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利威尔BG)》 分卷阅读1 ?  题名:浮世(利威尔BG) 作者:红茶蟹蟹 简介:上卷已完结 原著向,原创女主。 凯迪因·利恩——Kindyin·Lin——林子茵 时间线从847年开始到最后的战役为止。 长篇预计30W左右,HE预定。 感情线不慢热(作者自认为),相处方式很甜(作者自认为)。 粉丝向,对老利爱护有加,用尽全力给他一个美满的结局。 把你的心交给我,一起去探险吧ww 排雷:有单箭头BL描写 雷者勿入 第1章 序幕篇 847年王都米特拉斯 ————————— 夜里十点的钟声已经敲过,穿深色斗篷的女子从第五街区快步走过,街巷两旁透着烛光的窗户不多了。 得快点回去才行,凯迪心想,加快了脚步。深蓝的夜空仿佛浸了油的纸,成为斑驳的半透明状,今晚没有月光。 最后一个街角,刚准备右转,一阵窸窣的响动传来。凯迪收回脚,小心地用墙壁掩护着探出眼睛。 夜色中,依稀可见几个摇摆的黑影,伴着几不可闻的哭声,借助昏暗的瓦斯路灯,凯迪辨认出了深夜上街回收废品的老人。 一阵恶毒的脏话传了过来。 老妇人的手推车翻倒一旁,物品滚落在地,两辆满载的运货板车安稳的停在其后。四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围着瘫倒的妇人,为首的胖男人抬脚重重踏向她的肩膀。 又是一声急促单薄的哭泣。 即使身处王都,黑夜也总能让人忘记秩序和权威。凯迪一边诅咒某些酒囊饭袋的办事效率,一边开始衡量状况。 直接上前怕是帮不到忙,反而可能招致对方恼羞成怒,大声求救的话也不能保证在引起注意前不被伤害。 是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从旁经过,或是等待他们离开吗?不行,这实在做不到,凯迪的手暗暗握成了拳。到底该怎么做。 突然,她发现右手的方向,有两个挺拔的身影从夜色中显现。等再近些,凯迪分辨出那种特别的土棕色长制服。 她心里一动,有救了,是巡逻的宪兵。接着向路中央迈了一步。 “喂,住手。”明亮坚决的女声让正在施暴的四人猛地一愣,把头扭了过来。看起来是头儿的胖子瞧见凯迪,立刻凶狠地咧开嘴,脸皮歪着扯向一边,“哈哪来的小姑娘?” 果然,凯迪心想。她伸平手臂指向右侧,沉住气道,“住手吧,宪兵已经过来了。” 那男人眼皮一跳,斜着脑袋给了旁边的小子一个指示,“过去看看。”得令的那个跑过来瞅了一眼,“是真的,老大。” 胖男人立刻咂起嘴,催促另一个小子,“把这女人脸上的血擦了扶起来,真倒了血霉!” 这几人拉着货车,没法立刻逃走。眼看穿制服的人越走越近,可凯迪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巡逻的宪兵都是配枪的,可这两人为什么……等等,这个团徽不是宪兵,她定睛望向制服前胸的位置。这个是图案是……调查兵团? 自小生长在内地的凯迪,从前只在王政大厅见过自由之翼的徽章,与蔷薇,独角兽,双剑盾牌,一同庄严地高悬在素白的墙面上。 她的心沉了下来,调查兵没有配枪,而且他们的任务不包含治安维护,商人应该不会甘心配合。要是动起手,以他们四人的体格,怕也不会那么轻松。 凯迪的思绪纷涌,高个军人的脚步停在了她身边,他的同伴立在其后,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凯迪想去检查妇人的伤势,商人却抢先迎了上来,“哎,都这么晚了还在巡逻啊,辛苦军爷了。 我们这没事,碰了个收垃圾的女人,已经扶起来安顿好了。”商人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凯迪抬了抬下巴,盯着刚才那张凶狠现在却堆满笑的脸皱起了眉。 凯迪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耳后,挺拔的鼻梁上是深邃而专注的蓝色眼睛。 凯迪猜测他的军衔不会太低,开口道,“长官,刚才这四人正在对那位妇人进行殴打,上前检查的话就能得出结论。”她用余光一瞥那胖男人,毫不留情地说,“并且,我愿意在任何场合作证。” 商人盯着走向妇人的凯迪,脸上露出一瞬不受控制的颤动,又马上恢复笑脸转过头来。 金发军官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见此状,商人只好讪讪地曲臂收回他的胖手,从怀中掏出一袋钱币,上下掂了掂,故意弄出清脆而闷重的响动。 还好只是鼻血和眉角破了一个小口,凯迪询问妇人身上有没有伤,妇人表示没什么大碍。凯迪扶她靠墙坐好,把斗篷解下披在她单薄的外衣上。 “军爷,这年头谁都很难的,这点您别嫌弃。我跟你们军队也算有些交情,这批货物就是赶着要送去王都东区分部。您就……别往上头通报了,咱们都省事,日后说不定还能共事呢……”商人又往前贴了步,杵着手往金发军官怀里塞。 凯迪折返回来,正好瞧见这让人吃不下饭的一目。妇人伤得不重,她本意想趁商人还没发现面前的人不是宪兵,尽快让他们赔钱了事。可现在她只觉得还是便宜了他们。 金发军官接下了钱,对着凯迪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伤的不重,但是精神不太好。”凯迪说着,眼睛盯着那袋已经转到军官手里的钱币。接着,金发军官对他身旁的同伴点了一下头。 黑发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 分卷阅读2 来,灯光很暗,只能看见他俊冷的轮廓。 “宪兵大爷,您在哪个分部高就,这交情咱们就算结下了,兄弟我以后……”那商人搓着手,脸上的笑容越发可憎。可等他看到黑发的调查兵走向货车,开始解绑在外面的粗麻布绳时,他终于笑不出来了,“军爷,这使不得啊……” 黑发调查兵的动作很干净,很快把两个车的布绳都解了下来。他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将布绳一截为二。 货车旁的三个小子一气冲了上来。他没说话,提脚踢上了一人的小腿,那小子立刻跌倒在地,惨叫不绝。没等他挣扎,那调查兵已一脚踩上了他的后背。 “给我老实点。”他持续用力,直到那小子不再挣扎,发出呜咽。接着他抬起头看向另外两人,说道,“我现在要把你们都绑在那边的柱子上。不想受伤的话,就别做多余的事。”那两个小子对视片刻,开始哆嗦着往向后退去。 那头儿发现情况不对,转身想逃,可金发军官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我们的交情不是刚开始吗?”商人缓缓扭过头来,遇上一双寒光逼人的眼睛,当下双腿一抖,肥硕的肚子重重颤动,双手抱头蹲在地下,“军爷,您这是何必,何必呢……” 凯迪目不转睛地看着,暗自惊叹,钦佩两人的默契和身手。 没过一会,商人和他的手下都被塞紧嘴巴,绑在了粗石柱上。做完这一切,黑发调查兵一面擦拭双手一面说道,“埃尔文,该走了。” 金发军官应了一声,走向石柱,“下次要弄清需要补偿的对象。记得我们的交情,随时欢迎你来叙旧。”瓦斯灯芯微微摇摆,为他罩上一层轻柔的光雾。 “这位小姐,可能要麻烦你去找宪兵了,我们已经耽误一些时间。”他走向凯迪,把手里的钱袋递给她,说道,“这样的时间,独自警告一群正在施暴的人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不过,你很勇敢。”他微微一笑,表情柔和。 凯迪笑道,“我看到你们走过来,并且相信你们一定会救我。”她平视着他的军服,目光落在胸前的徽章上,“只是我没有想到夜间在路上……巡逻的,居然不是宪兵。” “不论如何,对弱者施救是你的本能。”金发军官温言道,“再见了,小姐。”他留下句简短的告别,转身向同伴走去。 “谢谢你们,调查兵团的长官。”凯迪忙朝他离开的方向喊道。黑发的调查兵注视着金发军官走到面前,转身同他一起离开。 凯迪望着他们的背影,同蓝白两片交叠而生的翅膀一起,融化在茫茫的黑夜里。 第2章 序幕篇 次日清晨,凯迪从王都玫瑰花般的贵族街尽头右转,踏上去往中央广场的必经之路。 穿过几条幽深的小街陋巷,又通过一座不大的券门,凯迪塔进中央广场的西端,一时间空间豁然开朗。 赤眉靛爪的白鸽抖开翅膀飞向崭齐的天际线,连绵不绝的骨白色发券一直延伸到广场的最东面,由视野中心的红色钟塔和圆顶教堂作为结束,演奏乐队与阳光一起,为四周连续安定的背景镀上一层曼妙的金色。 凯迪越过身侧的画廊,沿着南面的王立图书馆款步向前,她丝质礼帽的边沿大得过分,必须仰起脖子才能将高耸的初代王青铜像尽收眼底。 他坚毅的脸庞长久的俯视世间万物,镀金的王冠在晨曦的照射下愈发夺目,古老的叙事性记功柱忠实地记录了由这位伟大的帝王所开辟的新的文明。 从钟塔与火鸟歌剧院之间的阴影处向右转,便来到了南侧附属的小广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两根白色石柱的剪影,如同日夜驻守的士兵,视线的尽端,绿宝石般的大运河环绕流动。 这两根石柱是王城的官方大门,在其上,一根雕刻米特拉斯的守护神飞狮,另一根雕刻有人类的祖先海姆达尔,贵宾和官员都要通过这里进入城市,同时,这里也是执行死刑的地方。 这会儿,悠扬的钟声在王都上空响起,凯迪朝王都建设部门厅走去。刚踏入大厅,一声洪亮的喊声迎面而来,“凯迪因!”凯迪朝身着蔷薇制服的大胡子灿烂一笑,“伍金叔。” 凯迪随大胡子军人进了他的办公室,门刚带上,大胡子便说,“驻屯兵团的宿舍扩建项目圆满结束,凯迪因,祝贺你。” “谢谢叔叔。”凯迪说着,坐在沙发上,“这次建设部的预算充足,项目周期也长,所以很顺利。” 大胡子踱步到窗边,“不用军团内部贴补资金的项目很少见啊,你父亲就经常让我贴钱。”凯迪没有接话,她知道大胡子接下来想说什么。 “凯迪因,你父亲正闲着,你不回去看看他?”大胡子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和语气柔和。 “我还有工作,明天就要动身。”凯迪淡淡地说。 “已经两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大胡子叹了口气,顿了顿道,“二十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小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姑娘就喜欢我家养的小马驹。”大胡子熨平了笑容,望向窗外的远处。 “凯迪因,你要相信你父亲有他的考虑。做父亲的不论怎样最后都会心软。”大胡子转过身来,“他也一直在暗里护你周全,你真的不愿跟他谈谈吗。” “这次项目中途返回的修改意见是他指导的吧。”看到直中要害的意见和极具专业性的文书,凯迪一开始就知道了。 “对。”大胡子顿了一下,“你父亲 分卷阅读3 是总设计师,只有他有权利拆分单独的负责人。这次调查兵团的新总部也是他为你争取来的。” 凯迪出生在工程世家,她的祖父是王政的御用规划师,曾组织建设王都下城区的整体规划。她也从不怀疑她的父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建筑师,他穷尽职业生涯都在坚持的严苛标准为利恩家赢得了应有的名望和荣誉。 凯迪将放在沙发上的手指依次动了一遍,缓缓说道,“伍金叔,我父亲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有空就多陪他喝一杯吧。”接着站起身,说道,“我约了调查兵团的团长见面。就不多陪了。” 大胡子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然后向她走来,停在房间中央,“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你的选择能让你觉得值得。永远不要忘记,你应该为你生在这样的一个家族而骄傲。” 凯迪走到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把上,侧过头说道,“谢谢你,伍金叔。无所谓尊卑贵贱,这与身份无关。我一直为我家族所做的工程感到自豪。” 凯迪带上门,走出门厅,一片阳光洒了下来。 青天一碧,万里无云,河岸的码头泊着又深又窄的尖舟,宽阔的运河上水面摇曳,散出波光粼粼的金屑。 循着徐风望去,商船扎起桅杆上的白帆,从桨洞中伸出桨片,牵动庞然大物向前驶去,船桨搅动水波,日与月倩丽的倒影荡漾而破碎,流光溢彩。 站在岸边的利威尔望得出神,他身旁的埃尔文摩挲着文件一角,抬头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女人,丝质礼帽的边沿将她的面孔挡得严严实实。 「总设计师:马库斯·利恩,项目负责人:凯迪因·利恩」埃尔文回忆着文书上的第二行文字,迈步迎了上去,“您好,利恩夫人(Countess)。”他手掌微拢伸出,一个邀请的动作,“埃尔文·史密斯。” 凯迪听罢没有伸手,过了片刻才低低应了声,“嗯。” 埃尔文诧异与她冷淡的态度,随即呈上一句,“这次总部的建设,烦请您多关照。另外,请允许我向您的丈夫利恩伯爵表示敬意。”凯迪忍着笑,说道,“我会的,史密斯团长。” 正当埃尔文从她轻柔的音色中捕捉到自己的错误之际,一辆马车忽地飞驰而来,受惊的马儿嘶鸣着抬起前蹄,眼看就要撞上凯迪。 利威尔的反应总是更快,伸手握紧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凯迪一个踉跄,他们的肩膀相碰,帽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像片沉重的叶子,飘落在身后的地面。 利威尔的目光与她的脸颊相距不到一尺,她秀丽论绝的侧脸印在他的眼睛里,乌黑的卷发,肌肤细润白皙,说不出的熟悉。 马车的轱辘碾着石板地绝尘而去,埃尔文捡起地上的帽子,立刻改口道,“抱歉,利恩小姐(lady),请原谅我的冒昧。” 虽然利威尔很快就松手了,可凯迪还是被扯痛了,不过这会儿她还是先转向埃尔文,随即她便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小姐。”埃尔文认出凯迪,他仔细端详阳光下的她,脑海里闪出三个字,东洋人? 凯迪惊喜与两位的重逢,不可思议地伸出右手,说道,“凯迪因·利恩(Kindyin·Lin),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这么年轻,还真是不好意思。”埃尔文谦和地握上她的手指,“是我唐突了,还请您不要介怀。” 凯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看向利威尔,不料对上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埃尔文发觉了她略有迟疑的神情,介绍道,“这位是调查兵团的士官长。” 天边高悬的日月光芒交相辉映,她看见那月亮,恍惚觉得似是许多年都未见过的样子。 “你好。”凯迪对利威尔说。 “利威尔。”他报出名字回答道。 第3章 序幕篇 与凯迪一同前往特罗斯特的,是驻屯兵团的一个小队。 新总部的基址坐落在特罗斯特近郊的河岸边,调查兵团作为轻骑部队,自然无需设置工兵分部,为了这项工程,军部从驻屯兵团调来一个小队进行协助,凯迪作为政府方面特派的建筑师参与总部的设计与监理。 今日清晨,伴着厚铁城门的锁链搅动声,调查兵团的第35次壁外调查如期进行。 这会儿已是傍晚,铁链在夕阳的余晖中绞上轴心,第二次拉动城门缓缓开启,钟声浩荡,调查兵团回到壁垒的保护中。 刚度过精神抖擞的白天,要再过一会,夜的特罗斯特才会真正醒来。街两旁的民居炊烟缕缕,窗中飘出扁豆和洋葱的焦甜香味。 行走在队伍中的吉尔迦·韦博,想着那种煮在铁锅里的棕色浓汤吞了下口水,可他浑身散发的血腥和死马味儿又立刻让他倒了胃口。 他的马在这次调查中报废了,被不长眼的巨人一脚踢起五米高,撞在树干上,马肠子流了一地,悲惨的嘶鸣足足传出两公里远。是他亲自上去抹了它的脖子,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了他老伙计一个痛快,顺便洗了个马血澡。 吉尔迦吹了声不长不短的口哨,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扣掉手上的一块血痂。 “挂彩了啊。”吉尔迦肩膀一沉,扭头看向靠过来的人,嘟囔道,“马死了。” “那恭喜了,弗里克斯上个月刚领回来几匹悍的。”莫布里特道。 吉尔迦瞅他一眼,照闷不误。莫布里特道,“麻烦了啊,看你这个蔫的样子估计是拿不 分卷阅读4 动酒杯了,圣徒酒馆的打折券我就另找人分享了。” 吉尔迦一个激灵仿佛魂回体魄,“什么话!哪个蔫了,我精神的很。”他笑着把头一歪,“喝他妈的,到时候你别怂啊。” 莫布里特知道,对吉尔迦来说,酒能治百病,酒能消千愁。他满意地望向山坡下静谧流淌的河流,玉带似的在远处打了一个弯。 河岸旁平坦的沙地上,几根新砍伐的桦树材堆叠放着,靠近上游的十几亩新翻过的黑土地,便是调查兵团新总部的基址工地。 军马储备员弗里克斯·维斯叼着烟卷,坐在圆木上,夕阳晒着他的背,浅滩上的卵石闪闪发着光。 此刻,凯迪正坐在工地值班室的木屋里,手握铅笔,在小羊皮本子上画一个忍冬草造型的柱头装饰。深秋的天气很凉,她的肩上披着一块毯子。 弗里克斯推开门,说道,“他们出墙回来了。”凯迪起身跟了出去。 暗红的天幕下,山坡顶端的点点人马形影,像一条起伏不定的虚线条,缓慢地向前抽动。凯迪裹紧毯子,撩出压在下面的长发,说道,“走吧,我们回城。” 特罗斯特在过去一百年间都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连接广袤的玛利亚和罗塞。凯迪和弗里克斯行至城中,这里街肆林立,商业繁茂,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健康小麦烤出的面包香气。 莫布里特立在酒馆门前,看见弗里克斯,挥手将他喊了过来,同时打量走在他身旁的凯迪。见她淡妆素裹,不大有女子的娇弱气质,便开口道,“利恩小姐,你也一起来吧。” 凯迪思忖片刻,欣然踏进酒馆。酒馆的门上挂有一只铜铃,每有客人推门便清脆一响,这里的吧台区很暗,墙上挂着今日菜单与饮品的目录,上面规矩而刻意地写着“淡啤酒,苏打水,姜汁水”,字体同它们的含义一样规矩。 吧台后面的镜子捕捉到三人的身影,他们穿过几位孤独的食客,下到一段洞穴般黑暗的楼梯。凯迪望着尽头那扇黑色的铁门,好奇心像是敞开笼门的鸽子,迫不及待要飞出来。 门上的小铁片咔哒一响,露出一只眼睛,又咔哒关上,门便敞开,欢迎来者。可要是那只鹰一样刁钻的眼睛判断你是搜酒队的便衣,你将永无权力踏足这方琼浆滋养的乐园。 铁门里的世界与方才的黑暗相比,好似幻境一般闪着光,有那么一会儿,凯迪只能看见几盏油灯,明亮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随后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 她踩着洒满锯末的地板往前走,这里无拘无束,酒杯叮哐作响,到处都是将烟草啐在双脚间的男人。 莫布里特指了一个通风口的圆桌,那里已经坐了一人,吉尔迦看见来人,站起身来迎接。等到大家又都落座,路过的女招待拿莫布里特开起玩笑,一副经常如此的习惯样子,他笑笑不生气,但也不爱接她的茬,倒是吉尔迦愿意与她玩笑周旋两句。 一个带着围裙的侍者走了过来。 “喝什么”侍者问。 “威士忌。”吉尔迦回答。 “小姐要什么?”侍者又问。 “这里自酿的苹果酒不错。”莫布里特对凯迪说。 “葡萄酒有吗?”凯迪问他。 “那您得上教堂去喝。”侍者斜了下眼道。 “那淡啤酒吧。”凯迪说。 由于禁酒令规定禁止酒精度超过0.5%的饮品贩卖,所以这种酒精度刚好在0.5%的啤酒并不违反法律。 “你的伤,不要紧吗?”凯迪看见吉尔迦头上的绷带。 “家常便饭了。”吉尔迦毫不在意,摆摆手笑道,“一点儿不碍事。”说着还晃晃脑袋说,这不是还跟脖子连着呢,惹得大家发笑。 不可思议,凯迪想,他们与自恃其才的宪兵大爷不一样。背离主流价值观的调查兵,多少都存有一份豪气和浪漫。凯迪被他们的乐观豁达,疏豪自在所感染,不禁心生向往。 莫布里特与弗里克斯谈新马补备的事,这或许要花费吉尔迦一些烟卷,为了能挑选一匹称心的良马,一匹能感受得到他一切愿望的生死搭档,调查兵在这件事上从不吝啬,而精明擅算的弗里克斯也很乐于照单全收。 军马储备员与驻地医疗兵,是兵团里不用执行出墙任务的兵种,也是因此,弗里克斯被指派去总部的工地协助凯迪的工作。 酒端上桌不多时,吉尔迦就飞红了脸,他勾住莫布里特的脖子道,“上次你第一个跑的吧,我就说你不行,你还别不服。”他拍拍他的胸脯,“今天倒要探探你的底,你喝多少我陪多少!” “口气不小,酒钱不多。”莫布里特笑道。 “利恩小姐还在这呢,说什么没钱。”弗里克斯眼睛一转,说道。 “我带了钱。”凯迪开心地说。 “怎么能让你付。”莫布里特忙道,在桌子底下踹了弗里克斯一脚,叫他不要胡闹。 弗里克斯这几日与凯迪相处,早知道她是个阔绰的小姐,这时只想着不坑一顿白不坑,直道,“利恩小姐心情好请你喝酒,你就喝,哪那么多废话!” 吉尔迦举起酒瓶,红着脸大声嚷,“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接着转向凯迪,“利恩小姐,你说,我们还能喝多少杯!” 莫布里特盘算着兜里的几个子儿,见这两个软蛋一副心安理得要白吃喝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凯迪竖起三根手指。 “三……三……”吉尔迦偏着头,眼神慢慢往下沉。 “三百杯。”凯迪说,“叫他尽管端酒来, 分卷阅读5 一口气喝三百杯也不嫌多!” 第4章 序幕篇 酒过几巡,弗里克斯已经开始歪着看人。凯迪见他晃了几晃,倒下头睡了过去。好似精明擅算的都是如此,知道斤两,不会让自己喝到难堪。 “喂,你们今天横着回来的又有几个啊?”凯迪一惊,朝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青脸魁梧的男人,露着大牙嘻笑地问。 “听说你们杀一头得死三十个傻蛋,唉,真的假的?”青脸怪又冒了一句。他旁边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男人放下杯子,哈哈笑了起来,蔑着眼往过瞅。 “他们这样看不起人!”吉尔迦的手握成拳。 “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莫布里特虽心里不爽,但他一向涵养过人,讲了几句宽慰的话,叫吉尔迦别理他们。 凯迪见莫布里特不想招惹是非,便忍着不快偏过脸去,可越想越替他们咽不下这口气。这时那人又喊一句,“妹妹你跟着他们多没保障呀,不如过来陪我喝一杯。” “大男人没本事杀巨人,嘴仗打得火热。”凯迪终于还是没忍住。 “傻子才去杀巨人!又不是活的不耐烦!”青脸怪咽下口酒,忙接住话。 “这儿的几位可都是出过墙杀过巨人,还个个活蹦乱跳,哪里活的不耐烦?”凯迪道。 “他,他们真有本事,还每次都吃了瘪灰溜溜的回来?”那小个子含糊说道,看样子准是喝得不少。 “我们是没本事,没本事把那些吃人的玩意儿都干死,但我们每个死在外头的弟兄,都是好样的,都轮不着你看不起。”吉尔迦啪一声把杯子扣在桌上。 凯迪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他们办到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巴不得他们早点玩儿完,这样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 “笑话!办不到?老子要是去当兵,肯定比那什么利威尔还厉害,老子就是没去!”青脸怪被戳住痛,心中有些气馁,越发嘴硬道。 “我觉得我要是去作文肯定就是莎士比亚大文豪,哈哈哈,真可惜我就是没写。”凯迪笑了起来,回敬道。 胖小子卷着舌头道,“只要我们再加固城墙,只要,只要巨人不再来袭击……” “巨人不再来?巨人都把玛利亚占完了,你还梦想着巨人不会再来?”莫布里特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 “你们要真看不起调查兵,巨人再来的时候就别他妈哭爹喊娘让我们救你!”吉尔迦狠声道。 青脸怪眼见遇上硬茬,缩了回去不再往过喊,只自言自语陶醉般骂起空气。凯迪他们不屑与他对骂,便不再理他。金发的侍女从他身旁经过,看不下眼说道,“人家都不理你了,你还嘴里不干不净干什么!” 那人满腔怨气没处发泄,拉住侍女一把捏在腰上,“我骂我的,管你什么事,还是你想让我开开心?” “我让你开开心怎样!”吉尔迦一跃便把那咸猪手掣到背后,将酒瓶子捅进青脸怪嘴里,液体灌不进喉咙,流了满脸,从鼻孔里喷呛出来。 “你干什么!”小个子跳起道。莫布里特双掌响脆一拍,握着拳冲过去,“你说干什么,旁观不平嘛。”一个勾拳朝小个子砸过去。 “呦吼——打起来啦。”不知谁兴高采烈叫起来。吧台那边马上尖着嗓子叫道,“你们出去打行吗!”可谁还管他呢,调查兵打起架还没怕过谁。 凯迪有些后悔,她没想到会这样,要是一开始忍住没跟他们吵,会不会好一点呢,她着急地想着,推了推睡得像猪一样的弗里克斯。 弗里克斯给面子的哼了几声,硬是打算把梦做到天荒地老,并不起来。很快地,吉尔迦就把青脸怪打到了桌子底下,那男人躺着装死,一点骨气没有。 倒是胖小子粗锥子一样转来转去,还在奋力抵抗。凯迪忧心忡忡地观察了一会,好似赢得轻松,竟连鼓掌叫好的兴致都省了。 谁也没看见地上那个是怎么悄不做声爬过来的,等他支起身子拿酒瓶子往弗里克斯脑袋上砸的时候,凯迪失声叫了出来,“弗里克斯!”她伸手想去夺那闪着光的玻璃凶器,可已经是来不及了。 她自然是没有赶上,但意外地,酒瓶子竟飞到了遥远的吧台区,清脆的碎裂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此处。 只见青脸怪哇呜大叫,手腕被利威尔擎着,他狼狈地扭过头准备开骂。可看见对付他的人是这位主的一刻,呕吐到了嘴边都得咽回去。这位是断断打不过的,当下,青脸怪的酒就醒了大半。 利威尔的突然出现,让莫布里特和吉尔迦有些不知所措,他两放开小个子,交换了眼神,耷拉着脑袋跨步过来,然后双手背后,以标准的军姿站定,等待士官长的发落。 “什么事大家好好说,不要打架嘛。”酒吧老板,一个腆着肚子,头顶上均匀地铺着寥寥数根油头发的中年男人,讪笑着小跑过来。 利威尔放开龇牙咧嘴的青脸怪,在寂静的众目睽睽下挪了两步,翘起腿靠坐在弗里克斯身旁的椅子上,开口道,“你这里还是一如既往,什么蟑螂老鼠都能进来的粪坑啊。” “您这话说的。”老板笑着,干脆地摆了下头,几个小子就把早已打开哆嗦的‘蟑螂老鼠’撵了出去。 利威尔盯着满桌子东倒西歪的酒瓶不说话,老板就忙把金发的妹妹招过来,把桌子收了干净,又喊人端了一个托盘来。其上一个方肚窄口的酒瓶,一个圆底高挑的玻璃瓶,装着加冰的红茶。 莫布里特一动不动站着,内心翻江倒海 分卷阅读6 地思忖道,不知要领什么处罚,是一礼拜的禁闭还是二百里的重训,或者是能让他马上就双腿打颤的其他花样。他想着想着,瞥眼发现吉尔迦已经淌下汗来,不禁想笑,你也没好到哪去。 “杵在那干什么,等我请你们喝一杯吗?”利威尔的语气好似终于想起那还站着两个人。 吉尔迦张口就道,“好……”——啊,字被莫布里特一巴掌拍了回去,“我我们现在就走。” 莫布里特给了凯迪个眼神,凯迪摇了摇头,她有点不懂了,合着只许州官摆谱不许百姓喝酒,打架也不是他们的错,至于跑吗。她还没来得及讲话,两人已经架着弗里克斯,消失在了那扇黑色的小门中。 绝对是不近人情的恶魔上司,凯迪正想着,听见利威尔说道,“以后不要给他们买酒。” 凯迪拖着下颌,懒懒地答,“哦。”然后她转过身去,背靠桌边,面朝外坐着,胳膊肘搭在台面上,一只手握着方酒杯。 这不一样,利威尔想,他不是没见过爵爷家的淑女,她们都端着姿态,不会像这样用脚尖吊着摇摇欲坠的鞋子,慢悠悠地来回荡。但他又想,或许她们私下里都这样,只不过没让他见着。 酒馆开始清场,侍者赔着不是,礼貌地请客人们离开,凯迪奇怪何为还没到午夜酒馆就急着打烊,而侍者走来走去都没有上这桌的意思。等到全酒馆真的只剩他们这桌的时候,从黑色小门信步走进一个头戴圆帽的人物。 他站在门口,先是张望一圈,朝利威尔点了点头,宽大的风衣罩着,显得十分神秘。然后他走去吧台坐下,这时,开始有侍者从小门往里搬木条钉的板箱。箱子里面叮叮哐哐直响,老板在后面骂着,“都小心点,碎了让你拿狗命赔。” 老板跑到风衣男的身边,搓着手说了些什么,男人消极地摆了摆手站起来,说道,“我们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显然是不大乐意。 似乎两人都无法决意,僵持起来,最终风衣男朝这边走过来。凯迪看清了他的脸,他的岁数不大,留着故作成熟的络腮胡子。他坐下对利威尔低声呈了几句话。 老板跟了过来,说道,“我不是不信任您,主要您也是拿别人货的,要真出了问题肯定不是您的,我对您可是绝对的信任,只是……” 利威尔早听烦了,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说道,“谨慎一些也不是坏事。” 老板淌着汗的额头松懈下来,又立马尽责地恭维一番,命人拿了油碟倒了些货进去,丢进一根燃着的火柴,蓝色的火舌腾地从平静的液体上喷薄而起。 老板眼里闪着满意的光,精明的脑袋里不再有什么顾虑,自然麻利地取了钱交给风衣男。利威尔又同男人说了些话,给了他一个信封,男人感激地收下,不多时就离开了。 凯迪静静地注视这一切,大概地,她懂了。她看着他,看着这位——走私犯。士官长。滚烫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 “那小子是什么人?” “你们的酒,是从哪里来的?” “你做这事,埃尔文知道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屁大点事都向他报告的人吗?” “不像。”凯迪说,她看起来居然挺开心,“但这可不是屁大点事。” 确实不是屁大,利威尔知道,是足够能让他丢掉现在一切的天那么大。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为的是能让地下街的兄弟从看场小弟,荣升成二道贩子。 自从他肩上添了第三条杠,便自觉在地上算站稳了脚,虽然很快就发现调查兵团是条贼船,整个组织都他妈的朝不保夕。 但他还是开始寻找门路,接济那些跟过他的弟兄。过手的油水他从不沾,不是他看不上那钱,是有人比他更需要。他有点可怜的军饷,吃得饱穿的暖,还能从兵团各处坑到红茶,虽然训练辛苦,生活水平极低,却也简单充实。 钱财仿佛已经失去了过去的那种吸引力。 凯迪见他不愿回答,便不再追问,若有所思地把杯子搁在了桌上。利威尔看了一会儿凯迪,确信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确实是,他想,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很正常。 他瞥了眼她杯子里的淡啤酒,往干净的杯中倒了些他的酒,对凯迪说,“你应该试试这个。” 凯迪见他倒了约莫一口的量,便毫不示弱地端起来灌进口中。那是她第一次喝梅加,她永远忘不了那感觉,从食道燃到胃里的一味真火,像是某些苦痛而滚烫的人生。 她俯在桌上剧烈咳嗽,等到觉得勉强能控制表情,不再脸红的时候,才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鬼一样幽怨地瞧着利威尔。 “谁…让你直接喝了。”利威尔的手还放在红茶瓶口。 “你这水平,”他缓缓说,“以后最好不要跟男人出来喝酒。” 凯迪很认真地看着他,眼角存着被呛出来的眼泪,用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问了个利威尔最不愿回答的问题,“我问你,你当兵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莫名其妙被一个女人哭着质问,利威尔感到压力很大,他掏出方手巾递了过去,说道,“你擦擦眼泪,好好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可公开的情报: *凯迪自带中华BUFF,并且诗念得不错,会须一饮三百杯,咦? *利威尔不做大哥好多年,却仍旧和地下街的恩恩怨怨,藕断丝连。 第5章 庄园篇 马儿抬起前蹄跃过矮栏,前掌着地,后腿稳妥地跟上,凯 分卷阅读7 迪露出微笑,鼓励地摸了摸它的脖颈。 踏着初冬青黄的枯草,奔跑在平坦的马场上,凉风从脸颊吹向耳边,扬起她乌青的发丝。 嘶鸣声和尘土忽地挡住去路,光影流动,一抹鲜红的颜色跃进眼中,接着是制服纽扣和金色织锦护肩。凯迪忙勒住缰绳,突然的制动使马儿原地踏了几步。 “利恩小姐,温丝莱特小姐,好久不见。”只见一位棕发深眸的男子横马在前,温言说道。 “穿了这么漂亮的制服,不上战场真是可惜,巨人也会被你的英俊所折服。”凯迪对彼埃尔道。 玛丽安·温斯莱特驱马赶了上来。 “我的小姐,我愿尽我所能维护墙内的和平。”彼埃尔看向凯迪,笑着说道。 “听闻彼埃尔先生镇压农民起义有功,受到了嘉赏。”玛丽安指了指他胸前的勋章,“想必这枚就是吧。” “承蒙国王的赏识,是我的荣幸。”彼埃尔挺起胸,好让小姐们看个清晰。 “辛苦你了,彼埃尔先生。”凯迪道。 棕发深眸的男子驱马从前绕过,调整好马身与凯迪并肩,牵起她的手放在唇上,深情的吻去,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庞,良久才愿放开。 见他的马动了动,凯迪便说,“看来你的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啊。”说着扬起马鞭抽到它结实的后臀上。 马儿跑开,皮埃尔一面回头一面笑着。 玛丽安向他挥手告别,摇摇头笑道,“凯迪,你不该这样撩拨他的心,他会对你着迷的。” 凯迪调转马身,说道,“你这么想吗?我只是想叫他快点消失。” 两位小姐端坐鞍上,任由马儿溜溜达达走着。 远处的凉亭里,站着玛丽安热情好客的伯父,加斯曼爵士,以及他的客人们——一位行政官员,一名退伍宪兵少校,调查兵团的埃尔文团长,和利威尔兵长。 彼埃尔将马交给侍从,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与所谓的上层人士结交,是团长埃尔文的必修课程。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以文雅并且有风度的接人待物,并不会被人看轻。 他身旁的利威尔虽不十分礼貌,但不论说话的姿态,或行动的举止,都很是体面,加上他声名在外的勇敢气度,在崇尚英雄名节的上流社会,很容易赢得尊敬。 玛丽安与母亲是今早赶到这里来探亲的,意外的遇见回到乡下的凯迪,两个姑娘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青年男子光临舍中,是足以让养在深闺的小姐们激动的事情。如果是品德优良,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心潮萌动的小姐也不是不会嫁给军官,只是她们大多会选择拥有良好家室的宪兵子弟。调查兵在社交界是稀有物品,适合新奇的看看,英俊的军官自然讨人喜爱,但很难想象会委身下嫁。 可倒也不是没有例外。这不,玛丽安又在央求凯迪了,“凯迪,把我介绍给他认识,邀请他去我家吃饭。” “抱歉,我拒绝。”凯迪干脆的说,“你没有见到你母亲对他们的态度吗?如果把她最心爱的小女儿介绍给调查兵,我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慈悲的温丝莱特太太为这两位身处一线的漂亮军官祈祷,一想到他们需要冲锋陷阵,随时可能死去,她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拉着埃尔文的手哭泣。 但凯迪知道这位严明高贵的伯爵夫人也只是对待无关紧要之事慈悲,倘若玛丽安会错涵义与他们来往,她才不会顾及对方有多无辜美好,只会希望他立刻死去。 “你有没有发现,他从来没有笑容。我想看着他的眼睛为他唱歌,如果他笑了,那感觉一定会胜过收到圣诞礼物的喜悦。” 凯迪想象了一下玛丽安描述的画面,委婉地说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的财富和社会地位都比你不及。就仅仅是英俊。还有,你别指望他对你会有什么温存,他脾气也不太好。” 凯迪的话有些打动玛丽安,她闷而不言,凯迪继续说道,“格里休克爵士不是经常来看你吗?在我看来,他很珍重你……” 听到这个,玛丽安不再沉默,没等凯迪讲完,便懊恼地叫道,“我敬重他,但是我根本不爱他!”她情绪激动地把缰绳绷紧,表示着她决绝的态度。 “如果你非要嫁给军官,宪兵的师团长比他们的仕途更广。你将来也可以留在王都,我们还可以在贵族街做邻居,这样多好。你的母亲应该也不会反对。”凯迪说。 她又忆起在酒馆发生的事,更加深觉为了玛丽安的好,万不能帮她牵线搭桥。凯迪低下头,坦诚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估计他不会接受邀请,所以不想去问。” “那位史密斯团长怎么样,你可以帮我引见吗?”玛丽安不依不饶,转换了目标。 凯迪回答,“可以。” 玛丽安叫了起来,“为什么团长就可以?” “嗯…这不难理解吧,他的位置……总归比兵长更加有生命保障。”凯迪吞吞吐吐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玛丽安思考着,“那就请你帮我邀请团长来我家里做客,这样总可以了吧。”她终于满意地说。 凯迪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她看着凉亭里的人们渐渐散开,利威尔独自走在最后。小声说了一句,“总之,你不要打他的主意就行。” “嗯?谁?”——“温丝莱特小姐——”一个仆人连奔带跑喊着,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仆人笑吟吟的 分卷阅读8 呈上一句话,玛丽安的脸色倏然变了,染上轻倩的绯红颜色。当即便跳下马背。 “噢!是布兰登先生,我真没想到他会来。我看起来怎么样。”她既高兴又焦虑,头低了又抬,拉拉罩衫,理理鬓边,觉得自己哪都不行。 凯迪从马上下来,贴脸抱抱她,说道,“你很好,自信点吧。”虽然凯迪根本想不起布兰登先生是谁,但她仍然为玛丽安高兴。 “凯迪,你跟我一起去吧。”玛丽安兴奋地说道,她看起来很激动,十分希望分享这份喜悦。 “布兰登先生是一个人来的吗?”凯迪问仆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便笑笑,说道,“那我不去,布兰登先生是单独来见你的。” 玛丽安拜托凯迪把她的马牵回厩里,将缰绳塞到她手中,便光彩照人的跑走了。 凯迪望着她的鹅黄色裙摆渐渐远去,在阳光下,褪成小小的一片,蝴蝶翅膀般忽闪烁动,她觉得玛丽安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姻缘,就凭她这份不肯妥协的勇气。 凯迪微笑着摸了摸马儿的耳朵,把缰绳绕在手腕上,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利威尔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踩到一根柔软的麦秆。微风飘过舒朗的旷野,来到竹林,竹叶摇摆,织成一片含蓄而模糊的私语声。 烟青的天空蔓延至地平,汇入大地,折返成深绿的针叶林,寒鸦在树林中叽喳叫着,棉团一样的白鹅静悄悄地穿过篱笆。 他轻轻地看着这许多陌生的颜色,发觉自己并不讨厌这里。但总归是有些过于平静。 戴着黄色手套的长工砍下新鲜的竹子,捆扎起来,用胳臂夹起长而软的竹茎,一端拖在身后的地上,慢慢向木板车走去。这片竹林不只是用来观赏的。 竹林的后面便是庄园的马厩,这时,凯迪正从此处路过,对他说道, “只剩下你了吗?” “你还不是一样。” 利威尔见她有些吃力地控制着两匹骏马,便帮她牵了一匹。凯迪向他道谢,跟在他身后走着。 “你们用这竹子做什么?”利威尔问道。 “纺织布料。”凯迪答,“用这种黑金竹的叶子。” 黑金竹?利威尔顿住脚步,一片清薄的竹叶,落在他的肩上。 “黑金竹丝纺成的布料,比蚕丝更加柔软,更富有光泽。”凯迪继续说道。 这倒很有意思,利威尔心想。他又慢慢走了起来,说道,“黑金竹提取物的合金,也是我们刀片的原材料。” “砍巨人的刀片?”凯迪问。 “嗯。只有用那种特制的刀刃才能砍透巨人的皮肤。”利威尔解释道。 “原来如此。”凯迪恍然地说,“之前在工业城的郊区看到很大一片黑金竹,当时还在奇怪,真没想到是制作刀片的材料。” 小路的岔口通向临近的外姓领地。一个干瘦佝偻的农民从另一侧跑来,慌乱使他的脚步疾缓不均,手里的铁铲哐当掉在地上,他紧张地捡起,继续踉跄着往回赶。 他心事重重,似乎无暇顾及周遭,跑近竹林,才猛地看见凯迪,嘴巴张了一下,没叫出声,低下头想从她身边溜走。 “等一下,你出什么事了吗?”凯迪喊住他,亲切地问道。 农民慌慌张张地说,“回小姐,是出事了。”眼神躲躲闪闪。 凯迪不解,看出他想隐瞒实情,却又不敢撒谎的窘迫,说道,“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雷伊斯大人的领地,出出事了……” 听到雷伊斯,凯迪紧张起来,强烈的不耐烦也涌了上来,厉声道,“说清楚!” “农民。”终于,他不情愿地说,“有农民在闹事。” 凯迪没有多想,二话没说就跨上马背,对利威尔说,“我必须去看看。” 她不是在同他商量,也没有要求他一起。利威尔思考着‘农民闹事’四个字的含义,不论如何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解决的事情。 利威尔踩蹬上马,流利地调整好缰,对凯迪说道,“在路上,你要给我解释清楚。” 第6章 庄园篇 雷伊斯庄园教堂的背后,一棵参天古树撑着巨型树冠,庇护安葬在此的家族成员。 它沧桑树干上的那只干涩的眼睛,正在目睹一场暴行。 几个静静躺在墓穴中的棺木已经暴露在树的阴影之下。锋利的铁犁,铁镐,砸向土地,再用力剜起,掘开新的墓碑。农具触碰石块发出的响声不绝于耳,几十个神情期待的农民将墓地团团围住,当中站着一个祭司。 ——“住手。”凯迪愣在原地,嘴唇不自觉动了动,她难以相信这一切。而后突然醒悟般越过利威尔,拨开褴褛的农人,朝祭司跑去,大声喊道,“住手!” 众人将这句话清清楚楚听见后,全都看向凯迪,虽然来人只是一个姑娘,可仍有不少人面露变色。 凯迪认得这祭司,就是曾在面前的这座教堂见过他。他与当日并无两样,黑袍加身,手握纯金法器,挂着一抹似是超脱的淡然神情。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凯迪问道。 祭司看清楚凯迪,而后淡定地闭上眼,缓缓说道,“坟墓承受魔鬼和动物的进攻,负责揭露墓主无德的行径。重新打开坟墓,便可以洞悉死者的卑鄙行为。”似乎是为了增加这番话的重量与神圣,祭司摇动法铃,四周便无人再出一言。 凯迪受到暴行的刺激,不由自主冲了上来,可当下听到如此可笑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辞,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气焰嚣张的农民们将她围在中央, 分卷阅读9 紧张使她的手心冰凉而颤抖。忽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小姐?” 她朝声音看去,一个左不过十二三岁的仆人,无助地跪在地上。凯迪认出他是雷伊斯家忠诚的桑丘,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亲近地称她为小姐,凯迪忽觉有点鼻酸。 桑丘用膝盖走了过来,上衣拖在地上,他犹豫了一下,伏在凯迪的脚面上,哭道,“自从姥爷下落不明以后,就常有人来宅里偷东西,现在又说要挖开墓地,看看棺木里面的蟾蜍。可哪能有什么蟾蜍,他们只是想大摇大摆把家里的银器和值钱的东西都抢去。” 桑丘的嗓音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凯迪把他搀起来,他受惊般拥住她的小腿,凯迪用手遮住他的头,护住他,安抚道,“好孩子,你不用怕。” 众人见此情形,顿时大噪。祭司又举起了法器,才稍微平定一些声息。 此时的利威尔已经悄然来到凯迪身边,他有把握放倒几个人控制局面,可这么做着实没有道理。 方才在路上,凯迪只是解释道与雷伊斯家已故的大女儿相熟,因此必须来看看。可利威尔并不知道这什么雷伊斯家到底是否值得她挺身相助,他看了眼凯迪,决定等她的反应再做打算。 凯迪扫视义愤填膺的众人,最后看向利威尔,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而后毅然走向墓地,将自己置于墓碑和铁镐,铁犁之间,轻蔑地看向七八个情绪激动的农人,宣告着她的立场。 利威尔看明白她没指望自己出手,心想,硬碰硬可不行,这样并不高明。可当下,却是没有机会再多想,一个黑瘦的手掌朝凯迪伸了过来。 利威尔随意抬手挡了一回,黑脸的农人没有得逞,咬牙低哼了一声。这男人虽已看出利威尔不好对付,却凭着自己练过两下,又猛地冲了过来。 这回,利威尔有些不耐烦,赏了他一脚。鲜血从他的厚嘴唇里流出来,皮焦齿黑的脸顿时拧作一团。 众人大惊失色,将倒地不起的黑脸农人扶起来,怨恨地瞅着利威尔,却不再有人敢前进一步。 这时,利威尔看见埃尔文挤进人群。 原来,埃尔文寻不见他,向竹林的长工打听,听说他同凯迪一起骑马前去了雷伊斯家的教堂,便跟了来探查情况。 “埃尔文,你得想想办法。”利威尔对埃尔文说道。 埃尔文没有做声,整理着从长工处打听到的信息,判断出这是教会对雷伊斯家族的讨伐。但事情也不会如此简单,他想,教会敢于鼓动下层农奴同贵族阶级抗衡,必然拥有更加实质的力量支撑。 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一个贵族家族一夜倾覆,政派斗争?他回忆着对凯迪的政治背景调查结果,思考着冒然站队并不稳妥。 人群中,一个尖厉的声音响来,“我认识他,他是调查兵团的!”接着有人认出了利威尔,开始小声嘀咕。 有人冷笑道,“军爷们真是气派,来到乡下一定是赴宴喽!”又一个道,“你们出了那么多次墙,到底有什么成果?”另一个道,“我看他们跟那些地主都是一路货色,只是要钱,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一个老妪拍着大腿道,“哎呦,让巨人吃了我吧,好歹落一个痛快,活不了了,活不了了。”农人们四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凯迪心里很是难过,不仅阻止不了这些人,还无辜牵扯到调查兵团。她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心中一动,如果,如果埃瑞能来就好了。 一阵滚滚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而后是风吹旗帜声,兵器碰撞声,一队仆役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他们个个手持长矛,穿着高领子的蓝色长衫,暗灰色裤子和黄色短背心。 他们手中握着铁链,哐啷作响,顷刻间,围着凯迪近前五米的农民,不由分说全都绑了。站在其后的农人瞬时惊慌发怒,面露惧色。 一匹白色的骏马闪入仆役拨开的通道中,埃瑞·波克(Ereli·Polk)公爵纵身下马,由仆役簇拥着走向祭司。相反于仆役们雷厉风行的作风,埃瑞·波克本人却处处透露着体谅和尊严。 凯迪的惊喜溢于言表,桑丘高兴地跳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冲着凯迪咧开嘴笑了。 祭司将先前的说辞同公爵重复了一遍,埃瑞默不作声地听完,用悦耳的低沉喉音说道,“神父,我尊敬您。但我不得不说,您的话毫无价值。” 而后他转向农民,再也没有赏赐过祭司甚至一个眼神。 由于防御,交易等原因,希娜以北的各家族封地边界犬牙交错,呈相互挟制之势。而倘若临近的两个家族相互信任支持,领地主便多将府邸建造在毗邻边界之处,以求联络便捷。因此,虽然雷伊斯家与波克家都拥有广阔的封地,但彼此之间的居所,却不十分遥远。 埃瑞在得到雷伊斯庄园的消息后,没有耽搁,便率领仆役直接赶来。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凯迪。 这时,人群向两边窸窣分开,一位长须老者缓步上前,他的胡须白如瀑布,遮住整件布衣。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摊开双手,恭敬地说道,“阁下大人。” 老者将农民的苦难现状向公爵大人,娓娓述说一遍。玛利亚失守之后,贵族领主首当其冲,主动提出接收难民,农民增加,土地进行了残酷的重新划分,每一户的征税却没有改变。 要知道可以逃避玛利亚夺还战志愿兵役的难民,多少都是与上层有些联络的关系户,自然分到肥沃优良的土地。相反的,原生 分卷阅读10 农民们的生活只是每况愈下。 “老爹,你不要白费口舌了,他们都是聋子,是瞎子!”那位黑脸的农人说道,嗓音有些沙哑。期间,有几位妇女已经伤心地抽泣起来。 凯迪背过身不去看这些声泪俱下的农人,似乎完全不想听,又似乎备受煎熬,她艰难地摇摇头,“这些都不能成为他们背离道德的理由。” 埃瑞将双手轻轻放在凯迪肩膀上安慰她,他们已是很多时没有相见了。 四个仆役将一个铆钉木箱抬进当中,埃瑞示意他们放在长须老者的面前。老者又恭敬地向公爵鞠了一躬。 利威尔皱着眉看着这一切。像打发乞丐一样给几个钱,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他想。这些人为了生计发愁,糊口,还债,生病,赌博,酗酒,他能想出一百种花光这钱的办法。到那时候,就又会像饿狼一样盯着这没主人的院子。 可饿狼之态倒是不用多等,眼前就有几位——看见箱子,便直接扑了上来。 凯迪望着这几人怔怔地出神,那是山坡后面大路上的那几户人家。芙莉妲曾经向凯迪讲述过他们的状况,他们的几间屋子又窄又黑,四周看不见一棵树,生活状况十分拮据,凯迪至今还记得她讲述时,那忧心忡忡的表情。 后来,凯迪和芙莉妲一起找来木匠给他们的屋子开了天窗,让阳光可以照进来,做完这些,芙莉妲似乎还是不够满意,又为他们每一户都挖了养鱼池。 凯迪用力抿了抿嘴唇,握住拳头越过埃瑞,在正中站定,开口道,“雷伊斯家族为人正直。”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生前为你们提供庇护,所尽义务,被人尊敬。死后也不该受到半点欺侮。” “如果再有谁,”她提高了音量,眼神变得笃定,“敢来雷伊斯庄园作乱,你们所有人,都要为现在做的,和以前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跪在地上的人挣扎起来,铁链当啷作响,大声嚷道,“什么以前的事,不要污蔑人!你有什么证据!” 凯迪一步步走上前,冷然道,“我不需要证据。”她用折起的马鞭抵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你会被缝进鹿皮里,我会叫我的猎犬招待你,教你怎么守规矩。你明白我做得到。” 那人太阳穴的青筋激动地鼓起,狠狠盯住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没再说话。 这才是正确的方式,利威尔想。他太知道该怎么对付穷人和无赖了。不久以前他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现在他是贵族的座上宾,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可笑又可恶。利威尔从没觉得自己脱离过他们,为什么要脱离? 他懂得他们的表情。有些人在害怕,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跟着别人才敢来这里,有些人会后悔,因为他们也讨厌做那些偷盗抢劫的勾当,有些人正在心里咒骂,因为他们生来如此,从不屈服,有这样的人。 但不管是哪种,权利的威慑都有作用,他太知道了。 没有人看见那块石头是怎么飞过来,砸在凯迪额角上的,当即,血就流了出来。她差点没站住跌倒下去,最终摇晃一下稳住了身体。 埃瑞忙去扶她,众人骇然,全都循迹望向石头的来源。仆役拿着兵器的手顿在半空,可是没有人怪怨他反应不及,不去压制行凶者。 因为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小的女孩子。 当大人们压抑着各式各样的情绪背身走开时,只有这孩子把她最本真的心理表露了出来,她恨。 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凯迪,清澈的眼睛告诉凯迪,她不害怕。她只是盯着,凯迪被迫着与她对视,在那深渊般的注视中,她竟感到了自己内心的胆怯。 那孩子的妈妈慌张将她抱走,凯迪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言未发地坐下。埃瑞吩咐人来照顾凯迪,接着转向埃尔文。 “史密斯团长,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光临舍下。” “久仰阁下大人,您的邀请,令我感到荣幸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资料:知乎问题——欧洲中世纪到近代之间,贵族有没有刨祖坟的行为? 第7章 庄园篇 夕阳的余晖中,一团错落有致的尖顶建筑被群山环抱着。气派的马车道通向白石山门,修剪整齐的绿植林立两旁。这里便是波克家族的丹枫庄园。 拥有这样的名字,自然景如其名,不过此时已经过了季节,庄园不再有那样大片鲜红亮黄的颜色点缀。 利威尔站在这座府邸高敞的会客厅中,四周复杂却不失大气的装饰墙面泛着莹白的光亮,他的面前是波克家族历代主人的全身画像。 埃瑞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其中最古老的一幅画框中,深红色背景里的男人身披戎装,手持佩剑,沉着的眼神中露出意气风发的锋芒。 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功勋累累,利威尔认不出这些黄的,蓝的,紫的勋章有何意义,整个调查兵团都与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无缘。 除了带着点锋芒的那位,他也想不出这些人做了什么值得嘉赏的事,从一百年前开始,贵族骑士便不再打仗,他们眼里似乎从来没有巨人。 或许是建设了十座校舍,养活了五百个农民,饲养了一千只健康的牛之类,他想。 在巨大的全身像一侧,挂着众多尺寸不一的画框。 其中一幅狭长的无框油画占据了十分显眼的位置,画中的人物穿着牧装,在中央,年轻的男主人与一位女子相视而笑,不远处的草垛旁,另一个包着头巾的黑发女子,正专心地 分卷阅读11 牵着几只猎犬。那遛狗的女子是凯迪,利威尔认得出。 会客厅的大门被管家推开,埃瑞·波克已经换上了一件轻便的常服,朝埃尔文走过来,说着抱歉让您两位久等。接着便将他们请向餐厅的方向。 穿过一段挂满镜子的走廊,来到一扇镂雕桃木包边的玻璃门前,清脆的开门声在宽敞的空间中闯荡出回声,埃尔文同埃瑞踏进了餐厅。 利威尔朝里望着,水晶烛台,银餐具,金边的白瓷盘,全都安安静静地发着光,他觉得有点晃眼。 管家恭敬地请他进去,他才跟着走进了这件干净的房间,他不那么喜欢这里,但这里确是有一点不可忽视的优点。那就是干净,因此也十分的讨厌不起来。 隔了一会儿,凯迪才挪进了餐厅,慢吞吞地把裙子折好坐了下来。 埃尔文注意到她也换了衣服,心下好奇她与埃瑞的关系,并且从她一反常态的举止中总结出了两个字,优雅,然后又结合这位小姐平日里的表现,擅自在心里唤作,不得已的优雅。 利威尔却只注意到她额头上的绷带,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男仆将前菜推了进来,埃尔文称赞庄园的枫林景色别致,并且多谢公爵款待。 埃瑞与埃尔文碰过杯,见凯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听而不闻,闷闷不乐,便问道,“凯迪,有什么烦心事么?” 凯迪本在神游,被他一问,依稀听得方才提到枫叶,便接口说,“嗯?枫叶?尤数玛利亚之内的卢塞恩琉森为佳,因为那里的四季更加分明。只可惜现在已经再没机会观赏了,现在那里被称作‘壁外’不是吗?” “卢塞恩是调查兵团设立在壁外的物资据点之一,时常能途经那里,看来还是一桩难得的幸事。”埃尔文迎合道。 接着,埃瑞提起听闻调查兵团帮助一些商人从玛利亚搬运金库到壁内的事,他放下酒杯,说道,“吉尔伯,您应该不陌生,他是我新纺织厂的合伙人。” 