爱是什么。 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让一个人变的如此陌生,如此决绝! 可是,他又好像有些明白,因为每每当他扪心自问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章燃的脸。然后,他总会觉得心很痛,揪成一团的那种痛。 因为他很明白,章燃不喜欢他,章燃喜欢的是——温祁…… “那……你重新把那手链恢复好,是因为心里还有他吗?还是说,你依旧想和他重归于好?” 齐恒听他说到了自己,他愣了愣,而后莞尔一笑,继而便是摇头否认,他重新恢复了笑颜,可这小笑颜在如今的夏琼苍看来,却是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只是……习惯了。” 夏琼苍也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和齐恒探讨下去了,所以,他没有拆穿齐恒这过于明显的谎话,而是开口说道:“说吧,你特地让我看到那些画面,是想让我怎么做?直说吧!” “呵呵呵~” 见他一副看透了自己心思的模样,齐恒脸上笑意加深,他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开口说道:“让大将军看的东西的确是一份礼物,如何选择是大将军自己的事。我此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何事?” 齐恒没有看夏琼苍,他只是朝着窗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庆阳的冬天极其寒冷,开着窗户,是刺骨的冰冷。他看着消散干净的白气,开口道:“昨夜,大将军是在丞相府过的夜吧。” “是有如何?” 夏琼苍皱起眉头,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 重新关上窗户,齐恒终于回过头,他看着正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的夏琼苍,又是一声轻笑。 “大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大将军英明神武,能和大将军有鱼水之欢者,就算是一国丞相,也不稀奇。” “你有话,就直说。” 齐恒的这一句话让夏琼苍顿时罕见的臊红了脸,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章燃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谈资。 这之后,齐恒也没再卖关子,他转过身,直视着夏琼苍,开口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找一个人,而现在,我找的这个人,似乎和章燃丞相有些接触,所以……” “你想让我带你去见他吗?” “不是。” 齐恒摇了摇头。 “我是想,让大将军把我在北越的消息散出去,仅此而已。” “你,想做什么?” 对于齐恒的心中所想,夏琼苍一点也猜不透,这个人就像是一团巨大的谜团,除非近距离的靠近,否则你根本没有机会看透他的心。而靠近他,众所周知,是更加难上加难的一件事。 “我……只是想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我来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齐恒走到门口,他最后朝着夏琼苍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第228章 失心 “温渠稀……” 午夜梦回,一声轻唤在耳边乍然响起。 这是自宋施逃离庆阳之后,温祁罕见的睡得还算安稳的夜晚。然后,似梦非梦般的,他恍惚间像是听到了宋施的声音。 躺在床榻上,温祁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做梦,或者说,他梦到的只是一片漆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梦不到宋施了。对方,连梦中,都不愿再见他了。 随即,便是无声中的一滴清泪。 合衣而起,他披着一件毛皮大氅走到了院落之中,寒风刺骨,凛冽冻人。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却还是倔强  151 的走了出去。 如今,目所能及之处,再无半点色彩,这偌大的世间就好像只剩下了苍凉的白色,这王宫,就像巨大的墓葬,他是逃不出去的亡魂。 除去夏琼苍凯旋而归之时和他见的那一面以外,已经半月有余了,温祁都没有上过朝,朝中诸事,他全权交给了章燃。 他似乎醒悟得有些晚了。 当宋施走了,他才发现,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王位?一统?他本就不稀罕…… 他就像是一只上了弦的箭,他不能后退,他只能选择飞射出去,可那之后他才发现,他射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爱的人! 一切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一切,就好像失控了。他想收手,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想伤害宋施,可他已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这种不受控制的恐怖与迷茫几乎要将温祁整个吞噬,他重重的喘着粗气,下意识的回头,可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我不想这样的……” 无人窥见的寒冬庭院,睥睨天下的王者无声的哭泣着。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自己的心呢?”而这个时候,宋施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冷淡疏离,就像是天下最冰冷的雪山,是他永远也融不化的失望。 “宋施……” 不管不顾的,此刻,他只想紧紧的将对方拥在怀里,可是他动不了。 宋施冷冷的看着他,那种眼神,再找不出丝毫的情谊,那是比陌生人还要远的眼神。 “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因为你一直以为,我只是看中了我们彼此类似的经历,就算不是你,我也依然会选中别的人。” “……” 温祁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宋施的这些话,的的确确是长久以来,哪怕是后来他们心意相通,也没能解开的心结。在他和宋施的这段关系之中,他其实一直都很自卑,他一直在追逐,企图有一天,他能和宋施站在同一个高度……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想选。我所选择的人,从来只能是你,非你不可。” 温祁的沉默刺痛了宋施,这沉默让宋施的眼中蓄满了失望和哀伤,然后,这失望和哀伤,又狠狠地伤害到了温祁自己。 你看,多滑稽,他们从来就是这种彼此伤害的关系。 倏忽间,温祁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剧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仓皇间的抬头,他这才发现,他的面前从里就不曾有过宋施。 一切,只是他的一次失心疯罢了…… 他失去了力气,轰然摔倒在了地上,那一刻,温祁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宋施知道了,也许会为自己流泪吧…… 要是真能那样,那他死就死吧。 反正宋施离开了,他活着也跟死了没有区别了。 …… “王上!”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如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被宫人挪进了床榻上,为了让他能恢复些体温,他的身上还盖了两床被子,周围,还放着三个火炉。 而他的手边,是章燃。 温祁清楚地看到,章燃的肩上,还带着未消的落雪。 此刻,偌大的寝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温祁看着章燃,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道:“外面,下雪了?” “是。” 章燃点点头,只答了一个字。 这一问一答之后,便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温祁仔仔细细的看着章燃,良久,开口又问道:“和孤说实话吧,你究竟想在孤这里得到什么?” “……” 听他这么说,章燃手上的动作一停,这一次,他没再装出一副惶恐的唯诺样子,而只是浅浅的看了一眼温祁。温祁知道,这才是章燃,这才是章燃的真实面目。 不过,这一眼之后,章燃却是重新跪伏在地上,低声道:“王上此言,章燃不明白。” “呵,呵呵呵……” 看他似乎打算和自己装傻到底了,温祁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怕就怕,你其实比谁都明白。经年之前,宋施就和我说过,不可不信你,不可尽信你。不过,我太骄傲自大了,所以他的那句话我只听进去了前半句。然后,我和他就沦落成了如今的地步。” 说着,温祁伸出手,一把揪住了章燃的衣领。 “你现在,什么心情?” 章燃刻意的避开了温祁的眼神,他继续辩解道:“王上,臣下不知是谁在王上跟前进了谗言,但,这一切,的确与臣下无关,王上明察!” 见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否认到底,温祁一把掀开了被褥,他将章燃拽到了床榻,并将其压在身下。 “还是说,你移情别恋了?你不喜欢你那个意中人了?你喜欢上我了?所以你想要赶走宋施,爬上我的龙床?” 见他竟然也知道赫阳的事情,章燃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却也只是说了一句,“臣下惶恐,臣下绝无此意!” “……” 随后,便是四目相对的沉默。 “呵,呵呵呵……”温祁冷笑了几声,他走下了床榻,说道:“也怪不得他不喜欢你,你不仅无趣,还很不知好歹。” 说完之后,温祁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看见,在他离开以后,章燃的眼神有多恶毒。 对方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脸色铁青。 “是啊,所以我看不得你们在我面前那般恩爱……” 一字一句,尽是怨恨。 “我要让你们,跟我一样痛苦!” 话音一落,便是一滴冰冷透明。 第229章 泛滥 从王宫回到自己的丞相府,这一路上,大雪纷飞,浓云密布,压抑的直教人喘不过气来。章燃没有坐轿,他只是撑着一柄伞,独自一人走在庆阳的街上。 自从赫阳将他托付给宋施,毫无留恋的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着赫阳的下落。 他想见他。 很想很想。 也想问问他,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想过自己…… 经年下来,他堆积了很多话想和赫阳说。 可是,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地方,到最后却都是无功而返。 就好像赫阳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在这个世界上找,自然找不到。 赫阳,消失的那样的干净利落。 令人绝望。 再后来,赫阳不再派人去找了,成了丞相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赫氏一族,他想知道赫阳的过去,想知道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是最后,他依旧,什么也没有找到。 赫阳,就像是他的一场幻梦,因为从来不曾存在,所以梦醒了,才会什 152 么都留不下。 “将军,你好坏呀~~” 突然间,女子的嘻笑声穿透这寂静,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章燃停下脚步,赫然发现,他竟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坊。 将军? 仰起头,章燃紧皱起眉头,一股莫名的烦躁油然而生。 那一瞬间,他几乎认定里面的这位将军,就是夏琼苍。 然后—— 就当章燃发愣的这个当口,那女子的声音越发的近了,不止如此,附和着说笑的,是一个章燃极其熟悉的男人的声音,那人笑道:“你呀,就仗着我喜欢你,越发的顽皮了,哈哈~” 最后,当两个人走出花坊,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章燃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他完全动弹不得,只是看着他们,看着夏琼苍,以及他怀中的妖艳女子。 “……” 夏琼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花坊的门口见到章燃。 这半个多月以来,因为温祁一直不上朝,而他也因为当日齐恒的那一番话有些心乱,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他就一直没有回过将军府,一直泡在花坊。 可他万万没想到,好容易他想回了,却碰见了章燃。 将搭在女人肩上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夏琼苍装出一副自在的样子,说道:“章燃大人怎么来这花坊,也是来找乐子的?” 章燃知道这是夏琼苍的寻常做派,他本就是一个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他们之间的那些种种,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既然名不正言不顺,夏琼苍与其他人有染,和他也无半点关系,可是—— 稍稍用力的握着伞柄,章燃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选择了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他不想把生气的理由和夏琼苍联系起来,所以,他将生气的理由全都推到了温祁的身上。他不自觉的走的很快,快步的走到一直跟在身后的马车,章燃将伞收好,便踩上了马车。 “将军,您怎么了?” 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她依旧挽着夏琼苍的臂膀,问道:“那位大人是谁啊?” 直到章燃的马车离开,夏琼苍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抽出自己的手臂,继而对那女子说道:“今日你先回吧,改日我再来找你。” 章燃想,也许今天他真的是没有看黄历,所以才会如此诸事不顺。就当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卧房,还未来得及关上门的时候,门口,一个黑影就无声的出现了。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齐恒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他的亲生父亲——齐书。齐书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刚刚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在监视章燃的鸿夜已经告诉他了。 “你来了。” 齐书脸上的笑意令章燃很不舒服,他强忍着怒火,冷淡的说道。 “呵呵,丞相大人还真是少见的有了怒意,怎么?莫非是大将军做了什么?” “你!” 齐书的话一说完,章燃猛地看向他,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而马上他就意识到,他的气愤在齐书看来就是不打自招。 他漏了马脚。 齐书微微勾起嘴角,虽然对章燃生气时的样子感到很有趣,不过,他真正的来意,却是因为齐恒来到北越的消息。 “夜咒来了,我在北越的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齐书看着章燃,继续说道:“我要找的东西如今也已有了眉目,所以章大人大可放心,我不会监视你很久的。” 说着,齐书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张手帕,在手帕的一角,还绣着一个“书”字。 将手帕交给章燃,齐书笑着对上章燃的眼睛,“齐恒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一个人,若将来章大人需要他的力量,就可以把这个给他。” 低头看着手中的手帕,章燃微微蹙起眉头,他紧握着手帕,问道:“真是什么?” “这是齐恒父亲的东西,他看了,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齐书便没再给章燃提问的机会,他径自的重新撑开伞,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大人,夏将军来了。” 在齐书离开之后没多久,家丁就匆匆的走了过来,将夏琼苍上门的消息告诉给了他。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章燃觉得从刚刚开始就堆积在他心里的那股子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个干净。而他对自己的这一反应,也是相当的意外。 所以一时间,他愣住了。 而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家丁已经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门口的夏琼苍。 “……夏大将军不是应该和那女子一起回去了吗?怎么会……” 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章燃故作平常的说道。 夏琼苍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别扭,他有些得意,所以,他主动地跟进来,跟在章燃的身后,笑道:“谁说是一起回去了?她就是来送送我,正巧被章燃大人看见了,仅此而已。” “哦,是嘛。” 完全不想理会夏琼苍的花言巧语,章燃冷着脸,一副“与我无关,离我远点”的样子如此说道。 第230章 离合 宋施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相当冗长的梦,那场梦漫长到,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在其中度过了一生的时间。在梦里,他历经人情冷暖,看遍花开花落,一切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 “后悔吗?” 一时间,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与赫阳初见的地方,对方依旧坐在那里,身形,却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 赫阳嘴里含着一根枯草,看向宋施时的眼神满是失望和悲哀,然后,他故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宋施看着他,没有说话。是啊,他不后悔吗?如果他没有爱的这么彻底,也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可如果他没有爱的这么彻底……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勾起了嘴角,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赫阳,开口道:“可我害怕孤独。” 赫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宋施继续笑道:“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吧,其实我这个人真的特别讨厌孤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总希望有个人能陪着我,我不奢求爱,只要陪伴。他陪伴过我,所以我想,我不后悔。” 赫阳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这个梦境已经来到了尾声,宋施就要醒过来了。赫阳站了起来,他吐掉了口中的枯草,走到了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赫阳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低声道:“宋子放,不要让我担心,未来再见面,你一定要给我开开心心的活着。懂吗?” 宋施愣了愣,随后便是哑然失笑,他抬起手回抱住赫阳,重重的点了点头。 宋施醒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君默出去探听庆阳动静回来,当他看  153 见宋施终于醒了以后,他立刻便走到了床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宋施本想开口告诉问他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可是张嘴却发现,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得已,他只能指着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君默见他这样,眉头紧紧地皱起,随后说道:“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原本温祁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两天前,他突然加大了搜查力度。” 说到这里,君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温祁竟然知道是我带走了你。所以现在,我们必须抓紧离开了。” 宋施心里觉得很悲哀,分明是他先不相信自己的,两个人的情谊既然已经碎了,为何他就不能放自己一马呢?难道……就一定要至他于死地吗? 想着,宋施反手握了握君默的手,并在对方的掌心中一笔一划的写着——既然如此,我们便是一刻也不能耽误了。事不宜迟,我如今已经醒了,那就立刻出发吧。 虽然君默还是有些担心宋施的身体状况,但是看着宋施坚定的眼神,最后,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早朝散了以后,夏琼苍刻意的跟在章燃的身后,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章燃头上的那根白玉簪,然后,他低声的说道:“章燃大人,这根象白玉簪有那么宝贝吗?您怎么一刻也不摘啊~” 章燃知道,夏琼苍在意这根簪子很久了。 不久之前,对方更是差人送了好几根上好的宝石簪子。 章燃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的视线依旧紧盯着前方,将身后的夏琼苍完全当成了空气。 自从那一日他在花坊门口亲眼见到夏琼苍搂着姑娘以后,这接下来的几天,对方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日夜缠着他。实在讨厌得紧! 一直到走出宫门,夏琼苍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后,竟然伸手直接将那根象白玉簪拔了下来。而他的这一举动,算是彻底惹恼了章燃。 回身看着夏琼苍手中的象白玉簪,章燃脸色一沉,他伸出手,冷声道:“请大将军把东西还给我!” 见他竟然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而真的跟自己生气,夏琼苍顿时觉得脸色无光,兴致全无。 “呵……” 冷笑了一声,夏琼苍将簪子放回了章燃的手里。 “看来,章燃大人是还在生夏某的气,算了,既然如此,夏某也不再自讨无趣了。这就告辞了。” 夏琼苍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他的背影透露着决绝,让章燃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低头看着手中的象白玉簪,章燃眉眼微沉,他咬了咬嘴唇,随后也转身离开了。 “黯魂九剑参见王上。” 内殿之上,九个背着剑的黑衣人正跪在温祁的面前。 温祁端坐在王座上,他垂眼看着这九个人,随即说道:“黯魂九剑,异体同心,自丞相举荐你们之后,这应该还是孤第一次召见你们吧。” 九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默契的将头低的更低了。 温祁冷哼了一声,继而开口道:“这是孤交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替孤把宋施完完整整的,活着带回来。至于那个号称剑尊的君默,同为剑客,你们也应该很想和他切磋一番吧。” 温祁的话音一落,为首的一人终于开口,他抬起头,问道:“王上,若遇阻拦,君默该如何处置?” 温祁顿了顿,他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所谓切磋,必有胜负,既决输赢,也决生死。孤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们,还要让孤明说吗?” 心知这北越王性情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九人没再说话,而是无声消失了。 慢慢的走到外面,庆阳的冬天已经过了大半,而冬天过去之后,便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了。温祁看着枝头还未消融的残雪,低声道:“终归,我还是舍不得放你走,终归,我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另一边,自那日与夏琼苍见了一面,让其将自己身在庆阳的消息放出后,齐恒便开始了闭关。 盘腿打坐于石台之上,他的面前,坐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那少年紧闭着双眼,胸膛毫无起伏,脸色也甚是惨白,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突然,齐恒睁开了眼睛,他伸出双指直抵着少年的眉心处,伴随着一股股火红色的波纹融进少年体内,少年眉心逐渐浮现出一朵盛开的三瓣莲花。最后,少年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231章 交锋 “王上,终归还是心软了。” 黯魂九剑在离开王宫之后,并没有立即出动搜寻宋施与君默的下落,而是来到了章燃府邸的后花园,将温祁的旨意说给了章燃。听完之后,章燃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他的眼底却丝毫笑意也没有,轻品了一口茗茶,章燃如此说道。 黯魂九剑之首名唤——冥山,此人一头银灰长发,面部有两道十字交叉的刀痕,看上去极其阴狠冷酷。他垂着头,开口道:“丞相大人,我等该如何?” 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到一边,章燃思忖了片刻,最后说道:“既如此,那就依着王上的意思,活着带他回来。” 说着,章燃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有些狠毒,“只不过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他能不能活到最后,谁知道呢?” 品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冥山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后,他率先站起来,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明白该要如何做了。丞相大人,我等这就动身了。打扰了。” 待到九人离开之后,章燃喃喃道:“看来你早就算准了一切,猜到了走投无路的宋施会寻找君默,所以才会提前给了我那块手帕吗?” 而后,他拿出了先前齐书交给他的那块手帕,细细摩挲着那个“书”字,章燃神色严肃,“希望黯魂九剑能争气一点,不让我走这一步。” 再说齐恒这边,他面前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夺舍成功了的,昔日离国太子——离犯。 但是眼下,这离犯显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神志,处于杀红了眼的混乱状态。此刻,他一看见面前的齐恒,立即就面露凶光,双手纵着火焰朝着齐恒就攻了过去。 “离犯!” 眼看着离犯一醒过来就做出这等冲动行为,绯夭眉头紧皱。 但是眼下,已经失了智的离犯根本听不进去绯夭的阻拦。 他笑的狰狞,眼里的光几乎燃烧。 “呵,好小子~” 利落的起身躲开了离犯的第一波攻击,齐恒一脸的笑意。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绯夭,说道:“好好看着吧,他早就不是当年你带出来的孩子了,你该感到欣慰才是。” 话音刚落,离犯便发起了第二次攻击。这一次,他手中的两团  154 火焰渐渐地有了剑的形状,左右各一把,火蛇蜿蜒而上,灼灼逼人。 仰天长啸了一声之后,离犯一脚蹬地,凌空而起,速度比起之前要快了不止两倍,他的攻击每一招都是死手,渐渐地,齐恒也兴奋了。 在一次错身躲避的时候,齐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抬腿就击中了离犯的腰部,将他给踹了出去。 还未等离犯站起来,齐恒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垂眼看着想要尽全力站起来的离犯,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头发。 “呐,就这样了吗?” 勾着嘴角,齐恒的眼里满是施虐的寒光。 一边说,他一边提起离犯朝着一旁重重的砸了过去。 “咳——”离犯猛吐了一口鲜血,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飞快的流失,他的脑袋嗡嗡直响,痛得厉害。 见他起不来了,齐恒有些失望的“啧”了一声,而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弯腰,将离犯再次提了起来,冷冷地打量着他,齐恒开口说道:“这种程度还不够,要想不再经历失去的痛苦,你还要更强,明白吗?” 由于被掐着脖子,疼痛和窒息混合着一并袭来,让离犯竟然就这样逐渐恢复了神智,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抓住齐恒的手。 看他恢复意识了,齐恒便将他放了下来,转过身,齐恒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对绯夭说道:“能恢复意识,就说明他和这具身体的融合度还算可以,虽然手段粗暴了些,但是你也明白的吧。温柔,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伸手搀扶着即将要摔倒在地的离犯,绯夭点点头,垂首说道:“主人对我们二人的恩情,我二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刚刚,劳烦主人出手了。” 齐恒没有再说话,他在最后看了一眼绯夭离犯二人之后,就走出了山洞。彼时,明月已经缓缓升起,夜晚,要降临了。抬头看着这轮月亮,齐恒面无表情,而这个时候,一团黑雾在他的身后,渐渐化成了一个人形,而他,就是远疆七律。 “主人,宋施与君默已经离开了,暗中追击的,是黯魂九剑。” 远疆七律朝前走了几步,如此说道。 微微挑了下眉头,齐恒开口说道:“黯魂九剑……呵,温祁看来是想明白了,即使是失去了互通的心意,但只要人在跟前,就总还有回缓的余地。呵呵,还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致啊~” 远疆七律看着他,没有说话。 微微侧过头,齐恒看着他,说道:“跟上去,替我看清楚他们的战况。毕竟亡灵和剑尊的对决,可是相当难得的。” 得到了新的命令,远疆七律只是弯腰朝他行了一礼,便再次化身黑雾,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重新看向天边的月亮,这一次,齐恒的脸上笑容洋溢,他的眼睛闪着兴致勃勃的光,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齐恒开口道:“默哥,就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到底有多少长进吧~” 退了客栈的房间后,君默就带着宋施即刻赶赴庆阳的城门口,并在城门即将关闭时,逃出了庆阳。 拆掉出城用的伪装,两个人继续朝前走去,但是,没走多久,君默便率先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将宋施护在了身后。 “有杀气。” 警惕地看着周围,君默如此说道。 君默的话音一落,伴随着一阵怪风吹过,他们面前的树林中,冥山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停下脚步,冥山先是看了看君默身后,缠满绷带的少年,紧了下眉头之后,开口说道:“黯魂九剑,前来赐教。” 君默听说过黯魂九剑,天下的剑客各有不同,修习之法更是数不胜数,而这黯魂九剑修的就是四个字——“异体同心”。只不过,他们销声匿迹了很多年,不曾想,却是入了温祁的麾下。 慢慢的朝前走了两步,君默面无表情的拔出了手中的觉晓,随着剑刃出鞘,便是一阵刺眼寒光。手执剑柄,君默冷声道:“既如此,动手吧!” 第232章 八王垒 见他二人大有开打的阵势,宋施便退到了一边,他的眼睛死死地着冥山。 即使他不会武,但是“异体同心,黯魂九剑”的威名他也听过。和君默一样,他也曾以为黯魂九剑已经销声匿迹,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可如今看来……温祁,究竟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再说这黯魂九剑,因为行事过于隐秘,而且鼎盛之时已过去数年,所以,关于他们的事不过仅有几句半真半假的传闻。 而在这些传闻中,最为神秘的则是一种说法——黯魂九剑,说是九人,实则只有一人,便是黯魂剑首冥山。一人控九剑,是为“安魂”。 君默率先发动了剑势,多年来的潜心修行,让他的修为比起当初,要精进了不知多少倍。眼下,宋施与他相隔也算有些距离,却也依旧被觉晓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逼得喘不上气来。 而与君默的箭在弦上不同的是,冥山却并没有想要拔出佩剑与其对峙的意思,甚至,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携带任何像剑一样的东西,简直是空手而来。 “黯魂九剑的冥山,你可曾听说过?” 宋施话音一落,就见他的身侧,火焰骤燃,火灵子浴火而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火灵子先是看了一眼宋施,随后也看向了君默面前的冥山。 而在看到那人的脸以后,火灵子竟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宋施仰头看着他,将他眼中的震惊全部看在眼里。 火灵子这般模样,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但是,还未等他开口问火灵子些什么,只听得那一头,冥山终于有了动静。 凌厉剑势形成的风吹拂起冥山的头发,露出了他隐在发丝后的双眼。 看着这双眼睛,饶是君默也不由得紧起了眉头,感觉不适。 该怎么去形容这双眼睛呢?与其说它是眼睛,倒不如说是将八只乌紫手臂分别压缩在了两只球状容器,使它看上去和人眼无异罢了。 君默和宋施自问对天下各等奇闻异事也算略知一二,可对于这双眼睛,却是闻所未闻。 这双眼睛的阴邪程度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人—— 齐恒。 这双眼睛显露出来的同时,从齐恒处离开一路尾,行而来的远疆七律也刚好抵达于此。 伏于暗中,远疆七律看着这双眼睛,亦是眉头紧锁。 虽然感觉上同为阴邪,但是,他和齐恒的鬼眼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自家主人多年来始终依靠着自己强横的实力压制着鬼眼。 而这个人,他的那双眼睛,分明已临近失控…… 不想此行竟然能看到这等奇事,远疆七律捏指便做了一个碎灵鸟,放了出去,试图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他知道,自家主人一定也会对这双眼 155 睛很感兴趣。 紧盯着这双眼睛,君默将自己的剑势提升到最大程度,这是自上次和齐恒对决以来,他首次全力以赴。 冥山感受着这越发凌厉冰冷的剑气,继而又扭头看了一眼站于一旁的绷带少年,当他发现,在他的身边的火灵子以后,冥山愣住了。 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但是对于绝顶高手来说,瞬间,即可定生死。而君默也准确地抓住了这一瞬间—— 起承转合之势,便是三千六百剑,剑声落地,便是山崩地裂的巨响。持剑,君默向后拉开距离,没有贸然前进。 听着这震人心脾的声音,宋施眼神微暗。 “你,是不是认识冥山?” 火灵子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不论是刚开始的初见,还是之后冥山那片刻的愣神,一切的一切,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而后,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火灵子沉吟了片刻,缓缓地点了头。 果然…… 看他承认了,宋施重新看向那团烟雾,他刚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他所看见的东西便让他惊讶的瞬时失了神。 “这就是这一代剑尊的水准了吗?” 烟雾散尽后,留在原地的竟是一个乌紫色的巨大肉球。 那肉球四周布满了脓包,并且还不断地向上冒着汩汩的硫磺烟雾。先前,被君默划破的地方正一边发出“滋滋”声,一边自我愈合着。在这之后,肉球之上边睁开了两只青绿色的眼睛。 一只眼睛正对着君默,一只眼睛则是对着宋施。而在这两只眼珠上,还刻着两个黑色的数字——“壹”、“贰”。 面对着这越发显得诡异的眼睛,火灵子将宋施护在身后,身上附着的火焰燃的越发旺盛,似是要将空气都燃烧殆尽一般。 不过,冥山此刻明显不想来对付宋施与火灵子这一边,他继续开口说道:“自我等踏入江湖,所斩杀的历代剑尊已有九人,今日算上你,便可十全。” 九位剑尊……?! 听他这么说,宋施无比震惊。 被冠以剑尊之名者,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高手,他竟说他已经斩杀了九位剑尊,若此言不虚,那他岂不是活了近千年……怎么可能! 在宋施震惊之时,冥山继续说道:“谛听地藏赦,邪罗八尺声,观音坠莲,佛陀闭眼,八王降临——” 伴随着冥山的低声吟唱,天地之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大风席卷而过后,竟于空地之上凭空出现了七座形态诡异的石座。 这七座石座类似于人形,却又不甚似人形。且每个石座之上都站着一个负剑的黑影。 彼时,此间阴邪之气已经无比盛行,无论草木花草,都在瞬间失去了生机,沦为枯被。 君默垂眼看着已经开始被蜿蜒而上的邪气所侵蚀的觉晓,没有多加犹豫,他便划破了手指,于剑身上施了一记血咒,“显形。” 话音一落,觉晓便脱离君默之手,化成了人形。一出现,他便立刻被眼前的阵仗吸引了眼球。 “这是……” 显然,冥山的这一招让觉晓也觉得无比熟悉,他紧皱起眉头,随后看向站在宋施身边的火灵子,说道:“八王垒!” 感受到来自于觉晓的目光,火灵子也遥遥与其相视了一眼,目光交汇仅片刻,火灵子便移开了眼睛。 看他这样,觉晓微微勾起嘴角,他将剑扛在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君默,这可是个很麻烦的家伙。是我除了囚天以外,第二讨厌的剑。” 第233章 饕餮嘴 “你天生善控火,这是你最大的优势,你应该好好地利用这份优势,而不是被天赋束缚住,明白吗?” 突然间,火灵子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相当温柔的男人的声音,那男人垂首看着他,眉眼含星,星子里满是他的模样。 这一画面的疏忽闪过,火灵子自己也是出乎意料,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似是在极力忍耐和逃避着什么。 “这些事情我做的心甘情愿,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不,或许的确有一件让我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你!” 可是回忆还在不由人的继续着。 男人的声音温柔不在,反而满是怨恨与愤怒。 那双曾经满是他的眼睛里,再也无法倒映出他的样子了…… “我诅咒你……烬天,我永生永世只诅咒你一人……你终有一天会沦为和我一般下场,不死不灭,受万人唾弃……” 诅咒,便是他和那人的最后了。 正当他陷入这突如其来的回忆漩涡之中难以自拔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自己被人点了穴,而马上,他就从回忆之中走了出来。原来,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幻术。 宋施看着他,透过彼此相连的意识,他说道:“火灵子,打起精神来,万不得已之时,还要靠你出手,所以,你不能动摇。” 被宋施这样一说,火灵子突然觉得有些苦涩,有些无奈,他朝着对方点了下头,以表歉意。是啊,事到如今,他还在纠结什么呢?那些事情,早已如浮尘消散,他们,如今仅仅只是敌人。 另一边,觉晓说完那句话之后,也不和君默商量,便直接无视掉了那七个黑影,朝着那乌紫肉球冲了过去。 “哈,我就知道,火灵子那家伙当初肯定没舍得下手真杀了你!” 觉晓大睁着眼睛,在他冲过来的同时,身后,君默也没有闲着,他一连结了几个手印,顿时间,周遭便泛出起一片白色浓雾。 这浓雾原来越浓,眨眼功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且,这浓雾似乎还可以吸取人的力量…… 远疆七律觉察到这一点之后,立即便收回了先前放出去的碎灵鸟,他整个人,也立刻无声淡成了一片黑雾,与这白雾融为了一体。 感受着这片白雾里充斥着巨大且浓重的杀气,远疆七律只觉得心底一冷。从气息上,这的确是属于君默的杀气,但是,在刚刚那个男人出现之后,君默身上的气息就变了…… 从冰冷变为阴冷。 血腥味重的令人想吐。 在白雾渐浓之时,火灵子伸手抓住了宋施的肩膀,将他带向了更远的地方,以免被君默的的攻击波及。落于树上,宋施看着那已被白雾全部包裹住的肉球和那些石座,他心问道:“你不去吗?” 已经定下心神的火灵子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寡淡,他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了。 见他这样,宋施也没再多说,他只是看向那片白雾,心里呢喃了一句,“火灵子,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呢?” 而他心音未落,就听见于白雾之中,突然想起了一阵又一阵类似于野兽般的哀嚎,那声音的凄厉程度惊得林中飞鸟走兽尽皆四散溃逃,像是在  156 恐惧着什么。 与此同时,白雾之中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先发制人的觉晓。 不过,此时的他,肩膀处正不断的流着血,明显是受了伤。 觉晓全然不顾肩膀的痛楚,他的眼里满是渴望战斗的兴奋,半空之中,他将手中的觉晓扔给了君默,说道:“它受伤了,我们一起上!” “这是……什么?” 就当远疆七律也想趁此机会离开这片白雾,不想受到波及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踩到了一片极其粘稠的液体。 猛地停下脚步,远疆七律垂首,刚想看个清楚,可他刚一弯下腰身,就听见身后,野兽的吠声离他非常之近。心下一紧,远疆七律知道,他没有被君默发现,反而是被白雾之中的怪物给发现了。 “该死,被发现了吗?” 远疆七律没有回头,身后野兽的气息正一股接着一股的打在他的身上,那气息之中裹挟着的恶臭和硫磺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他知道,他们彼此都在互相试探着对方。 突然,远疆七律率先回身,他再次化开身形,用最快的速度冲出白雾,而在这个当口,他也终于得以有机会看清楚了刚刚那野兽的真实模样,这一看,他顿觉头皮发麻。 他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上长着一张巨大的嘴,或者说,是一张巨大的嘴上面长了一张脸,那张嘴大张着,口腔之深,似一口无底洞。 嘴里,清一色都是森白且附着着荧绿色粘液的粗壮尖牙。 见他溜走了,一只黑红色的舌头也飞速的从口腔之中冲了出来。大舌的速度太快,卷起的大风不一会儿就将这白雾吹散了干净。 不过,它终归还是慢了一步,白雾消失,远疆七律也早已不见了。 而它的另两个对手,来了。 “看来君默身边的那个人的确很有一手,能凭一己之力就将那种愈合能力的怪物伤到这种地步。” 白雾散后,宋施也终于得以看清这之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那肉球上的伤口,愈合能力相比之前明显下降,而且,在肉球的前面,像是一道屏障一样,出现了一个巨兽的大嘴。 像是作为替代,七个石座也消失了一个。 “那是什么东西?” 在看到这物之后,觉晓立刻便停了脚步。 君默看的分明,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自从与这冥山交手,对方便接连使出了连君默都闻所未闻的招式。仿佛,他真的已经活了近千年…… “饕餮嘴,和氏簇一族的鬼眼一样,是不应存于世间的邪物。” 紧盯着眼前之物,觉晓如此说道。 “小心点,被那东西吸入腹中的话,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是死路一条。” 第234章 灭刃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一地的碎剑,它们都是被他碎掉的!” 多年以前,在他还未被认主的时候,他曾经和冥山的八王垒有过一战,那一战到了最后,对方就是使出了饕餮嘴,碎了他无数同胞。 依旧记得,那个时候的他,刚刚被锻造出来不到五十个年头,算是剑魂里的愣头青,更是还没有“灭刃”这一称号。 不过即使如此,在面对和他们实力相差悬殊的,已然已经暴走的昔日剑祖,他却是从未有过一丝犹豫和迟疑。 所以,当他看着面对着昔日恩人迟迟不肯下杀手的,还叫做烬天的火灵子的时候,他的怒火,瞬时间便被点燃了。 “如此妇人之仁,犹豫不决,你是真的想要所有剑魂都葬在这里吗?混蛋,你下不去手,那就由我来!” 说着,他便不要命的冲了过去。 是的,对于当初的觉晓来说,那种举动无疑就是上门送死。 而如今,时光荏苒,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愣头青觉晓了,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称号——灭刃,他已足够强! 深吸了一口气,他先是止住了肩膀处的血,随后,他开口对君默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对你这个主人非常不满意。” 说着,觉晓上前一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饕餮嘴。 君默不知他是何意,他眉头一紧,继而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哈!”大笑了一声,觉晓看了一眼君默,他双手化剑,身上气势陡然暴增,说道:“看好了,我,是这样用的!” 说着,他便瞬间消失在了君默的面前。 这瞬间的速度之快,让君默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冥山,你这个老不死的怪物,当初火灵子那个废物没弄死你,今天,小爷就亲自送你去见阎王吧!” 说着,觉晓竟然通体化成了一团漆黑,他两边的剑手陡然变大,他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直直的冲进了那张大嘴里。 一瞬间,饕餮嘴重重的合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就听那饕餮嘴里不断地发出令人心悸的野兽的咆哮,这咆哮声越来越密,一声比一声凄惨,听的人头皮发麻,眉头紧皱。 就当这声音越发的难熬的时候,突然之间,天地之间霎时间归为了一片死寂,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就在这时,君默看的分明,肉球之上,那只始终盯着自己这边看的刻着“壹”字的荧绿色眼珠,竟然缓缓地闭上了。 而在眼珠闭上的同时,这片刻的死寂之后,那已经紧闭上的饕餮嘴重新张开,无数黑色的腥臭液体从里面汹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 在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之后,饕餮嘴竟然就这样逐渐扭曲,最后化成了一滩脓水,那第一个消失的石座也连带着人影一并燃烧殆尽。 饕餮嘴的消失,让觉晓重新出现。众人看得清楚,此刻,觉晓左手的剑刃已经折了一半,在他的肩胛骨处,还刺着两根巨大的森白色骨头,显然,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一边喘着气,觉晓一边伸手,咬着牙,将那两根骨头直接从自己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钻心的疼痛,还是让他踉跄了两步。他低头看着自己正微微颤栗着的左手,“啧”了一声吼,便抬起右手,指着那肉球,继续嚣张地说道:“怎么,把你引以为傲的饕餮嘴当着你的面毁了,让你感到很震惊吗?继续,把你所有的招式都使出来吧,不然,等你死了,想用也用不上了!” 虽然觉晓嘴上这么说的,他也在尽力地掩饰着自己伤重的事实,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但是君默知道,不能再任由他不要命的逞强下去了。 然后,他运起轻功,来到了觉晓的身后,二话没说,便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了觉晓,为他修复了左手,以及那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觉晓见他竟然会为自己这样做,有些意外,他看着君默,极其不解的皱 157 起眉头。 他讨厌君默,因为他觉得君默很软弱,分明很强,却故作善良。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以为,君默也不喜欢自己。可是…… 君默抬眼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云淡风轻,“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无法使出全力的你。但是,你已是我的剑,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全力使用你的机会。所以,你不能死!” 沉默了一会儿,觉晓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左手,他不屑的笑了笑,而后伸手将君默推到了一边。 背对着君默,觉晓这才开口说道:“就一次机会,现在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看漏一处,就没机会了!” 君默一愣,继而脸上便也带了些笑意。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那肉球之上,竟又先后睁开了两只眼睛,这两只眼睛依着顺序分别刻着——“叁”、“肆”。 同样的,肉球身后又有三座石座消失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是大有长进,真是没让我失望……” 肉球之中,冥山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他竟然破天荒的主动和自己开口说话,觉晓笑得颇为得意,“那是啊,毕竟,我当初也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嘛~” 说着,觉晓又朝着远处的火灵子刻意的看了一眼。 听他这么说,冥山的语气陡然变冷,“既然知道是受了我的提拔,那你就不应该和我这样说话……觉晓,你实在是……过于狂妄,真是该死!” 话音未落,就见三个人形黑影突然破土而出,两个人影伸手死死地抓住了觉晓的双脚,另一个顺着觉晓的腰身蜿蜒而上,大有想将他活脱脱拽进地下的意思。 觉晓从未见过冥山用过这种招式,所以,他并未在意,想要用蛮力挣脱。但是——当火灵子看到这招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出手了。指尖引火,于宋施所站之处画了一个圆形火焰阵法,而后,他朝宋施点了下头,便踩着火焰前去支援觉晓。 第235章 灵火灼地衣 眼见着一直处于观望态势的火灵子竟不顾将宋施留在原地的风险也要赶来支援觉晓,君默当下便明白,此时此刻,觉晓的境遇一定不容乐观。这一招,或许要比饕餮嘴,更为凶险! 想着,君默便也想加入战局,但是—— “火灵子!君默!”就在这个时候,觉晓突然大喝了一声,他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正不断向下陷入地里的身体,眼中满是怒火与杀气。 “你们两个谁都不许过来,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们的支援!谁过来,小爷就连着谁一起杀,听明白了吗!” “呵,呵呵……” 觉晓的话一说完,冥山便是一阵极其轻蔑的冷笑。 笑声过后,就见四周以他们为中心,慢慢的形成了一个黝黑的密闭弧形空间。 “觉晓,你就是这一点,让我很看中~” 肉球之上,三只眼睛此刻已经全都盯着觉晓一人。 感受到自己身上所承重的重压在瞬间便重了几倍不止,觉晓紧咬着牙床,依旧笑道:“既然如此,我一定杀了你,以不负你所望!” “你知道这是什么招数吧。” 君默与火灵子汇合到一处后,君默看着眼前的这个密闭空间,随后问道。 火灵子没有说话,而是通过传音的方式在他的脑海里回答道:“大三罡,八王垒第二式,困于其中者,非死不能出。” 君默一听,顿时眉头一紧,紧握手中觉晓剑,他不顾之前觉晓的威胁,想持剑从外部突破。 “没用的,这是乌紫肉蛹的地衣,只能从里面打开。” 眼见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君默有些恼火,他低声说道:“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只能,眼看着他去送死?” “有。” 对与君默竟然当真对觉晓如此看重,火灵子也不由得有些意外。沉默片刻,他如此说道。 “你与觉晓同生共命,气脉相连,所以,只要他在内部与你连接上,这地衣,就能破掉。” 不过话音一转,火灵子继续说道:“但是,你还并不能完全的操控觉晓,所以这个方法很有可能会失败——若是你肯将力量渡给我,或许还有一试的机会……” 没等火灵子的话说完,君默便直接开口说道:“只要能将觉晓救出来,我的力量,你想要多少拿去多少便是。他说过,在打败冥山之后,要给我个机会将觉晓的力量全部使用出来,所以,在那之前,他绝不能死!” 火灵子看着君默,那一瞬间,君默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点欣慰的笑意,不过这笑意消失得太快,以至于君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觉晓,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争强好胜,桀骜不驯。但凡战斗,必以死相搏。所以,他之前的几位主人都很厌恶他……他能认你为主,是他的福气……” 而那,并不是错觉。 “觉晓,你太弱了……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能这么弱?这样的你,烬天永远不会正眼瞧你一次!” 眼见着觉晓即将被拖拽进地底,冥山开口嘲讽道。 而这句话,无疑是踩中了觉晓的死穴。怒火中烧的觉晓,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随后,他仰天长啸了一声——“啊啊啊啊啊!” 紧咬着牙床,气势之绝,让他的嘴里渗出了一缕鲜血。用尽全身的力气,觉晓将一双手剑变化到极限大,而后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两侧。显然,这一招成功的伤到了眼下几乎已经到达了他脖子的那人,而后,脚下的束缚力道也是一松,觉晓便趁机逃了出来。逃到一边,觉晓大吐了一口血,他的愈合能力也由于伤重,开始缓慢。 “呼……呼……” 由于失血过多,觉晓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也开始有些不清楚了。没想到,那三个人影不只是想将他拽进地下,而且还会吸走他的力量。若不是君默先前为他疗过伤,恐怕他刚刚就完了。 “呵……” 觉晓捂着伤口,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要我说,当初你那娘亲想用君默来换你,你就不应该心软。”记得他在得知君沉君默两兄弟的遭遇之后,还说过这种话,“用一个废物换一个天才,这交易,很划算!” 而那个时候,他记得君沉罕见的没有立即反驳自己,而是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些什么了以后,对方终于开口道:“若真如此,这世上便会少一个善良的好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君沉,也许这一次你说的没错,还好……有那家伙在…… 外面,当君默正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连剑的方式源源不断的注入给火灵子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从地衣里面传来的觉晓歇斯底里的怒  158 吼声。他十分焦急的看着火灵子,眼里满是担忧。片刻之后,火灵子伸手拍了拍君默,示意他可以了。随后,他转过身来,面朝着眼前的地衣,他单膝跪地,双手控火,按向了地面。 熊熊火焰顺着火灵子的手臂不断地朝着地面延伸,像是有着指引一般,竟直接穿透了地衣,直奔里面的觉晓而去。 眼看着连接成功,火灵子便猛地凌空而起,跃于半空之中,他垂眼看着脚下的地衣,眼神一凛,便径直地冲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火灵子的剑轻而易举的就刺透了地衣最薄弱的地方,以手扶剑,瞬时之间,滔天火焰便将地衣完全包裹了起来。 灵火烧灼地衣的时候,空气中顿时散发出阵阵极其刺鼻的恶臭,为防有毒,君默也只能皱着眉头,去到了远处。 “火灵子……真是好厉害的一把剑……” 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远疆七律重新聚集起身形,出现在一株参天大树上。伸手扶着树干,他的眼睛盯着那团大火,如此感叹道。 “逆反道天,回轮尝尽,大三罡!” 滔天火势之中,冥山的声音低低响起。 然后,有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236章 大三罡 那人背对着滔天火势,让人一时难以看清楚样貌,但是唯一能看清的是,那人的手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每朝他们走近一步,君默,火灵子,甚至是宋施,乃至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远疆七律都觉汗毛炸立,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的手上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手腕一动,竟然直接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扔了过来。 直到那东西被扔了出来,众人这才看的清楚,那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觉晓。 觉晓肉身重重的撞击到树干上,让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趴伏于地,觉晓艰难的看着君默和火灵子,哑着嗓子,只说了两个字—— “快逃……” “觉晓!” 眼见着这分寸之间,觉晓竟被伤得如此,君默脸色顿时无比阴沉。 一直以来,君默体内依靠着觉晓以及君沉所压抑着的杀气一瞬间有了泄露出来的迹象。 丝丝阴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表明着君默的怒火。 君默紧握着拳头,良久,他一言未发,而是握着觉晓便打算一个人面对敌人,不过,却在动手之前被火灵子拦了下来。 君默见他阻拦自己,冷声道:“火灵子,你能来帮觉晓,我很感谢。但是现在,他被伤成那个样子,你劝不了我!” “你现在该做的,是为他维持住身形,不让他的剑魂散了。” 相比较于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君默,火灵子始终非常冷静,说着,他侧目看了一眼觉晓。 “剑魂修成人身,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一旦散了,再修复就不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你去为他维持身形,大三罡,交给我。” 君默原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所以,听火灵子这么一说,他也立刻冷静了下来,“是我急躁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火灵子冲着君默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再说那人,眼看着君默跑到觉晓的身边,他却并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似乎是认定,就算君默维持住了觉晓的身形,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那人看着火灵子,他的胸口前,先前乌紫肉蛹上的三只眼睛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胸口,此刻,正直直的瞄着火灵子。 “你真以为,你能伤吾辈第二次?” 火灵子没有理会这人的挑衅,为了防止他偷袭身后的君默和觉晓,火灵子摊开双臂,奋力一起,就将他身后的熊熊火焰引到了自己身后。 那火焰在火灵子的身后逐渐凝结,最后,竟也有了一个眼睛的形状。悬于半空之中, 盯着那人。 “呵呵呵呵……你竟敢模仿吾辈的招式,真是班门弄斧!” 话音一落,没了火光的照耀,那人的样貌终于显露在月光之下。那人生着一张和那乌紫肉蛹一样颜色的脸,这张铁青的脸上,除了一张长着尖牙的嘴巴以外,眼睛,鼻子,眉毛,一概没有。 将这怪物的样貌看在眼里,远疆七律颇为厌恶的呢喃道:“真是一个好恶心的家伙。” 而他的呢喃刚一说完,就见那人的脖子上竟然又长出了两个相同的脸,臂膀处,甚至还左右两边个子长出了两双手臂。最后,成了一个三头六臂,肚子上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物。 那怪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三张嘴巴里便散发出了一股股恶臭的淡紫色烟雾。六只手同时一动,只见在他们的手上各自出现了一把乌黑的,尾部系着骷髅铃铛的弯刀。 火灵子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胆怯之意,面对着一上来就用了完全体的大三罡,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将自己身上的火焰燃到最大。 这之后,便是一阵速度极快的刀光剑影,纵使以速度见长是远疆七律,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几招,但是—— “那是,一把剑?”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远疆七律认定,如今的这个怪物身上还带着伤。 因为在他背部的腋窝下,竟露着一把剑的剑柄。 “怎么了?身为剑魂,却连自己的本体剑都没有,只能寄居在那小小的剑坠里,就让你如此的畏头畏尾了吗?”大三罡嘴上说着,手上挥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仅如此,他腹部上的三只眼睛也接连不断的朝着火灵子的身上施加着层层重力。火灵子一边依靠着身上的火焰以及手剑抵挡着大三罡猛烈的攻势,一边尽全力的躲避着那三只眼睛的视线。 可即使是强横如火灵子,远疆七律还是看得出来,只要稍有不慎,这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就会瞬间被打破,而且,比起刚刚,火灵子的速度已经开始慢了下来。 “糟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阵巨响,大三罡的两把弯刀砍中了火灵子。 见自己终于得以报了多年前的仇,大三罡嘴角一咧,笑的极为得意,“哈!你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吾辈重伤至此吧!烬天!!” 可是大三罡并没有得意多久,就当他的话刚一说完,火灵子竟然伸手准确的握上了那把剑柄。 当火灵子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明显感觉了出来,此时此刻的火灵子,简直和刚刚的判若两人! 甚至,连那两处极险的刀伤也瞬时就愈合了。 见势不好,大三罡立即六刀同时砍下,想要即刻与火灵子拉开距离,可是,火灵子却生扛下了这六刀,并在同时,将剑给拔了出来。 “啊啊啊啊!”剑拔出来以后,大三罡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声,原本的三颗脑袋也随着剑的拔出,而瞬时 159 瘪下去了一个。 随着那颗脑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一双胳膊以及一只眼睛。 垂首看着自己手中,时隔多年终于失而复得的剑,火灵子一甩剑身,将上面附着着的大三罡的血液弄了干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痛到极致的大三罡气急败坏的用弯刀指着火灵子,从两张嘴里不断地流淌着黑紫色的脓液,看上去极其恶心。这之后,两个人便再次斗到了一处。 第237章 火树银花 “真安静……” 又是一段来自于很久之前的记忆碎片,画面之中,那人身穿一袭月银色长袍,与他两个人独坐在长廊下,苍穹之中,月辉轻洒于那人之上,散发着淡淡浅蓝,甚是好看。 仰头望着那轮满月,那人开口赞叹。 一举一动,尽皆温柔。 侧头看着他,火灵子看到自己似乎像做些什么,犹豫片刻之后,他起身,站了起来,自告奋勇的说道:“我,想让您看一个东西。” 尚且青涩的少年甚至不太敢直视面前这个温润如水的男人,说完,脸上甚至还泛出了一抹稚嫩的红润。 “呵呵,好啊,烬天想给我看什么呢?” 男人没有一点轻视和嘲笑少年的意思,反而笑得更深了,他点点头,语气里满是包容宠溺。少年也没有多说,他直接站到院子中央,站到了月光之下。那时,他的满心满眼,全是那人…… 思绪回到现在,火灵子看着眼前由于盛怒而出招变得很是鲁莽的大三罡,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大三罡的一颗头颅,顺势便要斩。 看穿火灵子的意图,大三罡用两只手架刀,扛住了火灵子的这次斩击,也因此,两人再次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重新获得本体剑的火灵子不论是从气势还是攻击上,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仅是刚刚的那一扛,就震得他虎口发麻。 速战速决。 是两个人相同的想法。 一边重新调整着攻势,大三罡一边开口冷笑道:“烬天,吾辈一直很想知道,亲手斩杀自己的救命恩人,是种什么感受啊?” 虽然火灵子依旧没有出声理会大三罡,但是他看的分明,火灵子的脸色还是有了细微的变化。 “……” 见他不说话,大三罡的笑容越发的狰狞得意,他继续挑衅道:“哈哈哈,是啊,你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野鬼,野鬼怎能有人的情感!” “这是……” 相当不合时宜的,那段回忆竟然继续了下去。他率先看到的,依旧是男人。 庭院中,少年通体燃烧着赤红火焰,热浪将他的一头红发轻轻吹起,宛如夜里降临的火神。紧接着,就见那火焰开始顺着少年的身体逐渐地蔓延向夜空,最后,竟然有了树的模样,眨眼之间,在树梢的尽头,那结在枝头的无数银火相间的花苞。这幅堪称世间绝美的景象,饶是男人也一时看的愣了神。 情不自禁的起身,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少年的面前,他想伸手,却在碰到的瞬间,被灼了一下。垂下隐隐作痛的手,他仰起头,近距离的看着,火光扑在他的脸上,无比温暖。良久,他看向少年,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事物……” “孤魂野鬼,就该有孤魂野鬼的下场!去死吧!!” 眼见着火灵子似乎有些愣神,大三罡抓住机会,将全身力量施展到极限,以相当快的速度挥舞着四把弯刀朝着火灵子攻了过去—— “火树银花。” 记忆中,那少年带着一抹羞涩的笑意,他看着男人,将名字告诉给了对方。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回忆之外,火灵子的身体火焰暴涨,瞬时间将他包裹于火焰之内,眨眼,他便施展出了火树银花。 除了当年的那人,普天之下,再无他人见过他的这一招“火树银花”,后来,时过境迁,他本不想再用,但是——大三罡本想立即收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于火光照射之处,他竟动弹不得。 而真正令他恐惧的事情是,那结在树枝上的万朵花苞纷纷开出了银火相间的带火果实,而后,不计其数的果实纷纷朝着他砸了过来,为了阻止他挥刀阻挡,六根枝条快速的束缚住了他的手脚,火焰灼烧他的肉身,发散着阵阵黑烟以及恶臭。 接连不断的攻击,让天地之间响彻着大三罡接连不断且无比痛苦的哀嚎,没一会儿的功夫,大三罡便不成了人形,极其凄惨。 但是,显然火灵子并不想放过大三罡第二次,上一次,被他侥幸逃脱,这一次,他一定要亲手终结了他的性命! 想着,火灵子双手持剑,他施展了一记火色十字斩,随即,两道火热剑气便飞速的朝着大三罡而去,穿透了大三罡的身体。大三罡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两只渐渐闭上的眼睛,最后大吼了一声后,便化成了一团灰烬,被风吹散了。 眼看大三罡终于被斩杀了,火灵子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多年未曾用过本体剑,今次一用,便尽全力施展了火树银花,纵使是他,也难免筋疲力竭。 “火树银花?” 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男人赞赏似的点点头,笑道:“真是一个好名字,和它很相配。” 说着,男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说道:“看来,烬天是真的长大了,懂得讨人开心了,我甚是欣慰,呵呵~” 火树银花,我只想给您一人看。 也只想,讨您一人开心。 此心,至死不渝。 仰头看着男人,火灵子在心底里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他在心底暗暗发誓,终此一生,也要守护这个人! 低头看着手中的本体剑,火灵子刚想去看看将觉晓的情况如何,却不料,他的背后,冥山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此时的冥山恢复了最开始的人的样子,他就那样站着,此刻,他的双眼也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内含乌紫色手臂的眼珠,而是一双荧绿刻着数字——“伍”、“陆”的眼睛。 再看他的身后,先前分明还留存的几座石座全都消失了。那里,除了冥山,再无他人。 冥山先是看了看火灵子护在身后的觉晓和君默,又看了看另一边被火焰保护的宋施,甚至,他还看向了第三个方向,在那里,藏着一直窥探动静的远疆七律。 最后,冥山将目光放在了火灵子的身上,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好久不见了,烬天。” 第238章 协战 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笑颜,无比熟悉的……只属于那人的温柔的目光……时隔多年,当冥山开口一如往昔般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以后,一瞬间,火灵子仿佛重新回到了那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过去,回到了,于他而  160 言,既是美梦,也是伤疤的经年之前—— 千年之前,在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并没有如今的“国家”一说,那个时候,割据天下的是无数世家大族,称之为“门”。冥山,就是当时最具实力的“冥门”之主,因其善剑,故,人称“剑祖”。 而相比较于冥山的显赫与尊贵,那个时候的火灵子,不过就是一个被各个世家大族充作上战场厮杀的棋子,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产生交集,就更应是天方夜谭。可是—— “主人,前方甲士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半大少年,那少年红发,通体燃火,常人接近不得,还请主人移步一看。” 大战结束之后,属下对冥山禀告了一件异事。 正在车架之中休息的冥山听闻此事,随即便下了车,跟着这名属下来到了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而后,见到了那名少年。 在见到那少年的样貌之后,众人都清楚的看见,他们一向情不外露的主人,一时间,竟无比的动摇,双目之中,也满是震惊与悲伤。 好像,他与这少年,乃是故交一般…… 冥山让众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朝着少年走了过去。一向有洁癖的他,在过去的时候,却没有注意脚下的污秽,任由血泥弄脏了他的衣摆。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坚定不移的走到了少年的面前,少年周遭的火焰很是灼人,火光盈盈,照到冥山的月银长袍上,有种旖旎的美感。他站在少年的面前,开口,却有些紧张—— “烬天……?” 少年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满脸冷漠。 而和他的冷漠一同的,是冥山的失落。 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人,少年不解那种表情意为何意。而后,只男人竟朝他伸出了手,抬眼再看,男人的那种表情已经不见了。 冥山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而后对少年说道:“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不该在战场上白白送了性命,跟我走吧,我让你活。” 火灵子的族群,由于天生善控火,所以历代,都是被人利用的工具,没人会在乎工具的死活,所以,生死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但是—— 看着这只伸向自己面前的,无畏自己火焰也要带他走的手,少年犹豫了片刻,竟熄去了自身火焰,伸手握了上去。 眼见着少年同意了,冥山如释重负般得出了口气,他将少年揽进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竟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紧握双拳,神情冰冷,火灵子看着眼前这个早已不是他心中那人的冥山,对他竟敢用那人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只觉无比恼怒,丝毫没有想和他叙旧的意思。 看出他的愤怒,冥山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让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继续说道:“怎么了?你不应该很喜欢这张脸吗?或者说,不是应该很喜欢我吗?怎么不理我?” “……!!” 看他竟然用他那只脏手触摸这张脸,火灵子不再控制自己的怒火,挥剑就朝着冥山攻了过去。见他如此轻易就受了自己的挑衅,冥山也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哦,我明白了,你最最喜欢的,还是你自己!”面对着燃着烈焰的火灵剑,冥山笑意狰狞,全然没有躲避的意思,当剑刃击中他的脖颈之时,冥山竟然伸手握住了剑身,而后一记利落的高鞭腿,生生的将火灵子从半空之中踢了下去。悬于半空中,冥山垂眼看着火灵子,继续说道:“烬天,这里将会是你碎剑之地。” 另一边,君默刚一维持住觉晓的身形,觉晓便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烬天……”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烬天说的。 “不要被他那张脸迷惑了……他已经……不是老师了……” 说着,觉晓便重重的咳了好几下。 见他在经受了大三罡的重创之后,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冥山眼底杀气肆虐。 “我曾见过无数把剑,剑,和人一般,都有着各自的脾气秉性,我本以为,如你这般的,只要多加调教,总会讨人喜欢。如今看来,是我错了。觉晓,你果然不该存于世!” 说完,他便抬起右手手掌,将掌心对准了觉晓。 而在冥山的右手掌心处,竟然生着一只眼睛——和此前的眼睛一样,这只眼睛也是荧绿色的,其中刻着“柒”字。当被这只眼睛看中之后,觉晓经竟极其痛苦的捂住了脖子,慢慢的升到了半空之中。 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觉晓!” 眼见着他在自己面前还遭受如此痛苦,君默虽此时已经接近力竭,但他还是费劲了力气,生生的使出了一招——闪雷。瞬息之间,风云骤变,夜空之中由远及近,伴随着道道闪电,传来了阵阵雷声。 君默摇晃着身子,费力的举起手中的觉晓剑,他将滚滚天雷尽皆引入了剑身,但是,毕竟是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形,他的嘴角也渗出了血。 “君默,何其可怕的一个男人……” 从刚刚开始,君默就开始不停的大量消耗着自身的力量,按理,他早已力竭,可是如今,他竟依旧能施展出如此气势的招数。 想到此处,他看着君默嘴角渗出的血渍,他又想,这一幕要是让他家主人看见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呢…… 即使主人一直声明自己已经和缥缈门,和君默恩断义绝,毫无瓜葛。但若亲眼见了这一幕,恐怕第一个动怒的,就会是他吧。 第239章 四轮棺,八目闭 在远疆七律感叹君默强大的同时,觉晓剑内,其所收纳的雷电已接近饱和,君默只觉自己的心脉狠狠一震,紧接着他生生的将以涌入口腔之中的血吞了回去,而后,他低声说道:“闪雷·变式——类火花!” 上一次使用闪雷,还是他为了将重伤赢儿的人赶尽杀绝的时候,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精炼这一招数,终于,练成了这一招——类火花。 类火花,顾名思义,当君默喊出这一招式的时候,无数雷蛇如同藤蔓凭空而上,于高空之中形成一朵花的样子。 这朵由闪电与滚雷构成的花瞬间化成藤蔓,急速地冲向了冥山,更加准确地说,是冲向了冥山对准觉晓,所举起的那只右手。 “雕虫小技。” 微微勾起嘴角,冥山极其轻蔑的评价道。 话音一落,他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合上了手掌之中的眼睛,再然后,他竟然全然不顾会被藤蔓缠上的威胁,直接的朝着已经不可能再有抵挡可能的君默攻了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再然后,众人便看见,冥 161 山的右臂被砍掉了。 与此同时,此前一直掐着觉晓的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着冥山右臂的被砍而消失了。 眼见着失去意识的觉晓从半空中就这样坠落了下来,君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臂,飞身向前,稳稳的接住了他。 “烬天,你的心,比上一次,要冷硬了不少呢。” 看着火灵子手中自己的右臂,冥山冷冷的笑着,“既然你已成长到如此地步,我要是不认真对待,反倒是对不住你了。” 伴随着冥山的这句话出口,周遭原本就已经无比肆虐的杀气更加的浓重了,杀气之中的血腥气,浓的令人想吐。 “屏息。” 在这种情形下,火灵子很清楚,让君默带着觉晓一同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得传音于君默,对他说了这两个字。而再回头,冥山已经隐匿身形于这杀气之中了。 千年之前的那一战,他的确如觉晓所说,心软了,没能斩下那致命一击,令其逃脱了。 极其罕见的,他后悔了。 可世上从来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不过好在,他还有机会弥补。既然回不去,那就让本该在千年之前结束的一切在这里结束吧!想着,火灵子化去身形,完全成了一团火焰。 “烬天,还记得为师曾经和你说过的禁术吗?竹莲池中聚阴台,聚阴台上四轮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冥山似笑非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 火灵子心下一惊,千年前,冥山没有习得四轮棺这一禁术,所以他们之间尚且一战,而现在……眉头紧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出火焰,将身后的君默与觉晓包裹了起来。但是—— 就在他分出火焰的这个空挡,冥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两只手直接探入他的火焰之中,笑道:“四轮棺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望向远方,天色已经开始渐渐亮了起来,但与这明亮相比,眼前的漆黑实在是过于压抑和沉重。 远疆七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这团浓黑之中,传出了火灵子极其痛苦的哀嚎声。宋施紧紧地握着拳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哀嚎之后,火灵子重新化为人形,他身上的火焰已经不见了,他无力的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看上去丧失了全部的斗志。他不停地喘着气,眼里写满了绝望。 欣赏般的看着火灵子,冥山笑的心满意足,“承担一族的仇恨与怨念,却无力回天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绝望?” 火灵子颤抖着双手,他死死地捂住耳朵,眼里竟泛出了泪光,紧咬牙关,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继续感受吧~” 转瞬间,冥山脸色骤变,他冰冷而无情的说道:“四轮棺,需要施术者以自己的痛苦为引,所以,这就是我,就是冥山他所付出的代价。烬天,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感受吧……” “老师,您其实完全不用强颜欢笑的……就算只有今天也好,请您别再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拆穿冥山的假笑。 不为别的,只是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记得那时,那人脸上表情有些错愕,随即背过身,不再看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早已经,忘了悲伤的感觉……” 那时,他尚且不懂。 而现在,感受着冥山的痛苦,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懂了。他早该想到的,那人活了这么久,他所经历的痛苦,本就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他竟还希望对方连笑都放弃…… 用手捂着心口,他艰难的喘息着,心痛的感觉让他难以招架,眼泪,也流了出来,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所有的结果,都是人自己选的。生死,不过是最后的结果而已。烬天,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因为任何人的消逝而感到痛苦,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你就始终保持着本心,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希冀,可以答应我吧~” “咳咳……咳咳咳!” 痛苦,在这段回忆之后,以火灵子的吐血告终。 在那之后,火灵子消失了。 等到冥山觉察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回过头的瞬间,就被火灵子的火焰一口吞噬。 