这时,凯迪抬起头来,主动插话说,“新的纺织厂应该会产生许多稳定的工作机会。” 此言一出,埃瑞便已明白凯迪心下思虑何事,他温言道,“一直以来,都有一项以保护农业生产力为目的政策,雇佣农民作为非农生产的工人会征收额外的附加税,商人是不会放弃利益去雇佣那些农民的。我无法令合伙人按照我的想法来办,这些问题都太现实了。”他抬眼望向凯迪,“这涉及到领地主的财产收入,因此试图取消附加税的提议在议会中受到了很多阻碍。” 凯迪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埃瑞口中的阻碍包括以她的父亲所在的保守派,她只张了张口,便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埃尔文也明白了为何对凯迪的政治背景调查并没有显示出与波克公爵有何联通的迹象,利恩家与波克家本就分属两派,凯迪与埃瑞的交往仅是限于私人范畴,埃尔文不禁瞟向正在专心对付鱼肉的凯迪。 “类似的事情以后恐怕还会更多。”埃瑞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故意苦着脸把头偏向老管家的位置,笑道,“卡森还同佣人一起向我提过几次涨工钱,不然的话,就要争取轮休的权利。我倒是没有听过这些规矩,不过也算合理。” 管家抿嘴一笑,不答话。埃瑞抬眼瞄着他,说道,“这都是近年来教育体制改革的成果,名曰开发民智。” 埃尔文道,“现代的政策虽是让人民受到教育,可只让人民受一种教育同先前的愚民政策没有本质区别,如果说从前是上人的当,如今便是在上教育的当。” 埃瑞收回眼神,富含意味地笑了,说道,“何出此言呢,史密斯团长。” 埃尔文也相应抿了下嘴,“我的父亲就是一名教师,因而有些粗浅的见解。让您见笑了。” 这话倒是利威尔第一次听说,这位团长从没提起过自己家人的事。 埃尔文同埃瑞越聊越亲密,倒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般默契。不知是为兵团谋划到了资金来源使他气爽神怡,还是埃尔文本身就乐于流连如此富裕充沛的生活,昨日那宅邸客房里的床太过柔软,躺下总觉得腰处没个着落,利威尔一夜都没有安睡。 他想着,既然埃尔文这么喜欢这里那就待着别走了,明天他自己回营地去,谁也拦不了。他将目光收回到身边的凯迪,她也是要回营地的。 不知她愿不愿意明天就走,虽然这里是她熟悉亲近的地方,可她似乎待得并不开心。此时的她与那天在酒馆所见的样子大不一样,直挺着腰背,规规矩矩地把肉切得很小,与那些端庄贤淑的小姐别无二致。 而她先前在教堂的墓地里,举止间的娇纵跋扈,更是完美地符合利威尔对贵族小姐的偏见。 餐车轱辘的响声由远及近,这一道菜是管家亲自呈上的,托盘从主位依次顺了过来,来到凯迪身旁,“特制的鹅肠,是趁鹅还活着的时候直接取出的,味道十分鲜美。” 凯迪颦着眉,头也没回,“拿走,我不吃这个,太残忍了。” 管家曲臂后退,白胡子尖轻轻颤动,“小姐,这是家禽的使命。” 托盘来到利威尔面前,他也没有要,盘子里还有些碎鸡肉,他有些心不在焉。 凯迪发觉他似乎心事重重,问道,“怎么了,没有胃口吗。” “不是。”他搅开浓汤,否定道。 “麻烦你帮我递一下果酱,蓝色的那罐。” 利威尔转过头看她,并没有动手。 凯迪见他不动,便朝他笑了一下 分卷阅读12 ,依然等着。 一个笑着问你要果酱的小姑娘——利威尔咽下这个念头,伸手拿了罐子给她。再没有去想鹿皮和猎犬牙齿的事。 晚餐结束后,埃瑞安排客人去观赏人工湖的夜景,凯迪推脱身体不适,没有跟来。利威尔也不想去,可他没有别的去处,本想询问凯迪明天是否同他一起离开,可现下只好作罢,跟着埃尔文在湖边逛了一圈,无聊得很。 等到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另一重不爽又涌了上来。今日的床还是同昨天一样软。他越睡越疲惫,越睡越难以入睡。索性弹了起来,端上蜡烛走出房间。 此时,大堂的老式立钟,兢兢业业地整点报时,刚好敲到了第十下。 凯迪摸出怀表,昏暗的灯光下,纯金的指针,正指向夜晚的九点整。 四周很暗,匆忙的路程使她的裙边和鞋子沾了些泥土。古树的枝桠只剩黑黢黢的影子,张牙舞爪地笼罩着她上方的天空,像是承载了某些幽怨不甘的灵魂。 凯迪提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只够在黑暗中照亮自己与桑丘的面孔,远看来,像是两张浮在半空的人脸。 “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要…要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会遭天谴的。”小仆人桑丘的铁锹已经嵌进了棺盖的缝隙里,又回过头来犹犹豫豫地问凯迪。 其实,今日农民将雷伊斯家的墓地打开时,凯迪就发觉了一些异样。 由于封土严密,时隔两年,埋葬在教堂后面墓地里的尸体竟未完全腐烂,发出阵阵恶心的尸臭味。 当时,凯迪从最年幼的伊万的墓坑依次走向前,在芙莉妲的棺木前停了下来。因为她发觉,只有芙莉妲的棺木没有刺鼻的味道,反而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晚餐期间,凯迪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越发觉得奇怪,决定返回墓地查看清楚。可她断然没有胆子一个人在深夜前去,便不顾桑丘是否愿意,命令他跟来。 “打开。”凯迪抬了抬下巴说道。 棺盖的缝隙一厘米一厘米地增大,凯迪屏住呼吸,满眼触目惊心的白色出现在她的面前——花瓣。 白色的干花瓣,填满了芙莉妲的棺木,没有尸体。 忽然一阵风吹来,几乎没有重量的干花瓣瞬间被扬了起来,像一片片白色的翅膀。凯迪在白色的翅膀中眯起眼睛,隐约看见一个光源。 一个人的身影从光晕中逐渐显现,是埃瑞·波克。 “芙莉妲没有死吗?”凯迪问他。 埃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即使不需要看见,凯迪也能感受得到他悲伤的表情,他说—— “你相信思念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吗?” 第8章 庄园篇 凯迪站在楼梯口,向下的通道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中,一道看不见的障碍使她举步不前,好似面前的不是垂直交通体,而是万丈深渊。 她把举着油灯的手往前伸了伸,几级台阶显现出来,她的脚尖鸽子脑袋般往前一探,又缩了回来。 从墓地回来后,凯迪修整妥当,此时仅穿着一件睡袍。在路上,埃瑞对重要的事情避而不谈,更加剧了凯迪的怀疑,她计算着埃瑞已经安歇,便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她对自己的猜想很有把握,也正因为此,莫名的顾虑从很多方向侵袭着她。正在犹豫间,厅堂立钟的整点报时,浑厚地响彻了宅邸的每个角落。 钟声掩盖了利威尔的关门声,他看见楼梯口的一点光亮和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走近几步,又看清她乌青的长发垂在背后,整个人摇摇欲坠挂在楼梯边缘。 最后一声钟响与他的脚步一齐落下,凯迪这才感觉到利威尔来到她身边,回过头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他停下来,她的脑袋随之出现一个不情之请,便说了一句,“这座宅子里有一具尸体。” 利威尔停了片刻,慢慢问道,“然后呢?” “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这里有一间从来都不开放的房间。” 他并不惊奇也不甚好奇,但凯迪没打算放弃。 果然,他仍旧淡定地说,“那又怎样?” “你能陪我去找吗?”凯迪没什么可说的了,小心地探问着。 “为什么要找?”仍旧是问句。 “我得拯救他们两个人。”凯迪说。 利威尔没听明白,或许她就不想讲明白。他想了一下,回答说,“好吧。” 凯迪没想到他会答应,心中欢喜,开心地说,“跟我来。” 凯迪走在前面,油灯的火苗轻微摇动,他们从客房层向下走。凯迪一面盯着脚下,一面说,“我怀疑埃瑞在研究什么起死回生的巫术。” 利威尔现在知道了,是埃瑞藏了一具尸体。 “他应该会把芙莉妲安放在一个水晶棺材里面。” 利威尔知道了要拯救的两个人,是埃瑞和一个叫芙莉妲的尸体。 他稳稳踩着阶梯,冷冷哼一声,说道,“我见过唯一的让死人动起来的方法,是把尸体内脏掏空,再填满蝙蝠。能让死尸复活的巫术?我倒想见识。”接着,他略带嘲讽的笑意说,“听说过吗?有些人居然认为保存器官的方法是要泡在人血里,而不是福尔马林。” “没有……这都是你瞎编的吧。”他口中的意向与她脑中的幻想相距甚远,凯迪的声音打着颤。 啧,就这点胆量。本想调解下气氛,没想到真吓到她,“谁让你信的。”他只好一字一句说道,“死人复活?怎么可能。” 凯迪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平地上指了指面前幽深的 分卷阅读13 走廊,让开路,低着头说,“你走前面吧,照直走就行。” 来到楼下,柱间的开窗面变得很大,月光透过高敞的拱窗洒下清辉,一切好似蒙上一层塑料的银白,过厅的壁柱显得冷静而素美。 他们来到了镜廊,此时的景致风格与傍晚时所见的截然不同,火苗星星点点在镜中反射着。 凯迪一步一步走着,心里想,按理说即使变成幽灵,凯迪也不应该害怕芙莉妲的灵魂,但她拿不准芙莉妲被埃瑞关在这里,会不会有些责怪怨气,便很没有底。而且这宅子此刻格外阴森,她开始胡思乱想。 四周的挂镜中,好似有几百个暗黄的眼睛盯着她,廊子被镜像的错觉抽得很长,她又想起埃瑞的神情,只觉哀愁伤感,没有尽头。 忽然利威尔停住了脚步,“怎么了……”凯迪小声问道。 他只向后斜了下脸,说道,“你后面有人。”便继续向前走去。 凯迪立刻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并无一人,她待了两秒,四周静悄悄的。凯迪犹豫着回过身,恐怖小说中的画面开始在脑袋里飞舞。 她摇了摇头,压下自己丰富的联想力,刚想开口说你别开玩笑了好吧!就听见隐隐有窸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噌噌噌,什么东西擦着地面很快的移动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哇,为什么会有声音,凯迪心头一惊,竟觉得是有东西在跟着她,并且不想让她发现。这样诡异的情形……让她害怕起来,赶快步子往前走,她已经离开利威尔很长的距离了。 她不敢回头,人一旦沉迷于自己所造的想象中,便很难跳脱出来,她觉得只要回头看见那东西,她准会尖叫。 咕噜咕噜。凯迪感到后脚跟被什么磕了一下,惊吓中她抬起脚来,却又踩到一个圆滚的东西,即刻被绊了一下,她没站稳跪在地上,光着的脚踝碰到一丛绒毛。她在惊讶中定睛一看,发现那东西,竟是一团毛线球。 刚想伸手去捡——“小姐,你没事吧。”一张顶白的大圆脸出现在她眼前。 凯迪险些叫出来,接着她看清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仆,咬咬牙低着嗓子说道,“没事,摔不坏的。” 女仆捡起线球放回口袋,她在一面走路,一面织毛衣。织毛衣……对,凯迪觉得自己没看错。或许她的表弟正在刮风漏雨的茅屋里眼巴巴等着她手上的东西呢,凯迪只能让自己这么想。 利威尔折回来的时候,凯迪还没从地上起来,女仆跪在她边上,跟她保持着同样的高度。 “……” “呀!”女仆看见利威尔,忙站起来,接着低下头向凯迪表示告退,临走前还不忘又偷眼看了看两位。 三分钟后,他们穿过镜廊,来到了厅堂。深夜的大门紧闭着,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均匀地铺在壁龛和地面上。 立钟安放在设计精妙的壁龛中,发出齿轮运转时,机巧的滴答声。这座立钟出自著名工匠之手,是一件如假包换的古董。在凯迪心里,埃瑞收藏的艺术品中,这座钟可以排进前十,无疑是她的心爱之物。 凯迪在它的面前停下,用手抚过它刻在边沿上的星盘图案,从外到内,层叠的同心圆。她的指尖离开了钟面,几片窗纱被夜风扬起一个高度,发丝被风吹到凯迪的脸颊上,她觉得有点痒,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 鼓起的窗纱缓缓落了下来,荡漾的月光也跟着流动成平静,凯迪发觉利威尔正在看她的脸。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有些不自然的节拍律动其中。她装作没有发觉,可利威尔却又朝她靠近了一些,更加仔细地观察她的脸。 凯迪不能淡定了,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利威尔伸出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将她一边的脸颊朝自己的方向偏了一下,好看得更加清晰。 凯迪惊地忘了呼吸,与此同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上,有些异样的触感。 她在自己和他的目光中张开右手,暗红的颜色染在指肚上,是血。 利威尔放开凯迪的下巴,他已经确定了,她脸上的是一道血痕,来自立钟表面上的血迹。他朝深漆色的壁龛看去,一片不易察觉的血迹喷洒在上。 凯迪条件反射地往远离立钟的窗边退去,到了窗边又深觉不安,往回走来,她感觉空间内的四壁全都暗藏危险,仿佛被困在不能触碰的盒子里,最后,她又站在利威尔身边,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利威尔将方巾递给凯迪,看着她擦干净脸上的血痕,指了指墙边地上的一小滴血迹,凯迪顺着血滴看去,第二滴血出现在大约两米外的位置,血滴陆陆续续出现,隐约连成一条线路,延伸到地下的楼梯口处。 “下去看看。”利威尔说着,走向血迹的方向。 府邸的地下一层是仆人的居所和一些功能性用房,油灯的光亮在此处显得微不足道,深邃的黑暗包裹着他们,在微光的指引下,艰难地寻找血迹的去向。 走过第二个转角,血迹通向家仆房间所在的走廊。凯迪跟在利威尔身后,向走廊深处走去,其中的一间房间的门缝闪着亮光,从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我刚才看见利恩小姐同调查兵团的兵长……”后面低到听不见,又一个压低的尖声音,说着情人,幽会,之类的句子。凯迪抬起手,迟疑了片刻,又放开了门把手。 她开始想,如果一个年轻的小姐必须要有一个绯闻男友,那利威尔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对象,至少她这么觉得,她觉得他很好,却 分卷阅读14 又说不出好在那里。她只是发现即使仆人们编排的是不存在的故事,她也全然不觉会失了面子,更没有生出被人诋毁的愤然,心里很乱,不由得红了脸。 凯迪快走几步跟上利威尔,心里感谢黑夜,不会让他看见自己已经红透的半边脸颊。 她的心跳很快,开始胡扯些不相关的话,仿佛只要她安安静静走路,方才的心思就会被利威尔听见,所以讲了一大堆自认为合适的黑夜物语,想把心里的声音淹没干净。 而利威尔觉得她是在害怕,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已经从吸血鬼,僵尸到幽灵,喋喋不休念了一个遍。 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方拥有天井的大空间,对面是另一条幽深的走廊,不知通向哪里。 一片殷红的血迹赫然流淌在冷冷的地面上,几个血色的脚印凌乱地排列在周围,大片的血迹喷溅在白色的墙面上。凯迪闻到一股很浓的铁锈味道,俨然是一个残酷至极的凶杀现场。 凯迪把浓烈的鲜血味道吸进肺里,慢慢说道,“今晚有人死在这里。” 利威尔没说话。他和凯迪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一个凄惨的红色五指印拖着长长的线条,弯曲的轨迹消失在对面的黑暗中。 “看起来是中了刀之后被拖走的。”凯迪说,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打着颤,“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鬼。” “别瞎想了,不会有鬼。”利威尔观察着墙上的血迹,停在其中的一道痕迹前,“从血迹的形状来看。就是在这里,做了最后的了结。” “太多血了。”凯迪感到奇怪,她小心的避开地流淌在地上的血液,跟上利威尔。 “他是在故意放血。”利威尔说。 凯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觉地上有一个血红的圆形印迹,一边粗,一边渐渐变细。显然是用来收集血液的圆桶留下的。 “他要人血来做什么……”凯迪想起刚才利威尔随口说的起死回生术,感到一阵冰凉的气流从背后穿过。 “不知道。”太奇怪了,利威尔感到哪里不对……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凯迪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探了下身子,被利威尔粗鲁的拉了回来。他现在没功夫照顾她的感受,好在凯迪也明白自己行为的危险性,没有发出声音。 蓝色的微光在对面走廊的深处闪动,人头魅影般闪动一刻,又消失不见,非常快。这代表着对方的身手很好,利威尔没有带家伙,他睡觉前把匕首解了下来,此刻它正躺在客房书桌的中央。 他不禁责怪自己的疏忽,多久没有时刻保持着与人交手的自觉了,竟然会如此大意。 凯迪很紧张,手心里捏着冷汗。“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利威尔对她说。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她不愿待在这里。 利威尔打量了下她,这个手不握肩不能扛的小鸡仔儿身体,确实不够保险,他还拿不准对方的底细,要她被什么没见过的妖怪捉去就不好办了,待在他身边虽然是个累赘,但也能时刻护着她,便说道,“那你跟着我,在我身后。” 第9章 庄园篇 利威尔步入走道,幽兰的光亮在尽端神秘的闪动着。 血液的踪迹从走廊的右侧慢慢汇集到左侧,地面的不平坦部位汪着一滩血迹。 他看见所有踪迹的来源,一道酱色的木门静静站在那里,他不确定里面的情形,这是一场不知后果的冒险,潘多拉的魔盒。 这时一声压抑的喊叫又传了过来,他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并不是来自这道门,为了证实这个判断,他转动了门把手。 吱——门缝在凯迪的面前变成一个可以通过的宽度,利威尔走了进去,四周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里面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房内的情形开始一一呈现在他的眼中。 凯迪紧跟着步入门口,此后的三秒钟,她确实没有寻找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安静的空气中,脚步声由远及近,凯迪注视着利威尔的背影,猜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接着,小仆人桑丘捂着屁股一瘸一拐挪了进来,他扭到立柜旁拿了一把剪刀,没有看向凯迪,似乎当她跟利威尔不存在。 “你在……做什么。”凯迪目送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问道。 桑丘甚至没把眼睛从自己的路线上移开,平平淡淡说道,“卡森管家在杀鹅,我被鹅咬了。”他拎着剪子,晃悠悠说道,“嗯…不打扰你们了。”又一瘸一拐挪了出去。淡定的,像是出门逛街路过了一家洗衣房。 这孩子傻了么,凯迪想,受了什么刺激?不对,不对,她回过神来——我看是我在打扰你们……什么鬼,卡森人呢,这深藏功与名的架势是怎么回事,根本没人想吃你的特供鹅肠好吗! 凯迪愣住了,内心开始狂风暴雨般涌动,挨千刀的老头宰个鹅都能整成凶杀现场。 案台上,空荡荡的被掏去肠子的鹅肚子,露出一个个黑色的窟窿。 所以,是鹅,不是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真是太尴尬了。 凯迪感到利威尔周身的空气逐渐凝结,死鹅修长而白花花的脖子耷拉着,翅膀张牙舞爪扎做一团,要是那些黑窟窿会说话,这会儿的台词一定是——这两个傻子。 凯迪咬着嘴唇,心里想,不能笑,至少不能先笑,他那么认真,那样护着你,你怎么能笑他!而且这事都赖你,还不是你一个劲跟他说是死人。可是,真的太好笑了——分析的案发过程居然头头是道—— 分卷阅读15 不行,这太好笑,险就要忍不住,凯迪恨不能用手指撮平自己的嘴角。 半晌,利威尔动了动,咳了一声,“哼”,终于也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事真的太他妈蠢了,他笑着骂了句,“妈的。” 旋即,凯迪捂住嘴巴笑得弯下腰去。 “看见了么?这就是你吓唬自己的结果。” “好,都赖我,都赖我!”凯迪笑着。 “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听见没?” “遵命。不过你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确实是在放血。嗯?好,好!我不说了。不对的地方都赖我。不过还是,哈哈哈哈。唉?我错了,我不笑了。等等,不是那边,快回来!” 利威尔的警觉感消除了,他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待,什么玩意,这都是,塞满屎的鹅肠子,和弄得满世界都是的血,地狱也不过如此,太恶心了好吧。 月亮的身影流动天边,凯迪带着利威尔继续朝那间神秘的房间走去。 有两次,利威尔搞不清楚有没有走过这个地方,还被凯迪小小嘲笑了一番。凯迪对这里了如指掌,倒不全是因为她来过,任何建筑只要她走过一遍,都能准确地在脑中复建各房间的位置和尺寸,因为职业关系,她的方向感和空间判断能力十分出色。 他们经过装饰纷繁的湿壁画穹顶,湿空气伴着草香穿过开敞的通风拱窗。 “前面就是这里的画廊了。”凯迪说道,“埃瑞赞助了很多艺术家,他自己也是个不错的画家,这些都是他的收藏品。” 利威尔朝上望去,一幅纵深感极强的巴洛克壁画在月光的照耀下铺开在头顶的天花板上。走廊的两侧,一幅幅装裱油画紧密地挂在墙纸上,不同高度的画框,为了观赏角度的最佳化,都向下倾斜着一个角度。 光影错叠,很多种颜色在画框中组成神秘的漩涡,昏暗中,层层叠叠,仿佛都将倾覆而下。它们每一幅都独一无二,精妙绝伦,但这样排列组合挤在一起,彼此的光芒却是黯淡下来,不知道该看哪里。 利威尔在画廊中走了一段,一块空旷的清水混凝土墙面出现在他的面前,仔细看去,上面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孔洞,看起来像是空白画布上星罗棋布的黑色墨点。 “这里是祈祷室,不过我喜欢把它叫做星空房。”凯迪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中反射出空灵的回声,“这些小孔中都镶嵌有棱镜,每当有光的时候,他们就都成了天上闪烁的星星。” 凯迪专注地看着这项巧夺天工的工程,说道,“光,就是奇迹。”接着笑了笑,“只可惜现在是黑夜。” 她朝前走了几步,将双手覆盖在尽端的门上,“不过,也不用遗憾。”她稍稍用力推开木门,夜晚轻薄的天光从她的一侧流泻进来,接着转过身对利威尔说,“这会儿啊,有真正的星空。” 这不是去往那间房间的唯一通道,却是最好看的一条路,需要穿过屋顶的观星台。 漫天星灿流光溢彩,缀在深宝石蓝的夜空中,银白的星点在空中舞蹈,闪灼跃动,组成各种形状的图案,在天幕中谱写出遥远的神话故事,一团清晰美丽的银河云雾般蔓延至目不能及的远方,像是通向不知名的未来。 上一次看见这样景色的那个夜晚,利威尔还能记起当时的情形,他曾独自一人仰望过这片星空,直到那两人来到他的身边。 ——“没有月亮和星星的话,地上跟地下同样是一片黑暗。” ——“利威尔,相信我们。” 现在,他站在永恒的星辰之下,却已经再也不能回答。 “你真的全然不相信有鬼吗?”走在前面的凯迪突然问到。 过了一会儿,利威尔才说,“我不想信,因为不想有人变成鬼来找我讨命。” 凯迪微微一怔,说道,“巨人是不会变成鬼的。”她自然地把他口中的人想成巨人,接着道,“我只希望存在部分的鬼,希望想见的人有鬼魂,除此之外的人最好都不能变成鬼。” 利威尔道,“没有这种好事的,想拥有好的一面就必须连同接受坏的一面。” 凯迪转过身,面对他,说道,“死去的人容颜永不会老,不论过去多久,都是当年的丰采。就像星星一样,永远都是灿烂的样子。这么想想,在年轻的时候死去也不是那么的坏。” 这是个很难回应的说法,利威尔看着凯迪,良久才说,“早死对你没什么好处,对你父母都没有好处,珍惜点生命不好么。” 凯迪在漫天星灿下笑了一笑,指向观星台另一侧的白漆木门说,“到了。” 从外观上看,这着实是一间没什么出奇的房间,凯迪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手。左脚先迈进门槛,右脚随即跟上。 她环顾四周,却并不是想象中诡异恐怖的藏尸间,反而像是一件普通的书房,桌子,沙发在宅邸里其他房间中也并不出众。凯迪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停在了黑绒布蒙着的画架前,一人高的画架。 她掀开绒布,她的手滞在了空中,接着慢慢退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抱着双臂,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画面。 她长久地注视着画中的女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画中的女子与凯迪年龄相仿,长纱垂足,一只手臂拢着胸前的纱布,露出洁白的肤色和姣好的胸部,笑容恬静流动,似乎是新出浴,又像是将要就寝。 利威尔感受得到,画家定与那女子关系亲密。他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场景,画家放下画笔,向女子走去,抚摸她的秀发与脸颊,亲吻她 分卷阅读16 ,拂去她轻薄的纱衣。 他感觉得到,她是在等那位作画的人,等他去做这些事。 凯迪把它重新盖好,利威尔坐在她旁边问道,“她就是芙莉妲?” “嗯,芙莉妲·雷伊斯。”凯迪说。 凯迪呆呆坐了一会,然后长舒口气,突然说了一长串话,“其实我明白,领主们大多没有怜悯之心。所谓保护,更多的是为了索取农民的劳动,限制他们的自由。我知道今日说那样冠冕堂皇的话很卑鄙,这样根本就不公平……但我就是不能任由他们把她的棺木打开,把她翻出来踩在脚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低垂下头,“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 利威尔安静地听她讲完,说道,“你没有做错。你不是也想帮助他们吗?” 凯迪抬起头来看他,过了一会小声说道,“没想到你也会安慰人。” 利威尔怔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自从这次的府邸探险,凯迪和利威尔算是相熟起来。 回房的路上,他们愉快地说了许多话,凯迪之前认为利威尔总是不苟言笑,如今发觉其实他也挺能侃,什么他都懂一些,虽然有时说话不着边际,但莫名其妙的,凯迪居然可以跟他对话。 午夜的钟声响起,他们各自回到房间,没有什么东西变成鬼,那一夜利威尔睡得还不错。 次日清晨,埃尔文同利威尔和凯迪一起离开了庄园。 露水沾湿青草,金黄的太阳从地平升起,埃瑞挥手向凯迪告别,他目送马车离开庄园的大门。 那些尘封的记忆因为凯迪的到来又如此鲜活地涌上心头,但他明白,它们也将伴随凯迪的离开永久地离他而去。 因为他选择的前路,是一个人独唱的,咏叹调。 作者有话要说: 庄园篇终于结束了,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感受,下篇预告——冬季调查篇。 第10章 番外篇(一) 起床哨响起的时候,利威尔早已穿好全套军服站在营部操场的中央,迎接这个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清晨。 接下来的五分钟,各分队的士兵陆续从营房门口鱼贯而出,揉着睡眼的,扯着斗篷的,急急忙忙系鞋带的,每个人都想飞一样跑到指定的列队地点,因为他们知道,这五分钟过后还晃荡在大部队外头的人下场会有多惨。 士官长一向的作风都是如此——训练里服软掉队的人,没有资格享有任何宽容和恻隐之心。 清冷萧寂的晨风中,晨跑的队列韵律有致地移动,班长跟在队伍后头预备有人掉队时能及时给他一脚。 口号的声音高亢嘹亮,不多时大伙就跑热了,粗喘呼吸此起彼伏,一整天的训练由此拉开序幕。 这会儿,凯迪正在营房门口做简单的身体活动,原地弹跳,起立半蹲。凯迪做完运动,倚在门廊的柱子上,注视着训练场。这是她来到特罗斯特区的第十一个早晨。 特罗斯特在过去一百年间,都是车水马龙的交通要塞,连接广阔的玛利亚和罗塞,人们在这儿换马修整,过上几夜逍遥快活的日子。这里的居民热情豪爽,每当夜幕降临,街旁小店的老板们热络的拉客场面,是这里独一份的风景。特罗斯特从不让人失望,它总能让风尘的旅人带着满足与留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玛利亚陷落后,特罗斯特便一跃成为重要的边陲要地。这里地处盆地,阳光总似蒙着一层薄纱,温润而不灼人眼。 此刻,她的目光跟随一位红发的女孩从南边转到了北边,列队已经绕着操场跑到了第15圈,今日是这群倒霉蛋重训的第一天。 说到重训的原因,时间还要回到昨日那场触目惊心的训练事故。 几乎每个人在儿时都幻想过自己会飞,披着白色的纱布从高处一跃而下,天真地喊着,“看!我会飞!”。 可面前的这些人是真的在飞,朔风吹动斗篷发出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他们俯冲,下降,又极速上升,在最高点画出完美精准的曲线,留下一道道柔和轻快的白色踪迹。 立体机动,多么伟大的发明。 凯迪望着这项能令人类脱离重力飞在空中的训练,像是看着一个奇迹。 自由被人向往,可又有多少人能努力去追,而这些人无疑就是了,在每个时代都存在的,不顾艰险拼命前行的少数人,世俗眼中的疯子。 纵使她从未思考过调查兵团存在的意义,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热衷于赶着去送死,但单单是这纯粹的飞行奇迹,就足以让人心生感动,沸腾的血液不顾一切地涌进每一根血管,烫得她的胸腔微微颤动。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割破了这场令人激动的梦境。她看见一个灵动的墨绿色身影在空中猛地一滞,像一颗拖着细长尾巴的流星,直直坠向地面。 训练场地顿时沸腾,他的战友立刻大喊着俯冲下来,手忙脚乱地拉扯他的肩膀。所有人都停止现下的训练,急切地围了过去。 他伤在后背,立体机动的钩锚插进了肩胛骨,又生生拔了出来。凯迪看见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肩膀涓涓涌出,鲜亮的自由之翼登时成了血淋淋的翅膀,简直像是谋杀。 她垂下眼帘,血也冷却下来,拉住身边提着水桶的士兵问道,“这算是训练事故吧,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弗里克斯·维斯搁下水桶和马刷,拍干净裤子上的土,就地坐下,对这位好奇的小姐摆开说话的架势,“别看我们这儿人少,也不 分卷阅读17 是不会撵人的。调查兵最看中的技术就是立体机动,平时的失误避免不了,可闹成事故的很少。上一个这样的,记了大过,被发配去看城门了,可我们不要的人,驻屯兵团肯定也不待见呀,总之就是很惨。”说罢砸着嘴摇了摇头。 最外围的士兵往战友的腰里推了一下,对方回头看见利威尔兵长从容不迫地走过来,大家都退向两旁让出一条道路。人群中央的二等兵埃德曼·翰恩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惨白的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抬头,只看见利威尔兵长的军靴停了下来,一声冰冷的问句随之而来,“你是故意的吗?” “不,不是,我以为能擦着伊尔的肩膀过去。”翰恩战战兢兢地答道,声音有些颤抖。 “我换个问法,你的发射装置是否准确地打进了事先计算的位置。” “没有。”这没什么好说的,翰恩知道是自己判断有误。 “好,我清楚了,立体机动操纵失误造成的一级训练事故,二等兵埃德曼·翰恩,你应该知道规矩。”翰恩垂头丧气地任由兵长冷雨般的字眼捶打他的神经。“先遣四班班长,带他到军务处报道。” 翰恩的班长满脸无奈地走上前,正要去拉他,却被一句中气十足的喊声弹回了手。 “兵长!” 众人一片愕然。 “请处罚我吧!我保证今后一定加倍训练,再也不会有失误。只要能留在这里!怎么处罚我都行!”翰恩喊完,感到所有的力气全都消失殆尽。 利威尔缓缓地扭过头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翰恩不敢直视兵长的双眼,他仍然在害怕,但他稚气未脱的脸上蒙着一层截然相反的坚毅。 随后,他等来了简短的三个字,“卸装备。” 翰恩三下两下就把装备脱干净,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要他撑住了,扛了过来,利威尔兵长就能把他留下。 “事先说清楚,你随时可以开口选择滚蛋走人。”但相反的,不管你有什么过错,只要骨头够硬,就没什么训练不好的。 “我死都不会走。” 话音还没落,尾音就被闷重的一击吞回了肚中。他被揪着衣领狠狠挨了一下,抬不起头,腹部的巨痛使他的身体弓成一个虾的形状,没等喘口气,右耳的一记钝击后世界便只剩下尖利的耳鸣。 谁都没看清他是为何倒下的,翰恩只知道自己的膝盖砸向坚硬的地面,失去平衡面部着地趴了下去。 他用手肘艰难地撑起上身,摇了摇头,竟有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大地。才只挨了两三下,就已经天旋地转,视线模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做这个选择真是蠢到爆了。 “忘记说了,你可以还手,打赢我就没人赶你走了。不想试试吗?”利威尔看着勉强弓起后背,试图站起来的翰恩,不怀好意地说。 当然不想,这比撵他走人还恐怖,翰恩只当兵长是在说笑,一声不吭地摇晃着爬了起来。可围观的群众可不这么想,他们巴不得翰恩吃上熊心豹子胆跟兵长过几招,好能开开眼。 利威尔量他也不敢还手,冷冷地捏住他的肩膀打了个环,翰恩的身体一折,脑袋猛地贴近大腿,又擦着地面绝望地向上飞去。 这一次是后腰先着地,接着后背和后脑勺才硬硬砸在沙地里,最后双腿放弃般落了下来,他的身体在空中荡了个完整的270度。 翰恩痛得蜷成一团,又连吃了几脚。在不弄断骨头的前提下,利威尔准确地踢在能让他产生最大痛感的部位,小腿面,左右肋下,他侧身伏在地上,拼命地用手指扒住身下的大地,大地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军靴朝他伸出的左手小臂狠狠踩了下去。疼痛像黑洞一样要把他的所有都吸进去,只觉不能呼吸,左半身都动不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瘫痪了,缓了一阵胳膊才颤巍巍地有了知觉。 突然,他紧咬的牙齿松开了,满脸被上涌的血液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绽着粗青筋,发出一声惊人的哭嚎——他实在是太疼了。撕裂般的感觉摧残着他的意志,可他怎么甘心认输! 所有人都被这声吼叫吓了一跳。利威尔愣一下,弯下身去,一把手将他提了起来,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鸟声轻叫。 翰恩浑浊而又困难地喘着气,喉咙里混合着血水发出微弱的呼声。 “再说一遍,你是有机会选择的。”利威尔紧攥着他的衣领说。 “我死都不会走。”翰恩一字一句,有如千钧重。 无情的军靴又抬了起来,依然坚硬有力地砸向腹部,膝盖,手肘,一下一下,猛烈而准确,翰恩的意识渐渐模糊,口腔里是血的腥甜味道,脑袋里则是灌了铅,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倒数着结束的音节,募地,身体在最后时刻来临前发疯般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起身,用右手臂使劲拢住兵长亮得发着黑光的军靴按在胸口,左手痉挛着搭在腹部,颤抖不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踢了,真的受不了了。 扑通,扑通,与冰凉的皮靴血肉相隔的心脏正在强烈地跳动,翰恩本能地抱住兵长的右脚,一声不吭地喘着气。 四下一片寂静,利威尔一条腿抬起在翰恩身上,雕像般稳重地立在众人中央,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目惊地忘了呼吸。只见他缓缓地将重量全部放在右脚上,迅速抬起的左腿在瞬间便让翰恩的手失了力气,接着右脚行云流水般顺势朝对方的下颚角重重踢去。 翰恩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有 分卷阅读18 目睹这一切的士兵看见他仰面倒下的过程,看见他头部受到撞击时,头发的微微震动的样子,看见他像抹布一样摊在地上。 而没有人知道利威尔漠然的面孔下,是在担心这一脚的落点有些偏差,有让这小子永久失去味觉的可能。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太过狠绝,凯迪有些看不下去了,拽住弗里克斯·维斯的胳膊,晃着问他,“喂,士官长这样处罚下属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合乎军法?” “嘿,这个,只要被打的士兵不去起诉,报个训练事故就成了,反正他也是心甘情愿挨打的。我给你说啊,兵长办事很有他的一套,一开始我们看不惯,团长也不大乐意,可到现在,所有人都中了邪一样心服口服。”维斯说完,咧开嘴傻笑起来。 看着这傻不愣登的调查兵和血淋淋的现实状况,凯迪默默地想,绝对是中了邪,“你们这里对规矩的用法还真灵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调查兵要是认死理,早在墙外头被巨人啃完了。”维斯嘴巴一张一合,牙齿嘎噔一响做出一个空咬。 奄奄一息的翰恩伏在地上,利威尔终于没有再下脚。他阴着脸转过身,好似带起一阵冷风,神情谨慎的士兵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明天开始,全体重训。” 对的,一人犯错全体受罚,也是士官长的特别规定。大家憋着气目送利威尔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开始有胆子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抗议。 不过这并没有用,此刻这些勤勤恳恳加训的士兵,正在用行动证明,抱怨归抱怨,他们永远愿意对士官长的命令绝对服从。 不知不觉间,久握的左手手腕传来湿热的温度,正是那天利威尔握过的位置。凯迪恍惚地放开自己的手腕,朝利威尔望去。 列队陆陆续续完成了晨跑,大家一窝蜂地往餐厅冲,利威尔则朝着营房的方向走过来。 他的军靴砸在地面,脚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凯迪静静地等着,直到距离足够的近,谁也没想到,一句让她后悔了一整天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请问能拜托你跟我打一架吗?” 利威尔停下了,没有转过头,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 那是无比漫长的三秒钟,凯迪感到血气上涌,实际上,这句话也吓到了她自己。 三秒过后,利威尔带着一言难尽的心情与她擦肩而过,没做出任何回应。留下凯迪独自在廊下吹着晨风,她摸了下滚烫的面颊,心想,中邪这种事,果然是会传染的。 当天的傍晚时分,凯迪躺在室内训练间的垫子上喘着气。缺乏运动的小臂和肩关节正在分泌让人气馁的乳酸,她用仅有的力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便不再想动了。 一个小时前,调查兵团唯一的女分队长韩吉,仔细地为她把双手缠好绷带,细细叮嘱着,千万别使出全身的力气重击,记得躲避沙袋的反弹,尽可能调整你的呼吸;又重复了遍作为新手千万不要勉强免得受伤哦。最后丢下句我两个小时以后来接你,一溜烟就跑了,活像个租场的老板。 她与沙袋对峙了几十个回合,在第十次被它迎面拍懵以后,果断放弃了这项运动。 传说中,战神和缪斯永远都水火不相容,可今天早晨与利威尔擦肩而过的时候,凯迪脑中闪过一个传奇,一位地下格斗场出身的建筑师。他曾经在一次讲座中说,搏斗是他创作生涯的源泉,那是一项无法仰仗他人的运动,被击倒时的一刻,你所感受到的一无所有,将会成为人生的巨大财富,因为空白画布总能承载一切可能。【注】 鬼使神差地,舌头便捅出了那句话。 利威尔自然是听见了,凯迪很感激对方没有投来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她也明白自己打不过利威尔,但这或许更好,因为她并不想打人,她只是想挨打而已。 窗外的夕阳转过一个角度,凯迪听到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从垫子上坐起来,正好看见利威尔穿过门口进了训练室。 利威尔瞟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在长凳上解自己的绷带。 彼时的空气是淡淡的红茶色,高强度的训练过后,利威尔过于白净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血色,他衬衣顶端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领巾随意地搭在左肩,颈上沁着薄汗,散发出男性特有的迷人气息。 可即使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他细长的眉角依然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凛然不可侵犯,不需要任何语言或行为的加持,锐利而深沉。绷带从他结实好看的手臂线条上褪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明晰,非常漂亮。 凯迪收了收神,不禁为自己的失礼感到不安,便开口对房间另一角的利威尔说,“对不起,今早的事,你不要当真。我无意冒犯,只是一直都想跟很厉害的人打一架。我听说那种被逼入绝境的一无所有,能够成为人生的财富,因而我很好奇。” “是谁说的?”利威尔淡淡的音调穿过整个空间。 “一个很有声望的建筑师。”凯迪道。 “嘁,那种家伙怎么能懂什么是一无所有。”刚脱口利威尔就意识到说错了话,不由得抿了下嘴。 凯迪捕捉到这个细节,随即摆摆手,发自心内地说,“别在意。‘我们’这种家伙,就是习惯装腔作势,你就当我一时冲动,没事找事,千万别当真。” 没错,即使在此刻凯迪依然在装腔作势,强撑着想把这事赶快糊弄过去。一向对暴力嗤之以鼻的她,实 分卷阅读19 在不敢说,也不想承认是被利威尔施暴时所表现出的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和毫不偏差的精准所吸引,一时难以自已做出有失矜持的举动。 那是一种从没见过的暴力——恰如其分的残酷,像是一种具有意味的形式,美到令人窒息。 意识到这点的凯迪,懊恼而惭愧地垂下脸,丝毫没意识到利威尔起身走了过来。等她再抬起头,他已经站在凯迪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好似要拉她起来。 “谢谢。”凯迪莞尔一笑,想都没想,将手搭了上去,依着利威尔给她的力离开了垫子。 他的手好热——这是那个瞬间凯迪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可下一秒利威尔便猝不及防地松了手,没等她站稳,募地,就结结实实摔了回去。 凯迪条件反射般用手肘撑起上身,仰着脸愕然地看向这个前一秒还无比绅士的男人,一声惊叹卡在嗓子里。 “你不是要打架吗?”利威尔一脸平静地问。 “虽然是说过…”凯迪心下一颤,犹犹豫豫地回答。 利威尔挪动脚步,侧过身看向别处,语调毋庸置疑,“一般情况下我碰过你,你倒下了,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认输了。” 啊,不是这样的——利威尔放倒她,连一秒都不需要——至少请折磨我一会,不…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精神还在据理力争,可身体却犹如大赦般做出反应,手举得老高,喊了出来,“我认输!” 利威尔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思考打女人的后果了,黏着一身臭汗他现在只想去洗个澡,一刻都不能等,接着径直从门口离开了。 凯迪愣了好一会,才撤力让自己摔回垫子上,没有豁然开朗,她的思潮纷涌——是他的暴力折服了我吗?诚然,她不认为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教训失误的士兵是什么必要的选择,她对此没有异议,只因为那是他的兵,她不该有任何异议。 当凯迪发现,不仅刚才思考的一切都是借口,甚至连暴力都不是真正原因的时候,她的心脏开始强烈而蒙昧的跳动。 所以这事其实可以完全不讲道理,她只不想承认罢了。她一个骨碌从垫子上爬起来——你完了,她告诉自己,你完了凯迪因。 —————— 注:安藤忠雄 —————— 每当调查兵团的餐桌上出现红头鱼,那只有一个原因,明天,就是壁外调查的日子。因而有人把这种通体血红的鱼戏称为“断头鱼”,完全不顾清炖红头鱼的营养价值颇高这个事实。 “利恩小姐。” 凯迪循着声音,看见莫布里特正在朝她挥手,“利恩小姐,能帮我看看画吗?”凯迪答着,好呀,走过去接过本子,同桌的弗里克斯·维斯和吉尔迦·韦博挪动开,给她让了个位置。 “这张不错。”她坐下,翻看着莫布里特的素描本子,比两天前添了几张纸,“这张的明暗部过度得有些急躁。”莫布里特没有受过专业的美术训练,他喜欢绘画人像,尤其擅长捕捉手部形态,凯迪觉得他的作品虽然质朴但却充满情感,着实不错。正想接着翻页,不料却急忙间被夺了回去,莫布里特嘿嘿一笑,“这后面的不能看了。” 弗里克斯挤了过来,夸张地在胸脯前比划着说,“我敢打赌,那后面画的都是,裸女。” 莫布里特懒得跟他争辩,只微笑着满口敷衍,是是是。这种话从弗里克斯嘴里说出来太过正常,要不是这儿还坐着妹子,他绝对是要把臆想进行到底。 这个喜爱动物的军马储备员,谈起女人淋漓尽致,总让莫布里特听得又害羞又快活。 同桌的吉尔迦掀开上衣掏出来藏在底下的酒瓶子,喃喃重复着,悄悄地悄悄地,笑嘻嘻给凯迪倒了一杯,“利恩小姐呀,来喝杯苹果酒。” 凯迪高兴地接过来尝了一口,这果汁兑烈酒的稀疏味道让她有点伤感,她放下杯子,坦白地说,“不好喝。” “小姐你喝惯好的了嘛,看不上这劣质酒。”吉尔迦随便摆摆手,也没有不快。 凯迪把杯子转了一下,神神秘秘地笑了,“那你们要不要喝我的酒,虽然不是高度酒,喝起来不太过瘾。” “哪儿呢?”“拿出来啊。” “好嘛,我回房间去拿,你们等着。”凯迪丢下这话,起身跑回住处,没过三分钟,一小罐血红色的石榴酒就出现在桌上。 “这什么呀?”“咋还这么多渣呢?” “你别摇晃它。”凯迪打开吉尔迦的手,接着说,“要等它充分静置变清澈以后,才能倒出来品尝。” “你自己酿的吗,利恩小姐。”莫布里特注意到密封罐子的红色丝线同凯迪用来绑头发的发带完全一样。 “对,纯手工制作,度数很低的清酒,饮料一样的东西。” “喔,哇!”弗里克斯和吉尔迦异口同声表示惊叹,连忙奉承,好酒好酒,荣幸荣幸。只有莫布里特心里想,这两人绝对不会承认这叫酒的,低于38度的液体流在他们舌头上都不会有感觉,这种需要品尝的东西给他们喝就是暴殄天物。 不大一会,红色的石榴酒就已经一滴不剩,弗里克斯倒在莫布里特身上说,“我醉了。”莫布里特使劲推开他,“少装,你醉的时候我就得连妈都不认识。” 凯迪笑着,抬起头看见韩吉夹着一本书,双手相覆,像是捂着只小鸡,神色轻快地贴着墙边小跑着溜出了门。 凯迪的好奇心让她在廊下的台阶上找到了正望着星空出神的韩吉。 “凯 分卷阅读20 迪。”韩吉扭过头招呼她,“过来,给你看个宝贝。”说着将一小截灰白色的细圆柱物件放在凯迪的手心里,石头般坚硬的粗糙表面上分布着黑灰色的颗粒。 “这是什么?”凯迪用手指碰了一下这个冰凉的物体。 “一段人类的手骨”,“哈?”,“…化石。”她舒了口气,没把它丢出去。 “你从哪里弄来的?” 韩吉狡黠一笑,“别人送我的。”而后接着说,“是一种被命名为尼安德特的人类物种,距今200万年左右的史前人类。” “200万年啊…” “嗯,那个时候我们智人同他们一样,只是众多人类种族中的一种,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像现在同时存在许多种猪,许多种熊一样。” “然后呢,尼安德特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使他们永远消失的?” “他们遇到了远古的智人。” “我们的祖先?” “没错。”韩吉答道,“200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在面对一个与他们极其相像的物种时,做出的选择,是将他们赶尽杀绝。而讽刺的是,200万年后的现在,人类的处境,竟像极了当时的尼安德特人。”月光下,韩吉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在适者生存的法则下,巨人的存在无疑更加有利,他们不用进食并且可以自愈。这样下去,人类的灭绝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人类想在这个物尽天择的自然继续繁衍下去,就必须在那之前消减巨人的威胁。” 韩吉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如果巨人不吃人就好了,那人类或许可以找到办法跟巨人和平相处。”随即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会的,即便是那样,人类也会想方设法杀光巨人的。因为巨人跟人实在太像了,像到不可原谅。”她小心地抚摸手里的化石,像在整理一片羽毛,“人类从不是一个宽容的物种,历史会不断重复。” 一阵沉默过后,凯迪若有所思地问,“韩吉,你相信人类是猴子变的这种言论?” 这话把韩吉逗乐了,立刻来了精神,“哈?你相信神?那你信仰哪位造物主?又是哪一位神创造了人类?” 凯迪忙摇摇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知道那项工程绝不会是人类拙劣的双手可以建成的。半径250,380,480公里,长度1571,2388,3016公里,合计…” “6974公里。”韩吉抢先说了出来。 “对。”凯迪郑重地点点头,“墙壁。” “与其说相信神的存在,不如说能建造出如此宏伟非凡工程的,不论是谁,我相信他就是神。” 韩吉的目光沉了下来,从柱子后面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翻到一页递给凯迪。那是一本介绍壁内各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的游记类书籍,而现在停在的那一章上,描述了位于西部山区居民的一种特别的风俗习惯——他们将几十只尖矛捆在一起作为筋骨,包裹铁水炼制成盾牌,用来抵御攻击。 那一章的总结语是这么写的,「……我们之所以能够安享此处的宁静,也正是得益于用巨人本身来抵御巨人的入侵。当然,这只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原神保佑我们。」 凯迪扣过书页,查看书脊上的花体字,赫然印着作者的名字「阿鲁卡德(Alucard)」。 看着凯迪渐渐拢起眉心,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韩吉大笑着调侃说,“如果这是真的,你想好为你的神取什么名字了吗,诶,我觉得叫「泰坦巨神」就不错。” 看样子同无神论的科学狂人提起神的存在就只能收到她的揶揄,凯迪决定结束这个话题,苦笑着说,“谢谢你啊韩吉,有朝一日我在巨人嘴里的时候,想到他们是我的神,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韩吉翻了个身躺在台阶上,用眼睛凝望深邃的天空,开口道,“据说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祖先是因为抬头望见了壮丽的宇宙和星辰,从此它就不再俯首前进。”她向漫天的繁星伸出手掌,“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他,要是能一直望着这么美的景色前行,就无所谓成败了,再来几个轮回我也愿意。” 她们周围一片喧腾吵闹,士兵们聚在一起勾肩搭背,谈天说地,可大家都能意识到那中间透出的隐隐压抑,谁都不知道明天过后,能否拥有再一个明天,因此,此刻的样样东西都是那么珍贵强烈——嫩绿的青草,可口的食物,烟卷,残夏的风,和头顶灿烂的星光。 凯迪看着沉浸在冥想中的韩吉,把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不为什么,就只是想触碰她,凯迪喜欢聪慧帅气的韩吉,而触碰喜欢的东西,不就是人的本能。 而与此同时,她的本能又确确实实在叫嚣另一件事——想见利威尔,就现在。明天,他就要出墙去杀巨人了,在那之前希望能再看见他一次。 凯迪穿过士兵喧闹的餐厅,终于在靠近中庭的平台上找到了利威尔的身影。他盛气凌人地坐在翰恩的身旁,说着什么,翰恩弓着背,双手夹在膝盖间,不时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听说埃德曼·翰恩的伤都不及筋骨,但还是被免除了此次的壁外调查任务。 凯迪看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扰他们,轻声慢步地挪回廊边,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沐浴在宇宙无限的星辉下,像是面对广袤无垠的心灵的镜子。 随后那一瞬间,她确信了在今后的岁月定会无数次忆起此刻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吹到晚风,第一次 分卷阅读21 闻到花香,第一次看到山川与湖泊。 这份同时存在于胸腔中的欢歌与寂叹,第一次,如此想靠近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突然更新很多字的番外呢,因为这是从前的存稿,由于希望正片更加紧凑所以只有用番外的方式呈现出来。今后可能还会有1,2,3,4,5……大概? 希望你能喜欢~ 第11章 冬季调查篇 罗塞北部·舍夫尔养马场 马舍的大门开启,几匹肌腱卓越,毛色油亮的马匹一涌而出,他们蹄子一沾土地便阔步奔腾起来。 跑,就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马蹄翻腾,扬起风尘,视线尽头的天地由成片的深绿色林木划分,长鬃飞扬的跑马场地让人心旷神怡。真冬时节,夹杂着马粪和草料味的冷气吸进肺里,呼气时喷出的白雾代表着消散的热量。 “利恩小姐,怎么样?今年的马不错吧?