看着周遭的火焰,冥山面目狰狞,“你以为把我困在这里你就能赢了吗?你真是太——额!” 冥山的话没有说完,他无比震惊的看着没入自己心口的火灵剑,下一刻,火焰就于他体内暴裂开来。 然后,便是浓黑散尽。 远疆七律是第一个看到火灵子的,他无比震惊的看着火灵子手上提着的一颗心脏——那是一颗已经发黑的比正常的要大上几倍不止的,其上还带着八只已经闭合的眼睛的心脏。 第240章 休魂 手提着那颗心脏,火灵子一时间并没有动作,他就只是那样在原地站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站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抬起手,将视线放在了这颗怪异的心脏上。看着这八只已经闭上的眼睛,火灵子眉头一紧,嘴角渗出一缕猩红。 良久,火灵子垂下手,他转过身,刚想走向君默和觉晓,而就在这片刻之间,一道黑影急速划过,直奔君默而去。 “!”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火灵子注意到的时候,也以为时已晚。 电光火石,他只能看个结果。 黑影朝他袭来的时候,君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都来不及开口说出什么,再然后,他就被一双手猛地推到了一旁。等到他回过神,他扭过头,只看见觉晓的心口cha着一柄纯黑的剑。 “咳——”一张嘴,觉晓便吐出了一大口血,他无比艰难的抬起手,抓住了这柄纯黑之剑,说道:“烬天……你还在等什么!趁现在,杀了他!” 那黑影见自己偷袭不成,便也没有拖延,顿时化成一团黑雾朝着远方奔逃而去。 “觉晓!” 黑影离开之后,火灵子也即刻追身赶了过去,两道影子眨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眼见着觉晓这怖人伤势,君默有些慌了,他抬手就想再次将力量渡给觉晓,以此来维持他的身形,不过,这一次,觉晓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没用了……” 简单的三个字,说出口,却是废了他好一番力气。 重重的喘着气,觉晓看着君默,这个他曾经无比轻视,甚至无比蔑视的主人,犹豫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君默……之前,对不住了……” “别说这种话!” 见他竟然对自己道了歉,君默一愣,语气立即严肃了起来。 162 “你答应过的,你要给我次机会好好使用你,你答应过的!” 说着,君默还是自顾自的开始往觉晓的体内渡着力量。 可是,无论君默渡了多少,那一股又一股的冰蓝色气流却在觉晓的体内一丝一毫也留不住,转眼就泄了。 眼看着自己在做无用功,君默眼眶发红,他紧咬着牙关,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直到觉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够了,君默!” 看着觉晓抓着自己手腕的,那逐渐趋于透明的手,君默声音痛苦而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为什么我谁都保护不了!” 为什么,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君默这些年的努力觉晓全都看在眼里,他跟着君默太长时间了,甚至,在阴狐和阳狐之前,他就已经跟着君默了。所以,他了解君默,更了解他心中的不甘心…… 许是不忍见他自暴自弃,又或许是因为觉晓想为自己多年来对君默的轻视怠慢做些补偿,所以,他决定告诉给君默一个秘密。 深吸了一口气,觉晓开口说道:“君默,有一件事,我决定告诉你了。你哥,君沉他其实还活着。” “什么……!” 觉晓朝着他点了点头,在回想到君沉的脸以后,觉晓轻笑了一声,继而接着说道:“我没骗你,他的确还活着,他就在这儿,和我一起。” 说着,觉晓伸手点了点君默的心口。 身体的透明度越发的严重了,觉晓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消失了,所以,他最后只对君默说了一句话,“见到他,替我跟他说一声,谢谢……” 可惜,哪怕到了最后,觉晓的这句道谢也没有来得及说完,他只说了前两个字,身形就在君默的眼前彻底的散了。 就当觉晓的身形散去的同时,在君默的体内,一直以来都和觉晓呈相持状态的君沉,突然感受到一直以来来自觉晓的束缚,消失了! 而这种情形只会在一种结果下出现,那就是觉晓的剑魂散了……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觉晓的最终消失,让君默悲从心来,可是,就在这个当口,君默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股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就包裹住了他。这个时候,他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他的眼前慢慢成形…… 当他终于看清那人的脸以后,一时间,他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人,这个和他的哥哥君沉长着相同模样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着他手边的觉晓剑。 那双眼睛,是失控般的黑。 一段时间内,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之后,率先行动的是人影,只见他二话没说,就伸手控起觉晓剑,让它被一团黑气缠绕,悬于半空之中。 再然后,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那团缠绕着觉晓剑身的黑气到最后,竟然渐渐扭曲成了一个人的模样,随着人形的出现,黑气的颜色也渐渐的褪去,逐渐趋于了冰蓝色。 君默看的分明,那人形生成的脸竟和觉晓一模一样。 再然后,君沉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稳稳接住了那毫无意识的“人”。 “谨言……” 那人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人,随后,背对着君默,开口唤了一声君默的名字。 君沉始终没有回头看君默一眼,“有些事情,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就……再多给哥哥一点时间吧……” 自顾自地说完,君沉便头也不回的,带着“觉晓”的身体,消失在了这日夜交替之中。 低着头,看着重新落于手边的觉晓剑,君默伸手,试探的握住了剑柄。 他小心翼翼的朝里面注入了一丝力量,可是感受到的,却是空空如也。 “可恶……” 将过程从头看到尾,远疆七律将君默的不甘与狼狈全都看在眼里,抬手聚起碎灵球,低头看了一眼其中景象后,他便也离开了。 而在距此其千里之外的缥缈峰,缥缈门,君默卧房之内,那被他放于架上多年的对剑沉昏,突然就有了异动。 “觉晓的气息,不见了。” 门口,沉昏的剑魂——那两个女童相视一眼,如此说道。 第241章 冥山烬天 “您真的想好了吗?” 夜半无人之时,火光无声闪动,照在人的脸上,无端多了几分距离和陌生感。 生的紫皮八眼,三头六臂的中年男人紧皱眉头,又问了一遍。 男人名叫八王垒,冥山的剑魂。 他的对面,冥山只是盯着着团稍显灵动的火焰,而后点点头,笑道:“从那孩子决定跟我走,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 作为冥山所创造的第一柄剑,八王垒跟着他已经有近两千年的时光了。两千年,他对冥山的痛苦心知肚明。所以,他明白,他不能劝。 “八王,只是难为你了,我明知这是一条必死之路,还不得不将你一起拖下水,让你亲手屠戮同族,杀你最看中的后辈……” “主人!”实是不忍看自己的主人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此等模样,八王垒低垂下头,打断了他的话,“为剑者,天生便是杀人利器。” 看着由火光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八王垒继续说道:“杀戮,血腥,就是剑的使命,自然,也是吾辈的使命。这一切与主人无关,主人无须自责。自当日主人选择了吾辈,那么,吾辈就以主人您唯命是从,马首是瞻,绝无怨言。” 直到与君默等人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之后,冥山主动的停下了脚步,似是不打算再逃了。远处,一轮红日正缓慢升起,预示着夜的终结,和新一天的开始。 微微眯起眼睛,身后,风声一动,冥山没有回头也知道,烬天追上来了。 结局吗?是啊,这段故事太老太陈旧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虽然眼前之人正背对着自己,且看上去全身破绽,但是,火灵子依旧没有轻举妄动。因为,眼前这个人,和他心底的那个人不论是从身形还是气息上,都是如此的相似,仿佛,他就是他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冥山慢慢地转过身,他看着早已经长大成人的当初的那个少年,随后,他开口笑道:“刚刚你就应该全力攻过来的,多年未见,你变得犹豫了。” 是他!这是一时间,火灵子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欣喜的呐喊。这一次,才真的是他! “为什么……老师,当初您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个问题压在他心底太久了,今时今日,他终于得以有机会问出口了。 我一直把您视为我的信仰,将您视为我的全部,我一直以为您也是在意和重视我的,不然,您为什么会对我这般好,可是……为什么! 看着火灵子的表情,冥山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继而 163 也有了片刻的停顿。不过,这片刻的停顿之后,他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哪怕只有一个字……他只是挥了一下手中那柄火灵子从未见过的漆黑剑刃,然后主动地攻了过来。 “老师!” 毫无顾忌的攻击,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招招式式都是那样的冰冷残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是打算放走我第二次吗?” 他的老师,没有听到他的呐喊。 “你要知道,如果这一次我又成功的逃脱了,下一次,你再想找到我会更加的困难,而且,觉晓他就白死了,这样,真的可以吗?” 冥山依旧在笑,可这笑容在火灵子眼中确实如此的陌生。 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他不明白,明明对方分明是在看着自己,他却总觉得,对方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忽然之间,火灵子觉得似乎只有自己始终被困在一个牢笼里,他的痛苦和纠结,失落和绝望,拿着钥匙的冥山从来不懂。 “我不会再放过你。”紧握着剑柄,火灵子终于开口。简单的几个字,根本无法表述出他的肝肠寸断,表述出他的撕心裂肺……不过,也许也足够了,因为他看的清清楚楚,在他说完之后,冥山的眼神变了,那一瞬间的错愕就是他攻击的最好机会,而他,绝对不会错过。下一刻,两人同时跃于半空之中,火灵子持剑猛刺,然后——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冥山竟然大张着双臂,敞着胸膛来迎接他的剑刃。握着剑柄的手一松,火灵子眼看着那柄黑剑被扔了出去,最后化成黑烟消散一空。而他由于无法减慢速度,只得眼睁睁的持着剑刺穿了冥山的胸膛。 “咳——” 彼此靠近的一瞬间,冥山笑着看着他,那双眼中是他无法理解的欣慰和感激。 伸手赶紧抱住冥山,落于地上,火灵子慌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 “为什么……不还手……” 话音未落,滴在他脸颊上的属于冥山的一滴血缓缓的滑落了下来,落入了火灵子的右眼,与此同时,火灵子只觉右眼一痛,再然后,他便已置身于一片战场之上—— “主人,吾辈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少年,见其可疑,便将他带来了,请主人定夺。” 就在这时,八王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火灵子猛地向后一看,发现,在八王垒的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和他儿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这种事八王你自己决定就好啦,何必来烦我呢~” 再然后,一个穿着纯白衣衫的青年走出了大帐。 那张脸,分明是青年时的冥山没错。 可是这行为举止,语气神态却与他印象中的冥山判若两人。 “是属下不周。” 八王垒闻言,也只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你就是冥山?” 在那之后,率先开口的,却是八王垒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冥山好一阵儿,突然裂开嘴笑了出来,甚是激动,“要我跟着你吧,我也想学铸剑,行吗?” 少年的热忱让冥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看了看正憋着笑的八王垒,而后翻了一个白眼,继而抬手放在少年的头上,说道:“一个俘虏想拜我为师,你也真是厉害了。你叫什么?” 那少年明显是不喜欢有人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偶像冥山也不行。他嘟着嘴,将冥山的手拿了下来,然后气势汹汹的对上冥山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你记好了,我叫烬天,烬天的烬,烬天的天!” 第242章 峥嵘 有些事情在少年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开始渐渐地变得明朗起来。 火灵子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少年,看着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冥山,他先前苦苦追寻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难道……? 再后来,冥山先是朝着八王垒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就真的将少年带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被挪开的手,嘴角上挑,继而,他伸出两根手指,抬起少年的下巴,笑眯眯的对上少年那双火红的眼睛,说道:“运气不错,我挺喜欢你的。以后,就叫我一声老师吧~” “嗯!” 许是连少年自己都没有想过,大名鼎鼎的冥山竟然真的会这么轻易,就收他为徒。少年先是一愣,继而重重的点着头,笑容无比洋溢。 这之后,时光飞速流转,火灵子始终以旁观者的角度站在一旁,将他们二人的相处看在眼里。他们是那样的有默契,天造地设,简直相配得令人艳羡。令他艳羡…… “冥山!” 四季变幻,少年已长大成人,出落得相当风流倜傥。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老师,老师!我那么多的学生,就你,开口闭口,直接叫我名字,没有规矩。” 庭院之中,冥山听着今天的呼唤,他放下八王垒为他斟的酒,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开口数落抱怨着。可他的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 “我能和他们那帮蠢材一样吗,哎呀,得了,你也别喝了,快,跟我去铸剑池,我给你看样东西!” 烬天径直的走到冥山的面前,不由分说,直接抓起冥山藏于袖子中的手腕,便将他当着八王垒的面带走了。冥山见他这样,立即回过头,对八王垒说道:“八王,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不帮我?” 多年下来,八王垒显然已对这两个人之间这幅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了,听他这么说,八王垒只是低着头整理酒具,而后开口对烬天说道:“主人刚喝了酒,就别拉着他跑了。烬天公子。” 今天听他这么说,极其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他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被自己紧紧拉着的冥山,随后答道:“好嘞!” “这是,你铸造出来的?” 铸剑池上,他们两人的面前,正选这一柄纯黑色的剑刃。火灵子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柄黑剑正是之前冥山手中拿着的那一把……原来,是他铸的吗? “是呗,你不是总说我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嘛,就是为了这柄剑。” 烬天看着冥山眼中的光芒,脸上的笑意越发加深,他双手负于身后,用肩膀故意的蹭了蹭冥山,接着说道:“怎么样,没丢了你剑祖的面儿吧~去拿下来看看,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冥山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言语都含在了他看烬天的眼神之中。 火灵子看得分明,那是爱意,是极其深无比浓的爱。 将剑拿在手里,冥山来回戏耍了一番,他曾见过和铸造过很多柄剑,而他手上拿着的这一柄,毫无疑问当属上层。并且,这还是不过修习铸剑时间不长的烬天铸造出来的,更是实  164 属不易。拿着剑,他回身望下台阶下的烬天,开口问道:“此剑,何名?” 知道他这么问,就是看中了这柄剑,烬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取,一铸造出来,我就想着要和你一起看,就去找了你。而且,这柄剑日后的主人是你,所以,它的名字,应该由你来取。” “你呀~” 摇了摇头,冥山低头看着这柄剑,继而说道:“此剑通身乌黑,势沉却剑轻,挥斥之间尽皆凛冽,不如,就叫它‘峥嵘’?” “峥嵘?”烬天似乎也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他剑眉一挑,而后赞同的点了点头。一步一台阶的走上铸剑台,来到冥山的面前,他开口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我在外面挡了多少非议流言,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不愿庆生辰,不过,就算是让我这份礼有个送出去的名头,这一次,为了我,收下它,好吗?老师。” 烬天的一声“老师”,唤的冥山一阵恍惚,他呼吸一紧,紧跟着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略带慌忙的避开视线,冥山抬手轻轻的推了一把烬天,如今少年已长成,胸膛,也比原来结实了不少。冥山侧着头,说道:“这个时候叫我老师,你可真是狡猾至极。” 看着眼前人这幅娇羞的模样,烬天直觉一时间口干舌燥,竟看着冥山的侧脸移不开眼。他吞咽了下口水,而后小心翼翼,又极其犹豫的伸出手,鬼迷了心窍般想要碰触对方,然后—— 冥山毕竟比烬天活的时间久些,他感受的出来他们二人此刻的氛围很不寻常,所以,他本想装作无事一般,扭过头,对烬天说些什么。可他这一回头,嘴唇,却正好轻划过烬天半伸出去的指尖。 这一下,根本无需多言,饶是烬天也明白了。不过,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碰到冥山嘴唇的指尖,然后,一股作气的直接摸了上去。 烬天的手有些凉,激的冥山不由缩了缩脖子。 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动手推开他,烬天变壮着胆子,又朝着冥山走近了一步。 “当年,你也曾伸手挑起我的下巴,那个时候,看着你,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烬天抬起冥山的下巴,深深地望着他。 手掌,指尖,被他划过的脸颊带着异样的痒,冥山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冥山……”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嘴唇,烬天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想亲你。” 与烬天相识这么多年,冥山始终知道,对方是个行动派。而这一次,他依旧如此。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烬天,就径直的吻了下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以前没有,今后,估计除他以外,也不会再有。冥山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因为一时兴起而带回来如今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少年,他慢慢地抬起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最后认命般的合上了眼睛。 第243章 永隔 就像是一颗烟花在夜空之中盛放到了极致,就到了该陨落的时候似的,火灵子从未想过,巨变在他眼前来的这般迅速。 那是在他们两个人确定彼此心意的两个月之后,明月当空,繁星闪烁。庭院之下,微风拂过,掠过阵阵酒香。冥山依偎着烬天,坐于廊下赏月。仰头看着头顶月光,烬天沉吟了片刻,继而开口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以前我总不懂,不过就是样远在天边的物件,有什么好欣赏的,可是,如今我却是终于懂得了,就是因为触不可及,远在天边,所以才会引起无限遐思与向往,而后产生美。” 冥山知道,烬天一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他此言,定是有真正想要说的话。袖口之下的手微微握紧,冥山低垂眼睑,他没有说话,只是与他靠的更紧密了一些。 深侧脸看了他一会儿,烬天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于我而言,你就曾是我那渴望而不可及的月光,只是我足够幸运,我够到了你。” 说着,烬天低下头,在冥山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话里话外,冥山是何等聪明的人,烬天的暗示已然过于明显,他不想懂,也不得不懂。 良久,冥山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以为,我都这样阻止了,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不会和我提及这件事。烬天,我不想你去。” “呵~” 见他终于说出口了,烬天轻笑了一声,说道:“为了你这句话,我可是等了好一阵子了。” 说着,烬天伸手抓住了冥山的肩膀,彼此正视。 “冥山,不,老师!我是不是你所有学生中,最天资聪颖的那一个?” 冥山听他这么问,本想立即开口回答“你当然是”,可是,看着对方眼中的自信神采,到了嘴边的话冥山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从以前开始,他就总是无法拒绝烬天的任何请求,以前是如此,这一次,依然也是如此……可是……! “我,想为你而战,所以,让我去吧。” 烬天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一个本来手上没有轻重,更是不知温柔细腻为何物的人,对待他,却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冥山觉得,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他融化。更何况,他不是。 所以,他只能理所当然的被打动,被融化,选择妥协。 伸手覆上烬天的手背,冥山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点点头,说道:“明日,我为你送行。” “嗯!” 看他同意了,烬天脸上笑意形于色,他紧紧地搂住冥山,开心的承诺道:“冥山,你等着我凯旋,我会打个漂亮的胜仗,活着回来!” 冥山也同样死死地抱着烬天,他将头埋在烬天的胸膛,闷声道:“我不需要什么漂亮的胜仗……我只要你记着刚刚的承诺,活着回来,知道了吗?” 大军开拔,浩荡一片,城门口,冥山看着领军的他此次派出的十五名学生,他手执牛耳金樽,目光最终停在打头的烬天身上。今天的烬天一身威武战袍,暗金铠甲,腰侧,还配带着他的峥嵘剑,威风至极。 注意到他正在看着自己,烬天先是一愣,继而嘴角一扬,手按着峥嵘剑,冲着他点了点头。 战争持续了五个多月,冥山便提心吊胆的熬了五个月。就当战争结束,冥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却得知,大军在路上突遇敌对残余势力的偷袭,虽然已被剿灭,可还是折损了些人员—— 而这其中,就包括主动迎敌的烬天。 毫无疑问,这一消息对于冥山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由于过于震惊,以至于他在得知以后,便因急火攻心,倒地昏迷了。 一直到大军重新凯旋而归,他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拖着病体亲自去到了城 165 门口,然后,他终于看到了烬天。 “烬天……” 冥门众人都心知肚明,烬天对于冥山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所以,当冥山踉踉跄跄的,独自一个人受着大雪,想要走到烬天跟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来上前劝阻。一步,两步……每走一步,每接近烬天一步,冥山就觉得自己的心正痛一寸,死一寸。站在烬天的身旁,冥门紧皱起眉头,他没有贸然的伸出手,他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烬天。 “你还想在哪里躺多久?一动不动的,一点都不像你……” 沉默到了最后,冥山笑了出来。在遇到烬天之前,冥山也是个凉薄之人,这过多过重的情绪一涌而上,让他不知所措。 伸出手,他费力的想将烬天抱起来,周围的人见状,便想伸手帮忙,可是,却被冥山立即喝止了,“别碰他!” 说着,他抱着烬天,脸上重新带上笑意,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城门,低声细语道:“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带你回去,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穿着一身白衣的冥山以及身披暗金铠甲的烬天,两道影子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消失在了大雪之中。 天地间,一片静默,似是连上苍都在哀恸他们。 “知道吗?他死的那一天,恰好就是我的生辰。”而就在这个时候,火灵子的身后,冥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身的瞬间,周遭立时便成了一片白茫,像是举世之间,就仅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冥山站在他的对面,那是他所熟识的冥山。轻笑了一声,冥山继续说道:“似是诅咒,我所爱所在意之人都死在了我的生辰。” “真是不甘心。” 冥山一边朝他走过来一边说道:“在那之后,我的学生,一个又一个,全都能没回来。走时还是鲜活的人,回来,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走到他的面前,冥山主动地牵起了他的手,“不过还好,我捡到了你。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结局终于来了。” 伸出手,这是冥山第一次拥抱他。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我终于可以干干净净的去见他了……这么多年,利用了你,真是…难为你了……” 冥山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轻,火灵子想开口说什么,可他刚一开口,喊了句“老师……”,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冥山便消失了。 冥山消失的瞬间,火灵子也重新回到了现实。而他的怀里,已经什么也不剩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怀中愣怔了好一会儿,最后便化成了一团火焰,消失了。 没有人看见,他消失前眼眶滑落出来的一滴眼泪。 “冥山,你是不是又喝多了?睡这么久!” 冥山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相当长的一场梦,他的眼睛还未及睁开,就听到了烬天熟悉的抱怨声。 他睁开眼睛看着烬天,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烬天虽然被冥山的奇怪举动弄的丈二和尚,但是冥山主动地投怀送抱还是他求之不得的,所以,他只是红着脸,刻意的扭过头,一边轻拍着冥山的背,一边嘀咕道:“以后,可不能让八王再给你酒喝了。” 番外三 为爱痴狂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必须要履行的职责,这就是人生下来的意义。这句话,从冥山开始记事,就一直被周围的长辈不断地提起。开始的两百年,他一直对长辈们的话言听计从,想要做个和自己父亲那样的家主……可是,在他生辰的那一天,他的父亲战死了。 他那一直被自己视为偶像的,始终以门规家训为准则,不做一件出格之事的父亲,就那样死在了战场上。 甚至—— 连一块尸骨,都没能找到。 多年之后,冥山再度回想一生种种,他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伪装。将真正的自己全部隐藏起来,在外人面前不漏一点痕迹。 可即使他伪装的再天衣无缝,有些事情也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了。比如:他开始私下里学习铸剑之术。 身为一门门主,却学习这种见不得人的旁门左道,可想而知,事情败露之后,那些长辈们会如何的反对。可是,冥山却全然不顾,哪怕只有一件,他也想无视规矩,随自己的心意活一次。 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固执,也许是因为长辈们太老了,总之,后来,他铸剑一事,再无任何阻碍。 他终于,随心了一次。 冥山曾经铸造过很多柄剑,但是,最能体现他铸剑之术登峰造极之处的就是后来他的随身佩剑——八王垒。所以后来,即使他又锻造了很多宝剑,八王垒,却一直都是他最中意的佩剑,至死没换。 而也正因为和冥山朝夕相处,所以,举世之间,八王垒算是最为明白冥山心仪的存在。 即使,只是一柄剑。 在外人眼里,他们的门主冥山大人,是一个时常挂着和蔼笑容,行事温柔,无甚城府,无比温柔的人。可只有八王垒知道,它的主人冥山心如冰海,笑意无光,内心之中藏着无法为外人道的悲伤与苦涩。而这份悲伤与苦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老门主的死。 这一点,从他自那一天之后,再不过生辰,便可见一斑。 不过—— 那个叫做烬天的少年是他从战场上找到的,那个时候,少年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沾着的污泥与鲜血混合成的污渍。通体上下,也就只有那一双红色眼睛算得上明亮。 而它的主人,有着重度洁癖。 但是,这两个人一见面,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让自以为很了解冥山的八王垒也是大吃一惊。主人不仅没有嫌弃少年身上的污秽,伸手玩笑似的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甚至,就那样轻飘飘的决定,要收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为徒,将他带了回去。 八王垒自然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事后在返程的途中,连冥山自己也有些糊涂了。不过,当他掀起车帘,看着骑在马上,伴于车架左右,笑容甚是明亮的少年的脸,他突然就不想把事情弄得很明白了。因为,他很喜欢少年的笑容。 而这,是他第二次随心而活。 喜欢上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呢?在此之前,冥山从来不曾想过这种问题,可是,时过境迁,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像他这般内心凉薄的人,也会苦恼这个问题的。而他心仪的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他一时兴起,带回来的,那个少年——烬天。 如今的少年已褪去了青涩稚嫩的外衣,出落的相当仪表堂堂,一双如火双瞳,更是世间绝美之物。不过,所幸的是,这一腔情衷终是没有错付,他爱的人,同样深爱他。当对方将峥嵘剑正与他当生辰礼物的时候,冥山第  166 一次觉得,原来,生辰是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事。 可是—— 为什么! 冥山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什么,他心知天命有数,徒劳挣扎,只是自寻烦恼,所以,无论遭遇多大的重创,他都能忍,可这一次…… 将烬天冰冷的尸体抱回自己的铸剑池,他将他放在石台上,就这样看着他。他爱的人,如今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用满是爱意的眼神望着他,唤他“冥山”了。他死了,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他就这样痴守着烬天的尸体长达七天有余,待到第八天的时候,他引了铸剑池内的火燃了烬天的尸体。 而他再出去,所有人都看的明白,他们的门主变了。 他依旧会笑,可笑意却死了。 八王垒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烬天的死,无数学生的有去无回,冥山如今的这个状态,活着,对他来说,只能是折磨。所以,他只能眼看着冥山修习以人炼剑的邪术,然后,越陷越深。 冥山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被人杀死的机会。他是一门门主,因为责任,他不能自杀,所以,他,只能死在别人的手上。 然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讽刺的是,他等来的这个人,却长着一张和烬天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那一头耀眼的红发…… 冥山给他取名为“烬天”,他对那少年非常的好,甚至有很多时候,连八王垒自己都糊涂了,他都以为,冥山已经走出来了。可是…… 终结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那是冥山苦等了近千年的终结,他拼尽了全力,像是要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不甘愿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可是,冥山没有料到的是,他所等的这个机会竟然没能下得去手,往昔那些虚假的师徒情谊,竟让对方爱上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头也不回的逃了。因为他明白,他这一生一次的爱,已经给了人,“烬天”的爱,他回应不了,也不能回应。 …… “想我这一生,还真是讽刺……” 被火灵子抱于怀里,冥山笑容悲哀。 “如果真有下一世,你我往生成人,你……千万别再遇到我了……” 这是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惜,火灵子没有听见。 身体与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冥山觉得自己看见了烬天,那人依旧还是以前的模样,他持着峥嵘剑,面带笑意的站在他的面前。 “冥山,走,我来接你了~” 深深地看着烬天,冥山的眼角倏地落下一行眼泪,他点点头,轻声道:“我跟你走……” 第七卷 长乐未央 第244章 沉灰 “难得齐国的少主今天没缠着你。” 两月后,东凉四十里外的长短亭。 自那日从无名山离开之后,他们一行人便日夜不停地千里奔袭了两月有余,终于,在了八月初来到了东凉边境,一处叫长短亭的地方。 回身看着眼前的昔日挚友,萧承焕嘴角微勾,笑意清浅。 “集婴,也不是总跟着我的。” 朝前走了几步,宋施走到萧承焕的身边,停顿片刻之后,也坐了下来。 “呵。”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全无一点故人之感的宋施,萧承焕又是一声冷笑。 “虽说当日我说了与你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也说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笑过之后,萧承焕的眼底满是冰霜。 “……我知道。” 宋施只是盯着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他略微的点点头,开口道:“我做过的事我都认,也不奢求原谅。” 听他这么说,萧承焕紧咬着牙关,他猛地抬手,作势便要打下去。 他以为宋施会躲,可一巴掌下去,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宋施的脸上。 看他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萧承焕越发的生气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从而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你,你这样,是想让我有负罪感吗?咳咳——” 一只手搀扶着他坐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替他拍打着后背,宋施眉眼微垂,答道:“我来,不是来惹你生气的。” “哦~” 抬手挡住宋施为他顺气的手,萧承焕讽刺的反问。 “你不想惹我生气,难道是想眼看着我被你活活气死吗?宋施,你的心肠,当真如此狠毒吗!” “……” 眼看着萧承焕眼中含泪,宋施眉头一紧,没有出声。 重重的喘着气,萧承焕一把揪住了宋施的衣领,这口闷气他已经忍了许多年,如今,恩怨有头,血债有主,他终于刻意一吐为快了。 “你知道吗?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再见你时,要如何杀了你……” 紧握的手微微颤抖,萧承焕一字一句,皆是滔天的恨与愤怒,他死死地盯着宋施这张陌生的脸,说道:“是你,害得我成了如今的样子,害得我失去了所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背叛了我……!” 宋施始终不出一言,他默默的听着,承受着,对萧承焕对自己的怨恨,对温祁的怨恨,照单全收。 “我是真的把你当成知己,你怎么能为了他……你怎么能……” 说到这里,多年来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萧承焕松开了手,他低着头,避开了宋施的视线,声音哽咽,似是哭了。 “该死的温渠稀……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听到萧承焕说到这里,宋施的心猛地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手,握上了对方冰凉的手。 “承焕,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已经不在意了。倒是你,为何身体会变得这般虚弱……分明……” 宋施的话一出口,萧承焕就明白了,今日,宋施是来询问他在那之后的遭遇的。他忍了几个月,终是忍不住了。 朝后倚着长亭栏杆,萧承焕放眼望向亭外夜景,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一切,都要从傀鬼与家师和齐恒的那一战之后说起,你也知道,那一战之后,傀鬼重伤,家师就和周夔带着程莲,仲孙段回了梁国。” 说到这里,萧承焕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是过往那些他最不愿提起的画面在此刻,又一一的重新浮现了出来。他微微的握紧拳头,接着说道:“而在那之后,齐恒也追到了梁国。” 听到这里,宋施心下一凛,缺失的时间终于得以在这一刻补上了。当日,齐恒得胜归来,在那场三人酒宴之后,却又无端消失了两年有余。而两年后,他再见到齐恒时,对方已然组成了暗香,并颇具规模。 看着他的这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萧承焕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沉默之后,他还是接着说道:“随着他的到来,另一股势力也跟着来  167 了梁国。” “另一股势力?”宋施何等聪慧,他几乎立即明白了,萧承焕口中的这股势力,说的就是齐书,“齐书?” “是啊。” 萧承焕点点头,笑意苦涩,“我想齐恒刚开始也并不确定,所以,他利用了一个人。梁国的宰相,褚江的父亲——褚闻褚之声。 原本,褚闻对于我二人之事一直视而不见,所以我也天真的以为,他会同意我们的事。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你知道吗?那一夜在溯凌阁的屋顶,也是这样一个初秋之夜,他许诺我,有朝一日要带我走,与我一起远离世事纷扰,他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我们可以重新以别的身份自在的活下去。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真的不再是他了,可我还只能是我…… 其实我并不介意他骗我,虽然他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可他也是个孝顺的人,从来不会违逆他父亲的命令,所以,这个下场,我想到了。 只是,真真正正将刀子插在我心口的,是这之后的事情,我曾深爱的人,竟然也是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人! 那一天,天降大雪,所有的一切都是冷的,刺骨的,他站在我的对面,用剑直指我的心口,他说,我不配作太子,他说……我该死……” 说到这里,一行眼泪扑簌簌的直接落下,打在他的袍子上,浸出一片潮湿的阴影。 “那一刻我才终于恍然大悟,啊,原来始终陷于过往美梦之中无法自拔,而看不清楚现实的人,始终就只有我一个。” 伤心之处重新被碰触,激的萧承焕胸口一阵剧痛,他捂着心口,重重的咳了好几声。 “既然他对我不仁,对我们的曾经不屑一顾,那我也就没有再眷恋的必要了,所以——我杀了他的妻子,杀了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第245章 寒梦 那一天,是萧承焕被从太子位上废除的第十三天,也是褚伯怀的发妻怀胎十月,临盆的日子。彼时天降大雪,漫天飞洒的雪花裹挟着阵阵狂风,直教人冷到骨子里。 就是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庭院中,萧承焕独一人而立。 被从太子之位上废掉,他的父王算是看在了他已故母后的面子上,饶了他性命,只让他终身幽居于宅邸,至死不得出。 当日,回到宅邸,他府内的众人就全都被遣散了。一个废人,是不配受人伺候的。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他懂。 “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我想带你走,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梁国,你不再是梁国太子,我也不再是梁国宰相之子……” “我算看清楚了,承焕,人是逃不开命数的。再离经叛道的人,也终归要向现实低头。明日我就要成亲了,是我负了你……” “作为太子,你失德至此,导致国本不稳,萧蒙,你不配做太子,甚至,枉为人!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清君侧,以正朝纲!” 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出口就化为了彻骨的寒,并于转瞬间就烟消云散。 他早应该看清楚的,身在帝王家,所有的情谊在利益与权势面前,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他还记得,宋施在上一次离开之时,就清楚的提醒过他—— “承焕,你和褚江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宋施的无情狠绝,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己好友,萧承焕心知肚明,这是一个聪明绝世的人,他的才智,几乎与这茫茫世间格格不入。他想,世人说智绝易夭,而宋施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他的无情冰冷。 当日,宋施就这样看着他,随即说道:“情深义重固然可取,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要被这份情深而牵绊住,受其所累才好。” 他应该听话的…… 寒风侵袭过后,紧接着便是飘然而下的冰雪,这冰雪接连下了十数日,这是梁国定都于椒丘二百余年以来罕见遇到过的雪灾。 异象不止如此,在椒丘的城外城——汉越城城郊,又发生了地震。 山崩地裂,砸死了附近很多的百姓。 原本,在宅地禁足的萧承焕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但是,就在地震发生的当天夜里,一个自称是褚江手下的男人主动的找到了他,不仅告诉了他这件事,还将褚江发妻顺利产子的消息一并告诉给了他——是一个健康的男婴,褚家后继有人了。 “你知道他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吗?”说到这里,萧承焕不禁苦笑出了声,“褚蒙,他分明已对我如此无情,却又用了我的名字……” 宋施没有说话,这份无力,他也深有体会。 “在这之后没有多久,在那孩子满月的当天夜里,那件怪事便发生了——” 大雪骤歇,天地间寒气刺骨,可这份寒意,却依旧抵不住新生命的降临所带来的喜悦。 连日来的大雪,加上忧思过度,萧承焕染上了风寒。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生死,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躺在床榻上,他记着今日是那孩子的满月。 这一觉,萧承焕觉得自己睡得很沉,也很累。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走,又像是在跑,一股似有若无的甜味一直在吸引着他。因为师父是凌凤子秦端,所以,他对味道也算有所了解,但是这股甜味……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有趣,果然,人只有在遭遇背叛之后,才会真正的认清自己……” 突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萧承焕认定是齐恒,可是后来他明白,这个黑影,绝不会是齐恒。他的身上不是桃香,而是血的味道! 萧承焕想说些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一切的黑手,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人见他这样,笑的更放肆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你到如今还想维持你那副道貌岸然的伪善样子?” 听到这里,萧承焕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从后面附上了他的脖子,摸上了他的脸颊。 “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没人会心疼你的……你一直信任的褚江,不也选择了他的家世,而放弃了你吗?” 这声音如同咒语,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就当他即将抵抗不住,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的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褚江的声音。 褚江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意识瞬间归位,萧承焕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一转过身,就见到了褚江满是愤怒的眼神。 就当他不知所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褚蒙的满月宴上。他的周遭,全是被他击倒在地,生死不明的宾客。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血泊之中,倒着一个年轻女  168 子,以及在女子怀中的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 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对母子,萧承焕僵硬地低下头,最后,他赫然发现,他的手上正持着一柄长剑,而他的手上身上,也沾满了血……! “我从未想过,你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你……竟然连一个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 褚江的声音犹如这冰天雪地凝结成的冰霜,除了冷,还是冷。 “你真的觉得是我做的……?”褚江此刻的不信任,算是又一次在萧承焕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敢做不敢当,这和懦夫有什么区别?”而在褚江开口之前,说话的,是他的父亲褚闻,“以往,我以为你只是个不成器的太子,如今看来,你不仅不成器,简直就是个懦夫。今日,你做下的重重血债,老夫定要你血债血偿!” 萧承焕觉得自己定是疯魔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奢望褚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江所谓的信任,可是事实却是,第一个朝他杀过来的,就是褚江。 第246章 抵命 他向来不会武,他和褚江两个人此前朝夕相伴,萧承焕心里很清楚,以褚江的实力,想要杀他,实在是过于轻而易举。而那一刻,看着朝自己袭来的锋利剑刃,萧承焕更是没有任何阻挡。只是—— 就当萧承焕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褚江却临时收回了剑刃,取而代之的是伸出了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带出了院落。 听到这里,宋施像是听出了些端倪,他眉头紧锁,径自沉吟了片刻,继而开口问道:“褚江的实力虽算不上惊艳绝伦,但若你为敌手,定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你与他之间算是有了血海深仇,他为何……” 见他似乎话里有话,萧承焕没有开口打断他的思路,而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宋施抬手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我想,当你听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的时候,你就已经中招了,是那个人故意将你引过去的,目的就是想借褚江之手,除了你。” 说到这里,宋施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推测,他扭头看向萧承焕,问道:“那之后呢,他把你带走之后,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见他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萧承焕也没有多说,而是继续向下讲了下去,“其实在那之后的事情我至今也没能全部想起来,我只记得褚江似乎将我带到了一个温度极低的地方,他似乎和我说了些什么。而等到我再度苏醒过来,却是两月后,在我自己的宅邸内。” 两个月,可以发生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在此之前,萧承焕觉得,两个月实在太短,有些事情根本就来不及。可是后来,他才明白,其实有很多事情,它仅仅只发生在一念之间。 重新苏醒过来的萧承焕,等待他的是梁国的巨变,以及命运和他开的又一场玩笑。而这一次,萧承焕付出了所有。 两个月之前还几乎一手掌控了梁国绝对权力的褚氏,突然之间就跌落了神坛,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彼时,他的宅邸,大门终于打开了,他像个孤魂野鬼一般,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这一路上的萧索与破败,让他心底发冷。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令他倍感窒息。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 “你现在是要去哪里?”那声音十分突兀的在他身后响起,而这声音与当日操控他心神的声音一模一样。猛地回转过身,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撑着一柄黑伞的黑色影子。那影子正站在屋顶,垂首看着他,“还是要去找他?” 见自己的心思被猜透,萧承焕眉头一紧,说道:“你是什么人?当日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眼见着自己做的事情被拆穿,那影子却也不甚在意,那人微微歪了下头,语气中似乎夹杂了些许的笑意,“怎么了?我只是帮你稍稍的报复了一下欺骗背叛了你的人,你不感谢我,反而要来怪我吗?就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说着,那人径自的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到了他的面前,“你就不会怨恨吗?一切都是他许诺的,可到头来打碎这一切的,也是他。凭什么他的青云直上,要用你的身败名裂来交换呢?” 萧承焕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到肉里,几乎流出血来。他重重的呼吸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可否认,这个人说的很对,如今他的下场的确是褚江造成的,他也的确怨恨着褚江,可是……可是这也是绝不能让外人插手的事情! 见他眼底对自己的愤怒丝毫未变,黑影人顿了顿,继而他长出了一口气,了然地笑道:“我明白了,看来这次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去吧,现在去,还能赶上他的最后一面……” 黑影人说完这句话,便在萧承焕的眼前消失了。萧承焕紧皱着眉头,他片刻不停地就朝着褚府的府邸跑了过去。眼看着萧承焕离开的背影,鸿夜不解的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主人,您为何对这个人如此在意?” 而这个黑影人不是别人,正是齐书。转了转伞柄,齐书轻笑道:“只是觉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罢了。”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宁愿自己已经来晚了,这样,我就不用看他活受罪了……” 说到这里,萧承焕双手握住,浑身是止不住的颤抖,“我走到他的身边,他看着我,却再也认不出我了……我知道他是想和我说话的,可是他被拔了舌头,一张嘴,便是满口的鲜血……” 连续眨了几次眼睛,萧承焕接着说道:“可笑我分明是个医者,可是面对着他,我却束手无策,我只能看着他死……” 宋施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景象有多么的惨烈,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伸出手,覆上萧承焕的手背,紧紧地握住。 吸了吸鼻子,萧承焕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真的可以为了他豁出命去……” 此话一出,宋施立即就猜到了他之后都做了什么,他立即号住萧承焕的脉搏,然后,果不其然—— “你,练成了那个……” 收回自己的手腕,萧承焕有些苍白的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的坦然,“这是我欠他的,两条命,仔细说来,我还欠他一条呢。” 说到这里,萧承焕站了起来,他走到亭口,背对着宋施接着说道:“宋施,爱上褚江,我不后悔。你呢?爱上温祁,后悔了吗?” “……” 宋施眸色一深,没有立即开口。 “我猜,你也没有后悔。因为,即使如今,你还爱着他,对吗?” 宋施不想被萧承焕看的太透彻,所以,他也站了起来,想要故意引开话题,“褚江的事情实在 169 是太过蹊跷,你说的那个黑影人,等到与齐恒他们二人会合后,我会讲与他听。褚江,不会白死的。” 但是,萧承焕却没有让他如愿。 “宋子放,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许死。” 宋施一愣,他垂下眼睑,同样笑的惨淡,却终是没有回答。 第247章 月华 在那之后,宋施便独自一人走出了亭子。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没走多远,他便遇到了似乎老早就等在这里的集婴。见他出来了,集婴歪头看着他,问道:“和他,说完了?” 宋施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集婴点点头,随后他一把脱下身上披着的毛皮大氅,将其披在了宋施的身上,说道:“他身子不好,你身子就好了?也不怕冻着。” 宋施一时没有说话,他只是乖巧的站着,看着面前这个笨拙却炽热的少年,伸出手为自己系好扣子。毛皮大氅之外是齐国特有的百沁香的味道,之内,便是集婴留下的身体余温。 虽然外表看上去,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可是他终归是个而立成年,有些心事,他只消看一眼,便已明白了大半。 见他似乎在发呆,集婴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宋施的额头,轻笑道:“想什么呢?在我面前你还发呆。” 回过神来,集婴眼中的闪烁无意间轻刺了一下宋施的心底,宋施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无事,我们回去吧。” 不能说。 有些事情,不挑明,彼此就还有装傻的余地,也就还有改变的可能。宋施心里很清楚,集婴之所以现在对自己这般迷恋,不过是出于对那个“七国妖才”的憧憬。可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七国妖才,已经死在了北越,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个渴望回家的孤魂野鬼。他给不了集婴任何回应,也不能给。所以眼下,他只能选择等待,等到事情结束,等到集婴看清现实。集婴可以喜欢任何人,除了他! 日落月升,漫天盛大的红霞之后,紧接着便是浓重无边的黑夜。一轮清月,升起在这片荒野废墟之上,尽是寂静和惨淡。 用手撑着头,齐恒看着正背对着自己,收拾着床铺的君默,时光倒流,他一时魂穿回了彼时他刚刚投进缥缈门时候的事情。 齐恒从来没有告诉过君默,自打自己第一眼见到他,他便知道,君默是一张干净无暇的白纸,他是这个世上,他所遇到的最为纯粹的人。他本应该远离对方,可是偏偏,他逃不过情不自禁。 想想这些年自己做过的这些事情,他的确在不停的远离着君默,可是绕来绕去,却终归还是绕回了对方的身边。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所以,他选择了自欺欺人。 不过好在,君默清醒,对方足够执着…… 突然之间,齐恒有些想要认命了……他执着了一辈子的事情,突然就想要放弃了。 他现在,只想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君默,一直看着,到死为止。 像是感受到了身后人的情绪变化,君默铺好床铺,转过身,看着紧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齐恒,先是一愣,却没有立即说话。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齐恒。 齐恒,应是自信满满,意气风发,掌控世间万物的。 可现在,对方的脸上,他能看到的就只有两个字—— 愧疚。 顿了顿,君默还是选择走到了齐恒的面前,他半蹲下来,主动的伸出手覆上齐恒的脸颊,问道:“在想什么?” 齐恒伸出手握住了君默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而后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吻,低声说道:“我在想,第一次我们两人单独居于一室,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时间一晃,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想想那些错过的时光,真是可惜。” 见他提起,君默也想起了他们二人第一次呆在一起时的那一天,那是对君默来说,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一天。想着,君默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呢?永远都不会忘的。齐恒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那一天,他突然就有了冲动,而那,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眯起眉眼,齐恒重新挂起笑意,这抹笑意,让君默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初见齐恒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刚刚从后院为木棉花浇完水,随后就见一个长相特别好看的小姑娘朝着他笑着。 那个时候,君默尚且不懂心动为何。 他只知道,那个微笑让他一瞬间有些窒息,有些口干舌燥。 而现在,那个微笑又回来了…… 而他,也有一次觉得有些窒息,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当年的青涩稚嫩,这一次,君默选择主动地迎了上去,吻住这个从初见时就勾走了他心神的“罪魁祸首”。 “!” 不可否认,君默的主动让齐恒有些始料不及,同时,胸腔之中的心跳也漏跳了一拍。瞳孔一紧,齐恒伸出手绕道君默的脑后,加深了这个来之不易且出乎意料的吻。就当气氛来到了顶点,齐恒就势想要欺身压上的时候,君默轻轻推了他一下,“赢儿……去那边……” 低头看着脸颊泛红,还带着喘息的君默,齐恒的脸也难得的挂了两丝红晕。 起身,横抱着君默,齐恒一边朝床边走,一边看着君默,笑道:“默哥,我这把火可全是你撩拨起来的,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来,替我灭掉。” 这一下,君默彻底羞红了脸,他紧抱着齐恒的脖子,死命垂着头。 “赢儿,你真不知羞……” “好了,一路颠簸,你早点休息。” 一路将宋施送回了他的帐篷外,集婴如此说着。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像是还有话要说。 “犹豫了一路,还不打算说吗?” 宋施一早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看少年这副犹豫样子,宋施嘴角一勾,接着说道:“说吧,我知无不言。” 不过,最终集婴也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他只是走上前去,握住了宋施的双手,重重的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集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施,像是要将他刻进眸子里。说完,少年便爽快的转身,大步离开了。 “……” 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双手,宋施眉头微微紧了紧。 “嗯,我信你……” 第248章 之欢 欢愉是什么?许是大雨骤歇,许是百花斗艳。这两个字放到不同的人身上,就会生出各种不同的理解。而此刻,对于齐恒和君默来说,欢愉,就是此刻的目光交汇,唇齿相依。 有一件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那是  170 ,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是情趣。 齐恒将君默放到他刚刚铺好的床铺上,单手撑在对方耳边,齐恒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日思夜想到忘乎所以的人,他笑了,笑的心满意足。 天知道,他是个贪心的人,他从不知足,可现在…… 指尖从脸颊开始逐步向下,齐恒的体温总是偏低,他的指尖,也向来微冷,可是即使这样,每一次被触碰,他都觉得那指尖像是迸出了火。 君默被这簇簇的火焰撩拨得有些情动,他微红着脸颊,轻轻地蹭着齐恒的手,轻声唤了一声,“赢儿……” “!” 齐恒从来不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他曾经拒绝过君默的那次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理智,这一次,他没有把握还能做到…… 而他,也不想做到。 指尖最后来到了君默红润微薄的嘴唇,齐恒用指腹一擦而过那片极美,终于,他垂下头,决定品尝。 在此之前,齐恒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喜欢亲吻,仗着曾经做过未出阁的花魁,他总以为情爱之事,不过如此。 而如今看来,齐恒觉得,一直以来的确是自己想简单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热衷于风月之事了。其中滋味,确是极乐。 想着,他反倒是有些敬佩其当初的自己了。一吻漏神,见他没来由的笑了出来,君默有些恼。齐恒知道,他的默哥总是这样的,外人眼中他不苟言笑,谦谦君子,只有在他的面前,他才会本性暴露—— 撒娇,吃醋,生闷气……极其可爱。 看出他生气了,齐恒立刻了然,随即开口解释,顺带也将当初那件荒唐事完完本本的带了出来,“默哥,虽然这件事现在提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你还记得宛桃吗?”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尤其是那一晚上的事……不过,君默是决计不会主动提起的,一段暧昧的沉默之后,君默伸手捏了一把齐恒,随后撇过头,极小声地说道:“你还好意思提……” “你还记得!” 见他还记得,齐恒有点惊讶。 齐恒的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证实了,当初那一晚,那些他在梦里梦到的事情全都是事实。一想到自己竟然会主动的对齐恒做那些事,君默的脸皮儿红得更加彻底了。 “默哥你知道吗?在那之后,其实我后悔了。” 说到这里,齐恒的向下伸去,并且一把解开了君默的腰带,随后,他将手覆上了君默如白玉般无瑕的脖子上。 记忆中,君默似乎一直都身着一身白衣,而白色,也的确很衬他。不过还不够,他一定要在君默的身上染上些自己的颜色才行…… 想着,齐恒眼神一暗,他二话没说,直接张嘴啃咬上了君默温热的皮肤。 舌尖扫过,泛起一阵涟漪。 惹得君默一时招架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嗯……” 君默的反应齐恒很是满意,嘴唇离开脖子,紧接着便纠缠上了耳垂,齐恒在君默的耳边微微喘气,接着说道:“后悔在那天晚上,没要了你。” “赢儿…你…你要谨言……” 君默有些词穷,羞愧到极致,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齐恒彻底放开了手上的动作,三两下,他们就都回归了最开始,来到世间的干净模样。而在君默的身上,还留着当日他留下的剑痕。 低头细细噬吻着,他感受着身下人不停地颤栗,然后,他伸手抓着君默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胸膛,他柔声指引道:“默哥,我做了我想要对你做的事,你也可以……你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感受着自自己的手掌处传来的属于齐恒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君默眉眼带笑,他对上齐恒的眼睛,说道:“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虽然这和齐恒的初衷不一样,但是听到这句话以后,齐恒还是深受震动。 他将君默揽进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默哥,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的,我发誓!” 默哥,从今往后,你再也甩不开我了…… 长夜漫漫,好事缠绵,有情人喷薄的情谊终于在今夜融汇在了一处。而自古,有团聚,就有独守。同样的夜色,对于宋施来说,却是那般的难熬。 宋施并没有睡觉,他只是站在床边,遥望着这秋时月色,自讨苦吃的惦起了温祁。 “温渠稀,你现在……在干什么呢?”缓慢的眨着眼睛,这一句心底的问候让宋施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的可怜。他如今沦落到这般下场,费尽心思的想要让自己死心,可是结果,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首先想起的,却还是温祁…… “没了我在你面前碍眼,你一定自在快活多了吧……这样也好,这是你应得的,是我的出现,才会打乱了你的人生,是我不好……” 目光流转,继而便是一声轻叹,“温渠稀,你知道吗?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和你当年一样,对我言听计从的少年……你们,真的很像……” 晚风拂过,挑起阵阵花香。 “他甚至……也一如你当年一样,十分喜欢我……呵呵,你说,是不是挺可笑的?” 虽说心里在笑,可是脸上,宋施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的眼里,反倒是透漏着一股子冰冷和决绝。 “我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你,既然你说我毁了你,那么,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会让他走上他想走的道路,过想要的人生。”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千里之外的北越王宫之内,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温祁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来由的唤了一声——“子放……” 第249章 落影 再说齐书,当日被氏簇圣烟以生命为代价唤出的鬼凤阎罗重创之后,一连半月,他都没再有什么动作。鸿夜也因为伤的不轻,只能偶尔用鬼影追踪术去探查齐恒君默,以及宋施等人的动静。 宋施等人抵达东凉边境的第二天,齐书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为氏簇圣烟此前已经被他削过一次力量,又是刚解封印,正是极度虚弱的时候,所以,那招鬼凤阎罗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而这半月的调息休养,齐书已经彻底魂体融成,来到了极盛之时。 见他醒了,一直寸步不离的鸿夜立即凑到了他的跟前,关切的问道:“主人,您无事吧。” “……” 这算是齐书第一次以人的视角去看鸿夜,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鬼王。 也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一个他还算信任的存在。 沉默过后,齐书点点头,开口答道:“氏簇圣烟实力大减,我受伤也只是因为彼时融合的不完全,不必担心。” 听他这么说,鸿夜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倒是你——” 说到这里,齐书  171 伸手指了指鸿夜的心口。 “和君默那一战,我虽未顾得上你,但也知你伤的不轻,如今情况如何?好些了吗?” 见他竟然担心起了自己,鸿夜显得很是惶恐,他很不自然的低垂下头,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开口说道:“当日,属下退的还算及时,所以并没有伤及根本。而且这半月以来,属下依旧时时关注着两方动静,齐恒和君默正在赶去和宋施汇合的路上,宋施等也抵达了东凉。” 听完鸿夜的话,齐书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了然的点点头,说道:“等所有的棋子都汇聚到东凉,我的这出好戏就可以开场了。” 说着,齐书从石台上站起身,并走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洞口,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半月来,你既要修养调息又要替我追寻他们的消息,属实很是辛苦,今晚,你早些休息吧,不用守着我了。” 鸿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当他看着齐书那决绝的背影,他想说的话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低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从他被练就而拥有人形开始,他就一直跟着齐书,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始终全神贯注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并把这个背影看成自己的全部。 鸿夜从不奢求自己能有多么的懂得齐书,他一心只希望,对方能将自己留在身边,能为对方战斗至死,就是、他存于世间的全部意义。可是现在,鸿夜看着齐书的背影,他忽然感到了惊慌。 在主人的眼中,他所看着的这个世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一步一步,究竟要走向何方呢?还会带着他吗? 鸿夜知道,这些本是他绝不应该拥有的想法,所以,他立即停止了思考,紧皱着眉头,身体化成黑雾,消失了。 这应该还是齐书重获肉身之后,第一次伴着夜色来到活生生的世间。他依旧记得,曾经,在他还是西陈皇太子的时候,他也很喜欢赏月。 不过和宋施不同的是,他赏的既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他欣赏的,是那包罗万象的夜幕。那抹极致的黑,最是令他醉心。 而时过境迁,夜幕没变,他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慢慢地朝夜幕伸出手臂,摊开手掌,连月亮似乎都落入了他的手心里,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笑意很是柔和,浑身上下,全然不见一丝杀戮之气。 就好像此刻,他重新回到了多年前,他还是天真善良的西陈皇太子。 “二百年了,时光对于星辰来说是如此微妙地存在,而对于人,却足以漫长到翻天覆地……想来,做人,还真是无甚意思……” 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紧,仿佛有一种力量正在无形之中召唤着他。而那股力量来自于哪里,齐书心知肚明。 垂下手,齐书轻轻的笑了笑,“你我,也确是许久未见了。也好,既然万事终归要有个终结,有件事情,我就在今晚伴着月色向你问个明白吧,等着我,周天实……我来见你了。” 这是梦吗? 当周夔看到眼前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齐书,饶是冷静如他,也是一时错愕,愣怔在了当场。 “呵呵~” 见他如此模样,齐书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微微歪着头,眼中笑意盈盈,如同藏着万千繁星。他朝周夔伸出了手,说道:“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怎么不过来?” “真的是你吗?” 看着齐书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即使尚不能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周夔还是忍不住的伸出手,握了上去。 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的周夔,这个几乎将他所能给的真心都给了自己的男人,齐书笑得更深了,他紧紧地握着周夔的手,感受着对方的热与真挚,说道:“是现实还是梦境,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 周夔没有立即开口说些什么,他一直走到齐书的面前,微微垂首看着对方。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那双眼睛里,满是情绪的波涛汹涌,最后,他像是有了决断,什么也没说,只是泄愤似的吻住了齐书。 周夔的这一举动,让齐书一时睁大了眼睛,不过惊讶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便主动的伸出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个吻,相当的炽热而深情,他们一再加深,连丝毫的喘息都不打算留给对方。 他们已经等待了彼此太久的时间,不论是梦还是现实,只要可以碰触到对方,他们都甘愿沉沦。 一吻作罢,齐书瘫软在周夔结实的拥抱里,他原本是想从周夔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的吗,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不想问了。现在的他,只想就这样,被周夔静静地抱着。听着对方胸膛中强劲的心跳声,齐书叹了口气,笑道:“周天实,真想要你就这样抱着我,直到永远……” 第250章 新曲 “伊人盼,寒月天,声声诉尽是寻常……” 东凉的国都名为——馥,意为香气弥漫之地,所以天下人都习惯称之为馥都。 馥都之中馥香来,更是为天下人趋之若鹜的蓬莱仙境。 相传,叶家的小蓬莱就是仿造自馥都馥香来。 自馥香来建成至今,几乎与东凉国同寿,每一代东凉国主几乎都会将馥香来赏赐给自己最心爱的公主。 虽说这一代东凉国主治下,东凉内乱频生,但是他还是依照旧例,将馥香来赏赐给了自己惟一的公主——月阳长公主。 不过,终归还是稍有不同。 因为这一次,还有一个人也陪着月阳长公主一起住进了馥香来。 这个人也是一名女子,名为:童狐。 而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大将军童方瑜的义女,监视的眼睛。 这两人在馥香来一住便是整十个年头,当不谙人事的天真长公主遇到深谙人心的冷酷女杀手,朝夕相处下,会发生些什么也是在所难免的。 然后,便有了那一桩惊动了整个东凉的丑闻—— 一个公主竟然想和一个女杀手私奔! 只不过,这件事最终还是败露了,而拆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月阳全身心信任的,想要和她厮守终生的童狐。 对方,出卖了她,背叛了她的感情。 此事一出,东凉国主权星洲降了雷霆之怒,他当即下令将月阳终身禁足在馥香来,未经允许,不得有任何人前去探视。 自此之后,馥香来每每到了夜班三更之时,都会传出一名女子无比哀怨的歌声,住在附近的百姓们都知道,那是情谊空付的月阳公主的歌声。 “繁花落,青柳折,恋恋抟寰忧思落……” 指尖轻弹,玉珠柔落。 秋时的夜风吹拂起她白纱的长裙,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脚步声,月阳弹奏的手 172 指一顿,她像是知道来的人是谁,她只是不愿再去多看那人一眼,所以,她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继续弹奏。将手覆在琴弦上,月阳没有说话。而那个人,也默契的站在了原地,同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月阳比起以往更加消瘦的背影。 终于,还是月阳先开了口,她们之间总是这样,先败下阵来的,总是她。 微微侧过头,看着意料之中的人,她微微勾起嘴角,竟还能笑出来,“深夜到访,童将军有事吗?” 那件事之后,她被终生禁足于这片精美的棺材之内,而对方,则是以此平步青云,封了将军。 看她张嘴便唤了自己一声“童将军”,而并非是昔日的“小狐狸”,童狐垂于身侧的手微微一紧,连带着,她的心也有些抽痛。她垂下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见她竟然时隔这么久才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这么愧疚,一时间,月阳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站了起来,她看着童狐,开口说道:“秋日风凉,童将军若没事,我就先走一步。” 说着,月阳便抬腿想要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童狐猛地伸出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当日,我是真的想和你走的!” 听她这么说,月阳愣了愣,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刚被禁足的那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对方和她说这句话,月阳甚至还想,只要她来了,自己就原谅她,可是她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来,而现在,她不再等了。 可是对方,却说了出来…… 定了定神,月阳回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她刚想抽手,在看到童狐此时的表情的时候,又是一愣,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她伸手拿下童狐的手,将手收了回来。 “嗯,我知道了。” 见她真的对自己无动于衷了,童狐完全慌了,她再一次走上去,想要留住对方,但是这一次,她得到的,是更加明显的拒绝。月阳看着她,眼里毫无情绪,“童将军,我正在禁足,为了你好,还是回去吧。” 无力地垂下手,童狐的眼眶有些红,她紧咬了下嘴唇,最终还是说道:“义父和我说,君上有意解了你的禁足,代价是你要去北越和亲,嫁给夏霄。” 见月阳依旧毫无停留的继续向前走,她转过身,看着对方的背影,大声地说道:“月阳,我不想你去,我会带你走!” “呵呵~”当听到这里的时候,月阳突然冷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她也转过身,直视着眼前人,随后收起了笑容,说道:“当日,你没跟我走,现在,凭什么要我跟你走?童将军,你是不是对你自己太自信了?还是我月阳在你眼里,当真就如此廉价?” 这一次,月阳的话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她没再给童狐说话的机会。童狐看着她的背影,酝酿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月阳……我是喜欢你的……” “宋子放,你醒了吗?” 次日一清早,外面,宋施朦胧中就听到了集婴的呼唤。 睁开眼睛,宋施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要是依照以前的脾气,谁敢来扰他的清梦?可是现在…… 披上昨夜对方送的毛皮大氅,宋施打开门,语气里还是浓浓的困意,“怎么了?” “额!” 集婴刚想说话,却被眼前的一幕震到了。 虽然宋施身上披着毛皮大氅,可他里面的亵衣领子却没有理好,就那样大敞着,以至于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宋施白皙的胸口。 “?” 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子为什么突然就红了脸,宋施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他也是一愣,随后他赶紧扯了扯衣服,将领口弄好了。 “咳,那什么,小心点,别凉着。” 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集婴脸上的红还没能完全散去,他将宋施推回了房里,说道:“你先进去穿好衣服再说,我等着你。” 宋施被推回到屋子里以后,他扭头看了看门外的少年,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皮大氅,顿了顿,他将大氅脱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第251章 秋景 穿好衣服走出来,集婴本以为他还会继续披着自己送的毛皮大氅,可是当宋施走出来,他一看,却发现,对方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银狐袍子。集婴眉头一紧,直言问道:“我送你的大氅,为什么不穿了?” 见他连着等细微小事都要在意,宋施先是一默,随即便微微笑了出来,回身先是关好门,随后说道:“毛皮大氅是你送我的第一样东西,我自是要好好收起来。” 集婴的确还是个孩子,对于宋施的话,他满心的相信,丝毫也不疑心。怒意,来得快,去得更快,稍加哄哄,就重新有了笑意。 “哎呀,不过就是一件毛皮大氅而已,算不上什么太好的东西,你也不用太过宝贝。”说着,他便率先朝前走去,“而且衣服嘛,不穿就没用了,所以,你还是应该多穿穿,也算物尽其用。” 虽然知道集婴的这番话里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宋施却还是体会出了些别的滋味。 跟在集婴的身后,宋施微微垂下眼睑,说道:“是啊,物不尽其用,便是无用,便是该舍弃的存在。你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感悟,真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即使是集婴,他也听出来了宋施语气中那深深的无力感。 那无力感,不是属于他的,宋施的所有情绪,都不属于他。 集婴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直视着神色暗淡的宋施,宋施的表情,让集婴心里猛地一紧后,便是钝钝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从未涉足过儿女之事,此前,他生命中的全部就只有一件事——复兴齐国。可自从一遇到宋施,当他得知昔日叱咤风云的七国妖才竟为了感情落魄至此,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想让宋施开心。 他想让宋施看向自己。 他想让宋施回到最初的样子,为了他…… 可是怎么会这么难?为什么他怎么也做不到?为什么宋施会这么的喜欢那个温祁?为什么,宋施喜欢的,在意的,不是他……! 看着集婴果然因为自己故意流露出来的三两真心而情绪变化明显至此,宋施的心里对集婴的愧疚,更深了一分。 朝前走出几步,宋施走到集婴的面前,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集婴已经英姿初现的脸,他想,用不了多久,少年就会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同样的,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手掌向下移去,他主动地伸进集婴的手掌里,继续说道:“一大早叫我起来,你到底是想带我去哪呢?” “!”  173 这应该是两人相识这么久以来,宋施第一次如此明显的讨好自己,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宋施的手,集婴定力不佳,脸颊再次泛红。 “就…就在前面,我…我带你过去……” 看他这样,宋施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宠溺。 “好~” “七律,这里真的好漂亮啊!” 而在集婴想要带宋施去的那个地方,此刻,已经有几个人先来了。他们分便是:远疆七律、风炼、绯夭以及离犯。 风炼极其兴奋的跑到小河边,垂首望着水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他回过头,朝着远疆七律不停地挥着手。 看着他高兴的和三岁小孩子一般,虽然是带着兜帽,但是那流露出来的一抹笑意,还是暴露了远疆七律的心思。 而他的这抹笑意,也让绯夭和离犯颇为震惊! 他们三个人在齐恒的手下也有不少的年头了,这些年中,远疆七律始终一副木头脸,可如今,他竟然在笑!! 将这抹笑意看在眼里,离犯抱着膀子靠着树干,他扭头看向风炼,撇撇嘴,嫌弃道:“至于吗?兴奋地跟什么似的……” 听完离犯的话后,绯夭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和这群人相处的这段日子里,离犯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嗜血好斗了。 回过神,见绯夭在看着自己笑,离犯先是一愣,随后刻意的避开了头,嘴上的态度越发的恶劣了,“不是说有事说吗?快说!” “主人来消息了。” 说话的,是远疆七律。 “真的?主人说什么了?他还好吗?” 一提起齐恒,离犯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光芒。 那样子,看上去也没比风炼成熟到哪里去。 “主人一切都好,他正在朝东凉赶过来,月内就会到了。” 听到这里,离犯的脸上彻底笑开了花,他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太好了,主人就快要回来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和这群人搅在一起了!” 话刚说到这里,风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采了一大捧花,他一边朝远疆七律跑过来,一边唤着远疆七律的名字——“七律,你快看!” 听到呼唤,远疆七律下意识地一回头,然后,他便看到了许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景色——俊美的少年手捧着色彩鲜艳的鲜花,在这秋日初始,面带笑意的朝他跑过来。 不过,风炼跑的太急了,就当他即将跑到远疆七律身边的时候,脚下一时没留意,便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重心。 那一瞬间,风炼手中的鲜花一松,他的脸上,还带着惊讶的表情,而后,只听得一声闷响,风炼便整个人扑倒在了远疆七律的身上。 眼见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近的快要亲上了,离犯震惊之余,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绯夭先一步捂住了眼睛,随后被强行拉走。而另一边,刚刚到达的宋施和集婴也亲眼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哇哦~” 宋施极有深意地笑了一声,随后也和集婴转身离开了。 而在离开的时候,宋施注意到,集婴的脸颊比起刚刚,更红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呵呵~” 风炼觉得自己快要尴尬死了,虽然他的确很想和远疆七律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但是,这种乌龙,却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他完全不敢低头正视远疆七律的眼神,快速的道了一声歉后他便想要起身,可是他却发现,远疆七律的手已经揽住了他的腰。 就当他不知对方这时何意的时候,远疆七律手臂发力,将他重新按回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将他彻底地抱住,“不是很喜欢这里吗?再好好待一会儿吧。” “嗯……!” 趴在远疆七律的胸口,风炼难得乖巧的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第252章 思夜 当童狐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厅堂之上,义父童方瑜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见他竟然会在此时来访,童狐愣了愣,随后便走了过去。 “义父,您来了。” 自从被童方瑜从战场上带回来,收为义女,童狐就知道,童方瑜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利用的棋子,情谊与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 所以,虽说嘴上叫他一声义父,但实际上,她只把对方当成是上级。 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童方瑜面无表情的看着童狐,随后说道:“其实,你大可以在明日里光明正大的去见她,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是说,你对她,还有情?” 果然,对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是因为收到了自己去见那人的消息了。 想着,童狐眼神一暗,有些阴冷。 “义父,您说笑了,孩儿没有。” “呵……”见她回答的如此干脆,童方瑜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因为义父相信,你是个识大局的孩子,对吗?” 童狐没有说话,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童方瑜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童狐的面前,又问道:“这一面,该说的,都说了吧?” “是。” 回答的时候,童狐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人对自己的一脸疏离。 垂于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她回答道:“都说了,月阳长公主似乎没有异议。” “哦~” 听到这里,童方瑜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若真是如此,当初留着她的公主位,倒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 “义父英明。” 他们之间的这番对话,童方瑜说的每一个字对于童狐来说都像一把刀,深深地插,在了她的心口上。 心满意足地抬手拍了拍童狐的肩膀,童方瑜很是欣慰的说道:“时辰不早了,女孩子家还是要早些休息才是。” 说着他便想要离开,但是刚走了几步,他却停了下来。 他侧过脸,看着童狐,极有深意的说道:“你如今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若你有了意中人,告诉义父,义父替你做主。” 眼看着童方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童狐眼中的情绪也已经冷到了极致,她冷声呢喃道:“替我做主?说得好听。” 童方瑜刚走到门口,两个一直等在一旁的手下便迎了上来。童方瑜面带笑意的回身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事情办妥了,公主应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月阳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站在一旁,顺着窗户望向外面。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活得不自由,像是一只困在黄金笼子里的鸟,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令她窒息。 可是后来,童狐来到了她的身边,带着她所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不讲道理的侵入了她的人生。 她很喜欢童狐。 甚至不能说喜欢 174 ,而是迷恋。 即使,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童狐是童方瑜派过来的眼线。 她们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十年,那十年,是她人生中最快活,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她贪心了。 她想要永远的延续下去,所以她才会幼稚的想要带着童狐私奔。 现在想想,其实童狐应该是不曾喜欢过她的,因为她和对方说了那么多次“我喜欢你”,可对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哪怕一次。 “还真是不甘心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时候,语气中俨然已带了些哭腔,“本以为我已经放下你了,可今天你一出现,我竟然又对你动了心……呵,呵呵……” 一滴清泪缓缓的滑落下来,滴落在木案之上,月阳看着那滴晶莹,低声说道:“小狐狸,其实听你那么说我很高兴,可是我的勇敢我的幼稚只有那么一次,也只能有那么一次,所以,对不起啊……”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在距离东凉十分遥远的北越,这一天晚上,也有一个人因为这一桩即将发生的联姻而失眠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章燃。 距离夏琼苍率大军出征也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章燃仰头便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即使,他的酒量并不好。 “呵,呵呵呵……” 将酒杯放在石桌上,章燃低下头,笑得极其苦涩,脸颊两侧的红晕表明,他已经醉了,“成亲……夏琼苍,夏大将军……等到你凯旋而归,得知这一消息,一定会非常的开心吧……那可是位公主啊……” 四周一片静谧,无一人回应。 他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不对,你一定不会开心,因为成了亲,你就再也不能出去沾花惹草了……呵呵,你活该……” “阿嚏!” 此刻,在北越的军营里,夏琼苍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将军,您没事吧?” 一旁的副将见了,立即关切的问道。 揉了揉鼻子,夏琼苍朝他笑了笑,说道:“没事,应该是哪家的姑娘想我了,哈哈哈。” 不过很快,夏琼苍脸上的笑容便淡去了。 章寒阳,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刚刚,是你在想我吗? “不对,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原本都快要在石桌上睡过去的章燃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什么。 “原本,我们之间也不过就是互取所需的关系罢了……我才…才不会在乎他娶了谁……” 扶着扶手,他慢慢的走出了凉亭。 “娶亲了才好呢,省得他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鬼混……最好那他管的死死的,那才好呢……” 不过没走出几步,他便失去了意识,依着石栏醉死了过去。 而他最后说的一句便是—— “夏霄,你个大混蛋……” 当绑有密信的白鸽落到宋施面前的时候,毫不知情的集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谁送来的?有人知道你来东凉了?” 将密信从信鸽的腿上拆下来,宋施很是神秘的笑了笑,“是一个我在东凉埋下很久的一颗棋子,以后,你会见到她的。” 第253章 马脚 “丞相,脸色不好。” 次日酒醒之时,章燃重新恢复了清醒,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就这样睡了一夜。 早朝之时,温祁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面色不佳。 即使,他已经很努力的掩饰了。 散朝以后,温祁摒退了众人,独留下他一个。自从夏琼苍率军出征,他的这位君王就总是如此,开始时,对方会故意的和他说一些关于夏琼苍以前的事情,而现在,他说得更多的,就是亟待发生的和亲。 “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站在天阶之下,章燃没有抬头,他只是一如往常一般,无比驯服的低着头。可是,也有些和往日不同的。以往,无论温祁的话里带着何种意义,他都能坦然自若的装作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温祁需要的不是一个锋芒外露的凌厉爪牙,现如今的他,作为北越之主,他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温驯的宠物。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股怒火竟如此难以消散! 见他不说话,温祁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很有些恶趣味的意思,但是他的眼底,情绪却是冷的。 “呵。” 这是温祁不能为外人道的残酷,自从宋施离开他的这些日子里,每一日每一夜,他对章燃的恨意与日俱增,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无眠的日子里,他站在床边,想要直接唤人将章燃暗杀于府邸之中。他想,如果这样,也许宋施就会回来了,就不会生他的气了…… 不过,说到底,温祁不是暴君,暴戾的杀气肆意过后,他还是清醒的。更何况,章燃对于夏琼苍那个疯子,也很重要。 他为了他和宋施昔日的梦想,他决不能再失去夏琼苍! 轻笑了一声后,温祁继续说道:“昨夜,孤接到了前方传来的消息,这一路,琼苍未有败绩,不出五日,就可凯旋而归了。” 要回来了! 在听到温祁的这句话以后,先前那郁结于章燃心中难以消散的怒火瞬间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情不自禁的欣喜。他赶紧跪伏余地,他本想表现的收敛一些,可是他的语气,却将他的心思在温祁面前暴露殆尽。 “恭喜王上距离大统之日又近了一步!” 看他的演技如此蹩脚拙劣,温祁又是一声轻笑,“是啊,一统一直是孤的梦想,如今,这梦想的一半,都要多亏琼苍的赫赫战功,孤想,就在这几日吧,由丞相出使东凉,将月阳长公主接到北越来。” 温祁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章燃瞬间击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在当场。 有些话,其实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这一点章燃心里很清楚,可是,他却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 因为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他是真的不想夏琼苍娶亲……! 深吸了一口气,章燃盯着眼前的地面,他有些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知道,他正在对温祁说话,以从来没有过的语气。 “王上,婚姻大事关乎到夏将军与那位长公主的一生幸福,能否等到大将军凯旋之后,再做商议呢?” 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章燃这么说一般,温祁的脸上很快的闪过了一抹得逞的意味。 “哦~丞相这是在对孤的决定表示质疑了?孤却不知,一向寡情的丞相竟如此关怀大将军呢。” 不知道吗?这普天之下的任何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吗?事到如今,我只是自己说出口罢了,你又何必故作糊涂?温祁,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你还想,问我什么  175 呢? 不过,这些话最终章燃也没有说出口,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自从当初,他让你跟着我,时至今日,也有很多年头了,孤想,这应该还是第一次,你在孤面前流露出了些许情感。” 说到这里,温祁起身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天阶,走到章燃的面前,眼睛紧紧地,只看着他。 温祁的视线似乎含着火。 灼的章燃动弹不得。 这是他,完全陌生的温祁。 温祁伸出手,强硬的抬起他的下巴,与章燃四目相对,手指处,温祁微微发力,捏的章燃有些吃痛。 “其实这也很好,人嘛,谁会没有感情呢?丞相,完全不必在孤面前藏着掖着。” “王上……臣……” 没等章燃的话说完,温祁便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了他的嘴唇前,“孤还没说完,丞相不是一向最重礼数的吗?” 随后,温祁另一只手从上而下,慢慢的抚摸着章燃的脸颊,“寒阳,难道大将军的一生幸福比孤的一生幸福,对你来说,要更重要吗?” 这应该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温祁没有唤他章燃,没有唤他丞相,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寒阳。 温祁慢慢地蹲下来,他用额头轻轻地抵着章燃的额头,与他四目相对,彼此呼吸相缠,暧昧十分。他依旧没有移开目光,“告诉孤,此刻在你心里,你在想着谁?” 想着谁? 温祁的话在章燃的心里立即掀起了万丈波澜,章燃再也不能自主的思考了,他的思绪,都被温祁掌控了。而恍惚间,在他的眼前,也的确出现了一个人。 他本以为那人是赫阳,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是这般坚定的,可是—— 那人穿着乌金铠甲,额头绑着一根红色丝带,微风一吹,随风飘扬,甚是好看…… “夏…夏琼苍……” 温祁意料之中的是,章燃果真对自己没有丝毫私情,他对于宋施,只是单纯的嫉恨,温祁意料之外的是,他以为这样的章燃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更是决不会喜欢上风流成性的夏琼苍。 可是,这就是事实。 即使他是王者,也无法更改命数。 “呵呵,就应当如是才好……” 看着眼前已近昏迷的章燃,温祁轻声笑道。 “等某个人回来了,若他知道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定会高兴的不知所以。” 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正殿,并派人将章燃带下去休息了。 第254章 昔事 一开始,童狐并不叫童狐,她也有着亲生爹娘给她取的名字。不过,自从亲生爹娘,甚至整个家族都在那场宋国与东凉的战争中覆灭了之后,独留她一个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等死,名字对于她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直到—— “你是……宋人?” 和命中的贵人第一次相见,童狐还是个很小的孩子,若不是这一次家族抱定了玉碎的决心,原本她这年纪的孩子是不允许上战场的。所以,当那个手拿折扇,浑身上下不沾染一点污泥,模样俊美的少年在死尸堆中发现她的时候,童狐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她只是很理所当然的,被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王者气质折服了。 披头散发的幼、女,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倒像是从淤泥中生出来的怪物。可是,那双眼睛,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却是那样的美丽。那是渴望生存的美丽。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之后,他将折扇轻轻合起,随后,也不在乎会弄脏衣摆,就那样径直的朝着她走了过来,甚至还伸手覆上了她的脸颊。 那少年垂首,笑眯眯地看着她,眉眼之中的神色都是童狐形容不出来的美。他问她,“你叫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要尽全力的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对方,可是,战场上的残酷,让她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是吗,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吗?真是可怜……” 少年说着,便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继续说道:“你家满门忠良,如今,更是为国捐躯,大义凛然。宋国,是不会亏待忠臣之后的,丫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做我的人,好吗?” 童狐那个时候其实根本不懂少年前半句说的是什么,但是,她明白少年的那句“跟着我”,所以,她当下几乎想都没想,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她这般乖巧模样,少年脸上的笑意加深,也是他看上去更加的生动,他朝她伸出了手,继续说道:“来吧,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回家。记着,我叫宋施,字子放。” 宋施养了她四年,这四年,他没有给她取任何名字,只是亲昵地叫她“丫头”,这四年,她比任何人离宋施都要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宋施要做那件事的坚定。 四年后,她八岁生辰的当天晚上,宋施带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满身邪气的青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人,就是赫阳。 彼时,宋国与东凉即将开战,而这一次,宋施决定将她作为一颗棋子,安插,进东凉。这一次见面之后,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童狐没有理由拒绝,她也不会拒绝,自从被宋施从战场上捡回来,她的这条命就是宋施的,能为宋施出一份力,她求之不得。 后来,她跟着赫阳秘密的离开了宋国,并且成功的引起了童方瑜的注意,随后,被收养,成了现在的童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她竟然被安排和月阳长公主一同住进了馥香来,甚至,那高高在上,尽享荣光的公主还不顾世俗的爱上了她。 而更加令童狐无法接受的是,她那记忆中掌控一切的主人,竟然败给了爱情,再无归处。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童狐已经到了与宋施约定好的地方,她仰着头,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慨叹着人生无常。 “宋子放,你去哪?” 另一边,宋施一行人进入馥都,是半月之后的事情。 住进了一家客栈之后,宋施并没有在房里休息,而是和萧承焕说了些什么,便想只身离开,不过,却被集婴开口叫住了。 “有事吗?” 回过身,看着已经追出来的集婴,宋施如此问道。 集婴是头脑一热才会追出来的,他也没有多想,所以,被宋施这么一问,集婴的脸有些泛红,一时也没说出个理由。不过,他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以前来过馥都吗?就一个人乱跑,丢了怎么办?你去哪,我陪着你去!” “……” 集婴的这句话,让宋施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在心里很是无奈的想,虽然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和集婴的年龄差不多,可是说到底,  176 他也已经而立,只比他的亚父集仲惠小几岁,但这少年,似乎已经遗忘了这一点,将他完全当成了同龄人。而且,自从他们出发前往东凉,集仲惠对于自己的这个义子明显宽泛了许多,就任由他缠着自己。 良久,宋施叹了口气,他点点头,耐着性子说道:“那好吧,你随我来。” 见他答应让自己同行了,集婴脸上笑意喜形于色,“这就对了,你一个人,多危险啊。走吧,咱往哪边走?” 眼看着宋施集婴两人离开,萧承焕对将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的集仲惠说道:“你家那小子,与宋施是否太过于亲近了?你不管吗?” 回身,看着站在二楼的萧承焕,集仲惠摇了摇头,表情平静:“阿婴能和宋施亲近,是他的本事,于齐国也有利,我不打算插手。” “那万一,集婴喜欢上宋施了呢?” 集仲惠的话刚一说完,萧承焕便又开口道,他一向是个喜欢直戳人伤口的性子,“我想,若真是如此,你也不打算管吧。毕竟,你和集川的事……” “陈年旧事,阁下又何必再提?”没等萧承焕的话说完,集仲惠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如今只盼着阿婴能好好的活着,复兴齐国,这便是我活着的目的。” “呵呵~”虽然自己的话被打断,但是萧承焕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宋施是绝不会喜欢上集婴的。” 听到这里,集仲惠的脚步一停。 萧承焕微微眯起眼睛,接着说道:“我们都清楚,宋施的心始终还在温祁的身上,所以,若不想集婴成为第二个你,你该有所行动了。” “……” 集仲惠心下一紧,他扭过头,却也只对萧承焕最后说道:“多谢挂念。” 第255章 人来 走到馥都城郊,看着宋施领着自己越走越偏,再回想起半月之前宋施收到的那封密信,集婴突然想明白了对方是要去见谁了。 “你,是要去见你布下许久的那颗棋子吗?” 想着,他扭头,直言问道。 见他猜出来了,宋施点点头,赞许道:“没错,就是她。呵呵,我还在想,你会用多长时间才会猜出来呢。” 一听他这么说,集婴立即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追问道:“那怎么样呢?我比起你预料之中,猜出来的速度是快了还是慢了?”他紧紧的望着宋施,生怕漏看了对方一丝表情变化。 “……” 看他竟如此在乎自己的看法,宋施顿了顿,继而答道:“略慢分毫,尚有进步余地。” 显然,宋施的回答不是集婴最想听到的,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颓丧了下去,活像一只受了冷落的小狗。 但是马上,他又重整旗鼓,打起了精神。 “宋子放,下一次,我一定超出你的预料,一定!” 这是宋施很欣赏集婴的地方,这个少年,背负了千万重担的少年,有着一颗极其难得的纯净之心。他坚韧,自信,永不会被磨难打倒。 附和着点点头,宋施伸出手鼓励似的拍了拍集婴的后背。少年的成长总是蜕变,不过数月,集婴的背部比起初识要更加的结实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来到与童狐定好的地方。此处,地形偏远,人迹罕至,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被跟踪。站定脚步,宋施看着亭中的那飒爽女子,他轻声呢喃了一句,“丫头……” 看他这样,集婴极其在意的微微握拳,不过,却没有说话。 不能插手,他又不能插手! 这也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为什么,宋施有那么多与他无关的事情?为什么! 眼神里的情绪冷到极致,以至于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集婴最终松开了拳头,他转过身,故作大度的说道:“过去吧,你们之间有话要说不是吗?我去一旁等你。” 集婴的态度突变过于明显,让宋施也是愣了愣。他本想伸手挽留一下集婴,可是最终,他的手也只是顿在了半途,而后放了下去。 他只能说,“好。” 而另一边,这半月之中,夏琼苍率领大军,大破漠燕举国之兵于涂溪。今日,正是涂溪之战的最后一役,此役若胜,那么距离攻破漠燕便是今日之事,北越的铁骑会转眼踏遍整个漠燕,也就正式标志着,温祁距离一统之梦仅剩一步之遥,真真是触手可及。策马横枪,夏琼苍领兵于阵前,秋风萧瑟,浓云翻滚,标志着不久之后,天地之间将会降下一场大雨。劲风吹拂起夏琼苍绑于额头的红色发带,发出微弱的鼓鼓声。微微扬起头,夏琼苍看着头顶,随即轻声笑了出来,“大风起兮,血洗,云飞扬兮,屠城!今日,真是个打胜仗的好日子~” 话音一落,就听身后号角声响,夏琼苍率先拍马朝着漠燕军队冲了过去。面对着北越军队的气势汹汹,漠燕众将士也已经做好了不死不归的准备,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也奋起迎敌,冲了上去。眨眼之间,涂溪,便沦为了地狱。 夏琼苍好久都没有杀的如此痛快了,手中的武器不断地挥舞着,他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夏琼苍狞笑着,他再也不掩饰眼中的杀意了。 杀,杀,杀!他完全的听从心中压抑的杀戮野兽的操纵了,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人,而是一只厉鬼,杀人不眨眼,以撕裂人的肉身为乐的厉鬼!没有人,能在这片战场上,阻挡这样的夏琼苍! 杀到后来,即使漠燕的士兵再奋不顾身,在绝对的恐怖面前,他们还是感到了害怕,为了求生,他们纷纷丢盔卸甲,可下场,还是死。 这一战历经了三个时辰,眼看着马下那几名已经下破了胆的漠燕士兵,夏琼苍冷冷一笑,随即翻身下马,就这样走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退无可退,那几名士兵决定最后一搏。 他们全力以赴,声嘶力竭的,手持着武器朝着夏琼苍冲了过来,结果,被夏琼苍长枪一扫,尽皆打倒在地。夏琼苍走到他们的面前,将长枪插,进土里,顺手抄起了一把刀。 “你们很有勇气,所以,你们死得其所!” 这句似乎充满安慰的话语,便是这几名漠燕士兵最后在人间听到的话,因为这之后,他们的头,被砍了。 扔掉手中的刀,那一瞬间,夏琼苍卸掉了满身的暴戾。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染的血,眼神一深,随后便拔出了长枪。 “回禀王上,漠燕已被攻克,不日班师。” 他一边走,一边对赶来的副将如此说道。 那副将停下脚步,行礼道:“是。” 这名副将跟着夏琼苍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很清楚,刚刚打完仗的夏琼苍是极度危险的,决不可轻易靠近。所以,在行礼之后,他也很识相的没有再跟上去。  177 他可不想成为夏琼苍手下的惨死亡魂。 “主人……” 见宋施果真已面目全非,身形大改,童狐眉头一紧。 宋施见她这样,只是平和的笑了笑,依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想当初,你离开我府邸的时候不过八岁,连话都不会说。可如今,你都已经成了东凉的将军,真是令我倍感欣慰。丫头……不,童狐,当初捡你回去的决定,我做的真没错。” “主人,您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喊我丫头的。” 见宋施在唤自己的时候特地改了口,童狐低着头,开口说道,“童狐,是童方瑜给的名字,于我,无甚意义。” 宋施顿了顿,随后,他伸出手摸了摸童狐的头顶,面带笑容的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丫头。” 童狐紧咬着嘴唇,声音里也带了一丝的哽咽,她低着头,说道:“为了主人,我不辛苦,心甘情愿。” 第256章 凝形 又是一夜过去,某处石洞之中,君沉缓缓睁开眼睛,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仰头看向浮在面前半空之中,那一个三头人身的火人摊开的手掌之上,横陈着的觉晓残魂。细细看去,那三头火人的长相,和齐恒颇为相似。 而事实上,这三头火人也的确就是齐恒借给他的。当日,与冥山的那一战,觉晓休魂,他逼不得已,只得脱离出君默的肉身,亲自宣告了自己还没死的消息。 在那之后,他带着觉晓的残魂本想前往寻找以杳无音讯多年的凌凤子秦端,再不济,也要找到秦端的亲传弟子萧蒙萧承焕。可是—— 他第一个遇到的,却是齐恒。 一直以来,君沉对于齐恒这个人的看法就颇为复杂,他也心知这个人虽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但却也算是真心对待君默,几次三番,对君默手下留情,可是…… 一个满心只想着如何复仇的偏执之人,人世间的那点情爱在他的心里又能残存多久呢?谁也不敢保证,有一天,齐恒会不会彻底化身成魔,被仇恨吞噬……他不想,也不敢拿君默赌…… 所以,在看到齐恒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君沉的第一反应是防备,非常明显的防备。他看着笑眯眯的齐恒,冷声道:“竟然是你,齐月赢。” 见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齐恒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毛,继而笑道:“知道我的名字,看来,这些年默哥身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君沉能明显感觉到齐恒是话里有话,不过,饶是他怎么想,也没想到齐恒竟然会是如此罔顾廉耻之徒。 下一刻,齐恒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笑颜如花,“那也就是说,我和默哥说情话的时候,我和默哥亲昵的时候,那些场面,你也看到了~” 虽说君沉对两情相悦之人做风月之事并不觉有什么,但是像齐恒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是令他顿感羞耻,登时就红了脸,“你!” 见他和君默一样纯情至此,经不起逗弄,齐恒得逞一笑,随后,他又径直的走到被放于石台上的觉晓,垂首看了他一会儿。 “他一向对默哥乖张得很,原本,我还很乐得看他如此。” 话锋一转,齐恒便抬手解开了所戴眼罩,并伸出右手两指从那只绛紫色的左眼中引出了一团黑气,那黑气逐渐蔓延开来,随后融进了觉晓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不过,既然默哥不想你死,那我便不会让你死。” 听完齐恒的话,看他像是对他们之前遭遇了什么一清二楚,君沉开口问道:“你,怎会知道的如此详尽?” “呵~”见他明知故问,齐恒笑了笑,他扭头看着君沉,说道:“你以为这些年,我真会放任他一个人呆在那个极其无聊的缥缈峰吗?” 正说着,先前融进觉晓残魂之内的黑气重新浮出体外,回到了齐恒的左眼之中。 “说来,我只知你是默哥的兄长,却还不知道你如何称呼呢?”似是有了定夺,齐恒接着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眼见着他刚刚的一系列动作,却不知是何用意,当下,君沉也只得有问必答的回道:“君沉,君伯稷。你刚刚那番举措是何用意?觉晓,觉晓他还有救吗?额——”没等他的话问完,就见齐恒瞬时闪身到他的面前,抬手封住了他的穴位。 “齐月赢……你……!” 对他的质疑充耳不闻,齐恒只是自顾自的将他掺到了石台之上,令其盘腿打坐。然后,他又将觉晓横抱起来,同时,君沉看见,伴随着齐恒左眼处散出来的股股火焰,觉晓的身体也在不断的向上漂浮。 最后,那不断溢出的火焰经在他的眼前形成了一具三头火人! 三头火人慢慢的伸出双手,托举着觉晓,并用自身的火焰为引团团裹住了觉晓。 眼看大功告成,齐恒这才重新看向君沉,开口解释道:“二七之日,你的穴位自会解开,到时,觉晓也会醒过来。你,放心吧。” 说到这里,齐恒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君沉,继续说道:“想来,你也应该需要一具肉身吧~需要我帮忙吗?” 见他对什么都一清二楚,君沉眼神一暗,随即拒绝道:“多谢挂念,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看他对自己还是如此戒备,齐恒笑了笑,他说道:“说谢多见外啊,你是默哥的兄长,自然也是我齐某人的兄长,我们,是一家人啊~” 说着,齐恒便想要离开,他一边走一边最后说道:“虽说我向来喜欢操控人心,但是请放心,这一次,我没有动手脚~告辞。” 而自那至今,正好二七。 渐渐地,君沉觉得自己的身体,原来的束缚感似乎正在慢慢的消退,说明齐恒的封穴正在失去作用。 君沉耐着性子等了等,其实当日齐恒说的没错,他的确很需要一具肉身,一具极其契合的肉身,否则,他将真正迎来死亡!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而是觉晓……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之中,只见一直紧闭双眼,毫无知觉的觉晓,竟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随着他眼前景象清明,他也得以看清楚了君沉的脸——“唔……君…君沉……?” 见他真的在二七之日醒了过来,君沉再也等不了了,他全然不顾硬冲穴位会带来的损耗,强行解穴,而后,来到了觉晓的面前。 觉晓先是扭头看了看身后和齐恒长相相似的三头火人,又看了看君沉一脸如释重负的欣喜模样,他开口问道:“我这是……没死?” 不过,回答他的不是任何语言。 而是君沉一个满满的拥抱。 君沉紧紧地抱着觉晓,他紧紧地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怎么能只想着你自己?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办?你不是  178 一直想要打败我吗?死了,不觉得不值吗?” “……” 觉晓不知道君沉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所以,他只得紧闭起嘴巴,乖乖的任由对方紧紧地抱着他。 奇怪的是,他想,被君沉抱着的感觉还真不赖…… 第257章 塑身 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觉晓脸一红,随即立刻便用力推开了君沉,口不对心的埋怨道:“有话好好说,抱我作甚!” 不过,觉晓的话音未落,身后,三头火人便有了动作,它分出一颗头来,塑成一具肉身,紧接着便化成了一团火焰直接冲进了觉晓的身体里,转瞬之间,在觉晓的额头处便出现了一瓣火莲的痕迹。 火莲纹,君沉曾经见到过。 齐恒手下的离犯额头处便有一三瓣火莲纹,如今…… 随后,君沉又想到齐恒在离开之时曾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然后,他心想道:一瓣火莲纹,就是你说的不动手脚吗? “好厉害,力量充沛,源源不绝……” 眼看着自己形神稳固,且体内似有无穷力量,比起巅峰之时还要充盈,觉晓眼中闪烁,极其兴奋。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被君沉压制了! 可是,觉晓还没有开心多久,他刚想告诉给君沉自己的感觉,下一刻,还没等他开口,君沉就直接再倒进了他的怀里。 眼看着君沉在自己的怀里昏迷不醒,而且身形渐渐有消散的情况,觉晓立即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他紧皱起眉头,呢喃道:“难道说……你就一直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在守着我吗?” 不过,觉晓此时此刻的疑问君沉已经回答不了他了。觉晓越想越气,眉头皱的越紧,“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混蛋!” 将君沉小心翼翼的放回台下,觉晓先是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以求稳住他越发透明的身形,而后,他开始不停地往君沉的身体里注入自己刚刚得来的力量,可是,不管他注入了多少,君沉的情况都没有好转。 “该死,该死,该死!”眼看着自己的做法丝毫不起作用,觉晓渐渐地急躁了起来。 “给我醒过来啊!” 最后,觉晓看着君沉,他决定最后再试一次。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伸手抬起了君沉的下巴,慢慢的张开了他的嘴,顿了顿,觉晓便低头直接覆了上去。 可是,令觉晓崩溃的是,即使他都这样做了,可是再看君沉,却依旧没有丝毫醒过来的痕迹。无计可施的觉晓失了力气,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君沉,自暴自弃的说道:“连你也要死了吗……” 而就当觉晓万念俱灰的时候,情急之下被他忽略的那只剩了两只头的火人慢慢的走到了君沉的身边。 那火人先是垂首看了一会儿君沉,随后一挥手,将先前觉晓浪费在君沉身上的力量尽数返到了觉晓的体内。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我送给你的人情。” 再然后,就见这火人微微歪了歪头,用齐恒的声音极其僵硬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一说完,就见这火人再次分出了一颗头颅出来,这颗头颅向下化出了一具无脸肉身,半空之中,这肉身渐渐地下落,最后与魂魄融合为了一体。 分出了两颗头颅之后,那火人像是使命完成了一般,即刻就在觉晓的眼前化成了一团火焰消失了。 不过,觉晓此刻一门心思全在君沉的身上,他以无心再去顾及火人。他紧紧地盯着君沉,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在晕倒的那一刻,君沉其实已经认命了,他对于自己的结局没有丝毫的不满。一直以来,其实他都觉得自己不盗dao资zi源yuan小心Si妈 ma算是真切的活过,一个只能寄居在弟弟身体内的残缺灵魂,怎么能算是活着呢? 不过,即使这样,不甘心的事情,也还是有的。只是这一次,他的不甘心和弟弟再无瓜葛,只关乎另一个人——觉晓。 君沉想,要是刚刚能再多抱一会儿那个嘴硬,要强的人就好了,要是刚刚……能直接把心意告诉他,就更好了……真是可悲,本以为可以坦然接受的命运,到最后,竟剩下了这么多的不甘心…… 君沉觉得自己正在不停地向下坠落,身体的感觉也越来越微弱了,他知道,当他坠落到底的时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时候,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是觉晓! “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给我醒过来啊,混蛋!连你也要死了吗……” 他在难过吗? 听到觉晓的声音后,君沉觉得自己的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这股窒息似乎令他的神志又恢复了清明。不过,没有多久,他就觉得自己身体的下坠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一股炽热正以一种强硬的方式与他的魂魄融合着。很快,君沉想到了齐恒,想到了那个火人—— 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儿,在眼看着那具无脸肉身显出了君沉的模样后,没一会儿,君沉便有了反应。 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眼球不停地转了几圈,最后,就这样在觉晓的面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他真的醒过来了,觉晓喜出望外,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的眼眶正嗪着明显的湿润。 他不是很用力的锤了一下君沉,说道:“君伯稷,你傻吗?你不知道你离开肉身太久会魂飞魄散吗?你守着我干什么!” 坐起身来,看着觉晓眼中明显的湿润,君沉先是一愣,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地刮了刮觉晓的眼眶,只是说道:“嗯,我傻。” 故作嫌弃的拍掉了君沉的手,觉晓扭过头,继续说道:“不过,还好你醒了,否则就算到了地下,我也跟你没完,我可是还——额!”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觉晓立刻闭紧了嘴巴,站了起来,“算了,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等等!” 不过,他想走却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他的手腕被君沉快一步抓到了手里,他仰着头,问道:“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吗?” “没有,你想得美!”不过他换来的,是觉晓此地无银的一记白眼。 “是嘛,呵呵,这倒还真是因祸得福了,这一下,他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了,呵呵呵~”当那仅剩了一颗头颅的火人回到了齐恒的眼中后,齐恒轻轻的笑了出来。 “赢儿?” 这个时候,醒来发现齐恒不在的君默走了出来。 齐恒回身看着他,而后他一边快步走到君默的身边,一边笑着应了一声,“默哥,我在。我们回去吧~” 第258章 蜜夜 “默哥……” 回到房里,看着君默的背影,齐恒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决定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179 。” “你,又要走了吗?” 可令齐恒惊讶的是,君默的反应。 一时间,看着那张脸,齐恒的话凝在了嘴边。 他究竟是让君默多么没有安全感了呢?分明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从不曾离开过半步,可是对方却依旧觉得自己会不辞而别…… 他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才能让君默重新对自己放下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君默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谷底,他似乎正在强迫自己接受齐恒将要再度离开的事实。齐恒见状,眉头一紧,他连忙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说道:“我不走,哪里都不去。” 可是君默没有说话,像是不信。 是啊,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嘴上说会永远的留下来,可是转眼,他就走的干净彻底,留下了君默一个人,对方不信,也是应当。 齐恒的这一个拥抱,在君默看来,就像是离别的礼物,君默的眼神沉到最暗,良久,他抬起手回抱住了齐恒,而后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要走的事实,只是这一次,我需要你答应我,别再推开我,别再让我等那么久了……我真的会很想你……” “默哥……” 紧紧皱起眉头,他心知君默是个固执的性子,所以他只得抬起对方的下巴强吻下去,强硬的结束对方的胡思乱想。 一吻结束,君默被吻得意乱情迷,脸颊微红。 “呼……默哥,我要说的事,是关于你的兄长,君沉。” 看着这样的君默,齐恒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平复下心中想要再要对方一次的冲动。 而听到齐恒竟然会知道自己那不为多少人所知的兄长的名字,君默的眼神顿时恢复了些清明。 “赢儿,你怎么会知道我兄长的名字?” 齐恒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牵着君默的手,坐到了床上。一点一点,细细摩挲着君默每一个指节,齐恒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你们和黯魂九剑,也就是冥山战斗的时候,七律也在场。” “这样。”君默听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什么表情。 “所以,觉晓休魂,君沉不顾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幻化成人将其带走的事情我也知道,而在那之后,你们战罢,我便立即找到了他们。”说着,齐恒便持着君默的手摸上了自己并未佩戴眼罩的左眼,继续说道:“默哥,觉晓,君沉,他们都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赢儿……” 看着自己被握于手中的手,以及齐恒为自己着想到如此地步的心意,君默眼眶一酸,登时便伸手勾住了齐恒的脖子,迎上一个拥抱。 “多谢你,真的……多谢你……” 不舍看君默流泪,齐恒一边轻轻抚摸着君默的背身,一边故意破坏气氛的说道:“默哥,你不能抱着我却为别人流泪啊……” “额!” 听完齐恒的话,君默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着齐恒,一脸的哭笑不得。他的赢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错过了这么多,重新回到一起后,却依旧没有变,依旧……那么幼稚,爱吃醋…… 而这时,齐恒突然压低了声音,刻意的凑到了君默的耳畔,故作神秘地说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君沉兄长似乎对觉晓,颇为中意,就如……你我一般~” 这里齐恒是故意的,他故意在君默的耳边唤君沉一声兄长,而后,极其露骨的摸了一把君默的腰身。 “嗯……” 君默红着脸看着齐恒,刚想说话,却被齐恒伸手堵住。 “默哥,天快亮了,我们说了太多别人,也该看看我了吧~” 然后,齐恒便引着君默看向了自己身下难以自持的欲望。 “默哥~你摸摸它,好吗~” 虽说在前往与宋施等人汇合的路上,他们之间没少床笫之欢,可是,那时从始至终都是齐恒占据主动,他却是从来不曾碰过齐恒的那物。 微微咬了咬嘴唇,君默的脸肉眼可见的红得更深了,但是,他还是慢慢的伸出了手,覆了上去。 掌中的炽热让君默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他觉得自己胸腔之中,那颗心从未跳得如此快过。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因为连自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所以,君默的动作非常的僵硬。 而这种僵硬对于齐恒来说,无异于一种催化,齐恒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手覆上君默的手,一边带着他,一边说道:“默哥,你在罚我吗?” “什么?”但显然,纯净无暇的君默根本不懂齐恒话中深意。 看他一脸纯洁,却正在做这种事情,齐恒微微一挑眉毛,坏笑道:“你握的这样紧,是想害我早xie吗?” 这话一出,就算君默再不安人情世故,他也明白了。他立刻松开手,撇过头去,羞嗔道:“赢儿,你笑我。你自己来吧,我睡了。” 见他说完便想倒下睡去,齐恒立刻扑了过去,他一边揽着君默的腰,一边无耻的笑道:“别啊,默哥忍心把我晾在一旁吗?好默哥~~” 但是君默依旧死死抓着被子,埋着脸,不予回应。 见他这样,齐恒不死心,他凑的更近了。 “好吧,我自己来,但是,我也想碰碰默哥你的,行吗?” 君默依旧没有出声。 不过,没一会儿,就见被子里的人儿极其不明显的点了点小脑袋,算是无声的应允了。 知道他是对自己的撒娇无可奈何,齐恒得逞一笑,他将手探进被子里,并瞬势把君默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将对方楼得更紧了。 “不过……” 一边细细的亲吻着君默,齐恒一边开口道。 “不过,其实刚刚默哥你能为我做那件事,就已经令我很开心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逗你的,原谅我吧~” “唉……”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君默转过身,他再次将手伸向了下面,低声道:“赢儿,你总是这样……” 看他回心转意了,齐恒很是惊讶,他立即兴奋地吻了吻君默,眯着眼睛,笑的极其开心。 第259章 后路 再说宋施,他看着欲言又止,心头似有千言万语的童狐,只一眼,他便看穿了童狐的心思。这些年,即使他自顾不暇,在北越过得心力交瘁,可对于旁人的事,他还是能做到了如指掌,丝毫不受影响。 而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时人都认定了他宋施无情无爱,是个冷血怪物。 可这世间谁又能真正的做到无情无爱呢?像赫阳那般本就是沧海一粟,少之又少。人活于世,就注定要为情所累。 若他真是无情无爱的冷血怪物,他也就不会到这般地步了吧…… “丫头,你还喜欢那个月阳长公主吗?” 突然间,宋施开口问道。 童狐本不想因  180 自己的私事浪费这次来之不易的见面机会,可是,宋施开口问了,她也只得如实相告。 垂下眼睑,童狐点了点头,说道:“喜欢,我的初心从未变过。只不过,她一定恨透了我。” 宋施想,今日的童狐月阳,不正是昨日的他与温祁吗?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到最后却成了分外眼红的敌人……只是,他与温祁之间已无挽回的余地,可她们,却还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宋施主动地覆上童狐的手,他微微用力握紧,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微笑,而后他对对方说道:“刚刚的那个问题,有你的那句不变初心就足够了。既然我如今在这里,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们步我的后尘。” 一听他这么说,童狐赶忙起身,跪伏余地,连声感谢道:“童狐多谢主人成全。”将童狐搀扶起来,宋施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和长公主殿下见一面。而这也是我之所以来到东凉的最主要目的。” 看着宋施,刚刚和宋施一同前来的那个齐人少年童狐也看见了,她知道,对方一定就是宋施密信之中所写的齐国集氏一族的少主——集绕集婴。可是……从自己看到的场景来看,童狐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微妙。难不成……? 童狐也希望宋施能从温祁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想着,她试探性的问道:“主人和那位齐国少主,看上去很是亲昵——” 不过,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宋施便立即伸出手,将她余下的话挡了下来。 “这种话,我不希望在从你的嘴里听到,所以,下不为例,明白了吗?丫头。” “是,是我多嘴了。”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激怒宋施到如此地步,童狐再次跪于地上,语气慌张。 宋施站起身,他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见面的日子定了,用以前我教你的老方法联系便是,我先走了。你也尽快回去,别让童方瑜起疑。” 在那之后,宋施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余光都没有。望着宋施离去的背影,童狐紧皱起眉头,这一刻她明白了,她的主人,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了……温祁,彻底改变了他! 另一边,当晚,眼见着消失多年的齐书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一刻,饶是从始至终都冷静自若,头脑清醒地周夔一时间也沉沦在了心上人失而复得的愉悦之中无法自拔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淋漓尽致地将自己多年来压抑着的情愫通过彼此的交缠发泄出来,他们不停地亲吻,紧密地相拥在一起,衣物,是阻隔他们的网,他们,天生就应该是合二为一的,谁也离不开谁的。这一刻,没人能再来分开他们…… 可是夜尽天明,第二天,总归还是要来的。合衣坐起,望着远方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齐书回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周夔,而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头发放在身前,他慢慢地穿着衣服,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条结实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的揽住了他的腰身,再然后,他靠到了周夔炽热的胸膛。 穿衣服的手一停,齐书笑了一声,他侧过头,蹭了蹭周夔的脸,说道:“你装睡~” “你要走了。” 与他的故作轻松形成鲜明对比,周夔的神情十分严肃。 齐书的眼神一冷,他继续穿着衣服,然后点点头,说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很多年,现如今,我离成功就差一步,我不想放弃。” 齐书能明显地感受到,在自己的话说完以后,揽在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明显的紧了紧。 “如果我求你留下来呢……如果,我不想要你去,你会为了我,选择放弃吗?” “……” 周夔的话,齐书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沿着周夔手臂的肌肉纹理慢慢的抚摸着。良久,他伸手将周夔的手拿了下去,他没有回头,“你不会这样做的,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说完,齐书便起身跳到了地面上。 而就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周夔在他的身后,怒吼了一声,“被仇恨迷失双眼的结果,就是死,我不想你死!” 齐书朝前走了一步,随后猛地停下。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选择回头,“看来,来找你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说完,齐书就这样走了。 一如他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齐书……” 紧紧地握着拳头,周夔语气无比自责。 他又一次没有留住他,在一次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但是—— 再次抬起头时,周夔的眼底写满了坚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黄泉路上,我会陪你。” 齐书,这一次,我来做你的后路。 “和她说完了?” 宋施回来的时候,先前还在生闷气的集婴此刻已经不生气了,他成功地劝服了自己。 但是,这一次,轮到宋施情绪反常了。 “嗯。” 宋施极其冷淡的点点头,随后便自顾自的朝前走去,丝毫没有与集婴同行的意思,而且没走几步后,宋施开口说的话,让集婴的心瞬间犹如坠入深渊之中—— “集婴,以后你我还是保持点距离吧,这样,别人也不会再误会你,你亚父也会开心的。” 第260章 互伤 “王上,大将军在殿外求见。” 长生殿上,当今东凉国主权星洲正一如往常一般,将国政之事交予尚书台后来到长生殿欣赏歌舞,刚至兴起,内侍便急急的走了过来。 童方瑜,权倾朝野的重臣,手握重兵,朝廷半数以上的官僚都是其党羽,其权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他这个所谓的“国主”。 甚至不时,连他身居深宫,也能听到传闻,说童大将军正在养精蓄锐,静待时机,打算一举推翻东凉王朝,自立为王。不过,谣言始终是谣言,东凉的王,始终还是姓权。 如今,权星洲已经半月有余没有上朝了,堆在机要房的奏折文书他也没有看过一眼,然后终于,那人坐不住了。 微微勾了勾嘴角,权星洲先是看了一眼殿外,彼时,殿外浓云翻滚,并伴有细密的冷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示意歌舞继续,而后对那内侍说道:“孤今日不想言政,让他回去吧。” 那内侍不愿得罪童方瑜,于是斗着胆子进了一句,“王上,大将军定是有要事,还是……” “怎么?”没等那内侍的话说完,权星洲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快,他眉头一紧,冷声道:“你是不愿意传达吗?” “奴婢不敢,王上息怒。” 说着,内侍便赶忙退了出去。 “大将军……”内侍走到童方瑜的面前,摇了摇头,回道:“王上今日  181 心情不佳,怕是不会见您了,这雨下的越发大了,您还是回去吧。” “……” 听完内侍的话,童方瑜一时没有说话。 那内侍也不敢多留,朝他作了一揖后,也离开了。 不过,童方瑜并没有离开。他先是看了一眼殿门,里面依稀还能听到乐曲声,顿了顿,随后,他便直接走到雨幕里,双膝跪了下来。 他的膝盖有陈年旧伤,遇水的瞬间,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童方瑜这个举动是在他已经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之后传到权星洲的耳朵里的,彼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权星洲是知道童方瑜有很严重的腿伤的,昔年,他甚至都不会让对方多行走,就是担心会加重他的膝盖磨损,可如今……“呵,既然大将军喜欢跪,那就让他继续跪着吧,跪够了,孤派个太医为他医治便是。” 虽说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显然,权星洲已经毫无作乐的兴致,他摆摆手,将殿内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为,你是我的知己。” 两个时辰之后,大雨终于停了。 望着面前的殿门,恍惚间,童方瑜突然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权星洲。 那个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不过,后来,也是他亲手破坏了这一切…… “为什么……” 那一天,为了保住他的王位,童方瑜灭了琼氏满门。 而琼氏千金琼岚,是权星洲最爱的女人。 “为了保住你的王位。” 还记得那个时候,面对权星洲的质问,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给出了这么一句冰冷又现实的回答。 “呵,呵呵呵……” 童方瑜知道,权星洲就是在那一刻,对他彻底失望的。 “王位……” 那人极其悲哀的看着他,最后,悲哀化成滔天的恨意,那人对他说,“童方瑜,你真恶心。” “咳,咳咳!” 思及此处,童方瑜觉得自己原本早已麻木的心竟恢复了痛觉,这剧痛引得他一阵咳嗽,而后生生咳出了血。 看着手掌中的猩红,童方瑜紧紧攥起拳头,没有声张。 东凉上下都言他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可没人知道,他早已时日无多。 自立为王吗?呵呵,他才不会做那种事情,他的王只有一个,那就是权星洲。即使他再恨着自己,他也要誓死保住对方的王位! “文白……” 童方瑜觉得也许是自己跪了太久而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到权星洲一脸焦急的朝他冲了过来,甚至,还叫了他的名字…… 等到童方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正午时分了,他已经被人送回了府邸,身边,是他的义女童狐。 “义父,您醒了?” 见他醒了,童狐立即开口问道。 “王上呢?” 艰难的坐起身来,童方瑜只觉自己的膝盖疼痛难忍,定是旧疾复发了。他重重的咳了咳,却还是最先问了一句权星洲。 “王上派人将您送了回来,让您好生照顾好身体,他,没来。” 童狐不知道为何义父会对王上如此执念,她只能如实回答。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听完童狐的话以后,童方瑜脸上的神采立即暗淡了几分,似是十分失望。 “狐儿,你回去吧,不用在这守着我了。” 看出童方瑜心情低落,童狐也不想徒添尴尬,所以便起身行了一礼,说了句“义父,万望照顾好身体”,便离开了。 童狐离开之后,童方瑜便扶着床,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腿疼的厉害,几乎不能直立。 可依旧如此,他还是强忍着,费了好大的功夫重新换上朝服,然后也离开了。 即使权星洲不想见他,他也依然要去,夏霄大破漠燕,他们要尽快安排月阳长公主离国和亲了。 “王上,大将军……今日也来了。” 内侍来禀的时候,权星洲猛地放下手中书卷,眼中满是怒火。 “不是吩咐了,让他好生休养的吗?”不过最后,权星洲叹了口气,继续道:“罢了,宣他进来吧。” “臣童方瑜,拜见王上……” 眼看着童方瑜每走一步,腿都在打颤,权星洲的眼神更暗了。 随后,他便免了童方瑜的行礼,还让人赐座与他。童方瑜刚一坐下,权星洲便开口说道:“大将军究竟是有何等要事,非要见孤不可?这东凉政事,孤不是已经全权交由你与尚书台了吗?” “王上……”童方瑜直接对上权星洲冰冷的眼神,那眼神冷的让童方瑜几乎无力承受。 可他,也只能承受…… “王上,夏霄大破漠燕,北越的下一步必定是我东凉,所以,为东凉千秋计,和亲之事要尽快安排了。” 童方瑜心知肚明,月阳长公主是他和琼岚唯一的女儿,此事经由他口提起,必将使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 但是,他不在乎。 他,早已经习惯被权星洲恨着了…… 第261章 情漏 夏琼苍率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庆阳城,庆阳的百姓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北越王庭上,也是个个翘首期盼。 他们知道,等到夏琼苍回来,北越和东凉的和亲也就不远了。 这片大地四分五裂了两百多年,在历经了诸国鼎力,宋国独大的局面后,终归,是北越笑到了最后。 不过,相比较于朝堂上下的一派喜气洋洋,温祁看的分明,章燃并不开心。 自那日之后,章燃一连数日便托病不来上朝了,再然后,即使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过,即使如此,当他可以将和亲的一些初步事宜交给对方的时候,他还是能的很好,毫无差错。 早朝一散,章燃便就这样魂不守舍的朝他行了一礼,跟着朝臣们一起离开了正殿。 看着章燃的背影,温祁也起身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似笑非笑的轻声呢喃道:“希望孤的这份大礼,丞相会喜欢。” 走出宫门,章燃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深宫,他摆摆手,示意下人们不要跟过来。然后,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当他来到夔化门的时候,章燃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他和夏琼苍关系开始的地方。 为什么偏偏是夏霄呢? 这是一直以来,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的地方。 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一直近乎偏执的认定,自己的这颗心已经全数给了赫阳。而夏霄,花间老手,纨绔子弟,且有着天下所有武人都有的毛病,野蛮霸道…… 这样的人,几乎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了,可是…… 在夔化门口站了一会儿,章燃继续朝前走,他走出宫门,来到了外城,来到了烟花相柳  182 之地——花坊。章燃心里清楚,这里曾是夏琼苍最喜欢来的地方,而之所以加个曾经是因为,夏琼苍有了新的去处。 那个新的去处是哪里呢?正是他的丞相府。不征战沙场的日子里,夏琼苍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来,只是每一次,夏琼苍都不会留下过夜。 章燃想,也许在对方眼里看来,自己的丞相府不过也就是个位高权重的鸭倌住的高级妓院而已。他实在是自卑到了骨子里,即使位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还是自卑…… 所以,他才不相信,夏琼苍会真的喜欢他…… 沿途一路上,章燃走的很慢,他一直在想着和夏琼苍之间的这些年,忽然间他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自欺欺人的高手,只不过,夏琼苍打算认输了,而他,还在执迷不悟。 “章燃大人,走路要当心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熟悉的笑声。 这笑声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章燃猛地一抬头,正好撞进夏琼苍看向自己的那一泊盈盈笑意。 “你!” 一时间,章燃完全不敢相信,他本以为夏琼苍回来还有些时日,可是,对方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甚至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换…… 看他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夏琼苍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天之后,你或许不想在私下里再见我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明白。所以,章燃大人,能否给我一点时间?” 章燃犹豫了,就算他们之间说清了,又能怎么样呢?王上要赐婚给他了,他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但是,最后,章燃还是点点头,说道:“大将军请随我来吧。” 看他答应了,夏琼苍长出了一口气,他一边走在章燃的身边,一边说道:“但是先让我沐浴一下吧,来的太急,汗味儿熏到你就不好了。” 而另一边,自从宋施在那天说明要与集婴保持距离以后,旁人都看得分明,集婴就像一根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毫无活力。 不过即使如此,宋施也依然没有想要主动打破僵局的想法,在等待童狐消息的这几天,他只一直和萧承焕呆在一起,而且还极其明显的无视掉了故意守在一旁的集婴。 五天后,他终于等来了童狐的消息。夜里,当宋施准备离开客栈去赴约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扯住,随后,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带向后面,一声闷响后,抬眼,面前的人正是集婴。 眼见着集婴是真的动了怒,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宋施用力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宋施。” 两相角力之后,集婴率先开口,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施,那种眼神,让宋施一时间没有说话,也忘了挣扎。他只得怔怔的站着,听着,看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在他出神的时候,集婴继续说道。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出个答案。然后,我突然就明白了,不是我做的不好,是你在害怕,对吗?” 这个时候,宋施忽然后知后觉,他怎么忘了呢?即使是在自己面前总是收起獠牙,但眼前的少年,终归是一头狼…… “可是你在怕什么呢?” 集婴一边说,一边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是怕我喜欢上你,还是怕你自己,会情不自禁从我身上找寻温祁的影子?” “!” 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就被这样说了出来,宋施心下一紧,他只得皱起眉头,逞强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你,他是他……” 不过,集婴并没有听完宋施的话,少年便开口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杀了他。” 集婴的这句话说的极其冷静,冷静到瞬间让宋施的心底涌上来一股寒意。 “我会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这句话,你记好。” 说完,集婴便松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眼看着集婴的背影,宋施的眼眶突然滑落出一滴眼泪,宋施一惊,抬手触碰那一行湿润,他将手握紧,嘴角,却有了一抹笑意。 集婴,就是要这样才行。你是未来将要登上帝位的人,你必须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寡情冷性。就是要这样才行……你做的很好…… 第262章 破局 “清平不赏,长乐已殇。繁华落尽亭犹在,拂袖西风,却是竹篮一梦,假欢畅。” 当宋施顺着月阳预留的暗门门口进到馥香来,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看着宋施如今的身形样貌,月阳当即便吟了一首词。 宋施虽与这月阳长公主素未谋面,但是对方的才名却早已令他如雷贯耳。而今日一见,宋施想,此女,果然名不虚传。 想着,宋施抬手作揖,朝月阳行以一礼,笑道:“久闻长公主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想这名震天下的七国妖才原来也会阿谀奉承这一套,月阳一声轻笑,开口道:“久闻七国妖才大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见这月阳长公主言辞如此犀利,宋施心下一怔,随后对其的欣赏之心便更甚了几分。 他直起身子,对月阳的刻意挖苦毫不在意,面上,也依旧维持着得体笑意,他开口继续说道:“施本是一俗人,七国妖才之名实是抬举,不可当真。不过——” 话锋一转,宋施笑意倏地一收,惊得月阳心下一紧。 “不过,公主所想之事,施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以使成真。” 月阳从未见过如宋施这般柔中带刚至此的人,对方身上所携带着的强大气场,甚至逼得她有些窒息。 这就是曾经的宋王吗? 这就是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七国妖才吗? 一滴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月阳强稳心神,她目不转定的看着宋施的眼睛,开口说道:“我所想之事为何,你如何得知?倒是你今日来此之目的,我已经知道了。” 见她如此不甘在于自己的对峙之中落于下风,宋施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他只说了一句话,“当日,公主是当真想要与童将军私奔吗?” “!” 眼看着月阳神色骤变,宋施则是继续说道:“恐怕不是吧,据我所知,公主一直藏有一支亲兵,地点就在汉阳苑。对吗?” 月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此时此刻,站在宋施的面前,月阳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在这个人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可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远在北越庆阳……难道! “你在东凉,在我身边,安了眼线?那个人是谁?” 看她果然猜到了,宋施开口说道:“长公主不妨自己思虑片刻,这些年来,对长公主您知之甚深的那个人,会是谁?” 当宋施的这一句“  183 知之甚深”出口,月阳心里就已经有了定夺。她极其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施,眉头紧锁,“可是,他是童方瑜的义女……这也是你的安排,自童狐出现在东凉,你的局就已经布好了……” 普天之下,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他的眼界早已不受时间的束缚,他能清楚地准确预判未来的所有事……他小心谨慎,极度耐心且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七国妖才,当真智谋如妖! 好可怕的人! 在她感慨宋施可怕之时,宋施继续说道:“如今,长公主深陷困局,要想将这一盘僵局打破,长公主就必须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此事若成,今后,长公主身上的枷锁便将不复存在。” 看他一副信誓旦旦,势在必行的样子,月阳犹豫了片刻,随即问道:“什么事?” “清君侧。” 见他竟然率先就将童方瑜当成目标,月阳对他的行事大胆颇感震惊,“清君侧?谈何容易,朝野上下,尽皆其眼线,稍有异动,便是死。” 宋施依旧笑着,似乎早已有了主意,“所以,此事不能由身在困局之中的长公主来做,而是由施来。只是,施需要借长公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宋施没有立即回答,他扭头看向窗外,今夜,花好月圆,月色正好,却唯独没有繁星,“那支亲兵。” 至此,宋施的想法月阳算是全明白了,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问道:“你说这是我的目的,那你的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 轻声呢喃了一句后,宋施回过身,笑道:“天下割据两百多年了,各国之间连年争战,百姓民不聊生,也该有个心怀天下之人站出来,一统苍生了。” “我以为,你已经选择了温祁,如今,莫非你想自己来?” 听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宋施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否认道:“天底下有太多人如你一般想法了,可偏偏,我并非心怀天下之人。所以,不是我,是一个齐国少年,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听他这么说,月阳也笑了,她重新做下来,先是为自己,而后也为宋施斟了一杯清茶,随即举杯,说道:“看来我们也是有相似之处的,为我们都非心怀天下之人却生于王室的悲惨人生,干~” 宋施愣了愣,随后,他点点头,伸手拿起了那杯茶,说道:“施先干为敬。” “阿婴,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将这几天集婴的反常全部看在眼里,终于,集仲惠找到了他。轻敲门扉,然后,他走了进去。 回身看着自己的亚父,集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只是一声叹息。 “亚父……我睡不着。” 集仲惠当然知道集婴是为了什么而烦恼至此,他回身关上门,坐到了集婴的对面,看着放在其面前的酒杯,集仲惠开口说道:“借酒浇愁只会徒增烦恼吗,阿婴,有何烦恼,跟亚父说,亚父会听。” 原本,集婴是不想说的,可是,他实在是太委屈,太难受了……刚刚,他对宋施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并非是他的本意,他当然知道宋施有多喜欢有多在乎温祁,自己说的那些话,会有多伤人,可是……每一次他都替宋施想,但宋施却总是故作视而不见,他怕伤到宋施,那宋施呢,就不怕伤到他吗? 所以,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看向集仲惠,几乎控诉道:“我不明白,我对他不好吗?他为什么总想着温祁那个混蛋!我也在乎他啊……” 第263章 同苦 看着集婴的这幅为情所困的模样,集仲惠只看得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的集婴不是集婴,而是他的父亲,齐国名门,集氏有史以来最天赋异禀的家主——集川集伯安,他的川哥…… 就像是一个轮回,集仲惠突然想起,在经年之前,他们也曾青春恣意的年纪,有那么一天晚上,集川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彼时,一如现在,集川也是不停地借酒浇愁,用以消解心中愁苦。和集婴不一样,外人眼里,大多数时候,集川都是内敛的,不动声色的。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集川才是鲜活的,富有情感变化的。 记得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一般,主动地走过去,去过对方手中拿着的酒盏,并坐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连话也说的类似,他说,“川哥,借酒浇愁不是明智之举,有话就和我说吧,我听着。” 在此之前,对于集川的烦恼,他也曾做过万般猜测,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是为情所困,为情所苦。 集川,爱上了一个女人。 见他来了,集川半睁着微醺的眼,笑的毫无防备,他就那样趴伏在案上,开口说道:“呵呵……怎么每一次我心中不快的时候,仲惠你总会适时出现,你,其实不是人,而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哈哈~” 看他醉的不轻,集仲惠佯装生气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我要是真的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趴在这里喝闷酒了,成何体统?” 