花了大价钱从西边牧场配的种,破墙以后这样的一年生温血马已经很少见啦。”舍夫尔场主自豪地展示着他的成果,又为今夕不同往日的马场现状感叹了一番。 罗塞北部边陲的舍夫尔养马场辐射着临近几个贵族的领地,历来是农耕马匹和顶级猎马的热门出产地。 半个月前,调查兵团刚一拿到中央审批的冬季调查许可,各项军备事宜便有条不紊地依次开展。军马储备员弗里克斯·维斯,此刻正站在凯迪的身后注视着奔腾的马儿。 “舍夫尔先生,十分感谢你让我们认识这些活力十足的小家伙。”凯迪转过身,深色小礼帽上的绒毛跟着动了起来。 “利恩小姐,您不满意吗?要不再到马舍里看看。有些个毛色上乘的不太好动,可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场主迎了上来,保持着礼貌又热情的距离。 “好的先生,我想看看你的冷血马。”不是这些以速度和外型著称的赛马,而是脂肪肥厚,结实耐寒的北部农耕用马。场主怎想算盘没打对,这位小姐改了性,看起了农用马。 “您这是开始承包农场了吗?那您来得早了些,现在各处都还冬歇呢。还是说……这位长官有什么吩咐……”场主搓了搓手,眼睛瞟向用灰色长斗篷遮住大半个身体的弗里克斯。斗篷边缘露出一点点制式军装的下摆,眼光老道的马场主人自然没有漏掉这个细节。 “舍夫尔先生,是这样的。”没有必要再绕弯子,凯迪说明来意,“由于北部壁外调查的需要,兵团希望租用三十匹寒地用农耕马匹。驻扎地点在斯托海斯区,加上同士兵的磨合时间,一个半月送还。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斯托海斯,是罗塞之墙北部的瓮城,位于西北山脉的顶点附近,是希娜之湖的上游发源地。北部山岳地带土地相对贫瘠,斯托海斯历来以旅游业和特色渔业为支柱产业,无望凑出足够的农耕用马。 从846年的第13期第一次北部壁外调查报告得知,要前往玛丽亚之墙的北部瓮城设立据点,那些向来风驰电掣毫的军马就着实难当重任了。寒地需要的不是速度和爆发力,而是耐力和脂肪率。 “租……?没有这个规矩啊,利恩小姐。”马场主小心翼翼地歪了歪头,面露难色。 “确实。”凯迪用手搭上打磨光滑的木围栏,一边走一边划着,不紧不慢地回答,“不过,你要是肯借给我。明年开春,我们的马也是可以借给你的。” 话头从‘租’变成了‘借’,可听明白意思的场主比起刚才却兴奋了不止一分,脸上的笑也有些收不住,“利恩小姐,您不是耍我呢吧?军马哪还有没骟的?” “觉得我说话不管用对吧?”凯迪停住脚步,让出身后高瘦的弗里克斯,“这位是弗里克斯·维斯,正牌的调查兵团马匹储备士官,他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弗里克斯掀开胸前的斗篷露了一下翅膀徽帜,而后跨步握上马场主的大手,热络地说道,“您说的一点儿没错,按规定,从军马场配发的公马都是要阉的。不过因为某些长官的特殊要求,军团也是存有不多几匹可以用来配种的烈性马。可实际上这几匹没骟的马从来不允许上战场,仅仅是为了在练习生活中满足某些士兵征服烈马的愿望。毕竟,没人希望他的老伙计在关键时刻突然发情去贴母马的屁股。” 舍夫尔的双眼闪动起来,显然,这是一场让他无法拒绝的生意。做梦都想摸一摸的纯种热血马让场主心满意足地签了一份租用合同,并且颇识好歹地在租金那栏郑重地描上了一个椭圆的数字零。 弗里克斯拴好绳结,三十几匹身体紧凑,关节强壮的马匹挑选完毕。他们的球节处长有长毛,冷血马大多性格冷静沉稳,不需要太多人负责牵送。 “利恩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加紧赶路了。没把你安全送到团长面前,我的任务就不算完成啊。”他望了望深青的天色,12月正是高山风雪盛行的季节,没人知道暴风雪是否会在今夜降临,因此,他们需要在天黑之前到达斯托海斯的驻扎地。 凯迪点点头,钻进马车。随后的两个小时车程里,窗外的景致渐渐变成一片纯白的颜色,他们如愿在暮色来临之际赶到了斯托海斯区——一座镶嵌在山堑中的小镇瓮城。 冰河的融水和山间流水在稀薄的晚霞中放出五彩的光芒,这些如镜的湖泊静静躺在山峰的怀抱中,神秘而美丽。 山间妥帖地排列着许多房子,黄泥墙面,厚草坡顶,积雪覆盖其上。远看来, 分卷阅读22 星星点点的灯火宛如散落白雪之间的宝石碎屑,宁静安然而又五彩斑斓。 山脚下的这幢四层高,标准三段式的气派居址,便是此次调查兵团驻扎的营所。它作为康复疗养院,接纳自845年玛利亚之墙破坏以来因公受伤残疾的士兵。 同去年的一个分队相比,这次的调查队伍增加到两个分队,可人数却依然持平。那场惨烈的战役,在付出25万民众的同时,也让调查兵团失去了一半的老兵。 斯托海斯的残疾军人疗养院,过去几十年一直都是调查兵团的专用地盘。破墙以后才开始接受另外两个军团的残疾士兵,他们中的多数人会在这里接受足够的康复训练然后回到社会。 很多人都说不清丢了条腿或者少了只胳膊,但从巨人嘴里捡了条命,究竟是不幸还是幸运。但是看着那些盘踞与此十来年的调查兵团老兵,每天乐呵呵的吹牛打屁,让人觉得或许还是活着就好。 烛光映着埃尔文的面容,他房间中央的办公桌上放着第13期第一回 ,北部壁外调查远征报告: ———————— 846年1月,埃尔文·史密斯,于斯托海斯区记录。 基于玛利亚之壁夺还战北部据点的设置计划,特派遣韩吉分队、米可分队共计54人,进行了第一次严冬时期北部壁外远征调查。 为满足寒冷地活动要求,需提前半月进行装备防寒处理。同时与北部寒地用马匹的相处也是必不可少的。 与当初预想的相同,极北地区可遭遇的巨人数量很少,且多数处于类似冬眠的状态,行动迟缓不具有威胁性。但山岳地区地势陡峭,积雪增大了行军难度,应避免大量的物资运输。 低温状态下的立体机动装置,存在瓦斯喷射不稳定的情况,使得机动力减半。在这一点上仍有诸多改良余地。 待到春季雪量减少时,该区域的巨人会随之苏醒增加活动的范围。 以下是详细情况:…… ———————— 846年3月—10月,第一次玛利亚之壁夺还战, 失败。 847年12月,为第二次玛利亚之壁夺还战做准备, 第13期第二回 北部壁外调查正在整备中… “当当当。” “请进。” 弗里克斯抖落帽子上的雪花,推门走进团长的房间。 凯迪紧随其后,壁炉散发的热量扑面而来,凯迪走到火苗边坐下,摘下手套将手靠近火焰,不多时便觉得身体有了些许暖意。 弗里克斯将征马的结果向埃尔文汇报过后便转身离开。门被带上,一声咔哒的清脆响声之后,凯迪这才开口说话,“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用意。” 调查兵团新总部的工程,因季节的关系进入冬休,以凯迪的工作性质,也并没有必要随军前来此次的北部营地。因此,当弗里克斯告诉凯迪将她带到斯托海斯是除去军马储备外的首要任务时,凯迪便心生疑虑。 “这里的温泉不错。”埃尔文说着,将一张绘制在硫酸纸上的线路图展开,上面已经用红笔勾好了一条由近及远的作战线路。 凯迪站起来换到沙发上坐下,好能看清地图上的信息。她不急着打探什么,同绝顶聪明的人打交道往往要付出耐心。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凯迪发觉,你永远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能看到多远,也不知道他还有哪一步可走。 虽然这种感觉不很舒适,但她觉得或许将人类的未来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至少,不会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吱——门被推开,利威尔走进房间的脚步很轻,凯迪抬起头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墙上的影子在闪动。 “你来啦。”凯迪说。 利威尔点了下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埃尔文,也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与凯迪对面。 那是一张斯托海斯区到玛利亚之墙最北端的详细地形图,由当地的地勘部门刚刚送到的资料。 埃尔文将半透明的作战路线图重叠在地形图上,说道,“这么看来,罗塞北部的山脉一直绵延到玛利亚墙壁以外,最高点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罗塞境内。”埃尔文的笔尖在等高线最内里的闭合区域画了一个圆。 凯迪仔细地观察着地图上的圆,著名的洛茵河流便是从这里发源的。沿着山脉的走势,由南向北贯穿整个地图,通向未知的壁外。在途中,洛茵河随意地将大小湖泊串联起来,像一串曲折的挂有宝石的项链。 利威尔看着玛利亚之墙以北的大片空白区域,说道,“送地图来的人希望我们可以带回北部壁外的更多情报。” 埃尔文放下铅笔,走到柴火前,将水壶拎了过来,说道,“不好意思,茶用完了。”他把滚烫的热水倒进杯子里,腾起一朵热气,“你们知道吗?这里盛行着一个传说。” 凯迪接过杯子,热水在里面晃了一晃。 埃尔文将另一个杯子递给利威尔,接着说道,“传说在玛利亚之外有一座山峰,被称作神女峰。据说神女峰拥有难以想象的高度,即使是墙壁也无法阻挡它的容貌。”埃尔文低下头喝了一口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它的真容十分难得一见。它形似兽角,目击的位置全部是罗塞境内的正北方向,并且总是昙花一现。” “你是说看到一百公里以外的景象吗?”利威尔毫不客气地说,“愚蠢的故事。” 埃尔文轻笑一下,说道,“听起来是有些蠢,我明白,民间的传说而已,大概只是人们幻想中的 分卷阅读23 一座神山。”他叹了口气,“但不知为何,我一直深信不疑,像传说中一样,在玛利亚之北有一座形似兽角的山峰。” 凯迪沉思片刻,说道,“很奇怪不是吗?玛利亚以外的山峰可以被人在罗塞境内看到。过去驻守在玛利亚翁城的士兵站在城墙上的时候,没有理由会看不到吧。” 埃尔文说,“没错,就是这个问题。三年前,我为了解答心中的疑虑,登上过玛利亚之壁的最北端。” 凯迪坐直了身体,注视着埃尔文,“然后呢?” 埃尔文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说道,“什么都没有。” 利威尔将杯子转了一个方向,使手柄正对着自己,说道,“或许还是太远,也不能确定就一定不存在。”他发觉埃尔文的神情中居然有一种少见的失落。 “也正是那次经历,我发觉了另一个事实。”埃尔文的表情很快便恢复如常,说道,“玛利亚北翁城有着明显的季风性气候。” “季风?”凯迪脱口而出,“你是说,玛利亚以北不是山峰,而是……海洋?” “正是这样。”埃尔文说。 “海?”凯迪又小声念了一遍,“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就代表人类将会有可能拥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和宝藏。” “以及未知的可能和更大的希望。”埃尔文说。 “不,等一下。”凯迪想到什么,又忙说道,“可谁又能证明大海不是跟巨峰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 “耳之所闻,眼之所见,就一定是真实吗?”埃尔文低沉下嗓音,“说到底,什么是真实?认知,感觉,还有记忆,谁又能证明这一切皆为真实。” “什么?”……凯迪正要细细品味这些突如其来的,没有来由的话。 哐,水杯碰撞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利威尔抬起脚,踩向茶几的边沿,轻轻皱着眉说,“我本来不想打断你们的,可你们说个没完。”重要的是,还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这让他的求知欲和小脾气一起闹了上来。 “给我解释。”他有些不爽地说,“什么是‘海’。” 凯迪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海啊,就是……” 埃尔文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壁炉中的火苗噼啪地响。窗外的雪花静静落下,树上的鸟儿进入梦乡。 明天,就要进行今年第一次的冬季拉练了,但这一刻他不愿去想巨人和刀刃。一抹深蓝的颜色在他的眼眶中闪动,那是他的眼睛,比海更沉静,比海更汹涌。 第12章 冬季调查篇 “记住!不要与巨人进行任何接触!” 埃尔文朝整装待发的队列下达拉练命令,以班为单位陆续向不同的方向进发。今日的课题是寒地专用装备适应性练习。 寒地特供装备包括通常立体机动皮带以上的服装:棉靴,帽子,护目镜和操作手柄专用手套,以及内里加绒的军用斗篷。 选择在罗塞壁外进行训练,一是为了熟悉山岳地带的行马规则,二是因为在零下15度的气温里,巨人稀少且不具威胁。 而这也是选择真冬时节进行北部壁外调查的主要原因,比起额外的装备预算士兵的生命显然更有价值。 韩吉夹着记录本,蹲下来转动利威尔的气阀调整钮,“接下来是这一档,好了!可以飞了。” 利威尔抬起手指按下控制杆,“呲——”气体的推力将他送上半空,两旁的树影迅速后退。 而后一种不同平常的重力作用袭来,让他的身体猛然下沉。一截粗壮的枝干就在眼前,他做了个空翻,曲膝正面踏上去,借力回弹的瞬间向上方抛出钢索。 固定锚擦着枝干的下方飞过,失去动力的钢索在空中软软地坠下,他听见韩吉啊的叫了一声。 “嘁!” 看准钢索的下落轨迹,另一侧的固定锚准确地扎进了目标点,扥住了下落中的身体。接着他补上了第一根钢索,慢慢地荡回韩吉面前。 “怎么样?我又调高了气体分压。”韩吉把护目镜推到额上,说话间呼出一串雾气。 “比刚才好一点,但还是不行。这种程度的喷射力你和我都用不了。”在调出合适的数值前,调查兵团除了韩吉分队长和兵长以外,谁都没有立体机动可用。 “果然如此。”韩吉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划着,口中念念有词,“是大气压的问题…”蹭蹭的写字声连绵不绝,“如果有一个恒温机制就好了……在瓦斯管周围涂上防冻胶做冻结实验吧!成功的话可以节省兵团全体的装置预算。啊,不对,以驻屯兵团的战力这样的喷射力大概已经足够了……” “……”利威尔黑着脸一跃而起,带出一股凛冽的气流。韩吉打了个冷颤,抛出钢索追上去,“等等我!” 跃过一棵红皮云杉,韩吉用余光瞥见一个巨大的锥形雪堆,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别看,埃尔文的命令是避免任何接触。”利威尔从她身边飞过,并未停留。 可韩吉的心呯呯直跳,任凭两根钢索挂着一步也走不动,这堆厚厚的积雪里是一头她梦寐以求的巨人。 某些鬼使神差地动力使她卷了索盘落到地面,韩吉伸手比划了下痴痴地笑了,十米级。 接着她的嘴唇缓缓分开,而后越分越大险些发出惊叫——几块雪团掉落地面,露出凹洞里倦怠的一只眼,泛着混浊的绿色投来僵滞的目光。 “唔…”她咬住嘴唇,血液募地冲向头顶,极度的兴奋使得呼吸加重。 雪团簌 分卷阅读24 簌落下,裸露在外的一只眼变成两只,又变成一张脸,接着那脸越拉越近。 ——没关系,再近一点,还可以再近一点。 庞然大物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呜…”她听见它喉咙里发出响声,就在耳边,像是呜咽。 “你…在哭吗?”韩吉小心翼翼地说,脸颊发红。 巨人张开了口,“呜呜……” “你为什么哭呢,冷吗?” 巨人扭曲着脸,“呜呜呜……” “你回答不了吗,你是谁呢?” 巨人露出牙齿,“呜呜,呜呜……” 韩吉的目光透过镜片闪出一道光线,笑了一声,咧着嘴按下控制杆。 “哼,才不会让你吃了我。” 诶?不动!?她又迅速按了两下,心中猛地一沉。是故障。 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腥臭和潮热一齐涌向她。来不及了,她想,是脖子先断还是脊柱先折呢。过于专注思考死法,以至于没有听到瓦斯喷射的响动。 啊,是脖子。一个狠绝的力度从颈部传来,接着她的脊背在雪地里擦出一道准确的弧线。 利威尔放开她的后领斜了她一眼,“打扰你跟巨人谈情说爱了,但我猜你还不想死。” “咳咳,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韩吉从地上爬起来,抖落钻进脖子里雪,“你居然没直接削了它?” “想让你的部下顺着蒸汽来参观你的蠢样?”利威尔颦着眉,“还是想因为违抗命令接受处罚?” 韩吉的嘴角向下弯了弯,突然朝利威尔扑过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稳准狠的架势堪比一头奇行种。 奇行种,后来利威尔这么叫过她好多次。 可最后他就再也没喊过了,包括混|蛋四眼也是。还是有些怀念啊,多年后的韩吉偶尔会这么想。还是有些怀念的,那个大家都在的过去。 “调查兵团训练回来了!”城门开启的钟声响了起来。 斯托海斯区凭水依山筑城,邻水的一面在河边留出余地设立码头,湾泊渔船和货船。船下行时运送水产、□□、松油和杂货,上行则运布匹、青盐、粮食和游客。 这会儿,城中主街的两旁,站满了闻声而来的居民,他们中间有不少人神色期待,迎接着归来的士兵。 “哥哥要喝甜酒吗?”“好神气的马!”“长官来我家里坐坐,新打的鹿肉。” 在罗塞的四个瓮城中对调查兵团风评最高的,由数南北。845年以前,壁外调查的频率约是两年一次,那时的斯托海斯就已经是兵团出墙的重要据点。而埃尔文成为团长之后,才根据巨人活动的规律开创了冬季调查的先例。 “有小孩子混进马队了,注意点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利威尔把一个跑到马蹄前面的小孩拉到路边,“喂,很危险。”他蹲下来按着小孩打了补丁的肩膀,那孩子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向往的神色,眼睛放光,嘴巴也合不拢,呆呆地望着他他。 “这是…那个利威尔兵长吗?”“调查兵团的王牌!”“真的是利威尔!”“哇,你们快来看呐!”几个路人涌了过来推搡着嚷道。 利威尔松开那孩子,垂下眼转身离开了。 像是算准了时间,马队刚一回到营地便起了大风,日头隐在云间,乌青的天落下鹅毛般的雪片。 利威尔把马牵进棚里,放好草料和水桶。将将一刻,地上便积了一层薄雪。雪花迎面吹来飘向他的发梢,一粒一粒落在他的肩上。 这一粒一粒的雪花,不论多么细若尘微,聚集起来也会变得沉重。 纷纷扬扬的雪片荡在天地之间,墙壁也好,巨人也好,在这大雪中,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见。 他拍掉身上的雪踏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训练结束的士兵一回到营地,就聚在餐厅里烧水泡茶。有看着柴火的,有去拿茶杯的,不知道谁从哪里弄来了几块方糖,士兵们一哄而上闹着争夺起来。凯迪见状,把自己的糖盒子拿来分给了大家。 冬季调查几乎为零的伤亡率,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久违地放松下来。 炉火上的水滚滚翻腾着,轻快热烈的谈话像四处飞溅的火星,在不同的角落里将这里的空气也烘烤加热。冬日里围着火炉喝一杯热茶,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享受。 大家谈到土壤海拔对茶叶的香气的影响,凯迪便略微多说了几句,有人回道,“凯迪因小姐对红茶很有研究啊。” “一般。”凯迪答,“我通常只喝绿茶。” 这时,又一个道,“兵长是红茶的行家,兵团里没人能比得上他。” 这一点凯迪自然是注意到了,利威尔对于红茶的喜爱表现在他喝茶时的专注和难得的和悦神情上,并且他很少指使别人为他泡茶,据说没人能做到让他满意。 “兵长那简直是痴迷。” 这句话飘到利威尔耳朵里时,一切都迟了。虽然调查兵团一向不兴礼仪等级那一套,凯迪还是感觉到方才插科打诨的同座人都突然蔫了,朝兵长打过招呼以后,便不再敢探寻他的行动,全都收起声音小声喝起茶来。 利威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帮人见了他都像见了煞神,只好独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就不该进来。 接着,一杯红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喝一下。”凯迪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我泡的茶。” 利威尔握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不好喝。” 凯迪感到备受打击。 “我不喜欢在茶 分卷阅读25 里加其他东西。” 这样就明白了,糖和牛奶都是不要的,凯迪默默记下了。 利威尔放下茶杯,又说,“不过,茶叶是很好的茶叶。” 这很有意思。凯迪的兴致被勾了起来,在他的对面坐下,慢慢地说道,“听说这泡茶的水,以出身地点分为上中下等。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尤以清泉,初雪,晨露为最佳,你怎么看?” “无所谓水流的地点,水质本身才是关键。” “茶具的选择,按材质品类从上到下,银器,紫砂,陶瓷,竹木,你怎么选?” “白瓷。既干净,又最能显出红茶本来的颜色。” 凯迪的睫毛蝉翼般闪动一下,“你…为什么喜欢红茶?”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认为喝上红茶,总有一天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利威尔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他人的往事,“再后来就习惯了红茶微苦的味道,不为什么。” 凯迪仿佛感觉到什么,但她还不能确定,她停了良久,说道,“疾苦与忧患,极乐与甘甜。” 利威尔看向她,她补充道,“茶叶本身的味道就是这样,不是吗?”接着她笑了一笑,“每年的四月,我都会去威斯特法镇的茶园选购第一批的春茶。” “来年……能邀请你一起前去吗?” “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请你,一定不要拒绝。” 凯迪吐出最后一句话,悬着的一颗心不安地跳动,就那么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低了低下巴,看向别处 ,说道, “再说吧。” 还好,姑且不算拒绝。 凯迪将一罐茶叶往前一推,“请收下这个。这茶,是来自茶叶起源地族人后裔的自信,比献给弗里茨王的更加上乘。” 她在利威尔有所反应之前,就连忙站了起来,“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实在撑不住了,刚才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她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利威尔看着那盛放茶叶的玻璃罐子。平时确实没有见过她喝红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话说,茶叶起源地族人的后裔…… 凯迪走后,他将杯中的茶喝干净,旋开罐子的木塞。 淡淡的桂香飘散开来,是独特的秋日味道。 第13章 冬季调查篇 千仞苍茫绝壁下,晦暗的山林间,是动物的栖息之地。越过缘山而绕的冰冻河流,山间坐落的人家越发寥寥。 凯迪牵着马,同十几个调查兵一起,循着老猎人的足迹前行。 领头的人是嗜酒如命的吉尔迦,这个面容方正,剑眉虎眼的汉子,出生在北部乡间的猎户家庭。擅长那种原始,生野的狩猎方式,同贵族热衷的高级娱乐活动不同。 所以前日弗里克斯找到凯迪,邀请她来打猎的时候,凯迪本想拒绝。可听到侧旁的新兵两眼放光地嘀咕着鹿和野猪。她便对弗里克斯坦白说没有猎犬和猎木仓她半只兔子都捉不到。若不嫌弃,她便乐意前往。她知道,平民没有猎鹿的许可。 但当吉尔迦说计划瞒着上司时,凯迪还是当紧地皱了眉。吉尔迦解释说,团长特别强调了待命并不是休假。士兵在待命期间需要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是不容置疑的。 打猎存在一定的风险,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也需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信心让兄弟们一根汗毛都伤不到,他信誓旦旦地说,背袋里的黑色箭羽如铁片般光滑锋利。 马队从斯托海斯一路向罗塞境内的山区行进。布置陷阱,沿路选择合适的位置放好白菜做诱饵,吉尔迦运筹帷幄的架势让人放心不少。 凯迪告诉他们,通常贵族狩猎时猎犬咬住的野兔和狗獾最终是要放生的,引来一阵嘘声。 “他们多半只是享受追逐的愉悦感。” “班长,我们也要放了吗?”一个名叫布吕克·卡恩的新兵呼着白气转头面对班长,略显稚气的脸庞上满是遗憾。 “放?那你就等着吃草吧。”吉尔迦朗声答道,余音回响在森林里。 一阵哄笑间,有人模仿着小动物的惨叫声,据说这样可以吸引附近的红狐上钩。 “但正真的猛兽像熊或者狼,都是雇佣的猎人来杀,他们没有胆量追着熊跑。” 凯迪话音刚落就有人放言道不打只熊就白来了这一趟,不知谁回了句就凭你这熊样?又引得众人哄笑成一团。 说话间,他们到达了一处山峰的平整地,越过山下深绿的树影,视线的远处,一丛排列整齐的黑点在训练场的空地上移动。 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即刻围过来朝下望。吉尔迦既兴奋又悲痛地说道,“训练兵的冬季拉练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过得太TM惨了。” “话说,这是第几期训练兵了?” “一,二,三……”新兵布吕克扳着手指说,“104期啊。” “让我想起自己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弗里克斯说。 吉尔迦目视前方,一把拍在弗里克斯的背上,“你说,他们中有多少会选择背上这双翅膀。” 弗里克斯笑笑,“啊,会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傻|逼。” “哈哈哈,你不也是。” “老子不出墙的,埃尔文让我砍巨人,你信不信我明天就不干了。” “不信。” 士兵们互相打趣训练兵时期的往事,凯迪借机会问道有没有谁与利威尔同期。 大家连忙说没有,接着新兵布吕克支支吾吾接了一句,“利恩小姐好像总是特别关注兵长。” 凯迪听罢,低了低下巴,抿嘴一笑,回 分卷阅读26 答道,“没错,是这样。” 布吕克·卡恩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小姐平日里同高层走得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但她对兵长的态度是在他不懈努力的观察下才得出结论的。她就这么大方地承认了,没有掩饰什么。 他不禁停住了脚步,看着凯迪的背影发呆。吉尔迦从后面走了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气馁,好好干,等你晋升到三条杠,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小姐来倒贴呢。” “唉,不会有了,这样好的不会有了。”布吕克目空一切,面若土色地说道,颇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架势。 “我觉得兵长有个女人对我们是好事。”弗里克斯拽住马停下来,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兵长从来不跟我们出去鬼混,长期以来某方面需求得不到解决,脾气才会那么暴躁。” “说什么呢。”吉尔迦笑着打过来,“拳头还没吃够,回头喊兵长再赏你几下。” 弗里克斯单手推开吉尔迦,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我是真觉得凯迪因小姐很不错,配咱们兵长他两谁也不吃亏。” 说着,看向凯迪小声嘀咕了什么,吉尔迦笑着斜了他一眼,大声嚷道,“你还真是嘴上没把门的,意 | 淫什么呢。” 弗里克斯挤眉弄眼说着,“是真的很不错,哎你别不信,我见得多了,兵长绝对喜欢这种……” 这两人笑嚷得实在太厉害,凯迪回头望了一眼,不知道什么事让他们那么兴奋。 弗里克斯马上就住嘴了,抬了抬手,咳了一声,说道,“凯迪因小姐,我支持你。” “……”凯迪有点懵,不知道哪接着哪,呆呆地应了句,“哦…嗯。” 旁边的布吕克一字不落地听完,脸早就红成了一片,瞪着班长和马倌,说道,“太太太坏了你们!” 浓密的云层均匀地贴在头顶的天幕上,浅灰的云层与冷白的积雪将天与地分置成上下两层极其相似的宽广平面。循着冰崖顶端的人迹前行,凯迪哆嗦着打了个冷颤。 吉尔迦判断附近不是大型动物的活动范围,他们便拴好马匹,接下来的流程是分头寻找小动物的踪迹。弗里克斯本想同凯迪一路,但凯迪执意表示自己可以,不需要特殊照顾。 吉尔迦便将一把猎木仓挎在凯迪肩上,说道,“集结的信号会放出强光音弹。”他的心里有些顾虑,毕竟凯迪是有身份的阶级,又不像这些糙汉子一样经得起摔打。 凯迪点点头,把枪背好,她一向对武器不甚了解,只知道扣扳机,出子弹,打不打得中就是听天由命了。 凯迪选择了一条深入松林的小路,但她不打算走远。 直立高耸的松树林有一种威严的氛围,阴天本就淡薄的天光在这里被树冠反射成深沉的灰绿色。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腐叶和湿滑的冻土上是正在融化的积雪。 就这样走了几分钟,凯迪看到树林尽头白色的光亮,她朝那里走去,很快便闻到冷空气贯穿而过的味道。她不禁抬头望去,很多松树一团团簇拥的密集针叶波浪般向上涌动。 凯迪发觉自己正位于一处崖地的顶端,被崖壁阻断的冷风在这里形成了自下而上的气流特征。 她向前迈了几步,山崖下的景色伴着迎面吹来的冷风,一点点出现在脚下的视野边缘,崖壁的高度目测有二十多米,十分陡峭,像被巨大的锋利刀斧劈就而成。 这时,她忽然听到树林的近处有生物活动发出的沙沙声,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树干的顶端螺旋向下移动,它的速度非常快,像是急速坠落,最终轻松一跃,下落在雪地里。 待到它终于不动,凯迪凝神一看,是一只棕黄色的松鼠。 松鼠的双手举在下巴上,像是作揖的动作,乖巧的很。毛茸茸的大尾巴弯曲着贴着圆鼓鼓的后背,尖端的绒毛竖得很高。 它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凯迪,好奇地歪了一下头,尖耳朵也跟着抖动一下。凯迪瞬时便被它灵巧的姿态吸引,心生喜爱。 凯迪蹲下来,这样就能更加接近它。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放在雪地上,轻声说,“过来,小家伙。”生怕惊吓到它。 松鼠待了一刻,迈开了小脚丫,凯迪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凯迪肩上的枪带滑了下来,卡啦一响,那小家伙立马像被箭头射中,募地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凯迪并不知道这松鼠对人类武器发出的声音如此敏感,她低下头去摆正枪托,想把肩上的带子扶正,重新背好。等她再回过头,那小家伙已经不见了踪迹。 凯迪四处张望一番,转过身面向崖壁。奇怪了,它可跑的真快。 吱—— 嗯? 凯迪刚回过身,便感到胸口受到一个猛烈的力量撞击。她毫无准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踩到地面。 糟了。踩空的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顾不上有其他反应,心中猛然一慌,甚至没有机会喊出一声,便感到脑袋朝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接着便是漫长的黑暗。 凯迪记得,第一次恢复意识时,浑身都像针扎一样在发麻,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有人在喊她,长长的声音,很多声。 她想开口回应,想让嘴巴动起来,可是除了呼吸,她的身体仿佛被困在另一个空间,完全没有反应。但从侧脸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她明白自己还有感觉,仍然活着,只是暂时动不了。 下一次再有意识时,小腿和肩部都在剧烈地发疼。她仍然动弹不得, 分卷阅读27 只能呼吸,呼吸。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耳边的雷鸣,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过了良久,渐渐的,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 她终于张开了眼睛,努力平复着,忍着疼痛缓慢挪动胳膊,压在下面一侧的脸颊因为长时间接触冰冷的雪水而失去知觉。她撑起上身,眩晕使她的每个动作都很缓慢。 就在这个档口,凯迪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在崖顶上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突然消失的松鼠又一跃而起,在空中向她飞来,迅速地伸出自己的小脚丫,一脚踹在她的胸膛上。 她是被一只松鼠踹下山的,凯迪想通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终于可以自如地活动,便尝试着喊了几声,空谷报以回响,而后恢复一片死寂。 她找了个位置坐好,抬头向上望,心中思绪纷涌,“我所处的位置靠近崖壁,确实不容易被方才来寻找她的人看见,他们曾经在这里寻她不见,因此不能寄希望于在原地等待救援,很难想象会有人再一次折返回来。必须自己寻找出路才行。来时的路上,马匹在人迹罕至的地区足足行走了有两个小时,才到达上山的入口。此时所处的位置,必然在来时山峰的背面。” 但同时她开始想,如果走错了方向,该怎么办?如果整夜都走不出这林子,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可她必须走起来,去寻找出路,只是等在这里,入夜以后她会被冻死,为了能够回去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凯迪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各处的疼痛都稍微消除了一些,还能走路。她用手扶住枪托的弧线,心想,“我有一把猎木仓,枪里有子弹,如果遇到野兽我有机会可以摆脱。马匹行走的速度大约是人类步行的三倍,只要确定了正确的方向,就有得救的可能。” 可是,正确的方向在哪里?凯迪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里,人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LIE QIANG啊啊啊啊啊 第14章 冬季调查篇 凯迪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空软的雪地上,从她迷路到现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她渐渐感到靴子里的脚趾开始发疼。 四周是千篇一律的树林,生长茂盛,铺天盖地。她希望能寻到一个树桩或是一颗孤立的树木,这样说不定可以大致判断南北的朝向,可山岳地带的地形过于复杂,这种方法并不有十分的把握。 她从林地走向雪原,又从雪原穿过林地。有好几次,她都在心里祈祷,越过这座山坡会有人家出现。可茫茫的雪原反射出的单调白光又一次次令她陷入失望。即使能遇到几间为猎人预备的木屋也好,大约房间的朝向也是向阳坐落。 可是凯迪什么都没有遇到,她把捏在手里的怀表放进口袋里,干嘛不买一个有指南针功能的怀表呢,她愤愤地想着。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停下,即使走向了相反的路线,只要遇到人家就能够安全。 漫无目的的路程,让她的膝盖越发僵硬,而她的心脏始终悬在空中,有些悲观的不适情绪令她的神经绷成一条敏感纤细的线。任何不利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丧失信心。 就在这时,一些淅沥的水流声确实地传进她的耳朵。离上一次脱离林地已经过去了很久,原处的水流声在空旷的雪地里格外明显,她加快了脚步,朝不远处的林地走去。 步入树林不多时,她发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裸露的黑褐色岩地,一股刺鼻的味道闯进她的鼻腔。她看见不远处的树木间,好似有水雾缭绕升腾,一些鲜艳的橘黄色岩石若隐若现。 她继续朝前走,她找到了一处温泉。凯迪踩着钙化斑斓的泉边蹲下,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温暖的泉水。热流在她的身体里激起一层浪花,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无奇不有。 薄水覆在黑色的岩地上,岩石层叠向下排列而去,被水流冲刷得十分平缓,没有棱角。凯迪解开棉靴的带子,把裤腿抽起来露出一截小腿,此刻顾不上那么多,她的脚疼的要死,接下来还要走很多路。 她小心地把一只脚伸进泉水里,先是脚趾,再是脚掌,最后终于踩在水中,而后把另一只脚一下子放进水里。 温暖的泉水亲吻着她的脚背,疲惫紧张的神经融化在弥散的雾气里,一时间凯迪沉浸在这恩赐般的感动中。她走到泉水中央,开心地踢起一朵水花,溅落在石缝涓涓的细流上。 淡蓝色的温泉水淌过白雪和苇草,浓烈的硫磺味也变成幸福的因子,袅袅雾气将现世温柔地剥开,凯迪独自一人置身在这自然的馈赠中,感受到一刻纯净的愉悦和难得的安宁。 而后她挪回池边,静静地坐下。现在可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我得尽量保存体力,凯迪盯着水面中的倒影告诉自己。 缓慢的流水被没在水中细长饱满的小腿分开,拂过她的圆而小巧的脚踝。凯迪轻轻动了动脚,觉得很舒服。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穿上袜子和棉靴。经过休整,身体暖和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沿着水流的方向继续行走。泉水的支流流淌在树林间,渐渐分成很多股,又在林子的边界处汇入一条较宽的水面。脚下的浅水静静流过,高大树木的肃穆感让周围的空气逐渐冰冷。 忽然她听到树叶猛烈相撞发出的哗哗声,还没抬头便感到一团阴影快速移动着。一声凄厉的兽叫声让她定在了原地。 凯迪不自觉地 分卷阅读28 屏住呼吸,下意识去摸抢,一个有力的翅膀扫过她的头顶,绕着她的头飞了一圈。 眼前树林外的天光忽然一暗,一只巨大而健硕的雪地雕落在了树枝桠上,树枝因承受的重力向下弯曲。 凯迪看着这只鸟以一种颇为神气的姿态栖息而下。方才与松鼠的过节涌上心头,有些不爽,她把枪杆握在手里,对那只雕说,“我问你,哪个方向可以回去?” 她说话的时候,那雕只用一条缝一样的黄眼睛盯着她,那种无动于衷的冷冽目光让凯迪警惕起来。她懂了那眼神。 “我是来打猎的。”她大声说道,用两只手将枪杆托起,“可我什么都没打到,一发子弹都没用上。” “所以你不应该生气。”她微微低下头看它的反应。 “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可以吃我的肉,啄我的眼睛。但是现在不行。”话音落下,枪口已经被端成瞄准猎物的角度。她重复着,“现在不行。” 巨雕胸前白色的羽毛被圈在准心的缺口中,凯迪盯着它强壮美丽的身躯,说道,“到底哪一边才是猎物?” 就这样僵持了漫长的五秒钟,凯迪只在那期间进行了一次呼吸。 而后,她的手指慢慢离开了扳机,手臂的力量撤去,放下枪,背好枪,走出了树林。 跟松鼠的过节还是要找松鼠算账,她发觉或许那只雕对她并无恶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恶意,毕竟它还什么都没做。 凯迪步入空旷的雪地,流水的形状在雪地上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上游的尽头,一块白色的石碑跃入眼帘。 凯迪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洛茵河流之源 凯迪放下茶杯,靠近地图最下的边缘,一小行显眼的红字吸引了她的注意——洛茵河流之源。 洛茵河的河道在地形图上用天蓝的颜色从最下边一直延续到图纸的最上边,弯曲婉转的支流,和仅在最初弯折一次,而后都近乎笔直的主河。 如此这样的画面,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凯迪。记忆中的图形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天上落下,无形地覆盖在地面上。 她抬起头与天空对望一眼,大笑了几声,开始复原自己的记忆。 左边,两座山的谷地,高程线稀疏,并不算高。她转头看去,两座圆润如少女双乳的山峰,拥抱着一座可爱的山谷。 她笑了起来,初生的洛茵河水在她面前横流而过,她朝右手的方向转去,不会错的,沿主河道绕过这座山峰,接下来的去向就是正北。 北向再上是人字形的石岩湖,左上西北是一片平面呈三角形状的伐木林。 再上方,是…… 利威尔。 啊,那个时候利威尔就坐在她的对面,地图的那一边就是他。他现在在做什么呢?等回去后被他知道迷路的事情,一定会被认为是糟糕透顶的人吧。话说,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凯迪的心情又莫名地跌倒谷底。但她很快便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还足够清醒,很清楚要与脆弱的意志做斗争。 右手两点方向就是东北,她告诉自己,正对着斯托海斯。 那里有回去的路。 天色变暗的事实,是凯迪突然之间意识到的。 漫长的路程,机械的行走动作,使她的感官逐渐迟钝。当她又一次将腿从积雪中抬起的时候,一阵狂风掠过原野。表面的一层积雪被风卷起,仿佛获得生命一般向前呼啸奔腾。 天色以很快的速度持续变暗,不多时,便落起大雪。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凯迪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她抬起手臂想挡一挡风雪,可雪粒还是持续不断地打在脸上,她只好艰难地眯起眼睛。 她摸出怀表,得知从洛茵河的源头到现在已经连续走了两个小时。而现在,恶劣的天气使她不得不放慢脚步。 在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凌冽的寒风中,她发觉自己开始神志不清地发烧。 她走到一处山坡的背面,捧起积雪洗脸,从树叶上摘下一些干净的雪放在嘴巴里,让它们变成水然后吞下去。 她慢慢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坡休息。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山、水、树、雪,仿佛都在风中肆意生长。这一切都使她的心更加混乱、空洞、难过。 她想到离家许久,得罪了父亲,现如今又陷入这样的境地,不禁心生寂寥。她又想起院子里的秋千,书桌的一角,爬着藤蔓的阳台,甘甜的井水,和结果的樱桃树。 如果我是一棵树,我就能承受所有的痛苦,她想。如果我感觉不到,我就能一直走下去。她告诉自己,我的身体还可以承受,脆弱的是我的精神。因此,她又迈开脚步。 暴风雪继续着,凯迪的脚步也继续着。 崭新的马具在太阳底下发出皮革的香味,一个黑发的小女孩牵着她的手,对她说,“凯迪,你得学会骑马。” 可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凯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些红的,黄的,白的,橙的细长花瓣浮在空中。 她摔断了肋骨,已经不记得是在哪个微风习习的午后醒过来的,只记得身边淡淡的千日菊味道,和芙莉妲红红的双眼。 “我们不学骑马了。”芙莉妲说。 “我们得学。”凯迪回答她。 芙莉妲守在她的床边,她躺了三个月才完全好。后来她们当然是学会了骑马。她不知道为何会想起这些,好像生病时候的感觉也是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凯迪抬起头,恍惚间看见远远的天边,悬着一轮小小的淡黄色的 分卷阅读29 圆月。啊,月亮,她想……可怎么会有月亮,这是暴风雪天。 而后她突然激醒般反应过来,不是在天上,是在地上,那是地上的一轮黄色的灯光。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忽然前倾,几乎将自己绊倒,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此刻她的身边是悬崖,被崖壁挡住的风雪变得小了一些。微弱的灯光在狂暴往复的雪粒中摇曳,若影若现,看不清晰。 而与此同时的崖壁上方,一个金发的女孩拖着体力不支的同伴。 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孩,用阴冷的口吻质问地说道, “你果然,根本就不想要救达斯吧?” 第15章 更新说明 正常情况下周更~ 实在太忙也有码不了字的情况,欢迎养肥。 第16章 冬季调查篇 克里斯塔·兰斯的目光从厚厚的帽子边沿直射出来,带着阴沉,恐惧的力量。 尤弥尔的一番话好似击中了她的灵魂, “我,偶然地得到了第二次的人生。因此,我重生了!” “我要继续用这个名字活出我自己的人生。这就是我一生的复仇。” “与此相比,你又是怎样?打算自杀,完全向他们屈服,你就那么想取悦那帮当你是碍事的人的家伙吗?” 尤弥尔大吼着, “你为什么要将那股杀意对着自己?假如你有这个气势,你连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改变吧!” 克里斯塔看着尤弥尔,慌张而颤抖, “…做……做不到啊……哪怕是现在…也肯定没有让我们三个人都得救的办法。” 在这样恶劣的暴风雪中,如果不放弃快要断气的达斯,选择先走,拖着他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不单救不活他,连自己和尤弥尔的性命都有危险。 “有。”尤弥尔说。 她大步朝悬崖边上走去,伸手一指,说道,“那一点灯光,就是这片悬崖之下的基地。在这里把达斯扔下去……假如运气够好,能够毫发无伤地掉下去,而且如果掉下去的地方有人发现了,那他就有可能得救。这家伙就只剩这条路可走了,假如奇迹没有出现,那他就只能在这里变成冰冻的节草虫。” “这样他只会掉下去摔死而已!” “少废话!”尤弥尔不顾克里斯塔大叫的反抗,一把手将她抱起来,朝下山的坡路用力抛了出去,“由我来干,你先走。” 克里斯塔被扔在下坡的雪地上,顺势滚落下去,她挣扎着翻滚了许久才终于扒住一颗树干,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等等!”她翻起身,发疯似的朝尤弥尔在地方跑去,好不容易才又攀上山坡。 可眼前一片漆黑的山林,使她顿时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双眼, “两个人……都不在……” 巨人化的尤弥尔从崖壁上一跃而下,用长着长而尖的指甲的手,攀住冒出在侧的树枝,双脚用力一蹬,向下俯冲伸手捞住了自由落体中的达斯。 接着,她借用侧向生长在悬崖中央的树枝,一跃一跃地降落到地面上。 正当她准备解除巨人化,从后脖子里恶心地钻出来的时候,一个半躺在悬崖底下黑暗角落的女人,使她惊了一下。 她盯着尤弥尔,后仰着身体,用手肘撑着,显然是被吓坏了。方才尤弥尔迅速下落时带出的强烈气流,将她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 她颤颤巍巍,狼狈不堪,那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怪物。 也确实如此,尤弥尔想,怪物就在眼前。也就是因为从没见过巨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所以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镇静,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吧。 她仔细观察这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浑身是雪,十分疲惫和凌乱,想必也是被困在这风雪中的。她发觉她正在盯着她握在手里的达斯看。 麻烦了,尤弥尔想。她转动巨大的脑袋看向基地的灯光处。决不能让这女人走到那里,不然的话,联想达斯的得救,她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是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看样子达斯和你只能活一个,达斯是克里斯塔拼命救下的人,所以只能…… 杀死你了!尤弥尔想。 “我……迷路了。” 这时,凯迪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开口说话了。 她竟然在对我说话,对一个怪物说话。 尤弥尔看着她的脸,惨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带着恳求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忍下手。 她是个无助又美丽的姑娘。尤弥尔缓缓向凯迪靠近,啊,真是烦,不论哪里的女人都是一样,一副需要帮助的可怜样子,麻烦的要死。 尤弥尔张开手去抓她,凯迪见状,突然一个激灵向旁边跑开,她感觉到了危险和恐惧。而凯迪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应该多么感谢自己喜欢对着听不懂人话的生物各种讲话的习惯。 真是麻烦死了。尤弥尔抬起手挡在她的面前,她毫无防备地撞在巨大的手心里,被一把捞了起来。 “啊——”她大声叫了起来。尤弥尔把她举到耳旁,斜着眼睛看她。 现在,凯迪可以与这个怪物平视,她沉重的喘气声在尤弥尔的耳边响着。她看着这个怪物的眼睛,而后她不再喊叫。 尤弥尔把凯迪与达斯放在同一个手中,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奔跑。她要把这个女人带到远离基地的安全地带,她不允许她靠近训练兵团的营地。 凯迪被握在大手中,无法挣脱,怪物奔跑时的剧烈晃动,使她头晕目眩,不知方向,她只好用手扶着昏睡不醒的另一个人。 分卷阅读30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眩晕,恶心,想要呕吐。 就在这时,怪物的脚步放慢了。凯迪趁机张望了一下,可一个摇晃又让她的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握住面前的人的肩膀,她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图案,就离她的眼睛不远——双剑盾牌。这个男人胸前有一个训练兵团的刺绣。 “唔。”又是一个剧烈的撞击,凯迪被结结实实抛到了雪地上。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积雪向她扑来。尤弥尔捧起积雪,把她埋在了松软的雪地里,然后稍稍用手压了压,便带着达斯狂奔而去。 凯迪被埋在雪里,黑暗和缺氧仿佛将她拽入深渊。她疯狂地伸出手推开周身的积雪,用脚蹬开捆绑住她的雪堆。终于在窒息之前挣脱开一个小口,雪堆向周围倒塌,凯迪弓着背爬起来,大口喘着气。 她的脖子里,袖口里,靴子里全是冰冷的雪,她剧烈地咳嗽,头昏眼花,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突然立了起来,迈开腿奔跑。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一片白茫茫的雪际,没有一棵树,一座山,没有参照物,没有希望。她又一次失去了方向。 她已经感觉不到风,风雪就要停止了。但她突然很害怕这静悄悄的一切,仿佛世间万物都可以在一瞬间凋零。 她失去了控制,终于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上。她仰面躺在雪地中,呼吸逐渐平稳,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天空积蓄的最后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极慢,极静。 我是一棵树吗?凯迪想。那么大自然想要毁灭一棵树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雷电,或者漫长的干旱。没有什么能够忤逆自然的暴虐,即使我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这自然的风雪与悬崖峭壁一样,与平原,旷野一样,都是那么壮丽,沉着,崇高,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是老天要让我死吗? 此刻,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人的一生都是在与必然消亡的命运博弈。 我战胜不了。 凯迪闭上双眼。芙丽妲,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我努力过了,现在很平静。 在我死之前,还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想一想这个世界。但我不想把整个世界放在心中,一片萤火才是我的心之所向。 她重新张开双眼。漫天的雪花向她落下,缓慢地,安静地,像是漫天的闪亮的星星向她靠近。我就要这样死在星星的怀抱中了,凯迪想,只可惜最后不能再看一看独一无二的月光。 光,是一切的奇迹。为什么有些人会自己发着光呢,我不懂。 我借着你们的光亮就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是,可是…… 一道白色的光,绽开在凯迪的泪光中,带着长长的尾巴,而后是一声悠远的声响,仿佛命运的双手将她唤醒。 凯迪用手背擦干了眼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雪地上,面向闪光的远方,像一朵转瞬即逝的烟火,又像是盛满愿望的流星。 但她知道,那是信号弹。吉尔迦说过,集结的信号会放出强烈的光亮。 那就是了,没错的,调查兵团的信号。 “喂……”凯迪多么想大喊,直到来人能够听见,但她一张开口,就发现声音是那么微不足道,又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嗓音。 又一枚信号弹升上空中,这一次的更近,凯迪凝住呼吸默数,一,二,三,枪声…… 一千米。 最近的人离我只有一千米。凯迪想站起来,但她太没有力气,背后的枪带猛地将她拽回了地面。这把沉重的枪,她背了一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不过,现在终于可以发挥它的用处了。她把枪托立在地上,对着广阔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清脆短暂的枪声响起,同时,竟有一阵风从凯迪的背后吹来。 “啊,啊,风,风,再吹得猛些,吹到更远,把我的愿望吹到更远的地方!”凯迪在心里大声呼喊。 她准备再放一枪,才发现这把枪是单发枪,只装有一颗子弹。她急得又要哭出来,也没有精力去怪怨谁,她一向看不出来武器的差别,索性把它扔在地上,站了起来。 重新站立在地面上,她感觉膝盖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她每挪动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有好几次,她都摔在地上,但是她现在有了希望,并且很近很近,所以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再爬起来。 挪也好,连滚带爬也好,这点距离比起今天走的路不算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摔倒,用手抵着地面,跪在雪中的喘气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掌撑住了她的肩膀。 凯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见这只手的主人。 而后雪就停了,世界不再只有黑色和白色。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一弯。 是你啊,她在心中说。 “你怎么样?”利威尔问她。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喘着气。凯迪想就这么倒下去,可是她不敢。所以只抬起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两下。 她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捏紧了她的肩膀。 凯迪又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和他紧锁的眉心,得救的欣喜一扫而空,突然心里就很难过。 她更急着要说话了,断断续续才把词语拼成句子,“对,对不起……让你们,来找我……” 利威尔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应该没什么事,眉心舒展了一些。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的,不过这不重要,她看起来很虚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带回去。 他把自己的斗篷给她 分卷阅读31 穿好,说道,“你不用自责。是你让我找到你的,你做的很好。” 听到这样的话,凯迪一下子就失了力气,向下倒去,她知道,现在,有人会接住她。可他的手却离开了她的肩膀,没有撑住她,所以她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而利威尔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凯迪受不了了,她吸了下鼻子,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坚强一些,可因为他的一句安慰,她的委屈和脆弱便止不住地流出来,流到心口,酸楚又甘甜。 利威尔抱着她,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利威尔想,然后对她说,“我背你回去。” 凯迪点了点头,在他的帮助下,爬到他的背上,然后就放心地睡着了。 利威尔走了一会,凯迪从昏睡中醒来,她缓了缓,小声地说,“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死不了。” “嗯,现在是死不了了。” 利威尔感觉到她在动,和微弱的气息一起。“你冷不冷?累不累?”凯迪问完,又昏了过去。这时候,利威尔才发觉她烧的厉害,额头特别烫。 不一会儿,她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说,“我看见怪物了,特别大。” 见她还有力气说话,利威尔便放心了些,问道,“它长什么样?” “长得像个人,是个女的,头发很长。”她又小声说。 这样的描述,让利威尔瞬间联想到了熟悉的敌人,接着问道,“她就没想吃你?” “她可能觉得我不好吃,她捉了另外一个人,可她也没吃他。”凯迪说。 利威尔陷入了沉思,然后凯迪又说,“训练兵团。”微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他决定不再问了,她现在不是回答问题的时候,她需要休息。 可凯迪睡得很不安稳,像是梦话般说,“我没杀那只雕,所以我们两谁都没死。” 在说胡话吗?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喂。”他轻轻喊她,可是她没再醒来。 此时,雪后的云层已经开始变薄,月光依稀照耀。利威尔在来时的路上,一言未发,这种感觉他太熟悉。 每当一个生命逝去,他都用静默来抗衡失落。被寄予众望的人总是会这样,即使与他并无关系,只要有东西在他的身边凋零,他的责任感便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折磨。 但是这一次,这样陌生的,失而复得的珍贵,竟然会又一次的出现。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小小的心跳声,隔着几层衣服,牵动他的心。她的胳膊松松地在他胸前搭着,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对他来说,还活着就好,他要求的不多。 几束灯光打了过来,士兵们焦急地走上前来。利威尔叫他们传令,所有人都可以回去了,人已经找到。 吉尔迦一看到凯迪,就急忙怀着愧疚和不安对利威尔说,我来背吧,兵长。 可利威尔没搭理他,继续往回走。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很糟,兵长一定很生气。好在贵族小姐回来了,他们不用替团长烧香了。 回去以后,凯迪烧了一夜,半睡半醒两天后才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凯迪在雪地里打了三百六十个滚之后终于平安了,我都想给她鼓鼓掌。请签收您预订的抱抱和举高高。 尤爷说,举高高放着我来,看在她是个可爱的小姐姐的份上。要是个臭男人,我搞死他啊喂。 第17章 冬季调查篇 凯迪掀开盖在身上的干净被子,用手撑着将双脚伸下床边,趿上鞋子,站起来转过身,弯下腰把枕头和床单拉拉整齐。 太阳白而清明的光亮均匀地充满房间,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这个午觉睡得有点久。 她懒懒地挪到窗边的大木桌旁,这张方桌是用整块的原木加工而成,就产自林木遍布的斯托海斯当地。 桌子的右边堆放着几块很薄的木板,上面放着一把切刀,刀片的背部用细布条仔细地缠了好。左边是几张草图纸,叠放在一起,最上的一张,用铅笔线层层叠叠勾了一幅三点透视图。 凯迪把当中保护图纸的绒布掀开,放到一旁,开始她的工作。 昨天,她刚恢复清醒,就接到了建设部下发的工程款可以提前预支的消息。这代表着她的工作节点向前推移了很多。因此她并没有等待身体完全恢复,就开始做调查兵团特罗斯特总部方案的最终梳理,绘图和制作模型。 凯迪的刀工不太好,主要是手腕的力量不够。切割木板需要非常用力,很容易使一块新刀片的尖端迅速磨钝。 凯迪调笑做模型是一个体力活,她常常因为用力过度而使手部的虎口被压得通红,甚至磨到破皮。 按照尺寸切好的薄木板,会被组合连接,搭成小房子,用来表达建筑的样貌和各部分的连接关系。 现在,基址模型上的四边都放好了木板造的房子,分别作为办公楼和兵舍,四面围合形成内庭。东面平接二十米宽的绿化带,凯迪用捡来的松叶尖洒在上面,示意植物。一街之隔处,是货运横通的河道,凯迪在上面放了一个纸折的微型帆船。俨然一个小小世界。 凯迪俯下身,手里握着墨线笔,看着她的图纸。 马棚安排在临河的东南入口旁,内庭院面积大约一千五百平米,解决疏散和日常活动需求。西南入口直通西侧的训练场,灰墙围合。模拟训练基地由于特殊的地形要求,需要另择基址。 “那么瞭望塔就只能放在南侧,空出西南和东南角作为主次入 分卷阅读32 口。”凯迪喃喃说道,“塔,塔……我记得特罗斯特区的建筑限高是35米。”接着换了一支铅笔,在图纸上标注了一番。 凯迪抬起头,窗户的那头,几个士兵正在雪地里玩雪。 将近年关,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即使是调查兵团,也难得的不用训练。 她看见一个瘦高的栗色头发的男孩跑过来,招呼着说了什么,几个士兵全都兴高采烈迎了过去,一道走了。 凯迪把目光收回到她的图纸上,总的来说,她是个十分专注的女孩,但这种倾向,近来却在悄然发生改变。 与调查兵团的士兵结识之初,不少人认为她是一个性格冷淡的小姐。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她做很多事情都带着一种自信和骄傲,说是不可一世也未尝不可。 但时间久了,很多人便发觉她的冷淡并不针对于人,比如她可以在画图的时候几天不出房门,眼里看不见任何其他事情。 她专注于自己在意的事,再比如打牌,仅仅是打牌本身,输也好,赢也好,她从不在意,她似乎更喜欢赌花生米。可士兵们才不屑于赌花生米,这倒给凯迪出了难题,也表现出了她对人极好的一面。 每当凯迪运气特别好的时候,她便打得有些焦虑。有一次,几圈下来,手牌翻了足足十六倍,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瞅着牌桌上另外几个一副要死的脸,硬是不露痕迹地扯平输了两倍出去。 赢钱的几个傻呵呵地高兴,安慰凯迪胜败乃兵家常事。 凯迪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下次,再打啊。” 作为男人,士兵们都喜欢这个女孩,潇洒大方。但又与喜欢身边的女兵不一样,调查兵团的女兵是飞驰沙场的战友,值得尊重。 而凯迪,她是另一种颜色,让人相信美好的东西可以永存,让人暂时忘了疼。 这会儿,凯迪正在一张牛皮纸上画砖墙的纹路,她要用纸卷成一个圆柱的筒体来表示模型上的瞭望塔。画好以后,她伸手把刀片摸了过来,用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紧紧压住钢尺,比着多余的部分很快地划了下去。 啧,这块刀片又钝了。她望着切坏的牛皮纸,把刀丢在一边。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叩门的声响。 凯迪走过去打开门,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小桑丘!?” 小仆人桑丘仰起脸,灿烂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先进来吧,进来再说…”凯迪说道,“什么?你说埃瑞来了……现在就在镇上?” 凯迪转身回到房间,一面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和斗篷,一面说,“怎么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她跟着桑丘走出了房间,穿过走廊,钻进马车里。 大约十几分钟,他们便到达了镇上的一家宾馆。 凯迪满腹狐疑地跟着桑丘穿过大堂,走向宾馆的会客厅。虽然斯托海斯距离埃瑞的府邸不算遥远,但直觉告诉凯迪,埃瑞来到此处一定不是为了观光。 果然刚一打开门,凯迪就看见了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身着常服的埃瑞少见的低调,他俯下身看着一位棕色头发的男孩。他们的脸离得很近,似乎只有摇摇欲坠的五厘米。 这时,埃瑞将手放在了男孩的耳边,捧起他的脸,深深地望向男孩的眼睛,像是想要寻找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埃瑞,你在做什么?”凯迪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发自内心地问道。 突然,她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呃。”她一个踉跄差点磕到高窗突出的阳台上。 “艾伦,你有没有事?” “艾伦,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艾伦!” 桑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女孩。那女孩被人一扯颇没好气地转过脸,眉眼一凌。桑丘被这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一瞪,居然害怕地松开了手。 凯迪看见三笠,三笠也注意到凯迪,她们两同时愣住了。 虽然凯迪卷了头发,但是她明显东洋人特征的脸庞还是让三笠止住脚步,认真看向了她,停了两秒,三笠冷冷说道,“抱歉。”然后用方才那毫不客气地语气问道,“你们要对艾伦做什么?” 凯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凭着对埃瑞的信任,她脱口而出道,“不做什么。我们没打算对他做什么。” 这女孩……虽然军队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酷女孩很多,但如此英气逼人的着实少见。最重要的是她黑色的直发,和那张脸,凯迪不由皱起眉。 大概她们两现在的气场都不太友好,桑丘又完全不知所措,埃瑞不得不放开艾伦,对身旁的家仆说了些话,又转回来对艾伦说,“艾伦,谢谢你,你可以走了。我想我是搞错了,很抱歉打扰到你。” “不,没有帮到您。我看到您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苏醒……也没有任何您诉说的记忆,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艾伦抬起头对埃瑞说。 这时,三笠开始走向埃瑞,依然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对艾伦做什么?” 艾伦有些垂头丧气地扶住额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请他来的这个男人身份高贵。况且埃瑞对他非常客气,他也愿意帮助埃瑞。倒不是说三笠看不出对方是位大人物,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令人无奈。 凯迪看着一脸无奈的棕发男孩,他的样子约莫十二三岁,与那女孩一样都身着训练兵的制服。这时艾伦那双翡翠色的大眼睛也正好看向了凯迪。 凯迪有些同情他,没有哪个青春期的男孩 分卷阅读33 愿意被同龄的女生这样护着,是女朋友吗?凯迪想,活像一只护犊子的小母牛。 艾伦仿佛从这个漂亮姐姐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自尊心有些受挫,他的眉尖动了一下,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够了,三笠!他们都说我可以走了。”接着腾地一声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道,“走了。” 三笠怔了一下,就低下了头,拉了一下自己的围巾,轻声说道,“好,艾伦。”戾气和女战士的风采顿时消失,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嚯,凯迪当下倒是有些明白了小母牛是怎么被驯服的,大概这男孩,是只如假包换的野兽。 这倒很有意思,凯迪颇有兴趣地思考了一番,问道,“小子,你叫艾伦对吗?” 艾伦发觉这位姐姐眼中对他的不屑和同情已然消失,便挺起胸回答道,“耶格尔…艾伦·耶格尔。” 凯迪笑了一下,说道,“真正的…猎人吗?” 艾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凯迪看着艾伦和三笠离开的背影,久久挪不开视线。他们身后的两个家仆将会把他们送回训练兵冬季拉练的驻营地。 凯迪若有所思地问埃瑞,“那个女孩……” “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埃瑞回答。 “可是……” “也没有世族关联,你放心。” “怎么会……” “她的家族是被王‘流放’的家族。” “‘流放’是什么意思?”凯迪抬起头看向埃瑞。 “就是抹杀的另一种说法。” 凯迪不再出声,沉默在空气中流转。 “你在想什么?凯迪。”埃瑞挥手示意桑丘出去。 “我在想下一个又是谁家?”凯迪说。 “你一点都不适合去想这种问题。”埃瑞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 是吗?凯迪没有接话,她很清楚埃瑞对她的看法。保持天真——也是她愿意主动去做的事。 “凯迪,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已经完全好了。……咳咳。” “不要太勉强了,工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埃瑞担心地看着她。 凯迪摆摆手,无所谓地笑笑,接着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埃瑞这才开口说,“最近的市场有些不太稳定,我需要收购一些不动产资源。其中有一栋别墅有些拿不准,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看上的别墅在哪里?” “罗塞东南的公共开发区,原本是温斯莱特勋爵的资产。” “设计师是谁?” “一个叫勒·哈尔都安的人。” “没有听过呢。” “所以想找你来给我一些建议,怎么样凯迪?” “好。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安排。” 桑丘从门外回来,用双手向埃瑞呈上一个淡色的精致方盒,巴掌大的盒子上系着银色的丝线。 埃瑞将盒子递给凯迪,“给你。上次走的时候,你大清早问我要的东西。” “多谢,埃瑞。”凯迪接过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丝线系的银色蝴蝶结,甜甜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有意思的是,凯迪看104期是小孩,利威尔看凯迪也是小姑娘。这几波人,还是有那么些年龄差的。 这一篇的剧情总的来说是以几个女孩子做支撑的。进巨的女孩子都发着光,女孩子可爱,美丽,柔软,强大。我→特别能理解男生为什么喜欢女孩子。 男人和女人互相吸引,BG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各有差异又相互协调,疯狂又勇敢的结合,是上天的杰作。 再过几年凯迪就可以和利威尔有以下对话了, “哇,你那个侄女什么时候跟猎人小鬼结婚啊。我觉得她真的很喜欢他诶。” “……你不要多管闲事。” 第18章 冬季调查篇 告别了埃瑞,走出宾馆。这两天躺的有点久,凯迪决定从宾馆步行回到疗养院的营地。 居民将积雪清扫堆积在道路两旁,雪橇缠上了红色的绸带,发光的金色铜球挂在酒馆门前的松树上。 凯迪走过甜品店的橱窗,小孩子追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礼拜堂的颂歌飘过屋顶和烟囱。没多一会她就走到了营地前的那条街。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坐在侧门的台阶上,好巧不巧,正好不用再去找他。 利威尔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拿着他的刀柄,另一只手里是一块白色的方巾。阳光在他的刀片上流转,他在专注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宝贝装置。 凯迪慢慢走过去,她的后背凉凉的,心却热得发烫。近来她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敢跟他说话了,每一个开场都要耗费一些勇气。 尤其是今天,自从那一晚失去知觉过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 利威尔听见有人靠近,抬起眼看了一下。凯迪酝酿好表情准备笑一个,可他又低下了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擦他的刀刃握把。 这让凯迪瞬间进退两难,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怎么可能折回去。 “今天不是不用训练吗?”凯迪故作轻松地说道。 利威尔还是没抬头,回答道,“拖了三遍地,实在没事做。” 凯迪站在那里,依然进退两难。说一句,哈哈哈,那你慢慢擦吧,我告辞。然后直接从侧门走进去,装作是路过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怂的时刻。 “坐,都是干净的。”利威尔说。 凯迪慢吞吞地坐下。确实,他这么安然的坐在这里,绝对已经擦过好多 分卷阅读34 遍了。 利威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好些了吧。”他说。 “恩,完全好了。” 接着,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刚才见到一只小母牛;橱窗里的姜饼很可爱;酒馆门前的圣诞树很漂亮;太阳晒得我很舒服;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想谢谢你。 凯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同时又什么都不想说。 她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他们之间的台阶上,说道,“这是黑金竹丝的领巾,你应该用的上吧。” 利威尔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看了一会,没有伸手去拿。 “谢谢。”而后,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圣诞。”凯迪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像是接收信息,蕴含着不可思议的谕旨。 利威尔从来不在意什么圣诞,自从母亲过世后,也没有庆祝过生日。他也不知道为何会主动告诉她这件事,明明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事。 卡啦,一声金属碰撞。 利威尔把放在身旁的刀匣立了起来,站起来,利落地从里面抽出一块长而泛光的刀片,放在台阶上,最上端的一截悬空着。然后他用脚踩着,弯下腰将一截刀片掰了下来。 “黑金竹的刀片,你应该用得上。”他说。 凯迪的心动了一下,收了收手,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到处找刀的? 她仔细一看,这种砍巨人的刀片被制作成斜口,片身画有细凹槽,用钝折断后就会出现新的刀锋。而且这种超硬质刀片本来就比普通的刀片更加锋利,用来切木板也自然省力得多。 凯迪伸手去接,心中不无惊奇,“你们这刀片还能这么用!” “这种刀本来就是这么用的。”利威尔告诉她,以后用钝了就来找他,他就再掰一块新的给她。 “你俩在这儿呢——”韩吉风一样从门口哗一声吹了出来,接着她定住了,“你们…在干嘛呢?” 凯迪捏着她刚收到的刀片,笑吟吟的,很开心的样子。 “我靠!埃尔文看了绝对想打人。”韩吉瞟了一眼利威尔忍不住说。 利威尔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拿起盒子,收起他的装置,往楼门里面走。 “等会儿啊,埃尔文喊大家去他房间——”韩吉拉住凯迪,迈开步就要去追他。 给妹子送刀片啊……韩吉心里小声嘀咕。 好在凯迪和利威尔都是实用主义派,因为真的用得上,凯迪还是很开心的。 第19章 冬季调查篇 埃尔文的房间被安排在顶层,拥有宽敞的室内空间和一个大露台。 凯迪被韩吉带到这里,刚进门就有一股咸香的油烟味闯进鼻腔。当中的茶几被推到靠墙,地上铺着毯子,看起来是准备席地而坐。 火炉上架着铁锅,旁边摆着几种蔬菜和瓶瓶罐罐的调料,米可·扎卡利亚斯分队长守着一锅鱼汤,香气伴着白雾,米可满意地动了动鼻子。 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去,露台上支着一个铁质的烤架,地上放着十几个土豆,韩吉的副官莫布里特正任劳任怨地劈开一只鹿腿。 房间里生了不止一处火,格外温暖的氛围飘荡在空气中。 韩吉转过头,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们可以吃点好的。” 凯迪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埃尔文的身影,利威尔带着装备回房去了,说是等会再过来。 今天。凯迪明白了。虽然没有蛋糕和温情的祝福,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心照不宣地为他庆祝生日。 可以说是,非常照顾他的感受了,这便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吧,凯迪想。 凯迪走到露台上。莫布里特告诉她,斯托海斯区的区长听说调查兵团自己出去打猎,便送了许多新鲜的鹿肉和家养猪过来,拿去厨房给全体士兵打牙祭。 他指着半扇猪肉对凯迪说,这是特地留给她吃的,还有这鹿肉,莫布里特笑着,举了举那条带血的鹿腿。 “不用这么照顾我。”凯迪连忙说。 “把那条腿放下!”韩吉的声音从背后响来,“太粗犷了,凯迪可是讲究人。” 凯迪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啊,可以讲究,也可以凑合。” 莫布里特嘿嘿笑着,目光掠过凯迪,停留在韩吉身上。 “不想再吃烤猪肉了。你能有点别的做法吗?”韩吉对莫布里特说。 “恩……”莫布里特接到指令,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凯迪转了转眼睛,说道,“我来做吧,莫布里特你帮我。” “你别忙活,大病初愈的,好好歇着吧。”莫布里特赶忙说。 “不打紧,我给你们做点没见过的。”凯迪说。 她让莫布里特把猪后腿肉切掉臀部,然后用冷水下锅煮肉。接着跑进屋里,蹲在米可旁边翻他都有些什么调料。 这时,利威尔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换了一件黑色的套头衫,柔软的布料映衬着他的脸,似乎也不再像平日那样冷峻。他环顾一圈,什么都没说,走到露台上,撸起袖子开始帮忙做饭。 凯迪的视线追随着他。他果然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平静地就像是日常的一顿餐饭,这是调查兵团,他们之间的默契。 等到凯迪回到煮肉的大锅旁,利威尔端着盆子走进了屋里,那里面是一个个圆滚滚,白灿灿的削好的土豆。 凯迪指挥莫布里特舀走浮在锅里的血沫,往里加了些凉水继续煮着。她做的便是邦妮阿姨的拿手菜,她父亲的最爱,蒜泥白肉。凯迪曾经在父亲生日的时候求邦妮阿姨交给过她, 分卷阅读35 好给父亲亲手做一道菜。 不过煮肉可以,但凯迪刀工不行,这白肉需要切成极薄的片,用筷子卷成一个卷,蘸了料再厚厚咬下去。筷子?这里当然没筷子,不过这不重要。 等到换到第三头水,凯迪把肉捞出来,浸在凉水里。开始朝里头喊,“你们谁来帮我切下肉呢?我切不了。” 几秒过后,利威尔走过来,回应了她,“怎么切?” “切成薄薄…的片。” “多薄?” “你能切多薄?” 利威尔拿起菜刀,凭着感觉稳稳切下去,薄薄的肉片滚着刀刃剥离开来,能透出人影。 “真、真行啊,不愧是使刀的。”凯迪惊喜崇拜地看着他。 凯迪旋即拎用盘子盛着肉跑圆了给人观赏,“你看他这肉切得真好。”众人都表示这事也只有利威尔办得到,切肉,想切哪切哪,想切多少切多少。 “……”利威尔默默无言地把肉切好放在盘子里,然后回屋继续做他的土豆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鹿肉流着油,在火焰上滋滋作响,几粒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上面,瞬间消失不见。 饭做得差不多,韩吉在毯子中央铺好油纸,并且抛弃了熏眼的油灯,久违地点起了昂贵的蜡烛。 这时,埃尔文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他视察了一番,把带来的红酒放在地上。 大家陆陆续续围坐下来。米可和莫布里特都好奇地盯着那瓶红酒。 埃尔文解释,这是埃瑞·波克公爵命人特地送来的圣诞节礼物。凯迪看了一眼瓶身的标志说道,“春藤湖,埃瑞自家的酒庄,因为产量很小,据他说从来不向市场出售。” 韩吉噢了一声,说稀少就代表价值。 利威尔放下刚炸好的土豆饼,瞟了一眼瓶子,说道,“最重要的是那个数字。” 大家一看,一个烫金的字符838赫然印在瓶身。利威尔告诉大家,838年是罕见的大旱,靠天吃饭的农民几乎颗粒无收,而有钱人在人工灌溉光照充足的条件下,得以收获到前所未有的成熟度极高的葡萄原材,仅此一年,十分罕见。 “这个年份的红酒,在市场上最少值这个价。”利威尔比了几根手指。 莫布里特倒抽了一口气,看向凯迪,“凯迪,你们……是不是可以不受禁酒令的约束?” “……” 没等凯迪想好该怎么回答,埃尔文就说道,“禁酒令可能很快就会被撤销。” 埃尔文向大家讲述上次在王都开会时听到的疑似消息。凯迪伸手拿了一块土豆饼,咬了一口,然后放在盘子里托着。 “嗯,贩卖私酒什么罪啊?”凯迪咽下土豆饼,问了一句。 “那要看情节和数量了。”埃尔文回答。 这时,凯迪感到一道目光凛了过来。利威尔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手里的土豆饼,低着嗓音说道,“不好吃吗?”言下之意是,吃吧你!别说话了。 “…不是,有点儿烫。”凯迪乖乖住嘴,去啃她的饼子。她知道该收敛了。 埃尔文垂下眼,去开红酒,木塞一圈一圈向上旋转。 明明我给他留了位置,他却坐在了那里,埃尔文想。 凯迪做的菜,大荤大素,白肉精细厚重,蘸了料来吃,清香爽口。另外,她还做了一道冬瓜炖草菇,白玉清丽,鲜味浓郁。 莫布里特舀了一勺草菇,说道,“送蘑菇的老乡跟我说,蘑菇是随便采的,不保证没毒啊。” 听说吃到毒蘑菇有致幻的效果,会看到很多小人围着跳舞。凯迪觉得还是多有意思的,赶忙吃了一大口蘑菇。 大家都对凯迪做的白肉很好奇,凯迪说,“书上说,这道菜尤其数李庄的刀口白肉最有名气。” “「李庄」是什么意思?” “啊,抱歉,「庄」是村落,「李」是一个姓氏,在我们的语言里姓氏都像这样是单独的一个字,比方说我的姓氏是「林」。” “「林」,利恩。凯迪你的名字是音译!发音很像呢。”韩吉叫道。 “嗯,没错,就是这样。”凯迪点点头。 “「林」小姐,「林」小姐。”韩吉拍着手叫了几遍,颇为满意。 “凯迪,你一定还有很多我们没见过的好菜吧。”莫布里特问。 “你们没见过的多着呢,什么醉鸡,皮蛋,醋鱼,蟹粉,汤包,春卷……这些我可都做不来,有机会你们上我家里吧。”这些菜邦妮阿姨都会做……凯迪讲到这里又有些伤心,她不知何时才能回得去家。 “凯迪你多吃点,生病刚好要补补身体。”莫布里特说。 “大病初愈才不能多吃,别听他的。”韩吉说。 “你不见了,我们都急死了。你看埃尔文又秃了一圈,你要是真没回来,他可是要负千刀万剐的责任啊!”这时,沉默寡言的米可接了一句。 “我要不给你们写个免责声明,凯迪因.利恩死皮赖脸跟着调查兵团出任务,兵团不需要对她的安全负任何责任。”凯迪笑了笑。 “我觉得我这人还是挺不守规矩,不让人省心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再给你们添麻烦。”她继续说。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他们没照看好你。”韩吉坐直了说道。 凯迪忙说,“他们也很自责啦,今天又来跟我道歉,问我还需要什么。不要,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他们都顶什么用了?惹事倒是一个赛一个。到最后还不是利威尔兵长找见的你。”莫布里特说,他一想到吉尔迦召集人打猎 分卷阅读36 ,是背着他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凯迪转头去看利威尔,正遇上他也看过来,他两手撑地朝后仰着坐,盯着她,一点不避讳她的目光。 凯迪生病的这两天,上到埃尔文,下到食堂大妈,认识她的,都来表示过关怀,他却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倒是比别人特别了。 片刻的对视让她心下一片无措,只好低下头心想,也确实特别,他是把她背回来的人。凯迪的记忆虽然混乱,但这一点还是清楚的,还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谢他。 凯迪用勺子舀了一口鱼汤。抬起头的时候,正遇上埃尔文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已经很多次了,埃尔文总是盯着她。 老是看我干嘛!凯迪瞪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接下来,就在今夜,埃尔文要跟凯迪争宠了哦,hh,更新soon…… 第20章 冬季调查篇 过了一会,他们的话题转到了下个月要进行的格斗术比赛。 有规定分队长以上职位的人都不许参加,论其原因,便是没有人能战胜身体魁梧,技术精准的米可。更别说还有利威尔这个BUG一样的存在,他的战力数据中格斗一项的评价是11分。 如果一项比赛的结果没有悬念,那它的存在便没有真实的意义。 在座的各位只有莫布里特有资格报名。韩吉鼓励小莫这次一定要拿个好名次,要他向利威尔请教请教,“毕竟,没有人打败过他,哈哈哈。”韩吉指着利威尔说。 这时,米可深吸了一口记忆中的味道,谜一样地说道,“利威尔,他唯独输给过一个人。”接着看向了给大家斟酒的埃尔文。 利威尔轻笑了一下,眼中的光亮闪动成一条直线,说道,“米可,你还真敢再提。” 埃尔文坐回位置上,微微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利威尔,语调若即若离,“怎么样,要不要找个机会再比试一次。” 利威尔接下他含糊不清的目光,举重若轻地说道,“你可以试试,但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势均力敌的气场在他们之间流转,像是钢刀遇到铁刃,碰出火树银花,谁都不能让对方折服。 凯迪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一遍,微微张了张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埃尔文·史密斯,调查兵团的兵团长,他跟利威尔的关系……可真好。 起先,凯迪还能开心地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可近来她越来越发觉不对头。 很明显地,埃尔文在对着他,尽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埃尔文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博古通今,风趣幽默,甚至任劳任怨帮他从军需物资中争取上好的茶叶。 这些都有什么错呢?当一个人小心翼翼想得到另一个人的肯定,当他希望他能只注视着他。凯迪可以坦然地理解,可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难过。 她忍不住去想,这些或许我也可以做得到,我也想…… 刚才,埃尔文从蔬菜、肉类的价格谈到市场经济,从经济切入分析工业和农业的占比,又从农业说到畜牧,现在正侃侃而谈西部牧民的生活现状。其中不乏许多有趣的现象和见解。 他的方式总是这样,精心布置好计划A、B、C、D,指引你走向他的世界。 凯迪不太喜欢这样,更不喜欢他这样对待他。 可是……利威尔却不这么想。凯迪低下了头。他一定也很喜欢埃尔文吧,他们实力相当,互相尊敬,彼此都是对方重要的人。 其实他早就肯定了他,对于埃尔文,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现在也是一样,安静专注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凯迪也想跟他说说话,可埃尔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甚至盛气凌人地瞧了她一眼。 ……shit! 凯迪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一只白额高脚蛛从腹部拉出一段丝线,修长的节肢在细密的蛛网中来回移动。 雄性求偶的时候还真是当仁不让。凯迪扯了扯嘴角,埃尔文散发出的五颜六色的信息素已经辐射到她了。她感到非常难受。 可她毫无办法阻止,而且为什么要阻止,埃尔文有他表达爱意的权利。 凯迪闷闷不乐地扣了一会指甲,忽然去端自己的酒杯,她双手一捧,举在埃尔文面前,大声说道,“来,团长!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甲方,我敬你一杯!” 凯迪笑得大方,心里却暗暗在想,“让你开屏!让你开屏!灌醉你,你这只秃头老孔雀!” 埃尔文的眉峰一紧,呵,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想干嘛。 埃尔文微微笑了一下,不紧不慢说道,“这样喝多没意思,你跟我,我们玩骰子吧。” 凯迪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埃尔文的脸,有点点酒精上头的红色,心想你估计也喝得差不多了,便把酒杯放下说了一句,“来嘛。” 埃尔文说稍等,起身站了起来。 利威尔迟疑地看了眼埃尔文,他没想到这家伙今天这么没有风度,居然要跟一个姑娘拼酒量。 他转向凯迪,说道,“你不要跟他喝。”你喝不过他。 “你……别管,这是我们两的事。”凯迪的那股子自信和倔强又上来了。玩骰子她还没怕过谁,这事可不光是拼酒量。 “……” 利威尔觉得要不是自己表情细胞缺失,当场就能表演一个目瞪口呆。神了,你们两的事。 埃尔文走回来,又开了一瓶酒,把骰子搁在桌上,对决算是正式开始。 “比大小吧,痛快点。”凯迪说。 “奉陪到底。”埃尔文应战。 分卷阅读37 “……” 利威尔眨了眨眼睛,起身站了起来,朝壁炉那头走过去。 韩吉的目光从油布的边缘打过来,她侧了下脸,蜡烛的光点从镜框的一头窜到另一头,接着,观察着这一切的她忽然一笑,拽过莫布里特的领口,含笑说道,“怎样,莫布里特,人类果然是种有趣的生物吧。” “你,你说什么…分队长。”莫布里特被猛然一拽,身体僵硬地靠向韩吉。 “利威尔现在心情还不错。”韩吉看着在菜板边的利威尔,“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那是什么?”与韩吉靠得这么近,莫布里特的心跳快了几分。 “我刚才一直在观察。”韩吉说。 她注视着利威尔走回位置上坐好,放下手里的一个小碗,凯迪看了一看——生拌白菜丝,利威尔给他们做了一个下酒菜。 这意思摆明就是,喝,你们两喝。 他放下小碗便不再阻止他们,凯迪尝了一口,酸酸的白菜丝格外爽口,她觉得有了这个,必须能再多喝两杯。 韩吉用猫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莫布里特,说道,“观察到了吗?一个人的微表情,放松的部位,身体的朝向,眼神,手势,还有……彼此的距离。” 莫布里特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韩吉的嘴唇分开又合上,喃喃道,“那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是多少?……分队长” “他的身体骗不了自己,他明显更愿意与这个妹子亲近。”韩吉继续她的话题,狡黠一笑,“然而之前,他应该有犹豫过要不要跟埃尔文更进一步。” “更近一步吗?分,分队…韩吉小姐……”莫布里特瞥见韩吉呼吸时微微起伏的锁骨,有些情不自禁。 “凯迪来的很是时候,及时控制了埃尔文的非分之想。”韩吉又说。 非分之想,“想,想什么?”莫布里特紧张地脱口而出。 韩吉忽然转过身,故意慢慢地将眼神从他的眉尖游荡到颌骨,接着忽然松开他的衣领,把他推开,“去去去,滚吧你!”然后爽朗地笑笑,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出所料,什么生物的情感反应。 小莫摸了一把自己红红的脸,迷迷糊糊灌下一大杯酒。 这时,凯迪摇出来了三个六。埃尔文定睛一看,服了,这都能行,他发觉这小姑娘的运气确实不一般。他又端起杯子,这是他喝的第大概十五杯。 而在这期间,凯迪却仅仅输掉了三次。 “这次我押小。”埃尔文说。 盖子掀开,三三四。呵,险胜。 凯迪啧了一声,伸手去摸酒杯,远处米可烟卷的味道飘了过来。 咳,她把杯子握在手里,咳嗽了一下。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利威尔忽然开口说道,“好了,埃尔文,今天就到这里。” 接着凯迪就感到有人从她手里把酒杯夺走,啊……我的杯子。 他就这么喝了……?凯迪抬起头,看见利威尔帮她喝掉了输下的那杯酒,痴痴地笑了一下。 埃尔文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不该再进一步了。 他站起来问米可要了一支烟,朝飘雪的露台走去。 总的来说,利威尔是他在这个虚无的世界中,为数不多能真正感受得到的人,并且,他竟然出乎意料地能够满足他的一切期望。 果然自己还是逾越了吗?埃尔文想,不该如此不知节制地索求。 他靠在栏杆上,朝房间里望。看到凯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面笑容可爱,一面小声地问着利威尔什么,利威尔低着头,很耐心地听着,许久,许久,他的嘴角竟然浮起了一抹笑容。随后他们便一来一往交谈起来。 利威尔除去嘲笑,冷笑,苦笑以外的笑容不多见。这样的笑容,埃尔文觉得美得像一幅画。 他转过身,吐出一口烟雾,下一次或许也该多听听他的想法。不过我还有机会吗,埃尔文想着此刻浓情蜜意的两个人,觉得说不定今天他俩就能谈到一张床上。 不过,应该不会,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把烟头踩灭。他看得出利威尔眼中,还有隐忍。 利威尔问凯迪为何会从事现在这份工作。凯迪告诉他,她的父亲,祖父,都是做这个的,她自己也很喜欢,所以从小就在学习。 利威尔说他挺喜欢她画画的。她谦虚而害羞地说,其实我画得很一般。 说到这里,利威尔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对我的工作怎么看?” “……嗯?” “你也看到了,这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残疾军人疗养院吗?” “跟这里的人一样。”利威尔接着说,“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一直都四肢健全。我想过这个问题,大部分残疾的士兵是没办法逃回来的,但是我能。” 他用波澜不惊的眼睛看向她,说道,“可我不会这么做,我宁愿死在外面。” “……”凯迪的呼吸在那一刻凝置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会寿终正寝的。” 这是她此刻和将来的所有愿望。 利威尔眼中的光亮依然只是一闪而逝,“你有没有想过,死亡而已,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凯迪思索着,自言自语地低下头,然后轻轻地说,“我知道了。为了什么人类的大义。跟那家伙一样,你们都是愿意献出一切的人。” “如果真的不能避免。”她仰起脸,平和而美丽,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生,包括这句话,“那样,我会一直记住你,直到我的呼吸停止。” 凯迪突然感到 分卷阅读38 无比悲伤,这件事只是想一想,就感觉自己的心跳骤停。 “可是……”我的内心根本没有这么大气,这么看得开啊! 她的情绪上涌,几乎无法控制,“我觉得,你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比较好……” 而后她不再看着他,“你不用担心,即使你后半辈子都不能工作,那我来养你啊!我,我赚的还不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利威尔不可思议地轻轻笑出了声。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超乎他的期望。 “放心,我不会轻易死的。我死了,这群笨蛋也基本算完了,我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对凯迪说。 是呀,利威尔是谁啊。凯迪点点头。 他一定会所向披靡,一次次从战场上回来。 只需要相信着。 与埃尔文不同,利威尔一向只有计划A。只是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竟然重新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第一份人生计划。命运如此无常。 不论当时和此刻,他希望那个未来可以有她。 不过,还有一件事,在这之前他还得让她再等一会。他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沉重,他的刀刃还是他的过去。 她歪着头看他,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是我醉了吗,在做梦吗?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切的幻觉,她觉得利威尔看她的眼神有点说不清。 恍惚中,她又想起那日他为她斟的第一口酒,70度的梅加,苦到有点发甜。 一口就够了,一口就足以让我醉倒,让我疯狂,让我的心燃成荒野,让我死去,让我醒来。 他又在笑了,凯迪想。 像是无比珍贵的宝物,用一生守护都还是太短。 每当你笑,我都要赞美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预告——王都地下篇。利威尔大哥和地下街的恩恩怨怨。 暂时脱离士兵身份的利威尔,对待感情的态度会完全不同哦。 第21章 空白章 。 第22章 空白章 。 第23章 王都地下篇 新年的余温还未褪去,王都米特拉斯玫瑰花般的贵族街弥温着猩甜的酒香和奢靡的芬芳。 在米特拉斯最东面的崖地上,坐落着整个王都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白露宫。 传说作为王的行宫,它已经有近一百年的历史。在被迫来到墙内的初期,人们便极尽智慧和财富建造了这座巧夺天工的旷世杰作。 无数的工匠积劳而死,换得它自废墟中破土而生,它安坐在血汗和尸体之上,熠熠生辉。 王都例行的新年舞会,即使在这样并不富足的年份,也如期举行。 在王都这座最华美的建筑里举行的舞会,一向被视为结识各界人员的最佳场合,贵族,官员,商人,军人……人们带着各自的目的,借着感念国王的幌子,齐聚一堂。 利恩伯爵由于远赴西北的住区考察,因此凯迪需要代表家族出席,以显示出对王的足够尊敬。 凯迪穿过雄踞与陡坡之上的山门,照面便是高十米有余的希娜女神镀金铜像,她身披戎装,手执长矛,立于基座之上。 女神像的背后,白露宫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展示着它舒展的立面,构图虚实有致。 进入内部,通高的大厅堂豁然开朗,光柱透过排列整齐的高拱窗直射进来,巨大的壁画绘制在柱龛的平面上,天光倾泻其上,显得庄严神圣。 凯迪踏上用整块大理石铺成的台阶,围绕空荡的中庭旋转而上。在三层东面的长廊里,她看见了熟悉的人。 隔着两个柱跨的距离,埃尔文朝她点了点头。华丽的水晶烛台从券顶垂下,璀璨地连成一线。 拱顶被金色的石膏线划分成中央的椭圆和沿边的三角形。在几何图形里,色彩鲜艳的壁画故事,一幅幅展开。 埃尔文身边站着一个翘着胡尖的中年男人——特罗斯特区的行政长官,塞克特区长。 “这次将调查兵团的总部修建在特罗斯特,我自然是十分欢迎的。”凯迪走上前,刚好听见区长这样说道。 “塞克特区长,这位就是利恩伯爵的女儿。建设部指派的项目负责人。”埃尔文向区长介绍道。 “您好。”凯迪说。 “啊,这位就是利恩伯爵的千金吗?”区长笑着说。 埃尔文找准机会,说道,“我个人对利恩小姐的业务水平十分认可。对总部的构想中,她曾表达过建议修建一座65米高的标志性塔楼。” 凯迪警觉地抬起头,什么? 区长顺了一下胡尖,饶有兴趣地问道,“是吗,利恩小姐,你是怎么考虑的?” 凯迪一时语塞,缓缓看向埃尔文,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 眼见埃尔文一副理所应当的诚挚表情,凯迪差点就信了她自己说过这话。 “我觉得。”她顿了一下,迅速组织了语言,说道,“特罗斯特作为重要城市,缺少应有的地标建筑,一个用最简单的形态来唤起人们对于城市记忆的存在。就像一提到白露宫就会想到米特拉斯,提到露天剧院就会想到卡拉尼斯。” 随后,她从市场运作和完善城市功能的角度,描述了高塔与特罗斯特人精神与需求的高度契合,“并且工程技术的创新也是展示特罗斯特经济实力和包容性的有力手段。” “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区长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好似满是抱负的年轻姑娘。 “是的 分卷阅读39 ,这很难实现。”凯迪发自内心地说。 “可是利恩小姐会竭尽全力的。”埃尔文微笑着对区长道。 “哈哈哈,是吗?我很期待利恩小姐与建设部沟通后的结果。”区长看向凯迪。 “……”凯迪尴尬地笑笑,“这还只是一个很初步的想法,您还是不要期待为好。” 而后埃尔文用三言两语送走区长,对凯迪说,“你还反应挺快。” 凯迪马上收回笑容,毫不客气地说,“65米的塔楼?比墙壁都高。你在做梦吗?” “偶尔也该做一下梦。”埃尔文笑了一下,从上而下的目光打在凯迪身上,缓缓说道,“怎么样,敢不敢做没有人做过的事。这是一个机会,你知道,是一个可以成就你我的机会。” 凯迪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在思考。 埃尔文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转了过来,说道,“看看他。” 窗边,利威尔的身影落进她的眼中,有着肖俊清冽的气质,挺拔而坚毅的身姿。 埃尔文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年轻,英勇,光荣。他在你眼中,是不是很耀眼。你想足够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吗?” 凯迪抬起头看向埃尔文,眼神清澈,“让我想想。”她说,“他在我眼中,可不止是耀眼那么简单。” 埃尔文笑了,“随你怎么想。”随后摆摆手离开了。 留下凯迪长久地注视着利威尔,她的眉心动了一动,朝他走了过去。 利威尔一直都对自己地下街混混的出身,认识很清楚。所以当埃尔文决定让他参加舞会的时候,就做了十足的心里准备,以期来克服某些近乎先天的逆反情绪。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因为难以适应而情绪紧张,因此更加比平日散发出拒人于千里的气场。 似乎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凯迪希望去到他的身边,做些什么。 “如果你还没有同伴。”她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邀请道,“你可以跟我在一起。” 她向他伸出手,如果他愿意,她就可以挎上他的胳膊,她希望整夜都不与他分开。 利威尔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她今天很美,奈何他疏于用言语表达。 他迟疑了,其中的理由不仅仅是他从不跳舞这么简单。这时,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利恩小姐,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凯迪看向这位不速之客,随口说道,“抱歉,皮埃尔。前几日我伤到了脚,不太方便。” 皮埃尔看见利威尔,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温斯莱特山庄的凉亭里,埃尔文曾经向大家介绍过调查兵团的士官长。当时,凯迪也在远处目睹了这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利威尔长官是出生在班贝格镇的。”皮埃尔说。 利威尔没有接话,这自然是假的,是埃尔文为他制造的身份,便于行走上层社会的不过分低微的出身。 而不曾知情的凯迪显得有些好奇,“是吗?那是一个十分怡人的小镇。”她笑着对利威尔说。 “冒昧的问一句,令尊是做什么的?”皮埃尔说。 这时,凯迪明白了他的意图,心生不悦,“皮埃尔,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她没有犹豫,转向利威尔,说道,“利威尔士官长,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利恩小姐。”皮埃尔似乎下定决心,并不放弃,“那能赏光单独和我说几句话吗?” “……”凯迪为他的不识趣而苦恼,她希望利威尔能带她走。 可利威尔却皱着眉头留下一句,“打扰了。”便转身离开。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凯迪挽留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越拉越远,他却没有回头。 侍者为他推开大厅高大沉重的木门,利威尔走入外廊,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趴在栏杆上抽烟。 他走上前去,说道,“最近混得怎么样?” “老样子。”那人笑了一声,说,“哪能像你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富贵……” “少跟我扯淡。”利威尔说。 男人掐灭烟头,随意丢在地上。这位名叫乔治的男人,是从地下街出人头地的人中,有名的百事通,长年依靠贩卖情报过活。 “下面的独角兽重新制定了规则,又开始向你的人收过关费了。”乔治说。 利威尔抬起眼,皱起了眉。 “哼,我猜他们就不会通知你。”乔治转过身背靠栏杆,继续说,“得了,我这张嘴。利威尔,既然他们不想让你知道,你就别掺和了。” 因为某些缘由,乔治从不赚利威尔的钱。 利威尔看着夕阳收敛起最后的金光,天边一片赤红,心中有了打算。 “谢了,乔治。”他说。 舞池的边缘,皮埃尔轻轻说着,“凯迪因,你今天真美。” 