集川抿了抿嘴唇,而后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苦笑道:“仲惠,你说女人的心思为什么那么难猜啊,跟她们相处,比我上战场杀敌都累,她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看他突然提了这样一个关于女人的问题,集仲惠愣住了。在此之前,集川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起过任何女子,甚至连女子的话题都鲜有提起,可是—— 也许连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荒唐,集川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而后将酒水一饮而尽,笑道:“你看我在说什么呢?仲惠你也是个不谙情事的男人,我怎么会傻到问你这样的问题呢?哈哈,我真是……” 集仲惠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这个时候,集川又开口了。 他醉眼婆娑的看着集仲惠的脸,那双眼睛里满是让集仲惠心惊的情深,“有的时候我在想,仲惠你要是女子就好了,你这么懂我,脸长得也好看,你要是女子,我一定娶你……一定娶你……” 集川自顾自的说完,就因为醉酒趴在案上睡着了。集仲惠在听完他的那句话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他只是无声的看着集川。 过了好一会儿,集仲惠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集仲惠滴酒不沾,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管,惹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咳着咳着,眼泪一并的落了下来。 慌忙地用手擦去泪痕,他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在集川面前漏了破绽。正如集川所说,他很了解对方,但是集川却丝毫也不了解他,所以,他当然不会知道,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的心里,也有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而今晚  184 之后,这个秘密,便更是不能说。 长出了一口气,他重新走到案前,伸出手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集川搀扶了起来,满满的扶到了床上。 原本,集仲惠是想立即离开的,可偏偏,就当他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集川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还在呢喃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清娘……” 呢喃到最后,集川唤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清娘。 回身看着他,集仲惠轻声笑道:“川哥啊,你对我,真的是太不仁慈了……” 说着,他慢慢的蹲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集川的睡脸,集仲惠小心翼翼的伸手,却并没有摸上去,只是隔空临摹了一遍集川的轮廓,眼神悲哀,“川哥,你一定不要醒过来,就算醒着,明天也要把这件事忘了,求你了……” 说着,集仲惠轻咬了咬嘴唇,而后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慢慢的贴了过去。嘴唇相碰后仅片刻,集仲惠便拉开了距离。集仲惠觉得自己悲哀透了,一生的爱恋只能以这种方式匆匆收场。 这之后,集仲惠起身站了起来,他拿掉集川紧紧握着他手腕的手,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集仲惠这一生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集川便睁开了眼睛,他直直的盯着门外看,良久,也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惠儿……” 如今,看着集婴竟也如自己当年一般,因为爱错了人而陷入痛苦,集仲惠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集婴不知道自己亚父这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他只当是对方是嫌自己竟然爱上亡国仇敌,而恨铁不成钢,所以,他也很是懊恼地解释道:“我知道亚父你不喜欢宋施,可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啊……” “我知道。” 集婴的话刚一说完,集仲惠便神情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阿婴,亚父知道那种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的心情,那种感觉,苦不堪言,我明白。” 在集婴的记忆里,这应该还是亚父第一次和他说起关于自己的感情,一时间,集婴惊的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集仲惠,认真地听着。 看他这个样子,集仲惠笑了笑,而后接着说道:“但是阿婴你也要明白一件事,宋施最希望看到你做的是什么?是一统称帝,而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也不想让他失望吧?” 说到这里,集仲惠起身站了起来,他一边收走酒壶,一边说道:“好了,酒不许喝了,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向他道个歉,事就算过了。” “亚父您也是这么做的吗?” 看着集仲惠,集婴终于开口问道:“对您深爱的那个人,您也选择了这种方式吗?” 手上动作一停,集仲惠顿了顿,他继续笑道:“只不过是及时止损而已,停止加深错误罢了。这样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相信,终有一日,阿婴也会明白的。” 看着集仲惠离开的背影,集婴在心里自忖道:亚父,及时止损的确是个好办法,可该停止错误的不是我,而是他,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第264章 角力 “这丞相府,还真是冷清啊~” 一走进章燃的丞相府,夏琼苍左右看了看,发现偌大的院落之中,竟连一个家仆的影子都寻不见。说着,他微微歪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章燃,笑道:“如果章燃大人愿意的话,不如跟我去我的府上瞧瞧?我府上世代名门,明珍奇玩数不胜数,还有各种珍禽猛兽,不仅如此,更有歌舞绝伦的绝色美姬,尤其一入夜,明灯长燃,诸人寻欢作乐,好不热闹~” “既然如此,大将军就请回去吧。” 夏琼苍的话刚一说完,章燃就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斜视着夏琼苍,下了逐客令。 “呵呵~”见他果然动了气,夏琼苍狡黠一笑,他故意的凑到章燃的耳边,低声道:“我不回去,没你,再热闹,与我而言,也只是无趣。” 夏琼苍凑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气飘进了章燃的鼻腔。 他曾是最为厌恶血腥味儿的,可今日,却平白生出了一丝亢奋…… 不过,他是决计不会这么轻易的将真实心意暴露在夏琼苍的面前,他明白,只要被对方抓住一丝一毫的破绽,他这一生,就被吃死了。 可是…… 可以无视掉了夏琼苍的花言巧语,他继续领着对方朝里面走,最终,他们来到了章燃的卧房。 夏琼苍其实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只是这一次,比起以往他的不请自来,是章燃亲自领着他来的,在他告白未果之后。 深吸了一口气,夏琼苍笑道:“章燃大人府邸中有那么多间客房,却偏偏领着夏某来到了你的卧房,章燃大人,您是何意啊?” 其实章燃也没有想那么多,他纯粹是出于习惯。可是,他没想到,夏琼苍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说了出来。 “……” 章燃有些尴尬,他的脸顿时泛起微红,可他还要在夏琼苍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他继续朝前走着,一边伸手推开门,一边说道:“大将军与章燃在私下见面本就有着诸多非议,虽说我已经尽力清除了府中眼线,可难免会有遗漏之人,所以,此处最合适。” 呵,真会强词夺理。 眼见着他即刻就为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夏琼苍没有说话,他只是笑,而后在心里如此感慨了一句。而后,他抬起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顺便,还故意的朝着章燃笑了笑,说道:“和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也没有别的男人的气味儿~” “!” 如果说,之前两个人你一一言我一语,还都维持着表面的伪装,那么夏琼苍的这句话,就没那么客气了。章燃瞳孔一紧,他自是知道,夏琼苍对于他的身份过往,从始至终都十分了解,所以他才会刚刚的那诸多顾虑。 而现在,夏琼苍的这句话,无疑坐实了他的顾虑。 在夏琼苍的眼中,他果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位高权重的鸭倌,人尽可夫。想到这里,章燃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的很,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语气也随之一并跌倒了谷底,“毕竟丞相一职一天公务繁忙,章燃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也是。” 章燃本以为,听自己这么说,夏琼苍会和以往一样,情绪激动的和他吵上几句,或者说,章燃一直在等着夏琼苍用以往的态度来对待他,这样,他才会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骗自己,他没有对夏琼苍动心…… 可是没有,夏琼苍只是了然的点点头,敷衍的说了这么两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那之后,夏琼苍便开始一件一件的脱下身上的铠甲衣物,直到他将上半身的衣服尽数脱下后,夏琼苍故意的正面看向章  185 燃,笑道:“章燃大人,夏某的衣服都脱了,也该给夏某准备洗澡的热水了吧。”说着,夏琼苍刻意的朝章燃逼近了两步,继续道:“还是说,许久未见,章燃大人对夏某的身子想念的紧,想先看个够?” 早就知道夏琼苍是个罔顾廉耻的人,只是今日,章燃对其下线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立即与夏琼苍拉开距离,随后转过身,开口说道:“大将军稍待片刻。” 走出卧房,章燃快速的关上房门,他整个人倚靠着门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的飞快,几欲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他从来不知,原来和夏琼苍相处,竟是如此令人紧张的一件事。 里面的那个人,简直和他之前所相熟的夏琼苍判若两人,或者说,这才是真是的夏琼苍。 可转念一想,一想到这样的夏琼苍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夫君,或许从今往后,他们真的就只不过是同僚关系,章燃心里的闷又扩散了一些。 难道他这一生,注定了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先前的赫阳不爱他,后来的夏琼苍又要成婚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对宋施当初的感受有了些感同身受。那样光芒万丈,左右天下的宋施,面对着自己挚爱之人的不信任,面对着即使倾尽全力也无法更改的命数,他应该也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如今,宋施离开了,那个男人一向不服输,章燃知道,他一定是去寻找新的可能,打算和所有做拼死一搏。宋施如此,那他呢?他也可以这样做吗? 他,能有宋施的觉悟吗…… 侧过头看着身后的房门,章燃的眼底,情绪一变再变,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另一边,屋子里的夏琼苍从一进丞相府开始,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章燃的神色变化,他和章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为之。这是他最后的一盘赌局了,他押上了所有,他绝不能输! 看着章燃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夏琼苍低声呢喃道:“章寒阳,别让我输……选择我……” 与此同时的北越王宫,今晚,庆阳的夜空繁星闪烁,温祁屏退左右,穿着便服,登上了宫殿屋顶,坐在屋脊之上,温祁仰头看着头顶的一片星河,昔时,他与宋施曾不止一次的坐在这里观星。晚风拂过,吹的温祁有些冷,他裹了裹便服外的披风,心想:子放,今晚庆阳的夜空布满繁星,你那里呢?有人陪吗?子放,我想你了…… 第265章 衷肠 “水打好了,你洗吧。” 将洗澡水打好之后,章燃便想离开到外面去,不过,他的话刚一说完,还不及转身,就被夏琼苍一把稳稳的抓住手腕,给扯了回来,撞进了夏琼苍赤裸而炽热的胸膛里。 “呵,章燃大人怎么就急着走了?”紧紧地将章燃束缚在自己的怀里,夏琼苍开口说道:“我们都这般熟络了,不必避嫌了吧。” 而后,夏琼苍便自顾自将章燃横着抱了起来,轻轻地放进了热水之中,望着章燃湿身的模样,夏琼苍微微勾起嘴角,随后也入了水。 顿时,原本还算宽敞的浴桶因为夏琼苍的进入,立时变得拥挤不堪。而且夏琼苍进入水下的双腿还十分的不老实,紧紧地缠着章燃。章燃无处可躲,面色红的不行。 “你这是在干什么?”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章燃恶狠狠地看着夏琼苍,语气不善的质问道:“夏霄,我们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已经结束了,你别欺人太甚!” “结束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着被自己惹毛了的章燃,夏琼苍依旧只是笑。 说着,夏琼苍将身子朝前凑了过去,他将手探进水里,覆上了章燃的密处,隔着布料,夏琼苍轻轻摩挲,力道不重,却惹得章燃一阵痉挛。 “你看,你嘴上说结束了,可你的反应却一点结束的意思都没有呢~” 羞愤难当的章燃一把抓住了夏琼苍的手,他一边轻喘着气,一边说道:“夏大将军,你又何苦为难与我?你这般通人心,从我找上你的那一晚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毫无情愫可言——” 耐着性子听章燃说到这里,然后,夏琼苍便直接强硬的吻住了章燃,一吻作罢,夏琼苍看着章燃,说道:“说谎,你分明就是喜欢我。” 说着,夏琼苍挣脱出手来,他继续覆了上去,这一次,他伸进了章燃的亵裤之内,动作也重了一些。 看着章燃强忍呻吟的样子,夏琼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但是,我不认为你真的会找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为你排解寂寞。” 伴随着夏琼苍手上的动作加快,章燃情不自禁的用手扶住了夏琼苍的肩膀,“你…你少装出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你懂我的什么?哈……” “我懂你的什么?”眉毛一挑,夏琼苍用另一只手抬起了章燃的下巴,看着对方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夏琼苍继续说道:“我懂你的一切。” 夏琼苍的话刚一说完,章燃便she在了他的手上。 “面对宋施,你嫉妒,面对我,你自卑。所以,你一直在争。” 自己潜心藏起来的秘密就这样被揭露出来,章燃一时间哑口无言。 “不过现在,你没必要再争了,章寒阳,宋施已经走了,我,连人带心,也是你的,你和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也该向前看了。” 从来没有人和章燃说过这些话,更从来没有人会替他考虑,哪怕是一直宿在他心底的赫阳,也不顾他的感受将他留了下来,再未出现。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说不动摇,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再过不久,夏琼苍就要迎娶东凉的长公主了,他们,已经晚了…… 鼻头一酸,章燃低头抵上夏琼苍的肩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已经太晚了,你还不知道吧,王上已经让我为你准备了一桩亲事,是和东凉的月阳长公主……” 看他终于打算正面自己的心意了,夏琼苍激动地扶住他的肩膀,开口道:“这些对于此时此刻的你我而言都不重要!寒阳,小阳儿……你知道,我今日此来,和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要你的一句答复。我喜欢你,今生从未如此喜欢过。你呢?是否和我一样呢?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这是章燃第一次见到夏琼苍如此紧张忐忑的样子,而对方之所以这样,还是为了他,为了他的一个答案。 想着,章燃叹了一口气,他垂眼看着夏琼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就算我给了你你想要的答复,又能如何呢?你还是要成婚。” “可以不成的。”章燃虽然依旧没有明说,但是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夏琼苍已经了然了,所以  186 ,他立即摊了牌,说道:“其实,这是我与王上联手做的一盘棋,目的,就是逼你说出真心。” “你!” 不等章燃发怒,夏琼苍重新将章燃搂进怀里,此刻,确认了章燃的心意,他终于名正言顺的将拥抱章燃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当时我不日便要出征,我没有太多时间,我只能这样做,小阳儿,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从刚刚开始,夏琼苍这个人连唤他的称呼都换了。 章燃知道,要是真与夏琼苍置气,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对方给活活气死。所以,到最后,他只能选择妥协。 章燃叹了口气,随后狠狠地在夏琼苍的腰上捏了一把,看着夏琼苍的滑稽样子,章燃嗤笑道:“活该。” 他最终也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想他这一生,的确如夏琼苍所说,都在与别人争,为了别人争。而现在,他终于也要为自己争一次了。 只希望上天怜悯,到收场之时,别太落寞。 随后,他又忍不住得意起来,因为比起宋施,他实在是太过幸运,因为,夏琼苍不是帝王。 “夏琼苍,你还打算让我在水里泡多久?” 回过神来,章燃这么说道。 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加上刚刚还泄了一次,他的腿已没了力气。 “抱我出去,我要换衣服。” 章燃有了吩咐,夏琼苍自然忙不迭的准备照办,他将章燃重新横抱在怀里,继而嬉皮笑脸地说道:“那,我能帮你换吗?” 看他这一脸色相,章燃有些无语。 “不然呢?你把我弄湿的,当然要你来负责。” 章燃话一出口,便立刻领悟自己的这句话究竟有多se情,说完,他便将头扭到了一旁,骂了夏琼苍一句,“不要脸。” 第266章 汇见 在集仲惠离开之后,集婴先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过,他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宋施没有回来,他始终还是忍不住记挂。 他重重叹了口气,随后便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扭头看向外面,集婴自暴自弃的呢喃道:“我真是中了你的邪了,宋施……” 而另一边,宋施顺着来时路离开馥香来的时候,门口,童狐正站在暗影之中等着他。见他出来了,童狐立即迎了上去,开口道:“主人,谈得如何?” 宋施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童狐一眼,随即说道:“丫头,你要知道,身在王族,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若有朝一日,月阳长公主并不如你所想那般纯真善良,到时,你会如何?” 又是一次试探。听完宋施的话,有些事童狐便已经心知肚明了。她遥望向月阳所居之所,开口道:“主人,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说着,她朝着宋施笑了笑,说道:“乱世之中,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背负黑暗的宿命,所以,我不会变的。就算是死,我也陪着。” 两次试探,宋施知道以童狐的聪慧,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所以,他只能点头,说道:“如此,是我多虑了。” 仰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馥都夜空昏暗,无半点星光,连那月亮,也被遮掩在浓云之下。宋施眼神暗了暗,随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童狐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宋施的样子,她将话咽了下去。 这一次和宋施的东凉重逢,童狐觉得宋施完全变了。这变化不只是说身形容貌,还有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质。 她印象中的宋施将天下玩弄于鼓掌,眼神之中始终透露着一股狠戾与漠然,那是为君为王者的眼神,可是现在…… 现在的宋施,眼神之中是令人惊心的老态与无欲无求,而在这一层之下,童狐知道,那是一心求死的决意。 眼看着宋施独自一个人走远,看着那单薄的少年背影,童狐不禁眼眶一酸,如今的宋施,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何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及命运的无常。宋施尚且如此,那她们呢?又会如何呢? 与此同时,在馥都城外,两个人悄然而至。而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齐恒与君默。此刻,抬眼看着城门上的“馥都”二字,齐恒扭头对君默笑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终于到了,默哥~” “我们这就进城吧。” 君默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他点点头,如此说道。 但是齐恒却并没有立即动作,他回头望向来时路,似笑非笑道:“在此之前,要先灭了那双眼睛。” 话音一落,只见囚天剑立时离鞘而出,带着一道极其凛冽的剑气冲向了远方。随后,只听见黑暗之中一阵闷哼,下一刻,囚天便回来了。 剑身之上,是一只泛着黑气的黑鸟。 将鸟握与手中,齐恒用力一握,顿时那鸟便成了一阵黑烟,随风消散了。 重新将囚天收回剑鞘,齐恒弯起眉眼,继续笑道:“好了,碍眼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我们走吧,默哥~” 眼看着那只被齐恒捏散的黑鸟,君默知道,那一定来自于齐书,而齐恒,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一直在互相的拉扯制衡,而现在,所有的线都围绕在了东凉。君默明白,他们之间最后决战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那么,这注定要一死一生的结果,究竟会如何呢? 君默突然有些不太想往下想了,因为,他是在无法想象齐恒会输,更无法想象,如果齐恒输了,或者死了…… “默哥?” 见他有些出神,齐恒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君默回过神,他抓下齐恒的手,避开了齐恒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走吧。” 宋施就这样独自一人往前走着,晚风吹拂而过,是极惬意的凉爽。他本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本应一直如此。宋施想,如果他没有在第一次听闻温祁就动了心,那么,他现在会怎么样呢? 走着走着,宋施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面前,是集婴。 因为先前之事,所以,两人面面相觑时彼此都有些尴尬。尤其集婴,更是相当的不自然。 所以,先开口的还是他。宋施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以为你早就歇下了。”集婴说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从他的身上找温祁的影子。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宋施心里很清楚,事情并非如此。他喜欢温祁,衷爱温祁,只是因为他是他。旁的人,纵使和温祁千百般相似,他也不会动心。 他的爱,就是这般绝对,这般决绝。 不过,也许的确也有些害怕吧,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情不自禁的在集婴的身上找温祁的影子,然后,在寻找未果之后,连带着对集婴一并的厌恶。唯独这一点,他不想。因为集婴,何其无辜…… 宋施  187 想,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了,说到骨子里,他就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温祁,竟也没有想错他……真是,何等悲哀。 到这里,宋施垂下了眼,打算直接走过。 集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少年的手在抖,连带着声音也不再自信,“宋子放,我道歉行吗?你…你别生我的气。” 宋施停下脚步,没有动,没有说话。 “我也是因为气糊涂了,以后,那些话我绝不会再说了,你信我!” 宋施的沉默,或者说无动于衷让集婴更加的慌乱。 “求你了……” “这个字,以后绝不要再说。”集婴的话刚一说完,宋施便扭过头,直视着他。 “为君为王,甚至日后称帝,只有苍生有求于你,没有你有求于苍生。” “说得好!” 不等集婴开口,就见不远处,两个人从这黑暗之中缓缓地现了身。而说话的,正是齐恒。齐恒笑着看向自己这位昔日同盟好友,说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宋四公子,搅弄风云的七国妖才!” 第267章 问情 “你们回来了!” 当亲眼看着齐恒和君默二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宋施便不再继续和集婴的对话了。他一连朝着那两人走了几步,他先是看了看明显心情大好的齐恒,而后,开口对君默说道:“谨言,你们和好了,是吗?” 不等君默开口答话,齐恒直接伸出手臂,很没有眼力的挡在了他们之间,问道:“谨言?四公子何时和我家默哥这般熟络了?”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了,他终于找回来了。记得当时,他就是因为眼见这两人之间彼此在乎,彼此依恋,所以才会心生出向往之情,最后,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温祁。 如今,时过境迁,他和温祁之间也许无法挽回,但是好在,他还是让他们二人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想着,宋施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一如往昔,那日的初见。 他直接拿下齐恒的手臂,一往无前的走到君默的身边,还当着齐恒的面挽住了君默的手臂,笑道:“齐兄,这就是我和谨言之间的秘密啦~” 以前的宋施,就是如此和亲近之人相处的吗? 看着他们三人谈笑甚欢的样子,集婴的脸上很快的闪过了一丝落寞,随后,他便无声的转身,离开了。 “那小子走了。” 当集婴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齐恒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开口对宋施说道:“当日,我就发觉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如今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一边说,齐恒一边不留痕迹的将手搭在了君默的肩膀。 宋施知他对君默的事一向极其小气,便松开了挽着君默的手。 长出了一口气,宋施开口说道:“齐兄,如果你和谨言没有和好,后来,你又遇到了一个很喜欢你的人,你会怎么做?会接受吗?” “当然不会!” 宋施的话刚一说出口,齐恒立即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回答地笃定而又坚决。 说着,他又朝着君默笑了笑,“且不说我现在已经和默哥重归于好了,就算没有,这一世,我也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了。齐月赢,只要君默。” 就知道齐恒会这么说,宋施也笑道:“是了,就是如此。所以我才会说,我们是一种人。你只要谨言,而我,也只想要温祁一个。” “哪怕,他不信你,甚至还派人追杀你,也不变吗?” 听到齐恒的问题,宋施再次反问道:“你不也是一样吗?即使和谨言错过了这许多年,彼此之间有误会也有恨,可最终,还是非彼此不可。” “呵。” 听完宋施的话,齐恒无奈的笑了笑。 他看着宋施,开口说道:“看来,无论你处于何种窘境,身型如何变化,有些东西,你始终无法改变。宋子放就是宋子放,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认输,呵呵~” 知晓齐恒的话是什么意思,宋施也笑出了声,却是笑着否认了,“此言差矣,在温祁的面前,我就认输了。” “其实,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既然你都逃出来了,那就干脆让你对他死心了也好,但是,默哥却一定要我说给你听。” 沉默了片刻,齐恒像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而后,他从胸口中拿出了一封信,并将信交到了宋施的手上。 “这是我在北越的眼线递过来的有关于你走之后,温祁的情报。你自己看吧。” 齐恒将信交给宋施之后,便和君默两个人率先走开了。宋施先是看了看他们二人的背影,最后,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 宋施觉得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他知道,他一定是在紧张。可是,就算他看了,又能如何呢?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宋施也没有打开那封信。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将那封信轻轻的拥进怀里,宋施苦笑了一声。 “这封信,就留到你我再见之时,再看吧……” 另一边,自那一天,风炼由于一个意外跌进了远疆七律的怀里之后,他们二人之间,气氛一直就很微妙。 而今晚,风炼决定鼓起勇气,撕破那扇窗户纸。 他蹑手蹑脚的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像个贼一样站在了远疆七律的房门。好吧,虽然他原本就是个贼来着…… 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就当他终于做好思想准备,准备抬手拍响房门的时候,他的身后,远疆七律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远疆七律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风炼一大跳,他立即转过身,低垂着头,心虚的摇了摇头,作势要走,“没,我走错了,你睡吧——” 不过,风炼并没有走出几步,他的手腕就被远疆七律给一把拽住了,“说谎。” “……” 风炼一时没有说话,此刻,他的脸红的像个苹果。 不过马上,风炼便豁出去了。 只见他涨红着脸,抬头对上远疆七律的眼睛,拼了老命似的说道:“是,我就是来找你的。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相中我了吗?” 远疆七律的瞳孔微微一紧,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手中,风炼的手在抖个不停。然后,毫无防备的,他笑了。 “呵呵~” 远疆七律的这一笑算是让风炼彻底看傻了,然后,更令他丢脸的事发生了—— 他看了远疆七律的笑脸之后,竟然流了鼻血! 这一下,风炼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边擦拭,一边说道:“算了,我还是走吧!” 轻出了一口气,远疆七律开口说道:“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让我措手不及的?如今,自顾自的把心意告诉给了我,又打算自顾自的当做什么都  188 没发生吗?” 在风炼的印象里,别说远疆七律的笑脸了,他就没听过对方说过这么多的话。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不过,却没敢回头。 这之后,远疆七律主动的走了过去,他轻轻的伸出手揽住了风炼的腰身,并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随后,就听远疆七律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温柔的响起,“风炼,我也喜欢你。” 第268章 同龄 “噗,没想到他们两个还真成了?” 一直躲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人的离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没想到,原来像七律那样沉闷的性子,也会招人喜欢。 就当他看完了好戏,准备转身回房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集婴,在离犯的印象里,这小子简直就是宋施专属的人型狗皮膏药。 离犯没和宋施说过话,所以他本不想理会,但是—— 当他无意间看到集婴那一脸的失落以后,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从他的身上看到以往自己的影子。 他被齐恒训斥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就是这种样子! 也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离犯破天荒的没有刻意无视,他甚至还一直等到集婴走上楼梯,来到他的面前,而后,他开口说道:“集绕,你被宋施骂了?” “?” 显然,离犯的主动搭话,也让集婴有些措手不及。集婴很清楚,对于他们这帮人,离犯一直很反感。 看他一脸震惊的样子,离犯有些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瞬间对自己的多管闲事感到后悔。 随后,他轻哼了一声,无谓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也是我多管闲事了,告辞。” “呵呵~” 略微的沉默以后,集婴突然笑了出来,他没想到,第一个来安慰他的人,竟然会是此前和他全无交集的离犯。 听到集婴竟然笑了出来,离犯微微蹙起眉头,他回过头,看着集婴,问道:“你笑什么?” 集婴没有立即说话,他踩上最后一层台阶,而后,一直走到离犯的面前,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你并没有我想的那样不近人情。总之,谢谢你,离犯。” “……” 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人和离犯说过谢谢,更别提是像集婴这般坦率的道谢了。一时间,看着集婴脸上象征友好的笑脸,离犯一愣,继而别扭的说道:“那是,认为我不近人情,那是你没眼光。” 不过离犯没想到,他的这句无心之语却被集婴听进了心里。 集婴表情一凝,继而笑容略变苦涩,他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无论是我还是他,还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我们大家,其实都挺没有眼光的,你说得对。” 离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虽然和集婴同龄,所接触的人也算不少,但是,其实深交的也就只有夜咒的寥寥几位成员。对于集婴的苦恼,他一窍不通。 就当彼此之间开始陷入微妙的尴尬之中后,集婴重整旗鼓,他从失落中走了出来,邀请道:“离犯,你会喝酒吗?” “酒?”离犯从来不曾喝过酒,但是他曾经杀过几个酒鬼。那些酒鬼身上的酒气相当难闻,他很讨厌。所以,离犯几乎是立即便想开口拒绝,但是又一次,他的想法说出口就完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如果你想喝的话,我可以陪你。” 显然,离犯的话让集婴很开心,他立刻熟络的伸手揽住了离犯的肩膀,好像他们已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就当集婴和离犯走进房里没多久,宋施、齐恒和君默三人便也回到了客栈。站在门口,齐恒开口对宋施说道:“既然真的对那齐国小子没有那个意思,那就趁早把话说明白。我记得,四公子原本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还是快刀斩乱麻吧!”说着,他便拉着君默的手,率先走进了客栈,去了预先为他二人留的房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最后,宋施将目光放到了集婴所在的客房。此刻,集婴的房间,灯还亮着。宋施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抬起腿走了上去。 是了,何时开始他变得优柔寡断了呢?一点都不像他了…… 当集婴偷偷地将没有被集仲惠收走的其余酒全都搬出来以后,一坐下,他便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了一大碗,然后虎饮而尽。而他的这个架势,着实震到了离犯。 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集婴喝光了一大碗,随后,有些敬佩的说道:“你们齐国人,都是这样喝酒的吗?酒量也太好了点吧……” 一碗下肚,又加之喝的太急,所以,集婴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听完离犯的话,集婴笑了笑,说道:“我爹说过,好男儿就应当是这般喝酒,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喝了酒以后,意识不清醒了,就可以做清醒的时候不能做的任何事。” “这是什么歪理?”离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意识还清醒吗?不清醒的话,想做什么?哭吗?” 集婴一时没有回答,他只是趴在了桌子上。 就当离犯以为他睡着了,准备离开的时候,集婴重新开了口,“我试了,哭不出来。” “……” 一时间,离犯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小子,怎么会这么的幼稚? 抱起膀子,就当离犯想要开口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此刻,在房门外,有人正在偷听。再看集婴这家伙的状态,离犯立即便猜出了门外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宋施了。 然后,他微微的勾起了嘴角,继而声音也大了一些,他直接开口问道:“集绕,我这个问题也许会冒犯到你,但是,你,是不是喜欢宋施?” “……连你也看出来了,那就是说真的很明显了吧?” 集婴先是沉默,随后有一句反问承认了。 当集婴的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离犯注意到,门口的那人也随之悄然离开了。 “废物!”在心里小声的呢喃了一句后,离犯站起身,他看着集婴,说道:“你我交浅言深,不想继续痛苦的话,摊牌吧。” 坐直身子,集婴转过身看着离犯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离犯脚步一停,而后扭头看向他,无比坦荡地回答道:“喜欢的人没有,憧憬的话,有一个,我的主人,齐恒齐月赢!” 离犯离开以后,集婴又喝了一大口酒,他低低的笑了两声,“离犯啊,你也是个没眼光的……” 第269章 憧憬 离犯没有对集婴说谎,他的确没有喜欢的人,对于齐恒,他也的确仅仅只是憧憬。可是—— 不可否认的是,每一次,当他见到从缥缈峰带着关于君默近日举动的探子的时候,他知道那是齐恒有意派去的,即使已经叛出师门,可 189 唯独他不想放弃君默。每每那个时候,他都恨不得亲自杀上缥缈峰! 他很想不要命的冲到每一次收到君默的近况后,都魂不守舍的齐恒面前,大声的告诉对方,忘记君默吧,那个人和你一点都不合适!就算没有他,你还有夜咒,你还有我啊……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那样做过一次。 直到后来,当他得知君默带着北越王的凤凰逃跑了,离犯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找齐恒,让他去杀了君默。 然后,他等啊等,等啊等,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来了北越的联络人——章燃,一个虚伪的令人作呕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极其阴险冰冷的家伙。 不过,说到底章燃是什么样的人,他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事实证明,他猜对了,章燃就是让齐恒去杀君默的。 原本一切都应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先是派出了那个一心想为父报仇的百鸟宛童,后来,更是一路追杀到安远门的大本营。 离犯几乎可以预见到他的主人手提君默人头的那一幕! 可是,终归还是他想当然了,他的预想落了空。齐恒,不仅没有下手杀了君默,甚至还带着夜咒安远门结成了联盟。 而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个这些年来始终让齐恒魂牵梦绕的君默,竟然如此的不顾羞耻,当着众人的面,枉顾他缥缈子的虚名,死死的纠缠着齐恒。 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让离犯恨的牙根痒痒。 但是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动杀君默的念头了,再也不能了……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不仅仅是从齐恒对待君默的态度上,从魑魅魍魉的口中,他也能感受的出来,君默对于齐恒来说,绝不仅仅只是师兄这么简单,不然,像齐恒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一直带着那串白玉月纹链呢? 他知道的,君默,就是齐恒抱有的最后一丝人性。 所以,既然这样,他就绝不能对齐恒抱有更深一步的感情,对于齐恒,他只能是憧憬,是仰慕,只能到此为止。就像他先前,和绯夭说的那样! 深吸了一口气,离犯感到有些惋惜的说了一句,“早知道,刚刚我也该喝一碗。” 因为听了集婴的牢骚,让离犯想起了自己,以至于离犯胡思乱想了一夜。 “我昨晚一定是中邪了……”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熊猫眼,离犯无比后悔。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只见那人用明朗倒有些刺眼的笑脸和他说道:“早上好啊,离犯~” 而那人,是集婴。 自己一夜未眠,这人却一脸的灿烂,真是怎么看怎么令人不爽啊!想着,离犯的脸色更阴沉了。 “嗯?你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吗?” 越想越生气的离犯一把伸出手,按住集婴的脸推到了一旁,冷声道:“离我远点,找死啊你!” 离犯很困惑,这人怎么回事? 他昨晚分明还那么失落低沉,今天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着实可恶至极!! 拿下离犯的手,握在手里,集婴笑道:“离犯,你的起床气好重啊,真可怕,哈哈~” 虽然这么说,但是集婴嬉皮笑脸的脸上,却一点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害怕的痕迹。 “心情这么好,和宋施把话说开了?” 说着,离犯垂眼看了看自己被集婴握在手中的手。 他想,这个人还真是喜欢肢体接触啊。 然后,他抽出了手,并且故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唉,离犯,你嘴真毒。” 长叹了口气,集婴苦笑道。 “我这一早就来找你了,还没敢去和他摊牌呢。” 看他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离犯蹙起眉头,他一边走下阶梯,一边说道:“看看你那德行,所以你是来找我壮胆的?想要我陪着?” 不过,还没等集婴开口说些什么,他们的身后,齐恒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哦~我还很少见离犯和夜咒之外的人走在一起呢。” 此刻,跟在齐恒身边的全是夜咒成员,且没有君默。 “主人!” 一看他竟然回来了,集婴看得分明,离犯的眼睛,明亮的几乎要迸出光来! 而后,他很识趣的侧过身子,让了一条路。 齐恒的身边,绯夭也同样对这两个人的熟络感到惊奇。 齐恒主动的走到离犯的面前,也丝毫不避讳集婴这个外人,而后主动的抬起手摸上了离犯额头上的三瓣火莲纹。 微微眯起眼睛,齐恒浅笑道:“离犯,刚刚我和绯夭商量过了,我决定不让你成为我夺舍的身体了,我要让你掌握身体的主动权。” “!” 听到这话以后,离犯瞳孔微紧,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齐恒也没有再多问他的意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绯夭,七律和魑魅魍魉四人走下了楼。 眼见着齐恒走了有一段时间后,离犯还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集婴关切的走了过去,“离犯,你——” 不过,当即应看到离犯的表情以后,他的话顿时便说不出口了。因为此时此刻,离犯正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脸的委屈,分明是在死命的忍耐着不哭出来。连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离犯侧过了头,什么也没说,快速的走掉了。 看着离犯的背影,他仅仅只犹豫了片刻,便立刻跟了上去。他想,昨晚是对方来安慰他,那么今天,就由他来偿还这份人情吧! 另一边,君默之所以没有跟在齐恒的身边,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正陪着宋施前往汉阳苑,月阳长公主那只亲兵的所在地。一路上,宋施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久之后,他们到了。 第270章 溃堤 “主人,您……不需要我了吗?” 众人来到一处偏僻处后,离犯低垂着头,这么问了一句。 离犯不能理解,究竟是为什么?分明在和君默去宋国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就变了?一直以来,他都以能日后成为齐恒的身体而无比自豪,而现在,对方一回来,就改变了主意! 紧紧地握着拳头,从来没有哪一刻,离犯如此的憎恨君默,恨到即使死在齐恒的手上,也要将君默碎尸万段的地步! 回转过身来,齐恒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看了一眼竟然也跟了过来的集婴,继而神色有些玩味。 而在注意到齐恒正看向自己后,集婴一愣,随后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齐恒心中冷笑,他走到离犯的面前,伸出手指挑起离犯的下巴,笑道:“离犯啊,成为我的身体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当齐恒的话一出口,绯夭立即便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齐恒,这是打算在这里和盘托出 190 了吗? “是!” 离犯不知道齐恒所言何意,所以他回答得很干脆。 “对于我来说,此身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成为主人夺舍的身体,如若主人不需要了,离犯,也变没了存在的必要了——” 离犯的话没有说完,齐恒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即使是站在远处的集婴也能分明感受到。一巴掌落下,离犯白皙的脸上便留下了一个极其明显的巴掌印,并且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不过最后,离犯还是勉强的站住了。他知道,齐恒讨厌弱者。 “如果当日我早知道日后你会如此轻视你这具得之不易的身体,我一定不会留你到现在。” 齐恒冷漠的垂下眼,看向离犯的眼神,异常的冰冷。 那种眼神,让集婴这个旁观者都有些开始同情离犯了。 陷入极度委屈的离犯,那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他倔强的抬起头,质问道:“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离犯的质问,让集婴忍不住为他捏里一把汗。 可是齐恒终归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温柔只会留给君默,别的人,一丝一毫也得不到。 所以他对待离犯,注定只会是残暴的! 离犯的冒犯让齐恒眉眼一沉,他一把伸出手抓住了离犯的脸,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离犯,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眼见着离犯被自己憧憬至极的人这般对待,集婴的正义感让他立即便想要冲出去,阻止齐恒的施暴,但是,他却被绯夭拦下了。 绯夭的阻止,让集婴顿时火起。 不过,还未等他说些什么,阿魍便开口说道:“主人他虽说杀人无数,但是终归,他也并非是个喜欢施暴的人,更何况,离犯于他而言,和徒弟无异。他,一定是有意为之的。” 听阿魍这么说,集婴也只得强忍住心中火气,继续看着齐恒对离犯施暴。 “看来,你们离国人真是把傲慢融进了骨子里。”说着,齐恒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妨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她,你知道是谁吗?” 说着,齐恒抬手指向了绯夭,“你以为绯夭为什么唯独对你百般照顾?因为她不叫绯夭,她本名叫离凰,是你的亲姑姑!” 齐恒的话,让离犯的双眼猛地睁大,他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绯夭,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齐恒的声音继续响起,“宋国灭离后,由我出面收留离国末裔,便是当年,宋施与离国太子离宁所达成的协议之一。要不是绯夭,恐怕你早就葬身于那场火海之中了。” 这原本应该是他们夜咒内部之间的事情,集婴突然意识到,他跟过来,是多么错误的决定。而且,还看到了那么狼狈的离犯…… 齐恒极其轻蔑的笑了一声,“绯夭带着你找到我的时候,你身中诅咒,要不是绯夭极力请求我救你,我早就放弃你了,更别说还会将你定为夺舍目标……” 听到这里,离犯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他用手捂着耳朵,不停的拒绝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呵。” 重新俯下身子,齐恒一伸手,揪住了离犯的衣领,另一只手摊开手掌,于掌中凝现出一道火红莲花阵法。 “所以清醒过来吧,不要再对我抱有那么恶心的憧憬了,每一次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都恨不得剜去你的双眼!”说着,齐恒便直接将那阵法按在了离犯的额头处,按在了那三瓣火莲纹上。 一瞬间,解除禁止的痛楚,以及他曾经所丢失的全部记忆一股脑的涌上了离犯的大脑中,瞬间,就击溃了离犯。 他跪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嘴角处还挂着透明的jin液,他茫然地盯着虚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离犯!” 到此为止,集婴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挣脱开绯夭的手,毫无顾忌的冲到了离犯的跟前。再近距离看到离犯的样子后,集婴皱起了眉头。 他赶紧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离犯的身上,而后,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齐恒,说道:“齐恒,你知道离犯心里有多憧憬你吧,你这么做,对他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愧疚?”眼看着这个齐国小子昨晚还和宋施纠缠不休,今天就又和离犯走的这么近,如今,竟有胆子来质问他,齐恒只觉得好笑。 “小子,那你呢?先是宋施,后是离犯,我们,彼此彼此吧。” 说完,齐恒便也没再过多的停留,他先是看了一眼离犯,而后什么也没说,就带着夜咒的人离开了。 连绯夭也没有留下。 重新看向离犯,集婴皱起眉头,他伸出双手拍了拍离犯冰冷的脸,问道:“离犯,你清醒一点,离犯!” 过了好一会儿,离犯终于回过了神,在意识到齐恒已经离开了之后,离犯也站了起来,此刻,他额头的三瓣火莲纹已经消失了。 看着离犯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集婴连忙想上去伸手扶住,不过,却被离犯拒绝了。他将身上属于集婴的外套还给了集婴,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第271章 惊弦 终归,童方瑜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北越单方面取消了婚约。 原本他以为,像这般要紧的事情,权星洲会先交由尚书台,交给他,可是这一次,权星洲没有,他将这个消息拦了下来,并直接在朝堂之上宣读了出来,而这,也侧面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即使月阳长公主和他的义女闹出了私奔的丑闻,即使月阳长公主如今被禁足于馥香来,可终归,他们是父女,是至亲,是他比不了的关系! 此事一出,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童方瑜知道,权星洲如今一反常态的越过他,会让朝堂之中的人心更加的惶惶,浮躁之下,必定会有莽夫做出错事。所以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顺从,百分之一般的顺从。 最终,那一天的早朝,从始至终,童方瑜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的盯着,替权星洲扛着来自各方的压力。 虽然他心里清楚,他这么做只会让权星洲更加的厌恶他。 不过,他无所谓了,被对方恨的时间太长了,他都有些习惯了。 由于他的腿伤复发了,所以,散朝的时候,他只能一瘸一拐的,极缓慢的离开。但即使这样,每走一步,依旧是钻心的疼痛。 尚未走到大殿门口,他的额头便已经渗出了一层的汗水,长袖之中的手,也微微的颤抖着。 童方瑜知道,他的身后,权星洲正在看着他。 冰冷地,毫无怜悯的看着他。 就当他打算强撑着走出大殿的时候,还是出了纰漏,他的体力严重不支,抬腿的瞬间险些摔倒,而就当他以  191 为他要在对方面前出丑了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稳稳的拖住了他的胳膊,回头望去,那人竟是朝中少数和他鲜有往来的太尉,羊赫。 羊赫此人,在童方瑜看来,就像是某日间突然出现的,同朝为官这些年,对与杨赫的身世,纵使童方瑜百般调查,也终是无果。 将童方瑜扶稳之后,羊赫眯起眼睛,笑道:“大将军身子不好,还是应当好生调养,我一国大将,竟连个门槛也过不去,岂不贻笑大方?” 如果童方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近几年来仅有的一次对话,还是在这种令人尴尬的场景下。 童方瑜没想过羊赫的言语竟会如此直接,羞赧之情让他瞬间红了脸,“多谢羊太尉,童某会的。” 看他这个样子,羊赫依旧笑眯眯,“不过童大将军的这种反应,倒让杨某想起了一位故人,呵呵~你们的表情很丰富,非常的有趣。” 自顾自的说完,羊赫便率先离开了。 看着羊赫的背影,童方瑜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发现,权星洲已经离开了。 羊赫一走出宫门,便有穿着便衣的士兵立即走了过来,那人凑到羊赫的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您先前让我们密切关注的那人找上门来了,现在就在汉阳苑,随行的,还有缥缈门的缥缈子。” “呵呵~” 听完士兵的禀报,羊赫轻声笑了出来,“看来今天,还真是一个思故的好日子啊,走吧,去汉阳苑。” 另一边,方才殿门口,童方瑜与羊赫那在旁人眼里看来无比暧昧的一幕,权星洲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加任何掩饰的表达着对童方瑜的杀妻之恨,而对方呢?也从来只是忍着,受着。就像是赎罪一样,他一生未娶。 不过,这些年来,权星洲渐渐了解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知道——童方瑜,喜欢他,或者说是爱他,非常的爱。 一直知道,却在一直的装傻,也一直在有恃无恐,因为他认定,无论他如何对待童方瑜,对方都不会离开他,童方瑜,就是这么的贱! 可是今天,眼看着童方瑜和羊赫,看着童方瑜面对羊赫羞红了脸的样子,他突然又不是那么的笃定了。 童方瑜也会喜欢上别人吗?他也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别人吗?他……会离开吗? 接二连三的疑问让权星洲方寸大乱,他只能自我安慰道:“他走了更好,孤早就不想看见他了,他喜欢上谁,也跟孤毫无瓜葛!” 但是最终,权星洲悲哀的发现,他的嘴硬,根本没有让他的心好过哪怕一点点。那种可能会失去童方瑜的恐惧和不安,一瞬间就将他彻底吞噬了。 而后,他立即转身,吩咐身边的内侍,说道:“孤要去大将军府,你们谁也不许跟着!” 回府的路上,童方瑜几乎是咬着牙硬撑着过来的,直到到了府门,他才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没有昏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医刚为他开了药方,见他醒了,太医说道:“将军,可好些了?” 这太医在童府侍奉了一辈子,是童方瑜最为信任的人。 略微的点点头,童方瑜开口说道:“先生,您不必瞒我,是不是我的病又重了?” 见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老太医先是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将军,您说您这是何苦?您本就畏寒,不该淋那场雨啊。” “咳咳——” 开口之前,童方瑜剧烈的咳了几声。 “我也没有办法,王上恨我入骨,他已经不怎么见我了,要想见他,我只能这么做。不过可惜,北越还是毁了婚约,东凉危矣。” 两人正说着,突然,下人立即走了进来,还未等他开口禀报,就见权星洲一身常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见他竟然会来,童方瑜一惊,随后赶忙想要下地行跪拜礼。 “躺着吧!”不过,权星洲却是怒喝了一声,随后,他屏退了左右,让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权星洲看着脸色极差,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极度虚弱的童方瑜,他心里一紧,他本想训斥童方瑜几句,就如同以往一样,可是张嘴,他的气势就弱了下来,“听闻你一回来就晕倒了,你,怎么病的这般重!是因为那场雨吗?” 权星洲时隔多年的关心让童方瑜眼睛一酸。 他垂下眼睑,无声的摇了摇头。 第272章 风筝 童方瑜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父亲领着来到练兵场,在比武岛台上见到权星洲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时候,童方瑜尚且还不会武。 比武台上,面对着三名士兵的围攻,手持一柄长戟的权星洲丝毫不落下风,戟身轻抖,轻而易举的就破了三人的合围之势,转眼之间,便是胜负已分。 以往,童方瑜是非常不愿意习武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手持一卷诗书,伴着明朗日光,悠闲地度过。而就是这一面,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可比武台上,风华绝代的王子那傲人的风姿,却深深地烙在了童方瑜的心上。从此以后,童家那个喜爱读书的少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深谙兵法鬼道,武艺高超的帅才出现了。也因为如此,他终于得以见到了权星洲第二面。 虽说弃文习武,但是说到骨子里,童方瑜还是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心思细腻的他。第二面之后,他便知道,他喜欢上权星洲了。 他们童家世代武将,英豪辈出,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所以,身为男儿,喜欢上另一个男儿,这件事在童方瑜所处的世界里,已经足够被处以极刑,更何况,他喜欢的,还是高高在上的权星洲,未来的东凉王,那么,就更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所以,他选择了隐藏,选择了对自己撒谎。让自己永远停在了为臣为友的位置。 不过,他做的并不好,对权星洲的爱恋让他在得知琼家意图谋反的事后,发了狂。他不再是权星洲的朋友了,甚至,成了对方的敌人。 而眼下,当亲眼见到对方在得知他晕倒在府前的事后竟然亲自赶来看望他,甚至,还久违的开口关心了他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几句。童方瑜骨子里的书生气瞬间占了上风,险些哭了出来。 但是童方瑜的这些心思权星洲根本不会知道,更何况,这些年来,他对童方瑜粗鲁野蛮早已成了习惯,所以眼下,见童方瑜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只是沉默的低着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瞬间,权星洲便怒上心头,说的话也更加的恶毒,“看来大将军身体无恙,孤是白跑一趟了,真是可惜。来的路上,孤甚至还为大将军想好了坟茔之处。” 权星洲的话让童方瑜瞬间从刚才那虚假的温  192 暖之中回过神来,良久,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如此,真是有劳王上了,臣怕是配不上王上亲自挑选的坟茔。” 而后,虽然刚刚权星洲让童方瑜在床上躺着,但是,童方瑜还是硬撑着身体,走下了床,此刻的童方瑜,像极了风中浮萍。他重重的喘着气,跪在了地上,说道:“王上,北越刚刚毁了婚约,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现状,其余的事情,就交由臣去做。所以,王上还是尽快回宫吧。” 见童方瑜竟然对自己下了逐客令,权星洲的怒火更盛了,他再次回想起了刚刚大殿之上,他与羊赫之间的氛围,是那般的缠绵,相配…… 然后,他极其轻蔑的冷哼了一声,随即垂眼冷漠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童方瑜,说道:“说来,大将军为什么至今不娶妻房呢?” 权星洲的话让童方瑜的瞳孔骤然缩紧,登时连呼吸也跟着一滞。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复,但他知道,他必须回复。看他这样,权星洲继续说道:“还是说,大将军根本就是不喜女色,而好龙阳?童文白,回答我。你让我走,是我妨碍到你与心上人恩爱了吗?” 权星洲问这话的时候,没有自称为“孤”,而是说了“我”。而上一次对方这么做,还是他灭了琼家满门的时候。时过境迁,对方再次这么做,却是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童方瑜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实在是无比的荒唐和悲惨,他就像是一只风筝,只能永远的围着权星洲转,将他的喜怒当成自己的喜怒。 他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编织谎话。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坦诚地回答道:“王上,臣并非喜好龙阳人。” 说着,童方瑜抬起头,对上了权星洲看过来的眼神,“不过,王上说的没错,臣多年不娶,确是因为心中有一爱慕已久的心上人,而那人,也的确是个男人。” 童方瑜的确坦诚地回答了,权星洲立即紧张的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焦急的问道:“是谁!” 童方瑜不明白为什么权星洲会这般在意,他只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是想以作为要挟他的筹码,而后,童方瑜直觉好笑,因为即使权星洲没有这么做,他也会心甘情愿的跟在对方的身后,忠心耿耿,一直到死。所以他撒谎了,“那人已经故去多年,王上就别问了。” 直觉告诉权星洲,童方瑜一定是在说谎。可是,他又不能强迫对方承认他喜欢自己,所以,一时间,他只是用力的捏着童方瑜的下巴,皱着眉头,凝视着对方的脸。 为什么童方瑜,总是会让他感到这般棘手! 看到最后,权星洲故意勾起嘴角,他俯身凑到童方瑜的耳边,低声说道:“既然大将军可以接受男人,那么,让孤发泄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这是权星洲最后的一招了,他等着童方瑜狠狠地推开他,甚至对方打了他,他也可以理解,只要对方跟他说了实话,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是,童方瑜没有,“王上三思,切勿毁了自己的清誉!” “啪嗒”一声,权星洲清楚地听见自己的理智之弦断了,他的眸色沉到最深,随后直接横抱起了童方瑜,将他扔到了床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童方瑜,开口说道:“童方瑜,你杀了我的女人,如今,你有这种遭遇,全是你活该!而且,被我宠幸,你该感到幸运才是!” 第273章 迷惑 其实童方瑜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问权星洲,是否,他真的就如此罪不可赦?为了保住他权氏的王位,他已经倾尽所有了。这些,在权星洲的眼里就真的不值一提,是他自己犯贱吗? 无数次,在他咳血咳的昏天黑地的时候,他都想问。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将自己这些年所压抑的情感全都袒露出来,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凭什么”!他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一定要付这种代价吗!天下人的喜欢是喜欢,他童方瑜的喜欢,就是罪吗! 就在刚刚,他喜欢了很多年的,早就不是昔日比武台上风华绝代的少年,对他说,是他活该,这一切,就是他的咎由自取。然后,童方瑜突然就不想问了,甚至,他也没有力气再去坚持了。在权星洲的眼里,他早已腐烂的体无完肤,问,就太可悲了,即使,他早已可悲至极。 深吸了一口气,童方瑜躺在床上,他本想起身,可他是在没有力气,所以,他只能扭过头,看着权星洲,用权星洲永远不会懂的眼神。 也许,他是真的不够聪明,固执过了头,不仅害了自己,也伤到了权星洲。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做臣子的,怎么能违逆王上的意愿呢?臣,谢恩便是。” 权星洲见自己耐着性子等到的答案,竟然是这个,童方瑜,那个不近声色,冷漠禁欲的童方瑜,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权星洲觉得自己此事的心情无比的复杂,童方瑜难得的顺从让他很有成就感,可是,对方的顺从却是在这种事上,又让他怒不可遏。 想着,他一边解开腰间的腰带,一边也上了床,将童方瑜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权星洲其实鲜少有机会能这么近距离的细细看着童方瑜,而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童方瑜会有“东凉第一美人”的美誉,因为他,真的非常的美丽。 随后,就像是中了邪似的,权星洲垂眼看了一会儿后,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覆上了童方瑜的脸颊。 权星洲的触摸,让童方瑜的心猛地一跳,这他梦寐以求了近乎一生的触摸,如今虽以这种方式实现,可是,他还是很开心,很幸福。 不过,他不能让权星洲继续这么温柔地对待他,因为他真的不能确定,再这样下去,他还能不能藏得住。 所以,他主动的伸出手握上了权星洲的手,依旧是以往胸有成竹的语气,他知道,权星洲最讨厌他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王上应是从未与男人有过床笫之欢吧?恕臣逾越,就请王上躺下来,由臣来服侍王上吧。” “你和男人做过?” 童方瑜话里话外所表达出来的意思让权星洲倍感震惊,随着这股震惊一起的,还有令他不解的心痛。他紧紧地盯着童方瑜,用手直接掐住了童方瑜的脖子。 “回答孤!” “臣不敢欺瞒王上,臣与男人做过。” 不过这句话,童方瑜就是在撒谎。他喜欢权星洲已经成了一种病症,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别的人碰他呢,这么说,不过就是故意的而已。 而且,他认定,权星洲从未与男人做过,所以,他一定不会看出来。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这件事呢?不过马上,童方瑜便为自己找出了一个答案,毕竟,谁也不想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吧。  193 “呵,呵呵呵呵……”这个时候,权星洲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声童方瑜从来没有听过,那笑声,让童方瑜感到心惊。然后,就听权星洲松开了他的脖子,并从床上站了起来,“童大将军,你还真是喜欢让孤对你刮目相看啊。” 俯身从地上捡起自己脱下的大氅,穿好后,权星洲转过身,背对着童方瑜,继续说道:“童文白,你知道你有一个习惯吗?” 权星洲的突然反悔让童方瑜有些惊慌,再加上对方刚刚的话,他开始不断的回想自己刚才究竟是哪一步漏了马脚。而这个时候,权星洲说道:“你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吞咽口水,呵,呵呵~” 笑过之后,权星洲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道:“和你做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吧。真好,连你也有喜欢的人了。” 权星洲的话说完,就直接开门离开了。那一刻,看着权星洲的背影,童方瑜真的很想开口叫住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想告诉他,哪里有什么已故的心上人,他喜欢的,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的人,一直就是他权星洲,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最后,他也没有开口。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痛彻心扉的绞痛,以及一连串重重的咳嗽,最后,他竟吐了一大口血,从床上直接摔倒了地上,第二次晕了过去。 “臣参见王上。” 权星洲回到王宫以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脑中全都是下午童方瑜那差到极致的脸色,虽然童方瑜一直说那是由于旧疾复发,可是他知道,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所以马上,他便宣了太医。 权星洲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平身了,随后,立即开口说道:“古太医,你一直是孤身边最为得力的人,这些年来,也没有卷入朝堂之争,所以,孤一直都很信任你。所以,孤现在有一件事要命你去办,你应该能保证不让孤失望吧。” 那古姓太医一听,再次跪于地上,说道:“王上重托,臣一定会竭力完成,不负王上。” 权星洲点点头,随后说道:“你去替孤打探一下,童方瑜将军的身体状况,如今究竟如何!切记,探听回来,立即来报,不许声张。” 另一边,在被迎到汉阳苑的偏室等候的这一段时间里,饶是绝顶聪明如宋施,也绝不会想到,此刻正朝他们走来的会是谁。 “好久不见了,宋子放~” 当宋施听到这个声音,一时间,他除了震惊再做不出其余的表情。 回身看着,这个站在侧室门口的男人,以及男人脸上那熟悉的嗜血又疯癫的笑颜后,他不确定的唤了一句,“赫阳……?” 第274章 至交 不止宋施,连君默在听到赫阳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一惊。 他这一生,因为要寻找齐恒,也算是与诸多人等打过交道,但是,这其中唯一能称得上是疯子的,就是赫阳。 一个只要欢愉过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子。 见他们再见到自己以后,表情如此搞笑,赫阳忍俊不禁的低声笑了出来,而这一笑,就让宋施和君默立即便确认无疑了。发了疯的恶鬼没有死,而且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多年不见,君先生更加的迷人了。” 这之后,他便自顾自的想要伸手,触碰君默的脸颊。 就在这个过程之中,君默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身上所携带着的是比起那时,更加浓重危险的恶意。 是的,不是杀意,而是恶意。君默知道,对于赫阳这种人来说,往往,恶意要比杀意更加有趣。 就像折磨人,远比杀人要有趣得多。 一时间,以君默如今的修为,也罕见的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一滴冷汗,顺着脸颊缓缓地滑了下来。 见他这样,赫阳轻声笑了一下,随后就只是用指尖挑起了那滴冷汗,感受着指间的潮湿,赫阳开口说道:“君先生莫忧,只是个玩笑。” 而后,他便垂下了手。 伴随着他的动作,君默明显感到,那股恶意也一并消失了。 赫阳走到了一旁的主座,率先坐了下来,继续说道:“虽然我人在东凉,不过,一直以来,你们的消息我还是很清楚的,在这里我先祝贺你们两位,终于有情人得以眷属了。” 赫阳的话音刚落,他便直转矛头,用一种极其悲哀和可惜的眼神看着早就已经和他印象中的至交完全不一样的宋施,随后说道:“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你说温祁是不一样的,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选择相信了你,可是现在,你却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我就该早早地杀了他,永除后患。” 赫阳的这番话让宋施眼眶一酸,他知道,赫阳生性寡情恣意,旁人的事他绝不会管,而自己,就是对方认定的,唯一的挚友。 微垂眼睑,宋施苦笑了一声,“人生无常,万事如此。就算是我,也是算不到的。赫阳,这就是命。” 如若是以往,赫阳肯定会反唇相讥几句,但是如今,似乎就连他的心性,也跟着变了一些。见宋施也信了天命之说,赫阳笑叹道:“你和他,你们还真是像极了。” 而后,他便率先将话题引回了正题,“不久前,馥香来的月阳长公主传了消息过来,我就知道,我们重聚的日子就快到了。我也大致的能猜到你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月阳长公主,终归是个女儿家,在遇到童狐之前,或可有所作为,但现在,她担不起那个胆子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虎符,并亲手交到了宋施的手上,“宋子放,我不知道你现在认定的那个主君是否就是你最对的那个,但是你,永远都是我赫阳的挚友。” 当赫阳拿出那块虎符的时候,有些事情宋施立刻就明白了。 “你,是把自己当成了我的底牌?” 君默听闻,也是大受震动。 见他想到了,赫阳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说到底,这也是我欠你的。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是章燃的手笔。” 在回去路上,章燃主动地和君默讲起了自己和赫阳相识相交的那些日子,那段日子,是他最苦涩人生的唯一一点糖。 “他说他欠我,其实,我欠他的才是更多。” 君默看着宋施,没有说话。 “记得那个时候娘死了,我被赶出了王宫,是他第一个和我说话的。” 想起那日初见,宋施的脸上,笑意更是落寞。 “其实我挺意外的,因为整个善川都说他疯了。”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勉强的继续说下去,“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我,你知道他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莫不是你也被你爹赶出来了?” 君默没有笑,但是,宋施笑了,“那个时候,他就坐在路边的草堆,嘴里 194 还衔着一根杂草。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好自由,我好向往。” 说着,宋施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极其愧疚地说道:“我本想成为他的朋友的,可我最终却成了他的桎梏,他的枷锁,是我,让他变得不再自由了!” “子放。” 君默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我倒是觉得,他很乐在其中。” 说着,他拿下宋施的手,取出自己的手帕放到他的手上,继续说道:“我想,他一定也不想你自责吗,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另一边,在送走宋施和君默以后,赫阳并没有在汉阳苑过多的停留,而是很快又去了另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童方瑜的府邸。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偷偷地来到童方瑜卧房的屋顶,偷窥童方瑜了。最开始,他只是想收集情报,顺便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个手握重权的大将军杀了,但现在,他的目的,就已经单纯变成了偷窥。 赫阳很清楚他不喜欢童方瑜,这样做,只是因为很有意思。 因为常年在暗中或偷窥或观察童方瑜,所以赫阳也知道,童方瑜对权星洲抱有的感情不一般,那感情与宋施和温祁之间的是一样的。 不过,也许也不太一样,因为温祁毕竟还算真心爱过宋施,那个权星洲,赫阳怎么看都觉得,他简直厌恶童方瑜到了骨子里。 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 毕竟,他是个没有喜欢经验的人。 但是,当他掀开那块瓦片,看到屋子里的时候,他却发现,童方瑜竟然狼狈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身边,还有一摊血。 “不是吧,死了吗?” 因为偷窥,让赫阳得以知道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这个在外人面前一手遮天的童大将军,已经身染重疾,剩下的日子也就三个多月。 第275章 拨云 再说眼见着离犯万念俱灰般的背影,集婴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外套,随后,他一咬牙,便追了上去。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 不过,此刻,他就是不能放任离犯独处! 离犯走得很慢,集婴也没有跟得太紧,只是走在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最后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而后,离犯停下了脚步,就这样席地坐了下来。 从离犯的位置,几乎可以俯瞰整座馥都,不过,也就只能看到整座馥都,在远的地方,比如他的故国离国,是一点也看不见。 可即使如此,离犯还是逞强似的继续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最后,集婴看得分明,一行眼泪顺着离犯的眼眶滑了下来。 集婴觉得,那行泪也许是他看过的最美的眼泪了…… “绯夭,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不是没有好奇过,自打自己有了记忆开始,绯夭,就一直和他形影不离,并且对他非常的好,是那种付出一切的好。而以绯夭自己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为什么,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呢? 那个时候,绯夭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你别再问,我不会回答。”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离犯总觉得,绯夭在看他的时候,眼神很悲伤。 她似乎在透过自己,怀念着别的人。 不过,因为是绯夭,,所以离犯也就随她去了。 而现在,当初那些无果的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因为绯夭就是离凰,是他的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离犯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在平稳着自己的心情。他决定不再深究了,事实上,他一直就是个不太擅长思考的人,他性子直,而且不聪明,想太多,会让他的头很疼。 离犯对自己竟然能这么快从巨大的失落中走出来感到很佩服,他最后遥望了一下远方,便起身站了起来。 “额!” 转过身,他看着竟然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集婴,先是一愣,随后瞬间就红了脸。 “你,你怎么还跟上来了?” 见他似乎不难过了,集婴的脸色也稍微的缓和了些,他主动的走上去,开口问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昨天晚上是你安慰我,今天,就当我还人情。你不难过了?” 但是他的这个问题显然准确的踩在了离犯的雷区上,让离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集婴不知道,离犯之所以会这么快走出来,是因为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想绯夭,刻意的避开了齐恒。 离犯是个很要强的人,和齐恒一样,他也讨厌所有的软弱。陷入失落难以自拔?他光是想想,就恨不得抬手直接结果了自己。 但是,对于这些一无所知的集婴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问的离犯一时间差点又要流眼泪。他极其羞愤的瞪着集婴,而后扬起拳头打算给对方一拳。不过到最后,那一拳落下,却变成了极轻的触碰。 “你快闭嘴吧!” 齐恒在那之后,也只是跟众人说了一句“从此以后,缥缈峰的君默也是夜咒的主人”,便遣散了众人,独留下绯夭一个人。 长出了一口气,齐恒开口说道:“对不住,我对你心爱的侄子用了那种极端的手段。” 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这一次他和君默两人从宋国旧址回来,齐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如今,他更是罕见的主动道了歉。 绯夭一愣,继而说道:“主人,我与离犯都是您的下属,随您处置,您不必道歉的。” “可我想解散夜咒了。” 齐恒的下一句话,更是直接惊得绯夭停下了脚步。 “你也不希望离犯一辈子活在我的影响之下吧?” 看她如此吃惊,齐恒只是笑。 “魑魅魍魉始终跟着我,七律貌似和安远门的风炼关系不错。” 齐恒继续说着,绯夭听得出来,如今他的语气里,已经少了许多执念。 他好像,突然间就释怀了一切。 “你们姑侄两个,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可以随时离开,我不拦着。” 而这, 就是今天齐恒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君默和宋施从汉阳苑回到客栈的时候,迎面就撞见刚刚从山上下来的集婴和离犯。 离犯一看见君默,先是一怔,继而极其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晦气。” 君默看得出来离犯对齐恒很重视,所以对于他的敌视,君默表示理解,但是理解是理解,若要他拱手相让,那也是痴人说梦,决计不能的。想着,君默便刻意的忽视掉了离犯,忽视,是他自小的拿手好戏。 离犯本以为在见到宋施以后,会主动地走过去,和对方去到别  195 处,坦白心意。可是他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身边的集婴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的,只是怔怔的站着。离犯“啧”了一声,继而小声提醒道:“你杵这干什么呢?去啊!” “那你怎么办?” 见他竟然想把锅甩到自己身上,离犯气急败坏的翻了个白眼。 “你怂就认怂,带上我干什么?我用你管?” “好吧……” 最后,集婴只得鼓足勇气,走到了宋施的面前。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宋施率先开口说道:“集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应该决定的这般草率。不过,你的话我不急听,我的话,你却必须现在就要听,跟我过来。” 说着,他便直接走进了客栈内,而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齐恒和绯夭也回来了。 离犯看着齐恒,他本以为对方会和他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齐恒只是绕过离犯,快步走到了君默的面前,直到离开也没多看离犯一眼。 齐恒疏远的如此明显,让离犯的心又是一痛,不过,他还是佯装无事的走到绯夭面前,说道:“绯夭,不对,离……离凰姑姑,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见离犯竟然如此平静的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绯夭的眼眶立即便湿润了,她一把将离犯搂进怀里,说道:“谢谢你,离犯,谢谢!” 将他们这幕温情场景看在眼里,集婴终于松了口气,而后,他笑了笑,便跟上了宋施。 第276章 暴露 “怎么没有一个人过来?” 本来,为了保险起见,赫阳是想等着附近过来个下人,然后在引着对方发现童方瑜的,可是他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 无奈,他只得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着的黑色方巾,蒙在了脸上,随后来到了童方瑜的卧房。 小心翼翼的走到童方瑜的身边,他蹲下身子,用手推了推童方瑜,但是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 心下一惊,赫阳赶紧将童方瑜翻过来,在看到对方白色亵衣上沾染着的触目惊心的大片血红,赫阳眉头紧皱。 伸出两指探了探童方瑜的鼻息,而后他有伏在童方瑜的胸口听了听,在确认他还有心跳以后,赫阳长出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童方瑜,这个号称“东凉第一美人”的男人,继而冷笑道:“童方瑜,就算要死,你也要死在权星洲的面前。” 说着,他便摊开手掌,于掌心之中凝成一尊十层金塔,将那金塔悬于童方瑜的额头之上,而后就见第一层塔中散出了一道金色阵法,那阵法旋转而出,很快就融入进了童方瑜的体内。 一时间,童方瑜苍白的脸色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眼球轻转,大有要醒过来的势头。 见状,赫阳伸手覆上了童方瑜的眼睛,说道:“可不能让你这么快就醒过来呢,不然你看见了我,我会跟麻烦的。所以,再多睡一会儿吧,童将军~” 说完,他便又施了一道沉睡术。 做完这些之后,赫阳便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而后大喊了一声“不好啦,将军他晕倒了,快来人啊!” 喊完,赫阳便没再继续停留,利落的翻上屋顶,离开了。而在他喊完之后,没过多久,童府的下人们才纷纷赶了过来。见屋内如此景象,立即便叫来了太医。 “唔……王上……” 童方瑜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嘴里下意识喊得还是权星洲。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扭头看向外面,此刻,天竟已经黑了。 患了绝症之后,童方瑜明显的感觉到,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了,就如今日,他一事未做,一日就又过去了。 看着外面的夜色,童方瑜微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便唤了人进来,打算更衣。 北越悔婚,那就意味着战事将起。 而且,一定是死战! 眼下,七国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东凉,加之不久前北越刚刚大胜漠燕,正是势头大盛之时,若对方此时决定出兵,那到时—— 想到这里,童方瑜心口一痛,险些又吐了血。 穿好衣物后,望着镜子中形容枯槁的自己,童方瑜长出了一口气,继而脸上又恢复了外人眼中的那副“权臣”模样。 他一边走出卧房,一边对身边的人说道:“药煎好了就送到书房来,还有,今天我晕倒的事情别传到小姐的耳朵里。” 另一边,童方瑜不知道的是,他第二次晕倒的时候,周围伺候的人有一个是古太医安插的眼线。 因为此人极其擅长易容术,所以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出破绽。 自然,也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探听到了童方瑜的真实病情。 当他趁着混乱偷离童府,将结果和古太医一说,古太医立时大惊,随后,他便急急忙忙入宫了。 自古太医离去,就一直在等着消息的权星洲一见他回来了,也不让他行礼,忙问道:“不必行礼了,快说!” 但是古太医还是跪了下来,他低垂下头,声音里满是颤抖,“王上,大将军……大将军身患重症,怕是活不过岁末了。” “什么?!” 听古太医竟然探听回这么一个结果,权星洲立即勃然大怒。 他完全不信,只当是古太医也被童方瑜收买了去,故意为之。 一把拔出佩剑,权星洲走到古太医的面前,将剑搭在了古太医的肩上。 “诅咒重臣,欺君罔上,只凭这两项罪名,孤就能立即要了你的命,诛了你的三族你信吗?”虽然嘴上是如此说,但是心里,权星洲知道,古太医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想相信罢了。 古太医以首叩地,答道:“王上圣明,此事乃是臣的手下在旁亲耳听到童府那位老太医说的,绝不会有假。” 怎么可能呢?他,他怎么可能会活不到岁末呢?他不是说要一辈子护住我的东凉王位吗?他怎么敢死! 握着剑柄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权星洲在心里不停的问着,吼着,他不相信,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那他,现在如何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权星洲再次开口问道。 古太医如实答道:“大将军先是在府前晕了一次,而后,又在自己的卧房里吐了血,晕了第二次,若不是有人发现,恐怕——” 他竟然在卧房里吐了血! 那岂不是在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权星洲意识到以后,往后踉跄了几步,手中的佩剑也陡然掉落,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比琼兰死的时候还要痛,他几乎无法忍受这种钻心的痛苦。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夺去了他的呼吸,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大口呼吸着。 古太医一看,知他是过度呼吸了,立即慌忙的赶了过去,从  196 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了权星洲的口鼻。 “王上,王上,请您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权星洲缓了过来,他茫然盯着前方,红了眼眶。 “你差事办得很好,下去吧。” “你打算抛弃我了吗?” 之后,权星洲极其疲惫的躺在地上,他望着高高的殿顶,声音沙哑的问了一句。 而随之一并的,还有权星洲的两行眼泪。 另一边,宋施领着集婴来到了集仲惠的房前,他看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说道:“合作之事达成,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正式开始夺权了。” 说着,他看向集婴,继续说道:“两日后,我会为你安排一个面见东凉王的机会,集婴,你要做的,就是四个字——挑拨离间。” 第277章 取眼 “主人,这里就是安远门历代门主沉尸之处了。” 自从那晚见过周夔之后,齐书便带着鸿夜赶到了昔日安远门的大本营——方外城的深处。 “地博安远,悬居其上。洞天镜像,方外城开。想当初,也是名震七国,如今,竟也成了这般破落之所,所以,没有人能逃脱得过时间的制裁。”踏入方外城内,齐书如此说道。 在鸿夜的带领下,齐书来到了当日被安远门人下葬的最后一任门主——曾洵沉尸的悬崖边上。站于山之巅,向下望去,尽是滚滚波涛。这时,鸿夜开口说道:“因为沉尸着历代安远门门主,故被安远门人称为‘安魂海’。每一代安远门门主都会被放进惊天石棺,沉入这里。” 齐书听闻,却是不屑一顾的笑了笑,他笑容桀骜,和齐恒有着几分相似的同样俊美非常的脸上,却是和齐恒完全不一样的恶毒。 “鸿夜,看来你还不够灵敏,竟被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欺瞒住了,这里,只沉着一口石棺。” 说着,齐书便伸出了手,轻轻一扬,随后,一口石棺便破海而出。 那石棺重重的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走到石棺附近,齐书伸手轻轻的触摸着石棺周遭的太阳纹,随后浅笑道:“不过,若是对方是叶昀,能瞒过你,也不算你无用。” “叶昀?主人,他不是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吗?” 当听到齐书竟然开口说出了一个本应死了两百年的人的名字,鸿夜眉头一紧,表示十分不解。 “呵呵~”齐书继续笑着,“是啊,本应该早就死了的。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不愿离开的亡魂不是吗?” 听完齐书的话,鸿夜大惊道:“属下并无此意。” 不过,齐书并没有在意,他接着说道:“当日我那儿子屠了叶家满门的时候,你应该也见到了,于叶家之下那个东西——聚阴台。” 鸿夜当然记得,即使是他,也从未见过那种阴邪的东西。很难想象,那还是出自一个凡人之手。 “当日,叶昀将自己的肉身主动地封在了聚阴台,一旦我被封于七国之内的肉身有一处有了异动,那他就能立即感知到。” 说着,齐书的眼神再次蓄起满满的愤怒和仇恨,他的笑容看上去也相当的狰狞,“而且聚阴台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即使肉身消失,灵魂也会永聚不散,冒着永不入轮回的风险,他也要盯着我,盯死我,呵呵。” “太子殿下,从没人对我这般好,我会一辈子效忠于您的!” 突然间,齐书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多年前,他与叶昀叶枫杨初次相识的那天。那一天,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不顾众人阻拦跑到他的面前,羞涩却也勇敢的对他说着一生效忠。 “太子殿下,我好像有了心仪之人。” 再然后,画面变幻,昔日少年成长为了倜傥的青年。 他跟在齐书的后面,涨红着脸,语气极轻。那时,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好到齐书认为,对方是自己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最后,美梦陡然停止。再回想,便是叶昀领着他的心上人,带着重兵,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他是在太过天真,所以才会在末世之中相信所谓的友情,才会落个被最为信任之人背叛的下场。叶昀看着他,看着已成为阶下囚的他,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对方只和他说了一句话,“西陈做的恶太多了,我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齐书收起了笑容,他聚气于掌中而后一掌就推开了密封着的棺盖。 看着棺中的不腐男尸,齐书双指一引,一股黑气便自男尸的口中飞出。再然后,男尸竟然自己睁开了眼睛。 并且,是三只眼睛。 鸿夜看得分明,这三只眼睛和齐恒左眼处的那只鬼眼是一样的。而普天之下,拥有三鬼眼的,就只有一个人——传说中的氏簇堂。 传闻氏簇堂可操控四冥阎罗,修为极高,最后却无故失踪了。 一直有人想要找到氏簇堂,可是找了两百多年,都没有找到。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死了,而且还放在惊天石棺里。 鸿夜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而就当他处于极端震惊之中的时候,齐书竟然生生的取出了男尸的三只鬼眼,即使已经尘封了许多年,但是鬼眼一接触的生灵立即便恢复了生气。和齐恒的左眼颜色不一样,这三只是赤红色的。 低头看着掌中之物,齐书眼中流露出相当兴奋的光芒,而后,他便将三只鬼眼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立即便吞噬了齐书,齐书仰起头,不可抑制的发出了一声咆哮。 而只是一声咆哮,便让大地颤抖,甚至连海面都受到了波及,一时掀起了万丈高的巨浪。 强大的力量,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齐书笑道:“接下来,我们也该去找我那不听话的儿子了。” 就当齐书成功的取走了那三只鬼眼之后,位于齐恒右眼的时莲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封印自己的阵法有了震动。 而后,他开口对正等待着君默回来的齐恒说道:“小子,看来你和你师兄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时莲已经许久不出现了,听他突然开了口,齐恒眉头一紧。 时莲抬头看了看自己居住的这个空间,继续说道:“当年氏簇堂是用四冥阎罗封印的我,而现在,我感觉不到四冥阎罗的存在了。” 一听他这么说,齐恒立即心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的封印被解开了?可是氏簇堂已经失踪了两百多年!难道……” 时莲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下身子,说道:“既然封印解了,我就不能留在这儿了,不然那个人会找到我的。” “你要去哪?” 时莲笑了笑,他将屠神握于手中,最后说道:“你放心,我只是去找一个可以承受得住我的肉身,我答应你的那句话依然作数。所以,在哥哥没回来之  197 前,小子,保护好你自己的小命!” 第278章 天劫 二百二十年前,在西陈王朝的西部,那片一望无垠的大漠上,一匹黑马正驮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疾驰。 马背之上,那孩子身中四箭,凝固的血将他的衣服阴成了乌黑。 死亡之神,随时都会降临,夺走他的性命。 不过,终归还是黑马跑赢了死亡之神,在天黑之际,它终于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赶到了西陈在大漠所设的都府,将那孩子送到了时任震边大将军叶辉叶光美的面前。 彼时的西陈王朝,如果说还有一个忠臣良将的话,那么这个人就非叶光美莫属。当叶光美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尤其是看到了他那不同于常人的第三只眼,一瞬间,他便知道了这孩子的身份。 那是一个在几年前一度相当流传,如今却是无人敢再提的流言——天道已死,天煞必现世于天都,逆天改命者,三眼通天人。 而眼下,这三眼通天人,就这样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叶光美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唤。 后来,叶光美秘密的将这孩子救活,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并让他用头巾蒙住了额头处的第三只眼。叶光美告诉他,除非必要之时,否则,哪怕是死也绝不能取下头巾。而且,普天之下,他绝对不可以将三眼之事告诉给任何人!这孩子,便是氏簇堂。 五年后,西陈皇帝下调令让叶光美返回皇都天印城,封其为护国公,收走了叶光美的兵权。叶光美心知肚明,此次名为升迁,实则监禁。陛下,已然不信他了。 叶光美脱去铠甲,带着氏簇堂回到了府邸,也就是在那里,十二岁的氏簇堂第一次见到了叶光美十五岁的独子——叶昀叶枫杨。 叶枫杨,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的所有优良传统,他少年老成,德行端正,连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水准。 也许是由于叶光美常年在外征战,驻守边疆,所以,他们父子之间的情谊极其淡薄。甚至,氏簇堂看的分明,在叶枫杨的眼底,隐藏着一股极深极重的恨意。 虽说如此,但是叶枫杨对氏簇堂却是相当的热情,短短几日,两人相处的,就如亲兄弟一般了。 然后,叶枫杨理所当然的像氏簇堂提起了一个人—— “怜贞,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其实,我和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好。”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他们并排坐于屋顶,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头顶的星星。 “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当看着你跟着他老人家一起回来的时候,我很讨厌你。因为你们看起来,才像是一对亲父子。” 氏簇堂的话一向很少,他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 看他竟然和自己道歉,叶枫杨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用力地拍了拍氏簇堂的背,“你个傻小子,跟你枫杨兄长不用说抱歉,我们,就是亲兄弟。” 这一次,氏簇堂没有说话。 仰头将酒喝尽,叶枫杨率先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道:“明天,兄长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仰头看着叶枫杨,氏簇堂发现,对方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向往。 叶枫杨眨了眨眼睛,他有些醉了,“那是一个如红日一般炽热,如明月一般皎洁,神明一样的人。是这世间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最后,叶枫杨说出了那人的名字——西陈太子——齐书齐子雅。 那是氏簇堂第一次听说齐书的名字,他只有一个感觉,叶枫杨口中的这位太子,名字很好听。 后来,叶枫杨果真说到做到,两天后一大早,他便拉着氏簇堂的手来到了东宫门口。 虽说是太子东宫,但是,一路上,氏簇堂却并没有见到多少宫人,所过之处,雅致而又冷清。完全不像是太子的居所,倒更像是个文人骚客的住处。 “太子殿下,我把人带来了。” 叶枫杨的话刚一说完,一个穿着素衣,留着一头银白长发,样貌俊美到几乎令人震惊的地步的少年便出现在了氏簇堂的面前。银发,自古便是皇族的特征,所以,氏簇堂知道,他一定就是太子齐书了。 氏簇堂下意识便想要行跪拜之礼,但是却被对方拦了下来,对方微微的摇了摇头,浅笑道:“来时枫杨没和你说吗?这里没有太子,只有齐子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必行这种礼数了。”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一个人,只是跟你说话,你就觉得如沐春风,他看你一眼,你就不由自主的感觉欢欣,发自内心的痴迷。 氏簇堂看着齐书和叶枫杨两人结伴的背影,一股从内心深处燃起的火热看是慢慢的将他灼烧,而就在这个时候,额头处,那常年无甚异样的第三只眼睛,却突然刺痛了一下。 这之后,一得空闲,叶枫杨便会带着氏簇堂来找齐书,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很快的就熟络到了一处。尤其是氏簇堂,每每一见到齐书,他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到别处,满心满眼,就只有对方一人。 而每当发觉这个小自己几岁,虽还未长成,却也英姿初现的冷峻少年那始终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齐书也不会恼怒,他只会和善的朝他招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一些,而后,将手搭在对方的头上揉一揉,眯起眼睛,露出极其好看的笑容,对他说道:“怜贞,你总这么看着我呢,我有这么好看吗?” 氏簇堂从不会说谎,所以他点点头,说道:“嗯,子雅非常好看。” 可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叶光美就知道了氏簇堂被叶枫杨带着见了齐书的事情。那一刻,叶光美无力的仰头长叹了一声,他的眼里写满了悲哀,写满了无可奈何,他的声音无比的苍老,无比的疲惫—— “终归,这天劫任谁也躲不掉,改不了!” 那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氏簇堂极其少见的主动地对叶枫杨说道:“枫杨,当日你说的果然没错,子雅的确是个如红日,如明月一般的人物。谢谢你,让我认识他。” 第279章 崩坏 (一) 时过境迁,很快,七年光景就在弹指一挥间过去了,这一年,国家栋梁,为西陈王朝奉献了一生,位列三公的叶辉叶光美病死了。 而叶光美的死,也标志着西陈王朝最后一点的气数,尽了! 站在灵前,望着面前的棺椁,已经长大成人,继承爵位的叶枫杨面色沉重。叶光美临死之前,将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告诉给了他,叶光美告诉他,氏簇堂就是可逆天改命的三眼通天之人! 他的旁边,氏簇堂也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他明白叶枫杨有多矛盾,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宿命,竟  198 是要他亲手杀了他的挚爱,这是何等的讽刺! 可若是不这么做,如今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老百姓们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他们正翘首期盼他这变数! 他们心中所有的希望! 而后,叶枫杨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沉默,他走上前,伸手覆上棺椁,开口对氏簇堂说道:“怜贞,今晚去和太子殿下道个别吧。” 一开口,氏簇堂便知道了叶枫杨的选择,而那,也是他的选择。叶枫杨,选择了天下苍生。 他选择了抛弃齐书。 “道别,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去也罢。” 那一刻,氏簇堂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暗淡。 深吸了一口气,叶枫杨转过身看着他,苦笑道:“还是去吧,选择之后,便再无退路了。我不想你留下遗憾,你,喜欢子雅不是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叶枫杨第一次喊齐书“子雅”,而不是“太子殿下”。 氏簇堂没有否认,事到如今,也没有否认的必要了。他转过身,便想离开灵堂。 看着他的背影,叶枫杨继续说道:“想要苍生认同你这通天之人,便需要一个让他们看到果。去吧,鬼使一脉,有你要解决的因。” 站在灵堂门口,氏簇堂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问了叶枫杨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吗?” 叶枫杨愣了一下,不过,他终归也没有选择和氏簇堂说谎,他紧紧地握起拳头,开口答道:“灭天煞,必须分其形,封其体,散其魂,碎其魄。使之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为人。只有这一个办法……” 氏簇堂听完,也只是沉默了片刻,最后,他开口说道:“在那之后,枫杨兄长,我会自行剜去这三只眼睛,毁了这一身的修为,终身不再出世。到时候,这三只鬼眼,就拜托你了。” 氏簇堂说完,就离开了。而此时的叶枫杨早已热泪盈眶,他强忍满腔酸楚,深深地朝他作了一揖。 “太子殿下,三眼之人既已知道是谁,还是趁早除之为好。” 此时此刻,东宫之中,齐书的面前,下属递交给了他一副画像,而画上之人,正是摘下头巾,露出三鬼眼的氏簇堂。 看着这幅画像,齐书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眼中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而后,氏簇堂来了。 将画像收了起来,齐书先是屏退了下属,而后,便让人将氏簇堂唤到了自己的面前。 齐书看着氏簇堂,只是若无其事的笑道:“怜贞找我有事吗?你可是从未在这个时间来过。” 氏簇堂并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自顾自坐在了齐书的对面,望向齐书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情。 “子雅。” 终于,一段相当长的含哥兒整理沉默之后,氏簇堂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伸手握住齐书的手,但是齐书却躲开了。 “!” 而这一躲,便让氏簇堂立即便明了了许多的事情。他垂下手,眼里的光再也没有亮起。 是的,像齐书这般通晓人情的聪明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氏簇堂对自己所抱有的是什么感情呢?因为无法回应,所以他才一直装傻到现在。 知道自己一定是躲得太明显了,齐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后,氏簇堂开口了,“子雅,你相信命吗?” 齐书没有说话。 氏簇堂继续说道:“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坚定命运的选择,要我不能违逆天命,却没有一个人问我愿意不愿意……” “那你愿意吗?” 低头看着自己握了一空的手,氏簇堂苦涩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想通过,以后,也不会再想了。” 说着,氏簇堂站了起来,他走到齐书的面前。 即使刚刚齐书那般明显的拒绝了他,可他,还想最后试一次! 齐书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氏簇堂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睁睁的任由对方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就这一次,别拒绝我……” “怜贞……” 齐书是想拒绝的,可是,他刚一开口,他便被对方封住了嘴唇,那是一记万念俱灰,苦涩至极的吻。 “子雅……” 一吻作罢,氏簇堂眉头紧锁。 “我喜欢你。” 最后,氏簇堂只是紧紧的抱了抱齐书,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东宫。 直到氏簇堂离开好一会儿,齐书都没有动。 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他,氏簇堂是第一个。 氏簇堂在离开东宫之后,并没有回叶府,他在马市上买了一匹快马,便快马加鞭的策马离开了天印城,直奔鬼使所世居的地狱之畔,他要去封印一个在那里作恶长达千年之久的魔鬼。 站与高楼之上,看着一骑绝尘的氏簇堂,叶枫杨扭头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宋炎宋重火,日后宋国的开国之君,如今的宋侯。 “也许当初,我就不该让他认识齐书。” 宋炎没有说话,他无声的走到叶枫杨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叶枫杨没有紧皱,“又或许,其实当初我就应该被人活活打死,不应该向齐书求救。” “昀儿!” 显然,宋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低声喝了一声,语气低沉,“无论发生了何等巨变,我都会陪着你。我知道你不愿,亲手手刃自己的恩人,挚友的痛苦我也不想让你承受,但是,这就是命,无可更改!” 叶枫杨深深的低垂下头去,他长叹一声,最后说道:“这天命,真是令人恶心至极……” 第280章 崩坏 (二) 在那之后,三眼通天人现世的消息便于四海之内传播了开来。 而彼时,齐书的父亲,西陈纣帝突患恶疾,一病不起。一时间,重担全都压在了齐书的肩上。 因为齐书始终相信即使氏簇堂真的是三眼通天人,自己,也的确是天煞转世,凭借着他们之间多年的情谊,对方,一定会相信自己! 所以,他只是让叶枫杨亲自派出一小队兵士前去找寻氏簇堂的下落,并没有痛下杀机。 但是他哪里会想到,就是他的这一份天真,让他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切身体会到了何为众叛亲离! 叶枫杨在接到命令的时候,立即与宋重火联名传输于各国公侯,定下了攻打天印城的日期。 而后,他又联络上了氏簇堂,让他即刻动身赶回天印城,用以来迷惑齐书。 一切准备就绪后,宋重火从后面伸手揽住了叶枫杨的腰身,说道:“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无需介怀。以后,你的名字会被天下苍生铭记。” 叶枫杨低垂下头,怅然若失地说道:“会吗?天下苍生会铭记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的名字吗?” “会。而且,诛杀邪  199 魔,是天经地义,无关恩义。” 宋重火语气十分笃定。 似乎就连苍天都想让西陈结束统治,这天晚上,卧床旬月的纣帝病危了! “父皇,您不能死,西陈,还要靠您!” 跪于龙榻旁边,齐书紧紧地握着纣帝干枯的手,这双昔日孔武有力的手,再也不能指挥千军万马,叱咤江山了。 纣帝微微转过头,他其实已经看不太清齐书的脸了,可他依旧还是死命的睁着眼睛。 “天下人皆说朕的儿子是天煞邪魔,是祸乱江山的不祥,可朕从来都不信这些,你是穆棱与朕的孩子,你怎么可能会是天煞!” 纣帝的声音非常的沙哑,语气里是不甘与愤怒,“可是天下没有人会在乎这个,他们只想尽快杀一个人,来发泄心中因无能而产生的恨!” “子雅,子雅!” 说到这里,纣帝接连唤了两声齐书的名字,他拼尽全力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抛弃你的仁慈,不要信任任何人,活下去——” 纣帝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无力地松开了齐书的手,双眼圆睁的看着远方,就这样断了气息,殡天了。 “父皇!!!” 不过,天命早已写定,齐书的悲剧已经不可避免。终于,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那是在纣帝下葬后的元宵佳节之夜。 天上,明月高悬,地上,火光冲天,七国联军合力攻进了天印城,攻到了皇宫口。 向下望去,他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而天阶之下,位于最前方,他看到了两个极其熟悉的面孔。他们一个是叶枫杨,一个是氏簇堂。 突然间,父皇临死前的声音在齐书的脑海里骤然响起,原来,他真的天真到令人可笑的地步。 “呵,呵呵呵……”想着,齐书笑了,他悲哀的看着那两个人,往昔之间的一切渐渐的褪去了颜色,成了冰冷的灰黑色。 “去吧。” 眼见着叶枫杨迟迟不下最后的命令,宋重火开口对氏簇堂说道:“怜贞贤弟,你还在等什么?” 氏簇堂看了一眼叶枫杨,最后,叶枫杨扭头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语毕,氏簇堂便径直的朝着齐书冲了过去。 那一刻,齐书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所以,他没有逃,他也无力逃脱,他只是一眨也不眨的,冰冷地看着氏簇堂操控四冥阎罗化进了他的体内,几乎是同时,他的头发便变成了纯黑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齐书嘶吼了数声,最终,这股几乎将灵魂揉碎的痛感使他昏厥了过去。 齐书昏厥过后,四冥阎罗便重新现出了人形,殇麟低头看着齐书,随后说道:“这之后,只需要对他施以‘分体灭魂’之刑,天煞之劫就结束了。” 氏簇堂没有理会殇麟的话,他只是看着齐书,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他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四冥阎罗相视一眼,没再说话,消失了。 他慢慢地蹲下来,他想伸手碰触齐书的脸颊,可是最终,他的手还是停下了。 他收回手,像是笃定齐书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小声地说道:“子雅,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你也要永远恨着我!” 而他赌对了,齐书的确听到了。 就当齐书打算与鸿夜去往东凉的时候,这一段陈年旧事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齐书停下了脚步,他猛地回过头,一掌隔空击碎了石棺。 “我当然会永远很着你!” 在他们两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一个人来到了安魂海。 而这个人,正是叶枫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可最终,三鬼眼还是被齐书找到了! “子雅……” 他知道,眼下当务之急,他一定要赶在齐书之前找到齐恒,如今他已经无力阻止齐书了,能做到的,就只有同为鬼眼拥有者的齐恒了。 自从宋施在告知集仲惠和集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的两天后,一个宫人果真带着旨意找到了他们。 不过,此时此刻的权星洲却并没有在王宫里,而是在童方瑜的府邸。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想问问童方瑜,为什么要隐瞒病情?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 他高坐于主座之上,眼神复杂的看着童方瑜,而童方瑜没有看他,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 紧握了下拳头,权星洲率先开口道:“大将军隐瞒孤的事情,孤已经知道了。孤想问问大将军,是打算到死都不跟孤说实话吗?” “王上。” 童方瑜依旧没有抬头。 “您是一国之主君,我是您千千万万臣民中的一员,此等小事不必扰了圣听……” “你抬起眼睛看着孤!” 没等童方瑜的话说完,权星洲便起身走到了童方瑜的面前,他一把捏起童方瑜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而后,权星洲冷冷的看着童方瑜,说道:“童文白,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第281章 铺陈 说实话,最近几次的接触,让童方瑜有些搞不清楚权星洲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坚定的相信,权星洲就是这个世上最希望他死的那个人。 可是,当他真的要死了,对方却又是这种反应。 没有预料之中的欢喜,畅快。 反而还表现出一副不想他死的表情,就好像—— 权星洲喜欢他一样……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他童方瑜可是灭了琼岚满门的始作俑者,他们之间自那日起,便只剩下了一个字,那就是——恨! “回话,跟孤发誓,说你不会死!” 迟迟不见童方瑜说话,权星洲急了,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的重了起来,“你不说话,是真的想让孤用强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已然接近病入膏肓,他的脑子不像从前那样活泛了,也不再想从前那般能忍,他看着权星洲,语气里满是疲惫,“权星洲,你喜欢上了我吗?” 他没有唤他王上。 也没有唤他的字:云辰。 这一问,权星洲愣住了,他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可是令他更加惊讶的是,一时间,他竟不想反驳……! 而这犹豫到了最后,成了沉默,而沉默在童方瑜这里,就是否认。 拿下权星洲的手后,童方瑜剧烈的咳了一阵,权星洲看得太清楚了,童方瑜又咳血了。 壮年咳血,无药可医。那一抹猩红刺的权星洲痛极了,他再度向伸出手去,这一次,童方瑜拒绝了他。 “王上千金之躯,此举实是折煞臣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活着,臣自然也会为了君好好活着。” 分明的到了回应,  200 但是这回应,却让权星洲更加的烦躁了。最后,他没再多说,只是说道:“大将军的身子虚弱成这副模样,近期就不必上朝,在家好好休养吧。东凉的一切军务,就交由童狐将军吧。” 童方瑜知道,对方这么做无异于是夺了他的权,可如今情势如此危急,想着,他忙开口谏道:“王上……” “大将军,孤不是在跟你商量。”不过,权星洲并没有让童方瑜的话说出口。 背过身,权星洲说道:“不要想着在暗中搞小动作,孤会每天都来看望大将军。” “赢儿,你在想什么?” 另一边,自时莲离开之后,齐恒就始终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 君默见他这样,只是默默的坐在了齐恒的身边,主动地握上了齐恒的手,开口问道。齐恒回过神来,他看着君默,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 “默哥,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过,我担心你生气,便一直没敢问。” “到底什么事!” 见他一向不喜拐弯抹角的性子,此时却吞吞吐吐,君默有些焦躁。 深吸了一口气,齐恒先是伸手揽住了君默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随后说道:“去宋国的时候,想必你也知道了齐书对待我的手段,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这个混蛋爹,的确很强。” 说到这里,君默已经知道齐恒想要问的是什么了。 齐恒接着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默哥,你能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吗?” 在君默的印象里,他的赢儿一向无比自信,从不言败,也没有人能轻易的打败他。可是,如今,他的赢儿竟然想到了死亡。 君默的瞳孔骤然缩紧,齐恒的话让他无比的恐惧,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过齐恒会死,这个问题,对他太过残忍! “赢儿。” 沉默了好一会儿,君默终于开口了。 “我不能答应你。” 说着,君默抬眼对上齐恒的眼睛,微微笑着,“我想了想,果然,如果这世上没了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默哥……” 君默轻轻地抚摸着齐恒的银发,他的眸子里满是柔情,只会给与齐恒的柔情,“赢儿,还记得当初我赠与白玉月纹链给你时说过的话吗?对玉,象征着成双成对,是姻缘的意思。既是姻缘,便是一生一次,两个人若是少了一个,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就是一生的残缺。赢儿,我是个不太圆滑的人,甚至,有些固执,一但认定了的人,便是至死不渝。”君默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绝美,那样的令人心惊,移不开眼去,而这样的人,是桃红色的,是独属于他齐恒的!君默慢慢的将脸凑了过去,从额头开始,眉骨,眼睛,鼻梁,嘴唇,再到下巴,每一处他都落下一吻,而后,他继续说道:“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不会在这个没有了你的世上多活一瞬。赢儿,我大概从来没有说出口过,赢儿,我惜你,恋你,爱你,你于我而言,就是全部,是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存在。”最后,君默抱住了齐恒,紧紧地抱着,“更何况,我追了你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追到了,我怎么舍得放手呢?死都不会放手的!” 君默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深深的震撼到了齐恒,一时间,他追悔莫及,他怎么忍心问君默如此残忍地问题! “默哥,我不会死!” 想着,齐恒环住了君默。 他坚定的承诺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活下去!” 而这天晚上,刚刚接手含哥兒整理童方瑜军权的童狐又一次来到了馥香来,来到了月阳长公主的面前。 见她来了,月阳先是一愣,随后笑道:“童将军,明日便是你们筹谋之事的最关键时刻,你实在是不该在此刻来这里。” 童狐看着她,完全无视了她这一翻委婉的逐客令,开口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是宋施的眼线。” 月阳没有说话,她只是一副无谓的表情看着童狐。而她的这副无谓,让童狐无比心痛。 但是她没有退缩,她一连几步走到月阳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便是主动献了一吻,这一吻很快,在月阳推开她之前,童狐主动地结束。她看着月阳,终于,月阳的表情由无谓变成了震惊。 “呵,你终于换了一个表情。” 悲哀的笑了一声,童狐说道:“权月阳,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童狐,都会带你走,我,认定你了!” 第282章 先礼 “呵。” 继那之后权月阳也笑了,她看向童狐的眼神让童狐心里一凉,对方从来没有用过那种眼神看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疏远与冷漠。换一种说法就是,那是王族的眼神! 童狐眼看着对方起身站了起来,而后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权月阳逼近她的时候,那种压倒性的王族的气势让童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忘了呢?这种眼神她分明以前就见过,初见宋施时,对方就是这种王霸天下的眼神。而他们,才是一种人! 伸出手捏住童狐的下巴,强迫着对方对上自己的眼睛,权月阳将童狐的动摇尽数看在眼里,却依旧不为所动。 “你说,你要带本宫走?” 称呼变了,她们自幼相识,这么多年来,无论经历了什么,对方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自称过“本宫”,而现在……那一刻,童狐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了,她只是任由对方擒着她的下巴,冰冷地看着她。眉眼微眯,权月阳继续说道:“童狐,看来宋施并没有将当日本宫与他所谈之事全部告诉给你啊,一个他国细作,究竟要厚颜无耻到何种地步,才会说出刚刚的那番话来,本宫算是知道了。” 说着,权月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漏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而且,你不会真的以为当日本宫是真的想同你逃离东凉吧。” 如果说,此前权月阳如何对待她,童狐都可以当她是在恨自己所说的气话而忍耐下来,但是听到这里,权月阳竟要连她唯一的念想也要一并击碎。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那些两人相依的美好时光,任谁也不能否定,即使是权月阳,也不能! 但是权月阳还是开口了,她说的那样的无情,决绝,“那只不过是我想反败为胜而走的一步险棋而已,而显然,这是最错的一步棋——” “啪!” 权月阳的话刚一说完,童狐便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后,童狐扭头,无言的离开了。 偏着头,权月阳伸手碰了下流血的嘴角,她笑了笑,看着手指上的血,她如愿的说道:“是啊,就该是这样,你要离我远远的 201 ,越远越好。” “宋子放!”看着宋施即将离开的背影,权月阳顿了顿,最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宋施回身看着她,没有说话。 紧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权月阳继续说道:“帮我一个忙吧,事成之后,给童狐一个好的归宿,她应该活得自由自在,而不是被困死在东凉,困死在我这里。” 宋施一愣,倒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对于权月阳的这个决定,他已经有所预料。 然后,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只是应道:“既然如此,便请月阳长公主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多谢。” 心里松了口气,权月阳开口谢道。 艳阳高照,君王临朝,大吉。 早朝散去,回想起刚刚一班朝臣得知自己将军权交由童狐后,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王座之上,权星洲轻蔑的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大殿口走进来两个人影,那是两个少年,走在前面的那个,头系绣有齐国云雷纹的抹额,权星洲知道,他就是齐国的少主了。 不过,让他更加在意的,是他身后的少年。 这个有着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事的,令人不快的少年,是谁? “你,是谁?” 带到两人走到面前,不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权星洲便开口,直指集婴身后的宋施。宋施从未见过权星洲,在此之前,他本以为一个将大权全权交给臣子的人定是个迂腐无能的人,可此时此刻,宋施知道,他想错了。这个东凉王,不可小觑。 而后,宋施主动地走上前去,先是施以一礼,继而开口说道:“草民名为宋施,自子放,宋国人。”见他竟然如实露了身份,集婴有些惊讶。 “宋施……” 权星洲显然也很吃惊,他与温祁之间的风月之事早已传的天下皆知,两人决裂的消息,传的便更是快。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传闻竟真到如此地步,宋施,真的连身形样貌都改了。 略微的点点头,权星洲继续说道:“既然大名鼎鼎宋施亲自到此,那便直说吧,你与月阳都达成了什么共识?” “呵呵。” 心知自己先前所订下来的应对之法已不奏效,而后,宋施便也不加隐瞒,如实说道:“长公主以万民为先,决意拥戴集氏少主为新齐王。” “好一个以万民为先。”权星洲笑道,但是他的眼底却丝毫笑意也没有,“代价呢?说说代价吧。” “东凉易主,清君侧。” 宋施这简单的七个字却让权星洲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真是一个正义至极的名头,孤还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不过马上,权星洲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东凉易主可以,清君侧,不行。” 宋施没有说话。 在此之前,根据他探听得来的消息,权星洲应该是将童方瑜恨进了骨子里,可是…… 这时,权星洲从王座上起身,他走下天阶,走到宋施的面前,“童狐是你派来的吧,如今,我已经将军权全给了她,所以,别碰童方瑜。” 说着,他终于又看了一眼身旁始终未发一言的集婴,“听闻当初,你与温祁初识,也不过他这个年纪。从头再来,你也是辛苦。” 说完,权星洲便离开了。 宋施扭头看着权星洲的背影,这个男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要交出东凉的准备,而“不动童方瑜”就是他提出的筹码。迂腐无能的昏君吗?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个男人,简直精明隐忍的可怕! 当端药的下人见到权星洲的时候,手里的药汤险些洒了出来,辛亏权星洲手疾眼快,方才稳了下来。 “王…王上!” 接过汤碗,权星洲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下去了。 彼时,童方瑜正躺在床上休息。 将汤碗放到一旁,权星洲轻轻地坐在了童方瑜的床边,他只是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第283章 互明 权星洲就这样默默的陪着,默默的看着,头脑中开始慢慢的回想起他和童方瑜的初见。 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父王的生辰,只不过那日他生病了,所以并没有出席。可是,那一天,其实他还是去了,然后,他看见了坐在父亲旁边,一袭白衣,无比乖巧的童方瑜。 但是那个时候,他离的太远了,再加上童方瑜生得一副女相,所以,他想当然的把对方认成了女孩。 后来,他病好了,本想着再见一见当日宴会上的漂亮女娃,他去了童府,可是却被告知,童府只有一个少爷,并没有小姐。 这之后,他便被父王派上了战场历练,这件事就这样被搁置一旁了,等到再回来,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三年的风沙磨砺,让少年大有所长,无论是样貌还是心性,都更加的成熟了。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再见一见当初的那个女孩。 权星洲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直到成功为止,他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与那个他在沙场上朝思暮想的少女的再遇,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他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少女! 即使已经过了三年,即使当初也只是远远一望,可这白衣,这容貌,权星洲念了三年,他绝不会认错! 比武台下,那白衣少年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炽热,伴着这明朗光景,熠熠生辉。对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举破了三人的合围之势,权星洲匆匆的下了台,躲藏了起来。他将自己藏在阴暗处,他的头脑里总是会浮现出刚刚那人看向自己时的模样,他的心,跳得令人心烦! 也就是当天晚上,他就打听到了对方的名字,那少年叫童方瑜,字文白,是童将军的独子。权星洲想,文白吗?与他还真是配。 可是,好像他们之间总是会阴差阳错的错过,每当他想去找对方的时候,对方总是不在。比武台那天之后,他第二次去找了童方瑜,可是却得知,他跟着童将军奉命离开了馥都。这一去,便又是两年。而就是在这两年里,他遇到了他以为的真爱——琼岚。 然后,童方瑜回来了。 再度回来的童方瑜,再寻不到当年白衣少年的一点痕迹。 自那时开始,童方瑜便一直一直的跟在他的左右,成了他的心腹,成了他的至交。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们之间反目成仇,他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真的永远失去童方瑜。 一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三次错过将是生离死别,权星洲紧紧地握起童方瑜的手,他将对方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你这算什么?是想要我求你别死吗?” “王上  202 ……” 不知道何时,童方瑜醒了。 他看着权星洲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被握着的手,神色一暗,随即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您这样实在是令臣惶恐,臣不值得被王上牵挂至此——” 这一次,权星洲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受够了童方瑜再跟他说话之前,总是想着他是东凉王的身份,他受够了童方瑜那种唯唯诺诺的目光。 他猛地站起来,怒视着童方瑜,歇斯底里的吼道:“王上王上王上!童文白,你就不能只把我看成是权星洲,权云辰吗?” 童方瑜看着怒不可遏的权星洲,良久,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继而竟笑了出来。 “只把你看成是权星洲,权云辰?呵,呵呵呵……”,童方瑜低垂着头,不去看权星洲一眼,“把你当成东凉王,杀了你的女人,我是平定叛乱,把你当成是权星洲,杀了你的女人,我便是罪大恶极!” 说着,童方瑜抬起头,他的眼眶通红,可他没有流泪。 “你想我把你当成是权星洲?好,那我这一次就把你当成权星洲。权星洲,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维持谎言了,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厌倦做你的臣子了,也早就厌倦了这已经烂透了的东凉,我甚至,早就厌倦透了你!” 童方瑜笑了,他笑的极其悲凉,极其可怜,“其实你也没有那么爱琼岚吧,否则,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面对着童方瑜的爆发,权星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顿时清楚了一件事,一见他本该早就明白,却一直自作糊涂,不肯承认的事实。其实,他们之间的第三次错过,早就开始了! 倏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行热泪便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它的滴落,让童方瑜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权星洲没有理会,他只是失神般定定的看着童方瑜,意识到之后,那汹涌的爱意让他根本无力招架。 原来,他竟早就不可控制的喜欢上了童方瑜! 童方瑜见他突然间情绪大变,心知定是他的话说的太重了,他眉头紧蹙,撑着身子便想要走下床去,走到对方的身边去。 “是啊,你说得对,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也的确,没有我想的那样那么爱琼岚,文白,你始终都是对的。” 权星洲主动的走到童方瑜的面前,他低垂着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童方瑜,“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童方瑜仰头看着权星洲,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即使知道是罪大恶极,也不想放手。童文白,就是这么喜欢权云辰。” 权星洲深深地看着童方瑜,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是东凉王了,我想带你走,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会”。 看他们二人终于算是互明了心意,屋顶,赫阳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轻声笑了笑,他眺望向远方,说道:“子放,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喜欢这种心情,的确很有意思,也难怪你会向往了~” 第284章 后兵 在回去的路上,集婴看着宋施,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今日见到这个东凉王,你很高兴吗?” 那之后,当宋施看向他的时候,那种眼神,让集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一直以来,他所认识的宋施,或者说想象的昔日的宋施,都是温文儒雅的,内敛沉稳的,但是这一眼,集婴知道,他错得太离谱! 是啊,他早就该想到的,宋施,不仅仅只是一介谋士,他还是昔日七国最强的宋国国君,更是唯一一个通过叛乱而登上王位的野心家。 他究竟是天真到什么地步,才会仅凭着他与温祁之间的那一点风花雪月将他想象成一个弱者。 宋施通过集婴看向自己时那略带吃惊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看上去非常的亢奋。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将这种感觉总结为两个字:鲜活。上一次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是章燃。 深吸了一口气,宋施开口说道:“为君者,若能韬光养晦,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必成霸业。集婴,他是你很好的效仿榜样。” 集婴知道,他接下来的问题,不该问,可是,他还是问了,“你当初选择温祁,也是因为这个吗?” 宋施顿了顿,他摇了摇头,笑道:“温祁和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选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话说到这里,宋施想,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将话挑明吧,他停下脚步,继续说道:“集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别用自己和温祁比。” 终于得到了回复,是意料之中的拒绝。很奇怪,集婴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痛苦,很失落,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就这样,接受了他第一次恋情的失败。 集婴笑了一声,他点点头,说道:“果然是这样吗?我就知道。你放心,喜欢你的这种话,我不会再说了。但你,不能再拒绝我的好意!” 自和权星洲见过一面后,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东凉的朝堂,势力有了非常明显的更替。权星洲选择了主动退位,将王位让给了月阳长公主,这是其一;童方瑜也随之一并交出了手中的全部实权,在那之后,选择了隐退,这是其二。 而更令东凉朝堂震动的是第三件事: 月阳长公主一上位,便与以集婴为首的齐国残部达成了结盟。 达成结盟的当天夜里,宋施独自一人带着一坛酒登上了高楼,坐在屋檐上,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而后,他提起酒,开口道:“温渠稀,再过不久,我就能回去了。” 说着,他仰头豪饮了一口酒,他的酒量不太好,一大口下去,便已经有些上头,他低低的笑出了声,继续自言自语,“你说这算不算先礼后兵?我当你的臣子,你不珍惜我,我就选择成为你的敌人,呵呵~” 眼前,他又想起了温祁的模样,想起了他们的种种。 “混蛋温渠稀,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给我把握住了啊!” “赢儿!”而发生变化,并不仅仅只有东凉的朝堂,还有齐恒。这一个月以来,君默就觉得齐恒的状态很不对劲,而今天晚上,齐恒消失了。 他几乎找遍了每一个他能找的地方,夜咒和魑魅魍魉,任何人都没有看见齐恒。他就这样,留下了囚天,突然地消失了! 齐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此时的他,正身处于一座山洞里,手脚,都被一团黑雾缠绕着,动弹不得。 这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除了齐书,还能有谁呢? 正  203 想着,鸿夜便率先的走了过来,他看着齐恒,这个当日几乎要了他的命的人,冷声说道:“好久不见了,齐恒。” “呵,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边用力的想要挣脱,齐恒一边杀气肆意的说道,“要不是你当日跑的太快,你早就成为我的剑下亡魂了。” “是吗?” 鸿夜听完,脸色骤变。 他一把揪起齐恒的头发,冷声道:“要不是你有通眼的可能,要不是主人想要活得,你以为你真的是我的对手?” “呵,呵呵呵~”听他连失败都不敢承认,齐恒笑的极其嚣张,他满是蔑视的看着鸿夜,进一步挑衅道:“既然如此,你敢把我放了吗?我们再打一场!” 而不等鸿夜开口,这个时候,齐书的声音响了起来,“鸿夜,这么暴躁,可不像你。”说着,他看向齐恒,看着齐恒未戴眼罩的左眼,笑道:“宋国一别,别来无恙啊,月赢。”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齐书的话刚一说完,齐恒便大声的呵斥道,一见到齐书,他就想起了他那为了救他,而豁出性命的娘亲,除了君默,唯一会对他好的血亲!“齐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看他这么易怒,齐书眼神一冷,继而,他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月赢,你真是毫无教养。” 当听到那记响指声之后,齐恒突觉心口一阵绞痛。 连带着,他的双眼,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这阵绞痛到最后,让齐恒生生的喷出一大口黑血来,那血溅到地上,向上滋滋泛着黑气。 但是,真正让齐恒心知大事不妙的,是他双眼处渐渐明显起来的灼烧感—— 那是数万生灵失控的征兆。 见他终于安静了下来,齐书对鸿夜说道:“很少有人有机会见证通眼,鸿夜,看仔细了。” “齐恒……还我命来!” “杀了齐恒,杀了齐恒,杀了齐恒!” “将齐恒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一时间,数万生灵的怨念一股脑的全都冲进了齐恒的脑海,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包围,被撕咬,被灼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而还手之力的他,能做的只有哀嚎,毫无尊严的哀嚎。 就像是感受到了此时齐恒所遭受的痛苦,刚刚获得肉身的时莲猛地睁开了眼睛,“小子!” 第285章 混沌 虽然看上去齐恒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鸿夜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对面,齐恒身上所携带的力量正濒临失控。他的双眼,不停地向外流淌着泛着黑气的鲜血。 而在齐恒的意识之海里,他已经被数不清的亡灵吞噬了,那些亡灵张着血盆大口,疯狂的撕咬着他的身体,啜饮着他的献血,汲取着他的灵魂。 画面,这些亡灵被杀的画面,伴随着无与伦比的痛苦钻进齐恒的头脑,每一帧,都让齐恒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他空洞的睁着眼睛,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此刻,他只想了结。只想……死! “我不能答应你……我想了想,果然,如果这世上没了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齐恒的眼前,突然响起了君默的声音,以及对方在对他说这些话时,脸上所挂着的坚定笑意。 “默哥……”轻声的呢喃了一声君默的名字,而后,齐恒像是重新获得了力量。重新蓬勃而起的求生欲让他开始恢复力量,并控制住了失控的鬼眼。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他伸手抓住正在啃咬着他的亡灵,随后恶狠狠地咬了回去。 他要活下去,他要回到君默的身边,他要变得更加的强!所以,他要吃光这些亡灵,他要将鬼眼的力量彻底与自己融合! “主人,他似乎平静下来了。” 那些即将外泄的阴邪力量突然间就消失了。 鸿夜蹙起眉头,回头对齐书说道。 听他这么说,齐书也走到了齐恒的面前,他抬起齐恒的头,此刻,齐恒的右眼颜色正慢慢的褪着颜色。 而在他碰触到齐恒的那一瞬间,齐恒的鬼眼与他身上的三鬼眼立即便产生了共鸣。 这共鸣,让齐书看到了齐恒的意识之海。 眼前的场景,让齐书也是一愣。齐恒的意识之海,血色滔天,杀意浓重。在其中央,齐恒正浑身鲜血的往嘴里塞着亡灵的残骸。 “哈……” 齐书被震撼到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齐恒,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过去,“对了,就该是这样才对啊!月赢,你终于有一次让我没有失望了。哈哈哈,哈哈哈,吃吧,过来,吃了我!” “吃……吃了你……” 一把扔掉手中的亡灵残骸,已经完全被杀戮和饥饿控制的齐恒慢慢地走向了齐书。 但是就在齐恒即将张口,朝着齐书的脖子咬下去的时候,突然间,四道白光降临了。 “!” 四道白光散去,在齐恒的周围,出现了四个人。 而齐书看得分明,他们就是当初氏簇堂的四冥阎罗,那四头该死的畜生!齐书冷冷的看着他们,低声道:“四冥阎罗,又是你们四个,不过太晚了,他已经彻底失去人性了。” 那四人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散去了身形,汇聚成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这力量瞬间就洗去了意识之海的血腥与杀气,最后,这力量汇进了齐恒的右眼。见状,齐书立即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紧接着,他从指尖放出了一道黑气,与那白光融在了一起。 “扑通!” 白光消失,齐恒也慢慢地恢复了意识。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痛不欲生的痛楚,以及最后在他耳边响起的君默的声音。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就听面前,齐书开口笑道:“原来我才是被设计的那一个,从一开始,他就算好了这一招后手。呵,可是怎么办呢?氏簇堂,就算如此,他最终还是通眼了。” 听到这里,齐恒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书,开口质问道:“齐书,你这心狠手辣的畜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要放开你吗?”齐书一把揪住齐恒的头发,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恒这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我向你发誓,如果我放了你,下一刻,你第一个杀的人,绝不会是我,而是你那个默哥!” 齐书的话就如同一盆凉水,瞬间让齐恒冷静了下来,冷到了骨子里。他大睁着眼睛,“默哥……” 齐书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些年我看得很清楚,那个孩子很喜欢你,所以,月赢,想要他活,你就要听话。” 说着,齐书松开了齐恒的头发,他拍着齐恒的脸,继  204 续说道:“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齐恒没有说话,但是齐书的话他听见了。 齐书凑到齐恒的耳边,笑道:“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傀儡,替我杀了所有碍事的人,我就让君默活着,安然无恙的活着。” 齐恒依旧没有说话。 见他不出声,齐书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也没有急着逼他,他转过身,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记住,你只有一天——” 齐书的话还没有说完,齐恒却开口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鬼话?” 齐书微微挑了挑眉头,他回头看着齐恒,理所当然的笑道:“因为你,没有选择。” 整整两天,齐恒已经失踪了两天,若是以往,君默或许还不会那么担心,但是事情偏偏是在齐恒问过那种问题之后发生的! 看着两天没有合眼的君默,连离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二话没说,趁着君默没有防备,点了他的睡穴。 显然,离犯这举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动无异于是对君默的关心。而离犯关心君默,这本身就很反常。 离犯被远疆七律和风炼看的烦了,他别扭的吼道:“你们两个看什么看,还不把他扶回房间里去。要是他累倒了,主人回来,骂的是我们。” 知道他是又别扭了,远疆七律和风炼也没有说话,他们相视一眼,便扶着君默回了房间。 夜半三更之时,君默原本紧闭着的门窗突然被一阵风给吹开了。然后,已经失踪了两天的齐恒出现了。他先是回身关上了门,而后慢慢地走到了君默的面前,低头看着君默的睡颜,齐恒低声道:“默哥……” 第286章 决断 “我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我可以让你去见他一面。只不过,他看不见你,而你,也绝不能触碰他。否则,你们两个都会死。” 这是来之前,齐书和他说的话。所以,哪怕很想,他最终也只是紧握着拳,忍耐了下来。他的命,无所谓。他作恶多端,所以,生死,于他不过就是两种不同的结局。但是,君默,他不能死,他要好好活着! 齐恒挨着君默坐了下来,他不能触碰对方,所以,他只能用眼睛,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将君默的模样临摹下来,印刻于心。 “默哥,我这一生经历过太多阴暗,回头看看走过的那段路,全是鲜血与尸骸。我原本已经接受了,因为如此,所以,我也从不奢望任何美好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也许因为君默听不到,所以,齐恒终于可以坦率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也前所未有的充满疲惫。齐恒面带微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与满足。 “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不祥的存在,我被诅咒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命运。罪魁祸首,都是因为我。” 这些话压在齐恒的心里很多年,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他一直强势,霸道,残忍,殊不知,他的心里,早已千疮百孔,满目荒凉。 仇恨,绝望,愤怒,恐惧,一直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摧残着他。 “呵,是不是很懦弱?” 说到这里,齐恒自己笑了出来,但是,他的眼眶早已泛红,放于身侧的手止不住的轻轻颤抖。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笑道:“所以,其实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默哥,我非常讨厌你。” 低头摸着手腕的白玉月纹链,齐恒接着说道:“所以,我才会想要把你染上我的颜色,让你和我一样,变得肮脏,变的罪恶——” 齐恒的话说到这里,君默突然开口呢喃了一句“赢儿……”齐恒一愣,他看着君默紧皱的眉头,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在梦中也还在记挂着他。对方,一直如此,用温柔与执着,彻底改变了他! 想着,齐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解开了白玉月纹链,并将手链放在了君默的枕边。 随后,齐恒起身站了起来,一只手按于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浮于君默的额头,将他的一缕意识融了进去。 “默哥,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绝不会让齐书伤害你。” “赢儿,你去哪?” 君默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方,但是,他的眼前,齐恒的身影正离他越来越远。 那离开的背影,君默曾看过无数次。 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一样,令君默只觉得绝望。 就好像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再追上齐恒了。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挽留齐恒,想要对方回头看他一眼,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恒离开…… 看着齐恒赶在夜色将尽之时回来,以及对方那仿佛释怀了一切的表情,齐书知道,对方一定是接受了他的条件。为了君默,不可一世的齐恒选择成为他的傀儡。成为,他手中杀人的刀! 齐恒面无表情的走到齐书的面前,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言而有信。” “呵呵~” 齐书轻声地笑了两声,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上齐恒的脸颊,齐恒下意识极其厌恶的想躲,但是,他终归还是没有动,任由齐书摸了上来。 见他开始变得听话,齐书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手慢慢的向下,而后,他抬起齐恒的下巴,目光交汇之时,他同时睁开了三鬼眼,刹那间,齐恒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他的意识,开始逐渐地离他远去。 这个过程很快,片刻之后,齐书便松开了齐恒,而此时的齐恒,他的意识已经完全关闭,彻底成为了只知杀戮的傀儡。他双眼空洞的看着齐书,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命令。 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鸿夜无声的走到齐书的身边,他皱着眉头看了齐恒一阵,而后,他开口对齐书说道:“最后的两只鬼眼也到手了,恭喜主人。” 齐书得意的笑了笑,他关上三鬼眼,开口道:“我认了两百多年,今日,我终于可以一一向他们讨回来了。” 这场梦做的实在是过于真实,以至于君默在醒过来之后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很自责,懊恼。为什么他没有跟得更紧一点,他早就应该觉察到的,那一天,当齐恒问他那个古怪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应该觉察到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赢儿,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想到死呢? “赢儿……” 君默微微侧过头,脸颊边突然传来一阵冰冷,君默一愣,定睛一看,他看得分明,那是属于齐恒的那条白玉月纹链。 君默立即从床上起身坐起,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条手链,他知道,齐恒一定是在睡着的时候来过了。也许,如果他的速度够快,还能追上对方……! 想着,他甚至  205 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下床想要去寻找齐恒,而他刚一打开门,正好撞进与宋施一起来看他的赫阳的怀里。 赫阳伸手稳稳地扶住君默,对方现在这般动摇的样子,让他眉头一紧,“君先生。” 但是此时此刻的君默已经再无心去顾及别的人了,他只是说了一声“抱歉”便不管不顾的想往外走。 不过,赫阳和宋施怎么可能就这样任由君默离开呢?赫阳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君默的手腕,开口道:“君先生,就凭你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找到齐恒?” “那我要怎么办!”赫阳的话刚一说完,君默便大声的喝了回去。在宋施的印象中,这应该还是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君默暴怒动摇成这个样子。 君默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那串手链,他低垂着头,声音无比痛苦,甚至还带了些哽咽,“赢儿他来过了,他留下了这串手链,他走了,我要是现在不追的话,我就再也追不上了……再也追不上了……” 第287章 还魂 仲孙段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某个地方徘徊,那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像极了地狱。 在这里,仲孙段不知疲倦的一直走着,就好像只要他坚持下去,就会找到些什么似的。 时间,在这里无处可寻。仲孙段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又或许,他其实已经走了千年万年,其实,他早就已经死了…… 不过仲孙段坚信,自己并没有死,因为当日那个黑影人只是用双龙失魂咒封住了他的一缕魂魄。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之中有力的脉搏,以及与无华的联系。 他就这样又坚持的走了很久,终于,在这团漆黑的尽头,他看见了一团模糊的白色光景。隐隐的,从那光景中,传来了人的声音。 仲孙段知道,这应该就是他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了,所以,他加快了脚步,试图靠近那团白光。但是—— 就当他与白光仅有一步之隔的时候,他的脖子突然出现了一根冰冷的铁链。 他的身后,有一只手正死死的攥着这根铁链。 仲孙段想要回过头去一看究竟,但是,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时抽走了一样,他只得站着,任人宰割。 “你确定你要出去吗?” 终于,漫长的沉默之后,身后的那个人率先开了口,而这声音,仲孙段即使是死也无法忘掉。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他做梦也想要碎尸万段的——齐书。 双手紧握,冲恨与愤怒瞬时支配了仲孙段,他双眼充血,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齐书,是你!” 但是,齐书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然后,仲孙段脖子上的铁链缩小了一圈,紧接着,齐书又问了一遍,“不要说些别的话,仲孙段,回答我,你确定你要出去吗?” 脖子处的铁链让仲孙段有些窒息,他越是挣扎,铁链便勒得越紧,“有种,你就放我出去!” “呵呵~” 然后,他清楚的听到齐书笑了。 而这声笑声过后,一切,就都消失不见了。 就当他猛地回过头,想要动手杀了齐书的时候,他身后的那团白光瞬间便将他全部包裹,再然后,他被带到了——缥缈峰。 “广韵。”就当他觉得无法理解的时候,他的背后,他的师父已故缥缈子——薛城——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在仲孙段的心里,薛城不仅仅只是他的师父这么简单,对方更像是他的父亲,是仲孙段生命中第一个给了他温暖和亲情的人。 “师父……”看着多年未见的薛城,仲孙段的情绪一时间有些失控,可是,当他刚想朝前走向对方的时候,在薛城的身后,突然涌动除了一团黑影。 仲孙段想要大声的提醒对方回头,可是,薛城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仲孙段只能又一次的眼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被人洞穿胸口。 “不要,不要……”这个场面对于仲孙段来说,无异于处刑,看着倒下去的薛城,仲孙段濒临崩溃。 “你看,是你没有救下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你的错,所以,该死的人,也只有你!” 那黑影人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一如当时在兰城,他抬起仲孙段的下巴,“你有什么立场去憎恨程莲呢?想想程莲还真是可怜,平白无故的要承担你的怒火,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错!” “程莲……”仲孙段觉得自己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听过程莲的名字了,甚至,连程莲的脸他都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那黑影人像是早就看透了仲孙段的心思,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他的身边,一个俊秀倜傥的青年出现了。 那青年温柔的伸出手,像是在抚摸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抚摸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看着青年望向他时的微微笑脸,仲孙段的眼角滑落出了一行眼泪。 那青年见他哭了,便慢慢的缩回了手,取而代之的,是试探性的靠近,最后,对方轻轻地吻去了他的泪痕。 “广韵,我会做所有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如果,你最希望我做的事就是去死,那么,我会如你所愿。” 就在程莲起身的那个瞬间,仲孙段有那么一刹那想要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可是,他握了一空——“不要,程莲……程莲,你不要死!” 可是结果又是如何呢?他又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莲走到那黑影人的面前,眼睁睁的,看着黑影人像杀死薛成一样杀死了程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接二连三的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仲孙段彻底崩溃了。 “程莲,你快过来,广韵他的状态不对劲。” 来到兰城很久了,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仲孙段丢失的那缕魂魄。 而就当他们即将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间,一直以来毫无动静的仲孙段终于有了动静。 “唔,不要……” 仲孙段紧闭着双眼,他似乎正在做一个非常痛苦的梦。 程莲想要让他醒过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 万般无奈之下,他开口对周夔说道:“天实,看来要让他醒过来,只有用那招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着,程莲便元神出窍,将所有力量渡进了仲孙段的身体里。 护住了仲孙端濒临破碎的元神。 很快,仲孙段平静了下来,并且,他的眼珠开始转动,最后,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 而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了一声—— “程莲?” 当他扭过头,看到由于失去元神而瘫倒在周夔怀里的程莲的时候,梦中的绝望立刻便吞噬了他。他怔怔的看着程莲,全 206 然不顾还没有恢复力气的身子。此刻,他只想着一件事,他要到程莲的身边去! “不要死,不要连你也死了。”艰难的爬到程莲的身边,周夔无奈,只得将程莲放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仲孙段紧紧地抱着程莲,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第288章 和好 周夔不知道仲孙段在这段时间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笃定程莲会死。但一想到这些事都是齐书做的,周夔的眉头微微皱紧。 没一会儿,程莲将出窍的元神收回体内,他还未等睁开眼睛,就听见了仲孙段的声音,对方似乎一直在哀求着什么,仔细一听,对方竟然一直在和他说“对不起”! 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仲孙段近在咫尺,如此鲜活的脸,程莲的心终于放下了。 回来了,他的广韵,他此生最为重要的人,终于回来了! 想到这里,程莲完全不顾仲孙段已然处于震惊之中,他伸出手,一把按住仲孙段的头,随即便是一记强硬的吻。 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定有着很多话要说,周夔很识趣的默默离开了,给他们两个人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一吻结束,程莲看着脸颊通红,依旧没能回过神来的仲孙段,他微微笑着,说道:“广韵,我很想你。” 仲孙段觉得也许他现在依旧处于梦境之中吧,不然,那个一向刻意疏远他的程莲,怎么可能会做出刚刚的那种事情来。他究竟是思念对方到了何种地步,才会毫无自尊毫无出息的编造出这种荒诞的梦境。可是,如果真是梦的话,他愿意再也不醒过来。 紧握了下拳头,仲孙段一脸哭相,他低垂下头,像极了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程益,这是梦吧,呵,我算是无可救药了。不过,是梦也好,因为有些话,要是真的面对你,我死也说不出口。” 程莲没再说话,因为仲孙段要讲的那些话,他很想听。 深吸了一口气,仲孙段咬了咬嘴唇,他一向是个固执的人,生平最为讨厌的事情就是认错道歉。太不容易了,更何况他要面对的人还是程莲,偏偏,是程莲……!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程莲! “我错怪你了,师父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是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把一切的错都推到了你的头上。” 万事开头难,而一旦开了这个头,一切,其实也就变得简单了,仲孙段有些意外,他竟然还能笑出来,“其实我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你呢?胆小鬼,懦夫,做出这些事的,分明就是我自己啊。” 说到这里,仲孙段原本想偷偷地看一眼程莲的反应,但是,他却发现,程莲正一直紧盯着他的脸看。那种目光,令他心跳加速。 好吧,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吧,反正,这也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不会剩下了。然后,仲孙段伸出了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触摸程莲。而这生平的第一次,即使是梦里,也令他紧张到几乎窒息。 “程益,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因为是梦,所以我才能有勇气做出这种事,反正,是一场梦……” 说完,仲孙段主动地吻住了程莲。 “广韵。” 将仲孙段拥进怀里,程莲细细的嗅着仲孙段的味道。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梦。” 仲孙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下坐直身子,震惊的看着程莲,正搂着自己的程莲,“你,你说什么?这不是梦?这……我醒过来了?” 程莲点点头,笑得一脸宠溺,“是的,你醒了。刚刚我们之间的发生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梦,都是真实。” 仲孙段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程莲的话几乎羞的他想要当场自裁,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既然知道我醒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我出丑是吗?程莲!” 看他又往奇怪的地方不可控制的想了下去,程莲叹了口气,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仲孙段的面前,他低垂下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仲孙段的脸。 仲孙段被他盯的有些发毛,再加上刚刚做的那些臊死人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底气去直视程莲的眼睛。 他想要移开目光,可是程莲去伸出手直接捏住了他的下巴,强硬的强迫着他看着自己。虽然仲孙段第一反应是想要挣脱,但是他的心里,对程莲一直以来的仰慕之情还是让他觉得,这样的程莲真是太惹眼了! 程莲抬起胳膊,进一步的缩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将仲孙段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范围,他看着仲孙段,开口道:“把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这叫坦诚,不叫出丑。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只会感到开心,不会想笑话你。我的心意,你明白吗?” 仲孙段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炸掉了,他一直以为程莲是高洁寡欲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是远远的,偷偷的喜欢。可是现如今这是什么情况?程莲这些撩拨人的话语究竟是和谁学来的?“程……程莲,太近了,你松开我——” “我不会再松开你了。”程莲紧紧地抱住了仲孙段,“叫我程益,就像刚刚那样,叫我程益,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程莲抱的太用力了,但是仲孙段却没有再开口说要他放手了。垂下眼睑,他的脸红透了,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回抱住了程莲,最后,极小声的说了一句,“程益,你变的不正经了。” 程莲听他这么说,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蹭了蹭仲孙段的肩膀,说道:“因为以前我知道你喜欢寡言少语的我,所以我一直在伪装。我忍了这么久,这么辛苦,你要以身相许。” 站在门外,周夔看着屋内他们两人和好的样子,他轻声的笑了笑,随后,他仰头看向天空,心想:这算什么?齐书,我可以理解成你也是有过想要回到以前的想法吗? 而另一边,几乎是同时,齐书也正抬头看着天空,他举起手,继而低声说道:“周天实,你看,我把仲孙段放了。这是我的诚意,那么你呢?也让我看看吧,你的诚意。” 不是说,会和我一起死吗? 第289章 冷暖 “小阳儿,我来啦~” 自从那一天,章燃在夏琼苍的步步紧逼下,稀里糊涂的答应和他重归于好之后,一连多天,夏琼苍几乎天天都会提着各种吃食大摇大摆的走进他的丞相府。全然不顾周围的人是如何谈论他们的。不过,章燃心里也清楚,像夏琼苍这样的人,如果他真的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他就不是他了。 放下手中的公文,章燃看到已经走入房中的夏琼苍,先是叹了口气,随后说道:“你最近这么闲的吗?” 虽然在  207 心底里,对于夏琼苍的到来章燃是十分欢喜的,但是,对方只要一来,就一定会和他行房中之事。章燃的体制本就不如夏琼苍,如今被他这么日夜折腾,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章燃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于一旁,他走到章燃的旁边,将章燃整个人圈在臂弯之下,随后,指间轻挑,抬起章燃的下巴便是一记极尽缠绵的深吻。一吻作罢,夏琼苍笑眯眯地看着他,开口说道:“就是不闲,也要寻个时机来找你啊。” 原本因为刚刚的那记深吻,章燃的脸颊便已经有些泛红,如今,又听到夏琼苍如此露骨的情话,那两抹红晕明显加深了些许。不过,章燃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很喜欢夏琼苍和他说这些话。 伸手轻轻的推开夏琼苍,章燃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不务正业。” 对于章燃的脾气秉性了若指掌的夏琼苍一眼便知,这是他家小阳儿害羞的表现。所以,他依旧嬉皮笑脸,跟在章燃的身后,替自己辩驳道:“怎么能算是不务正业呢?替夏氏一族传宗接代,这可是头等大事。” 章燃听完夏琼苍的话,先是浑身一僵,继而脸颊彻底红透,他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夏琼苍,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夏琼苍再脸皮厚,也应该有个限度,可是就在刚刚,章燃觉得自己错了。 他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走回夏琼苍的面前,抬脚狠狠地跺了对方一次。 不过,夏琼苍皮糙肉厚,章燃的这一脚在他看来和调情没什么两样。然后,他一把揽住章燃的腰,将对方轻而易举的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阳儿,我是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粗,你打我痛的只能是你自己,来,你说,你想怎么打我,我打给你看。” 这一刻,章燃终于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夏琼苍这个涂满蜜糖的陷阱里,再也无法脱身了。 而在夏琼苍与章燃陷入温柔乡的时候,同一时间,温祁先前排出去的眼线带着急报匆匆的回到了庆阳。由于持有温祁的令牌,所以,一路上这人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不一会儿,他便见到了温祁。 跪伏余地,眼线先是朝着问温祁以君臣之礼,随后开口说道:“回禀王上,东凉易主之事已成。正如王上所料,在得知联姻不成之后,东梁国主便将已经囚禁于馥香来许久的长公主放了出来。” 对于这些事情,温祁早已心知肚明,因为同属一类人,所以权月阳的所怀之心思,温祁自然明白。想当初,他不就是因为心怀了一丝野心,而被宋施看中,从而取得了如今的成绩吗?只不过,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以权月阳的势力想要在短时间内赢得与童方瑜的博弈简直简直天方夜谭。除非,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了!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想到这里,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不过,温祁却依旧是不想再往下想下去了。因为再往下想下去的话,他就会知道,宋施已经彻底放弃了他,如今的宋施已经铁了心想要毁灭北越。宋施不会自己成为霸主,那么,他就一定有了新的选择。 而宋施有了新选择的这件事,对于温祁来说,就是他最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个时候,眼线还在继续着他的汇报,“在此之前,权星洲似乎和齐国的余孽私下里有接触,并且,在当日的会面之上,与齐国集氏的少主同行的,似乎还有……宋施。” 说到这里,眼线也明显的底气不足,他看的太清楚,他的王上脸色瞬间便有了巨变。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只能如实汇报。 “似乎,是什么意思?”紧紧地握起拳头,温祁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在竭力的是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失控,“孤派你过去,要的是准确,而不是猜测。” “臣该死,王上恕罪!当日同行之人,正是宋施!” “呵。”良久的沉默之后,温祁突然笑了出来,他起身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的笑声还在继续,而眼线的衣服却已经被冷汗打湿了。终于,温祁停止了笑声,随后,他极其平静的说出了一句在眼线听来极其恐怖的话—— “齐国和东凉的人,果然都该死。” “呐,小阳儿,怎么样,这道菜还合你的口味吧~”用手托着脸,夏琼苍看着正在吃东西的章燃,破天荒,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个样子,实在好笑。 放下筷子,章燃完全不收敛自己的笑意,他看着夏琼苍,说道:“怎么?最近一段时日我的吃食都是你带来的,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紧张,不会今天是你亲自下厨吧——额!”说到这里,章燃猛的停了下来,因为夏琼苍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的答案。他猜对了。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夏琼苍赶紧开口说道:“啊,要是不好吃,就别吃了——” 夏琼苍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章燃便直接勾住了夏琼苍的脖子,然后便是主动的一吻。对于章燃的主动,夏琼苍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可是章燃主动地,他的小阳儿,终于主动了一次! 不过,就当夏琼苍打算趁着这个好机会,趁势把章燃带向床上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了。而这个不速之客,正是温祁派来宣夏琼苍入宫的内侍。那内侍显然也是觉察到了自己来的时机不对,他的脸上快速的闪过过一丝尴尬,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王上有旨,令大将军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第290章 白菊 自那日得知夏琼苍大破漠燕时,章燃与温祁单独见过一面之后,一直到如今,他们都再也没有过一句交谈。章燃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温祁,有哪里正在发生着改变。 而如今,见他竟然直接派人来到了他的府邸来寻找夏琼苍,章燃心中的异样感便更加强烈了。所以,他一时没有说话。夏琼苍见他不说话,只单纯的以为他在生气,随后,他也不顾内侍在场,便相当大胆的搂住章燃的腰,低着头讨好似的蹭了蹭章燃的脸,“在闹别扭?” 章燃回过神,他伸手微微推开了夏琼苍,目光也有些躲闪着内侍,他摇了摇头,说道:“王上说了,不得有误,你快进宫吧。” 夏琼苍捧起章燃的脸亲了亲,而后说道:“那娘子就现在这里等着为夫吧,等一出宫,为父立刻就过来与娘子行未尽之事。”夏琼苍一股脑的说完,便快速的转过身,大踏步的离开了。看着夏琼苍的背影,章燃极其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跟随内侍来到王宫的时候,温祁正站在窗边,向外远眺着。内侍汇报了一声,便退了下去。温祁转过头来看着他,该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夏琼苍看上去状态非常好。想着,温祁轻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们很合的来,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208 见他这么匆忙把自己唤过来,开口,却是说了这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夏琼苍隐隐的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还要多谢王上成全。” 温祁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点点头,并重新看向远方,接着说道:“既然孤成全了你们,那么礼尚往来,琼苍,也轮到你成全孤一次了。”果然,终于决定要对宋施出手了吗?夏琼苍没有说话,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深吸了一口气,温祁定定的看着远方,他的眼底蓄满了疯狂,他的眼神极其的冰冷。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即使他舍弃了孤,可他终归是属于孤的东西。就算是死的,他也要回到孤的身边来。” 这一下,夏琼苍的心彻底的凉了下去,在此之前,温祁的痛苦他心知肚明,可即使对方如何痛苦,也从不曾对宋施有过杀意,但是—— 究竟,发生了什么! 垂下手,温祁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笑得十分病态,他低垂下头,缓缓的走过夏琼苍,说道:“从北越抵达东梁,最快也要十天,所以,今晚就出发吧。替孤,把宋施的人头带回来。” 温祁是认真的,这一刻,夏琼苍从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温祁,是真的想要杀了宋施。他已经放弃了等待宋施回心转意,他,疯了。 夏琼苍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推辞,因为只要是他去,那宋施就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派了别人,宋施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他长叹了一口气,继而跪伏余地,行礼道:“臣领旨。”从来没有哪一刻,他竟然如此惧怕面对温祁。 温祁没有立即让他平身,他就那样一直朝前走着,一直走着,而后边走边说道:“对了,这件事属于机密,你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包括章燃。如果孤听到了一丝风言风语,琼苍,你记着,孤第一个杀的就是章燃。” 在等待夏琼苍回来的这段时间,章燃将夏琼苍亲手做的饭菜全都吃光了。他本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时分。而且,夏琼苍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的不好,心事重重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章燃微微蹙起眉头,他有些焦急的迎了上去,担忧的问道:“夏琼苍,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夏琼苍看着在关心着自己的章燃,他心底一暖,在说话之前先把对方拥进了怀里。而那一刻,章燃明显的感受到,夏琼苍竟然在抖。 他刚想继续追问,但是却被夏琼苍打断了,“小阳儿,你别问了,我不能说,就让我这样好好的抱抱你吧。” 傍晚,夕阳西下,满天的红霞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夏琼苍无声的抱了章燃很久,直到晚霞渐渐的褪去,他这才开口说道:“小阳儿,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她很喜欢白菊,在她的房前屋后,种植着大片白菊。但是我就不喜欢,因为那颜色和我实在是不相配。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少见过我的父亲,对于我来说,他甚至还不如管家阿伯与我亲近。” 章燃不知道为什么夏琼苍突然讲起了自己儿时的事情,这令他更加的心烦意乱。因为,夏琼苍不会告诉他理由。他只有默默的听着。 “后来母亲病重了,我的父亲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我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告诉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继承人了。” 说到这里,夏琼苍痛苦的皱起眉头,“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只是个替代品。我的父亲利用了我的母亲,要不是他无比疼爱的儿子死了,他恐怕到死都不会想起我。可笑,我的母亲却一直对他不变初心,她不只一次的和我说,这满园的白菊是父亲亲手为她种的,而白菊,就是父亲对她的承诺,永不负她的承诺。” 说着,夏琼苍垂首看着章燃,他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说道:“白菊,意为承诺。我夏霄以白菊立誓,此生定不负你。” 在那之后,夏琼苍便离开了。章燃一个人在原地呆愣了好久,他看着放于自己手心之中的白菊,呢喃道:“我信你。” 在给夏琼苍下了命令之后,温祁来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前。这里面,放着所有宋施曾经用过的东西。此刻,站在殿门外,温祁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最后,他下令烧了这座宫殿。 看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气,以及那向上蜿蜒的火蛇,温祁自言自语道:“子放,我会把我们以前的所有全都毁掉,你放心,那些令你痛苦的东西等你回来,就都不存在了。到那个时候,我也将会是全新的我,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第291章 初动 距离齐恒失踪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以来,他们几乎将东凉馥都整个翻了一遍,可是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到。而君默的状态,也越来越糟糕了。 他开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没日没夜的寻找着齐恒,而后终于,晕倒在了寻找的路上。 没人知道,将他送回客栈的那个人是谁。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晚了一步的叶昀叶枫杨。动用力量将君默送回客栈之后,叶枫杨的透明程度又加重了,他知道,如果他再这样下去,那么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唤醒氏簇堂。 叶枫杨的心里很清楚,事到如今,他唯一的机会就只有等到齐书开启往生阎罗眼,在此之前,他只能等待。 无论,在等待的过程中,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眉头紧锁,他看向君默的眼神满是愧疚,但是,他没有选择。所以,在离开之前,他深深的朝君默鞠了一躬,道歉道:“请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不起。” 而另一边,在齐恒心甘情愿的选择被,操控以后,齐书却并没有急于让他去做些什么。因为,他在忙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齐书此时盘腿坐于石坛之上,他的周围是八团正熊熊燃烧着的黑色烈焰。 不时,从那烈焰之中,还会响起亡灵的哀嚎声。 由于同为亡灵,所以这声音对于鸿夜来说和折磨无异。 所以这段时间,齐书只是让他留守在洞外的阵法里,不让他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之间,齐书转换了手势,再然后,只见站于他正前方的齐恒的七窍处正不断的往外流着鲜血。那血慢慢地沿着地上的纹路向他袭来,最后融入那八团烈焰之中。融合的同时,齐书看准时机睁开了自身的三鬼眼,最后,那八团烈焰竟生生的化成了八个人影。 它们完全没有理会齐书,仿佛拥有智慧一般顿时便分散于四面八方。齐书眼看着这八个人影消失,他知道,他的往生阎罗眼已经成功一半了。 现在,该是清扫垃圾  209 的时候了。 齐书走到浑身鲜血的齐恒的面前,他刚一走到,齐恒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齐书毫无怜悯的看着他,伸手放在他的头上,又加固了对他的控制。 “去吧,月赢,你的第一个目标,名为——魑、魅、魍、魉。” 而当君默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在他的身边守着的竟然是他的师父程莲,还有已经醒过来的小师叔仲孙段。 “唔,师父……” 看他一醒过来就只叫了程莲,仲孙段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你眼里就只有师父,没有小师叔?” 虽然心中一直对仲孙段当年对齐恒做的事心怀芥蒂,但是,他亦心知对方这么做也是有着他的苦衷的。 所以,他只是轻点了下头,没什么感情的叫了一声“小师叔”。 “……” 仲孙段撇了撇嘴,而后继续说道:“听说齐恒那小子最后出现是在你的房里?而且,连囚天也没拿?” 君默看着仲孙段,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仲孙段沉默了片刻,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来和你诀别的?” “不可能!”仲孙段的话刚一说完,君默便立刻否认道,他紧紧的握着拳,情绪非常的激动,“赢儿他说过的,他不会再离开我了,今生今世,他都会和我在一起……” 对于当年还是如白纸一般的稚嫩孩童,如今却也被情所困的君默,仲孙段一时语噎。最后,他也不忍将话说的那般决绝,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的找他了。” 当走出君默的房间以后,程莲回头看向仲孙段,他满脸写着欣慰,而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反驳谨言的话呢,看来,你也成长了,广韵。” 仲孙段顿了顿,他只是十分诚恳地说道:“这一路上,我听你说了他们那么多的事情,我很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有多真诚。所以,我又何必与那样一个可怜人争辩?我好歹也是他的小师叔。” 仲孙段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一楼突然想起了一阵sap动,过去一看,竟然是一个女人被踹了进来。而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恒的四个侍女之一——阿魑。 程莲与仲孙段相视一眼,便立即一跃而下,将阿魑护在了身后。而当他们看清门外的那人是谁的时候,皆是一惊,因为,那人正是齐恒。 由于响动过大,所以君默也强撑着疲倦的身子走了出来,他同样也看到了齐恒。 一见到齐恒,君默立即便想冲到他的面前去,但是,在那之前,程莲一把拉住了他,“谨言,别过去,赢儿的状态不对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君默停住的一瞬,齐恒立刻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不过,就在齐恒即将攻击到君默的时候,齐恒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歪着头,十分不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他无法攻击这个人? 他越想头越疼,最后,他放弃了思考。利落的转身,他成功地避开了三人,控着一团鬼气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阿魑团团包裹,最后,没有一丝犹豫地离开了。 当齐恒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以后,君默无力的晕倒在了地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赢儿,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望着门口,仲孙段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开口对程莲说道:“你也看清楚了吧,施加在齐恒身上的是什么咒术。” 程莲一边搀扶起君默,一边回答道:“看清楚了,那是氏簇圣烟的控尸术。” 仲孙段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那个混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对于他的阴险卑鄙,我都觉得有些钦佩了。” 说着,仲孙段也伸手帮忙扶着君默,“我真好奇,周天实那样正直的人究竟会做什么选择。” 第292章 四逝 阿魑依旧记得,自己被人领着来到氏簇圣烟面前的时候,她刚刚十岁,而对方,面前这个穿着一身金粉相间银蝶袍,正被两个侍女梳头的少女,看上去和她同龄。 阿魑所在的族群不久之前亡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而现在想来,阿魑想,她应该算是幸运吧。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像少女这般好看的人,所以,她有些痴迷了。 领着她来的人在得到示意后,就跟着两个梳头的侍女退了下去。少女转过身正视着阿魑,她朝她招了招手,说道:“会梳头吗?” 少女主动的开口让阿魑有些受宠若惊,她本就有些嘴笨,一紧张,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脸也红透了。 看她这个样子,少女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而后伸手抬起了阿魑的下巴。直到这时,阿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少女的双眼是赤红色的。对方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松开了手,“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看她分明是误会了些什么,阿魑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小姐,小姐您很美丽,也很善良。我,我只是不太会说话,我的嘴很笨——” 不等阿魑的话说完,少女自顾自的笑了出来,她主动地牵起阿魑的手,坐回到凳子上,开口说道:“既然你不害怕我,那就来给我梳头吧。那两个姐姐梳的发式我早就看腻了。” 阿魑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而后,她小心翼翼的捧起少女如丝绸一般的长发,她的心止不住狠狠地震动。 因为不知道少女喜欢什么样的发式,所以,她只能为对方梳了一个她们族群的发式。而在这个过程中,即使她没有抬头,她也知道,少女一直在透过镜子看着她。 拾起一枚珠花戴在少女的发间,阿魑垂下了手,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小姐,我梳好了。” 少女左右的看了看,而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她没有回头,依旧只是透过镜子看着阿魑,“梳的可真好看,这是你们族群的发式吗?除了这个,你还会别的吗?” “会的,小姐。” “很好。”少女弯起眉眼,笑得灿烂,“那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了。阿魑。” 少女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可她就是这样无比自然,无比亲昵的唤出了她的名字。那一刻,阿魑的眼眶一酸,险些哭了出来。她紧皱起双眉,重重的点点头。但是,这个时候,少女的语气却陡然一变,有些冰冷,还有些悲伤,“还有,阿魑你啊,你说错了一件事。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不过,少女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她只是站起身,缓缓的走向了门口,“我叫氏簇圣烟,不是什么小姐,我是氏簇一族的少族长。” 我,这是在哪? 勉强的睁开眼睛,阿魑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 210 意识稍微一清醒,袭来的便是致命般的剧痛。她有些僵硬地转动了下眼球,这才发现,她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她的肠子正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她还记得,已经失踪很长时间的小主人突然出现在她们四人的面前,由于阿魅离他最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一招就被打飞了头颅,当场毙命。 后来,面对来势汹汹,而且状态十分不对劲的齐恒,她们三个人拼死一战,然后,阿魍和阿魉也惨死在了她的面前。无奈之下,她只得用最快的速度逃回客栈,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脱。 现在,阿魑知道,正抓着她脖子,朝前缓缓前进的人,一定是齐恒。而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是个“死”字。 不知道齐恒带着她走了多久,就当阿魑因为失血过多即将再度昏迷的时候,齐恒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用力一甩,将阿魑残缺的身体扔到了自己的眼前。阿魑躺在地上,她已经认命了,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了。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天空,而后,她看着齐恒抬起手掌,从眼睛处引出了一团火,降到了她的身上。 “阿魑,你都不问问我呢。”连阿魑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她临死之前,想到的事情竟然会是氏簇圣烟与齐书建立婚约前夕,对方与她罕见的那次夜谈。 阿魑没有说话。即使已经跟在氏簇圣烟身边有些年头了,即使她已经不再笨嘴拙舌,可在面对氏簇圣烟的时候,她还是经常沉默。 氏簇圣烟似乎也习惯了阿魑在自己面前的沉默,她只是笑笑,而后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搞不懂我究竟是不是爱齐书,也许是爱吧,因为他对我很好。可是你知道吗?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族长……” 但是,氏簇圣烟没等阿魑说出她想说的话,她就转过了身,一把扯住了阿魑的衣领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后悔吗?” 阿魑的心跳的很快,有些答案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可是,她不能。 阿魑抬起手覆在氏簇圣烟的手上,她低垂着眼睑,不去看此刻几乎要哭出来的氏簇圣烟的脸,她对她说,“不想。” 氏簇圣烟的瞳孔骤然缩紧,她抓着阿魑衣领的手微微颤抖,最后,她也只是一声冷笑,便松开了手。深吸了一口气,氏簇圣烟背对着阿魑,说道:“祝我完婚快乐吧,阿魑。” 族长,也许我现在说“想”,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吧。真可惜,为什么这个世间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会有那么多的追悔莫及呢?如果到了下面,我见到了您,如果我对您说我后悔了,我对您说我想知道,我对您说我永远无法对您说出完婚快乐,您还能原谅我吗? “对……对不起……” 用尽最后的力气,阿魑沙哑着对着虚空道了一声歉,最后,便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眶缓慢滑下,蒸发。 第293章 夜客 后来,魑魅魍魉的尸首被找到了,四人的死相都非常惨烈,而其中,阿魑更是仅剩了一块烧焦的骸骨。 而更里给他们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都是齐恒的手笔。 众人围聚一堂,齐恒的手下,夜咒的成员——绯夭,离犯还有远疆七律面色都非常的沉重。他们跟随齐恒很多年,虽然自家主人的确手段狠厉,但是,对于手下却是严格而不严苛,更不会轻易虐杀。更何况,魑魅魍魉,对于齐恒来说,也并不只是手下! 同样面色不佳的,还有君默。坐在最外面,他对所有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从始至终,他的手就没有离开过觉晓的剑柄,他的眼睛,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坐在他身边的宋施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君默也很不对劲。对方,似乎打算将自己完全交给杀意了。 “谨言……” 因为当日宋施并没有给集婴说出心里话的机会,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突发事件,所以,集婴和宋施之间的事,就暂时被搁置了。而眼下,齐恒又发生了那种事情,集婴看着脸色不好的离犯,犹豫了一会儿,他开口小声地对宋施说道:“君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离犯,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集婴开始有意无意的将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落到了离犯的身上。 不过,对于集婴的这种细微变化,宋施心里是很开心的。所以他点点头,说道:“去吧,我想你的开导对离犯有用。” 集婴说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他虽然能理解宋施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以至于,马上,他就像是个心虚的孩子,红了脸颊。他的目光有些躲闪,然后下意识的,他又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离犯,却不料,这一眼正和对方视线相交。集婴心跳加快,最后赶紧低下了头。 离犯的这一眼完全是下意识的,但是,当他看到集婴和宋施说完话后,看向自己时那副心虚的样子,离犯厌烦的皱起了眉头,“这个怂货。” 当众人商议,要兵分三路,一路由宋施带领,加速集结天下所有反抗北越的势力;一路,由君默以及夜咒还有安远门成员继续寻找齐恒的下落;一路,由程莲,仲孙段以及周天实三人遍观天下各地,寻找最近一月发生异变的地方,并施加封印,断绝其可能成为阵眼的可能。 商议之后,君默率先起身,完全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刚想离开,宋施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刚才也说了,一切从明日开始,就算再着急,一个晚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说着,宋施便将君默拉走了,“跟我聊聊吧,一个人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而与此同时,集婴也扭扭捏捏,极不自然的走到了正向要跟着绯夭离开的离犯面前。绯夭一见他似乎有话要说,而且离犯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便只是点了下头,就独自一人离开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后,集婴依旧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就只是和离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离犯心里非常郁闷,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说话,我听着呢。” 而另一边,自从收到温祁对宋施下的诛杀令以后,当天晚上草草的和章燃做了别,夏琼苍就立即快马加鞭的秘密赶往了东梁馥都。他知道,他一定要尽快,赶在温祁派出第二波追杀者之前,见到宋施。 君默跟在宋施的身后,即使到现在,他身上的杀意还是没有完全的敛去,那种凌人的气势让宋施后背发冷。扭头看向君默,宋施开口说道:“谨言,你应该知道你的作用在这群人里有多大吧。” 君默没有说话,但是他听进去了。宋施继续说道:“冷静下来吧,我想齐恒也不想  211 看到,所有的一切因为他而功亏一篑,你觉得呢?” 不过,君默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个人出现了。 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宋施刚一回头,就见君默和火灵子两人各自出招,将那个人影防了下来。宋施先是一愣,当他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因为月光下,那张脸,那根极其熟悉的红色发带,分明是——“夏霄?”那一刻,宋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他竟然有些雀跃,雀跃温祁的人终于找到了他! 低头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把剑,夏琼苍微微蹙起眉头,脸上,却是斗志满满的笑意,“怎么,还不让你的朋友把剑拿开?” 宋施一愣,继而赶紧解释道:“啊,谨言,他是我的朋友,夏霄,夏琼苍,把觉晓收起来吧,火灵子,你也是。” 上下打量了一通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宋施,夏琼苍大踏步的上前,他一把抓住宋施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道:“跟我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将宋施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偏僻小巷,夏琼苍松开了手,他背对着宋施,声音里带着犹豫—— “温祁派我来,是要杀你的。” 这句话,让宋施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可这一刻真的来临,他还是很痛。 “是嘛,那你刚刚怎么不动手?” “宋施!” 夏琼苍回过身,他走到宋施的面前,问道:“宋施,他要杀你无非是因为你有了新主,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把他的人头带回去。” “你不能杀他。”夏琼苍的话刚一说完,宋施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是我的主君,是我认定可以一统天下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你杀他的。” 宋施的这一番言论算是彻底断绝了他和温祁之间的君臣关系,夏琼苍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低声问道:“所以,你真的要放弃他了?” 宋施也沉默了,不过,马上他开口说道:“我没有放弃他,我只是想要我们之间的关系纯粹一些。我还爱他,我始终爱他。” 第294章 模糊 宋施的话让夏琼苍再无话可说,他微微垂下眼睑,开口说了另一个话题,“我和章燃在一起了。” 宋施眼中神采一亮,他扭头看向夏琼苍,笑道:“这还真是一个惊喜,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杀神夏大将军,此生都难以遇到一个心仪之人呢。呵呵,恭喜。” 夏琼苍深吸了一口气,他停下脚步,继续说道:“章燃他以前一直和你处处做对,我知道,是因为你心胸宽广,才没有和他一般见识。如今你和温祁闹到这个地步,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章燃。所以,我想替他想你好好的道一次歉,宋施,让我补偿你一次吧!” 宋施却是摇了摇头,“琼苍,你误会了。我之所以始终对章燃处处忍让,并不是因为心胸宽广。我只是想看看,我和温祁之间的关系,究竟有多牢固。不过显然,结果不尽如人意。所以,你不用道歉。” 说着,宋施继续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一定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请帮我个忙,别把我刚刚的话告诉他。” “好,我答应你!” 夏琼苍当天晚上并没有留下,在与宋施短暂见了一面之后,他便连夜快马加鞭的返回了北越。他们彼此心里都心知肚明,今晚这一面之后,他们日,后再见面,就只能是战场上,而且,只能是一生一死的结局! 另一边,集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来。见他这样,离犯眉头一紧,反问道:“我说,以前不认识你的时候,看你跟在宋施的身边,说话也挺利索的,最近怎么了?连话都说不好了?” 集婴一听对方原来在以前就有注意过自己,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份雀跃,离犯就将问题直接问到了明面上来,“我又不是宋施,你紧张个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让集婴猛地一怔。看向离犯的眼神,也变了。 “我,你觉得我在你面前,很紧张吗?” 离犯觉得和集婴说话很累,因为他根本理解不了对方在想什么。离犯有些无力,最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不然呢?” 离犯不想再和集婴说话了,他本就不善于思考,如今对上个集婴,他觉得他的头快要炸了。他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懒得理你,我明天还要出去寻找主人,先走了——” 离犯刚要走,集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集婴的大胆举动让离犯先是一愣,随后,他力即便想要推开集婴,但是,该死,这个怂货这个时候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也很生气,但是请原谅,我有一件事一定要确认一下!” “我管你,你松开我!”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离犯的声音不小,但是集婴的声音更大。 然后,离犯彻底懵了。 他没再继续挣扎,像是默许了集婴的这个拥抱,但是,之后,离犯低声道:“喂,你确认完了吗?” 明显感觉到离犯的情绪很不对,集婴便松开了他。不等集婴开口说话,离犯依旧只是低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前不久还在说你有多喜欢宋施,这才过了多久,你又跑过来说你喜欢上了我。我真是被你搞糊涂了,喜欢,是这么轻易就能改变的事情吗?” 离犯的话犹如一记重重的掌掴,让集婴的脸火辣辣的。他没有说话,他无言以对。 长出了一口气,离犯不再说话了,他也没再继续留在这里,而是转身直接离开了。 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一件轻易就能改变的事情吗? 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主人和君默能互相喜欢这么久? 回到房里,离犯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两个问题,不过,他没有给出答案,他也给不出答案。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而集婴得反应,让他更加糊涂。 他想,也许像主人和君默那样的感情,才应该算得上是真正的喜欢。而集婴对他的这种感情,只不过是一时的好感,好感会像花香,很快就随风飘散。不会长久。 “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最后,离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在距离馥都几百里开外的,属于东梁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这天,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追溯事情发生的时间,应该就是齐恒虐杀魑魅魍魉的那天。从凌晨开始,村庄里的村民们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从他们的地面之下,有什么生物正在低声地咆哮。一阵接着一阵,地面发出轻微的,连续不断的轻震。起初  212 ,村民们只以为是普通的地震,都没有在意,但是,这之后,真正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应该从东方的天上升起的太阳迟迟没有升起,漫天,依旧是一片窒息的阴沉。脚下,地底的轻震越发的剧烈起来,那类似野兽的咆哮也越发的清楚起来。 村民们聚集到一处空地上,那几乎就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们发现,天,正在慢慢地变成血红。 当那颜色到达了极致,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黑色骷髅。 顺着脊柱向下,很快,一具直挺天际的巨大骷髅黑色骨架出现了。 人们这才明白,原来,先前他们听到的来自于地下的野兽的咆哮,实际上是这骷髅的叫声。和这具巨大骷髅相比,人类,实在是太渺小,太脆弱了。 村民们四散奔逃,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都挂着对死亡的恐惧,可是,他们哪里能逃得掉,很快,他们的灵魂便从肉体中强制分离,化为了骷髅的养料。 吸食完村民们的灵魂后,一层透明的保护膜便渐渐的覆盖住骷髅的身躯,骷髅的天灵盖处也渐渐凝出了五只眼睛,不过,此时此刻,这五只眼睛全都是闭着的。 而相同的事情,在另七个地方,也发生了。 第295章 遭遇 “怜贞,你还要让天下苍生等多久?” 一处距离地面数百米之深的墓穴里,顾枫杨终于得以推开了氏簇堂所设下的最后一扇石门,终于得以在两百年之后,再次见到了对方的容颜。由于没有了三鬼眼,所以,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干枯的尸骸。 顾枫杨走到氏簇堂的身边,低声说道:“身负天命之人,哪个能得到真解脱呢?不过怜贞,我答应你,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顾枫杨开始将其所一直积攒着的两百年能量源源不断的注入进氏簇堂的尸骸里。而随着身体被注入生命力,原本干枯的尸骨也开始慢慢地恢复了活力。 而另一边,程莲,仲孙段还有周夔三人也知道了那八具巨大黑色骷髅的事情,不过他们翻遍古籍,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看着观天谱上,从八个方位不断飘逸而起的八股黑气,仲孙段眉头紧皱,“这个齐书究竟是何方神圣?此等阴邪之阵法他又是从何得知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没等他说完,程莲便接着说道:“不论他想做什么,都绝不能让他得逞。” “那是自然!” 见程莲难得同意了自己的话,仲孙段颇为得意。 而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周夔只是默默的盯着这八股黑气,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起身便离开了。 看着周夔的背影,仲孙段撇撇嘴,语气里很是可惜,“想当初周夔是我们几个人之中最为潇洒的,谁曾想,偏偏就这么倒霉,他就是喜欢上了齐书那种混蛋,他真是没有眼光。” 虽然觉得仲孙段的言辞过于激烈,但是程莲却也没有出言反驳,他只是接了一句,“所以,这才是命运无常。” 眼看着自己的阵法已成,齐书的笑容颇为得意,他回身看着鸿夜还有齐恒,笑道:“好了,舞台已经搭建好了,现在,该你们登场了~” 说话的时候,齐书的眼里满是杀气。 “杀光他们!” “呐,七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众人开始各司其职之后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由于考虑到远疆七律和风炼的关系,所以,他们两个人被分到了一组。如今的他们已经改变了寻找路线,开始循着观天谱上黑气出现的地方逐一寻找。 远疆七律没有说话,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风炼,示意他可以接着说下去。 风炼抿了抿嘴唇,其实对于究竟要不要问这个问题,他一直很纠结,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问出来。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找到最后,还是找不到齐恒,你们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远疆七律顿了顿,他只是勒紧了一下马缰绳,使自己停了下来。他看着前方,依旧没有说话。 风炼以为他生气了,而后立即调转马头,走回他的旁边,略带焦急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主人,他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并且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没等风炼的话说完,远疆七律便淡淡的开口说道:“夜咒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如果没有主人,我们其实早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说着,远疆七律伸手碰了碰风炼的脸,兜帽之下,他极难得的笑了下,说道:“所以只要我活着,我应该就会一直找下去,对不起,风炼。” 知道自己一定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风炼很是愧疚,他一把抓住远疆七律的手,摇摇头,说道:“你不该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风炼对上远疆七律的眼睛,他轻轻地将远疆七律拥进怀里,低声说道:“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但是令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话刚一说完,他们的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影。 而这两个人影,一个是之前见过的黑影人,一个,是齐恒! “看来,你的手下还对你真是忠心耿耿啊。” 明显是听到了他们之间对话,黑影人率先开口说道,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意味。 黑影人慢慢地走近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道:“记得当时,魑魅魍魉好像也是由于对你太过忠心了,所以才会错失了那一次杀掉你的最好机会吧。” “混蛋……” 而就当风炼对于对方的出言不逊感到气愤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沉稳内敛的远疆七律竟然选择了先发制人! “啊,七律!!!” “你,是谁?” 原本,权星洲理所应当的以为,他如今已经将王位让了出去,他只是想和童方瑜好好地度过余生,尽自己的所能弥补他们之间的那些错过,可是,他没想到,死神,还是追了过来! 那个一头银白长发的男人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只一眨眼,他便杀死了月夜为他们秘密安排的所有护卫。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权星洲冷声问道。即使他的声音里,也充满恐惧,可他还是挡在了童方瑜的面前。 不过,这人似乎对他毫无兴趣,他只是盯着身后的童方瑜,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死了吗?” “是你,你来了……” 极其艰难的撑起身子,童方瑜站了起来,他走到权星洲的身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童方瑜看着男人,苦涩的笑道:“不过你也该明白了,我耍了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背叛他——”没等童方瑜的话说完,男人便伸出了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 213 子。 男人微微笑着,但是他的眼中毫无笑意,“你考虑得很周全,不过你错了一点,你在我的计划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一边说,男人手上的力道一边开始加重。 童方瑜根本挣脱不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被掐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长剑,直接捅jin了男人的心口。 男人回头一看,那个人正是权星洲。 权星洲紧锁眉头,眼底杀气肆意,“放开他!!” 第296章 斗灵 而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齐书。此刻,齐书低头看着直穿自己胸口而出的长剑,他慢慢地回过头,看着权星洲。 “哦~你很有勇气。” 微微勾起嘴角,齐书眼底里的寒意却是降到了冰点。 说着,齐书便松开了手。像是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童方瑜根本顾不上自己,他用尽全力的对权星洲吼道:“你在干什么!他是为了我来的,你快走!” 但是,权星洲心里清楚,他现在根本走不了。如果不打倒眼前这个人,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想着,权星洲苦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现在这个情况,他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吗?” “不要!!” 就当权星洲的话刚一说完,只听童方瑜一声极其凄厉的嘶吼,再然后,权星洲只觉得自己心口一凉。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洞穿的胸口,权星洲缓缓的抬起头,他猛地一咳,一大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前襟。齐书毫不留情的抽出手,霎时间,更多的鲜血汹涌而出,喷溅在他那张绝美也绝情的脸上。 残存在齐书手臂上的鲜血立刻便被一层黑色且涌动着的影子吸食了干净。齐书先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濒死的权星洲,而后,他重新看向童方瑜,说道:“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炫耀你们的关系呢?真是很令人不爽。” “云辰……” 眼看着权星洲惨死在自己面前,童方瑜已经生出了同归于尽的他拼尽全力的冲向了齐书,即使如以卵击石,可他还要奋力一击!然后,他的脖子被再次一把掐住。 “和他一起上路吧。” 话音未落,从他的手上突然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火蛇瞬间包裹住了权星洲和童方瑜。火团之中,童方瑜紧紧地抱着权星洲的头,他认命的闭上了双眼,说道:“这一世我们总是在错过,下一世,我们一定要早点相遇,黄泉路上,等我,我就来……” 眼看着房屋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无数的火星飘向夜空,齐书忍不住狂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惜啊,童方瑜,我本来是想饶你一命的。可是你也选择了感情,真是愚蠢的东西!太愚蠢了!” 狂笑之后,齐书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抬手捂着半边脸,低声道:“我,要杀光所有所谓的有情人。” 再说另一边,风炼完全没想到远疆七律会如此沉不住气。 远疆七律也是一个以速度见长的人,再加上此时此刻的七律正处于暴怒之中,所以,一时间,风炼也很难出手去制止。 不过,眼看着远疆七律不管不顾的冲将过来,鸿夜却是相当的得意,他甚至游刃有余的对身边的齐恒说道:“先前让你夺了先机,这一次,就让给我吧~” 齐恒只是看着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一上来,远疆七律便用了最大的力量,一时间,那喷薄而出的碎灵烟遮天蔽日,极强的压迫感甚至让鸿夜也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有了危机感。 他是死灵之魂,而碎灵烟,于他天生相克。 微微眯起眼睛,鸿夜笑的及其张扬,双手合十,大喝了一声,而后,他的左右两边便分出了两头黑魂巨蜥。 两头黑魂巨蜥许久没有被鸿夜召唤出来,所以,一时间十分兴奋。它们张开大嘴,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心悸的咆哮。 远疆七律也完全没有丝毫的惧意,他加重了碎灵烟的压迫力,而后,慢慢地伸出手,对着其中一只黑魂巨蜥,便是用力一握。 看他出手了,鸿夜把准时机,翻身跳上另一只黑魂巨蜥,开始全速奔向露出破绽的远疆七律。见势不好,风炼立刻挥动风蚀剑,两股飓风便冲向了鸿夜。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出手的齐恒行动了。 只见他一个闪身,竟然立即出现在了飓风的攻击路线上,而后伸出手,轻而易举的一击就散掉了风炼的攻击。 “!” 虽然一直知道齐恒的实力非常的恐怖,但是,风炼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从来没有人,能单手挡下他的全力一击。 不过,万幸的是,风炼还是为远疆七律争取了防御的时间。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远疆七律得以分出一部分碎灵烟化为烟盾,挡下了鸿夜的攻击。 齐恒冰冷地看着风炼,开口无比僵硬地说道:“他们,一对一。你,不许再插手,否则,死。” 见自己一击不成,鸿夜拉开距离,而这个时候,他的那头黑魂巨蜥已经完全不堪重压,化成了一地黑色的黏液。鸿夜站于仅剩的这只黑魂巨蜥的头顶,似笑非笑道:“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瞧你了,决定了,我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你!” 远疆七律伸手解开了身穿的斗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鸿夜,紫焰纹迅速遍布了全身。 看他率先亮了招式,鸿夜半蹲下来,伸手将黑魂巨蜥完全的吸进了自己的体内,马上,鸿夜的身形变得臃肿无比,一眨眼的功夫,十数个鸿出现了。他们团团的围住远疆七律,他们所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要比远疆七律的更加逼人。 这个时候,远疆七律突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风炼,那双乌紫色的眼睛里分明毫无情绪可言,可风炼偏偏就看出了一丝不舍。那一刻,风炼似乎猜到了远疆七律的打算。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远疆七律的身形随风散掉了。 “碎灵终式·杀、将、生!” 就在鸿夜四下寻找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远疆七律的时候,两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了鸿夜的本体。慢慢的回身看去,那是鸿夜生平所见过的最骇人的场面——从那乌紫色的骷髅嘴中,十几条舌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他以及他分身们的身体,源源不断的吸食着力量。 感受着飞速流失的力量,鸿夜笑得更加狰狞了,他正过身,直视着那只骷髅,笑道:“这是你找死!哈哈哈哈哈!” 第297章 厮杀 “七律,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那应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和以往一样,在远疆五音的强训下,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微风吹过草地,轻拂而过他的脸。七律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没有说话  214 。 女人微微扬起头,她看向遥远的远方,抬手,在手心里用碎灵烟凝聚成了一颗小小的骷髅头。这是七律从来没有见过的新招式,以至于一时间,她并不知道女人想要干什么。女人缓慢的站起身,然后,任由那颗骷髅逐渐的将她整个人全部吞噬,最后化为虚有。 七律立刻从草地上站起来,他四下寻找,可是却寻不到一丝一毫女人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从脚底下传出了一阵又一阵令人心惊的震动,头顶上的太阳,也渐渐的被碎灵烟挡住了。震动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当一切终于停止的时候,七律发现,五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巨型骨架。 “师父……” 那骨架朝七律伸出了手,并将他缓缓的放到了自己的头顶,在骷髅的内部,他看到,五音的全身都被紫焰纹覆盖了。 见他来了,五音睁开眼睛,她看着远疆七律,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七律,回答我,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我……” “罗生盘·鬼号!” 知道七律一定是在酝酿一招更加惊人的攻击,如果自己现在不进行反击,很有可能会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 想着,在七律愣神的一瞬间,鸿夜先行一步,进行了反击。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骷髅的一声哀嚎,无数道刺眼光线从骷髅之中散了出来。 抓住时机,鸿夜自行分散了自己的身形,化成了一团黑雾,并且,他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一处,犹如炸药主动冲进了骷髅的口中,从内部,将七律的骷髅轰成了粉碎。 并且不止如此,在发动攻击的瞬间,鸿夜发现了先前突然消失,此刻却一动不动的七律。他微微一笑,随后又发动了第二波攻击,他伸手朝向七律,狞笑道:“罗生盘·鬼爪——” 不过,他的第二波攻击并没有成功发动,因为下一刻,他对上了七律看过来的视线。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鸿夜根本无法用语言区形容,他是鬼王,理应不知何为恐惧,可是,刚刚,远疆七律的那个眼神,却让他从心底里涌上来了一股寒意。这股寒意,瞬间让他无法动弹,就连攻击,都做不到。就好像那一眼,他预见了自己的死状! “七律,你很强,可以说,你是我远疆一族最强的战士。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强?”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那个时候,她说了什么? 强稳下心神,鸿夜深吸了几口气,这一次他没有贸然的前进,而是选择用结界封住七律的动作,从而一举斩下七律的头颅。接连施下手印,一连串结界便罩在了七律的身上。 “呵,你死定了!” 鸿夜本想与七律拉开一定距离,可是,他刚刚远离不到五米的距离,他自己,就被一双巨掌像拍苍蝇一般拍在了手掌中。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双手掌虽然巨大,可速度却是一点不慢,快得吓人。 慌忙之中,鸿夜只得再次分散身形,这才得以脱身。当他再度去看七律的时候,却发现,让他先前的结界对于七律来说毫无用处。 因为此刻,七律已经站了起来。 不仅如此,令鸿夜感到一阵恶寒的是,七律,竟然在吃自己。 “远疆七律,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七律,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好的一面,就一定会有坏的一面。你要做的,就是在其中做好平衡。” 那个时候,女人是这么和他说的,“七律,你是个冷心冷情的孩子,这会让你变得很强,但同时,也会让你很容易陷入杀戮之中,无法自拔。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自己的‘心’。” “找到自己的‘心’?” “是,所以,去试着寻找那么一个人吧,那么一个,你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哪怕是死,也想要保护住的人。那个人,便是你的‘心’。” 在一旁将他们二人的争斗看得分明,风炼眼见着七律迟迟没有动作,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喊了一声,“七律——!!” “!” 而也就是这一声歇斯底里,拼尽全力的呼唤,让远疆七律终于回想起了他自己的答案——他是远疆一族最强的战士,而他如今已经找到了他的心。他要让风炼活下去,他要,杀死一切阻碍他的人! 听到这一声呼唤的不只是远疆七律,鸿夜也同样听到了。当他看到在这一声呼唤之后,七律下意识地寻找风炼而漏出了破绽的时候,他杀意全开,全速的朝七律了过去—— “死吧!!!” “额!” 就当鸿夜即将达成目的的时候,他突然间就停在了半空中。 准确的说,是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腰。 垂眼一看,他看到的是已经完全没了意识的七律的笑脸。 彼时的远疆七律已经自食了大半个身体,他将鸿夜放了下来,只抓住了对方的一条腿,极其野蛮的将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时,碎灵烟也死死的缠绕住了鸿夜的四肢,令他再也无法动弹。 直到看着七律朝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鸿夜这才看清了一切,此刻,七律早已化身成了一具巨大的骷髅,这个身体,其实是骷髅食人的嘴。 而现在, 它正打算,吃了他。 “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当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无边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鸿夜不住地向后退去,可是,碎灵烟却将他拉的和七律越来越近。只要七律一弯腰,他就可以碰到他了。 走投无路之下,鸿夜即使再心有不甘,也只得撕扯着喉咙,对在一旁观战的齐恒求助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救我!” 第298章 瞑目 这是风炼完全陌生的七律,鸿夜那近乎绝望的求救更是让风炼心底发冷。这一刻,连他也有些惧怕七律。 可是,转瞬间,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明白,七律之所以拼成这样,是为了保护他。那么,现在机会来了,他也要保护七律才行! 想着,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旁的齐恒身上。 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差距的实在太大了,如果不先发制人的话,他其实根本没有制止齐恒的机会。那么,要怎么做?难道,只有偷袭这一条路了吗? 不过,令风炼感到意外的是,本以为听到鸿夜呼救之后,齐恒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加入战斗。可是,并没有,齐恒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眼看着自己距离被吃掉的结局近在咫尺,可是那该死的齐恒却迟迟没有相助的意思,鸿夜知道,如果他再不想办法自救,那么再迟下去,他必死无疑。想着,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齐恒,你 215 这该死的混蛋!” 可是,很快,鸿夜就发现了一个令他更加绝望的事情,无论他如何想要释放力量,可他的体内却如空壳一般,一丝力量也寻不到。而就在这个时候,七律终于弯下了腰,朝他伸出了手。 一边注意着七律的动静,风炼一边紧紧地盯着齐恒,但是,当他发现七律竟然开始吃掉鸿夜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有了松动。 就当他感到一阵恶寒,险些吐出来的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齐恒终于行动了。 “不好!” 当风炼发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齐恒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风炼本想立即追过去的,可是,齐恒反手便施了一道困火术,将他的行动封住了。但即使到了此刻,齐恒依旧没有急于出手,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七律一口接一口的啃食着鸿夜。鸿夜看着近在咫尺却袖手旁观的齐恒,双眼噙泪,大骂道:“齐恒,主人不会饶了你!”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而且诡异的景象?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就只有皮肉被撕扯下来,被牙齿咀嚼的声音。 鸿夜没有五脏六腑,也没有血,他有的,只是那些看上去混沌而有粘稠的黑色粘液。彼时,那些粘液几乎流到了齐恒的脚边。 对于鸿夜的咒骂充耳不闻,齐恒低头看着脚边的黑色粘液,因为他已经被关上了人性,所以,杀戮的本能让他对这些渴望不已。弯下腰,他伸手轻轻的沾了一些,凑到鼻边,死亡与血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刺激着齐恒,是他濒临疯狂。就在这个时候,鸿夜的头被残忍地就扯了下来,扔到了一边。鸿夜眼中的光在飞速散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一点声音也发出不出来了。 “喂,你吃饱了吗?” 先是毫无怜悯的看了一眼鸿夜的头,齐恒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正大吃特吃的七律身上。 此时的七律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本性,他只当齐恒是新的食物,而后,他扔掉了鸿夜残缺的身体,伸出双手,半张着嘴,如野兽般一边低吼一边走向了齐恒。齐恒也没有躲闪,他就任由七律走向自己,甚至,他还主动的伸出双手,将对方抱在了怀里,主动地,露出了自己的脖子。齐恒无比轻柔的抚摸着七律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七律也没有犹豫,直接张大了嘴巴咬了下去。疼痛,让齐恒更兴奋了,“呵呵呵呵,好吃吧,嗯?我很好吃吧~哈哈哈哈~” 但是,只有始终在旁边的风炼看得十分真切,齐恒是故意的,他故意让七律咬住了他。此刻,在背对着的七律的巨大骷髅的身后,有一束极强的光正缓缓地照向他,“七律——!!!!” 电光火石之间,那光突然凝成了一柄长剑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七律与齐恒。风炼再也顾不上火焰的灼烧,他拼了命的冲过去,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那光剑干净利落的刺穿了骷髅以及七律的身体,而在刺穿的瞬间,七律恢复了意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恒,又在最后相当不甘心的看向了风炼,他看到风炼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巨大的力量瞬间击穿,黑色的粘液犹如雨点落了下来。 七律,在风炼的面前,自爆了。 那一刻,风炼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思考和行动能力,他只是站在那里,死命的睁着眼睛,看着已经虚空的前方。 直到几滴粘液从天而降,溅到他的眼睛里,那钻心的疼痛才让他找回一丝丝的真实感。他捂着眼睛,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心痛还是眼痛,他歇斯底里的哀嚎着。眼眶,那潮湿的感觉丝毫没有缓解这灼烧般的疼。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齐恒走到风炼的面前,他是想斩尽杀绝的。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当他一步一步走到陷入了巨大的绝望,毫无求生欲望的风炼面前的时候,当他用手抬起布满鲜血的风炼的脸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一时间,他似乎恢复了些自我意识。 可是风炼已经无暇再去顾及这些了,现在的他,尚且没有从痛失七律的打击中走出来,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的追上去,和七律一起走。 睁着血肉模糊的眼睛,风炼无比狼狈的盯着漆黑的眼前,他知道,齐恒正看着他,他沙哑的乞求道:“杀了我吧,不是想要赶尽杀绝吗?那就快些动手,晚了,我就追不上他了……求求你,快些杀了我。” 杀戮的手猛地停在半空之中,齐恒不自然的停滞了很久,最后,他只是转过身,走到鸿夜仅剩的头颅跟前,彼时,鸿夜仅剩了一缕残魂。齐恒弯腰拾起头颅,什么也没说,选择了离开。 当周围再也没有了一丝声响,风炼盲着眼,摸索着爬到了刚刚七律站着的地方,他趴伏在地,失声痛哭。 第299章 初雪 “风炼,其实,我很感谢那个时候,你可以看穿我的逞强,始终的陪在我的身边。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慢慢的,我以为我很习惯一个人。可是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不是的。” “谁会喜欢一个人呢?不过就是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而已。我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努力的表达给你听,风炼,我想要你明白,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此刻,在风炼的眼前,自己正和远疆七律并排坐在高高的山坡上,远方,是一片明媚。风吹在人身上,是那样的舒服。 远疆七律,这个强大而孤傲的男人,这个他几乎是一见钟情的男人,正坐在他的身边,坐在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咫尺,十分努力的表达着对自己的爱意。他就这样默默的看着,静静的听着,如果幸福有模样,那么,一定就应该是他们这样的吧。 “真是太不甘心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你,我还没有好好的珍惜你,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和你做,真不想就这样离开。” 可是突然之间,天翻地覆了,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身旁的远疆七律,身形破碎。 他想伸手抓住对方,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最后,远疆七律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当风炼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回了客栈,此刻,他的眼睛已经上了药,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众人阻拦的去寻找远疆七律。 他要去找七律,他的七律一定还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去找! 将他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萧承焕一把扯住了风炼的手腕,出手制止了他。萧承焕紧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忍,“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但是风炼却对萧承焕的话充耳不闻,事实上,他正巴不得死掉。齐恒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选择了 216 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来对待他。他没有如他所愿,了结他的性命。而是让他继续苟活着,在失去七律的世界中,苟活着。 “死了就死了!”挣脱不开,让风炼气急败坏,“你以为我现在,还很想活下去吗?你干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实在是太过了解了。 这种失去挚爱的感觉,他实在是太了解,所以,萧承焕如鲠在喉。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无力的垂下头,风炼抬手碰了碰自己被包扎好的眼睛,声音哽咽,“你又何苦救我,反正这双眼睛就算好了,我也再看不见他了。” 将风炼安抚好,萧承焕刚一走出房间,就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君默,萧承焕楞了一下,随后便朝着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现在这个状态,你最好还是不要出现。” 君默点点头,风炼和七律遭遇到这种事,君默的心里也很痛苦,“我明白。要不是我,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看他将一切的罪过又一次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萧承焕长叹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怨你,这都是命,逃不开的命。” 