凯迪知道自己是美的,这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 皮埃尔看着她,她的目光落在除了他的任何地方。凯迪一言不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皮埃尔也感觉到了尴尬,小心地说,“看来你真的十分中意那位军官。” “多谢你能注意到这件事。”凯迪抬起头来看他。 心不在焉,又满是委屈的脸庞,似乎在控诉皮埃尔,既然你都知道,为何不让我去找他! “……”皮埃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跟从前一样,一直都没有变过。如此的透明纯粹,总是能被我轻易地看透。” 呵呵,凯迪抿着嘴深深望着他。能个屁,她在心里说。 他终于笑了笑,说道,“你 分卷阅读40 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去找他吧。” “你对我实在是无情。”他说。 “我还可以更无情。”凯迪说。 大厅的音乐响起,璀璨的灯光从四面折射而来。凯迪毫无征兆地对皮埃尔笑了一下。 在他的眼中燃起光亮的一刻,她转身走开。 因为他的打扰,凯迪的心情有些焦躁,她不介意使一点坏。 对于得不到的人,毫无征兆的笑容最为无情。 凯迪急于去寻利威尔,可她刚走了几步,一只小手便搀住了她。玛丽安·温斯莱特满面笑容地把她拉到一边,说着,“凯迪呀,你终于说完话了。快来,斯嘉丽在等你。” 靠墙的桌子边,华美的桌布后。金发碧眼的斯嘉丽·爱德华目空一切地坐着,直挺的腰背,修长白皙的后颈,宛如一只高贵的天鹅。 “我自海水的泡沫中诞生,风神将我送到岸边,果树之神为我披上新装。”斯嘉丽瓷白的脸庞上,红唇轻动,“瘸腿的赫菲斯托斯丑陋无比,只能得到不忠之妻。” 凯迪只是想去找他,她不懂为何阻碍重重,只好问道,“……你又在搞什么?” 斯嘉丽仰起脸,看向屋顶的女神画像,又说道,“无上圣洁的希娜神女,带我离开可好?” 她将目光缓缓移到凯迪身上,凯迪只得无奈地坐下。“有些男人,只要你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你深陷于他,对他笑一下,他就觉得你想爬上他的床。” 听到这个,凯迪笑了。斯嘉丽继续说,“他们假装通晓一切,商业,医学,艺术,可却说着些狗屁不通的话。他们觉得姑娘们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却知道他们在扯淡。”她的语气轻蔑而隐忍,“我就是知道。” “我想掀翻这里。”斯嘉丽带着甜美的笑意,说着。 “我是一匹野马。却只能微笑,微笑,微笑。”她礼貌地对每一个投来目光的人笑着,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表哥身上。 “我讨厌那些把女人当做玩偶摆弄的男人。”她悲观地说,“女人不论拥有怎样的地位,到最后都会被男人利用。” 凯迪不知如何开口,斯嘉丽需要的不是轻描淡写的几句安慰。她沉默了许久,说道,“在光鲜的牢笼里寻找同类,野马只会获得失望。” “那么你是要我去贫困和恶意中遭受侮辱吗?”斯嘉丽说。 她咬了下嘴唇,“离开表哥的话,我什么都不是。”她的语气伤感而不甘,“我跟你不一样,凯迪。我甚至不能养活自己。” 这时,玛丽安的未婚夫布兰登子爵走了过来,礼貌地询问小姐们可否独享玛丽安一会儿,凯迪微笑着送走这对幸福的恋人。 斯嘉丽忽然尖利地说道,“表哥要把我嫁给利布斯的蠢猪儿子。哼,商人的儿子。”她哼了一声,觉得十分屈辱,“一想到他的那张蠢脸,我就觉得像被狗舔了一样恶心。” 凯迪这才知道她口中之词的缘由,“你准备怎么办?”她问。 “凯迪,如果我选择逃离命运的安排,你会帮我吗?我…到底该不该逃走?”即使说着这样的话,即使难掩哽咽,斯嘉丽高傲的脸庞依然目视前方,不肯低头。 “亲爱的,我不能帮你做选择。但只要你有了答案,我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不过你必须要制定好详尽周密的计划,一旦逃走就不要再回来,否则休想让我帮你。”凯迪缓缓地说。 良久,斯嘉丽含着泪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你,凯迪。” 凯迪告别了斯嘉丽,起身朝大门走去。舞池中央的声色太过嘈杂,颜色太过华丽。小姐们的扇子蜻蜓翅膀般抖动,提琴的高音宛转,急促,锯开她的心脏。 即使只过了几分钟,凯迪依然觉得他已经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得太久。 在凯迪的记忆中,第一次对性别拥有认识,是五岁时,被比她大一点的男孩子推到走廊里狂亲的记忆。 她在大人的笑声和对她过分可爱的赞美中闷闷不乐地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事。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来自男人的善意远远多过危险。不论是少女时期不时收到的告白,还是在王立学院读书时,邻班男生集体送给她的礼物,都曾在某个瞬间令她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满足。 但虚荣并不能为她带来内心的安宁。因此,比起享受被喜欢的特权,她更愿意关注自己在意的事情。 凯迪推开沉重的木门,将舞池的音乐和斑斓的过往抛在身后。门外是血红夕阳中的清冽冬日,光辉褪去,长夜便会如期而至,可她似乎决意拥抱黑夜。 她的心越发急切,甚至不禁奔跑起来。 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怜爱。不论是绚丽的尊荣,还是他人的爱慕,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要。 长裙的边缘在她的脚面来来回回,细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与一根根高耸的立柱擦身而过,她在初生的明月下奔跑。 她在一个路口处停下,胸膛微微起伏。黄昏之时,阴阳交界,四周变得模糊又深沉。 这时,她感到有人从她身后靠近,握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便是他干净的皂角味道,暖意和温热的气息。 利威尔靠得很近,凯迪顿时心慌意乱,“你跑什么?”他说。 她转过身来,利威尔放开了她,“我在找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说。 利威尔看着她,淡淡地说,“等你。” 难以置信。 凯迪不知道他有几分认真,因此她的欣喜不敢太过了然。但是 分卷阅读41 她依然感谢还好赶上了他的耐心。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一直等。 “带你去个地方,走吗?”利威尔说。 “嗯。”凯迪想都没想。 利威尔靠近她,慢慢伸出手,捏起她耳垂下的珍珠坠子,说道,“把这些晃眼的东西都摘了。” 第24章 王都地下篇 地上宫殿的交际舞会里,人们调情嬉笑,玩弄权术,相互争吵。 通往地下的第七关口正迎来它的客人。 通道的阶梯是石头砌成的,坚固而平整。凯迪抬头,拱顶有明显刻凿的痕迹,贝壳一样鼓起沟壑的纹络,向前蔓延。 她跟着利威尔下到三层楼的高度,心里酝酿出疑问,她从不知道王都哪座建筑的地下有这样的规模。 他们通往的地下街道,是利威尔出生的地方,在不能见到天日的二十五年里,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穿过一段幽暗低矮的石柱廊,下穿道的冷风吹来,凯迪打了个冷颤,忽然发觉身边空空如也。 她疑惑地原地转了个圈,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一段很窄的旧阶梯在不远的地方,一扇木门吱吱呀呀打开了一个缝。 “唉……”一个睡眼惺忪的士兵从里面挪了出来,用手摸着脖子,来回活动着,嘴里唉声连篇。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凯迪,而后嘟嘟囔囔靠了过来。 这是这位守卫着第七阶梯的宪兵,在这个岗位上的第七年,在这里,他总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他总是叹气。 多数时候,通过这里进入地下街的自由人,多是男人,位高权重的,狂妄风流的……他们携带着与生俱来的自由身份,在这方欲望滋养的昏暗地下发泄力量,金钱,权力,□□。 他们偶尔会带一两个女人回上面的府邸快活些时日,如果遇到好心的姥爷,这样的关系可以维持,那女人便可以仰仗短暂的宠爱风光一时。 守卫不清楚这女人的身份。总有人念叨着,说谁一眼就能区分开地上和地下的人。可守卫知道都是放屁,所有人一个嘴巴两只眼,谁说得清谁属于哪里。 他从没见过哪个从这儿出去的女人,可以不再回到这里,仿佛女人想要留在地上过活,要万倍困难于男人。 人们只是路过,他总叹气。 不过既然是下,不是上,她属于哪边就不重要。他准备照方办事,他深知要避免麻烦,可能拿的他自然不想放过。 他把怀表掏出来,拎到眼前,“小姐啊,现在都七点半了,门禁早过了哦。”他拉长语调提醒凯迪。 “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经过这里。”凯迪问。 “唉,你找男人?刚才有一百个男人经过这里。你找哪一个?”独角兽守卫笑了起来。 “你认识……”不行。她顿了一下,“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个子不高。” “唉。”守卫仿佛没在听,“总之现在门禁过了,你要么下去,要么上去,就是不能待在这里。”他又晃了晃怀表,滴答滴答。 凯迪知道他的意思,她低下头去摸荷包,可是里面除了几件首饰,一个硬币都没有,她没带钱。 “唉,唉,唉……唉!”她听到守卫爆发出一连串吃痛的音节。 凯迪猛地抬起头,面前的人滑落在地上,利威尔出现在她面前。 “走吧。”利威尔对她说。 凯迪愣了几秒,慢慢跨过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一步三回头地跟上已经走在前头的利威尔。 “他没事,我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人看到我回来这里。”尤其是兵团的人,况且回个家还要钱,开什么玩笑。 凯迪听着利威尔的解释,跟着他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台,四周渐渐有了亮光。 一座地下的城市跃然眼前,街区,房屋,在巨大的穹顶下,一直伸向望不见的远处。 这是利威尔了如指掌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酒馆,杂货店,住区的位置,宪兵的聚地,商货的路线。每一道可能通向地上的缝隙,每一个能看到天空的通风口。 利威尔静静注视着脚下的城市,这曾经是他的城市。 岁月昼夜不舍,那是年少的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带着这样的心情重新注视它。 凯迪看着,这超出想象的空间,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去看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这里。这么大的啊!好厉害!” “这么大的地下空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承重系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的双眼里闪着光亮。 利威尔有些诧异地问,“……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凯迪向后退了一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笑了一下,从台阶上跑了下去。 好吧,利威尔想。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些久违的触觉终于苏醒。 像是春天的闪电,新鲜,清澈,野蛮,还没有决定要怎样过完这一生。他也曾经是少年。 我回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应该还有一大更。屏蔽词是色YU。 第25章 王都地下篇 凯迪往前跑了几步,利威尔跟了下来,她发觉他的脚步很慢,就转过身问他。 “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利威尔说。 “我又不认识这里。”她笑了。 “我认识就行。”利威尔说。 凯迪往前走一步,他就也走一步。然后她站住不肯走了,她觉得他真是太好玩了。 “你多大了。”利威尔开口问。 “二十岁。”凯迪的声音清亮。 利威尔看着她,像是望着一 分卷阅读42 朵云,“过来。”他对她说。 “……”凯迪等了一下,走了过去。她着实没有办法,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心跳也快了起来。 利威尔伸出手放在她肩膀上,很快地把她转了过去,然后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嗯?”她用手撑住面前的墙,侧过脸回头看他。 他的动作完全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下一秒,他用手拉起她腰后的带子。 原来,是她裙子的带子松了。她红着耳朵等他为她打好一个结。接着感觉后背一热,他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她身上。 她惊讶地转过身,这样的距离,她依稀能够感觉到他呼气时微小的频率。昏黄的路灯下,只穿着一件衬衣的利威尔,看起来危险而又动人心神。 凯迪揪了揪这件面料上乘的男士礼服,把它穿好,小声说道,“谢谢。” 利威尔把衣服给她穿,第一是怕她冷,第二是即使没有首饰,她的装扮在这里依然有些招摇。 “走这边。” 利威尔转身朝一条小巷走去,穿过巷子,他带凯迪来到一处略显嘈杂的街区。 街的两边三三两两站着私自交易的人,有一些不大的孩子飞快地穿梭在中间。他们穿得很旧,相互推搡,朝路过的人伸出黑黑的小手。 利威尔叫住一个小孩,那孩子的白色上衣洗得有些发灰。他蹲下来对他说几句话,给了他一些零钱。那孩子就埋着头跑开了。 凯迪抬起头,看向正对面大台阶上的金色漆门扇,木门一动,隐约的笑声就从里面传来。 这是地下街东区最红的酒馆,老板背后的势力自不用说,据说货品也是直接由那个家族提供。 那个家族,康杜兰特,拥有地下街最大的酿酒生产仓库。 凯迪踏进酒馆,手风琴乐声,女人爽朗的笑声,酒杯落地声,皮鞋声,吵架声一齐涌入她的耳中。 利威尔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让她在这里等他,哪里都不要去。而后便朝吧台后面的帘子走去,消失在陌生而吵闹的声音中。 凯迪好奇地看着周围。酒馆招待很响的硬皮鞋声一直来来回回。 有女人坐在桌子上,嬉笑着拽起身下的男人衣领。有人赌博,剑拔弩张的空气围绕着那张桌子。有人醉倒在圆桌上,脸朝下趴着,酒瓶平摔在手边,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对面的角落,一群人围着一个深栗色头发的女郎,手风琴的乐符在她红色的裙摆上跳跃。她的发丝飞扬在自由的舞姿间。 酒馆里的油灯不够明亮,似乎每个人的脸都染上红色。 吉普赛之歌,反复循环的第四部 分。没有忧伤,只有朝气蓬勃的旋律游丝般自由流动。他们豪迈地接受命运,依然歌唱。 这让凯迪感到快乐,不禁轻轻点着头,随风琴的乐谱哼起旋律。 过了一会儿,利威尔还没有回来。她开始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在桌子间走动。听听这个,看看那个,她觉得有趣极了。 忽然,一只张开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过头,一个卷发的胖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丝毫不知道,几双眼睛已经盯了她好久…… 利威尔同酒馆的老板寒暄几番,问到了事情的具体情况,回到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凯迪已经不在那里。 他没感到意外,或许是记忆,或许是直觉。利威尔早知道她从来不会听他的话。 他独自坐下,将自己留在阴影里。他看见她,在最明亮的地方。 凯迪做很多事的时候,都拥有自信骄傲的嘴角,比如现在,她正在,淡定地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输钱。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放在桌上。那个胖男孩赶忙扒拉到怀里,宝贝似的捧着给身边的女孩子看。 坐在凯迪对面同她对弈的,是一个红发的瘦弱男孩。 在此之前,她已经输掉了耳环,发卡,手链,胸针。她十分不解,为何会一直输,她偏要赢一局,她就是不信。 利威尔静静地看着她,她就是这样,只要是她放在心里的事,她绝对不服输。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利威尔想。赌钱这种事都看不开,一直输还非要玩,打起牌来挥金如土……啧,这绝对不是个好习惯! 利威尔对她的记忆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他们相识的时候,子茵四岁,他也只是个刚十二岁的孩子。 他记得有一次打架,为了什么已全然没了印象。只记得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高台上。 没想到,她却把那当成最好的看台,全程拍着手咯咯地笑。看到尽兴处,还跳下来吃力地搬了一块砖,让他用这个打。 “打死他!”她说。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她稚嫩的脸上看不到残忍,她笑得就像一朵待放的小花。 他擦了下鼻血,觉得她将来长大一定是个祸水。 可现在看来,他是猜错了。 当时,年少的他对于女人只有两个分类,要钱,或要命。可她最终长成了另一种女人,让他心动。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长大的。 可以看得出来,没受过什么苦。他看着她捏着纸牌的手指,就想象到她用这双小手,拿着好吃的面包,一口一口吃下去,然后像小树一样一点点长高。像果实一样,一点点变得丰满可爱。在明亮的书桌前看书,像水晶一样,被一笔笔雕得璀璨通透。 这样就很好,她用那种跟他完全相反的方式长大,就很好。 她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他,这很正常,她那时候 分卷阅读43 还太小。 利威尔没有想到,命运如此神奇,安排他们再次相见。并且这样的她,没有预兆,竟然出乎意料先对他示好。 这样的她,到底该是怎样的存在? 凯迪因是一个十分专注的女孩。这会儿,她又输了,才发觉已经输掉了全部家当,再也摸不出一片贵重的器件。 酒馆门扇的铃铛响起,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风衣的年轻男人踏进门口。 她淡淡的眼睛扫过很多张面孔,接着她的睫毛轻轻闪动一下。那是一个同她注视着心爱的柱头雕花相同的眼神,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不好意思地朝利威尔笑了一下,嫣然明媚,求救的信号。 利威尔顾不上理会她这会儿才想起他,他也有算的上失神的瞬间,比如这一刻——她就朝他那么一笑。 而后他也忽然干脆笑了一下,都已经回到了地下街,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可以。 穿风衣的男人接下利威尔的示意,朝凯迪那桌走去,他挤到前排,在红发男孩后面找了个位置站好。 利威尔站起来,也走了过去。他接近她,凯迪扬起头看他。他从她的右边从后绕到左边,接着她感到肩膀一沉。 利威尔俯下身一把搂住她,对红发的男孩开口道,“喂,我跟你赌。”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哐哐的拍桌声。 凯迪撞到利威尔怀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如果我赢了,把刚才你赢她的东西都还回去。”利威尔的语调有着毋容置疑的气场。 “要是你输了呢?”红发的男孩同样气势逼人。 利威尔推了一下桌上的酒瓶,眼神犀利,说,“那东下区的地盘就是你的了。” 他的手臂搂着她,他的侧脸印在她的眼中,从容自在,意气风发。 他好帅。 这是那一刻,凯迪脑子里剩下的唯一的念头。 这时,有几个看客认出了利威尔,兴奋地交头接耳。 那男孩不认识面前的黑发男人。地下街混混帮派的传说,在他初涉入世时已经离开。但他懂他的意思,运酒的权限,正是他要争夺的东西。 凯迪本不在意那些首饰,可既然他这么说了,当下自然不能薄他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他的心意,她十分愿意领这个情。 她指着那条紫水晶项链,微微一笑,“说实话,那条项链,我还真有点不舍的。” 利威尔的手从她的肩上摸到她的腰,左手接牌,右手环着她的腰。 那是她这辈子赌过的最刺激的一局,在众人的瞩目下,在欢呼中,在她烈火燃烧的煎熬与快乐中。 凯迪是在很多人的叫喊中,被利威尔拉着,跑出酒馆的。人们认出了他,那个曾经的最强混混。低调是不可能低调的,没人允许他低调。 凯迪靠着墙,胸膛起伏,喘着气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赢的他?”她十分在意,因为一个男人打牌打得好,简直对她有谜一样的巨大吸引力。 利威尔从身后掏出一张黑桃A。 “你耍奸滑?”凯迪叫道,接着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无赖。” 利威尔挑了下眉尖,淡定地说,“我就是无赖,怎样?” 凯迪偏开红着的脸说,“不能怎么样。” “你以为他是怎么赢的你。”他又说。 凯迪这时才想通那男孩的牌,为何总是那样奇怪,“啊——”她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 这时,负责断后的波尔跟了上来。就是那个带礼帽穿风衣的男人。 他用双手扶了下歪掉的帽子,显然经历了一场凌乱的逃难,嘴里如释重负地念了句,“卧槽。”他抬起头,从帽檐地下露出双眼。 凯迪看见他嘴唇上贴着假胡子,这才记起,那日在特罗斯特的圣徒酒馆,那个故作成熟的接头人! 他看着利威尔,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神情里透着激动,喊了一声,“大哥。” 利威尔的表情很柔和,他没应他,只是说,“走吧,波尔。带我去现在的基地。” 他们朝东区的边缘接近。一个身影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凯迪不时地假装看风景,就能感觉到他小小的一双眼。 “就是前面那间黑色的铁门。”波尔伸出手说,凯迪看去,一个穿着单薄的红裙子的女人,倚在门框上。 “大哥,我去喊人。你待在这儿可别走啊。”波尔说着,然后就跑开了。 门边的女人看了一会,一个转身,扭着柔软的身段进门去了。 凯迪跟着利威尔,一路上边看边想,她接收到很多信息。可利威尔这次回来的目的,她还没能明白。 她问利威尔,“他喊人做什么,莫不是要把你围起来,怕你跑了。”她觉得波尔确实很怕利威尔跑了。 利威尔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喊人,没这个必要。但是他似乎不讨厌这样。 凯迪瞟了眼方才转弯处的墙壁,她让利威尔先进去,她马上就来。 利威尔早就发觉那个白衣服的小孩一直跟着他们,同意了她的提议。他希望凯迪把他打发走。 凯迪跑到转角后面,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男孩。男孩显然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瞪着眼。但是他瞪了一会,还是慢慢伸出手,举在凯迪面前。 同时,他的肚子叫了一声,咕—— 凯迪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白色的上衣洗得发灰。 “刚才给你的钱呢?”凯迪问他。 “给妈妈了。妈妈病了。”那孩子吸了下鼻涕,说道。冬季的一月,他单薄的衣物不足以抵抗寒冷。 分卷阅读44 凯迪的眉眼顺了下来,牵起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凯迪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讲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带来的那个女的,她是做什么的?” 利威尔回答,“不做什么。” 女人不放弃地问,“她不赚钱的吗?” 利威尔淡淡地说,“赚什么钱。” 凯迪心下叫怪,利威尔为何答得如此不明不白,倒像是她做的事情有什么见不得人,要说见不得人,对方才是—— 她想到这里倏然明白了,他是在为了维护一个妓|女的自尊隐瞒她的情况。 可这还是奇怪,他至于心情好到照顾起别人的感受吗。这时女人又说话了,“你养着她啊。” 这回,凯迪听出了鄙夷和郑重其事的尊严。 利威尔没吱声。 “你现在一定赚很多钱,她那件裙子很贵吧。”女人又说。 凯迪不淡定了,哪来的女人?利威尔为何不向她澄清,她不想做这三句离不开钱的女人吃醋嫉妒的对象。 她推门进去,牵着小男孩的手,斜睨着他,意思是,我都听见了,你不解释下吗。 利威尔波澜不惊地接下她的目光,意思是,听见了你又想怎么样。 凯迪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我跟他没有关系,还是我赚的钱可比他多…… 凯迪打量那个年轻的女人,她一头不知用什么烫出的卷发,像是卷曲的不均匀的梨花树枝,白净的脸上最明显的位置,是红得过分的嘴唇,她不是不美,可每一处都急不可待想美到你眼睛里,浓烈到乏味。 梨花枝也想怒放,她不得不活得那么用力。 凯迪突然就不想解释了,让她去笑吧,又有什么必要解释。 这是一个餐馆样式的店铺,她走到一张没人的餐桌前,让那孩子坐下。 那女人静静地看着利威尔从凯迪进来以后就不断追随着她的目光,带着欣赏和干净的温度。 好幸运的女人,哪方面都是。她拢了拢自己的卷发,昂起了头,羡慕是真的,但她并不难过。她为自己的自力更生而自豪。 不多时,门口传来阵阵响动,波尔带着一些人回来。 门被推开,“大哥!”几个男人从屋外涌进餐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不知道你们对地下街的利威尔大哥感受如何www 第26章 王都地下篇 只见一个体重二百的彪形大汉,一个箭步滚了过来,降低重心,张开手就要抱利威尔大腿。 利威尔嫌弃地一脚把他踹走。 不大的房间里突然冒出来十几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凯迪觉得天花板都快要被掀掉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哥,你准备待几天啊?”“大哥,我老婆生孩子了,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一群兄弟吵吵闹闹围着他,很是兴奋。他们红着脸开怀地笑,大着嗓门说话。利威尔全都听着,他叫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询问他们的近况。 凯迪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托着脑袋,思考着,看着如此德高望重的利威尔。 突然,终于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大哥,两年不见,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一个人指着凯迪身边的小男孩问。 “哈哈哈哈哈。”“傻逼吧你。” “……”槽点太多,凯迪不知从何开吐。这群人在做什么,耍宝吗?她轻皱了下眉头。 她不想给利威尔难堪,但是也实在装不成开心的样子。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可爱之处,比如不虚伪,比如敢说敢做。 她并不轻视他们,自从她长大到一定程度,明白了每个人认知世界的方式并不由自己决定,因此呈现出的外在也千变万化,这一切都是客观的。从那以后,她很少沾沾自喜,也很难轻视他人。可他们想搞好气氛的方式,她不喜欢,她不想说话。 她悄悄瞥了一眼利威尔,他也看着她,似乎也有点尴尬。 “那个,我饿了,有吃的吗?”凯迪问波尔。她能想到的,就是要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来缓解尴尬。 “有有有。”波尔去厨房给她拿了一大块面包和一小筐洗好的蔬菜。 她把面包掰开,塞给那孩子,看着他狼吞虎咽吃起来。然后自己也吃了一点面包。 小孩拿了一整个番茄,一口咬下去,吃了起来。凯迪拿起一根胡萝卜,看了看,都不切的吗,这怎么吃,她犹豫着。 “直接啃啊,大小姐。”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嘿嘿嘿嘿。”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她捧着胡萝卜送到嘴边,小口咬了一块。她发觉他们越发盯着她了,十分不自在。她把所有的教养都拿了出来,发誓绝对优雅地吃它。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吃一根胡萝卜都分外好看。 “她纯的就像他妈的处女。”一个人摸着下巴,小声对另一个人说。“这说明大哥开发的不到位啊。”另一个说。 凯迪完全不懂他们在想什么,礼貌地啃她的萝卜。在几个男人的围观下。 利威尔看不下去了,终于走过来。每个蹲地上眼巴巴看的人都挨了一脚。他把他们踹开,凯迪感激地看着他。 “……”他看了一眼凯迪,放弃评论,喊了几个人去隔壁谈事。 在利威尔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凯迪喊住了波尔,“喂,兄弟。我们在特罗斯特见过面,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波尔说。凯迪让他坐下,问了他一些问题。波尔看起来很愿意向这位小姐介绍利威 分卷阅读45 尔大哥的生平事迹。 凯迪捧着茶杯,烛光在她的眼中跃动,她认真地听着。 “宪兵团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块密不透风的铁板。” …… 原来,宪兵向来与混混团体有很多瓜葛。有的宪兵队长会收受走私商人的过关费,「过关」指的是货物从地下通向地上的台阶的使用权。 而地下街的某些亡命之徒,在宪兵眼中也不是猫爪子下任人鱼肉的老鼠,他们是豺狼虎豹,是吃不饱的野狗,会撕扯人的骨肉。 驻守地下街的宪兵分队,作为报复或者泄愤的对象,每年会在地下失踪十几人。通常犯人很难确定,有时连尸首都会蒸发干净,地下街是滋长罪恶的摇篮,独角兽们需要为触碰恶魔的獠牙付出深重的代价。 那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冬季。利威尔听说敌对帮派在一次对其的清剿中,活捉了宪兵。愤怒的亡命之徒准备杀死宪兵,以解心头之恨。 谁都没有想到,是宪兵先找上了门,他们要求利威尔的人代替宪兵,深入虎穴将独角兽救回来。利威尔从没想过这些恬不知耻的白痴居然敢提出这种要求,简直是对她混混生涯的侮辱。 “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赶紧给我滚出去。”利威尔说。 “慢着!”一个亚麻发色的高挑男人急忙喊住,扭过头对利威尔笑笑,“利威尔,我觉得这交易能做。”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阴着脸对宪兵说,“坐下,详细说说。” 帮派里有人提议可以趁此机会灭了敌对帮派,是一举两得的交易。利威尔迟迟不肯拍板,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可经过某人的反复劝告,讲了许多趋利避害的道理,终于勉强同意了。 拳头硬可以让矮子变成高子。利威尔的帮派在那次行动后,成了地下街最强的帮派。 他本人也被冠以地下街最强混混的称号,他的小弟全都觉得简直牛逼闪闪,扬眉吐气,耀武扬威,就不说还有什么混混头子,矮子教主,等各种乌七八糟的称谓。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利威尔在想什么。他不懂这群人高兴什么。 最强,混混。 还他妈不是流氓吗?高兴什么。 可这群人把他捧到高处,期待地望着他,仰仗着他,真心实意觉得跟着利威尔大哥就准能不再饿肚子,没人敢欺负。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了,他就看不得他们吃不饱受欺负,他就是特别想,守护身边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开口说,“谢谢你们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被绑住了,被这么多人的期望。 那之前,利威尔已经拿到了东下区运酒的权限,保证货品的安全,是他的职责。现在,他可以跟宪兵谈谈了,他是有资本,他是地下街帮派的头子,最强的。 在昏暗的巷子里,进行着与独角兽的谈判。 “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不会有人对无辜的宪兵出手。”利威尔的目光像黑暗中的锋利刀刃。 “条件是免去康杜兰特的过关费用。”他说,“永久性。” 一个小而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中提醒道,“咳,和平原则。” “这是一项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和平原则。”利威尔把亚麻色头发男人教他的话复述出来。 “成交。”宪兵队长说,然后伸出代表交易成功的一只手。 那个冷静的声音又在旁边,咬牙切齿地哼唧着,“利威尔…”他才不情不愿地握住了宪兵的手。 …… “总的来说,康杜兰特的酒之前要通过大哥的保护费,宪兵过关费,中间商的抽成,才能到达地上的酒吧。”波尔喝了一口水,说道。 “大哥先是干掉了宪兵过关费,现在他能弄到地上的临时通行证了,所以连中间商的环节也承揽下来。” “现在是,康杜兰特,利威尔的集团,酒吧。不过现在叫利威尔的集团不太合适。大哥已经不让我们提他的名字了。”波尔说。 “那要是有人问起你们的老大是谁,该怎么办?”凯迪问着。 “大哥让我们说我们的老大叫法兰。” “法兰?” “对,法兰,丘奇(Farlan·Church)。” 凯迪的思绪从遥远的故事中苏醒,若有所思。 “话说法兰有一个哥哥来着,也去了地上。叫什么来着……”波尔嘀咕着,“……丘奇,乔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有点少呀。 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呀。希望下周持久点,嗯嗯。 第27章 王都地下篇 这时,一个小弟走进来,向大家通报他们的客人请到了。 利威尔起身朝外走,凯迪想跟出去看看,却被拦了下来,说是大哥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透过玻璃,看见朦胧的窗外,利威尔在一个身着墨绿色斗篷的人面前停下脚步。隔着玻璃上一层白雾似的呵气,他的背上,隐约显现一个独角兽的标志。 那人掀掉头顶的遮挡,露出一头夹杂着白色的深色头发。凯迪看见几颗烟卷发出的红色小点,一明一暗。 随后,利威尔跟那位头发花白的宪兵独自登上了餐馆的露台。 凯迪伸出手指,在他消失的背影上画了一下,玻璃窗上随之滴下一粒水珠。她收回视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 餐馆的天台上,萧瑟的冷空气笼罩四周。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利威尔率先开口。 宪兵队长抽着烟,看着坚硬的地面,而后掐灭烟头,说,“利威尔,我就不明白了 分卷阅读46 ,你干嘛要回来趟这浑水。” 利威尔的双手放在口袋里,俯视远方,自嘲地说道,“谁知道。”接着他转过身,盯着对方,“你知道我的原则。也应该知道你是在跟谁打交道。” 宪兵队长突然笑了一下,“确实,今夕不同往日,过去是相互利用,没想到我也有惹不起你的一天。” 利威尔冷哼一声,略带不满地说,“你是在说笑吗?” 宪兵队长踱步拉开一些距离,慢慢说道,“说实话,我盯你很久了,利威尔。我一直想看你在上面,会怎么死。”而后他啧啧笑笑,“你可真让我失望。” 利威尔紧锁起眉心。 宪兵队长神情没落地说,“这么些年,守着这片生产垃圾的辖区,得过且过,已经忘记有些人,生来就非池中物。”他看着利威尔,语气温和,“你比这里的人都活得出色。” “包括我。”头发花白的老人说。 “喂,你还没老到让人给你端屎倒尿的程度吧?感时伤怀一点都不适合你。”利威尔扬起下巴喊了他的绰号,“老蝎子。” “别这么无情嘛。”老蝎子摆了摆手,“看到你不由得就多说了两句。” “过关费的事我就当你是一时糊涂,今后你还要负责他们的通行证明。”利威尔不紧不慢地说,“这对你来说并不难,怎样?” 老蝎子看着对面的人,利威尔锐利清晰的目光,仿佛从未经受岁月的侵蚀。这让他的思绪飘回无数个悠长久远的梦。那里好像有年轻的自己,又好像没有。 他低下头,嘴角浮起无奈的弧度,“我知道了。” 接着,一只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不过这一回,是利威尔主动交出代表交易达成的手。 他握住利威尔的手。真是有些长进,老蝎子想。他看见了,岁月也曾途经他的生命。 利威尔从寒风中归来,看着他的衣衫,凯迪拉了下身上的衣服。 他走到火炉边,告诉兄弟们事情已经解决,今后的生意可以照旧经营。 火光从房间的一侧照来,四面墙壁印着影影绰绰的黑影。凯迪看着当中的利威尔,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上面的人跟我们一样可怜,也就比我们多晒点太阳。”他轻描淡写地说。 听了这话的人都很不解,他继续说,“我一直觉得,这里的人不应该被困在地下,就像上面的人不应该被关在墙内一样。” 大家试图理解他的话,全都安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利威尔抬起头,说,“今后,我就不能再管你们了。”他欲言又止,“我……” “大哥,你别说了,我们都懂!”波尔率先喊道。 而后一呼百应似的,不断有人附和,“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大哥,你尽管飞,飞得越高越好。” 利威尔的嘴角动了一下,那一刻他的感触很多,奈何他疏于表达感情。 他只是停了一会,而后说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把墙壁打破。如果,真能有这种事。” 他的强势是那样善良,他说,“到那时候,我希望你们也能看看外面的样子。这得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凯迪的心中涌出千般情绪,柔软而壮阔。 这让她不禁想,利威尔今年多少岁,二十几?虽然看起来是一张十八岁的脸。她环顾四周,确实没有谁对她的存在感到惊奇,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她是利威尔带着的女人。 他的身边肯定从来都不缺女人,她想。他这样的男人,不知能让多少梨树枝,梅树花倾心。这太正常了,你还要对一个混混的私生活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凯迪哼了一声。 她又啃了一块面包,她的心里空了一块,刚好能塞下一块面包的位置。 等她再抬起脸,利威尔朝她摆了下头。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同波尔说了几句,便带着她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他们穿过一座石拱门,步入一个污水遍布的区域,这是通往第二阶梯的路线,途径地下街真正的贫民区。 他一言不发地走着,他们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几双幽暗的眼睛从缝隙中窥视,越是贫穷,越是危险。 利威尔沉默着,凯迪的心里好似下起了雪。他们之间,有一些无法忽视的问题确然存在。 她明白了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某些他想告诉她的事实,他希望她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见。 西区的街道很拥挤,街旁建筑屋顶的窗户紧绑着层叠的绳子,衣服床单挂在上面,如同各式七彩的旗帜。 街道尽头是整个西区的集中通风口,每当地上的风吹来,轻盈的布料起起落落,好似可以舞动成透明的翅膀,俨然一番灰暗世界中的梦幻场面。 西下区住着一群自发的伶人。面前的高台便是他们表演的场所。 高台对面的棚子下,挂着五颜六色的道具,粗笨简陋。缝成驴头面目的头套,蛛网,蛾子翅膀,绿色的芥子服装,豆子花瓣。 凯迪的目光从这些旧道具上流过,她的心中忽然一动,仿佛一瞬间的灵魂漂游,那感觉很远,但刻骨铭心。 “我觉得,我来过这里。”她停下脚步,扶着高台,慢慢说道。 利威尔回过头,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玄妙的事情。某一刻的场所,声音,味道,和漫长岁月的苦与甜交加而生,过去的事情可以遗忘,但存在过的事物永远不会消失。 他伸出双手,放在她纤细的腰的两侧,轻轻一举,她的脚就离开了地面。凯迪被 分卷阅读47 他这么一托,紧张地伸出手撑住他的肩膀,一直看着他。 他把她举起来放在台子上,自己也撑着跳上来坐好。 他还是他,可某些地方又不太一样,凯迪忍不住想。 他们并排坐了一会,利威尔静静说道,“我小的时候,是住在这里的,后来搬到了东区。”他指了指天,说,“最后终于到了上面。” “但我是生在这里的,走到多远,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接着他转过去头,没再看着她,“其实,我挺感谢埃尔文的。”他说。 “嗯。”凯迪情不自禁地说,“我也感谢他,不然的话我怎么能见到你。” 她说完,下意识抿住嘴唇。整个夜晚她的内心都在摇摆。她的理智与情感产生了冲突,可她无法拒绝自己想靠近他的愿望。 就像现在一样,他在她身边,只对她一个人说话。她心里的冰天雪地就倾泻出金色的阳光,蓬勃而栩栩如生的爱意将她的傲慢撕扯殆尽。 他靠得那么近,她甚至想去拥抱他,轻轻吻一吻他。他不会拒绝我的,他是对我有感觉的,她这么想着。 利威尔盯着她,待了几秒,忽然认真地说,“你还要对我说什么,继续说,我听着。” 说什么!? 她在震惊之下发觉自己的心里住进了一只兔子,白色的,精力旺盛。这会儿它正大施拳脚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她欲言又止,终于挤出一句,“语言太过苍白,无法表达我的心情!”接着小声哼一下,把头扭了过去。 利威尔看见她红红的耳朵,觉得很开心,便凑近了,动手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你不好意思?” 对这种颇为轻佻的举动,凯迪无言以对,红晕从耳垂烫到了脸颊。 “你!”果然就是个小混混。她只说出了一个字。 利威尔满意地瞥了她一眼。而后低下头想了一下,再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从台子上跳下来,向她伸出手,等着。一个绅士该有的举动。 她在他的帮助下,站回到地面。然后利威尔把手放回自己的口袋。 “走吧。”他说。 凯迪心里的兔子忽然一跃而起。她想抓住它的长耳朵把它揪出来甩在地上,又想把它捂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它和自己一起呼吸。 可她的兔子告诉她,这里已经没有空气,它不能呼吸,它窒息,它就要不能活。 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利威尔。”喊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她,他意识到了什么,锁着眉心。 “我…对你……” 她还没想好要怎样表达,她的内里越是灼热,手脚就越是冰冷。但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利威尔就先把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好了,我知道了。”他说。他用这种方式,制止她的冲动。 凯迪低下头,这才意识到,方才他真正的感情流露,转瞬即逝。而她已经永远地错过了那一刻。 她认为,利威尔或许对她有些兴趣,但那绝对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感情。出于种种原因,他永远在用克制和冷静与这个世界相处。 作为士官长的时候,爱情是他不需要的东西,他不会让自己属于任何人,他的理智不允许他那么做。他越是无私无畏,人们就越要他无欲无求,爱情这种东西,对英雄是一种冒犯。 可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凯迪悲切地想,如此以来,她便可以存有一点希冀。 她抬起脸,看见他的脸庞和紧锁的眉心。 我让你感到难过了吗?她想。 她按下自己狂乱的心情,伸出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慢慢推开他。而后笑了一下,跑到前面,说着,“走吧,走吧。” 她不愿做让他感到沉重的女人。怎么样都好。 他们从第二阶梯回到地上,有相熟的宪兵在,一切都很顺利。 兵团招待所宾馆门前,埃尔文靠着路灯沉思。远远地,他听到凯迪的声音,她愉快的声音,在同利威尔讲着什么。他们拖着影子,回来的脚步很慢。 凯迪看见埃尔文,闭了闭眼,音量减小了一些。她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在利威尔对各位小弟发表演讲的那时,就做好了决定。就差亲口告诉埃尔文。 “我们得连夜赶回特罗斯特了,利威尔。”埃尔文对慢慢靠近的利威尔说。 “知道了。”利威尔说。 即使他没有详细询问原因,埃尔文还是主动解释道,“上面难得的批准了春季的调查计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凯迪看着地面,然后抬起头,说道,“我要暂时留在王都。”她看着埃尔文,“我会去建设部沟通你的提案。”她说。 埃尔文默默搓了下手指,“等你的消息。”还是有点意思,他想,舍得离开你打得火热的利威尔。 埃尔文不知道凯迪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她做到了,出乎意料的小姑娘。 马车已经在等他们了,凯迪目送他们离开。 登上马车之前,凯迪把衣服还给他。利威尔忽然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凯迪回答他,“下周吧,顺利的话。不不不,一定,下周一定。”她心生雀跃,连连同他保证。 埃尔文拜托一名招待所的士兵护送凯迪回家,她位于王都的家就在两条街相隔的贵族街。 凯迪看见熟悉的藤曼墙壁时,明月正好。她朝天上望了一眼,登上台阶。 她将大门叩响。回到家了啊,她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凯迪猜测的他的想 分卷阅读48 法,并不是他心里所想的内容。 有时就是这样,两个人的心意会有微妙的时间差,也不能完全明了对方的想法。 真希望她能再勇敢一点吖,哈哈 —————— 顺便一提,隔壁沙雕狗血AU又更新了哦。 本次设定: 如果4岁的凯迪一直留在地下街,会发生什么? 第28章 王都地下篇 凯迪身后的门咔哒一响,房内的暖意很足,还有熟悉的木材味道。 “小姐,欢迎回家。”女仆茜玻显得很兴奋,接下她的手套,帽子,放在玄关的柜台上。 “茜玻。”凯迪眼含笑意,握了握她的手。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位年轻的男士从二楼下来,他面色白净,身形挺拔。 凯迪抬起头,惊讶地睁着眼,“夏佐!”“你怎么来了……” 夏佐(chasel)站在凯迪面前,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他微微笑着,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说,“小姐好。” 夏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凯迪的好朋友,也是利恩家的男仆,同他的父亲一样。 凯迪来到书房,翻开一些图纸,找着什么,一面同夏佐说话,“你上次信里提到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夏佐挠挠头,“唔。我觉得我需要去西部找点灵感。” 凯迪童年时期的很多作文都是夏佐替她写的,在她溜走找芙莉妲骑马爬树的时候。夏佐也由此培养出了写作的兴趣。 他抱来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玻璃坛子,“小姐,我给你带了邦尼阿姨新做的米酒。”然后他顿了顿,小声说道,“小姐,老爷说要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凯迪手上的动作停下,睁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睛,扭过头来看他,“你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不是啊,是老爷说的,是老爷。”夏佐摇着头,急把盒子放下,把胳膊放平伸出去,学着老爷的样子,“他就这么说。”“反正她有地方住,本事得很,王都的别墅就腾出来,告诉她不用再回来。” 凯迪不管,仍然重复着,“你,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夏佐放弃地坐在凳子上,跺了跺脚,开始撒娇,“哎呦,小姐!老爷跟你置气呢。” 凯迪找到了,抽出一张图纸,卷起来,从他身旁路过,走向二楼的卧室。 夏佐站起来跟着她,一步不离地挪上二楼。凯迪把图扔在地上,纸张咕噜噜地摊开,占去了大半的地面。 然后她站在床柱边,手扶着精致的雕花,闭上眼挺直腰,对杵在门口的人说,“过来帮我解下系带,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不许再进来。” 夏佐过来拉住她腰后的带子,抱怨了一声,“谁给你打了个死结啊!” 她瞬间睁开眼,旋即转过身笑着跑开了,“不解了。” “……?”夏佐直愣愣看了看一脸美好的小姐,识趣地退出房间。 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凯迪才坐在床边,耐心地解利威尔为她打的结,富有仪式感。 她脱下衣服,换上睡袍,俯下身跪在大幅的图纸上。洗澡水还没烧好,她现在有时间跟这张塔楼的立面图亲热一番。 这是一座体量简洁,细节复杂的宗教建筑,其中的钟楼总高度达到四十六米,是现存的壁垒之内最高的建筑物。 她的目光从上部结构的带状层慢慢移动,檐口,几何直线形排列的栏杆。穹顶被设置在高起的鼓座上,硕大的窗户消失于空中的灯塔间。高耸的钟楼并列两侧。 她的手肘和膝盖触着身下的图纸,屏气凝神观察一处三角形楣饰。她趴在图纸上,白皮肤上的黑发丝垂下来,腰窝无意识凹处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轻轻皱着眉头,观察,思考。 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她无法搞懂的东西。比如自然的奥妙,数理的精巧,为何存在美丽与丑陋,为何树叶的经络具有对称性,为何蜗牛的壳子符合黄金分割比例,为何,男人和女人会互相吸引。 她侧躺在图纸上,手指划过教堂的尖顶,天使的雕像张开翅膀,她感到猛烈的孤独。 如果我能再勇敢真实一点,该多好。他明明已经向我伸出了手。 凯迪合上眼睛,进入睡眠,同时开始做梦。 在梦里,凯迪与芙莉妲约好,今日去雷伊斯家里过夜。 她收拾好一切,却被拦在了门口。 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最外的城墙被击破了,我们要转移。你现在就去睡觉,明早就出发。” 凯迪懵懂地愣了愣,说道,“我去芙莉妲家里看看,或许可以结伴离开。” “不可以。你不能去。” “我很快就回来。”她抓起斗篷就往门外走。 “把小姐拉回来。”她的父亲说。 “为什么不让我去!” “因为巨人来了。” “巨人离这里还很远,我们不也是明早才走吗?还有,我相信我们军队的能力,不会叫巨人侵入到这里。” 她继续走,就要冲出门外。 “把小姐绑住。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离雷伊斯越远越好!”父亲咆哮了起来。 她从没见过父亲发那样大的火,她被绑在马车里带走。一路上,除了黑暗她什么都不记得,风雨欲来的气息犹如滚雷从最外的城墙不断传来。 希干希纳陷落。玛丽亚之墙失守。大量的逃难者涌向希娜。 他们前往西部的中心地带,目的地似乎是某位贵族的辖地。第二日,凯迪听到了雷伊斯家被灭门的消息。 她的父亲 分卷阅读49 喃喃地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凯迪跳下马车质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她家里会出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能说,子茵。” 她极度震惊,以至于忘记流泪,“是你干的吗?还是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连芙莉妲也不放过!还有弗洛莉安,她才十岁……” “父亲,告诉我真相好吗?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不是你干的对不对?” “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凯迪奔溃地夺走马匹,逃离这让她感到恐怖的一切。 她前往王都的住处,从此再没有见过父亲,并且父亲也没有联系过她。 马车碾过石块,颠簸起来,凯迪从睡梦中醒来。 凯迪掀开帘子,正午白色的光线让她眯起双眼,几声清晰的鸟叫环绕林间,冬季的雨后有一种凛冽潮湿的味道。 凯迪是昨日离开王都的,在那之前,她把在建的特罗斯特调查兵团总部塔楼的修改企案提交到了建设部。 企案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几个字:献给弗利茨王的忠心,城市地标的王权象征。 她在图纸的最上方随便画了一幅弗利茨王飞翔的雕塑意向,长翅膀的那种。 这让她觉得很荒诞,可整件事都让她感到荒诞。于是事情就这样成了。 