站在大殿之上,看着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埋头批阅卷宗的温祁,夏琼苍的心中隐隐的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复命之前,他已经差人暗中去了一趟丞相府,得知章燃安然无恙。如今,在这世上,他自认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成为他的软肋。那么,究竟是什么呢?这股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的不祥感? “怎么?不耐烦了?” 突然之间,温祁开口了。夏琼苍一愣,随后立即垂首,说道:“臣不敢。” 听他这么说,温祁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他放下笔,继而起身站了起来,一边走下天阶一边说道:“说说吧,这一次与宋施久违的见面,有何感想?” 夏琼苍完全猜不透温祁的想法,所以他没有说话。看他不说话,温祁一默,而后,他走到殿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飞雪后,继续说道:“他所认定的新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集绕?你也一定见过他了吧。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略作思忖后,夏琼苍开口如实道:“是个颇具英雄气的少年,而且,似乎对宋施言听计从。” 听完夏琼苍的话后,温祁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沉默到最后,温祁笑了出来,“言听计从啊,他还真是喜欢选择这样类型的人。想当初,孤就是这样,后来,他觉得孤不听话了,所以就用孤的手把他赶走。你说,宋施这个人是不是对孤太过分了。” 说着,温祁伸出手,飞雪落到手掌,很快就融成了一摊透明的水,连那冰冷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低头看了一会儿,温祁没有看夏琼苍,他只是垂下了手,说道:“这一趟你也算辛苦了,从漠燕回来你就没好好休息过,这件事,你就别再管了。” 而这,正是夏琼苍最为担心的。因为自他以后,温祁再派过去的人,就一定会提头来见!可是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点头应是。 后来,在夏琼苍退出大殿之后,在温祁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团黑影,这黑影最后化成了一个人,而这人正是——齐书。齐书随温祁一并看着殿外飞雪,而后笑道:“我对于你的心境十分感同身受,所以,我才会选择你作为我最后的盟友。我们,都曾被自己最为亲近信任的人背叛,我们都明白那种心如刀割的痛楚,那种痛楚,是至死也无法愈合的。温祁,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在我所建立的新世界,你们会永远相爱,永远不分离的。” 听他这么说,温祁只是勾起嘴角,他继续看向远方,说道:“永远吗?还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齐书点点头,附和道:“是啊,不过,不管是否真实,只要美好,不也足够了吗?我啊,只要能清除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而且, 也用不了多久了。冬天一过,便是新世了。” 第300章 含糊 另一边,当鸿夜的头颅被割下没过多久,在齐书的身边,鸿夜的本体苏醒了。 醒来后的鸿夜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他开口对面见过温祁的齐书说道:“主人,我醒了。” 记得上一次他见到鸿夜的本体,还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齐书轻笑道:“看来,即使是封住了人性,也还是封不住他捣乱的本性啊。” 相较于始终陪伴在齐书的分身而言,鸿夜的本体要更加的冰冷无情,没有多少人的样子。 鸿夜站到齐书的面前,单膝跪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主人,现在齐恒应该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需不需要我直接杀了他,把眼睛夺过来。” 齐书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笑了出来,随后,他摇了摇头,并站了起来,“所以这就是我不太喜欢鸿夜你的本体的原因,张嘴闭嘴就是杀人,实在是太残暴了。” 说着,齐书话音一转,他慢慢地朝洞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赢儿他是一定要死的,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而且,这也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你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去清理那些聚众的杂碎,记得没错的话,我这个儿子组织里的人,还剩下两个?他们,就是你的目标。” 听他似乎有自己的考量,鸿夜也没有多说,他点点头,说道:“绯夭还有离犯吗?知道了,我这就去。” 鸿夜离开之后不久,齐书便走出了洞穴,他深吸了一口凛冽寒风,而后,低声呢喃道:“虽然到了现在,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但是,周天实,我们的再遇还是再朝后推迟一下吧~” 虽然这一次的遭遇战以远疆七律战死,风炼双目失明作为了结,但是,众人也终于算是捕捉到了齐恒的行踪。 行踪确定,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齐恒这一次想要捕猎,那么就撒出诱饵,趁其不备,将他击败。 但是问题又来了,谁去做那个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的诱饵!就在大家犹豫不决,不想拿任何人的性命去冒险的时候,绯夭主动的站了出来,“我去。” 环视众人,绯夭继续说道:“齐恒,他是我此生唯一效忠的人。如今,主人遭奸人操控,成了杀人作恶的魔头,作为属下,我有把他带回来的职责。而且,出于个人原因,他对我离氏有恩,所以,我更要去。” “还有我!” 在听完绯夭的话以后,离犯也坚定不移的站了出来。毫无疑问,离犯的这个决定也让集婴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他几乎预见了不久的将来,离犯的死亡。 “姑姑,别想阻拦我,你知道,我倔得很,你拦不住的。” 没等绯夭开  217 口,离犯便开口堵住了绯夭的话,他笑着看向绯夭,说道:“你也不想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吧~” 离犯的话一说完,他的余光无意间看见了正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的集婴,离犯一愣,继而便刻意移开了目光。 离犯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起刚刚集婴看向他时的眼神,他就莫名的烦躁。 在事情终于商定下来以后,离犯发现,集婴早就不在了。然后,取而代之的,烦躁,成了失落。 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刚走了没两步,离犯便看见了集婴,后者此刻正背对着他,气势强大。 自从那一天,集婴莫名其妙的跟他表明了心意,之后,离犯便一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直在躲着集婴,刚刚的四目相对,是两人这一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次交流。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滑稽?” 就当离犯受不了这闷死人的沉默,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集婴终于开口了。 当集婴转过身来的时候,离犯愣住了。 他曾经在集婴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那时,是他对宋施,而现在,他是对自己。 没来由的,离犯觉得自己很紧张,他眉头微紧,反问道:“你脑子坏了吗?在说什么?” “呵。”集婴冷笑了一声,他认同般的点点头,说道:“是啊,或许我就是脑子坏了吧。” 慢慢地走到离犯的面前,集婴细细的看着离犯的脸,他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继续说道:“无论是他还是你,我就是会喜欢这种类型。” 说着,集婴松开了手,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去吧,我有什么立场去拦你呢?去吧,为了你的齐恒,为了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的齐恒,白白的去送死吧。” 这些话,句句踩在离犯的雷点上,他几乎瞬间就被点燃,他一把抓住集婴的肩膀,强硬的让他转过身来,随后,重重的挥下了一拳,“你找死吗!” 集婴被打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他没有还手,也根本不想还手,他只是笑,悲哀的笑着,“是啊,也许是吧。一想到你要死了,我的心就不受控制的也跟着痛得要死。” 低垂着头,集婴伸手捂着自己的心,“你以为我想喜欢你吗?是它啊,都是它自作主张的。擅自的喜欢你,擅自的心痛,这颗心,为什么这么令人厌烦!” 离犯觉得,如果他再在这里多停留片刻,那么,有些事情就将无法挽回。他要离开,要尽快离开才行。可是,他的双腿,却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这个时候,集婴伸出手强硬的抓住了他的手,并带着他摸向了自己的心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集婴竟然在哭,他乞求着说道:“呐,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杀了我吧,把我的这颗心挖出去,这样,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了。这样,我也就不会那么厌恶我自己了!” 离犯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他甚至不想甩开集婴的手,他甚至还妥协般的说了一句,“我不会死。” 这样一句看上去毫无关联的话,实际上却饱含着太多的意思。集婴一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在他开口想要离犯再说一遍的时候,离犯缓过了神,他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跑掉了。 看着离犯跑远的背影,集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尚且残存的离犯的温度以及触感,他紧紧地已手握拳,放于心口,“谢谢,离犯。” 第301章 凰落 行程商议下来之后,接下来便是执行。由于是充当诱饵,所以绯夭和离犯要提前半天动身,在那之后,君默才会一人独行。临行之际,众人作别,离犯走到集婴的面前,集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的“口不择言”,离犯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看向集婴的时候,眼神也虚得很。 沉默到了尽头,集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离犯等了等,见等不到了,便想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集婴有了行动,他似乎决意破釜沉舟,极其强硬的掰过离犯的肩膀,迎上便是一吻。 这一吻过于气势滔天,过于出其不意,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离犯,更是如此。 直到一吻作罢,集婴微微紧起眉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离犯的脸颊,低声说道:“别忘了你那天晚上和我说了什么,离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自顾自的说完,集婴便跟着集仲惠率先走掉了。好一会儿之后,离犯才缓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被集婴那家伙给强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愤的紧起拳头,离犯不甘心的说道:“那小子,等我回来,一定杀了他!” 不过,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绯夭却始终面带微笑,她知道,对于离犯来说,集婴算是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了。 可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终归,他们还是百密一疏。在他们出发后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见到了前来击杀他们的人。这个人不是齐恒,而是鸿夜!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绯夭紧皱起眉头,鸿夜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息过于凛冽,那是几乎具象成型的杀意。这个男人,很强,甚至,比齐恒还要强! 双方相遇之后,谁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便立即展开了一场混战。一挑二,原本离犯以为己方胜券在握,可是渐渐的,他开始意识到,他实在是太过天真了。在几十个回合的试探之后,双方左右分开,绯夭和离犯身上已经有了伤口,可反观鸿夜,却好似毫发无伤。离犯眉头紧皱,低声道:“这家伙是怪物吗?我分明有好几次都伤到他了。” 未等绯夭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鸿夜简单的活动了下身体,随后开口说道:“怎么,你们还不打算拼尽全力的攻过来吗?全力攻过来吧,就像你们上一个的同伴那样,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啊,对,远疆七律,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碎灵烟的远疆末裔。那家伙可是几乎把我全部吃掉了呢,嘻嘻嘻~” 虽然实在听不下去这个混蛋的挑衅,但是离犯也知道,如果他贸然上前,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他当然可以死,只是,他绝不能死的没有价值!他看向绯夭,焦急的问道:“姑姑,还没好吗?” 话音刚落,从刚刚开始就在启动阵法的绯夭突然大幅提升了自己的力量,随后,大地龟裂,滚烫的岩浆从缝隙中喷涌而出,一朵朵喷着硫磺的巨大花朵从岩浆中抬起,竞相绽放。 仰头看着绯夭的“赤炎彼岸阵”,鸿夜先是一声轻笑,随后感慨道:“该说你们不愧是齐恒的手下吗?一个两个的,都用着这么华丽的招式。” 说  218 着,只听得岩浆之中突然传出一阵异动,再然后,只见无数条火蛇顺着花茎蜿蜒而上,不一会儿,所有的花就全都枯萎,倒了下来。 随后,那些火蛇开始不断的聚集,不断的聚集,最后,竟然凝成了一条遮天蔽日的火之巨蟒。巨蟒每一次吐信子,都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伴有滔天硫磺。 “怎么了?就只是这样了吗?” 眼看着绯夭和离犯迟迟没有新的攻击,鸿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如此看来,你们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浪费时间了。不好意思了,今天,你们都将成为它的腹中餐了!去吧,开饭了!” 离犯本想和他拼了,但是他的手腕却被绯夭死死地抓住,“姑姑,你松开,我不想就这样憋屈的死!” 不过,马上,绯夭便开口打断了他,“我不会让你死的!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在绯夭的眼前,离犯的脸竟然变成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了一生的女人的模样,那是——她的王嫂! 那是,她一生渴望而不可及的人。 定了定心神,绯夭将离犯护在了身后,扑面而来的热风吹散了绯夭的头发,这一刻,她不再是绯夭了,而是离凰,那个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离国女主! “阿犯,你记好,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足以让你牺牲自己的性命,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替我们所有人,活下去!” 毫无疑问,绯夭的这番不祥之语让离犯心下一沉,他摇头,大声地拒绝着,祈求着,“你这是什么话,姑姑,不要死,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在那之后,离犯分明看见绯夭的嘴唇动了,可是,该死,为什么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见,为什么他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不要,绯夭,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看着失去意识倒下去的离犯,绯夭重新看向鸿夜,她冷笑道:“呐,你想看我全力以赴吧,要做好死的觉悟啊,王八蛋!”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离凰,不是冷静自持,心思细腻的绯夭,而是以杀人为乐,性格恶劣至极的冷血兵器——离凰! 说完,就听见一声空气被撕裂的细微声响,随后,鸿夜惊诧的发现,他面前的火之巨蟒竟然瞬间石化了!微微勾起嘴角,鸿夜的眼中泛起光芒,“哦,还不赖嘛,一招就解决了。看来可以好好和你玩玩了,别让我失望哦~疯女人!” 话音一落,两人便又是顷刻间混战到了一处! 第302章 茗心 那是一件发生在初夏时节,未央之夜的一件几乎可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个当事人在此之前,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是终其一生都不会产生交集的关系。但是—— 恰逢离国大捷,主帅花信与督军离凰在殿前领了封赏之后,离国朝野上下便都开始享受宴会了。 离凰一向最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是冷着一张脸,不与除了恩师花信之外的其他人有一句言语交流。 再加上离凰天性嗜杀,个性古怪至极,而且旁的王公大臣也识趣的很,没有一个敢贸然上去和她说话。所以酒宴大半,都是离凰一人独处。 就当酒至半酣,离凰在这里呆的实在无趣,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花信走了过来。见她要走,花信开口说道:“长公主是在这里呆的烦了,想要走了吗?” 冷哼了一声,离凰眼神轻蔑的环顾了一边周遭,随即说道:“是啊,再待下去,我怕我会杀人。” 虽然没有一个人主动的上前与离凰说话,但是满朝诸公却是始终都在密切注意着这位残暴的长公主的。当听到离凰这句话之后,众人纷纷心地一凉,面露惧色。 但是,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花信的从容不迫。她只当离凰说的是玩笑话,“今天这大好的日子,杀戮之事,还是能免则免吧。” 紧接着,花信继续说道:“若长公主实在想回,还请长公主做个顺水人情,替我送一个人回府,如何?” 其实,只要花信开口,离凰是一定会答应的。不过,离凰还是问道:“这个人是谁?” “我族中最小的小姐,今日生辰,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虽然花信至今仍未嫁人,但是花氏一族在离国却也算是人丁兴旺,颇具规模。离凰本就无意深问,所以,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应了下来,“好,我一定平安送她回去,师父放心便是。” 一走出大殿,离凰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花信口中的那位小姐,此刻,那人正独自一人站在华池边上,仰头赏月。清冷柔和的月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投射出一片暗影,却也为她独添了几分神秘,令人不禁心向往之。 此前,离凰从来没有过这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她这一生,杀伐无数,美人,更是见了不少,可是,这种陌生异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一时间,也许是先前的酒劲作祟,离凰只觉得自己的脸一阵火辣。她情不自禁的迈开步子,朝那女子走了过去,而后开口问道:“你,是今晚随花将军一同前来的花家小姐吗?” 那妙龄女子显然也是一愣,随后,她回过头,在发现和她说话的,竟然就是刚刚在朝上接受封赏的长公主后,开口也有了些支吾。 女子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开口小声地说道:“民女花茗见过长公主殿下。”说着,她便想要下身行礼。但是,却被离凰伸出手拦了下来,两人肢体接触的瞬间,一并是两颗心的悸动。 “花茗小姐,不必多礼。” 收回手,离凰的脸上竟然罕见的带了一丝笑意。 “跟我回去吧,老师让我送你回家。” “如此,就有劳长公主殿下了。” 花茗低下头,即使夜色当空,也难掩她的羞涩之情。 不仅仅是王宫之内,王宫之外,也是一片洋洋喜气之景,到处歌舞升平,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路上,花茗都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而离凰,也是一样,不过,她的目光却紧盯着花茗不放。就当离凰以为她们二人之间将会在沉默中分别的时候,花茗停下了脚步。 离凰一愣,不过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前方河岸边,一群人正在燃放烟花。 那绚烂至极的颜色盛放在夜空之中,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却还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这个时候,花茗笑着扭过头,语气中夹杂着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长公主殿下,您喜欢烟花吗?” 离凰不喜欢不长久的东西,所以,她不喜欢烟花。原本,她也想这么说,可是,不知怎的,话已出口,却变成了,“喜欢,我喜欢烟花。” 听她这么说,花茗的脸上笑意更浓,她重新仰  219 头望向天空,笑着说道:“我也喜欢烟花,虽然它的仅仅只能绽放那么短短的瞬间,可我觉得,那就足够了,人生苦短,绽放,就是得来不易,您说对吗?” 离凰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花茗,看着这个她才刚刚认识的女子,她想,她还是不喜欢烟花,她喜欢的,是喜欢烟花的花茗,而已。 当这段陈年往事突然涌上心头的时候,离凰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她苦笑道:“莫非今日,我真的大限将至了不成?” 花茗,你会来接我吗? 我总是让你等,你,就还在等我吗? 那天晚上空气难得清凉,离凰将花茗送至府前,眼看着花茗渐渐远去的身影,离凰轻出了口气,逐渐从刚刚的悸动中冷静了下来。 她们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她的一生注定了要与杀戮为伍,结局,也注定了会死在沙场上。而花茗不一样,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贵家小姐,她的一生应该平坦顺遂,幸福美满。她们,本不该有交集。 是了,从这一刻开始,离凰就认定了她们的结局。她一向如此,不喜短暂,厌恶改变。她已经开始准备把这段美好的相遇凝成回忆,珍藏于心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在后面被人拉住了—— 回头望去,那人不是花茗还能是谁?就见花茗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对她笑道:“长公主殿下,我今晚很开心。” 离凰没有说话,她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第一次被人紧握。她只是看着花茗,听着花茗对她说:“我还想和你见面,好吗?离凰!” 一直到最后,离凰都没有开口回答,直到花茗离开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刚刚被握着的手,轻声应了一句,“好。” 第303章 凤死 从那以后,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离凰原本枯燥乏味的人生突然就多了几分色彩。她开始享受活着的滋味,并乐于活着。那双曾经只被杀气溢满的双眼,也终于带了些别的色彩。 那个曾经渴望战死沙场的离凰似乎化为了烟尘,随风消散了。现在的离凰,她的心,已有了寄托,所以,她不想死了。 每一次,花茗都会不顾家人的阻拦,世人的眼光,冲到她的面前,主动的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对她说,“我等你回来,凰儿。” 可是离凰忽略了,她太过得意忘形,从而忘记了,花茗的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的指责。 即使她是离凰,是战功赫赫的长公主殿下,可是,无坚不摧的是她,仅仅只是她。花茗,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娇嫩,脆弱,易折。她的每一次勇敢,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离凰,从没问过。 所以,在那道看不见的裂纹越发变大的时候,离凰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她只能不停的追问心力交瘁的花茗,“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在此之前,离凰孤身一人,她不懂得何为失去,所以,自然也就不明白失去的痛处究竟有多么的可怕。而现在,她明白了,那种痛楚,仿若凌迟。 鸿夜的攻击越发的凌厉与沉重了,渐渐地,离凰有些招架不住了,太讽刺了,如今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弱了?她,竟然会在肉搏战上一败涂地至此。 重重的喘着气,离凰的眼前忽明忽暗,刚刚的那一掌伤及了肺腑,她连呼吸都痛的难以忍受。 “花茗,你不是说过要一生一世与我不离不弃吗?你要违背我们的誓言了吗?” 离凰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最后一次开口挽回这段已经支离破碎的感情,彼时的她,面无表情,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和她不一样的是,分明是那人先决意背弃,可那人每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种眼神,都十分的悲伤。 “因为我实在承受不住世人的非议了,离凰,我和你不一样,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我做不到无视周围人的议论,也做不到无视亲友的乞求。所以,是,我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了,错误,应该被修正了。” 离凰记得清清楚楚,在说完这番话以后,花茗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分明,她才应该是那个痛哭流涕的人。可是哭的,却是花茗。 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干涸的眼眶,离凰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她喃喃道:“还是哭不出来啊,我还真是没有丝毫长进。” 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离凰缓慢的长出了一口气,她先是仰头看了看临近黄昏的天空,随后,将目光放在了鸿夜的身上,开口说道:“你说得对,错误该被修正了,但你没错,错的是我,从来只有我。” “!” 眼看着离凰突然间重新燃起了斗志,鸿夜完全不敢怠慢,其实从刚刚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在和他对战的时候非常的不专心。 空气越发的滚烫了,好似以这个女人为中心,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灼烧着空气。为了不陷入圈套,鸿夜立即散出一层鬼衣,将他与已经很热的空气隔开。目光紧紧地盯着离凰,鸿夜开口说道:“喂喂,刚刚的气势哪里去了?不是说了要全力以赴吗?” 但是,鸿夜的话音未落,离凰竟然凭空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而当他再度听到离凰的声音时,对方竟然穿透了他的鬼衣,站到了他的身后。 “喂,你是在找我吗?”鸿夜极度震惊,他还未来得及全转过身去,离凰抬手一落,直接插,进了鸿夜的心口,两个人开始不停地向后退去。 虽然这一次的贯穿对鸿夜来说基本不痛不痒,但是麻烦的是,离凰完全的封住了他的行动。离凰微微一笑,她的双眼,颜色逐渐退成金色,“虽然杀不死你,但是,你好像也很苦恼啊,王八蛋~” “疯女人,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此刻,看着顺着他们两人的脚蜿蜒而上的花枝,鸿夜笑容狠厉。 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离凰也不甚在意,她干脆的承认道:“你脑子很好嘛,是啊,怎么样,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 鸿夜当然不会让离凰如意,他猛地扣住离凰的双手反向一折,一眨眼就废了离凰的双手。 但是,马上他就发现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他正在慢慢的石化! 虽然被折断双手,但是看着自己的招数终于奏效了,离凰还是笑得心满意足,即使,这是一着同归于尽的招数。鸿夜死了,离凰也活不成,“呐,你喜欢烟花吗?” 就当鸿夜心烦意乱的时候,离凰开口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此时,离凰的双腿以下都已经是石头了。 仰头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离凰接着说道:“其实我真的很讨厌烟花,那种华而不实,还极其短暂的东西,实在是太讨厌了!” “其实,我当初就应该在那场晚宴留在最后,这样,我就不  220 会遇到你了。” 就在全身几乎完全石化的弥留之际,离凰的眼前重新出现了花茗的身影,那人一如当年,一点没变。 “花茗,我做到了。” 慢慢地伸出手,她实在是太想碰碰那人了,哪怕只是幻影也好,她想碰碰她。 “你的孩子,我一直保护的很好,他现在长大成人了,也有了心仪的人,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噗呲——” 离凰终是没有得到回答,她也没有如愿和鸿夜同归于尽,因为后者此刻,已经捅穿了她的心口。然后,花茗的幻影,也随之消失了。 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鸿夜看着离凰,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将几乎完全石化的离凰的身体打得粉碎。鸿夜眼中的杀意久久不散,他已经彻底被激怒了,“疯女人,作为你彻底激怒我的奖赏,你就永生永世徘徊在我的体内吧,哈哈哈哈~”说着,他就将离凰的魂魄吸进了体内。 第304章 明王 此刻,杀意高昂的鸿夜将目光转向了离犯,他已经打定主意,他要用最为残忍的方式,活活的将离犯玩弄致死。 鸿夜眼泛凶光,他每朝离犯走近一步,所经过的地方都会燃起熊熊的墨色鬼火。 居高临下的望着包裹着离犯的茧,鸿夜嘴角微扬,笑容狰狞。 “大罗无色,婆娑密守,沿途无花双树,无常亦是有常。死地后生,亦死亦生,不死不生。” 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赤红色的大茧里,鸿夜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串密语。那是连他也从来没听过的,不知是何用处的密语。但是,他感受到了,他眼前的这个茧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孵化。 虽然尚不清楚,但是鸿夜还是决心先发制人,无论是什么,只要毁了这个茧,一切就都结束了。他败过一次,这一次,他必须赢! “离犯,我问你,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天,天很冷。 “主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许是因为太冷了,所以,离犯觉得自己的思维也被冻住,无法思考了。 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齐恒,十分不解。 “呵呵,是啊,一次又一次的被洗去记忆,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那就真是奇迹了。” 齐恒笑了。 或者,那不算是笑,因为齐恒的眼神,相当的悲哀。 “大罗无色,婆娑密守,沿途无花双树,有常亦是无常。先生后死,亦生亦死,不生不死。” 但是令鸿夜越发的感到焦躁的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这个碍眼无比的茧都毫发无伤。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从那茧里传出的声音,如同诅咒,令人无法逃离。 “呵呵,呵呵呵呵,一个两个的,都和那个齐恒一样,令人厌烦至极,呵呵呵呵,我果然,最讨厌齐恒!” “其实我很佩服绯夭,也就是你的姑姑,你在这个世上仅存的血肉之亲。”主人到底在说什么?绯夭是我姑姑的这件事,难道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揭穿的吗? 就在离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齐恒继续说道:“可我已经厌烦了,厌烦无止境的为你寻找身体,洗去记忆,让你重生,以‘离犯’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简直,厌烦至极!” “主人,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过,下一刻,齐恒便直接伸手,洞穿了离犯的心口。 没有意料之中的剧痛,甚至,根本就没有痛楚。离犯低头一看,他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不听使唤的自己行动了。 眼看着丝丝制住齐恒攻击的手,离犯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片刻之后,他意识到,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真是受不了,这些年来你们一直视我为诅咒,封印我,清洗我,用尽各种方法保住‘离犯’,如今,却因为不想再坚持下去,就打算把残忍的事实强甩给他,让他接受吗?像你们这种自私的家伙,果然还是应该全杀了比较好吧。” “呵,呵呵呵。”齐恒冷冷的笑了几声后,便抽回了手,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明王,我可以信任你吧。” 明王?那是谁?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他难得的一次可以控制身体的机会,活到现在,他尚未有过一次主动权。 但是,这一次,齐恒让他选! 离犯看这个叫做“明王”的自己,看他对齐恒说道:“放心吧,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会让他牢牢抓住,活下来的。” “啧,外面的这家伙真是缠人啊,喂,离犯,你要不要杀了他?他刚刚可是杀了离凰哦。” 突然之间,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他的眼前,一个一头红色长发,瞳孔全白的青年正仰着头,抱怨道。青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也看清楚了对方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嗯?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一副极度震惊的模样,青年眉头一紧,锁喉,他了然的笑了笑,“哦,对啊,我们是初见呢。” 说着,青年朝他走了过来,对方伸出双手,紧紧地将他抱进了怀里,他听到对方亲切且热情的说道:“终于可以直接碰触到你了啊,我亲爱的哥哥~” 哥哥?! 离犯的心猛地一沉,有一些他长久以来一直摸不清头绪的事情在这一刻,似乎开始聚拢了。它们会拼凑出什么呢,离犯不知道。 双手捧着离犯的脸,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叫明王的,和他长着一模一样脸孔的青年,笑着说道:“离犯,你很累了吧。” 诶? 离犯本想开口说话,可是他赫然发现,自从明王碰到他以后,别说说话了,他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哥哥,所以这一次,就交给我吧~” 抬头看着持续不断传来响动的上方,明王如此说道。 “你的手上没必要沾血,因为你想杀的人我会为你杀掉。” 另一边,当齐恒拿着鸿夜分身的人头在回去的路上的时候,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明……王?” “咔嚓”“咔嚓咔嚓” 那应该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只一瞬间,原本怎么都摧毁不掉的茧从里面开始崩坏,然后,一直强有力的手猛地冲了出来。 那只手精准无比的一把摁住了鸿夜的脸,将他直直的摁倒在了地上,随后,离犯,不,明王狞笑道:“喂,你就这么想死吗?” 鸿夜伸手抓住明王的手臂,脸上笑容不减。 “哦~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啊,胆小鬼!” 明王额头青筋骤现,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了,“我说,要不要我现在直接捏爆你的头啊,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胆小鬼,嗯~” “做得  221 到的话,那就试试吧~胆,小,鬼!” 鸿夜的话一说完,明王果真就动了手,但是鸿夜却也在他发力的瞬间散去了身形,成功逃脱。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和刚刚站在疯女人身边的小鬼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更有杀的价值! 第305章 临境 有这样一个小孩,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地去看看这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在他所知的世界里,有的,只有他自己。 有这样一个小孩,自他还在母体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单方面宣布了死亡。他,是不被欢迎的,是令人厌恶的。 这个小孩,名字叫:明王。 其实,连明王这个名字也不是父母给他起的,而是他自己偶然间拥有了身体支配权,从面前的书上瞥见的。 明王,来自于“不动明王”,那是一尊菩萨的法号,具有在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均能扫除障难,并不为之动摇的意思。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给自己起名为“明王”。 一开始的明王其实并不喜欢杀戮,他夺取身体支配权,也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世人,根本没有见过他的世人,竟然对他抱有滔天的恨意,他们,恨不得他死! 几次死里逃生之后,明王“幡然醒悟”,即使他没做过一件恶事又能怎样?双生共体这种如同诅咒的事情,已经足够引起世人的反感了。不同,就是他最大的过错! 然后,他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怨恨,他拼命的使自己变强,打算找准时机,夺取身体,降临杀戮。 离犯,我的哥哥,既然你没有能力反抗世人,那么就把身体交给我吧。那些人,我会替你,全部杀掉! 可是他的宏图霸业,他的报复理想,终归还是没有实现。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齐恒,那个人名字叫做齐恒。 样貌美艳的男人以一副知晓全部的口气和他说,“你以为离犯真的不知道你的事情吗?共生在一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怎么可能会感知不到彼此呢?他一直在保护你,虽然从没和你见过面,但是他知道你就在他的身边,也因此,他才会一次又一次让你夺取身体的支配权那么多次。然后,在世人想清除你的时候,为你挡下一切。” “胡说八道。” 当然不会信,这种犹如天方夜谭的谎言,谁会信呢?齐恒也没有辩解,他只是笑,了若指掌的笑着,那人看向他,继续说道:“你不相信我,那你,信自己的心吗?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想彻底杀了离犯,然后杀光所有人吗?你夺取身体之后,想要的,就是这种无聊的东西?” 当然不是!那一刻,明王很想大声的开口反驳,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瞳孔一紧,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我,只是想做个普通人! 就在这个时候,齐恒走到了他的身边,对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和我做个交易吧,如果有一天,离犯陷入生死危机的时候,你要出手救他。在那之后,我会让你做个普通人,并且会为你准备一具身体。” “呵,那家伙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鸿夜与明王分站两边,他们谁也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用杀气互相碰撞。一声感慨之后,明王先发制人,周遭裹挟着极其凛冽的风,朝着鸿夜冲了过去。 鸿夜也毫无惧色,他散去身形,以黑雾状态与明王缠斗。“呵,你小子还真是狡猾,不是说好硬碰硬吗?”明王嘴角一扬,“不过啊,真不巧,我们说不定,是天生相克呢!哈哈哈哈!”话音一落,明王便消失在了鸿夜的感知范围中。 “!” 不等鸿夜有所行动,就见他的头顶正上方,赫然出现了一尊金身不动明王菩萨。 “我说,你是鬼王吧,怎么样,要不要我去送你投胎啊~” 那金身菩萨的脸孔正是明王的脸,此刻,明王双眼圆睁,脖子上缠绕着的金蛇正吐着信子。 “啊啊啊啊啊啊!” 当明王的金光投射下来的时候,仅仅只是照射,也让鸿夜痛苦到难以忍受,仿佛要灰飞烟灭了一般。 不甘心,强烈的不甘心让鸿夜强忍着剧痛,他全然不顾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自己的身体,企图拼尽全力,进行最后一搏。这些年来,他从未有过败绩,今后,也绝不会有! “哦,看来鸿夜你遇到天敌啊。”就在这个时候,在鸿夜的头顶上方,突然多出了一把黑伞。与那黑伞一并出现的,还有齐书那一如既往淡漠的声音。 完全没有想到齐书会特地赶过来救他,鸿夜一愣,随即请罪道:“主人,鸿夜办事不力。” “嘛,这也怨不得你啊。” 将黑伞交到鸿夜的手中,齐书抬头看着半空之上的明王,似笑非笑地说道:“遇到天敌,打不过是正常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他的救兵吗?” 明王几乎没有感觉到这个和齐恒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的气息。 但是本能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强,是他完全不能抵挡的强。他现在,最好立即撤退。 但是—— “说是菩萨,说到底也只是个冒牌货,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罢了。”当明王听到齐书的声音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他正在下坠。他甚至连对方出手的瞬间都没注意到! 居高临下的望着明王,齐书的眼里毫无怜悯与仁慈,仿佛此刻,他才是那个睥睨终生的菩萨。身后,鸿夜也找准了时机,打算从下面袭击。明王啧了一下舌,而后,主动的褪去了金身,化成烟尘,消失了。 不过,虽说得以成功逃脱,但是明王还是受了严重的伤,他没能坚持到客栈,就倒在了半路中。 意识远去之前,他朦胧中看到了一个男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默。 “不要死。” 这是离犯恢复意识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睁开眼睛,然后,见到了第一个人,是集婴。 此刻,集婴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趴睡在床边。 离犯愣了愣,他本想慢慢的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最终,他没有动。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306章 归宿 集婴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离犯的伤势,可是,床上空荡荡的,温度早已冷却,哪里还有离犯的影子。 一瞬间,集婴认定以离犯的心性,他一定会不要命的前去报仇。然后,集婴风风火火的便想要出去寻,却在客栈后的花园见到了正披着一件毛皮大氅,独坐冷风中离犯。 而离犯身上披着的毛皮大氅,是绯夭的。 直到现在,离犯都不敢相信,只不过短短  222 数日之间,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仅失去了主人,他的血肉之亲,以往那些并肩作战的同伴,全都离开了。唯独,留下了他。 其实,集婴想的没有错,他的确想过去为他们报仇,可是,每每这时,他又会想起绯夭的嘱托。 生的痛苦,死也无法解脱,他真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显而易见,他太弱了,弱到连报仇都做不到,更别提是带回主人。存于世间,他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呢? 离犯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个头脑不太灵光的人,这种复杂深沉的事情,实是不适合他。他低垂下头,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呢喃道:“你在听吗?和鸿夜的那一战,要不是你,我大概已经死了吧。” 没有回应。 眉眼微垂,离犯继续说道:“你到不如让我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有这具身体了不是吗?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破了这于我而言与死局无异的现状。” 原本,离犯的这些话,正在运功疗伤的明王是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他刚想开口,回应几句,但是,未等开口,他便感受到了集婴的气息。他知道,对于离犯来说,集婴的话要更有说服力。 “但我很开心。”集婴站在离犯的身后,他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导离犯,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因为你活着而感到开心,这不也是你存在的价值吗?” 集婴的话让离犯深受触动,他瞳孔一紧,却终是没有回头,而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集婴则是继续说道:“若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就留在我身边。我愿意做你今后的归宿。” “笨蛋。”第一遍,集婴并没有听清楚,直到离犯说了第二遍,他才听清对方说了什么。离犯站起身,直面着他,接着说道:“你以后可是要成就一番霸业的,数不清的佳人等着被你宠爱呢。所以——” “所以我才更要留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更要做你的归宿。”不等离犯的话说完,集婴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一连几步走到离犯的面前,想要握住对方手的心思动了又动,却最终还是放弃了,“天下霸主,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了,不当也罢!” 离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眼光,这个笨蛋实在是太没眼光了。一声叹息后接着便是一声轻笑,“那就先去做成你的大事给我看吧。” “诶?” 面对离犯突然的柔和态度,集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马上,他就意识到,离犯,可能是接受了他的心意! 就当他想要伸手拥抱离犯的时候,离犯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对方伸手挡在他们之间,说道:“不是说了吗?等你做成了你的大事再说。” “哦。” 很容易情绪高涨,也很容易陷入低迷,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统一天下的帝王吗?看着集婴,离犯不禁自问道。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离犯伸出手主动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笑道:“谢谢。” 而另一边,千里之遥的北越朝堂正因为一个决定,一片哗然。 就在刚刚,温祁下令,三日后,集结北越倾国之军对东凉发动总攻,力图一举完成统一拼图。 而这一次总攻的统帅,毫无疑问,非夏琼苍莫属。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面对故友,你会下不去手吗?”散朝之后,破天荒的,章燃主动地跟着夏琼苍回了大将军府。 一路上,夏琼苍也全然不顾周遭人的目光,始终牵着章燃的手不放,他们没有坐轿,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俗间。 听他这么说,夏琼苍慨然长叹,随即答道:“你是想让我在国家与宋施这两者之间,选一个吗?” 知他艰难,章燃眉眼一沉,说道:“现在不是我想让你选,而是温祁,我们的王上,是他想让你选。” 紧紧地回握着夏琼苍的手,章燃继续说道:“这是一条死路,没有前路,亦没有退路。无论怎么选,都是一个死字。不过,我们终归要比他幸运。他已没有了归宿,而你,有我。” 行至大将军府门口,章燃仰头看着那金字牌匾,眼神里满是释怀,“我想过我们的以后。” 夏琼苍扭头看着章燃,他没有说话。此刻,章燃身上流露出的气质再一次征服了他,章燃,他的章燃,是如此的美丽。 “我们的以后?那是什么样子的?” 章燃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答道:“想了很多次,却没有一次令我满意的。” 说着,章燃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根墨色的抹额,并亲自为夏琼苍带了上去,他对夏琼苍说道:“这本是想送你的生辰礼物,但是,不日你就要出征,这礼物就提前送给你。夏琼苍,你要活着回来,我想不出来的以后,你要陪我一起想。” 夏琼苍瞬时情动,他一把将章燃拥进怀里,承诺道:“会的,等我凯旋,我再不做大将军了,我们一起归隐山林,永远在一起。” “怜贞,我的力量越来越弱了,你若再不醒过来,就真的没有人能阻止子雅了。” 顾枫杨低头看着自己即将完全消失的身体,语气里尽是不甘,“往生阎罗眼一旦完全开启,子雅,将彻底陷入万劫不复,无人能救了。” 低垂下眼睑,顾枫杨继续说道:“醒过来吧,怜贞,就当是为了他。” 然后,就听见面前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顾枫杨抬头看去,他惊喜的发现,怜贞,沉睡了两百年的氏簇堂,三眼通天人,终于苏醒了! 第307章 三足 再说当日明王异动之时,原本不该有自己意识的齐恒突然产生了动摇。他回头看去,也当真看到了一个人,不过那人却并非是明王。 齐恒微微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倜傥,气势桀骜,实力和修为都深不可测的黑发男人,片刻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提着鸿夜的人头朝对方发动了攻击。 这人一看齐恒果真不认识他了,啧了一下舌,“你这小子,究竟都答应了你那恶棍爹爹些什么!” 是的,他正是重塑了肉身的时莲。时莲一边躲闪着齐恒的攻击,一边找寻着如何破解齐书施加在齐恒身上,用以操控心智的方法。“可恶,齐书小儿,当真阴险!” 马上,时莲便发现,破解这操控术法非常容易,只是麻烦的是,术法一旦破解,齐书也一定会知道。 齐恒的招数越发的阴狠,招招尽是死手,渐渐地,时莲被弄得开始没了耐性,在最后一次齐恒出招落空的时候,时莲破除了左臂的禁制,亮出本相,一记黑虎掏心,直接将手探进了齐恒的心窝。近距离的观察着齐恒的双眼,时莲喃喃道:“原来是成了通眼,怪不得他可以操控你。”语音一落,  223 他便向齐恒的体内注入了自己的灵气,并让这股气包裹住了齐恒与齐书之间的联系。 但是,此刻的时莲还不知道,他的危险正在降临。 此时此刻,在彼世的万金大殿上,一个身穿白金云锦袍,一头浅金长发的,周遭仙气缭绕,器宇不凡的男人正独自一人站着。 他的面前,那布满不计其数的繁星的水晶珠里,突然浮现出一张暗紫色的獠牙脸,男人眉眼微垂,在确定了具体位置之后,便长袖一挥,将水晶珠收了起来。 男人走出万金大殿,看着云阶之下,这数万天军,良久,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时莲下落以明,尔等速去速回,不计代价,割其头颅。” 随着他的命令一下,数万天军便山呼海啸般的大喝着“诛杀时莲”的口号。不过,当天军出发之后,一条通体翠色的巨蛇缓缓的出现在了男人的身边,并幻化成了人形。 而这条蛇,正是巨魅的那条巨蛇之神——万碧。 万碧扭头看着男人,这个几千年来一直不悲不喜,不动如山的堂堂神帝,脸上笑容诡魅。 “陛下,您说您这又是何苦?舍不得让他离开,却也开不了口让他留下。就这样一个人自寻烦恼,找了他几千年。如今,终于找到了,却是出动大军,立志将其诛杀。”万碧眯起眼睛,继续道:“可若真的如此,刚刚大军所行进方向,好像也并非是正确之所吧——” 万碧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成功逼得男人开口,那人微微侧目,开口道:“万碧,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你不要以为告诉了我时莲的真正下落,我就会纵容你对我的无礼。” “呵呵,我怎么敢呢~” 万碧一边笑,一边否认道:“我有几个胆子敢惹怒堂堂的神帝呢?我这就去将功赎罪,替您身先士卒。” 眼看着万碧说完这话之后,便重新化成了蛇身,撕裂开了空间裂缝,消失了。男人这才喃喃自语道:“万碧,你错了,这不是自寻烦恼,这仅仅,是我对他的赎罪。与其他无关。” “喂,小子,你还要继续睡下去吗?” 漫无边际的猩红血海里,齐恒隐隐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 但是马上,齐恒又想,这怎么可能呢?他是自愿献出自己的灵魂的,他将永生无法与外人相见,将永生浸泡在这里,承受着日日夜夜的蚀骨钻心之苦。没有人会找到他,他也不期盼别人找到他。 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也只是倒映在血海之中无法逃离的,早已白骨化的他的骨架。而后,慢慢的,齐恒便想重新闭上眼睛。但是马上,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而且这一次,那声音距离他近在咫尺——“你视为家人的手下已经全被齐书杀光了,下一个,你想会是谁!” 是谁? 齐恒想说话,可是,他的嘴唇,舌头,早已消失。 白骨,是说不了话的。 就当时莲打算加大注入的力量的时候,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阴邪之气正朝他这边冲将过来。 这股阴邪之气,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不过! “万碧!” 伴随着时莲喊出万碧的名字,只见一条巨大的碧绿色蛇尾直接穿破了空间,将齐恒从时莲的手中抢了过来,并缠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时莲瞬时间怒气暴涨,下一刻,屠神距离万碧的脖颈只分寸之间,时莲看着万碧,冷声道:“你找死吗?” 看他还是这么容易动怒,万碧只是笑,却也没有丝毫想要将齐恒还给他的想法,“啧啧,时莲,你对他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时莲没有答话,他眼中的杀意更上一层楼。 万碧则是继续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你就不怕彼世的那位知晓了,会当着你的面毁了他吗?这几千年的时光,为了找你,他可是变得比原来更加冰冷固执了。” 时莲紧握屠神,他没有一丝和万碧叙旧的意思,万碧,似神似魔,从以前起,这个人,就只会为利益而动,毫无情义可讲。所以,时莲有理由怀疑,他出现在这里,背后,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他伸出另一只手,强耐着性子说道:“万碧,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不想死在我的手上,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把他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时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数道金光从万碧身后乍现,直冲时莲而去。在时莲躲闪的同时,他所看到的那张脸令他瞳孔骤紧。 男人的巨大力量降临此世,惹得空间一阵扭曲,险些没能承受住。男人一边调整力量,一边看着时莲,说道:“好久不见了,时莲。” “!”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真的做出撕裂空间这种与他的身份完全不符的事来,时莲没有出声,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万碧同样也没想到这位居然罕见的没有沉住气,片刻之后就追了过来,仓皇之间,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他便将齐恒吞进了腹中。然后化为了原形,钻进了草丛。 “啧!” 眼见着齐恒被万碧吞了,虽然不甘心,但是时莲也只是咋了下舌,他最后看了一眼久不曾谋面男人,眉头一紧,头也不回的就逃了。 对于时莲的态度,男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躲藏与草丛中的万碧,顿了顿,便选择了去追时莲。当这两位祖宗的气息已在此世完全消失后,万碧才变回了人形,并将齐恒吐了出来,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齐恒,叹了口气,说道:“时莲,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第308章 解放 “怜贞……!” 眼看着长久以来一直在呼唤的人终于在此刻苏醒,顾枫杨一时喜不自胜,他连忙起身,想要去到氏簇堂的面前,但是——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氏簇堂竟然朝他亮出了剑刃。 氏簇堂冷眼看着顾枫杨,良久,开口说道:“兄长,至此为止,齐书之事与你便再无瓜葛。当初没能将其斩尽杀绝,是我之过错,请兄长放心,绝不会有第二次了。所以,还请兄长自行往生去吧。” 完全不一样了,顾枫杨看着如今的氏簇堂,这个既熟悉却也很陌生的义弟,思来想去,他竟连一句合适的话都想不出来。 “呵,呵呵呵。”沉吟到了最后,顾枫杨笑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身后人洞穿的心口,说道:“看来,你是想通了啊,怜贞。”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顾枫杨身后的那人也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身体中抽了出来。顾枫杨消失之后,那人的样貌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论身量,论容貌,都和齐书一模一样的青年男人。这人唯一与齐书不一样的,就是在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上,毫无笑意。氏簇堂垂眼看着他,而后收剑入鞘,  224 开口道:“吾等自大地罗天的深处踏血而来,以所身负之世代轮回宿命立誓,必将不尊天道之徒蚀骨化尸。” 氏簇堂在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落下丝毫的目光。那人则是自顾自的起身,无言的跟在氏簇堂的身后,听对方说道:“我们走,暗鸦。” 另一边,眼看着已成一具白骨的齐恒,以及齐恒手上始终提着的鸿夜的头颅,万碧微微眯起眼睛,伸手便覆上了齐恒的天灵,说道:“时莲没做完的事,就由我来善后吧~” 不过,就当万碧成功的侵入到齐恒的内心世界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窒息感,险些将他生生驱逐出去。 “这小子……” 在终于看明白齐恒的内心是什么样以后,万碧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毕其一生都在追求不可及这三个字,倾其所有,不计代价。我算是明白时莲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了。” “你,是谁?” 话音未落,在万碧的背后,齐恒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即使没有回头,万碧也知道,背后这小子一定杀气腾腾。 “我啊,是条好心的蛇。” 回过头,万碧眯着眼睛,笑道。 “额!” 齐恒本想再继续盘问下去,但是他的脖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侧目看去,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盘着两条蛇,此刻,它们的毒牙已经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脖子中。再然后,万碧来到了他的跟前,抬手画了一张解控符咒,并将其打进了齐恒的体内。 随着符咒入体,齐恒只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他用尽力量想去发动最后一击,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就那样,犹如秋末枯叶直挺挺得倒了下去。 眼见符咒起了效用,万碧似笑非笑地说道:“事办妥了,时莲,这份人情待你回去,在慢慢还我吧~至于这个——” 从齐恒的内心世界出来,万碧弯腰拾起了鸿夜分身的头颅,用力一捏,便将其彻底粉碎。 “没了眼睛,想要行动,也要斟酌斟酌吧~嘻嘻嘻嘻~” 当鸿夜感知不到自己分身的头颅的时候,他本想立即告诉给齐书,但是眼下的场面,让他没能立即说出口。 他怎么也想不到,齐书竟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加快了行进步伐,直接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往生阎罗眼的布阵所在,打算即可启阵。 然后,最后一处阵眼,他们和程莲,仲孙段,以及周夔相遇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仲孙段,一看到齐书的脸,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师父,想到了“十巨人”,想到了自己因他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他死死地握着无华,浑身颤抖。 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这三位故人,齐书面带笑意,神情满不在乎,说道:“我就知道,最先找到这里的,会是你们。” 程莲看了看仲孙段,看着他如此痛苦,程莲同样饱受煎熬。他轻声地对周夔说道:“天实,齐书交给我二人,你去对付他身边的那个。” 周夔一愣,他眉头一紧,随后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快解决杂鱼,去帮你们。在此之前,别死了。” 程莲和仲孙段默契的相视一笑,他们共同举起剑刃,指向他们一致的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放心吧,我缥缈门人,可没那么容易就被杀死!” 话音一路,他们便兵分两路,以两侧包抄之势攻向了齐书。 他们的意图太过明显,鸿夜本想上前,以分身破了他们的攻击,但是下一刻,一股极其强横的力量便将他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而那力量的来源,正是周夔。 垂下灭去火焰的手,周夔冷声道:“多年不曾动用过武力了,的确生疏的紧,竟然没有一击杀了你。” “垂鸿客”周夔的名头鸿夜也是有所耳闻的,相较于程莲和仲孙段,这个男人似乎更加倾向于智谋,普世之间,鲜少有人见过他出手。 但是!低头看着自己腹部无法自行愈合的伤口,鸿夜很清楚,这个男人,绝不能小觑! “呵,呵呵,垂鸿客果真名不虚传,出剑吧!” 听他这么说,周夔笑了笑,“剑?你几时听谁说起,我周夔是用剑之人?低头看看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什么?!” 周夔的话一说完,就见他的身后,一个红衣红发,肤白如雪,手擎一朵巨大黑芯红花的女娃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你终于选择解放我了吗?主人~” 一看最后召唤出来的,竟然是这个女娃,周夔眉头一紧,他伸手指向鸿夜,说道:“看样子我培育的那些兽灵已经全成了你的腹中之食了,枭鸟,为了答谢你,你面前的那家伙,算我赏你的,吃了他吧!” 第309章 末局 齐恒醒过来的时候,万碧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他用手扶着吃痛不已的额头,眉头紧锁。 时莲在意识之海和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低垂着头,往事一幕幕开始在他脑海里浮现,魑魅魍魉,远疆七律,绯夭……这些鲜活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一切,全是齐书的错! 齐书,必须死! 眼见程莲和仲孙段想要联手对付自己,齐书笑得一脸轻蔑,像是完全没有把他二人放在眼里,“程益,广韵,你们这是要联手了吗?” 对于齐书如今竟还能大言不惭的唤自己的名字,仲孙段眉眼一沉,神情极其厌恶,“齐书,你当真厚颜无耻至极,真真该死!” 眯起眉眼,齐书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看着仲孙段,嗤笑道:“是啊,我是该死。可是怎么办呢,想杀我,广韵,你还不够格。” 知道齐书是故意想要激怒仲孙段,程莲及时开口,他低声对仲孙段说道:“齐书此人最擅长话术,莫要着了他的道。而且对于此等妖魔,多说无益!” 程莲的话深得仲孙段的心意,仲孙段嘴角一扬,说道:“程益,你这话我爱听,等到事情结束了,我奖励你一个心愿。” 程莲听完也笑了,“是嘛,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究竟有多久了呢?上一次,和程莲两个人共同作为缥缈门人并肩作战,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程莲,一时间,仲孙段有些恍惚,时光,似乎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许久之前。 彼时,师父薛城还活着,他们尚且年少,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印象中,似乎历代缥缈门弟子之中,唯有他们的师父薛城和他的师弟空燃居士没有走上敌对之路。 在他们还未出师的时候,他们总能看到一个无论春秋冬夏,都裸着上半身,身前身后纹有一大朵盛开的赤红彼岸莲,腰间别这一支森白骨笛,虽然相貌出众,却很不正经的男人  225 。 而那人,就是薛城的师弟,空燃。 和空燃不一样,他们的师父薛城,是一个很恬静淡然的人。 整整一天,如若无事,薛城就会搬一把竹椅,沏一壶茗茶,笑眯眯的看着程莲和仲孙段两人在院子里侍弄木棉花。 后来,他们两人发现,这样一个可以一人独处,整天不发一言的师父,也就只有在那个不正经的空燃师叔来了,才会流露出一些不一样的神情。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仲孙段便开始有了些不能说的向往。 他独自一人,时常想着,依照程莲这种性子,娶妻生子估计是没可能了,他成了缥缈门门主,一定也会和师父一个样吧。 所以,为了避免程莲不孤独死,他就勉为其难的时常来看看他吧。 每每想到这时,仲孙段看着程莲的眼神,就会莫名多了几分同情。 但是,那时的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经年之后,时过境迁,他的确做到了。不过,却是以那种心酸的方式。 后来,突然从某一天开始,空燃师叔不再来了。没过多久,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缥缈峰几近封山,天气冷得吓人。可即使如此,院门外,一个青年还是造访了。 那青年一身纯白,不仅是头发,甚至连那双眸子,也是纯白的。不过,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他手上提着的,已经被血染红的包袱。 青年在院子外站了很久,直到一向沉稳淡定的师父踉踉跄跄的冲出来,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那句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他死了。” 那个时候,仲孙段站在程莲的身后,风雪吹不到他,可他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青年从始至终没有具体明说,但是,毫无疑问,院中的师徒三人已经知晓了。 仲孙段没有看清那时师父的表情,他只记得,当说完这句话,并把正滴着血的包袱交到师父手中以后,青年便变成一把剑。 然后,师父没有看向他们,他只是默默的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广韵,从今天起,这柄无华是你的佩剑了。” 从回忆中走出来,仲孙段低头看着依然跟随了自己多年的无华,他心想:“空燃师叔,您一定也很想替师父报仇吧。” “嗡嗡~~~” 就像是了感应一般,无华剑柄轻微的发出了震动。 快速的接近齐书,仲孙段眼中杀气肆虐,仿佛此刻,他已经预料到了齐书的死状。 “空燃师叔,师父,你们两位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我们此次,报仇得手。” “呵,就让我看看,你们的仇恨能有多沉重吧~” 眼看着鸿夜被周夔引到一边,齐书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程莲和仲孙段挥剑朝他攻来。 而当这边缠斗正酣的时候,另一边,在得知北越即将发动大军以后,东凉朝堂上下同仇敌忾,誓要与北越决一生死。 很快,战事统领便确定了下来—— 统帅:赫阳;副统帅:童狐,督军:集仲惠,宋施。 并且不止如此,在这次的朝会之上,月阳长公主还宣布,待到胜利之时,她将退位,尊集婴为帝。 许是因为事先已经和离犯有了约定,所以集婴自信满满,他回身看着满朝文武,以及殿外整装待发的众将士,眉目间,已有了些帝王之相。 将他的这一变化看在眼里,一旁的宋施笑容欣慰,然后,集仲惠开口道:“听说督军一事,是你主动要求的?” 宋施点点头,说道:“距离当日施所应下的事情实现,也仅有一步之遥,这之后,他的身边还是没有施为好。” 见他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打算,集仲惠一默,继而又道:“看来以后,我又少了一个敌手。” “呵呵,日后天下一统,集公,也不必再有敌手。” 正说着,下一刻,宋施便与集婴四目交汇,彼此先是一愣,继而便是默契一笑。 “想来上苍待我真是不薄,让我这毕生所愿可以得偿所愿。我还真是,欠了他好大一份人情啊。” 第310章 合璧 根据绯夭生前在往生阎罗眼的几处阵眼所设下的感知阵势,君默知道,齐恒一定会出现在此时最为不平静的那一处阵眼,他要去找! 原本离犯也是想去的,可是他也知道,凭他的力量,去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最后,他选择了妥协,答应会帮着萧承焕一起照顾风炼。 “君谨言!” 因为知道,眼下的情势,稍有不慎,就将会是生离死别。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君默,但是最后,离犯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你,还有主人,都要活着回来,听到了吗?” 紧握了一下觉晓,他朝着离犯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许的笑意,“听到了。” 说罢,君默便翻身上马,径直的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别着的觉晓,眉头一紧。 再看齐书这边,他并没有选择直接使用三只鬼眼,一击必杀,而是与程莲仲孙段二人展开了一番肉搏。 双方皆招式凌厉,且出手迅速,直叫人眼花缭乱。 但是程莲和仲孙段清楚,这还远不是齐书的真正实力。 “啧,真令人火大,这混蛋完全没有动真格的。” 分于两边,仲孙段极其烦躁的啧了下舌。 和他的烦躁成鲜明对比的是程莲的冷静,虽然如今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佩剑囚天,可这也没有减弱他的实力。以手化刃,程莲开口道:“广韵,师父当年教的合璧,多年不曾用过,你没忘吧。” “缥缈合璧”,乃是缥缈门世代杀伤力最大的一招,由于缥缈门弟子鲜少有并肩作战的机会,所以缥缈合璧几乎无人见过。 现如今,当世之中,会此招式的,仅有他二人! 一听他主动提起了此招式,仲孙段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低头看着程莲正积聚剑势的手,确认道:“合璧一出,敌我俱损,你确定要用?” “嗯。” 程莲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世人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本相,沉稳内敛?冷静自持?呵,那不过是用来欺骗世人,用来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伪装的很好,直到他收了君默为徒。收了,和他极为相似的,身上同样流淌着杀戮与罪恶之血的恶童为徒。君默如此,齐恒亦然。 呐,广韵,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明知你的心意,却始终避而不回,一直将你推离开我的身边吗? 因为我实在太过了解我的秉性,世间与我相连之人,必将沐浴鲜血,受剜心剔骨之痛。这是报应,恶童的报应。 在一个偏僻而古老的小镇里,流传着这样的一句传言——木棉开,恶童现,木棉  226 败,人头落。而那个恶童,正是程莲。 他们的相遇,便是在那里。 彼时程莲不过十岁上下,由于营养不良,个头很小,脸色也很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自然,是杀戮的神采。 诚然,这场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一个行动毫无章法的恶童一定是敌不过配合默契,鼎鼎有名的缥缈门弟子的。 恶童摔倒在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即使如此,这明显的败局也依旧没有磋磨掉他的斗志,用颤抖的手臂拄着断掉的残剑,恶童还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拼尽全力的举起残剑,用剑刃直指面前的敌人,他咆哮一声,便不要命的冲了过去。 可是,即使恶童在骁勇,他也终归还是在跑出去没几步之后由于极度虚弱,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也正是看中了他的执着,所以薛城才会选择收他为徒,并指导他做一个正人君子。直到如今—— 广韵,我想你刚刚说地那个奖励,我已经想好了。我只希望,在你见到了我本来的面目以后,能不厌恶我,能依旧深爱我。 见他们似乎是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齐书嘴角微勾,这一次,是他主动的发起了攻势。 眼见着齐书动了,程莲和仲孙段两人相视一眼,霎时间将自身之力汇聚到了一处,那骇人的力量顷刻间就将三个人席卷了进来。 在踏入这力量的瞬间,周遭近乎融入空气之中的怖人剑势让齐书心下一凛。 将他的神情完全看在眼里,程莲突然在齐书的身后现了身形,狞笑道:“看样子,你是打算认真了,齐书。” “!” 由于完全不知这是什么招式,一时间齐书没有选择贸然出手。 而也正因为如此,程莲抓准时机,成功将一道剑势刺进了齐书的腹部。 “呵呵呵,哈哈哈哈,程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一道,两道,三道,只一瞬间,数道剑势就自齐书的体内尽皆炸裂开来。齐书猛吐了一大口血,脸上,却依旧挂着狰狞的笑意。 “呐程莲,这就是你一直不愿展现出来的本性吗?” 齐书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往外喷着血,可齐书全然不在乎。他只是紧紧的盯着程莲,目露凶光。 “这招叫什么?从来没见过呢,就连薛城死的时候,也没有用呢——” 打定主意不想再与齐书纠缠过深,程莲没有作声,而是再次发动总攻。 此刻,他就是剑。 一把凝聚了仲孙段和自己所有力量的,举世最为锋利的宝剑。 但是,就当剑刃距离成功斩下齐书的头颅只差毫厘之间的时候,齐书竟毫无顾忌的抬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嗯,果然很是锋利。不过——” 四目相对之时,滔天的杀气让程莲动作明显一停。 紧接着,在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便是程莲那野兽般的哀嚎声。随后,合璧被破。仲孙段也受到了波及,受了重伤。 “程益——啊啊啊啊啊啊!!!” 来不及顾自身伤势的仲孙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程莲,随后,他见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极端恐怖的一幅场景。 程莲的头颅,在他的面前,被齐书生生割了下来。 “广韵,你想要这个吗?” 故意的抬起死不瞑目的程莲的头颅,齐书讥笑道。 “去捡吧~” 话音一落,齐书便随意的用手一扔,将程莲的头颅高高抛起,以此故意的引诱仲孙段。 而仲孙段一旦行动,那下场,便同样是个“死”字。 一切,似乎都在齐书的掌握之中。 第311章 暗鸦 那是发生在瞬息之间的事情。 并且完全出乎了齐书的意料。 他,失手了! 就当仲孙段不顾性命也要飞奔去接程莲的头颅的时候,就当齐书同时施展了一道剑势,直奔仲孙段而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那人黑衣黑发,肤白若雪,美貌绝伦,他一只手准确的抓住了程莲的头颅,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仲孙段的腰身,利落的避开了齐书的攻击。 当仲孙段抬起头,看向这人的时候,他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为别的,只因这人竟和齐书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世间竟有两个齐书?! 那人将他带到了一边,并将程莲的头颅一并交给了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什么也没说,便想要立即返回战局。但是,仲孙段却开口叫住了他!他一边捂着心口,一边眉头紧皱,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和齐书是什么关系!” 那人停下脚步,他先是看着自己被死死抓住的衣袖,而后,他有些僵硬的偏了下头,开口问道:“你拦我,是想死吗?” 仲孙段紧咬牙关,他挥起无华,直指着这人,冷声道:“你不解释清楚,就休走!” 看他似乎是认真的,男人没有多问,蓄势多时的手作势便要出招,但是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另一个人于中途拦了下来。 那人无声无息的从男人身后出现,他冷眼看着气息不稳,被剑势反噬极重的仲孙段,开口道:“仲孙段,你这一世错就错在凡事过于较真,有些事,还是不知为妙。看好你怀中的人头,若是想见证齐书之死,就不要再浪费吾等的时间。” 一看这人似友非敌,仲孙段虽说不甘心,最后,却还是松开了手。他看着男人,问道:“你此言当真?”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仲孙段发现,这人脸上似乎很快闪过了一抹笑意。 另一边,眼见着仲孙段被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走,齐书杀意暴涨,“仲孙广韵,你要做缩头乌龟,临阵脱逃了吗?” “!” 话音未落,就见之前那黑影瞬间便出现在了齐书的面前。 齐书在看到这人的长相之后,也是一愣,不过随即,他便回过了神,和这人缠斗在一起。渐渐地,齐书发现,这人就像是能看穿他的招式一般,无论他出招角度如何刁钻,总能被对方轻易化解。 “呵,你是谁?” 许久不曾有人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齐书怒极反笑,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而且,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的话,这家伙一定不可能会是人!因为他的脉络之中,是一片死气的沉。 “杀你的人。” 那人招式越发凌厉,且回答的干净利落。 “是吗?那就是试试看吧,看你能不能杀了我!” 不是人,又能完全的洞悉他的动作和战斗模式,以及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更重要的是,这股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由于分心,齐书终是卖了个破绽,成功让对方打中了他的左肩。 由于鸿夜本体也在战斗,所  227 以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充当保护膜的黑影衣。男人的这一招,成功的打碎了他的左肩。 但是同时,他看到了,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齐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马上他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一切才能说得通! 是他,他真的来了! “暗鸦……” 而当齐书成功的唤出这两个字以后,一直以来动作利落的男人突然有了一瞬明显的停滞。 齐书抓住这个空档,直接伸手摁住了对方的脸,向后撞去。 动弹不得的男人见挣脱无望,只得不停的攻击着先前程莲留下的剑伤。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株老树的树干被拦腰折断,齐书生生的将男人摁进了树干里,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收回手,看着了无生气的,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这具人偶,七叔突然放声大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你就这么迷恋我吗?甚至还把暗鸦做成了我的样子。” 说着,齐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巨树之上,正垂眼看着他的氏簇堂。 而后,齐书调转方向,直接朝着氏簇堂冲了过去,“事到如今,你带着一个假货,从地狱重新回到我的面前,是想和我再续前缘吗?” “非也。” 目光紧盯着齐书,氏簇堂手指一动,原本不能动弹的暗鸦便重新恢复了行动,自身后追赶了上来。 氏簇堂也纵身迎上,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你并非是吾等钟情之人,你,只是个早在两百年前就该死去的亡灵,仅此而已。” “怜贞,你在干什么?”那是一件早应该被遗忘的旧事,彼时,他正在着手制作一份礼物——一份用来赠与他心爱之人,以庆祝其生辰的贺礼。而这份贺礼,是一具等身人偶。不过,最终,他的贺礼还是被那人提前发现了。 由于过于堂皇,一个没留神,锤子重重的砸到了氏簇堂的大拇指,并且很快红肿了起来。猛地起身,并将手背到身后,他本想遮挡,再解释几句,但是那人却笑了笑,朝他伸出手,说道:“把手伸出来吧,算做吓到你的赔礼,我为你上药。” “……其实,不碍事的。” 低着头,氏簇堂始终不发一言。见他这样,齐书叹了口气,继续笑道:“听枫杨说你一直在偷偷的准备着什么,就是这个吗?人偶?” “嗯。” 本来想作为惊喜的礼物提前揭了面纱,氏簇堂满心懊恼,他只得点点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早已习惯氏簇堂的性子,上好药之后,齐书便直接凑到了人偶的跟前,细细的打量了起来,在发觉这人偶做的相当精致之后,齐书笑道:“听说有一门失传已久的秘术,名为傀儡术。怜贞,莫非你做出这具人偶,是想自行钻研那门秘术?” “不是,这原本是想给你的生辰礼物。”氏簇堂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如实说道。 齐书一愣,而后,他也只是不自然的应了一声,“这样啊,不过,它好像还没有脸呢。名字呢?你想为它起个什么名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我为它起吗?” “当然!”唯有这一句,氏簇堂回答的很快。 齐书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最后,他伸手细细的抚摸着尚未雕琢面貌的人偶,说道:“就叫他暗鸦吧,意为‘终结黑夜的使者’。” 第312章 信仰 而另一边,自周夔换出了枭鸟,鸿夜便明白,他们的这场死斗,结局已定。 但是,他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周夔去到齐书的身边。 他要保护齐书,保护他的主人! “喂喂,你这恶鬼,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专心呢~” 说话的是枭鸟。 彼时,对方手中的巨花已经吞掉了他大量的鬼气,变得越发的鲜艳。 “啧!”鸿夜定下心神,重新与枭鸟缠斗在一起。不能死,他重新回到人世,就是为了让齐书达成心愿,所以,在此之前,他绝不能死! 将左臂化为鬼气,顺着枭鸟持着花的手蜿蜒而上,鸿夜冷笑道:“周夔刚刚让你吃了我?死小鬼,恶鬼之首的怨气,你吃得下嘛!” 话音一落,鸿夜彻底散掉了身躯,将枭鸟团团包裹了起来。眼看着由于一时吞噬了过量的鬼气而濒临枯萎的巨花,枭鸟笑容狰狞。 随后,她对着外面大声的吼了一句,“周夔,你放心吧,这只该死的恶鬼,我一定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叮铃~” 鸿夜至今依旧记得,记得他和齐书的初次相见。 彼时,他还不是鬼王。 仅仅,是一只恶名昭彰的恶鬼。 那一天,鬼界的断灵河边,自天而下降下了数道好看的黑红色光束。那璀璨而热烈地颜色,让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斗的鸿夜,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然后,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的双手双脚都带着束缚用的镣铐,在鬼界,只有罪大恶极,杀孽无数的鬼才会带着那种镣铐。 而在鬼界里,那些带着镣铐的鬼,鸿夜大多都知道,却独独不知这人是谁。况且——鸿夜扭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身素雅白衣,一头银白长发,面目也干干净净的,着实不像是什么凶残之辈。 男人没有理会他很是失礼的打量,而是微微勾起嘴角,开口问道:“你也是专门来看这虹光的吗?不介意的话,一同如何?” 是了,彼时,齐书尚且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他见过,齐书最后的温柔。 鸿夜从来没有在鬼界见过讲究礼数的人,齐书,让他有些羞涩的红了脸。他本想挨着齐书坐下,却终是因为身上脏,而坐得远了一些。 见他这样,齐书一默,随即又是一声温柔如水的轻笑,他看向那绚烂的光芒,说道:“这虹光,真美。” 此刻,对于鸿夜来说,那漫天虹光已经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趣,因为在他的面前,有一样更美的存在。 只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看着这人的侧脸,他会觉得内心如此悲伤。似是有了一种共鸣,孤独且愤怒的共鸣。 “你之前,做下了很大的恶事吗?” 尚且年幼的恶鬼笨拙地问道,他甚至没有移开目光。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镣铐,齐书一时没有说话。他本可以不回答的,就当鸿夜以为他们的这次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齐书却开口了。 “也许,我做的最大的恶事,便是活着。” “这是什么话!” 许是因为实在经受不住着愤怒与哀伤,鸿夜没来由的起了怒,他紧皱起眉头,大声怒喝。 齐书应该也没想过,只不过是像陌生人随口的一句抱怨,得来的,却是对方如此认真的对待。彼时,他已经不是西陈的皇储,这个孩子,甚至连他是  228 谁都不知道,可对方,偏偏为他动了怒! 惊讶过后,齐书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慢慢的伸出手去,覆上了对方的头顶。 “是啊,这是什么话!算什么道理啊,呵呵~”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 没有厌恶他,把他当成讨厌的恶鬼。 齐书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问道:“我叫齐书,字子雅。如何?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鸿夜先是一愣,随后,原本就红着的脸,更红了。他羞赧的低着头,说道:“他们只叫我恶鬼,我没有名字。” “如此。” 齐书没有嘲笑他。 甚至,对方还给了他名字。 片刻的思忖过后,齐书重新望向那已不如最初夺目的虹光,继而开口道:“你要是不嫌弃,我为你取一个吧。就叫做:鸿夜。”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当对方扭头看向他的时候,鸿夜便默默地,将这个人视为信仰。 那一天,在两人最后分别的时候,齐书对他许诺道:“鸿夜,等等我吧,终有一日,我会摆脱这身上镣铐,回来接你。” 后来,齐书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 只不过,那个齐书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齐书了。 彼时,对方身上满是杀猎之气。 和一只鬼,没什么不同。 那一天,齐书以一己之力,几乎屠戮了整个鬼界。 猩红,浸透了他身上的素雅白衣。 “鸿夜,跟我走吧,我来接你了。” 齐书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他依旧笑着,可却不再温柔了。 以至于,鸿夜完全不敢认他了。以至于,他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问道:“你,是谁?” 不,这只鬼不是齐书。 他等的那个齐书很温柔,很干净,这个人,只不过是一只披着齐书模样的恶鬼。 “呵呵,不认识我了吗?”见鸿夜这样问,齐书也没有太在意,他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我是齐书。你,不是和在这里的我约好了吗?” 说着,齐书再次摸上了他的头,笑道:“跟我走吧,鸿夜,这样你才有机会再次见到他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吗?” “鸿夜,带到尘埃落定,我还想和你共赏这鬼界虹光。” 原来,这就是他的劫数,自他遇见齐书开始,他便已经入了魔。只言片语,少许温柔,就已让他疯的如此彻底。 “我真的,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不过,这又如何呢?只要能见到你,劫数,入魔,疯狂,便都无所谓! “啊,等到我想做的事做完了,就让他见你。” 主人,我可能等不到与你再度相见的那一天了。不过,能为了你死,也不枉我再人世走一遭。齐书,谢谢你那一天遇见了我,谢谢! 第313章 紫薇 “恶鬼就应该老老老实实的留在鬼界,鬼界毁灭了,恶鬼也该一同赴死。渴望救赎,贪图信仰,都是背叛!” 面对着紧缠着自己不放的这团鬼气,鸿夜的最后挣扎,枭鸟眉眼一冷,如此说道。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已经完全枯萎下去的巨花,而后竟然毫不犹豫的张嘴咬了下去。一口,两口,不一会儿的功夫,巨花便被枭鸟分食进肚。 感受着自己体内的越发强劲的力量,枭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大张开嘴巴,竟从喉咙处生出了一股极猛烈的飓风。 且这飓风不仅仅是风那么简单,其中还分布着相当质量的力量。飓风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便都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吸了进去。很快,鸿夜用以包裹住枭鸟的本体鬼气便见了底。由于没有了鬼气的压制,之前被鸿夜直接吸收掉的鬼魂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跪倒在地,脸上的表情使他看上去十分痛苦,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枭鸟的嘴中出现了一道残影。 那是一条浑身金色铠甲的蛇。 那蛇干净利落的缠绕住了鸿夜的脖子,和飓风一同用力,将鸿夜脱向了枭鸟。此时的鸿夜再也挣脱的力量了,最后,他只得声嘶力竭的大声唤了一句,“主人!!!” 而另一边,正和周夔还有暗鸦对战正酣的齐书就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他的动作突然一停,竟然生生的承受住了那两人的合击。 他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周夔和暗鸦的打算,而是扭头望向鸿夜被引去的方向。 齐书眉头一紧,他抬起手,想要召回鸿夜,但是他发现,他所凝聚起来的黑气转瞬便散了。而那,只意味着一件事——鸿夜死了。 默默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良久,齐书垂下手,他的脸上,笑容竟有了几分悲哀。 “呵,呵呵呵呵~” 由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氏簇堂和暗鸦也没有冒动。 “看来,是没机会和你回鬼界看虹光了。” 说着,齐书一声长叹,似是释怀了些什么。 “罢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低头看着刚刚和鸿夜战斗过的地方,枭鸟满足的擦了擦嘴角。 “周夔,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现在,恐怕也只能说了。” 她望了一眼齐书所在的方位,而后扭头看着周夔。 “你要怎么选呢?是选正道,还是选私情?” 周夔没有立即说话。 他知道他的确该做出选择了,可是,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一直以来得过且过的他,真的,还能做出选择吗? “我不知道。” 最后,周夔给出了这样的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握手成拳,眉头紧皱,“我不想让齐书酿成大错,但也不想动手杀了他。一直以来,我都在犹豫,现在,同样如此。我,做不出选择。” 枭鸟听完周夔的话,也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她是周夔第一只召唤兽,对于这个男人,她实在是太过了解了。重新将巨花幻化成型,握于手中,枭鸟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她开口说道:“真是搞不懂,你怎么就成了我的主人。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知道吗,氏簇堂,我从一开始其实就知道你的身份。” 齐书突然旧事重提,是氏簇堂所没有想到的。而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他有了一分的动摇。齐书看着氏簇堂,继续道:“天道已死,天煞必现世于天都,逆天改命者,三眼通天人。怎么样?这句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氏簇堂没有说话,他只是皱起眉头。 “其实原本,顾枫杨把你带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打算杀了你的。可是,荒唐的是,我由于一时心软放你一条性命,却让你喜欢上了我。” 说到这里,齐书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多讽刺啊,本应一死一生的我们  229 ,却产生了所谓的‘爱意’。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一世不做恶事,这天道就能避过去,只要,我的挚友不背叛我,只要,有你在。” 齐书所言字字句句,重新让氏簇堂回想起了当时的痛楚,当时,他选择了天道,放弃了齐书。这煎熬,令他痛不欲生。 “现在想想,我之所以落得当日下场,也是我自作自受,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受软了!” 话音一落,齐书话锋一转。他三眼全开,并从额头处拔出了一柄剑! 剑刃一出的瞬间,便是三百六十道凌乱剑气,氏簇堂躲闪不及,眼见剑气已到眼前,他低呼一声,“不好!” 不过最后,氏簇堂并没有受到一丝的伤害,因为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前来支援的周夔和枭鸟出现了。枭鸟闪身来到氏簇堂的面前,将那三百六十道剑气尽皆吸入腹中。 “咳——!” 可就当枭鸟完全吸收了这些剑气之后,她突觉心口猛地一震,随即竟大吐了一大口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猩红,枭鸟脸色惨白,她重重的喘息着,看向齐书的眼神,极罕见的有了一丝的胆怯,“那家伙,那家伙的剑,是什么?” 齐书逐一的看向眼前的这四个人,当目光看向周夔的时候,齐书眼神一暗,却并未多说。 “怎么样?我的这把‘紫薇’还不错吧。” 举起手中这柄通体暗紫,泛着流动光芒的长剑,齐书微微笑道,“这柄剑,因为被鬼界之主所藏,所以剑谱上并未有其排名。为了得到它,我可是大费了一番周章,直接杀光了整个鬼界呢。” 说着,就见那长剑之上的光芒骤然闪烁,待到光芒散去,于齐书身后,竟然出现了七柄样式各异的剑。 “那么,该用哪一柄剑杀了你们呢——” 不等齐书的话说完,暗鸦便第一个冲了上去。不过他终归还是慢了一步,就当他即将碰触到齐书的时候,齐书抓到了一柄剑。 也就是在那一刻,氏簇堂原本想将暗鸦撤回来,但是,不曾想,齐书却完全没有理会暗鸦,而是直接飞身冲向了氏簇堂,“就算你是三眼通天人,可如今连一只鬼眼都没有的你,到底能接下我手中剑刃几招呢?哈哈哈哈!去死吧!” 第314章 选择 眼看着齐书手中的古怪剑刃即将斩落下来,周夔一个闪身,一手将躲闪不及的氏簇堂推到一边,一手生生扛下了这次攻击。 周夔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也让齐书大吃一惊,不过马上,他双指一动,唤动另两柄剑分别攻向了氏簇堂还有暗鸦。 剑刃在周夔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两人分开,周夔眉头一紧,低声说道:“齐书,这应该还是你我第一次挥剑相向,你,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吗?” “你现在,这是在责备我吗?”眼看着手中的天璇剑将先前遗留在剑身的周夔的血吸食殆尽,齐书冷冷一笑。 齐书重新聚集起剑势,眉眼所携情绪降至冰点,“唯有你,两百多年来,唯有你,我从未动过杀心。可你是怎么做的?” 听到这里,周夔眼皮一动,显然是心绪有了些动摇。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枭鸟眼神越发阴冷,“周夔……” 就在这个时候,周夔开口了,他先是将手臂抬起,随后说道:“枭鸟,我想我有选择了——” 周夔话音未落,齐书便直接发动了第二波攻势,他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剑势浩大,以致于连空间都变的扭曲。 而周夔则是冲着枭鸟微微一笑,说道:“作为你的主人,怎么能让你感到失望呢?这一次,我会做个好榜样给你看。” “呵呵呵~” 眼见着自己开始逐渐融进周夔的身体而濒临消失,枭鸟笑出了声,“既然这样,这力量,让你用也未尝不可。” “你做了什么!” 伴随着天璇剑刺入周夔的心口,可周夔却分明毫发无伤,齐书冷声问道。周夔看着近在咫尺的齐书,这么多年,他一直跟着程莲寻找的人,他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 但是齐书却并没有让他如愿,他毫不留情的将剑拔了出来,“说我动了杀心,周夔,你不也认真了吗?” 眼看着自己摸了一空的手,周夔笑了笑,“是啊,我也认真了。因为我终于做出了选择,所以,为了那个选择,齐书,我会杀了你。” 用胳膊夹住剑身,一点点的将血渍擦干,齐书看着周夔那正在飞速愈合的伤口,他的脸上,笑意全失。 当最后一抹猩红消失,齐书第三次,攻了过去,这一次,他没再说话。他的攻击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剑刃划过空气,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周夔则是以同样飞快的速度躲闪过齐书落下的每一剑。 两相较量近千余个回合之后,周夔的身上满是剑痕,但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成功地抓住了齐书的一个破绽,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脚踝,将对方狠狠地打了出去。 还未等齐书起身,周夔便追到了他的跟前,他高抬手臂,一把抓住齐书的头颅,作势便要砸在地上。 眼见自己分明都召唤出了“紫薇”,却依旧在与周夔的战斗中落了下风,齐书恼羞成怒,决心要让用最残酷的方式杀了周夔! 手摁下,地动山摇,但周夔却是心下一沉,因为彼时他的手中,只不过是一柄断剑,哪里还有齐书的身影。 眨眼之间,伴随着细微清风,周夔猛地回身,然后,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垂眼看去,他的心口,腹部,背部,各自插着一柄剑。齐书弯腰捡起已经断掉的天璇剑,剑柄一接触到齐书,就开始了自我修复。齐书看着周夔,说道:“能逼得我使出四柄剑,周夔,你真的很厉害。” “呵呵,是吗?” 听完齐书的话,周夔很是欣慰的笑了笑,一张嘴,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了下来,滴落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对上齐书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是啊,齐书,我还能更厉害。” 就当周夔的话一说完,就听得一声闷响,一柄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刺入了齐书的心口,低头一看,那柄剑竟然是仲孙段的无华。他本想回击,下一刻他又发现,他竟然一动也动不了了,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他牢牢地束缚住了。可是,难道——! 看他似乎是猜到了,原本应该被天枢剑和天机剑作战的氏簇堂开口说道:“没错,这一切,从开始就是障眼法,齐书,你中计了。” 不仅仅是动不了,齐书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大量的流失。齐书刚想寻找不见踪影的暗鸦,就听身后,暗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不用找了,齐书,我在你的身后。你不必感到慌张,作为你曾经为我取名的谢礼,我 230 会和你一起死。” “一起死?”齐书扭头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不,我一定会成功,死的,一定是你们! 齐书狞笑着说完这句话以后,竟然直接召唤着六柄剑,使其直接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先一步识破了齐书的意图,氏簇堂脸色一变,他本想再次唤回暗鸦,但是暗鸦却大声喝止了他,“不要犹豫,趁现在,动手!” 氏簇堂一愣,与此同时,仲孙段和周夔行动了,氏簇堂见状,也只得摒去杂念,冲了过去。 就在六柄剑刺进齐书身体的瞬间,那一柄迟迟没有动作的剑终于行动了,它浑身光芒乍现,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齐书。 生与死的对决,正与恶的较量,到最后,拼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一筹!就当齐书看着天权剑即将斩下自己的头的时候,一道白光,闪了过去。 白光扇去,天地之间瞬时归于寂静,齐书定定的看着距离自己的脖子仅咫尺之遥的天权剑,以及天权剑后面,持着无华的仲孙段。 噼里啪啦,马上,天权剑,以及齐书身上的六柄剑刃,全都随着一声脆响,碎成了灰烬。 “你们,你们竟敢碎了我的紫薇……你们竟敢将我拦在成功之前,使我功亏一篑!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齐书猛睁着三只鬼眼,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连带着生命力一起,疯狂的释放着力量。 由于突然被注入了雄厚的力量源,原本无甚反应的往生阎罗眼终于被完全激活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死吧,你们,都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第315章 无赢 眼见着齐书的力量已然临近暴走,氏簇堂眉头一紧,他看向暗鸦,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暗鸦。” 氏簇堂此言一出口,暗鸦心里便有了定夺,这是对方的宿命,同样,也是他如今存在的理由。所以,暗鸦没有说话,他只是无声的照做,用自己的身体为躯壳,大量吸收着齐书外泄的力量。 随后,氏簇堂和周夔重整旗鼓,在暗鸦的身体即将承受不住齐书的力量而化为齑粉的瞬间,两人一前一后,准确无误的贯穿了齐书的心口。 同时,枭鸟也在这一刻重新现身,从下自上,以同归于尽的架势发动了最后一击——她要将几个人的力量全部吞食下肚! 齐书猛吐了一口鲜血,力量的大量流失,让他渐渐恢复了理智。他的身后是氏簇堂,他的身前是周夔。这实在是令人倍感讽刺的场面了,他们分明都曾说过喜欢他,到最后,却都不约而同想要杀了他! 想着,齐书笑了出来,他回身看了看身后已经完全启动的往生阎罗眼,继而说道:“呵,你们不会以为杀了我,就能让它停下来吧?” 说着,齐书看向面前的周夔,他微微歪着头,眼中的情绪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惋惜。 是了,就是惋惜。 事到如今,他连抬手这种细微动作都变的十分艰难,可他还是勉强做了,他伸出手,覆上了周夔的心口,垂下眼睑,开口便是一声轻叹,“真可惜,就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了。” 周夔同样眉头紧缩,神色痛苦,他哽声说道:“齐书,放弃仇恨,让自己获得解脱吧。这一次,黄泉路上,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呵呵~”听他这么说,齐书只是笑笑,他摇了摇头,选择了拒绝,“周夔,你真的觉得我还有轮回的机会吗?呵呵,早就没有了。” 就算再丰沛的力量,终归也有枯竭的一刻。说完这句话以后,齐书便知道了,自己大限以至。 “氏簇堂,你赢了。” 这一次,他的话是对氏簇堂说的。 对着这个因为爱他,而陷入痛苦,苦苦挣扎折磨自己两百年的痴心且笨拙男人。不过,也仅仅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 说完,齐书重新看向周夔,不自觉的,齐书觉得自己的眼前竟然模糊一片,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悲无喜,可到了此刻他才发现,他错得离谱。“周天实,在我想要构造的那个新世界,我们两个,原本应该可以很幸福美满,除去复仇,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一边说,齐书一边用双手抓住了周夔以及氏簇堂贯穿了他身体的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竟生生将他们,以及暗鸦还有枭鸟,所有人都甩了出去! 无力的跪倒在地,齐书的身形开始逐渐破碎,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抹绯红踏着一柄黑剑,乍然出现在了齐书的面前。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终于赶来并恢复了自我的齐恒!齐书抬头和他四目相望,“你来了啊,月赢。” “你败了,齐书。” 齐恒垂首看着他,这个即将死去的,世上最后一个他的至亲。 “是啊,可最终,你也没有杀了我,所以,你也没赢——” 这便是齐书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话音未落,他便完全散了身形,化成了一片虚无。 但是齐恒发现,在齐书刚刚所在的地方,他竟留下了那三只鬼眼! “呵!” 齐恒几乎是立即就知晓了齐书的用意,也明白了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啊,他也没有赢,因为,要想关闭往生阎罗眼,就必须有人用身体承载五只鬼眼,越入阵中,与阵式一同消失。 显然,氏簇堂也是知道的。所以,在他发现三鬼眼的那一刻,他立即便想要行动,抢夺走鬼眼,可他终归还是晚了一步,齐书双鬼眼齐开,马上,一道鬼门便从天而降,将他与众人分隔开来。齐恒回身看着他们,他先是对仲孙段说道:“小师叔,师父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决意事情一过,他便要和程莲一同赴死的仲孙段一听这话,眼眶立即泛红,“你说,什么?” 齐恒将囚天扔了出去,继而说道:“我,败坏了缥缈门的名声,为了报仇做了许多忘恩负义之举,这,便算是我对师父的赎罪了。”齐恒这番言语大有离诀别之意,听的仲孙段一阵心惊,“齐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恒,你要做什么!别乱来,你要是有个好歹,谨言那小子怎么办!” 但是明显,仲孙段的劝告没有作用。 “小师叔,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齐恒眉眼中满是温柔。 “我来时已为师父重塑了肉身,您还是快去替他守关吧。” 在仲孙段之后开口的是氏簇堂。 “看来你也有心仪之人,何苦与我争抢?” 齐恒背过身去,彼时,往生阎罗眼处伸出的灵线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 齐恒仰头,继而说道:“我答应过我娘,要做一个善良  231 的人,可我实是作恶多端,所以,我只能如此。” 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身躯里逐渐慢下来的心跳,齐恒继续说道:“齐书已死,以后,你们皆可自由随心而活了。” “随心?我,真的还能随心而活吗?” 低头看了看怀中残破不堪的暗鸦,氏簇堂沉默到了最后,终是没发一言,抱着暗鸦便离开了。而周夔也将重伤的枭鸟重新召回了体内,并对齐恒道了一句“抱歉”。 而对于这句道歉,齐恒也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做表示。 终于,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齐恒席地而坐,他望着面前的一切,像是在等着谁。 覆在心口的手聚齐气势,而后,齐恒慢慢的将手探入了自己的体内,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心。 “咳——” 汗水瞬间就打湿了齐恒的头发,他嘴唇铁青,五只鬼眼的颜色也越发的黯淡了下去,他低垂着头,慢慢的,将心脏从胸口扯了出来,而后用尽力量扔向了后面,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边向后退去,齐恒一边喊道:“时莲,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随着他坠入深渊,时莲,以及那位金发神帝便一同出现了。 第316章 寂灭 那不过就是无意间的一眼,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眼,让齐恒于濒死之际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一瞬间,有时很短暂,有时却又像一生那样漫长。短短一瞬,无数的回忆开始闪过,最后,定格在那人无法抑制的悲伤神情上,作为终结。 齐恒眉头一紧,他顿觉懊恼和愧疚,他本不想让那人看见这一幕的,可偏偏,对方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本想出生和那人说些什么,说他很抱歉,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可不可以如以往一般,再等等他,等他回来。可这些话,终究没有时间让他说出一个字,他就这样,犹如这寒冬的枯叶,无声无息的落入了往生阎罗眼之中。 那人是谁呢?在时莲和那位金发神帝之后赶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默。他,竟然亲眼见证了齐恒的死亡! “赢儿……” 死死握着手中,属于齐恒的那半块白玉月纹链,君默脸色惨白,双眼通红,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了,他只知道站在那里,定定的,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呢?他的赢儿天下无敌,战无不胜,他的赢儿绝顶聪明,料事如神,怎么可能会死! “额,君…君谨言!” 这个时候,时莲也看见了魂不守舍,显然目睹了刚刚那对于他来说,必然会痛彻心扉的场面。 金发神帝回身看了一眼这个一身悲怆的青年,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人和刚刚坠崖的那人的关系,而后,他开口对时莲说道:“你对刚刚那人如此在意,可他看上去,倾心的人却不是你。” 听完对方的这句话,时莲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可眼下,他们二人,也并非是要做解释的关系。所以,时莲只是古怪的看了一眼他,没有理会。见他不做声,金发神帝继续说道:“开口求我吧,无论是这阵法,还是这此世,我替你保。” 时莲心里很清楚,对方自然是有此等实力的,可是,虽是如此,他也是决计不会开口,事到如今,他就是不想对方和对方心意。 这个时候,君默终于恢复了些气力,他慢慢地走了过来,直接无视了时莲二人,直奔悬崖而去。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时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并说道:“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君谨言,你清醒一点!”时莲知道,现如今,这些话都是无用,所以,他又补了一句,“齐恒还有救。” 当听到这句话以后,君默才算是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他侧目看着这不曾谋面的陌生脸孔,君默冷声道:“此言当真?” 时莲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继而点点头,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说道:“这是我之前和他约好的事,我一定会救下他,你放心。” 说着,时莲这才开口对金发神帝说道:“赤霄,这么多年躲着你,我很累,所以我会跟你回去,在此之前,你什么也不要做。” 见他终于开口叫了自己的名字,男人冷峻的脸上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许,他微点头颅,说道:“如果这是你的恳求,那我自会答应你。希望,你不要食言。” 时莲一默,他心道:“本以为潜心修炼千年,再见面时,就算不能与你一战,逃跑也是可能的。可谁曾想,呵,赤霄,你才是怪物。” 而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地之间瞬间漆黑一片,血腥之气混着毒雾,开始从龟裂的地缝之中飘溢而出。风中,夹杂着极其刺耳的恶鬼的哀嚎。 赤霄见状,立即便挥手布了一道时空结界,将时莲还有君默与外面的炼狱之境隔离开来。时莲看了一眼赤霄,顿了顿,随后他便拿出了齐恒的心脏。 在知悉那便是齐恒的心脏之后,君默只觉眼前一黑,心痛到险些晕死过去。 一手持着那颗尚且鲜活的心,时莲一手施展开了十八层地狱,而后,一具孩童肉身便自那阵中出现了。 将心脏移入那身体之中,那肉身便和这十八层地狱一同消失了。时莲看向君默,说道:“若你二人真的有缘,十年之后,他便会去找你。” 时莲的话刚一说完,赤霄也不等君默再多问些什么,就直接将他清出了结界之中。赤霄看着时莲,开口说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道:“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现在,跟我回去。” 说着,赤霄便直接撕裂了空间,走进了裂缝之中。 看着他的背影,时莲沉默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君默听到时莲的话以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冒着危险回到了悬崖边上,望向地下的一片漆黑虚无。 他摸向自己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低声说道:“赢儿,我们一定会在相见的,对吧。” 说着,他将属于齐恒的那串手链扔了下去,接着说道:“从前,总是我去不远千里的去找你,这一次,也该换你来找我了。到时,你要带着这串白玉月纹链来见我,听到了吗?” 再说周夔,在一离开悬崖,他便立即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尊聚灵鼎。小心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他看着里面那一缕纯白色的灵识,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重新盖好盖子,他揣好聚灵鼎,喃喃道:“齐书,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是的,在齐书身形完全消散的时候,他出手藏下了一缕齐书的灵识。 而仲孙段呢?在从齐恒那里得了消息后,他便飞身敢去并找到了 232 刚刚睁开眼睛的程莲。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仲孙段慢慢地走到程莲的面前,在确认对方真的活了过来以后,一时的如释重负让他泪如雨下,随后,他猛地抱住了程莲。 程莲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沙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对不住,广韵,让你担心了。” 另一边,东凉与齐的联军与北越的决战也在朔方这片古战场开始了。 第317章 情孽 当宋施得知北越此次派来的统帅果真是夏琼苍的时候,他看着赫阳,有句话生生堵在了心口,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他的这句话关乎一个人——章燃。 当年,赫阳急于动身,匆忙之中将章燃托付给了他。那是赫阳第一次对什么人如此上心,也是自那时起,宋施知道,他也并非无情之人。 只是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一切到了如今,就都变了模样。现如今,他不敢在赫阳的面前再提章燃。 一方面,他不确定赫阳是否还记得章燃。 一方面,也是因为夏琼苍。 这是何等的命运捉弄,赫阳与夏琼苍,两个原本毫无相关的人,却因为章燃,而产生了交集。前者,是章燃的初次心动,后者,是章燃的毕生之爱。可这两个人,如今却定要一死一生,决出胜负。 想到这里,宋施直觉眼眶酸涩,他想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不是为章燃,而是为了他的这两位朋友,可是,悲哀的是,他想不出来。 看他良久不发一言,眼眶也是红红的,赫阳眉头一皱,只当他还在介怀温祁,而后说道:“放心吧,说好了是活捉,我不会杀他的。” 宋施知道他会错了意,他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却还是没有道出一个字。这是赫阳和夏琼苍的命,他没有资格去干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另一边,大帐之中,夏琼苍伸手解下了额头惯常绑着的发带换成了那根章燃赠与他的墨色抹额。 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夏琼苍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仿佛他的章燃就在他的身边。 抬手摸了摸抹额,这是章燃送他的第一份礼物,而后,他喃喃道:“等我回去,寒阳。”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越王城,大殿之中,温祁只留下了章燃一人与他同处。 温祁看着眼前他,章燃这么多年来一直俯首帖耳,故作温顺,这幅样子,他真是看得够了。 “你现在,一定很担心吧。” 温祁开口,直接用了一个“你”字,而没有称他“丞相”。章燃一愣,他抬眼看去,看见的是温祁似笑非笑,有些可恶的脸。章燃移开眼神,重新低着头,没有作声。 温祁也不在意他的默不作声,而是继续说道:“孤曾听宋施讲起过你的事,他说,他当初也不是情愿想要你留在身边的,不过,是为了履行和一位至交的承诺。孤要是没有记错,他的这位至交应该叫做赫阳,就是如今联军的统帅——”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忍无可忍,章燃终于第一次在温祁面前撕扯下自己的伪装,抬眼,他冷眼瞧着这个如今已经真真正正是个孤家寡人的可悲男人,语气阴冷。 见自己成功的破了他的伪装,温祁笑意一深,继而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担心的是哪一个?是赫阳,还是夏琼苍?这场战争是你的杰作,你,更想谁活下去呢?” 章燃没有答案,温祁的字字句句皆杀人诛心,他紧咬着嘴唇,面色铁青。这场战争,的确是他一手挑起的,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赫阳的出现。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从来就没有将赫阳作为不稳定因素考虑进来吗?只怕,也并非如此。可若是他认了,他要以何面目去见夏琼苍呢?若夏琼苍真的死了,那他章燃,就是罪魁祸首! 见他不说话,温祁站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依旧,可眼底却是一片冷薄。 “说来,你的名,你的字,还真是与如今的局面相符的很。燃起战火,一片寒阳。呵呵,真是讽刺。” 一边走下台阶,温祁一边继续说道:“此战,不论胜负输赢,北越都将不复存在了,你这个丞相于我也没用了,想去哪,便去哪吧。” “你,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不过,章燃的问题没有得到温祁的回答,最后,温祁只是回身颇有深意的朝他笑了笑,便离开了。 “呵,呵呵呵,我到底还是天真了啊,我怎么就才明白过来呢……自从宋施离开,你所有的预谋,不过都是在自杀而已,呵,呵呵呵~” 两军对阵,双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在沙场上,赫阳与夏琼苍策马立于阵前。对于夏琼苍的威名,赫阳是知道的。因他说到底也是出身于军旅世家,所以,他早就想和对方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了。 微微歪着头,赫阳打量着这个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青年将军,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让他很是欣赏。 眯起眼睛,赫阳主动地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在下羊赫,早就听闻北越的夏大将军战无不胜,武功盖世,仰慕已久,特来请教。望,赐教!” 就像赫阳感受到了夏琼苍的杀伐之气,夏琼苍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来自赫阳身上的血腥味儿。那是数万条人命浸出来的血味儿。 而后,夏琼苍也横枪而出,笑道:“阁下实在是过谦了,战场之上哪里来的赐教?不过都是一生一死的厮杀而已。既然阁下提了,夏某也只有应战了!请!” 大营之中,集仲惠和宋施正等着战果。从刚刚开始,集仲惠便能明显的感觉到,宋施正相当的焦躁,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他眉头一紧,问道:“事已至此,你,莫不是后悔了?” 其实,宋施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是不妥,还有可能会扰乱军心,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所以,当听到集仲惠的话以后,宋施心头火起,回头冷冷的看着集仲惠。 自从变成了这副身躯,宋施便性情大变,这是他第一次,有些变回了当年的那个他自己。回来的,却是怒火与杀意。 沉吟片刻,宋施收回目光,继而说道:“施不喜欢就一件是反复承诺,集公莫要再问了。” 勉强定下心神,宋施长出了口气,他掀开大帐,说道:“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失陪了。” 第318章 埋骨 势均力敌。 真正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之间,只需要交手一个回合就能量定出双方的实力差距。夏琼苍习得是枪法,他的烈火濯云枪天下无人出其右。赫阳则是习得术法,魂梦塔如今已然炉火纯青。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是难解难分,天昏地暗。赫阳在心里暗暗惊奇,纵使强横如君默,当年在夺梦塔里也是费了一番功 233 夫,可这个人! “呵,我本以为世人皆被情字所累,无人再如我一般无心无情,可今天,我错了,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记横枪扫过,夏琼苍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谁和你是一样的人?阁下真会朝自己脸上贴金啊!” 两人分开,夏琼苍也因棋逢对手而杀气难遮,他看着赫阳,继续说道:“和阁下不同,在下家中可还有一可人儿在日夜期盼在下回去与他一同归隐呢,所以今日,阁下就请死在这里吧!” 知他是在向自己炫耀,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一瞬间,在赫阳的头脑中,闪过了一张模糊的脸。 这张脸来匆匆去匆匆,让赫阳浑身一冷,心下一痛。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不由的他细细思量,夏琼苍便长臂一挥,下令全军出击。 见他出尔反尔,赫阳眼底一沉,随后,便再次迎战。 他究竟是忘了什么呢? 那个人,是谁? 这是一件赫阳和谁也没提起过的秘事,为了将夺梦塔修至大成,有很多的人和事他都已经忘记了。而这,就是他操控人心所付出的代价——控人心,舍己情。 不过眼下,这人究竟是谁也不重要了,眼见夏琼苍出尔反尔,赫阳也只得重新再入厮杀。 可没过多久,朔方之上,众人皆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震动,如同地震一般,正从地底深处朝地上袭来。 率先出现的,是从地缝之中冒出来的滚滚黑气,那黑气见人便缠,吸取精气,很快,边造就了一地的尸骸。 立于夺梦塔之上,赫阳眼见这诡异招式,眉头紧皱,“难道君默他们失败了吗?” 相较而言,夏琼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躲闪不及,他的左腿被黑气缠上,登时便化成了白骨。 “可恶!”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断左腿,勉强躲避。眼见着战场瞬间沦为了屠宰场,他冷眼瞧着赫阳,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震惊。 “呵呵呵,哈哈哈哈!想我夏琼苍一世英名,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在战场上,这莫非就是因果报应吗?” 生死已有,夏琼苍反而豪迈的笑了出来,他回身,用长枪直指着赫阳,笑道:“阁下也别躲着了,我们的厮杀还没结束呢。” “呵。” 赫阳听完,也笑了出来。他从塔尖一跃而下,说道:“你已经没了一条腿,我就算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不等赫阳的话说完,就见夏琼苍主动地发起了攻势,而后赫阳的右臂应声落地。 好快! “呵,没关系,现在我们扯平了。” 将赫阳的反应看在眼里,夏琼苍笑的邪魅。 垂手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右臂,赫阳沉吟了片刻,最后,他大笑了出来,“好得很,我很中意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说着,两个人便再次打到了一处,他们一边躲避着不断飘来的黑气,一边招招杀手,攻着对方的软肋。 由于没了一条胳膊,所以夺梦塔无法发动,他只得和对方进行肉搏。他已经没多年没有用过这么原始的攻击方式了。 竖掌一劈,赫阳将夏琼苍的长枪拦腰折断,紧接着一记重踢,直接将夏琼苍踢得一个趔趄。 终归是少了一条腿的缘故,夏琼苍未等站稳,一阵急风便吹了过来,吹松了他额头处的抹额。 眼见着风要掠走那抹额,夏琼苍一疏忽,他忙伸手去捞,抹额是抓住了,可他也漏了破绽,几个兵士见机立即用手中的长戈刺中了他。 “咳!” 钻心刻骨的痛苦让夏琼苍做了一次困兽之斗,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生生甩飞了那几个无名小卒。 可这也让他彻底丧失了生存的机会,长戈刺中肉,体,拄着泥土,让夏琼苍依旧保持站姿。他全然不顾嘴角渗血,艰难的抬起手,看着紧握手中的抹额,苦笑道:“这是你送我的,我绝不会弄丢的,章燃……” 就像是一把生了锈的老锁终于寻到了钥匙,却在开锁的一瞬间变得卡顿。当听到章燃这个名字的时候,赫阳愣住了。 “章燃……?” 没有一张脸能对得上的名字,可赫阳却认定,他一定认识这个人! 他朝着夏琼苍走了过去,可却在他想要开口问的时候,两股黑气冲了过来,他们直接包裹住了夏琼苍。 “不!” 等到赫阳驱散黑气以后,他发现,夏琼苍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经半白骨化了,可他的手里,却依旧还紧紧地握着那条抹额。那条,章燃赠与他的抹额。 “我似乎也认识一个叫做章燃的人。” 站在夏琼苍的面前,赫阳喃喃道。 回忆过去,总是他的头很痛,可现在,他宁愿痛。 赫阳最终也没有拿走那条抹额,在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他便组织剩下的残余部下撤出了朔方,去和宋施和集仲惠汇合了,“但愿,我们认识的章燃,不是同一个人。”这是赫阳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会伴随着某种征兆,就当章燃为自己和夏琼苍两个人自由的以后收拾行囊的时候,章燃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快速响过,由不得人听上第二遍,可即使如此,章燃的脸色还是变了。即便只有那短短一瞬,他还是听出了那声音,那是夏琼苍的声音——! “夏琼苍,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捂住不安的心口,章燃紧皱着眉头。 另一边,当听到战场上响起的收军号角以后,为了躲避黑气而进入地洞里的宋施紧握了下拳头,他在想,活下来的,会是谁! 第319章 皑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断快马传回庆阳的消息,无一例外只有两个字——战败。战败,战败,战败,然后终于,夏琼苍的死讯也跟着一场暴风雪一并传了回来。当这个消息在北越朝野上传开的时候,所有人心知肚明,北越,大势已去。 对于这些朝臣的反应,温祁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章燃,所以,他只是冷淡而玩味的看着章燃。这个事到如今和他一样,失去了此生挚爱的可悲又可笑的失败者。 怎么样,章燃,很痛吧?是不是,痛不欲生了? 强压下心中这股病态的喜悦,温祁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开口说道:“你们都是栋梁之臣,不应该和北越同归于尽,如今事已至此,想走的,孤一概不留。” 温祁的这番话对于殿下的这班臣子来说,和特赦无异。他的话刚一说出口,满朝文武尽皆出走。王座之上,看着这些决绝的背影,温祁更想笑了,是啊,他怎么才明白呢?他从来都是孤家寡人,那些自以为的万人簇拥,无所不能,其实都是假象罢了。 这些人,都  234 是对他有所求才来到他的身边的,如今他已成败寇,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真正对他无所求的,只有宋施,从来,就只有宋施。 “原来,你真是这么打算的。” 当偌大朝堂之上仅剩下他和章燃两个人的时候,章燃终于开口,他的眼神晦暗,神色无光。显然是还没有从夏琼苍战死的噩耗中走出来。 “因为宋施和你说,让你做北越的王,所以你励精图治,一心一意的朝着他规划好的路走。后来,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你开始拒绝他,怀疑他,最后逼走他。” 章燃就站在原地,他看着温祁,一字一句的剖析着对方,“你本以为你无所不能,可后来你发现,你错得离谱,没有他,你根本毫无动力。所以,你决定认命,继而决定将自己在内,全部葬送给过去。” 章燃的剖析字字精准,让温祁哑口无言,只得点头承认。他笑着,而后反问道:“我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你早就发现了,可你没有选择阻止我,不是吗?” “是啊,我早就发现。” 巨大的无力感让章燃毫无招架之力,所有的事情,野心,情爱,瓜葛,都将付之一炬,泯为尘灰。 到最后,终究是战无不胜的夏琼苍首尝败绩,战死沙场,到最后,输的一败涂地,一无所有的还是他。 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章燃抬手,将束发用的象白玉簪摘了下来。这是赫阳留给他的念想,唯一的一点念想。 曾经,不论夏琼苍怎么看这只簪子不顺眼,他都不曾摘过,岁岁年年,他一日不曾离身,可今天,今天之后,他都不会再戴了。将簪子握在手里,任由风雪吹拂起他一头乌黑头发,章燃就这样离开了,他没再和温祁说一句话,就如同亡灵般,消失在了皑皑里。 他要去等夏琼苍回来了,他们约定好了的,这一仗结束,他们就离开朝堂,隐匿于江湖。 夏琼苍从来不曾食言,一言九鼎,是他的立身准则,所以,他要等着他,这一次,他一定能等到他的……以前他以为死了的人尚且活着,那么,夏琼苍,也一定能活着回来! 夏琼苍,我等你,我一直等着你。 如果你不来,那我便去找你。 疯魔,踩着风雪,翩然而至。 看着章燃那最后有些疯魔的背影,温祁长叹了口气。他的这根弦绷的时间太久了,现如今,他终于可以松下来了。 从王座上慢慢地走下来,感受着刺骨的冰冷,温祁走到外面,看着外面的尸横遍野,鬼气肆虐,温祁喃喃道:“承诺的那么煞有介事的,你不也是一样输了吗?齐书。” 另一边,联军终于离庆阳仅差一城之遥,而攻下庆阳就意味着北越灭亡,天下一统。所以,两军战士人人士气高昂,眼中满是对和平的期待。 站于无名山顶,遥望着庆阳的方向,那座他曾经竭力想要逃离的城,那座埋葬着他的心的城,宋施百感交集。 他想,夏琼苍的死讯应该已经抵达庆阳了,他们会怎么做呢?章燃会怎么做?温祁呢?虽然他已经请求过集婴,一定要留温祁一条性命。可是依照温渠稀的性子,他真的还会选择苟活下去吗? 宋施不敢再往下想了。 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寒风吹得他眼眶酸涩,似乎,为他的辛酸找了个合理的落泪理由。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赫阳走了过来。这些天来,赫阳也变得很奇怪,他似乎有话想问,可是每一次,都止步于开口之前。 宋施扭过头看着他,他知道,今天,对方是下定决心想问了。然后,果不其然,赫阳沉吟了一会儿,继而开口,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章燃的人?” “!” 宋施曾经想过很多种赫阳在他面前提起章燃的可能,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就只是忘了,很单纯的,把章燃从记忆中抛下了。赫阳继续说道:“夺梦塔会夺走对施术者来说最重要的记忆,所以,如果我真的认识章燃,我想问问,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吗?” “也许,很重要。” 微微垂下眼睑,宋施如此答道。 “我与你自幼相识,章燃,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托付给我的人。并且,你把你母亲的象白玉簪给了他,想来,也是想日后来寻他吧。” 赫阳听完,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多可笑,时至今日,他甚至还记得他的母亲,可是,唯独章燃,他却忘得如此干净。 他转头看着宋施,有些答案他已经心知肚明,可是,他却偏要问个究竟。然后,他开了口,“宋施,我认识的这个章燃,和夏琼苍认识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真相何等的讽刺与残忍,一时间,宋施不忍开口。可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一个人。章燃一直在等你,可你始终杳无音讯。许是等的烦了,后来,他就遇到了夏琼苍。似乎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第320章 双赴 “你真的,要去找他?他现在可能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这番谈话到了最后,赫阳毅然决然地决定去找章燃。他要去见一见,见一见这个他于无意中就辜负了一生的人。 想他赫阳一世逍遥恣意,从不知困扰为何物,可现如今,只要他一想起章燃,他的心,就如万箭穿心的般的疼。 赫阳走得过于匆忙,他甚至就只是和宋施交代了一句。主帅临阵消失,和逃兵没区别,但是他现在也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恨我是理所应当,我认。” 坐于马上,赫阳勒紧缰绳,对宋施说道:“我这一辈子,都在对别人的情感冷眼旁观,活得像个幽灵。而这次,我终于可以活得像个人了。” 宋施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去意已决的赫阳,他也没有那个立场。并且他发现,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真的非常的羡慕赫阳这种果断决绝的行事风格。他很清楚,干脆利落,是需要多大的勇气的。 深吸了一口气,夜半三更,吸进肺里的尽是冷气。宋施心口一痛,而后,他慢慢地走到赫阳的身边,仰头对对方说道:“既然如此,赫阳,我想最后再拜托你做一件事,可以吗?” 因为尚且不知道宋施心里是何想法,所以赫阳并没有多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宋施勾了勾嘴角,继而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事到如今,究竟我和温渠稀之间,到底应该以何种结局作为收场。” 听着他的话,赫阳突然就猜到了对方要让他做什么了。 他刚要开口打断,却被宋施抬手制止了。宋施见他已然明了,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说道:“赫阳,我没拦你,如今,你也不必拦我。” 垂下手,宋施笑容加深,显得很释  235 然。 “像温渠稀的那个性子,就算集婴同意放他一条活路,他也绝不会独活的。而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所以,这种结局,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赫阳紧握双拳,他双眼哀戚,没有说话。 说到这里,宋施拱手作揖,朝着赫阳行以大礼,继续道:“如此,这身后之事就全仰仗你了。” 赫阳几乎是看着宋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回想宋施的一生,赫阳眉头紧皱,随后一声长叹作结。 这就是命了,无可奈何的命。 最后看了一眼宋施,赫阳说道:“我应下你的事情何时食言过?宋施,今生今世,我们就此别过吧。下辈子,我还和你做好兄弟。” 眼看着赫阳策马离开的背影,宋施慢慢的站直身子,他面带笑容,却眼含泪水,“今生今世,能和你做一世的兄弟,是我的福气。约好了,下辈子,还是好兄弟。” “宋子放!” 第二天一大早,在看到案几上放着的宋施的信后,集婴全然不顾形象,满腔怒气的来找宋施兴师问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信上,宋施竟然说与他之间的约定就到此为止,此后诸事,再与他无关。 “你果然还是后悔了,是不是!” 就当集婴一把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看到正盘腿而坐,周遭浮现着数十条红线的宋施以后,集婴的怒气瞬间便消了一大半。随后,他焦急的问道:“宋子放,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宋施都没有任何动作。不过马上,那些红线瞬间将他整个人团团包裹,随着包裹的密度加大,集婴发现,宋施的身形似乎比刚刚要大了不少。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时辰,而集婴就这样愣愣的守了宋施几个时辰,直到红线消退。随后,一张他曾经只在画像之中见过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集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正是成年的宋施本来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 慢慢地睁开眼睛,宋施抬眼看着不曾离开一步的集婴,随后脸上带了些许的笑容,他微微歪着头,对对方说道:“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见见我本来的样子。所以,我想,至少在我离开之前,也应该让你看一看。” “你要离开?去哪?回到温祁的身边吗?” 现如今,宋施嘴里的离开二字,就是集婴最大的雷池。 “是。” 但宋施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他很久之前就约好的事——” 不等宋施的话说完,集婴便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和他的约定是约定,那和我的呢?就不算约定了吗!是你要我信你的!” 说着,集婴走到宋施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宋施的双手,近乎哀求的说道:“宋子放,自从与你相识,你的所有决定哪一次我没有依着你?甚至,你说要在攻下庆阳之后,留温祁一条活口的请求,我都不顾亚父的反对,依了你。可现在,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对不起。” 集婴的失望和愤怒,是宋施意料之中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对不住集婴。可是,对集婴这份愧疚远没有他对温祁的爱来的深刻。集婴以后会成为皇帝,他已有了爱人,未来,他什么都会有。 但是温祁不一样,温渠稀从始至终,身边其实就只有他一个,从来就只有他一个。 宋施于温渠稀,便是唯一了。 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宋施站了起来,因为刚刚才解了术,所以他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体力,站起的一瞬间,险些摔倒。 但是他没有用集婴扶,而是自己稳住了身形。他退后一步,也对着集婴行了一记大礼,“今生今世,宋施自认不曾有负于谁,而你,是个例外。然而今生依然如此,来世,我定当牛做马来赎罪。” “……我明白了。” 集婴知道,宋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面对宋施,他总是词穷的那一个。 良久,心灰意冷的集婴走到了宋施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妥协似的说道:“因为你,我非常记恨了温祁。要我答应你去也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一天我要和你一起,我也想见见他。” 第321章 于归 万众期待的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乌云压城,兵临城下。直到这个时候,联军才发现,这昔日举世繁华的庆阳城哪里还有半点原本的样子,早就城门大开,成了一座空城。放眼望去,除了冰雪,就只是冰雪。策马回转,集婴开口对宋施说道:“庆阳是座空城,说不定温祁也跑了……” 但是宋施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望向遥遥之外的庆阳王宫,只说了三个字,“不会的。” 集婴眉头紧缩,却也没再多言。 然而,直到来到宫门前,众人心里就都明白了,庆阳城,真的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但是,宋施却翻身下马,望着天阶之上紧闭着的大殿,他轻声呢喃了一句,“温渠稀,我回来了。” 见他下了马,集婴也紧随其后。集仲惠刚想阻拦,就被集婴拒绝了,他回头对集仲惠说道:“亚父,最后一次了,就让我陪他吧。” 集仲惠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集婴这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原来,宋施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是这个用意啊。 而后,集仲惠没再说话,只是默许地点点头。这种拼了命也要爱一个人的感觉,集仲惠感同身受,所以,他理解宋施,也同情宋施。 并且,有些羡慕。 想他自己的一生,只因为逢着一个人,而终生未娶,可那人却英年早逝,留他一人独守时光,维护着他们共同的梦想。他也想过死,可是,他的职责不允许他死。不允许他像宋施一般追逐自由,奔向终结。 看着集婴陪着宋施一级一级的走上天阶,集仲惠深吸了一口气,他沉了沉心绪,而后抬头看向天空,心里自忖:川哥,你未竟的事业今日终于由你的儿子做到了。你在天有灵,也一定看到了吧。 轻轻的闭起双眼,分明是心里的自忖,可集仲惠像是在担心被天上那人听到,所以索性闭起了双眼,“我现在,可以去找你了吗?” 就当两个人即将走到大殿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殿门突然从里面被猛的打开,然后,集婴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被自己一直以来当成是假想敌的男人——北越王——温祁温渠稀。 那人身着一袭黑金王袍,很随意的席地而坐,虽然只是一眼,但是温渠稀身上流露出来的王者之气还是让集婴大受震撼。 原来,这就是宋施爱了一生的人  236 。 不等集婴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宋施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开口对他说道:“人你也见到了,集婴,就送到这吧。” 下一刻,当集婴看到宋施看向温祁的眼神以后,他那些挽留的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那种眼神,集婴以前从未见到过,那满眼的欢喜,满眼的情深,重的集婴喘不过气来。 集婴没再往前走了,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宋施继续走向他的终结,走向没有他,也不需要他的终结。 最后,宋施走进了大殿,他回过身,再关上门的同时给了集婴最后一抹微笑。那是,意为“感激”和“永别”的微笑。 而感到震惊和意外的不只有集婴等人,有同样感受的还有温祁。他本以认定宋施已经恨他入骨,今生今世对方都不会回头再看他一眼了。也因此,他才坚定的走上了自毁的道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宋施转过身,两个人彼此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宋施对温祁心中的所思所想简直了若指掌,对方,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要别人不先开口,不先接近,那他就绝不会超前主动迈进一步。一如他们当年的初识,要不是他主动的接近勾引,恐怕这个人不会主动和他说一句话。 一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情,宋施的脸上笑意渐渐的加深。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温渠稀,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怎么可能没有?他简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个究竟!但是最终,温渠稀只是冷冷一笑,反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我问你什么?” 是啊,就算问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门外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他现在的主君。他们的关系,早就碎成了粉末,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宋施却显然对他的这个问题十分的不满,而后下一刻,他竟然直接走了过来,甚至伸出双手,强硬的捧住了他的脸。 宋施直视着温渠稀的眼睛,语气又恢复成了当年的宋四公子一般,“既然这样,那你就听我说。温渠稀,我是来赴约的,约定,你忘了吗?” 怎么可能会忘了呢?自从宋施离开,温祁的时间就停止了,自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依靠着彼此的回忆支撑着活下去,可是—— 温祁脸色大变,他自己的即将面临的结局是什么他心知肚明,可是他不能让宋施和他一起死,他怎么舍得呢?温祁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可宋施何其无辜?他应该好好的活着。 多年的相依相伴,温渠稀的任何想法都瞒不过宋施。所以马上,宋施继续说道:“而且即使我选择独活,也活不了多久。” 说着,宋施慢慢的依靠着温祁,用手挽着温祁的手臂,脸上满是幸福的模样。 “所以,别再推开我了,好吗?我很想你。” 这句话一出口,温祁的眼前瞬间模糊。宋施说自己很想向他,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回忆中自我折磨,自我煎熬。他伸手揽过宋施的肩膀,将失而复得的爱人紧紧的抱进怀里。 骄傲固执的王终于坦诚了一次,他对宋施说道:“子放,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呵~” 轻轻的笑了笑,宋施抬起头,笑道:“你知道的,我从不会真的生你的气,但是这次却也一定要罚你,你认罚吗?” 温祁温顺而宠溺的点点头,这一刻,他们终于又做回了彼此心尖上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就罚你,来世先找到我,先和我说话,先——爱上我!” 温祁长出了一口气,他垂着头,抵着宋施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第322章 还物 在庆阳王宫的大火燃起来的时候,赫阳也在庆阳城中。看着那熊熊不灭的大火,赫阳知道,宋施和温祁,就在那场火里。 他在庆阳城内找了一整晚的章燃,可是,空城之中,连个人影也难寻,他一夜未果。 沉吟片刻,赫阳调转马头,朝着庆阳王宫的方向奔去。 他答应过宋施要处理好他的身后事,他不能食言。 集婴怎么也没想到,宋施最后竟然会用一场大火将他和温祁,连带着他们的所有焚了个一干二净。 因这火是来自火灵剑的灵火,所以,寻常办法根本就扑不灭,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宫殿付之一炬。 然后,他也终于切身感受到了一次宋施的狠厉是什么样的。 紧紧地皱起眉头,集婴双眼泛红,强忍着眼泪。原来,这就是七国妖才的行事风格——行事干净利落,不留后路。苦涩的笑了一声,集婴开口道:“宋子放,你真狠,我服了。” 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清晨,随着自天而降的白雪,终于,冲天的火势渐渐地熄了下去。 等到集婴派人想要去寻宋施的尸骨的时候,他发现,于废墟之中含哥兒整理,已经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来至于此。而那人,正是赫阳。 彼时,赫阳已经将宋施与温祁的骨灰撞倒了一罐坛子里,抱在怀中。见集婴来了,赫阳朝其点头示意,开口道:“你来了。” 集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看了看赫阳怀中的罐子。 “你要带着它去哪?” 看他并没有追究自己不辞而别,临阵脱逃的事情,赫阳微微一笑,索性如实说道:“哪里都好,有海就行。” 据集婴所知,宋施的故国宋国,周边并不临海,他和宋施相伴的那些时日里,他只知对方喜欢观星,却不知道对方还喜欢海。 然后,就像是知道他的疑问似的,赫阳开口解释道:“有海,是因为温祁喜欢海。而且,宋施觉得,在海上看星星,要比地上更有情趣。” 这又是集婴所不知道的宋施的一面,在集婴的眼中,宋施总是成熟稳重的,细细想来,对方实际上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性子展现出来过。 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集婴低垂下头,开口道:“我最近越发有一种感觉,你们认识的宋施和我认识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赫阳一愣,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这个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天下至尊的少年,正在惊人地成长。 而后,他开口说道:“也许,是宋施想在你的面前留下一个不一样的印象吧,你要明白,这也说明你他心里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赫阳的话让集婴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光。 集婴轻轻的笑了笑,他叹了口气,说道:“他太聪明了,猜他的心思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我不打算再猜了,就这样吧。” 说到这里,集婴重新看向赫阳,继续说道:“劝你一句,也赶快离开吧 237 ,主帅临阵脱逃,抓到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赫阳微微一扬眉毛,反问道:“你要放我?” 集婴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是你死了,谁带他们去大海?再说了,临阵脱逃的是羊赫,和赫阳没关系,所以,走吧。” 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赞许似的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策马离开了。集婴一直在原地目送着赫阳的背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影彻底消失,这才回身离开。他知道,从今天起,宋施和他,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也许是上苍也想要一切都今早有个决断,就当赫阳途径大将军府门前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就瞥到了一个人,而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赫阳立刻就想起了那早已被他遗忘的过往,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章燃! 勒紧辔头,赫阳翻身下马,活了这么多年,多少次的九死一生都没有现在让他感到如此紧张。 章燃在前面走,赫阳就默默的跟在后面,他的跟踪光明正大,只需一个回头就能识破,可是章燃,却始终都没有回头。 他就那样独自一个人,拎着一个篮子,一直朝着城外走,一直来到了一处新的坟茔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而那墓碑之上的名字,让赫阳心下一痛。 因为碑上刻着的,正是夏霄夏琼苍。 “阁下一路跟到这里,有话,就请直说吧。” 将篮子放下,章燃依旧没有回头,他只是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壶从将军府的酒窖里取出的老酒,还有两只酒杯,放在了夏琼苍的碑前。他自己,则在碑前跪坐了下来。 “你,真的不打算回头看看我是谁吗?”赫阳开口的瞬间,其实章燃并没有立即听出他是谁,他只是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当他回头看去,当眸子里映出赫阳的身形的时候,章燃愣住了。 那一刻,他就好像被落雷击中一般,许久都没有反应,就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看着这个,自己等了那么多年的初心。 看来,他真是遭了报应了。 章燃不得不如此想着,就是因为他做了太多的恶事,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让他的初心夺走他的挚爱,让他,孤独终老,无边孤独。 想着,章燃的眼眶红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说道:“真真是命运无常啊,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曾有过音讯。如今我不打算等了,你却出现了。” 说着,章燃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用手帕包裹着的物件,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正是赫阳给他的象白玉簪。 “这是你的东西,我一直带着,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这是我送你的东西,便就是你的。” 直到看着章燃想要把象白玉簪还给他,赫阳这才略带急迫的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章燃看他这样,也只是笑了笑,还是坚持着把东西还给了他,“你知道吗?他一直很在意这支簪子,可因为我的坚持,所以,他也从未强迫我不要戴。但是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再留着了。” 第323章 落定 那一天,说到底,其实他们并没有说很多。更多的时候,赫阳只是站在一旁,一脸复杂的看着章燃在夏琼苍的坟前自斟自饮。说着那些,与他毫不相关,只属于他们彼此的事情。后来,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赫阳知道,他该启程了。 冬雪初歇,气温冷得吓人,赫阳伸手解下,身上穿着的毛皮大氅,并将它披到了章燃的身上。垂首看着章燃,赫阳眼神一深,随后问道:“章燃,既然我已经回来了,那么,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跟我走吧,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侧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毛皮大氅,章燃轻笑了一下,然后他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 在看到章燃的笑容以后,那一瞬间,赫阳仿佛时空穿梭,又回到了两人最初相识的那一天,惹得赫阳一阵恍惚。 可马上,赫阳便醒转了过来,残酷的现实让他一阵心惊。 章燃对他说道:“这话如果你早个几年跟我说,也许我会毫不犹豫,放弃一切,义无反顾的和你一起走。但是现在,太迟了。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谢谢。” 赫阳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毕竟不是宋施,没有那么好的口才,所以,他词穷了。无措的站在章燃面前,尴尬而悲哀的沉默。 章燃会选择什么结局呢?如今,他为之效忠半生的北越,他的王,他的宿敌,还有他的挚爱,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换言之,这世上再没了他能牵挂的人和事,他,会是什么结局,根本无需多言。 沉吟了好一会儿,赫阳妥协似的点点头,他最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依你。章燃,好好活着。” 见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章燃先是一愣,随后他点点头,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之后会怎么样,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此去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而这,便是赫阳与章燃的最后一面。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看着赫阳骑着马渐渐地消失于远方,章燃刚刚眸子里的那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他取下毛皮大氅,折叠整齐后放在了一旁,没再看第二眼。 弯下腰,他从篮子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捆绳子,用手掂了掂,章燃最后走到夏琼苍的墓碑前,俯身在上面轻轻的吻了一下,而后,他便站在一旁的树下,将绳子向上抛了上去。 搬了一块石头垫在脚下,踩上去之后,赫阳轻声呢喃道:“夏琼苍,我来找你了。黄泉路上,慢点走。” 伴随着赫阳的上吊自尽,北越最后一缕光,也暗了下去。 百年的分裂割据,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两月之后,冬去春来,集婴于齐国旧都泷都正式称帝,仍定国号为:大齐。后人称:齐高祖。 七年后—— “觉晓师伯,您说这一次师父又要闭关多久啊~” 缥缈峰上,缥缈门的院子里,一个少年用手托着脸,看着面前的开得正盛的木棉花,如此问道。而他的身边,站着的人正是觉晓。此刻,觉晓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在院中舞剑的君沉。 听完少年的话,觉晓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而后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那棵桃树,说道:“等那桃树开花,你师父就出关了。” 觉晓的话说完,少年撇了撇嘴。 少年名叫夏季,是君默在这七年中收的徒弟,缈门。夏季开口道:“觉晓师伯,那棵桃树这些年我就没见它开过花,您少骗我了。” 觉晓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没人知道君默到底在想着什么,这七年,一直就守着齐恒的对剑沉昏闭  238 关。然后,又收了这么一个和历代缈门都不一样,性子极其外向的孩子做徒弟。更重要的是,这个夏季,也是白发。 原本,在得知齐恒以身封阵的事后,他们都觉得君默会是最为难过的那一个,可是,对方却从未在这起年中再提过齐恒。 就好像,他已经将那个人忘了。 不过,这一定是不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可能的,人尽皆知,君默就算忘了谁,都不会忘记齐恒。 齐恒,就是他的命。 而此时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位于缥缈峰半山腰的那片桃林,一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个模样美艳绝伦,一头黑发的青年持着一把木剑出现了。 “没想道,这多年过去了,这桃林还在啊。” 面带微笑的喃喃自语后,青年伸手随意的折了一支长着几朵桃花的桃枝,凑于鼻前,情人心脾的桃香使青年的心情看上去更好了。他抬头望向峰顶,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当青年拿着那只桃枝来到院外的时候,觉晓和君沉已经离开了。院中,只有夏季一个人。眼见外面有一个生面孔,他立即打起精神,走过去,质问道:“喂,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青年万万没想到这缥缈门竟有了新面孔,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是谁?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你师父呢?” 见这个人虽然样貌极其出众,可就是有一股子散不去的邪气,而且他那一双血色的眼睛,也让夏季不敢直视。然后,他紧握着手中的木剑,说道:“你来晚了,师父于前日就在闭关了,所以,请回吧——”不过,当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青年就这样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而更令他感到震惊,是那株桃树竟然于一瞬间开花了! 当君默发觉面前有人的时候,他先是紧了下眉头,随后睁开眼。他的面前,青年正背对着拿着一枝桃花背对着他,看着对剑沉昏。 只那一刻,君默便猜出了他是谁。 “你,是谁?” 因为认定了面前的这个人是谁,所以,一开口,君默的声音便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青年拿着桃花的手微微一紧,随后,他依旧背对着君默,开口说道:“我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这对剑,还有院外的那株桃树,你都还留着呢。是用来睹物思人用的吗?” 说着,青年转过身,他伸出手,将桃花递了出去,说道:“默哥,我回来了。” 伸手结果那枝桃花,君默眼波荡漾,随后便跌跌撞撞的扑进了青年,也就是改头换面的齐恒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哽咽道:“欢迎回家,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