不过,上头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六十五米的高度。五十米,与城墙同高,这是他们最后的施舍。 车轱辘转了又转,送凯迪来到了罗塞东南部的开发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力不足。 一有时间我都会构思码文的,请不要离我而去! 谁来跟我唠唠嗑呢,我会很高兴的(小声BB)。 第29章 囚狱篇 罗塞东南开发区的开阔平原,本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公用地。 当地的盐碱地土壤并不适合耕种。周边只零散分布着人家,种植一些改良作物,不成规模。 那座房产就修建在山坡上的黑杨林中。 马车从细高密集犹如钢针在地的树林中缓缓穿过。一片如镜的湖面背后,一抹棱角分明的砖红色建筑物跃然出现。 这便是埃瑞请凯迪前来这里的目的——夏季别墅。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夏季别墅,是因为温斯莱特爵士一家常在夏季将它作为避暑胜地的原因。”这是十分钟后,中间人介绍这座房产时的其中一句。 那时,凯迪正坐在起居室的火炉边瑟瑟发抖,因为偌大的起居室根本没有完整的墙壁。通透流动,对冷风而言。 “现在是冬天。”凯迪对埃瑞说。 埃瑞与她对视起来,两人无言,一同转向中间人小姐。 “那么我们先喝一杯热茶,我会详细为您介绍这座房屋的设计理念。”短发利落的中间人小姐像是舞蹈一般向空中挥手,翩然自得。 “您可以看到,与现代化工业材料有所区别,基于场地周边的肌理韵律,提取片段要素组合形成这座建筑令人愉悦和富有象征的立面感受,并且具有一定的统一性和历史延续价值。”短发的小姐蹦豆子一样吧啦吧啦吐出一段话。 埃瑞随即看向凯迪。 凯迪愣了一下,放下杯子,翻译道,“她说这是一座传统的砖房子,跟周围的房子一个样。” 埃瑞摸着下巴,短发的小姐继续兴奋地说道,“场所的界限表达了设计师对待自然暧昧的态度,重新定义了实用者的行为状态,交流与私密的需求得到同等的尊重。” 凯迪把茶杯放下,想了一下说,“就是,从卧室到活动区域的路径很方便。” “从初期到现在,建筑一直体现着很强的自我生长状态,与业主长期保持着非线性的不确定关系,从整体的生命周期来看,这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自由状态。”中间人小姐慷慨激昂地说。 “她的意思是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维护过了。”凯迪说。 “哦,顺便一提。”短发的小姐微微弯下腰,翘着嘴角说,“基础功能相当优越,呈中心辐射状态,解决业主即时性的生理需求。” “这个就厉害了,埃瑞。”凯迪翻了个白眼,说,“卫生间就在房间的中央,随时为你敞开。” 这时,一片枯黄的杨树叶荡悠悠从院子里飘了进来,落在公爵打理精致的头发上。凯迪伸出手摘了下来,“呃,抱歉。”她一边说着,觉得颇有些萧瑟的意味。 “听了她的话,本来我都快感动了。”埃瑞闭上一只眼睛,瞄向凯迪,小声说,“那你的意见是,觉得这里不行。” 凯迪反而笑了起来,简单地说道,“没有啊,我觉得挺好。到处都挺别致,哈哈哈,夏天应该很凉快。” 埃瑞无所谓地笑笑,吩咐人去和努力推销的中间人小姐签订购买协议,没有再说什么。 凯迪看着院子,这么个小房子,如此兴师动众,她倒很想听听埃瑞的理由。 不料埃瑞却先开口,指向了与此无关的话题,“你跟那位士官长怎么样了。”他说。 凯迪没有回答。 “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吗?”埃瑞继续说。 凯迪摇摇头,“我无法完全理解他。因为我不曾经历沧桑。” “你是怎样认为他的。你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埃瑞没来由的好奇让凯迪难以适从,可她似乎决定直面他的问题。 良久之后,她看着埃瑞的眼睛说,“虽然很难讲清楚。跟他对照,我会发现自己的很多问题。” “比如洁癖。”她 分卷阅读50 顿了顿,跳跃而自顾地说着,“因为我们没有洁癖,所以会对很多事习以为常。看见他,总能提醒我这件事。” “引路人一样的角色?”埃瑞想了一下才问道。 凯迪又摇摇头,接着天真地笑了。 “他是一个艺术家。”她用手指在空中画出一条曲线,目光追随指尖,然后说道,“如果你见过他在天上飞的样子就会明白。” 看着这样的凯迪,埃瑞也不由微笑起来。然后他慢慢地说,“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遇到无法原谅之事会怎么做?” 无法原谅之事。 凯迪垂下眼,两年来,他们从未谈论过芙莉妲,维持着表面的默契,仿佛不去触碰就可以一切如初。 那一刻终于要来了吗?她在心里说。她沉静地回答了埃瑞的问题,“一般来说,这得区分情况。我也说过了,我还不能完全了解他。” “是吗?你还有机会去了解。”埃瑞搓着拇指,说道。 “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凯迪看向他。 寒冷仿佛可以冰封人的心脏。“其实你可以跟我讲的。”她说,“我知道有些事我也无法解决,但只要你愿意跟我谈一谈,我就可以试一试。” 埃瑞只是笑了笑,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直抵她的心底。 不论如何他的爱人都不会再回来。 终结。无解。 “凯迪,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你会没事的。” 这是那日分别时,埃瑞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凯迪惴惴不安地回味着。 马车行驶至镇中,按照计划,她将在今天夜晚回到特罗斯特,此时的她对接下来的厄运有着直觉般的预感。 当地时间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四时三十三分。 与埃瑞分别后,凯迪被地方的宪兵在临近的镇中逮捕。 宪兵清楚地知道她的位置,她的去向,她的身份。持有正式的拘捕说明。 随后,她被带到一处四壁洁白的审查室,面前放着一张纸质的材料。 “这是你的户头吧,利恩小姐?”为首的军官是一个鼻子很圆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突出的眼球直直盯着她。 凯迪看了一眼那份流水证明,回答道,“这不是我的钱。” “你只需要回答这是不是你的户头。” 她没再说话。 “从银行提供的证据看,你会定期给一间制铁工厂进行资助,而这家工厂的背后是反动武器的生产厂,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宪兵缓缓说道。 “我不知情。” 中年男人把纸张折起来,揣回兜里,说道,“嗯,没关系,你的口供我们会参考。但基于证据,实际上您的罪名是逃脱不掉的。” 凯迪紧闭嘴唇,冷冷地看回去他,带着敌意。 “放轻松小姐,我们会保证您正常的饮食起居,只是限制一些活动而已。我相信,拘留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审讯室的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宪兵,负责守门,凯迪盯着他胸前的独角兽徽章看了一会。开口说道,“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做。” “很遗憾小姐,你想错了。”他看似平静地说。 凯迪把手放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做这件事的理由,但是夹在埃瑞和我父亲之间”她一字一句吐出,“你以为,你会好过吗?” 中年宪兵往后一靠,椅子发出一声简短的回应。“做任何事都有风险。”他慢慢地说,“但总有人愿意冒险一试。” 接着,门口很快地闪进一个通勤兵,他站定行礼,而后神情焦虑地俯下身,对他的上级说了几句话。 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地起身,快速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漫长的等待。 凯迪被关在审讯室,空气在一分一秒的流动中凝固成膏脂。她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知是对事态的失望,还是依然存有对埃瑞的最后一点期待。她甚至不愿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她心灰意冷地坐着,任凭心被风吹雨打。四面的墙壁白得刺眼。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 审讯室的门被重新推开,但进来的人却不是方才的中年男人。 一名年轻的宪兵立在门口。凯迪抬起头,看见一张没有血色的冷峻面孔,银若雪白的头发,和平直的嘴角。 他胸前蚂蚁一样小的刺绣内容如下:中央第一宪兵,库洛·克拉莫(Kulo·Cramer)。 他的名字是凯迪后来才知道的。此刻她对这个年轻男人的印象只有那一头如雪的银发,不同寻常。 库洛只朝她看了一眼,像是清点物品的存在。随后便雷厉风行地扭头离开了。 他的军靴砸向坚硬的地面,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被绑在拷问间的男人眼皮一抖,发颤的喉咙裹着唾液,咽下一口血水。 “你们打死我吧。至少我的家人不会受牵连。”他说。 库洛停在他的面前,拷问的戏码经常上演,这一次的表演者是地方宪兵中的老鼠。 “我再问一遍。你听从谁的命令?”库洛拎起从他身上搜出的纸张,上面显示了凯迪因·利恩的犯罪证据。 浑身是血的男人微微抬起脸,张了张口,又耷拉下头。 库洛身旁的副官揪起他的领子,观察一番,说道,“晕过去了。”他站起来擦了擦手,问道,“队长,那小姐要怎么处理。” 库洛盯着那个低垂的脑袋,说道,“关押进秘密监狱里,一点风声都不要透露出去。” 副官迟疑地说,“这……她应该没说谎,怎么 分卷阅读51 看都是只替罪羊吧。” “正是因为她没说谎。”库洛优雅地踱着步,有着自己的打算,“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背后的大鱼究竟是谁。” “您是说那人会良心发现,前来保她?”副官问道。 “不管他是谁,他并没有想加害她。”库洛说。 “对啊,不然还干嘛要买通宪兵,整件事都是他的计划,现在计划破了,自然要补救。”副官说。 库洛看了一遍自己的双手,说道,“做得隐密点,宪兵队里不止这一只老鼠。” 库洛命人把先前审讯凯迪的中年男人架出去。正遇上凯迪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守门的宪兵拦住了她。 一道刺眼的鲜血从男人纸一样无力的身下拖了出来。凯迪张大双眼,极力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她带来的震撼。 库洛的副官走上前,把手放在凯迪的肩上,用力一捏,说道,“小姐,你现在需要跟我们走。” 凯迪皱着眉挣脱开,说道,“别碰我。我可以自己走。” 忽然,恢复意识的宪兵沉重的脑袋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嘶哑的干咳声。 凯迪循声看去,他伸出沾满血的手指,竖在嘴唇上。一个信号,他想传达给她的,名为缄默。 然后他居然笑了一下,“冒险一试。”他用微弱的气息说。 嘭!一记闷重的响声砸在他的胸上,副官使狠劲踹向他的肉身。戛然而止,痛不欲生。 幽长走廊的尽头,是黄昏血红的漫天光线。伴着危险,她身处阴暗。无法挣脱的双手正扼住她的喉咙。 ——凯迪,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你会没事的。 ——埃瑞,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你的计划,我还应不应该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被锁了,请走一下百度利威尔吧,那里有完整内容,比心。 第30章 囚狱篇 “你的罪名是协助谋反。” “除供认出主犯姓名,你将一直被关押至此。” “在这里,你叫做凯瑞丝·格林(Ceres·Green)。” 凯迪被带到这所监狱的时候,已是夜中。四周建筑的尖顶融化在浓稠的黑夜中,鬼魅般投下阴影。 她被关进监狱,用一个伪造的身份。 走道火把的舌尖舔舐着墙壁,熏出连片的乌黑的色块。这里的环境很糟,由坑洼板结的土质地面,粗粝的石灰墙面组成。 中央第一宪兵将她交接至此,这里的宪兵无从得知她的身份。她是一个被关在此处的红字头犯人,只需收接看管,无需多问。 她在看守的带领下越走越深,直到光线只剩一抹微弱稀薄的暗黄色。 她在面前的铁栏杆前停下脚步,看守手中的钥匙发出金属碰撞的零落响声。她似乎闻到一种嘈杂的攒动,闷重而缺乏生气的咸味。 铁栅栏门被推开,凯迪不想被这里的任何人碰,所以自己走了进去。 牢房的仅有一个方形的小窗,同样装有黑色的铁栏杆。凯迪踏进房间,才发觉这里比她想象的大得多。 突然,哇,地一声哭,她被吓得抖了一下。接着是连续尖利的婴儿哭喊。 哗啦,一根火柴被划亮,从圆形的中央发出的微光,凯迪目睹了让她大惊失色的现状。 这间牢房里少说有二十个人,他们大多躺在地上,因为现在是深夜。一个男人坐着,头抵着墙壁,眼睛闭着。一对男女拢着那个发声体,突然暴哭的婴儿,女人围着毯子,那个小小的一团肉在她手臂中啼哭不止。 凯迪站在原地,她从没见过那么小的婴儿。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想都没想过,二十个犯人被关在一间牢房,同吃同睡。 她的不安瞬间发酵,胀满她的心脏。她甚至顾不上紧张害怕,钢锥钉入她的脚面,抹布塞进她的嘴。不能移动,不能发声,不能思考。 醒来的男人借着火光瞧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没多大反应,他又闭上眼,好似世间的事都不能对他做出刺激。凯迪后来才知道,不仅是他,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达到了一个平和的状态,百毒不侵,半死不活。 她慢慢地蹲下,下意识地把裙子裹在腿上,不让自己沾染一丝尘土。她抱住膝盖,过了很久,才意识道自己的存在,同时意识到自己正在委屈地哭泣。 她把眼泪憋回眼眶,抬起头。火柴早灭了,她只能借助暗到没有的月光,看见满地横尸的人。 她开始十分被动地活动脑子——我被关在这里。埃瑞,应该会想办法来救我,可是这并不容易,第一宪兵故意制造假身份,就是为了在对方安排寻找的期间把埃瑞揪出来。 她抹了一下眼泪。她不明白,埃瑞为何要这么做。她虽然常年离家,可时间久了,父亲还是会得到她失去踪迹的消息,那时候艾瑞还能保持镇定吗。 凯迪知道埃瑞一向渴望得到父亲为首的老牌贵族的支持,好让他的提议在议会里能顺风顺水。 她抱着自己手臂的身体开始发抖。父亲。凯迪的指甲猛不丁扣进了肉里。 ——艾瑞,你是想用我来威胁我的父亲吗?不,或许是卖给利恩家一个人情,你做局让我下狱,再堂而皇之将我救出来。 所以,你是吃准了只要不伤害我,事后我就不会向父亲揭发你,我就一定会帮你。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呵,现在好了,不是你要不要跟我父亲撕破脸的问题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发你谋反。 ——埃瑞,我无论如何都不能 分卷阅读52 原谅你。 一直以来,埃瑞都是一位活跃的激进派,主张科技自由。而父亲,闲云野鹤,从不变革,当年王政府欺压贵族,收掉土地,他也从没怨言。 实际上,凯迪一直都认为埃瑞是个充满野心的人。但这不代表她支持埃瑞用武力推翻政府,她曾经坚信埃瑞可以创造更好的制度。可她从没想过她会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可凯迪突然苦涩地笑了。 ——虽然这么说很屈辱,可他想的没错,我或许还真的会心甘情愿帮他。如果埃瑞有好好跟我沟通过,把我当作伙伴,就绝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如若人的生命可以衡量,一些人的价值总高过另一些人。 我的命有多少价值?埃瑞的又如何?说不定他真的能化作历史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同埃尔文一样,他们都是有能力改变现状的人。 那么,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自认从未对弗利茨王尽过忠诚,那今日就是她做出选择之时。腐烂的,散发恶臭的中央宪兵!去他的王政府! 但是埃瑞,绝对不会原谅这家伙,一定要让这男人为他的自负付出代价。 在凯迪过于专注地诅咒埃瑞之际,一只手伸向她摸了过来。 她在惊吓中站了起来。啪!那只手被一个姑娘狠狠打了回去。 “我看看这是谁?”一个很年轻的声音,“罗杰特。还欠我两支烟的家伙,又想吃白食是不是?你给我记好了,这次以后你就欠我两份维生素片。”她说着熟练地跨上男人的腹部。 凯迪分明看见了她脱掉了他的衣服。看见了一只野兽啃食尸体,母兽摆动她的腰身,黑玫瑰剧烈地绽放。她仿佛是这里唯一还活着的人。 这里的情况胜过她的想象,这一刻她确定了那婴儿就是刚刚出生没错。在这里,男女的交欢如同进食饮水,不用避讳。 这时,一个凉凉的小手碰到了她的手指,凯迪触电一般躲开。 “啧,是我。”姑娘一面穿回衣服,一面凑了过来。 她的双手在绑自己的衣服带子,接着她抬起头对凯迪说,“这里一共八个能够bo起的男人,你一个也不许跟我抢,听见没?” 她见凯迪愣着没有回答,便开口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凯,凯瑞丝。” 那姑娘又凑近了些,凯迪黑色的瞳孔中印着她的容貌。 “我叫希娜。”她说,然后潇洒一笑,“很可笑吧。我的名字是希娜。” ———— “如果有人骚扰你,就直说你不会跟他们睡,他们就会不再来烦你。”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犯人,只是因为某些理由被关押起来的同一个村子的人。他们不会强迫你。” 这些人被关在这里,至今已经五年。希娜是后来的,也已经被关了三年。 关押凯迪他们的,是一间朝北的大牢房,仅有一个狭小的,见不到太阳的高窗。希娜送给凯迪一块草垫,凯迪不用睡在地上,勉强住了下来。 他们所有的食物,只有面包和水,分早晚提供两次。而面包所含的营养成分,自然无法维持身体长期的健康需要。 首先的,维生素成为狱卒控制其劳动,得到利益的必需品。其次有烟卷,偶尔还有一些糖和酒。用来交换必需品的,是村民们手工编织的一种特殊的挂毯。宪兵提供材料,妇女和男人在白天制作,宪兵用这些精美的手工艺品获取金钱。 凯迪曾在埃瑞的会客厅里见过这种挂毯。她记得上面的图案是一座恢宏大气的异域风情建筑物,黑底白画,华贵富丽。 任何人都看的出,关在这间牢房里的人,全都明显不同于墙内其他人类的相貌特征。 织挂毯的村民眉骨很高,鼻梁略带弯曲,除了艾尔迪亚语,他们还有自己的另一种语言。而与墙内人类常见的白肤色,和凯迪暖白细润的皮肤相比,希娜的皮肤是少见的浅棕色。 凯迪猜测这与他们被关在一起的原因有关,他们都是少数民族。 希娜的劳动不是编制挂毯,她有自己的方式,用身体来交换物品。 希娜金黄色的头发长至腰间,粗布衣裳总不能将她浑圆的胸部包裹完全。她的嘴唇带着天生而来的丰满弧度,性感而富有魅力。 这一天,希娜和罗杰特又在凯迪的面前脱了个精光。那时候凯迪正在吃午餐的面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过身去,因为实在是司空见惯,到了懒得再回避的地步。既然他们都不怕见人,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凯迪生气地咬了一口面包。 他们急不可耐地结合,希娜美丽的酮体攻击着身下的男人,急促的气息,低哑而美妙的s吟。 凯迪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z爱,她的目光在他们贴合的部位流连忘返,不知不觉竟忘记了吞咽,酸楚的暖流钻进她的体内和心田。 凯迪不再看了,转过身去找水喝。 希娜放开身下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拿起衣服往身上套。凯迪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和脖子上的水珠,把面包递给她,问道,“有意思吗?” 希娜衣服穿了一半,开始敞着胸脯吃面包。然后她看了过来,带着轻柔倩丽的神情,是的,多数时候她似乎都很享受。 凯迪皱着眉头伸出手把她的衣服拉住,给她扣扣子,“那种事有意思吗?”她略有不解地重复道。 “还行。”希娜双手捧着面包说,“不过有时候也会烦。”接着她一挑眉毛,笑着对凯迪说,“你该不会还没尝过男人吧?” 分卷阅读53 “我来让你爽一下。”说着把手放在凯迪的肚子上。 “走开!”凯迪推开她,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说你!办那事就不能等到晚上吗!” “啊啊啊。”希娜笑得更厉害了,“可以哦,既然凯瑞丝都这么说了。” “唉。”凯迪叹了口气,她知道说也是白说。她有那么多男人,只在晚上做,轮也是轮不过来的。 “你从前就是ji女吗?”凯迪问。 “不是。”希娜咬着面包,“我想在这里活下去,就要用我仅有的东西去交换,这很正常。” “而且你看菲拉斯和阿迪勒,他们也没别的盼头,整天就想着因为可以睡我才活到现在。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动力,这不也挺好。” “这种事也能成为活下去的动力?”凯迪说。 希娜盯着地面,良久才回答,“当你活得越来越不像人,你就会越来越单纯。”她抬起头,看着凯迪的眼睛说,“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你得想办法出去。” 凯迪重新坐下,低声问道,“希娜,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吗?” “这个村子本来一共有27个人,现在在这里的只剩下20个,试图逃跑的人都死了。”她说。 “哈桑是逃跑成功被他们杀死在外面的。”希娜慢慢地说,“他死的时候,倒像是个人。” 凯迪的心沉了下来。 “别担心,你在我眼里,还算是个人。”希娜马上笑着说。 “听起来一点都不会高兴呢。”凯迪也笑了,“你还是人吗,希娜?” 希娜凑了过来,“你说什么呢?我是女神。” 她的目光闪动,用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我早就不爱这个世界了。” 一天一天过去,凯迪吃不到蔬菜的时间与日俱增。监狱里的日子百无聊赖,有时窗户掉进来一泡鸟屎都能被关注半天。 这天,凯迪躺在草席上,摩挲着指肚,她感觉自己快要蜕皮,嘴唇也总是干的。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腌黄瓜,很快便可以在臭味中发酵成腌菜味的干酪。 不久之后,凯迪开始思考交换东西的必要。 村民们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即使简陋,却仅仅有条,虽然破烂,但摞放整齐的碗,宣告着一种平和的生活信号。 凯迪就像是一个客人,这让她感到些许安心。但她明白,她必须主动为这个集体付出点什么。没有人会愿意一个长久的只会索取从不付出的客人安好的待在家里,在被逼迫交出点什么之前她得主动出击,找到自己的位置。 对她来说,烟卷和糖不是必须的,但维生素片是必须的。 她开始有目的的,主动讨好群体里的小孩子。教他们识字,唱歌,费尽心思让孩子们喜欢她,直到他们的父母开始主动给她分享维生素片。 白天,大人们去织毯子的时候,凯迪就负责陪同孩子们。 这天,凯迪给小孩讲故事,小鹿和小马参加森林大会的故事。希娜在旁边打趣,“你教他们这些做什么,没用。” 希娜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对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说,“小欧德,不想听鹿儿和马儿,小欧德只是等着吃面包对不对。” 小欧德今年五岁,他的父母是怀着他的时候被关进这里的。欧德近来刚开始换牙,他挠了挠头,咧开缺着门牙的小嘴笑了笑,对凯迪说,“我想象不出来小鹿的样子。” 这可难不倒凯迪。她立马掏出来她的小本子和铅笔,在上面画了一只小鹿。孩子们的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地说着天真可笑的话。 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独角兽是不是森林里最可怕的动物呀?” “……独角兽。”凯迪顿了一下,在孩子们的期待下说道,“在森林里,独角兽根本不算什么,有很多动物可以咬死它的。” “哇!”孩子们开心地叫了出来。 “你们听好哦。在动物界,豹子跑得最快,长颈鹿最高大,大象力气最大,鸟儿呢,最自由。”凯迪说着,感到心灵坦荡而自在,仿佛自身也脱离了苦难的折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有各自的特长,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希娜托着腮,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凯瑞丝,你这样真的对他们好吗?” “当然。”凯迪把面包掰开,分给小家伙们。“将来他们出去以后,要去学校念书。长大以后,就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度过属于自己的一生。”凯迪把面包递给每一个孩子,微微笑着说。 “你别白费力气了,这里不会有你的位置。你还是赶快滚比较好!”希娜大声说道。 然后她垂下眼帘,把头偏了过去,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凯瑞丝,真是个天真的白痴。” 第31章 囚狱篇 这一天中午收班,一个村民被人架了回来。他被铁链打得皮开肉绽,大家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听说是无意中扰了一个看守睡觉。 凯迪把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给他包扎,这里已经找不出一片比她衣服更干净柔软的布料了。从那以后,凯迪只能穿小□□给她的粗布衣裳。 天气转暖,希娜和凯迪有了一项共同的工作,去院子的空地上洗衣服。 今天的天气很好。凯迪被允许带着孩子们晒太阳。这是孩子们第一次拥有奢侈的自由活动,是希娜促成的结果。 虽然洗衣服的任务是两个姑娘一起的,可凯迪最多只会帮忙接些水,把衣服晾起来。希娜总是连同凯迪的那份一起洗掉,她一面揉搓,一面恶 分卷阅读54 狠狠地说,“我看出来了,你准是个大小姐。连洗衣服都不会,只会背诗,诗能填饱你的肚子?” “瓦瑟尔(Wasser)。”凯迪念了一遍,在小本子上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字,说道,“你可以叫做淼淼。”给小朋友取汉字名字是她新开发的娱乐项目。 她还会默写古诗,念给他们听。汉字仿佛给她的精神带来某种慰籍,让她不至于完全忘记自己是谁。 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暖意。有一瞬间,凯迪猛地把头抬起来,头顶的天空是那么陌生,蔚蓝深邃,却不属于她。 她心里的不安与水管中涌出的流水一样,蔓延在无边的空气中,她感到窒息。 ——该死的埃瑞,还有埃尔文,你们怎么都不来救我呢?她一瞬间红了眼眶,你们是都死了吗? 她穿着粗布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阳光久违的温柔地亲吻她的皮肤,肥皂泡张开小的五彩的光的亮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有亲爱的利威尔,你还好吗? 她闭着眼,仰着头,眼角湿漉漉的样子印在希娜的眼中。 “你沐浴圣光呢?”希娜端起盆子,从她身边走过。 “别打扰我。” “走了。”希娜朝阴暗幽深的牢房走去,“你还想我罩着你的话,你偶尔也听话点啊。” 凯迪没说话,她不愿回去,再多一秒也好,她想就这么站在白色的云朵下面。 不得不说,希娜对凯迪真的很照顾。给她睡草垫,帮她洗衣服,不厌其烦跟她说话。对村民来说,希娜是外人,凯迪是他们的客人,这反而让她们两有了很多亲近的理由。 “等出去以后,我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凯迪说。 希娜眉角一挑,轻轻笑了,“呦,我的凯瑞丝厉害的不得了。” 凯迪走到走廊门口,看见希娜的盆子独自放在中央,人却不见踪影。 她把盆子抱起来,喊了孩子们,一起往回走。走了几步,路过看守的房间。从那个门缝里,凯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个红色头发的宪兵狱卒,把希娜挤在墙上,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他埋着头,用整张脸一下一下推着希娜的胸。 凯迪的脚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腾出一只手遮住一个好奇的孩子的眼,继续往前走。 希娜也会做宪兵的生意,这也是为何她可以促成凯迪带孩子们出来晒太阳的事。 “宪兵不会给我钱的。”凯迪问起的时候,希娜是这么说的。 “要说报酬的话,就是过一小会正常的生活吧,不是在监狱里待着,而是在房间里坐着,不是在地上像狗一样交欢,而是在床上□□。”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办那事的时候都像狗一样。”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希娜很快地伸出手,狠狠捏了她一把。 凯迪的胸被希娜抓痛了,“嘶。” 见凯迪弯下腰去,希娜又过来扭她的脸,嬉笑着说,“来让我亲一下!” “神经病啊!” 时间过了很多天,期间也有人得病死去。白天还一起吃饭的妇女,下午就口吐白沫抬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她渐渐明白了,在这种环境中,进食和排泄理所应当会成为头等大事。人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活着,人的行为活动自然而直白地呈现着,呼吸,进食,生长,衰老,繁衍…… 更加直接的需求,也更加容易去满足,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直接而和谐地进行着。 等凯迪反应过来,她竟然已经在监狱里站住了脚,有些其乐融融的安定感。 这一天,希娜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和聒噪。她的手腕有伤,心情似乎也很糟。 凯迪正在小本子上描一幅建筑的平面图。 希娜沉默了很久,走了过来,阴沉沉地说,“你不属于这里。” 凯迪正在被一件天大的事困扰,烦躁地回道,“这种事我知道。” “你已经快要麻木了,你知道吗?”希娜继续说。 凯迪低着头,“我要把你也带出去,还有大家。”她没有底气,用很小的声音说着,“可是,我找不到方法。” 希娜轻蔑地笑了一下,抬腿就踢了凯迪一脚,大声喊道,“你待在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她指着欧德说,“他本来是那么单纯快乐的孩子。”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告诉他们外面的样子,现在他知道了世界并不只有头顶的这片天,可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这样就是对他们好吗?” 凯迪跳了起来,“我不想出去吗?你告诉我怎么出去!爬墙!杀人!还是跟你一样陪别人睡?比起我,倒是你更有可能出去。说不定哪天红毛心软,会把你放了。” 希娜的眼眶慢慢变红,她本以为凯迪是一个真的不会嫌弃她的人。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对凯迪说, “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 凯迪跟希娜闹崩了。 村民们干活回来,菲拉斯径直去找了希娜。凯迪看见希娜张开手臂搂住他,蜷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挂在他的脖子上。 过了一会,希娜好像睡着了。凯迪一直悄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五味杂陈。 牢房里很热,菲拉斯温柔地给希娜扇风。然后他看了过来。 凯迪惊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菲拉斯走过来,蹲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你知不知道希娜今天挨打是因为你。” 凯迪摇了摇头。 “那个红毛叫希娜把你送过去,希娜不肯。” 分卷阅读55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 朝北的狭小的窗户见不到太阳。牢房里的空气混浊而燥热。 凯迪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她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讨厌自己。她无比后悔。 我都做了什么? 热。 天地之中是一座嶙峋的火山,人间何处不煎熬。 第32章 囚狱篇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希娜终于醒了。 为了将自己从自我厌恶的深渊中解救,凯迪向希娜道歉了。 她看准时机,赶在希娜忙起来之前,向希娜道歉了。 “希娜,对不起。”她说。 希娜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道歉。” “我为我不当的言语向你道歉,你可以不原谅我。我说完了,你去忙吧。”凯迪说完就想跑,她知道接下来希娜还有很多事要做。 “站住。”希娜喊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凯迪小心地问着,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你是傻子吗?” “不是。” 罗杰特爬了过来,希娜叫他滚。然后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凯迪,说道,“你不需要道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靠男人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今后也会一直这样。所以我要出去自然是靠男人。你懂了吗?” “懂了。” “就算出去以后,我的理想也是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嫁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凯迪回答的很快。“我帮你介绍吧,你想要什么年龄的丈夫。” “你真的是傻的吧?”希娜咯咯笑了起来。 “不是……”凯迪小声说,“你的手腕还疼吗?”她看着希娜的伤问。 “不疼。”希娜说。“我不生气了,你去睡觉吧。” “好。”凯迪点了点头,没再去打扰希娜。她打心里觉得希娜大度美丽,是真正的女神。 接下来的几日,凯迪在希娜的保护下,进行着按部就班的,通常的生活。 “以后都不要从靠左的通道经过,离狄内克的房间远一点。”她一直记着希娜的话。 可她还是受到了,看守其一,那个红色头发的宪兵狄内克,超过分寸的接触和试探。 她已经被关押了五个月,没有接到任何变动的消息,这足以让某些狱卒产生这样的期待——她将成为他们可以处置的永久犯人,对她为所欲为。 凯迪记忆中的这天,有一个阴沉闷热的开始。 她晾完衣服,站在楼门口等希娜。一个看守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过来,“喂,狄内克叫你过去。” 凯迪没有理他,她朝右侧的门洞走去,打算先回牢房,免得麻烦缠身。 可她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狄内克,他就在这里等着她,像无法摆脱的鬼魂。 “你躲着我啊。”红毛厚颜无耻地笑着。 凯迪进退两难,狄内克不准备让她过去。她依然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此时四下无人,狄内克很快地拉住她的胳膊,朝自己拽了过去。 “放手!”凯迪害怕了起来。 “不要这么冷淡,跟我说会儿话。”狄内克拽着凯迪,往廊边上的小中庭走。 “放开我!”凯迪喊了起来。 哗啦——狄内克把折叠门拉住,将凯迪逼在墙角,说道,“希娜只懂得去我房间找你,她肯定猜不到我们在这。没人会打扰我们。” 凯迪推开他,转身去开门,不料却被从后面抱住,狄内克贴着她的耳朵说,“跟我睡吧,我保证你以后可以自由活动,跟我们吃一样的,用一样的。” 本能的厌恶蔓延在凯迪身体的每一处,她拼命挣扎,狄内克放开她,换到她的面前,挡住门口,□□的眼神盯着她,昭示着心中的野望。 凯迪很害怕,脑海中闪出一个人,便说,“我的父亲是二等勋爵,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好处,他都会给你的。你可以提条件。” 她从没想过父亲会来救她,可危险来临时,她本能的依靠,是家人。 “哼,二等勋爵。”狄内克伸手去摸她的脸,“你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你有没有想过伤害我的后果。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种大话,你先出去再说。”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拽离了门口。 凯迪的脑中一片空白。当她处于绝对弱势的一刻,才发觉世间的坏人,特别多。 她的心中满是绝望,伸手扒住折叠门的边缘。可狄内克的力量可以轻易将她拖走,她只能放声喊了起来。 他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推倒在地上,看着她惊慌的双眼,舔了舔嘴唇说道,“你的皮肤可真白。” 因为她的反抗太过激烈,狄内克就抓住她双手的手腕,手肘死命摁住她的肩膀,用膝盖压住她的腿。 她动弹不得,嘴巴和脸颊被男人的大手覆盖着,一切都发生的那么不真实。凯迪越过他的肩膀看见天空中的一只鸟,在灰色的幕布下划过。 狄内克腾不出手去脱她的衣服,便伏在她的颈间,说着不堪入耳的语句,贪婪地撕扯起来。她的挣扎无济于事,反而换来更加粗暴的动作,她脸的一边被压在地面的排水井上。 她的眼睛看向一格一格的,被黑色铁片分割的幽深洞穴。屈辱和绝望一齐涌了上来。 哗啦——犹如一声惊鸿鸣响,折叠门被拉开。 “狄内克,你干什么!?” 红毛放开了凯迪。 她终于得到了空气,憋红的双眼睁得很大,双唇颤抖着,拼命呼吸。 “啧。”狄内克站了起来。 凯迪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恐惧, 分卷阅读56 屈辱和愤怒,使她发抖。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她开始僵僵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她可是红字头的犯人!身上要是有了一点伤,我看你怎么跟上头交代。”一个看守对狄内克说。 “妈的!那黑娘们还不是红字头,三年了,有一点消息吗?你怕个屁!”红毛没好气地嚷道。 凯迪站了起来,推开后来的宪兵,夺门而出。 走廊里是放班回来的村民,一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领了面包,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看见失魂落魄的凯迪,男人们低下了头,走了过去。几个妇女慢了下来,把饭盆放在地上,把她拢过来,怜悯地看着她,谁也没说什么。 中庭的两个宪兵走进走廊。狄内克骂骂咧咧叫这群猪赶快滚回牢房。 凯迪恍恍惚惚地,看见地上不知道谁的饭盆里有一个叉子。她想都没想,冲过去弯下腰握紧叉子,迅速直起身,从上往下狠狠插在狄内克的脖子上。 红毛往后一躲,带血的叉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捂住锁骨的位置,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一脚揣在凯迪的腹部,大声骂了起来,“不知好歹的母狗!” 凯迪倒在地上,妇女们把她扶起来,也不敢说话,空旷的走廊上,只有凯迪的哭声。 这时,希娜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狄内克抓住头发打了一耳光。希娜的脸偏向一边,疼痛揪心。可她仍旧望着凯迪,没看红毛一眼。 随后,在凯迪绝望的注视下,狄内克把希娜拉走了,希娜没使一点力气,就那么被拖着,像一只不懂反抗的羊羔。 凯迪的哭声中,渐渐夹杂出一些含糊的词语,她恨不得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脏话全都吐出来,然后变成陨石,砸死那个人渣。 她崩溃大哭,用尽力气去诅咒他,她希望地震发生,火山爆发,宇宙毁灭,就在这一刻。 妇女们惊慌失措,抱住想要奔跑的凯迪,慌乱地去堵她的嘴,去拉她的胳膊。直到她耗尽力气,声音沙哑。才得以把她带回牢房。 村民们希望平复她的情绪,给她点了一支烟。 凯迪拿着烟卷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她流干了眼泪,只觉得眼眶干涩,针扎一样的疼。而后,她勉强吐出一口烟,猩红的火星在她的指尖燃烧。 —————— 红毛把无法发泄的□□全部释放在希娜身上。 希娜回来的时候,牢房铁链的声音刺进凯迪的双耳。她抬起头,看见遍体鳞伤的希娜,感到空气开始募然蒸发。 希娜走过来,从草垫背后扯出一件衣服,说道,“他们说我可以去洗个澡。”她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对凯迪说,“你,跟我出来。” 凯迪的心头一颤,强支撑身体站起来,跟着希娜走出牢房。希娜替她受了这些煎熬,她不敢不听她的话。 浴室的蒸汽弥漫在每个角落,白色水雾,白色世界。滚烫的池水在静静等待,希娜脱了衣服,步入其中。浴池边沿满溢出一层浪花,她滑进水中,刚刚接触水面的金色发丝飘在其上,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帮我洗。”希娜说。 凯迪挽起袖子,把手伸进热水里,捧起水花抚向希娜的身体。她沉默着抚过她肩上的淤青,心里很难过。 而后她感到胸口一烫,希娜捧起热水把她弄湿,正笑着看她。她的笑容让凯迪更加难过。 希娜让凯迪进到池里,滚烫的水流沿着她身体的线条漾动。希娜把手放在凯迪的腰上,轻轻抚摸她,“不要出声。”她说。 少女纯洁柔软的身体,在她的手指尖融化,而后希娜在凯迪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凯迪看着模糊在蒸汽中的希娜,良久,轻轻问道,“你…爱上我了吗?” 她又笑了,笑得很好看。“你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 她们共同沐浴,相互在水中摸索。凯迪把头枕在她肚子上,睁着两个大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今天的事情继续发生。我宁愿去死。” “真奇怪。”希娜说,“男人引以为荣的事可以轻易摧毁一个女人。”她低下头看着凯迪,“为什么男人总觉得一个女人即使有再高的地位,最后还是只能被利用。连这种事也一样,男人随便同什么女人睡觉就是有本事。” “这不公平。”她说。 希娜缓了口气,说道,“他们□□了我以后,我就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她的目光飘向远方,“我完全地接受了自己,与命运和解。如果没有人被摧毁,这样就好似公平。” 凯迪坐了起来,握住希娜的手,她的表情痛苦而纠结,“我待不下去了,希娜。我们一起逃走吧。” “凯瑞丝,你倔强,自我,没有与命运妥协的能力。所以即使你再努力,这里也不会有你的位置。”希娜说。 凯迪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皱着眉,用力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每一天,我都幻想有人会来救我。等到我的□□干枯腐烂,直到我的灵魂坠入深渊。我会在不久的将来疯掉!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我敏锐的感受能力会逼得我发疯!一定会!” 希娜的手掌覆在她的额上,表情平和仁慈,“但愿你等的人会来,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凯迪滑进水中,热水包围了她,进入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 热,天地之中是一滩黏稠的岩浆,人间何处不煎熬。 沐浴过后,回牢房的路上,一段长长的走廊。 今天 分卷阅读57 晚上,很好的月光。 她不见它,已是许久。 今日见了,觉得格外清醒。 空寂的夜空,没有星星的影子。她望着月光孤高永恒地照耀着世间的一切,才知道之前的日子,全是发昏。 人们在黑暗的牢房中昏睡,希娜躺在她的身边。 牢房里的空气闷热而不流通,凯迪独自醒着。此刻,除了格外清醒的大脑,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反抗。热,实在太热了。 空气是凝固的粉尘,让人呼吸困难,她独自醒着,痛苦和缺氧蔓延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大概是上天再无法忍受这灰暗的世间,才会燃起烈火,人间终不能幸免。 同从前一样,就算叫醒大家,一起喊叫,狱卒也不一定会来。就算会来也只会丢下几句恶毒的脏话,回敬被扰的美梦。她几乎断定今夜要死几个人。 热。凯迪突然觉得剧烈的恶心和厌烦,酸水从胃里翻出至喉口,极度缺水的身体好心地挤出几滴水分猛刺着她的眼眶。她开始发抖,而后整个牢房颤抖起来,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她握着希娜温暖的小手,希娜的睫毛微微颤动,愉快安静的脸庞,仿佛沉浸在遥远的美梦中。 如果真的能接受这一切该多好,凯迪想。她望着周围,昏睡的人们是那样平静,就这样在安定愉悦的幻觉中步入死亡,大抵是势之所趋。 熟睡的人们不久就要闷死,如果她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让他们在痛苦和漫长的等待中死去,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可她偏偏醒着,毕竟醒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她不见他,已是许久。 一声凄厉的响动划破黑夜,刺进昏睡的人的耳膜,直直冲上云霄。 她抬起狱门上的铁链拼命地敲打金属栏杆,哐啷,哐啷,巨响惊醒了所有的活着的人类。 他们像冬眠初醒,更像初次见到这个世界。求生的本能让几近窒息的人们瞬间复苏,一拥而上,他们敲打铁门,震天喊声。 巨大的骚动唤来了骂骂咧咧的宪兵。希娜在一片混乱,梦幻的场景中苏醒,模糊中看到凯迪的一只手。它伸了过来,伴着一个遥远的声音,“醒来,希娜。” 希娜张开双眼,嘴唇轻轻动着,“我,我喘不上气……凯瑞丝。” 而后,她感到一个柔软的触感在唇上发生。凯迪吻上了她的唇,她终于得到了空气。 凯迪将空气送到希娜的口中,希娜缓缓地调整着呼吸。 世界突然下起了雨。水珠从她们的头顶倾泻而下,打湿她们的头发,肩膀,还有交叠在一起的手指。 宪兵不知从哪拖了一根粗壮的水管,架在牢房栏杆的横档上,朝里猛烈地喷起来。 干涸的大地久盼而来了雨水,大粒的水珠密集地坠向地面,像是漫天飞扬的珍珠。人们张口伸舌去接,溅进眼里也不舍的闭上,想将这奢侈的一幕永永远远印在脑子里。 凯迪放开希娜,周围的人们因为一瞬的重获新生而呼嚎,旋转。欢快而虔诚地奔跑跳跃,载歌载舞,像极了希娜梦里的样子。 希娜极为惊喜地看着她。水滴顺着凯迪的发丝流下,汇在下巴尖上,接着坠在锁骨边,再滚落进胸前的缝隙。 凯迪出神地盯着从走廊尽头扯过来的粗壮水管,过了良久,她的嘴角翘了起来。 任何人都无法逃脱,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赌博。计划的拼图终于找到最后一块至关重要的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一章有一点想要说的话。但是我懒,不想打字。所以还是等到能遇上值得交流的回复再说吧。 一个非常明显的致敬,如果能让你会心一笑,那请让我们愉快地击个掌先,啪!哈哈哈哈哈 下次见。 第33章 囚狱篇 “我们一起逃走吧!所有人,老人,孩子,还有我们两个。”凯迪踩着牢房的夯土地面,说道,“就在这里向下挖个洞,我们就能出去。” “你会把大家都害死的。”希娜冷静地摇了摇头。 凯迪已经将计划在心里反复酝酿了两天,才开口告诉希娜,可希娜并不接受。 这让凯迪非常纠结。如她所见,村民们安定地住在这里。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们,抛下你们的家跟我走吧。 如果去许诺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会跟她走吗?她没有把握,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赌博,没有退路。失败的话,没有人允许她待在这里成为一颗□□。只要有一个人与他们意见不同,计划就不能成行。 但是,只要说服他们就好了,凯迪想。她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挂毯,好在他们是人,不是动物。只有人会相信许诺,同心一体。 要说服全体村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那之后,每一天,凯迪都在奔跑,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她总在奔波。 首先,控制种群中的幼崽。她频繁地告诉小家伙们她准备带他们走出这里。不免有孩子将此事透露给父母,这给祈求下一代能够被善待的父母心里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第二,想方设法激起几个死而未僵的年轻人的反抗之心。希娜不在的时候,凯迪开始怂恿菲拉斯和罗杰特为希娜出头。 希娜被狄内克欺负,她的男人们早已满腔怒火,只恨报仇无门。凯迪跟他们的心情完全一致,她情真意切,语言动听,为他们出谋划策,很快便与男人们建立了革命伙伴关系。 第三,等待时机。这一天,村民中最受尊敬的老者受到了宪兵的毒 分卷阅读58 打。他饱经风霜的双手已不再灵活,干活的时候动作很慢。宪兵用烧红的钩铲烫在老人皱巴巴的手背上,惩罚他,羞辱他。 当天晚上,不论是谁,出于尊敬怜悯或是共情担忧,人们群情激昂,牢房里的空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沸腾的临界点。 凯迪知道机会来了。 “相信我。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就不再有退路,不论如何她都必须把他们带出去。即使死在路上,这事也必须办。 她终于向大家诉说了自己的计划。 牢房对面墙壁上的火把跳跃着不安的气氛。凯迪站在牢房的中央,笔直的黑影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这间牢房处在市政消防系统的上方。那根环着蓝色标识的水管就是典型的消防供水装置。” 墙内的市政消防系统修建于835年。 年幼的凯迪趴在祖父的膝盖上,老利恩戴着老花眼镜,颤巍巍的手指划过那张城市规划图纸。“蓝色,黄色,绿色,分别代表不同规格的供水管,布置在不同宽度的地道中。”祖父的声音干净而沧桑,“其中蓝色的等级最高,会作为净水源,安置在十六米宽的地下防空地道中。” 凯迪扬起头,小辫子晃了晃,“什么是防空地道?” 祖父笑了一下,摘下眼镜,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用来保护我们的人民的一种工程。” 凯迪的目光宛如黑夜里的星辰,穿越时间的轨迹,投映在面前的本子上。 中庭的排水井覆盖在地道的一侧。那日凯迪被狄内克推倒在地的时候,她发现了那个幽深的洞口。 十六米的面宽,她用脚步丈量了中庭至牢房的距离,纵深布局的防空地道,一直延续至牢房的下方。 她将监狱的平面图一笔一笔勾画在自己的本子上。牢房上下的立体布局跃然而出。 “相信我。我们一起出去吧。” 凯迪深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又忐忑不安地看向周遭。 四周一片死寂,面面相觑中,一双双幽暗的眼睛闪闪发光。 一个苍凉的声音,悠然传来,“何不呢?” 人们循声望去,受伤而虚弱不堪的老人,枯萎地坐在角落,他气息平稳地说道,“未来不会比这一刻更糟了。”他松动的牙齿缝隙中破出一口短促的气息,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何不去试一试。” 凯迪站立着,恳切地对大家说道,“现在我同你们一起在这里,将来也会一起回去,一起重新建造新的家园。” “我会同你们一起生,一起死。”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的决绝与承诺打动了这些本已失去希望的人们。事情就这么成了。 人们接受了她的提议,决定陪她冒险一试。 越狱,奔赴自由,去向孤高的死亡。 凯迪闭上眼静静坐下,连日的劳顿终于有了结果。她却没有预想中的欣喜。 希娜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冷冷地说,“你高兴了?” “我很累。”凯迪说。 她慢慢张开眼,“希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真的决意用这种方法去送死?”希娜心痛地皱着眉。 凯迪看着她,说了下面一番话,“与其在这里生存腐烂,我宁愿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死去。希娜,你知道动物和人的区别吗?”她的双眼闪动,“只有人才会自杀,动物不会。” “我们都会死,我明白。作为人而存在,然后消亡。”接着,凯迪笑了,“但是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会带你出去。”她一字一句地说。 希娜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击中,她说不出话,终于放弃,垂下眼,轻轻说道,“我知道了。” 凯迪让可以自由活动的希娜去宪兵的房间偷一些可以使用的器具。勺子,铁片,所有可以用来挖土的工具。 这天,希娜回来,往地上扔了一把榔头。凯迪惊呆了,把她拉到一边,“你疯了!偷这么显眼的东西,不怕被发现吗?” 希娜扭了下脖子,不耐烦地说,“那帮孙子不会发现的!反正你们急着送死,怕什么?风险和收益并存,这不是挖的更快吗?” 凯迪无言以对,好在宪兵防备松懈,并没有引起注意。 在凯迪的指导下,村民们开始向下挖洞。挖出的土均匀平铺在地面上,牢房里的人多,藏东西的地方不少。他们长久以来安定顺从地生活在这里,宪兵也并不多事检查。 从那天起,牢房的角落总摆着一个空起的草垫。下面是他们共同的秘密,通往自由的路。 鸟儿越飞越高,他们越挖越深——地基层,沙土层,泥炭土。 这个过程中,凯迪颇有过动摇。 这天夜里,一个孕妇和她的丈夫,坐在地上,丈夫笑着要她没事多活动,将来才好跑路。 凯迪在昏暗的火光中看着他们,默默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你真的是在救他们吗,你只是想救自己而已。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负担这么多人的性命,烦躁与压抑袭来,她只能懊恼。 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她甚至觉得他们肯定都会死。 “凯瑞丝!好像挖到底了!”突然有人叫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凯迪赶忙跑过去,钻进洞口。她伸手摸了摸底部新露出的岩石,然后开心地笑了。 不知道哪个负责施工的猪猡用石灰水泥代替了花岗岩。这种强度的水泥可以被凿开,但是铁器碰撞墙壁发 分卷阅读59 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势必会召来狱卒。 凯迪得想个办法。 “我们得弄出点声音。”她说。她看了看四周,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眼,慢慢说道,“我们唱歌吧。” 大家在凯迪的组织下,开始放声唱歌,船工号子。 “金色的阳光洒满水面,浑圆的鹅卵石堆起河岸的堤坝。我们撑着桨,行驶在水波涌动的浪花间。远处的房子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我们的动物在丛间奔跑。手中的船桨带着我们回到家乡……” 凯迪把脑子里的画面复述出来,村民们如痴如醉地听着,大声唱着歌。 被惊动的宪兵怒气冲冲跑过来,朝牢房里吼,“你们有病吧!” 凯迪倚在门边,放肆地笑,“唱歌不行吗?你管的着吗?” 草垫下,有人正卖力地凿着墙壁,叮叮当当。牢房里,人们一路高歌,疯狂而快乐。 凯迪身处其中,抛却了痛楚与怀疑。黄土的墙壁变成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们就是这里最最荣耀的战士!她确信任何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无法抵达此刻的景色。 自由被人向往,但有几人能努力去追求,她将他们连拉带扯拖上自己的大船,驶向理想的彼岸。 ——我只是想拯救自己而已。她落下泪来。谢谢你们帮助我,给了我希望。 通道挖好的那天,是一个晴天。接下来便只待一个好日子,勇气满满地钻进洞里。 凯迪蹲在牢房中央,抱着膝盖,小小的一团,被村民们团团围住。 “计划是这样的。”她说,“明天凌晨,趁狱卒睡觉的时候,我们从这里离开。” 村民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凯迪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分头,从不同的排水口到达地面。 “到达地面以后,我们会暂时分开。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们要想尽办法各自隐藏,躲避宪兵的追捕。” “等到下一次月圆的时候。”她的指尖在手绘的地图上点了点,“阿斯玻尔镇,我们在这里汇合。” 她回过头对希娜说,“希娜,你跟我走。”希娜待了一会,嗯了一声,好似心事重重。 凯迪看向每一个村民,他们近来越发添了神采,像是渐渐复苏。 如此的目光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完成。明天的明天,他们会一起踏上逃亡之路。 他们会冲破牢笼,拥抱蓝天,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直到那个不起眼的宪兵来到牢房门口。 直到他打开牢门。 直到他喊了凯迪的名字。 直到他说完那句话。 “凯瑞丝.格林。你被释放了。” 像是婴儿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啼哭,刺破隔绝凡世的美梦。现实摧枯拉朽地降临。 牢房里静的可怕,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静了一会,希娜第一个弹起来,笑着对凯迪说,“太好了!” 凯迪还没有站起来,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希娜比任何人都开心,冲过来拥抱她。 “不是……”雕塑般的凯迪终于动了动嘴唇,轻轻地。 希娜在众人不知所措地注视下,把凯迪拽起来,用力往门口推。 “希娜……”凯迪都快哭了,她现在不能走。明明是说好,大家一起走的。 希娜的眼眶也红了,她又一次紧紧抱住凯迪,在她的耳边说道,“快走吧,在你害死所有人之前。” 情急之下,凯迪拿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一行字。她的手因为激动和难过而颤抖。 她把那张纸条塞给希娜,希娜推着她。凯迪有很多话,可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我的名字,是凯迪因.利恩。希娜,你一定要来找我。” —— 牢房的铁门哐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希娜转过身,狠狠攥着那张纸,低下头,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 凯迪站在牢房门外,那一瞬间,这里灰暗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 她清楚地记得出走时走廊的白墙壁。她的脚步。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那么近。 踏出拱门迎接阳光的一刻,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同。 深绿的乔木枝繁叶茂,鸟儿啼吟,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她抬起头,强烈的光线令她的瞳孔收缩。满眼的绿色。 夏天了啊。她在心里轻轻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利歪!生日快乐!!!!! 第34章 过去篇.利威尔 ——仲夏夜之梦 ———————— 832年王都地下街 ———————— 子茵被带到这里的第三天。她虽然不哭也不闹,但心里总想着逃跑。她坐在门口的木箱子上,朝里面望了一眼。 柳叶眉的女人弯下腰,生成一条自然而曼妙的曲线,隆起的山峰,平整的田地,凸起的蜜桃。 “又在练你的屁股,还嫌不够翘啊。”金色卷发的姐姐一把拍在上面,旋转到化妆台前,抬腿坐了上去。“要像她一样天生血统尊贵,就不愁有人好吃好喝供着了。”她把嘴唇涂成烈焰,嘟嘴瞟了一眼门外头的小女孩。 “啧,你还要带着假发装东洋人吗?”金丝雀嫌弃地嘲弄柳叶眉。 “要啊,她才几岁,等她接客还指不定多久呢。有些老爷就好这口。” “用不了多久,你来的时候才几岁啊。就是物以稀为贵,黑毛有什么好看的。”金丝雀说着抓了几下自己的金发,轻盈地摆了摆头。 “你说咱们怎么就去不了上头呢。”她又旋回过身,继续说。 “ 分卷阅读60 怎么啦,多愁善感的金丝雀小姐。又不是没有喜欢你的老爷带你去玩过。” “就是去过才忘不了啊…”金丝雀喃喃地说。 “比起西区的姑娘,我们已经很好了吧。”柳叶眉做完一个蹲起,喘着气说。即使是地下街,人也分三六九等。 金丝雀看着镜子里靓丽模糊的自己,“飞不出笼子的鸟。”她说。 “咱们都得靠自己。”柳叶眉笑笑,站立起来。 “哼。”金丝雀轻蔑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子茵坐在门口的木箱上,望着天…不,这里没有天。 妓院的妈妈非常喜欢她,她稀有珍贵,并且性格极好。“今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那日,她这样对子茵说。 子茵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有妈妈,不介意有一个。”这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顿时笑逐颜开,仿佛捡到一颗宝石。 子茵讲话不多,但是很乖,所以她们并不限制她的活动,只把她当个不懂事的小孩,翻不起什么浪。 子茵不知道这里是哪,如果能看见王都最高的那座钟楼,再向东走,她就能找到建筑学公会。她觉得父亲一定在找她。可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这里没有天。 她按了按藏着东西的口袋,硬硬凉凉的一块。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从现在开始,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你就向他求救。」她想。 子茵闭着眼,感觉有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在睫毛上,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皮凉凉的。 接着她张开了眼,就是他了。 ———————— 十五年前的初夏。 利威尔从街角走过,他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似对所有人都报有敌意。他像一只初生利齿的独狼,桀骜不驯,并且敏感易怒。 那时的他还没有混的那么风生水起,也没想到这整片东区,将来会是他的地盘。 他不愿意去盗窃团伙里做个被招来呼去的小弟,更多的原因是他自己单干,总能得到更多。 但是肯尼告诉他,要想混的好,你得学会做生意,那得跟人打交道。 肯尼告诉他,哪里是安全地带,哪里绝对不能去。肯尼告诉他,毒品不能碰。肯尼告诉他,四处混迹,能摸到好处的办法。 妈的,肯尼。他已经半年没来过了。 利威尔第一次见到肯尼的时候,是他快要饿死的时候。 肯尼带着他去吃东西,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脏小孩,“你自己都不会出去找吃的吗?”肯尼恨铁不成钢地问。 等他塞饱肚子,肯尼把他带到可以俯视地下街的最高处。 也许是那个地方比他以往到达的地方都更接近地面,空气竟有了一丝清澈的香味。地下的人们蝼蚁般来回游荡,像一股股纺锤上的棉线。 “你想活下去吗?”肯尼漠然地注视着这方法外之地。 利威尔站在高处,亲人的离失使他幼小的心陷入沼泽,无法言说,无法排遣。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自己。在他守着妈妈的死尸独自窝在墙角,在他遇见这个男人之前,他本来已经放弃了自己。 可是,良久,他慢慢点了点头。他还是想活下去。 “你为什么想活下去?”肯尼看了下来。这个高大的男人,让利威尔感到害怕,陌生,冲动,惆怅。后来他终于明白,那是种名为憧憬的情感。 利威尔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这对于年幼的他还过于深奥,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肯尼。 “傻瓜,想不通就不要去想。”肯尼因为他脸上的困惑而发笑,“想活着不需要理由。”他说着,用手压在利威尔的头顶,“从今以后,信仰你的力量,信仰你自己。” 利威尔被他的一掌震得动弹不得,仿佛被凿进地面。那个男人就这样不请自来,闯入他的人生,将他拯救。 在肯尼的□□下,利威尔的进步很快。 他也越发朝肯尼的方向发展,如出一辙的凶狠,犀利,像一把难以控制的刀刃。这让肯尼多少有些头疼。 渐渐地,总有几个小孩愿意跟着利威尔。肯尼发觉这孩子或许有些先天的人格魅力,看似冷漠,实则不然。他们其实并非同一类人。 这一天的利威尔从外面回来,失了魂魄的阴郁。他冲进家门,扯着自己的领子,激动地朝肯尼大喊,“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才会变得像你一样强!” 肯尼一脚踹倒这头爆发的小狮子,把他按在地上。血性已经足够,可这份冲动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肯尼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他毫不留情地揍了利威尔一顿,断断续续问出了事情的缘由。 跟着利威尔的几个孩子原本是西区混混麾下培养的后备军,私自跑出来过活坏了规矩,被盛怒的老大捉了回去。 那个时候,刀尖一样刚硬的利威尔怎会允许这种事情。他单枪匹马闯进他人的地盘,想把他们带回来。可他没想到,普通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上他的步伐。 除了他,几个小孩全被打成残疾,一个都没留。 肯尼看着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利威尔,靠着墙坐下,点了一支烟,他抽得很慢,他仿佛看见利威尔在哭,他偏过脸,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肯尼的目光,静静地流泪,默默吞咽下一切苦楚。 过了很久,肯尼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你很会变得很强,这样的瞬间你还会遇到几百次。”他顿了一会,语重心长地说,“不论谁对你说会永远陪着你,都不要信。因为每一次到最后,都只会剩下你一个人。” 分卷阅读61 “每当那个时候,不要喊,也不要哭。然后继续活下去。”肯尼说。 “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利威尔闷闷地小声说。 “你不想的事情多了,不是每一件都能如你所愿。”肯尼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吧,怂蛋。” 在漫长的岁月里,利威尔很少打破这条戒律。只有一次…… 巨人的残肢烂肉在灼热的浪潮中翻腾。生而为人,他也有一些看不清前路,寻不到归途的瞬间。 他看着法兰的手伸向他,却与他失之交臂。 「不要喊。」可是愤怒来自灵魂的最深处。 他看见伊莎贝拉的头颅和那双不在拥有温度的碧绿色眼睛。 「不要哭。」可是泪水从心里最悔恨的角落爆发。 利威尔的一生似乎总是缠绕着一些与他格格不入的长久的情愫。发乎与心,不曾终结。这是他与肯尼不同的地方。 那时的利威尔还无法预见他伟大,曲折的前路。他从酒馆的侧门路过,左转,这是一条他不愿意走的路,可是今天,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落在了那里。 扑。他感觉到膝盖一沉。 他慢慢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向下倾斜了一个角度。他走路的姿态太过高傲,甚至没有发觉一个小女孩朝他跑了过来。 子茵看见利威尔的眼睛,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足足待了五秒钟。 利威尔开始皱眉了,子茵才哆哆嗦嗦开口说道,“请你救救我。”不得不说,利威尔乍一看确实很可怕,子茵有些信心不足。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族徽,递给利威尔,“请你带着这个去建筑学工会找到马库斯·利恩。告诉他我在这里。他是我的父亲,这样做之后,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利威尔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一个金属薄片上雕刻着怪异的图案。一颗通透发光的宝石镶嵌其上,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没有多犹豫,就伸手接了宝石。白给的钱,傻子才不要。但是那什么玩意儿工会,他肯定去不了,他倒想知道怎么上去,可肯尼唯独没有教给他这件事。 “欧兰皮雅,不要乱跑!”这时,妓院的妈妈急忙跑出门,把子茵拉了回来。 “啊。”子茵的小手不情愿地放开利威尔的衣角,她的目光暗淡下来。 “呦,利威尔啊。”金丝雀斜倚着门框,笑着说。 “别用那个名字。”利威尔冷冷地说,依旧面无表情。 “怎么啊,让你想起你妈妈?哈哈,还惦记着吃奶的日子?”妓院的妈妈说。 “我的奶你要吃吗?利威尔。”金丝雀放浪地笑着。 又来了。这就是利威尔不愿意走这条路的原因,这里有一些认识他母亲又烦透了的女人。 “我指望这孩子将来成头牌呢,她跟库谢尔一样,担得起那个名字。”妈妈把子茵拉到自己身边,轻轻环住她。 她看着利威尔发出一声嫌弃的声音,抬起脚一步一步离开,他是那样绝情而高傲,带着她的心一起走远。 子茵恨恨地望着利威尔,充满了怨念,她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帮她了。 那天夜里,子茵跪在阁楼的房间里,默默祈祷着,“神明大人,如果有人能带我离开,我会非常感谢你。” 哗啦!一阵清脆嘈杂的声响在子茵面前响起。窗户的玻璃在月光中碎成几百片发亮的晶状体。 利威尔出现在她的眼前,伴着清风,明月和她轻声的祈祷。 “走。”利威尔拍了拍身上的玻璃渣子,干净利落地说。 子茵的心跳加速,恨不得立马让他带自己走。可她的嘴巴却更加矜持,她闭了闭眼睛,娇嗔道,“我不走,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利威尔不愿意跟小孩子多费口舌,便直接说,“跟我走,还是待在这。” “跟你走。”子茵低下头没再多说。 就在这时,利威尔还在内心中挣扎。真是疯了,捡个小孩回家这种事。 他没有想到,这种事他不仅做了,这辈子还做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35章 过去篇.利威尔 那日白天,利威尔回到家里,他有些坐立不安。 一些躁动的情绪在他心里涌动。既然拿了她的东西,就不能不为她办事情,他虽然从不是什么鬼扯的好人,但却极讲规则信用,他决定先把她带出来,那块石头他要定了。 因此就有了现在这番场景。小子茵头发乱乱的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盯着趴在地上的人。 利威尔在做运动,俯卧撑。子茵盯着看了一会,她在等待。 “给我梳妆。”她眼巴巴等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道。 利威尔真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忍着脾气站起来,往盆子里接了水,放在地上,就不再理她。 子茵推开毯子,眨了眨眼睛,懂了。就走到盆子前面,蹲下,笨拙地舀起水来自己洗脸。她洗完脸,不知所措地走了两圈,终于看见桌子上的一把梳子。 她抓起梳子插到头发上,尝试着从上往下拉。然后,利威尔亲眼看见两根又细又软的头发飘飘荡荡,落到他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利威尔本能地跳起来,很快地把头发捡起来,除了霉菌,他最讨厌会掉毛的东西。子茵一边梳头一边从桌子边走到门口。 两根,三根,四根……她掉了几根毛,利威尔就捡了几根。最后他终于忍不了了。夺过她的梳子,不无怒气地看着她。 子茵一个踉跄,站定看他,她有点没睡醒。利威尔 分卷阅读62 把她拖到椅子边,自己坐下,高度差不多了,他开始给她梳头。 同时的,他开始制定规则。 “不准再掉头发。”“嗯” “不准走出这扇门一步。”“嗯” “还有,不准哭。”“嗯” 不论他说什么,子茵都点点头,好好的答应他。 利威尔不许她出门,是怕有人发现她在这里。接下来,他需要想办法把她送走,送到地上。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送到地上非常艰难,但这小女孩本来就从地上来,情况便有些不同,他觉得可以一试。 现在,利威尔要出门去,发挥他的智力和体力搞定今天的口粮。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突然,房间里的小孩冲到门口,然后停下,大声说道,“路上小心!” 从那以后,每一次,利威尔回来的时候,子茵总会跑来门口迎接,并且说一句 ,“你回来啦!”,在他出门的时候,也会一次不落地送上那句,“路上小心!” 她乐此不疲,似乎有些非凡的执着。并且在多日以后,开始教育利威尔,“你出门的时候,要对我说‘我出门了。’,回家的时候,要说‘我回来了。’” 利威尔自然是无动于衷,并不回应她的要求。他每日都会准时带回食物,黑面包,和一些蔬菜。看得出来,她从前的家教很严,并不娇宠,她吃的不多,似乎也不挑食,还算好养活。 时间的原因,他们渐渐熟悉。有几次,到了该出门的时候,子茵会事先跑到门口,靠着门,看着他,等他的表现。利威尔实在被烦得没有办法,会敷衍地说上一句,“我走了。”她才笑笑,满意地让开。 他们住处的前身,是一间洗衣铺。库谢尔死后,利威尔被肯尼带离了妓院,为他寻到了这里。这间屋子很宽敞,在一条巷子的尽头,需要下一截楼梯才能到达,是一间半地下室。 他们只有一个小小的高窗,与其叫做窗子,不如说是排气孔更为准确。屋子里的湿气很足,常年阴冷。如果是冬天,利威尔会觉得自己住在一个冰窟窿里,好在他并不怕冷,没人知道原因。 这天夜里,利威尔带着一身的疲惫走进巷子。那是并不顺利的一天,有些恼人的事情耽搁,他的心情极糟。 子茵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从抽屉里找到半截蜡烛,点了起来,她盯着小小的蜡烛燃完,然后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 他回来的时候,发觉房门开着,那时已是深夜,他的心不自觉地沉了一下。 高处路灯发出的昏黄光亮,洒进门框,在地上画出一块长方的形状,才使得他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等他踏进房间,才意识到屋里漆黑一片。她没向往常一样跑过来,也没说话。四周格外寂静,远处的犬吠声回荡在空寂的夜中。 他看见她坐在餐桌边上,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发觉她两个眼睛里闪闪发亮,泪汪汪的。 利威尔心情很糟,看见这番场景,不耐烦地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你怎么才回来?”子茵带着一点点哭腔,声音委屈,“我一直在等你。”她抽泣起来,但也只是几声。后面就没有了声响,她忍住没哭。 利威尔皱着眉头坐下,一想到还得把这个小鬼送走,他就心烦意乱。他闭上眼睛,四周又恢复寂静。 过了一会,一阵簌簌的响动,他感觉到一个冰凉的触感在他的眉心。 她伸出小手,轻轻地,顺着他的眉心,“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真凉。利威尔想,地上的今天一定是个雨天。 “你冷吗?” 她点点头,“嗯。” 他起身去把门关上。在黑暗里抱她去睡觉。 她很快就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有一种特殊的韵律,令人心安。 他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她就这么坐了一晚上等我吗?他不禁想,笨死了这孩子。 他忘记了买蜡烛,他还没有习惯家里有人等他。 他发觉这孩子从不问他什么时候会送她回家,也不哭闹使性。并且有一种非常率真,执拗的性格,好像有点不太机灵。 因此,他想通了,这么关着她不是办法,说不定会变成个傻子。 不过后来,利威尔问她是否想回家的时候,她才告诉他,一直以来,她表现很乖,其实是怕再也没有人管她。因为那样,她又得回到那个地方,她不喜欢那里。这时,利威尔又觉得这孩子其实什么都懂,聪明得很。 从那以后,利威尔允许子茵在巷子里玩,她很开心,很快就交了一个朋友——后街的小黄狗。 利威尔对她说,“你要再拿面包喂狗,我就拿你喂狗。” 子茵点点头,“嗯”。然后继续用面包喂狗。 又过了一个月,利威尔决定带她出门。她兴高采烈,几乎要跟街上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下午好,先生。”她对瘸子说。 “您的花园很漂亮。”她对着别人家的一颗花菜说。 “你能让我们过去吗?”她对着挡住去路的一只鸡说。 “不要跟他们说话。”利威尔瞥了她一眼。 “难道你跟你的邻居都不认识吗?” “认识。” “那便要说话。”子茵坚持己见。 尽管利威尔几乎是寸步不离她身边,可考验似乎总不期而至,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脚步,可身体却不自觉地奔跑起来,身体的本能终于让他明白自己心中的失控。他急疯了。 他在市场的台阶上找到了她,子茵独自坐在那里,看起来 分卷阅读63 并无危险。 她看见利威尔,开心地仰起脸来准备说话。却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吓得失了神。 利威尔伸手把她拽起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腕,一下子把她拎了起来,她的脚离开地面,胳膊脱臼一样地发疼。 “谁让你到处乱晃的!”利威尔吼了出来。这个动作发生的太快,他看见她毫无防备的眼神一瞬间失了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着实太狠。 他猛然放开她的手,子茵又结结实实被他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这回更糟了,利威尔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停止对她的伤害,却又一次伤害了她。 子茵坐在地上呆了一会,然后爬起来,慢慢拍了拍身上的土,看起来懵懵的。 利威尔转过身静了一下,然后很有耐心地蹲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指着对面街角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说道,“看看你周围的人,你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吗?想象一下,他在你的肚子上划了很深的一刀,你的肠子会流出来,手和脚都会被切下来装进袋子里。” “你不要觉得不可能。他曾经把一个女人活活给……”他犹豫了一下,“弄死了。把她的肝脏和心脏整整齐齐摆在宪兵部的台阶上。” 利威尔戳了一下她的腰,“肝,你知道吗?” 子茵盯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他,一句话没说。 “……你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走。”利威尔说。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一定是把她吓到了,她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残忍的事。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一路上,子茵一言不发,利威尔有些担心。 那天下午,子茵经过长久的沉默,终于还是没忍住。 “想吃鹅肝。”她若无其事地说。 “……”敢情你一直在想这个,我给你上哪弄鹅,利威尔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不过那天晚上,连着吃了一个月黑面包以后,利威尔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睛亮亮的对她说,我给你弄了个鸡蛋。 子茵觉得她简直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子茵依旧每日送他出门,每天等他回家。 利威尔还没想出送走她的办法,不过他再也没有忘记过买蜡烛,他告诉她,一次只能点一支。 “嗯。”子茵点点头。 她很乖,也蛮可爱。利威尔这样想。 后来有一天,利威尔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思考过怎么送走她了。 不论是丢出去,还是拿她喂狗,她全已经毫不在意了,因为他从没真的做过。 “难道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利威尔终于问道。 “可以,你这里还是挺干净的。” 他下了巨大的决心才问出来的话,她倒是答的轻巧。 “那你的父母怎么办。” “我没有母亲。我的父亲还有珍妮阿姨。”子茵说。 “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利威尔说。 “你还不是小孩?”子茵马上说。 “我已经十二岁了。”利威尔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年长了。 “啊。对不起,因为你很矮,我没想到。” 利威尔差一点就动手捶她了,不过他忍了,只哼了一声。 “你不要自卑,如果将来没人愿意嫁给你,我可以跟你结婚。”子茵继续说。 “我会长高的。”利威尔恨恨地说。 “哦。”子茵歪了歪头,回答道。 子茵很喜欢画画。利威尔不在的时候,她可以拿着铅笔在旧报纸上涂涂画画,自娱自乐一整天。 “这是什么?”利威尔问。 “一只黑色的小鸟。”子茵说,“它是你。” 利威尔皱着眉看了一会,“为什么只有一只鸟?” “因为没有人能跟上你。”她回答。 “什么破玩意儿。” “你不喜欢吗?那我再帮你画一只陪你。” 利威尔夺过报纸,“不用,就这样。” 子茵又抢了过来,“那我给你画棵树,好让你有地方歇一会。”子茵调皮地笑着说。 看着她怡然自得的样子,利威尔有些恍惚……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现在跟着他,没吃没喝的,居然没有一句怨言,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管了,不走就不走。我饿不死,她就饿不死。 等她再大一点就去学个女工什么的,或者她可以把洗衣店重新开起来。反正不能再进红灯区,别人可以,她就是不行。 在他想这些事的同时,子茵不时看他一眼,笑一笑,然后画几笔。她的笑容悄悄在他心里产生某种莫名的震动。 他决定把她留下来,永远地。 他把她的族徽戴回到她脖子上,再也没动过那块石头的想法。 子茵越来越粘他,每天他回来,子茵都会扑到他的身上,详细地问问今天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利威尔简短地回答她,像是例行公事。他发觉她有时也可以给他一些建议。 “哼,加利克其实根本不是有钱人,他都是装的。”子茵小嘴一撇。“丹尼斯太太比她实际看起来富有,她是个吝啬鬼,你不要对她心软。” 两人的关系在日常的存活中渐渐贴近,不知不觉,已经是仲夏时节。 宁静的夏夜,利威尔坐在玄关的台阶上。门敞开着,清凉的夜风穿过地上的通风口,穿过小巷和窗台,一缕缕吹在他的鼻尖上。 他低着头,修理一个凳子,手中握着锤子,身旁放着几粒钉子和剪刀。 子茵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后,用自己的背倚着他。她一会发力,一会放松,站直又躺下,在他身上打滚。 “哇啊哈哈哈哈 分卷阅读64 。”子茵爆发出一阵笑声,因为利威尔突然从后越过肩膀抓住了她。 他往前一拽,把她扛在肩上,她头朝下落到他怀里,被轻轻一翻就掉了个个,好好地坐在了他的两腿间。 利威尔抓住她的一只手,拿起剪刀,“别动”,他说。 “你要剪到我的肉了。”子茵笑着说,她的头顶刚好在他的颈窝处。 “怎么可能。”利威尔说。 他开始给她剪指甲,并且果然没有剪到肉。 她在他怀里释放了一会多余的精力,又在楼梯上来回跑了几回。终于放空了自己,老老实实平躺在他的身边。 她翻了个身,说,“夏天了啊~”又小声叹了口气,“唉,西瓜。” 利威尔抬起头。通风口那一小片天感受不到四季的变化,他对温度的改变并不敏感。 “我家门前的杏树结好果子了。”她说,“珍妮阿姨把山楂放进罐子里,秋天变成酸果酱。” 子茵继续说,“最远的天边有人唱歌,声音很远,慢慢就消失不见……” 她说了很多很多地上的事,乡下农场,浓密森林,无边原野,广袤天空。 每一种,都是他从没看见过的颜色。 虽然她那时掌握的词汇数量,和他颇受限制的想象力都处于原始水平。 可利威尔还是感到某种苍凉,一种涌出心底的无力让他发了很久的呆。 良久,利威尔认真地说,“你不能待在这。” “为什么?”子茵一下坐了起来。 “就是不能。” 子茵坐直身体,然后看着利威尔,慢慢说道,“那…你跟我走吧。” 如果真的可以,他觉得简直要比现在的生活好一百倍。 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一瞬间击破了心中的动摇。他的目光看着她,变得遥远。 “别说了。”他说。 “等我长大了,我父亲就会把我嫁给你。”子茵恳切地说。 “闭嘴!” 利威尔的脑子很乱,甚至没有听清楚她最后在说什么,就吼了出来。 夏夜在那一刻变得寂静。 子茵哼了一声,忍着哭。 利威尔站起来走进厨房。 她被一个人扔在玄关,委屈和伤心瞬间爆发。 她开始啜泣,大哭,喘气,咳嗽。 那架势,要是不管她,利威尔怀疑她能就这么哭死过去。 简直是疯了!利威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回到玄关,拍拍她的背。 “别哭了。”他无奈地说。 子茵哽咽了几下,不再哭了。转过身,把两只手同时伸出来。利威尔往前倾了一点,她紧紧抱住他的腰。 “我最喜欢你了。”她说。 利威尔把她放到床上。很快地,她睡着了。 利威尔在床边坐了一刻钟,“我走了。”他轻轻说,第一次地,他又说了一句,“等我。” 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黑夜也同样是白昼。 他走出巷子。借助她的帮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去到地上生活。可能吗?他问自己。 没可能的,利威尔。他告诉自己。别想。 时隔一个月,他开始重新思考送她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有没有评论啊!我也想要评论(笑哭) 第36章 过去篇.利威尔 第二天中午,利威尔回到家。 他走进门,一种许久不见的凌冽气味令他心中顿时一紧。 肯尼仰坐在餐桌的一侧,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利威尔赌气般一言不发,和肯尼在沉默中对搏。肯尼的行踪不定,令他十分恼怒。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变得越发沉重。子茵不在这里。 忽然,一个茶杯以一发子弹的速度穿过他的眼前,碎在墙壁上,爆发出清脆而震耳欲聋的声响。 利威尔二话没说抄起椅子朝肯尼砸过去,木条在肯尼的皮鞋底下断成两截。木屑飞溅出来,在他的脸上擦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你可真狼狈,利威尔。又从哪里粘了一身屎?”肯尼从帽子底下露出一支眼,散着寒光。 利威尔把沾血的上衣掀过头顶,狠狠掷在地上,朝衣柜走去,挑出一件套了进去。天知道他为了打听地上的临时通行证,吃了多少苦头。 哗啦——一块坚硬光滑的银片滑到他的脚边。他认得,那是子茵的族徽。那块浅蓝色的宝石放着卓绝的光芒。 利威尔愣了一下,弯腰捡起它。抵达手指的冰凉触感让他猝不及防感到一阵心酸。 “小利恩给你的。”肯尼抬了抬下巴说。 “什么意思?” “这是施舍啊——利威尔。”肯尼嘲弄的语调彻底惹怒了利威尔,他觉得所有人都在愚弄他。 “地上的东西不错吧。”肯尼玩味地看着他。慢慢地,他的嘴角弯向下方,开始破口大骂,“你脑子有蛆吗!藏一个贵族的小孩在家里!” 利威尔一声不吭地看着肯尼。你他妈才脑子有蛆! “明天她爸带宪兵来找她,你说的清吗!” 他的眼神仿佛可以杀死任何人。宪兵那种东西有多少杀了就好!像你做的那样! “老鼠永远只能待在地下,你得认!” 他的内心在疯狂的漩涡中咆哮。老子认你妈! 利威尔不说话,他的嘴唇因为激动而发白,用最最恶毒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男人。 “利威尔,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肯尼说。眼神像是审判。 为什么? 你凭什么? 凭谁都一样,自顾自地来,又随时都会离开。 没人在意我愿不愿意 分卷阅读65 ,可我不愿意又能怎样! 让我跪下认错,让我哭着求你留下来吗! 想都别想,全都给我滚吧! 他气得发抖,愤怒地摔门而去。 反正是准备要送走,现在还刚好省事。他安慰自己。 但同时的,他无比生气,感到气馁。 子茵喂的那只小黄狗摇着尾巴,朝他跑了过来。他抬腿就是一脚。唔,小狗呜咽着跑开。 就是养了条狗,被人抱走也得问问主人!他激动地想。 是谁说的,出门的时候要打招呼。一句再见也没有……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终于低下头。面前杂乱灰暗的一切,恢复成一条笔直的道路。 他放弃挣扎,对自己承认了,他只是,还没准备好告别。 他从菜场的边缘快速走过。噗——一个肥胖的肚子撞在了他的肩上。 那人不知死活地一把拽住他,酒气熏天的嘴喷出一串脏话。 接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刺入路人耳中。 胖男人半躺在地下,领口处横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利威尔擒住他的肥手,投下冷酷的目光。 男人冷静了一下,见面前的人是个孩子,便大着胆子握住利威尔的手腕,试图制服他。 “唷。”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电光火石之间,那男人已经脸朝下被按在地上,实力的巨大悬殊,不得一丝挣扎。 这时,另两个男人从背后袭击,一人用手臂勒住利威尔的脖子,朝后拉去。另一人用拳砸在他的脸上。 单方面的示威发展成混乱的斗殴,人群仿佛退开一个角斗场,怀着好奇,恶毒,期待,热切的种种心态,观赏暴力的发酵。 可没有人想到,与几个成年男人交手,这个小鬼依然不落下风。表现得游刃有余。 无法排遣的愤怒和失落促使他战斗,好好打一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场必要的发泄。 直到舞台只剩下他一个人,像是宿命般的诅咒,不论敌人或同伴,最后都会只剩他一个。 肯尼站在人群的边缘,朝这里望了最后一眼。终于换身离开。 「如果想到地上去,就要靠你自己的力量了。」 利威尔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望着那个人转身的背影。 「你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一滴血流了下来。 「为什么……」 那一日,利威尔独自在空旷的街道上游荡了很久。 那只黄狗溜溜达达跟着他,无处可去的一只狗,和无处可去的一个人。 “利威尔还不回家啊?”菜铺的老板忙着收摊,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什么家,冰窟窿而已。利威尔并不理他。 “肯尼呢?”他又问。 “死了。”利威尔说。 “我今天看见他了。”老板抬了抬眼,在空中挥了挥手,“对小孩子下手那么重啊,你家那个女娃娃哭得撕心裂肺的呦,杀猪似的。” “……” 嘁,利威尔顿了顿脚步,斜了他一眼,径直走了。 然后他鼻子一酸,他终于知道了,至少他不是被抛下的。 他把子茵留下的族徽带到肯尼相识的铺子里。独眼的老乔治告诉他那是一颗海蓝宝石。 老乔治用粗树皮般的手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块散发卓绝光芒的石头,好似生怕划花了边缘。 黑绒布袋遮住了它月亮般的光芒,银色的坠托连同族徽被随手丢进铁皮桶里,卡啦一声。 像肯尼教过他的一样,他用那些钱经营了一点小小的生意。 从那以后,利威尔再没愁过买面包的钱。 那一天,凯迪在肯尼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精疲力尽。 肯尼无数次感激自家的小孩是个从不哭闹的闷葫芦,虽然野是野了点。 她委屈的泪珠挂在脸颊,胸脯像个小风箱般一起一伏,“你…你真的…唔……会再带我去……唔……看,看他吗?” “啊。”呵,怎么可能。肯尼随口答应着自己扯的慌。 “那你……把这个给他。” “什么玩意儿,定情信物吗?” “不是,他,他好像…真的很穷。” 呵,小屁孩。肯尼咧了下嘴,好似笑了。 他把凯迪送到雷伊斯的管家手里,也是因此,凯迪认识了那个名叫芙莉妲的女孩。 那一年,小小的凯迪初次尝到了思念的味道。那是比吃了一百个柠檬还要酸苦的滋味。 她对父亲说,她心口疼得不得了,好似得了心脏病,是绝症。可医生说她什么事都没有。之后便没人再信过她的胡话了。 她就常常悄悄地把枕头哭湿一小片,然后再屁颠屁颠跑到芙莉妲家,可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痩高的叔叔。 风吹原野,麦田又长了几茬,她渐渐地不再哭了。 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已经记不起他了。那些发生过的,童年时期的感人,模糊,甜蜜,忘却的过往。 夏夜的书房,星光灿灿的月空。蝉鸣,烛光,和白色的睡袍。 凯迪手里捧着一本书,沉醉在一场纷繁的梦境中。 蛛网,驴头,蛾子翅膀,芥子精灵,豆子花。 凯迪的目光从这些温暖的文字上流过,她的心中忽然一动,仿佛一瞬间的灵魂漂游,那感觉很远,但刻骨铭心。 「从现在开始,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 你就会爱上他。」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她抹去泪水……为什么?我会哭。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篇完,下篇预告,相恋篇www 第37章 相恋篇 分卷阅读66 埃尔文通知利威尔来他的办公室。 “借过。”他皱着眉,对堵住门口的一排侍卫说道。有两个士兵惴惴不安地站在其中,有一种寡不敌众的拘谨感。 门内的大人物此刻正坐在长办公桌的一端,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一如往常的沉着端正。 利威尔的脚步传进在场的两人耳中,埃尔文礼貌地为他拖开椅子,让他坐下。 “不好意思。您继续说,波克公爵。”埃尔文盘回自己的位置,对一侧的埃瑞.波克说道。 埃瑞.波克看向长桌对面的人,显然团长并不打算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士官长的出现让埃瑞的内心产生一种莫名的动摇。 「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遇到无法原谅之事,会怎么做?」那时,他曾经这样问过凯迪。 “我请求史密斯团长暂时隐瞒利恩小姐失踪的事情。”埃瑞说。 利威尔的眼神聚焦在公爵的脸上,慢慢开口,“你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在哪?” “我无意与她的父亲为敌。造成现在的局面是我的失误,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看到中央内部的血雨腥风,这不是我们共同维护的初衷。”埃瑞说。 “恕我直言。你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让我听到人类高层狗咬狗的具体细节,丝毫都不令人不愉快。”利威尔说。 “她是在罗塞东南地区被中央第一宪兵带走的。”埃瑞说道。 “她在哪?”利威尔又问了一次。 “目前还没有调查清楚。”埃瑞不由自主地眼神躲闪。 埃尔文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描了一遍,开口道,“波克公爵,我认为这件事可以商量一个期限……”一声凶狠的警告打断了他的话语。 “信不信我杀了你。”利威尔语气平稳地说道。 埃瑞看向利威尔,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期许。 没错,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也有勇气对罗德.雷伊斯这样做就好了,一时间,埃瑞沉默不语地想,凯迪,他比你认为的更看重你。 他摊开手,慢慢说道,“如果找不回来她,我可以任凭你处理。” “利威尔。”埃尔文在旁说,“我们需要给波克公爵一点时间。” “我不相信你。”利威尔一直盯着埃瑞。 埃瑞稳稳地说,“相信我弥补过失的决心,或者现在就杀了我。你可以选择。” 利威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起身走向窗边,没再讲话,给了客人足够的无视。 埃尔文答应了公爵的请求,等到他送走了公爵,利威尔才好似从窗外遥远的风景中回过神,他转过身问道,“埃尔文,告诉我。我一直瞒着你为地下街的同伴运酒的事,你究竟发觉过没有。” “没有。我发誓。”埃尔文耸了耸肩。 “那就好。”利威尔说完,走出房间。 从现在开始要做的事,他有本事不牵连调查兵团。 他换了便装,走在特罗斯特的街道上,一如往常的傍晚,空气中飘散着面包的香味。 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人不让他感到生气的,自以为是的埃瑞,毫无自觉的凯迪。 不过利威尔早就发现了,凯迪对人很少有戒心这一点,她平时也不蠢,可这方面就是仿佛没长脑子,像个白痴,倒是很对得起她大小姐的设定。 等她回来一定好好教训她,今后她就再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要告诉她,不管哪个男人都是,不是觊觎她的美貌,就是想利用她。话说现在她被抓走,本身就是一个教训,也应该让她吃点苦。 可他刚走过一个路口就开始心疼,教训可以,也不用这么严厉,毕竟她也没做错什么。果然老天就是个混蛋。 他用脚踢开酒馆的门,现在心情很不好,这门就是第一个遭殃的。沿着逼仄的楼梯向下走去,黑铁门上的方格一开一闭,他来到圣徒酒馆的地下间。 他坐在吧台区,一个打扮普通的酒保把一个杯子放到他面前,他的脸上阴云不散。 “有一件事。”利威尔说。 酒保抬起鸭舌帽,露出一只眼,仅有的一只眼,“讲。”另一个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仅剩下一团起皱收紧的皮肤。他为他填上酒,简短地应答。 利威尔想了一下,说道,“马库斯.利恩伯爵。找一下这个人。” “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不知道被什么人弄到哪里去了,让他赶紧派人去找。” “这位大人现在在哪?”酒保拿起帽子,顺了下自己棕色的头发,又把帽子扣下。 “谁知道在哪,打听一下吧。”利威尔偏了偏视线,说道。是的,他对凯迪的了解只是这些,这让他感到懊恼,他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她。 “如果那位小姐知道你对他如此关心,一定会非常感动。”酒保打开另一瓶酒,轻轻晃了晃。 “她不知道。”利威尔说。 同时,他开始感到难过,他想起她自信骄傲的眼神下面,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害羞时候红红的耳朵。 我不该那样回复她,他想。一次又一次的,她到底会怎样想……会失望吗?如果她的心意真的不是一时冲动的昙花一现,如果自己能不那么混蛋装作无动于衷,如果我能一直不死熬到和平来临,如果本来一切都可以有个好的结果。 可是没有如果。 “□□养的埃瑞.波克,没卵的怂蛋男人。” “□□养的。”酒保自嘲地笑起来,“我们才是。” “利威尔上一次为女人如此伤神是什么时候呢。”酒保为他填上酒。 如果伊莎贝拉也算是个女人 分卷阅读67 的话。可这两者又不相同,对伊莎,利威尔总有些像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一样的情绪。 伊莎贝拉。 接着,他也自嘲的笑笑,“我就是个天煞孤星吧。”吸了下鼻子,“都怪我。” “贵族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我应该好好看着她。” “那位小姐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看得住。今后你也不能一直看得住,女人,天生下来就是要惹麻烦的。” “利威尔啊,你应该存着一点希望。” “我都说了,那位小姐又不是死的,如果她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你……有些力量无比强大。”酒保用手指在空中抓住了什么,然后重复道,“希望。” 是吗?利威尔想,接着闭上眼睛。酒馆里的嘈杂环绕在耳边,远远近近,诉说着不同的故事和同样的永恒。 你到底在哪里。 埃瑞的自负造成了如今屎一样的局面,利威尔对他自然非常不满。 即便埃瑞承诺他会竭尽全力找到她的下落,可利威尔不知道凯迪在他的天平上价值几何,他往往会思考更加糟糕的结果。他不相信任何人。 从那之后,利威尔开始亲自去执刑场了解情况。 整个罗塞南部的死刑犯都会被带到这里——马尔康福镇,来执行清算。通过特罗斯特的北门,向东面去,快马行走两小时,就可以达到。 犯人通常会被带到这里,因为某个大人物的迷信,磨蹭一天两天,迎来属于他的惩罚。当他第一次得知这个可笑的规定时,就隐约感到有朝一日会用的到。 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只要她没有被带到这里,她就一定还活着,在某处。 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打探到她的下落,他要怎么做。他只是自顾地前来询问。 下一步该怎么做?这一步还没有结果,就无需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利威尔把马拴好,一个戴着狗皮小帽子的男孩从树林山坡上跑下来。树叶在他的脚下沙沙作响。看样子大概有七八岁,他的样子神气精干,像一头奔跑在林间的小兽物。 利威尔解下马匹上的纸袋,扔给他,男孩准确地接住,咯咯笑了。随后从里面掏出面包闻了一下,又放回去。 “今天还是没有你要找的人被送来。”男孩说。 利威尔看了看四周的树林,寒风瑟瑟,不远处的那间遗世独立的木房子,便是这男孩同他爷爷的住所。 “我知道。我明天还会来的。”利威尔留下简短的话语,骑上马背。 就这样,利威尔看着男孩从狗皮帽子换成遮阳草帽,从厚棉衣换成短裤短袖。看着他一次次地从山坡上跑下来,再一次次地摇摇头。 利威尔蹲在岸边,朝水面扔出一块扁平的石子,看着它一弹一弹向远处划去。 男孩撕了口面包吃,也捡了快石子往水里一扔,噗通,便沉到了水底。而后,利威尔开始教他打水漂,男孩学的不错。 “我说。”突然,男孩停下来开口说,“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女的犯人被送来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吧。”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情绪,听起来倒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利威尔不禁点了点头,“或许是呢。” 本来她就不一定会被送到这里,这个计划本身就毫无严谨可言。凯迪的父亲都找不到她,那他又能作些什么呢。他只是顾自地前来询问,只有这样,他才能存有一点点希望。让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可这日复一日的寻找会有结果吗?利威尔抬起头,天空像往常一样蔚蓝,或许还更蓝一些。 你到底在哪里。 一只孤鸟飞过,利威尔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明天,我还会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第38章 相恋篇 他们特地让凯迪洗过澡,吃过饱饭才打开监狱的大门,放她离开。 她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向前走,除此之外,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小路的尽头,一匹黑色的骏马弯着脖子在吃草。 一个男人站在其后,宽大的斗篷支撑出他的轮廓,险些与树木融为一体。 凯迪朝马的位置走去,盛夏的香气令她感到幽长的松懈,一种酸酸的倦怠在林间绿色的阳光中来回飘荡。 恍如隔世的暖流惬意地包裹着她,一切都显示得那么不真实。 斗篷的主人掀开帽子,露出他圆圆的眼镜,快步跑了过来。 “夏佐…”凯迪看见他的脸,喊出了他的名字。 夏佐跑着,突然停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凯迪,不敢再往前,然后转过头,去把马牵了过来。 “小姐,上马吧。”他埋着头,伸出胳膊好让凯迪能省力地爬上马背。 “嗯。”凯迪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摸了摸,然后说,“我想走走。” 这时她才发觉,夏佐正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她用手指给他擦掉一颗泪,什么都没说。 她沿着林间的小路慢慢走着,一些树叶大得吓人。夏佐跟在她后面,马蹄踏在土路的地面上。 不知走了多少路,绕了几个弯。 隐隐约约中,凯迪看见一座木质的房屋,鸟翼一般的轻盈坡屋顶从低矮的灌木里显现出来。 “夏佐,我们现在在哪里?”凯迪偏过头问道。 “大概快到马尔福康镇了。这附近有个执刑场。”夏佐说。 凯迪伸出手指着那座木屋说,“那是一户人家吗?” “看起来是一个猎户。”夏佐扯了扯缰绳说。 “夏佐, 分卷阅读68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去问问那户人家里有没有,就是桌子啊,椅子,什么都可以,平常人家有的那些东西。”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床,家具,水井……让我摸一摸也好。” “小姐,老爷在马尔福康镇等你,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那里比较好。” 凯迪仿佛没听见。她朝那座别致的木屋走去,不论是独特的外形,或是什么别的感受,召唤她的脚步,她要到那里去。 她走到门前的空地,那男孩正叼着一根草,坐在太阳底下。他看见凯迪,瞬间就张大嘴喊了起来“啊——” 接着,另一声更加嘶哑沧桑的喊声响了起来,“啊——” 屋角那头男孩的爷爷看见凯迪,也张大嘴叫了起来,他柴也不劈了,把斧头一扔,揉了揉眼睛,喊道,“你,你莫不是女主人的鬼魂?” 凯迪稍微歪了下头,回答道,“我应该…是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不得了了。”男孩飞跑过来,拉住凯迪的手,把她往屋里拽。 夏佐本来想拴住马,看见男孩激动的反应,他搞不清状况,只好跟着跑进屋子。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男孩拉着凯迪哒哒哒跑进里屋,然后把她推了进去,关上门,用大锁锁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子!”情急之下夏佐拉住了男孩,可他一个金蝉脱壳,一溜烟就跑了。 夏佐急的直跺脚,“小姐,你怎么样啊,你有没有事!” 可门里面的凯迪却没有回答他,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 男孩的爷爷慢悠悠走了进来,在门边磕了磕他烟斗上的灰,“坐啊,小伙子。你别着急。” 夏佐哪有心思坐,他刚接回来的小姐,扭头就被你锁了,这还得了。 “你们家小姐,是东洋人吧?”老头吧唧了一口烟,胸有成竹地问道。 夏佐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他不知道这老头想干嘛,要提防着。 “别看我这样,还是很见过世面的。”老头怡然自得地坐下,“我知道的,你瞒不了我。” 他把手挥了挥,说道,“看见了吗,这座房子。刚才第一眼看见她,我以为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回来了。”他轻轻笑了下,“这是一座凶宅。” 门内的凯迪,环顾四周,分格完整的木质铺地,打磨光滑的细木条组成的推拉式院门,轻盈的竹帘外是一个绿意甚浓,尺寸得当的院子,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和院子。”她不由轻声说道。 这种古老而别致的木质建筑风格,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还能见到实物。 正中的墙面上,一副色彩淡雅的浮世绘人物画吸引了她的目光。画上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回眸一顾,一把折扇遮住半边脸颊,上面绘有牡丹。 凯迪又向下看,惊了一下,汉字?只见美人白色的裙边竖向书有一行小字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凯迪后退几步,欣赏美人纤细的手指和衣服的褶皱,她细长的眼睛向上勾起,其中仿佛流动着溪流,摄人心魄。她突然就不敢再看了。 门外的夏佐已经席地而坐,为凯迪把守住门口。他盘着腿,气鼓鼓地看着老头。 “我用很少的钱就买下了这里。这儿本来住着一个普通的家庭,男人打猎,女人种地,还有一个小女孩。”老头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女主人是个东洋人。” 夏佐向前倾了倾,好像有点好奇。 “可能是上天嫉妒这种普通的幸福。天降人祸,三个歹徒闯了进来,杀了男人和女人。那小女孩却得救了。”老头继续说。 “然后呢?”夏佐忍不住问。 “嗯?然后?听人说那女孩被一个医生收养了,那位医生已经有个跟她同龄的男孩子。再然后,我就不知道咯。”他又磕了磕烟灰,咔嗒咔嗒地响。 “你坐的那块本来有一滩血,不过我不忌讳这些。尘归尘,土归土。”老头笑了笑。 夏佐没动地方,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梁柱,过了一会,他说,“小姐说过,房子总是活得比我们都长。” 凯迪坐在院子的雨棚下面,和式建筑伸出的平台上。她把鞋子脱掉,静静躺了下来。 她的脸碰到了凉爽的竹席,院子里水井涓涓细流的声音在她耳边细语回响,她趴在浅黄色的竹席上,像一只轻柔的猫咪,舒展四肢,惬意地吹着凉风。 周围的一切宁静而缤纷,夏天的植物,花草树影。可当她闭上眼睛,似乎又闻到了牢房里沉闷恶劣的味道。 她气馁地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告诉自己:这是幻觉。 可她的心却止不住地向下沉没,她抬起头望着郁郁葱葱的景色,恍惚间又回到了离开时的那个冬天,万物萧瑟,凋谢零落。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夏天的风好似也有点冷。 男孩带利威尔回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斜映在木屋的门廊上。 老头站了起来对守在门口夏佐说,“小子,起来,给正主让道。” 男孩跑的满脸通红,兴冲冲地把门锁打开,然后用亮亮的眼睛看着利威尔。 夏佐退到一边,他看着这位身着自由之翼军装的小个子男人。调查兵团?……的那个利威尔!?他没少看报,几乎瞬间便认出了他。 利威尔看了小孩一眼,小孩朝他点了点头。 他把门打开,院子反射的暖绿色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看见凯迪侧面的背影,她坐在竹席上,收回手臂抱着自己,把下巴放在圆圆的膝盖上 分卷阅读69 ,团成一个团,出神地望着庭院。 她反应很慢地回过头,看见了他的脸,然后定住了目光。 利威尔停下脚步,犹豫着,而后朝她走了过去。 凯迪的目光开始变得难以捉摸,她的眉心轻轻颦起,分明是一个悲伤的表情。 “别过来!”她说。 可他没有再停下,直到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直到她只能看着他。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凯迪不能理解。她还没有整理好自己,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没有准备好见他。 “你,”利威尔开口道,“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 她呆呆地望着他,失去了语言能力。而后把头埋进臂弯。 他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住她的额头。她只好抬起脸,利威尔看着她难过的双眼,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凯迪咬住的一边嘴唇,微微打颤,摇了摇头。 她感觉到利威尔看着她,长长舒了口气。她又把头低下了,这么近的看着他,她的心情难以控制。可利威尔不准备放过她,他歪了歪头,依然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受委屈了?”他说。 凯迪把自己抱的更紧了,同时轻轻点了点头。可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利威尔动手把她的胳膊拉开,朝自己的身后拉去。凯迪的身体向前倾斜,很快就变成一个跪的姿势。他把手放在她的后腰和背上,紧紧拥抱住她。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她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丝微弱的风都会吹醒她的梦境。她的思念在此刻决堤,她不想再忍了,她是那么的想念他。 在吃每一块面包的时候想起他,在凝视那片阳光的时候想起他,在每一个日与夜的交界想起他。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她就这么抱着他,不知不觉中,泪水静悄悄地流下来,“为什么我救不了他们所有人?”她不顾一切向他倾诉。 利威尔又何尝不想救那些死在壁外的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她从心底的绝望中控诉。 利威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剑刺穿他的胸膛,扎进他的心里。他最想哭诉的话语,他从不能对人言语的苦衷,全都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拥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他从没想过会感受到这么多。 他沉默不语地轻轻顺着她的背,凯迪渐渐不再哭了。 她枕着他的肩,利威尔坐在竹席上环着她的腰,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凯迪仰起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就低下头吻了吻她太阳穴的位置。 她只穿了一件简单粗糙的白色裙子,黑色的头发好看地垂在胸前。瘦了一点,他想。 他不愿去想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只要她不说,他不会去问。 这片刻的平静,让他在心中感慨,假如你也跟我一样,明白四季不断流转,每每在春天万物生发之时,就看见在不远的将来,一定有气数将尽的萧瑟,你是否还有勇气继续前行。 他多希望能将自己年长的人生经验悉数传送给她,希望她不再受伤,能从容地面对,希望苦难不会磨减她的光辉半分。 利威尔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转了过来,看着她的双眼,说道,“纵然生存于世要面对无数艰难险恶,我希望,任何事都不会将你打败。” 凯迪收下了他对她的期望,把它作为一个要求,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日的夜晚,明月皎洁,繁星璀璨,他们亲密无间地说了很多话。 利威尔给她讲来到调查兵团的机缘巧合。 “虽然他把你带到这里,可埃尔文果然还是很讨人厌。”凯迪如此评价。利威尔表示赞同,他说他也常常不知道埃尔文在想什么。 凯迪给他讲她儿时的事,讲芙莉妲和夏佐。她始终是不记得五岁时的劫难了,可利威尔并不遗憾,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她的声音比普通年轻女孩的音调低沉一些,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尾音总是稍稍上扬,节奏很好。是让他感到愉悦的声音。 他们从地下街的石狮柱,聊到玛利亚城门的女神像。喝甘甜的井水,吃男孩爷爷采来的青涩山果。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萤火虫的光芒一亮一暗,向心仪的佳人传达情意。 凯迪鼓起勇气看着利威尔,她微微勾着嘴角,张开手指合在他的手掌上,他们的指尖碰在一起。 “利威尔的家在哪里?除了兵团以外住的地方。”略微低沉的语调,上扬的尾音。她的目光率真素直,带有一点□□的望着他,“带我去吧,你的住所,我想去。” 利威尔一下子攥住她的手,不由皱了皱眉,“……我没有。”那种地方,他自然没有。 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吻她的嘴角,然后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利威尔。”她喊他的名字。他的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涨得发疼。 “疼。”凯迪说。他这才发觉自己把她抱得那么紧。他稍稍松了松手。 “利威尔。” “嗯?” “你是左撇子?” “两只手都可以,没区别。” “……你真是,天赋异禀。” 他们静静地拥抱,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凯迪又喊了他,“利威尔。” “嗯?” “如果不去你家的话,请你不要再摸我了。”凯迪终于忍无可忍了。 “嗯……”利威尔这才放开了她。 整夜,整夜。他们都待在一起。在 分卷阅读70 落叶的季节到来之前,在万物凋零之前。这片园子终有一天会化为乌有,世界末日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但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四季流转,春夏秋冬,他们在一起。 清晨的鸟叫和敲门声叫醒了凯迪。她靠着他的肩,利威尔靠着门框。四周是清澈稀薄的晨光,和朝露潮水的味道。 她站起来走去开门。 她打开门,夏佐十分别扭地低着头,“小姐,内什么,我刚才去找了老爷。他等会,那个马上就会过来这里。我觉得,就是,他要是来了,你还在睡觉可能就不是太好,对,是不太好……” “我没在睡觉。”凯迪说。 夏佐不自觉往门里打望了眼,利威尔推门走了出来。他就不敢看了,开始偷偷打量。 利威尔穿上外衣,对凯迪说,“我要走了,还要工作。” “嗯。”凯迪犹豫着应了声,但是赶忙说,“那下次……下次见。” 利威尔看了看她,他们两同时伸出手,很客气地握了握手,像是生意伙伴的告别。 利威尔走后,凯迪收拾了一下,走出屋外。 男孩坐在阳光底下的躺椅里,叼着一根草,眯着眼说了一句,“嗯,还不赖。” 凯迪扭过头看他。 “还不赖。”他又说。 “小孩……?”凯迪叫了他一声。 “他经常这么说不是吗?我学的怎么样?” 凯迪弯下腰,看着那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孩眯了眯眼,“他每一天都会来,你不知道吗?”他的表情高深莫测,“他一直都在找你。” 凯迪怔了一下,“他真的…每天都来?” “还是有几天没来的。”男孩笑了起来。 “他…是怎么形容我的?”凯迪突然又开始感到悲伤。 “黑头发的姐姐,跟他差不多高。”男孩调皮地笑了起来,突然越过凯迪,跑走了。 凯迪马上转过身,大声问他,“他还说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男孩大喊,倒退着走着,“超漂亮!超正!他说我看见了就一定知道!” 男孩越跑越远,凯迪只好用更大的声音询问,“还有呢——” 男孩跑到山坡上,一排鸟儿被他惊得腾空而起,他大声喊道,“他说——他喜欢你——” 每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的时候,世界总是如此捉弄她。 阳光下,晶莹的泪珠落在她勾起的嘴角上。“笨蛋,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块是qingyu 第39章 相恋篇 报纸平铺在桌上,利威尔的手握着红茶杯,茶水蒸起的水珠薄薄的停在他的手心。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则竖版排列的报道上。一座高耸精致的塔楼印刷图纸配以一行显眼的大字 ——特罗斯特的标志,调查兵团新址建成,革命性的突破,五十米巨塔的愿景。 其下一行中号字体 ——设计人:凯迪因·利恩。建造世家的新作。 报道叙述了调查兵团一期的竣工,以及二期工程塔楼的设计概念。文章的后半详细介绍了利恩伯爵的经历与名气,以及这个古老世族的家族成就。 利威尔的目光在凯迪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他的心里涌出一种特别的情绪,即轻盈又莫名地满含重量。他合上报纸,手指划过报纸背面自由之翼的小幅绘面,然后站起身走出房间。 与此同时,凯迪的马车迎着特罗斯特的朝阳,她盯着晨报上的自由之翼,微微显出笑容。她的目光在他的名字上来来回回,怎么都看不够。她对报纸另一面关于自己的报道不屑一顾,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晨报上全是因为父亲的名气。 但是他不一样。利威尔。他的名字比起他人总是短一截,他没有姓氏。 马车最后一次晃动,然后稳稳停下。夏佐帮她打开车门,她踩着事先准备的踏凳,体态得当,行云流水地下了马车。 煦阳透过她丝制的帽子,浮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抬起头,调查兵团新总部的门厅很算的上气派,在她离开的这半年间,她的作品马不停蹄地建设完工。今天就是竣工验收的日子。 大门开启,凯迪跟在一位中年贵族男人身后,那是她的父亲,马库斯·利恩伯爵。埃尔文和兵团的高层站在门厅里迎接利恩伯爵的到访。同行的人员还有特罗斯特的区长。 与利威尔共度一夜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她确定自己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而后她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凯迪今日的着装与往常的风格不同,她与父亲一同出席的场合,她会按照规矩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合格的贵族小姐。 调查兵团的士兵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这位建筑师小姐,是如此高贵端庄的一面。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看着利威尔。 伯爵在欢迎的人群面前停下,凯迪走上前,面向埃尔文给父亲做简单的介绍,“这位是埃尔文.史密斯团长。”随后,埃尔文同伯爵相互致意。 凯迪轻轻挪了一步,“这位,”她顿了一下,“是利威尔。” “调查兵团的士官长,阁下大人。”埃尔文补充道。 “你好。”伯爵对利威尔说。“您好。”利威尔回答道。 “利恩小姐,很久不见了,欢迎你。”埃尔文向凯迪伸出手,凯迪微笑着同他握手。 “见到你很高兴,埃尔文。”她说。 然后她向利威尔伸出手。利威尔接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凯迪的心感到一阵触电般的颤动,仅仅是一个礼节性的吻 分卷阅读71 ,因为太多的眷恋,就让她的心跳加速。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他的手。 人群边缘的弗里克斯小声对身旁的莫布里特说,“啧啧,我一点都没错。利威尔兵长就是喜欢这种,全身上下像是刀刻出来一样的,恰当,到位,精致。”他得意地笑笑,“他们两就这么站在一起,看到了吗?骑士和大小姐,像幅画一样漂亮。我都想给他们举行婚礼了。” “只要兵长不开口说他的屎尿笑话。”莫布里特悄悄说。 而后,他们两同时笑了。 在团长的带领下,凯迪向伯爵和区长介绍了新总部的竣工情况,各项功能分配区域,同时对使用情况做出了解。一行人从门厅参观行至办公楼,再到宿舍和训练场地。 最后来到西边的一处平坦的空地。这里便是塔楼的预留基址,属于二期的未建区域。 利恩伯爵停住脚步,酝酿片刻,转过身看着女儿,说道,“我知道你遇到了很多困难,许多项目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尤其是具有突破性的工程,经历周转,调换设计人员,多次方案修改,很多情况是你意想不到的,你要有心理的准备,努力把事情做好。” “那是。”凯迪偏开目光,淡淡地说。 “你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还要体会你的业主要的是什么。”伯爵看向埃尔文,继续说道。 “嗯哼。”凯迪斜睨着地面,回答得颇为随意。 “你…”伯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尊贵舒朗的面容上显现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无奈。 “嗯。”凯迪应了一声,轻巧,淡漠,好像并不关心这个中年男人怎么想,怎样说。她只是站在那里,接受他的教育,适时给与回应,合理恰当,却丝毫没有该有的情分。 她是冷漠的。 对一个男人来说,女儿的成长总是有些残忍的意味。 埃尔文无法知道凯迪冷漠的态度中拥有何种理由。他分明感受到伯爵无法排遣的隐隐局促,一个意欲亲近女儿的贵族男人,在很快地看了利威尔一眼以后默默地没再讲话。 利威尔没给任何人与他眼神交流的机会,此时他正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望着一棵树,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埃尔文站在当中,募地感觉到一瞬撕裂神经的痛觉,他苦笑了一下,难办了……要糟。 “利恩伯爵,请允许我带您前去会客厅休息。”他甚至挤出一个笑容。 “我同意。”凯迪说道。 到了会客厅,大家坐了下来,在座的多数人都认识,像是一个私人的场合,气氛似乎融洽了很多。 埃尔文派人准备了上好的红茶,凯迪端着杯子小口地喝。 大家摆开排面,耐心地喝了一会茶。伯爵面对埃尔文说道,“史密斯团长,这一年来,感谢你对凯迪因的照顾。” 埃尔文礼貌地回答道,“凯迪因小姐为调查兵团总部的工程做出了许多贡献。” 伯爵淡淡笑了下,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特别感谢利威尔士官长。”他仍然看着埃尔文,慢慢说道,“他在我女儿失踪时派人来告知我的事,想必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吧。” 埃尔文掩饰了自己的不安,沉住气说道,“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我十分关心凯迪因的安危。利威尔做了我该做的事。” 伯爵停了片刻,语气冷漠而刚硬,“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答应替波克公爵隐瞒。你说的没错,士官长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才让一个身陷囹圄的姑娘能够回家。” “所以我感谢他,到这里来见他。”伯爵继续说。 凯迪放下茶杯,忧心忡忡地盯着父亲,脸上带着警惕的神情。利威尔看着埃尔文,没有什么表情。 伯爵转过头,看向独自品茶的利威尔,开口道,“利威尔士官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来。我是说,我邀请你。欢迎你到我这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伯爵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陷入沉默。伯爵继续说,“怎么样,你想要些什么?钱,地位,还有……”他微笑了,肃穆的脸上露出骄傲而亲切的神情,“我的女儿。她很不错吧。” “父亲!”凯迪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伯爵不为所动,继续着对利威尔的话,“据我所知,你的姓氏也没有什么再提起的必要。而我只有一个女儿。” 埃尔文终于忍不住动了动。他惊讶了,伯爵为了讨好女儿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太可笑了,他不会离开调查兵团的。请你不要再说了!”凯迪愤怒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愠怒。 “你觉得怎么样?”伯爵仍然不理会女儿的反应,询问着利威尔。 利威尔盯着马库斯的双眼,他对贵族男人一向没有多少好感,但凯迪的父亲在他眼里至少没有多余的敌意。 “您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喜欢钱,地位,您女儿,满足您的要求。”利威尔委婉地拒绝了。 “你也是。不要再说话了,你不需要回答他!”凯迪扭过头,干脆地对利威尔说。 “你不会后悔的,我保证。”伯爵没打算退缩。 “我在这里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打算换地方。”利威尔依然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自由和她你都想要,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这是强盗的行径。”伯爵摊开手,笑了笑。 “真不巧两者我都不想放弃呢。”利威尔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 凯迪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利威尔,两个男人全都当她不存在,这让她的恼怒不断增加 分卷阅读72 ,同时,她开始有点无奈。她没办法控制事态,即使这件事的主角是她,父亲依然强势到不在意她的任何感受。 她有些无力地说道,“你们要是没有正事可谈就散了吧。不好吗?” “我同意……”这时,埃尔文插嘴道,“利恩伯爵,我向您道歉,调查兵团有诸多得罪,请您务必全都冲我来,您今天提到议会中的合作,和壁外调查的支持我觉得都没问题,可是利威尔……还请您高抬贵手。” 伯爵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利威尔,说道,“虽然你现在不愿意,还是随时欢迎你过来。” “浪费了你的好意,真的不去。”利威尔说。 “凯迪因,我想我该告辞了。”马库斯终于把目光转向凯迪。 “走吧。”凯迪动了动嘴唇,心灰意冷地说。 凯迪率先走出了房门,她没有同大家告别,也没有看任何人。而后伯爵和夏佐起身离开。 埃尔文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发呆,等到只剩下利威尔同他。 他开口道,“利威尔,讲真的,你知道自己的姓氏吗?” 利威尔的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说不准是个没落的贵族。”埃尔文说。 利威尔看见窗外的凯迪同父亲交谈了一会,“呵呵。”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埃尔文。 而后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埃尔文问。 “明知故问。” *** 凯迪走出门,站在廊外,等到父亲来到面前,“你来调查兵团做什么?你很闲吗?”她冷冷地说。 “埃瑞不会再与调查兵团交好了。”马库斯说。 “你说什么?”凯迪的脑子有点乱,再加上生气,她的语气很不好。 “我来调查兵团感谢埃尔文,再大肆宣扬这件事,意味着埃尔文并没有遵守同埃瑞的约定。这样,调查兵团同埃瑞的关系就会破裂,波克公爵会不顾面子依然与埃尔文交好吗?”马库斯说,“还有,我也想见见你的利威尔。” “什么我的!我跟他……”凯迪内心焦急,“我跟他才刚刚开始!”对啊,才刚刚开始,她对这件事有很深的期望,美好的希望,“你就这样干预我,我真的不明白了,你给他这么大压力做什么。”她觉得利威尔一定很不好受,她的心整个揪了起来。 她又想起埃瑞,她低下头叹了口气,“你们…能不能不要利用我。” “你觉得,我是利用你?”马库斯说这话的时候,拥有了父亲的威严。“同样是男人,我能理解他。利威尔那小子既想要自由,同时也想要你,你们年轻人都是这么自私。” 凯迪抬起头,发自内心地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没有私心的人,他献出自己的地方不是这里。他是真的随时都准备为不认识的任何人牺牲自己,从这一点来说,我并不特别,只是他守护的所有人中的一个。” “你真的不了解他,他特别傻,你跟他说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活法,你让他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他听不懂的。”她皱着眉,把想说的一股脑讲了出来。 “说起他你倒是话多了。好像你不傻。”马库斯闷闷地说。“哼,你想做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这种女人没有好结果的。还是你就那么看重他作为大英雄的光彩。” “不……”凯迪痛苦地摇了摇头。 “你要真的喜欢他会放任他去做危险的事?”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她悲痛地说。 “我不会反对你们的。”马库斯静静地说,“但是你真的从没想过要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觉得在这高墙之内,哪里都是鬼地方,这个世界太小了,躲到何处都没有意义。”凯迪平静地说,“这是我认识他之后才发觉的。” 马库斯沉默了,现在,伯爵已经像他的女儿一样冷漠了,“那既然这样,我不建议你们两在一起,你不会得到你希望的结果的。你自己最好想清楚。” 凯迪彻底哑口无言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动摇,她发觉自己的心违背了自己的理智,要是利威尔,不是调查兵团的士官长,不是人类最强该多好…… 她为这一瞬间的动摇感到可耻。 凯迪看着父亲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她开始放任自己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中庭。 她坐在石凳上,仰起头,越过中庭的围墙,罗塞之墙的边缘在视线的远处屹立成一块灰白色的幕布。从这里可以看到瓮城的围墙,森严冷酷的色调,将她的心禁锢在封闭的狭小空间中。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传来,凯迪惊醒般回过神,站起身跑到藤蔓墙边,用茂密的绿荫挡住自己。她听出了他的脚步,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的心在动摇,她害怕面对他。 利威尔走到中庭,凯迪看见他的身影,心就化成了水。她本来是那样期待与他见面,可现在,她只想让他回头走掉,不要发现她。 可他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凯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可笑至极。 “我记得我说过这里要种绿萝,为什么现在变成了紫藤?”利威尔靠近了她,凯迪忽然觉得任何事都不能如她的意,心里很是凄凉。 “我让你难过了吗?”利威尔走到她的面前,问她。 凯迪懵懂地摇了摇头。 “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你的父亲,我让你感到难过了吗?”利威尔说。 “没有。”凯迪一心只想着父亲的行为会让利威尔难堪。 “对不起。”凯迪颦起眉,“你不该理 分卷阅读73 他说了什么,他太冒犯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忘了这件事,不要感到不愉快。” 利威尔惊讶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居然丝毫没有计较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一心只想着他的感受。 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了,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是认真的,认真地邀请我,认真地把你交给我。”利威尔握着她的手,对凯迪说。他向她靠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 “但是我必须拒绝他的好意,我不会离开调查兵团。” “因为这里成就了我。”他轻轻地说,只对她说。 “我对你的感觉不会因此有丝毫改变,这件事的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什么都不想要,唯独关于你的事,我不想那么复杂。我只知道我想要你。”他的目光清澈如夏夜的明月,危险而令人沉醉。 他握紧了她的手,“但是,我现在还不能……”他的眉心紧锁,加快了语速。他朝后指向远处那块森严冷酷的罗塞之墙,那块禁锢着人类希望的沉重枷锁。“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东西解决掉。” 他的语气从坚决变得温柔,“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获得自由。我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你…可不可以等我。” 凯迪靠着爬满藤曼的墙壁,睁大眼睛看着他,那一刻,所有的动摇与痛苦全都烟消云散。她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无法思考。 她希望他的愿望都能实现,现在只要答应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怀疑。 “好,利威尔。等到那一天,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她情不自禁地说。 他握着她的手,她的心中就毫无烦恼。 “你要把墙壁毁掉?”她轻轻笑着。 “是的。” “一片都不留?” “一片都不留。” “实际上,我还挺喜欢这些壁垒。我是说,建筑意义上的,宏伟。它好似不可战胜,像是神迹。如果你要毁掉它,我会拼命挡在你面前的。”她的思绪飘荡在九霄云外,轻盈而自由。 “是么?”利威尔也笑了一下,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凯迪笑着说,“我是认真的,你不可以毁掉墙壁,人们可以从门洞通过。” “看来你是要跟我作对了。”利威尔抚摸着她的脸,靠近了她的嘴唇。 他的呼吸越靠越近,她闭上眼睛,他吻了下来,轻轻碰着她的嘴唇。她尝到了他的舌尖,有一丝凉,是甜的。然后他的吻变得温暖,她的城池土崩瓦解,被他的海水淹没掠夺。 潮水在她体内涌动,将她推向他的怀抱,他将她抱紧,拉向自己,只有这么做,她才不至于就这样溺死。 凯迪不记得那一天余下的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她只记得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够回到那一秒。她不断地意识到方才她与一个男人接过了吻,等她再想起那个人是利威尔之后,每一次,她都会重新怦然心动。 在她生命中的那一天,她曾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够打败她,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与他相爱。 那是她无比珍贵而心痛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了!兵长和凯迪终于理所应当地在一起啦。 我又在构思隔壁AU了,利威尔开着凯迪拉克钓凯迪的故事,略微沙雕了。。。 第40章 相恋篇 月圆之夜,阿斯玻尔镇。 阴冷昏暗的牢房里,凯迪的指尖在手绘的地图上点了点,她曾这样说道—— “等到下一次月圆的时候。阿斯玻尔镇,我们在这里汇合。” 此刻的凯迪坐在一架秋千上,森林的出口隐藏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凯迪如约来到集合的地点,等待她的朋友。 一个泛着卓绝冷光的金属圆片在凯迪的手指间来回翻转,圆片连接的链条垂在她大腿上。玉盘似的月亮洒下温柔的银色光芒,印在她的嘴角。她的目光灼灼,一幅幅恍如隔世的画面冲刷着她的大脑。 她想起狱中的点点滴滴,他们的脸。形容枯槁的,骨瘦嶙峋的,渐渐复苏的目光和充满期待的眼神。 在那之后又怎么样了? 小欧德,菲拉斯,阿迪勒……还有……凯迪指间的金属圆片又闪出一道冷光,她用指肚用力捏着那枚女神像项链。 她坐在秋千上满怀期待地等待,有好几次树叶沙沙响动,她仿佛看见一个女孩子从森林的深处向她走来,满身风霜,眼含笑意。 可没有什么人来。凯迪抬头望向月亮,然后静静闭上眼睛。夜莺悠长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开出秘密的花朵。 夏佐坐在地上,斜靠着树干,仰起脖子看向凯迪。 那天夜里,夏佐在凯迪的门外守了一整夜,他坐在门边,盖着男孩爷爷给他的一块薄毯。就像现在一样,他守在她身边,数天上的星星。 凯迪坐在秋千上,夜风轻轻吹着她的裙摆,薄薄的印花棉布。朦胧的白色在他的眼前来回飘荡。夏佐的眼睛模糊起来,他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的样子。 漫天的繁星在他眼中闪烁。 小姐睡不着的时候躲在桌布地下,守着一根蜡烛对他说她希望父亲能跟邦尼阿姨结婚,她一点都不介意。小姐总会气愤地扔掉她的一些画,可他觉得她每一幅画都好看,所以他全都悄悄收了起来。小姐总是笑着赞赏他的天赋,鼓励他继续写作。 夏佐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守着小姐。 但是怎么可能,他现在明白了,小姐终归会有自己的归宿。可是,他,那个人,他却连保护小姐的安全 分卷阅读74 都做不到。想到这里,夏佐有点生气。他觉得利威尔的强大一点都不名副其实。 一颗特别的星辰划过夜空,从她的头顶沿着发梢滑落下来。夏佐眯上眼,银色的轨迹印着她的轮廓,停留在他过往的生命中。 “我希望她的心愿可以全部视线。”夏佐许下愿望,然后闭上眼睛。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明天,就该开始去浪迹天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内心的火焰。我要离开我的小姐,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归宿。仔细想想,夏佐从没有离开过老爷和小姐,但说不定我的归宿是流浪,他这么想着,渐渐进入遥远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鸟的语言和花的香味将他唤醒,凯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一切,天亮了。夏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扶正。 而后他看见清晨的阳光中,凯迪对他笑了笑,“走吧。我的朋友们不会来了。” 她轻轻地说,表情是那么的悲伤。那个瞬间,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摇摆的天平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他觉得他的火焰不重要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小姐,你去哪我就去哪。”他情不自禁喃喃地说。 凯迪的目光停住了,然后她说,“你不要跟着我,夏佐。” 夏佐低下头,不愿回应。 “你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凯迪问他。 “我不知道。”他说,接着他问,“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特罗斯特。”凯迪说。 “小姐一直都是那么自由。”夏佐仿佛在叹气。 “没有人是自由的,夏佐。” 夏佐看着空无一物的去路,清晨的空气晴朗而香甜。忽然,凯迪想起了什么,“夏佐,你不是一直都想去西部吗?你说过的,去取材,然后写一个故事给我听。你忘了吗?” “唔。”夏佐应了一声。 “去吧,夏佐,去实现你的愿望。”凯迪微笑着说,将一个金属圆盘的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希娜会保佑你的。”她说。 夏佐托起那枚圆盘,希娜女神垂下仁慈的双眼,平静而安详。不知为何,于女神安静的面容截然不同,阴霾万里的天空忽然开朗,火焰般生机勃勃的情绪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了。夏佐撒娇般对凯迪笑了笑,“老爷那边。” 凯迪眯着眼睛得意地说,“我会给他写信的,你放心。” 夏佐背上自己的行囊,站起身面向凯迪,大声对她说,“保重啦,凯迪。” “你也是,夏佐。”凯迪看着他。 他们各自骑上马,一个向南,一个向西,谁也没有回头。 凯迪穿过松散的丛林,越过小镇和山村,在一个城市里的客栈落脚,喂马,睡觉。然后继续赶路。 她怀着悸动的心情,牵着她的马,踏进特罗斯特的城门。 罗塞之墙的钟声响起,预示着通往自由的大门再一次开启。凯迪知道,这是欢迎调查兵团凯旋的信息。这一次的壁外调查耗时三天,是一次远征的尝试。 凯迪登上马背,朝特罗斯特的河岸行进。越过那片平坦的沙地,远目依稀可见的黑色土地,就是调查兵团新总部的矗立之所。 马场的大门敞开,远征归来的马匹零落地拴在门口和马厩边,不见士兵的踪迹。奇怪,凯迪心里打颤,这太不同寻常了。 她绕到门厅,光洁的大理石泛着孤寂的光芒,死一般寂静。这时,弗里克斯闷头从二楼跑了下来,正好撞见凯迪。 “弗里克斯,这么匆忙去哪里?”凯迪连忙问。 “医疗兵不够用了,我得去城北请医生。”弗里克斯面色凝重地回答。 “啊。”凯迪惊讶地小声喊了出来,“很多人受伤了吗?” “一团糟。你知道我是不出征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只是接到命令。”他一边大步流星往出走,一边对凯迪说,“伤员都躺在后面的大餐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忙。”他顿了一下,说道,“利威尔兵长应该也在那,不过现在你最好不要过去添乱。” 凯迪的心紧了一下。在调查兵团住了许多日子,她不是没见过士兵伤亡的情况,可这次的伤亡似乎格外严重。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餐厅外的廊子上,依稀开始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嘈杂的□□。一个浑身是血的护理员撞开凯迪跑进餐厅改成的临时手术室里,凯迪瞥见门内有两个士兵按着一个狂躁嚎叫的伤员。 她的神经止不住颤抖,这让她感到悲怆。她看到血和肉从他的骨上分离,她的心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痛苦,就像本能的想要捡起掉在地上东西,面对即将逝去的事物,本能地感到悲怆。但也仅此而已。 即使亲眼看见鲜血淋漓的事实,她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她向后退了一脚,撞到一个人,凯迪转过头,喊了一声,“莫布里特。” 莫布里特的头轻微地摆了一下,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眼神恍惚,而后他看清凯迪,慢慢说了一句,“分队长受伤了。” 凯迪马上问道,“韩吉?她怎么样?” “她在手术室。”莫布里特痛苦地低声说道。 凯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看见利威尔了吗?” 莫布里特的眼睛忽然张大,然后垂下,摇着头慢慢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凯迪的心降到冰点。 “抱歉……请你节哀。”莫布里特痛苦地说。 “…… 分卷阅读75 你什么意思?利威尔在哪里?” “兵长他,没能回来。” 凯迪听见自己的心跌落悬崖的声音,她猛然下坠,感到一阵眩晕。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周更周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日梦 18瓶 么么哒~ 第41章 相恋篇 凯迪来到埃尔文的门前,她的意识像是泼洒在空气中的水,逐渐蒸发。又像是灵魂的飘荡,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 她推门进去。埃尔文正陷在办公桌后的实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见她进来,他的眉心稍稍一紧,而后坐了起来,但没有说话。 看的出来,现在的状况一团糟。凯迪走到办公桌前,扫了一眼桌上零散的文件。一只蘸了墨水的羽毛笔躺在牛皮纸上,地图的路线上添了一个叉。 门敞开着,一个士兵跑了进来,递上一张单薄的纸,凯迪瞥见内容——伤亡士兵名单。表格的每一行,都是一个士兵的信息。名字,姓氏,职务,家属姓名。 凯迪看着那张表格,从上到下,最末的判定结果,多少个人——死亡,死亡,死亡,死亡……一条平滑而无波动的直线。 而后这种文字的平静被打断——下落不明,下落不明,下落不明。她的目光向前移动,利威尔的名字是那么显眼,那么的短,在众多士兵的名字里。 利威尔。没有姓氏,没有家属,孑然一身的存在。现在,她的心同他名字后的洁白一样空洞。 “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凯迪看着那张纸,声音低沉。 埃尔文低着头,回答道,“字面意思。” 凯迪用手扶着桌角,才觉有了支撑,“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对不对?”她的声音很微弱。 “不是。”埃尔文简短地回答。 “他肯定还活着。”凯迪喃喃地说,眼神飘忽不定。 “我不认为你不能理解这个词文字上的意义。”埃尔文的语气平稳,丝毫没有感情。 “……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凯迪无神地摇了摇头,修改了措辞。然后她忽然振作起来,满怀希望地对埃尔文说,“你也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你应该马上派人到壁外去找他。” 凯迪看着面前的人,她的呼吸加快,满目恳求。可埃尔文依旧如一波平静的水面,“你对现实的判断准确,但我不能用其他士兵的生命去冒险。”他说。 埃尔文的眼睛深不见底,凯迪的心里升起一团莫名的悲愤。她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态度,埃尔文越是表现得稳重无误,她就越发无法忍耐。相比于他的漠然平静,凯迪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疯,为什么他还能够如此淡定,凯迪带着怒气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被埃尔文深不见底的湖水吞噬,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她感到无处发泄的情绪在心中膨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你应该去找他,你自己!”现在她什么都无法顾及了,埃尔文对利威尔的珍视是确实存在的。基于这个前提,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看着摇摇欲坠的凯迪,埃尔文毫无同情地说,“你凭什么认为他还活着。我来告诉你。”他打开柜门,抽出一叠纸,“曾经有多少下落不明的士兵,没有一个回来过。” “利威尔死了。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巨人撕成了碎片。”他说。 凯迪开始确定埃尔文是在故意刺激她,她握着桌角的手颤抖着,脸色煞白,强忍着才没有爆发。 接着,埃尔文斜看了她一眼,带着嘲讽说,“忍耐很辛苦吧。你真是一个有涵养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又极度刻薄,“你爱上他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吗?” 凯迪怔住了,而后,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你觉得他不会死吗?”埃尔文继续说。 凯迪失了力气,只好坐在那张皮质的沙发上。她从门口看向埃尔文的办公桌,眼泪砸了下来,“我觉得他还会从那里走到这里。” “任何人都会死。”埃尔文说,“你觉得害怕吗?死亡。” 凯迪用手捂住脸庞,“我现在觉得一切都无足轻重了。”她忍不住哭泣,心痛极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绝望而沉默着。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埃尔文,口不择言地说,“一定是你的战术有问题,你的失误,一定是你的错。” 埃尔文皱了皱眉,“你冷静下来再来跟我对话。”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死了啊!”凯迪几乎是叫了出来。 埃尔文冰冷地看向窗外,“这是他愿意奉献一切的事业,你不可以只看到他牺牲这个结果。” 凯迪的嗓音颤抖,“对,他们全是自愿的,这样你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愿望,达到你的目的。” 凯迪的悲伤难以自已,忍不住哭泣。 看到这样的凯迪,埃尔文嘲讽的嘴角似乎渐渐消失了。他甚至觉得接受指责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他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就是要借助凯迪的情绪宣泄自己的悲痛。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凯迪短促的气息细若游丝。 “毫无意义。”埃尔文平静地回答。“我会赋予它意义,这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凯迪擦干脸上的泪水,放弃般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不这么想,就会痛不欲生。” 埃尔文好似笑了一下,他的面具上露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裂痕,“如果这次死的是我,他也不会去找我。我去找他的话,利威尔会骂我的。” 分卷阅读76 凯迪感知到自己失去了某些事物,在她还未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就已经失去了它。“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个愚蠢到无法忍受的女人。”她红着眼眶说道。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如果没有人为他哭泣,那才是悲哀。”埃尔文说。 凯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衷心祝愿你的目的能早日实现。” 她推门离开,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士兵,有些缠着绷带,有些相互搀扶。 她表情阴沉,心如死灰,怀揣着自己的悲伤,冷漠地看着这片哀鸿遍野的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充直接更在下一章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中雪倾酒 5瓶 喵~ 第42章 相恋篇 凯迪走到大楼门口,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士兵,她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看见利威尔了吗?” 士兵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依然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而后轻轻甩开她的手,径自走了。 她朝聚在廊下的士兵走去,她觉得所有人的表情都同埃尔文一样冷漠。一切都无足轻重了,经历了地狱的人们的神经并未得到喘息。 她看见莫布里特和吉尔迦蜷缩在一个门垛的角落,手里捧着茶缸,木讷地坐着。她走了过去,莫布里特看见她,把放在地上的一个金属杯子递给她。亮红色的茶水在里面晃动,大片的深色茶叶漂浮在上面。 凯迪接过这杯粗制滥造的红茶靠在围栏上,虽然毫不讲究,但温暖的茶水是此刻唯一能慰藉这些木讷面孔的物品。她抑制住了开口的冲动,低下头喝了一口,皱起眉盯着杯子,良久没有发言。 吉尔迦和莫布里特平淡地交谈着,无非是谁受了重伤,谁死了,以及难得的要休假了。红茶的热气蒸腾而起,凯迪的眼睛变得模糊。 “你说新一任的兵长人选是谁。”吉尔迦说,“总得是年轻一点的,隔壁班新来的小个子很不错,团长应该会考虑。” 哐当。凯迪手上的杯子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洒下来,她阴戾的脸庞埋在垂下的长发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茶杯和缓缓流动扩散的水渍。 她渴望与利威尔建立的关系在这样的时刻深深地刺痛她,让她感到脆弱。当没有人在乎他的时候,凯迪还想着他,全心全意。她意识到人类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可靠,同时又那样难以逾越。人们的感受不能相通,当她明白他人的同情对她没有任何帮助,便只能把自己的情绪压进心底。 时代不会停下来。时间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生命终止而停止流逝。 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停了良久,莫布里特举起杯子,碰了碰吉尔迦,说,“敬利威尔兵长。” 从他们的眼睛里,凯迪看不到一点儿惋惜和真诚,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失去和告别。他们不是不喜欢利威尔,只是人与人之间存在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壑,她告诉自己,没有人需要被责备。 凯迪站起身,说了一句,“利威尔不喜欢这么甜的红茶。” 而后转身离去。 *** 凯迪无处可去,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利威尔的门前。她把手放在平滑的木门上,还是新的,她的心更加痛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有对自己更重要的人去牵挂,对团队更重要的责任去承担,那就让我独占怀念他的权力。当你们不再需要他,让他只属于我,这样也好!她感到泪水涌了上来。 楼梯间的一阵脚步传来,为了掩饰失控的情绪,她推门躲了进去。而后她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他房间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白色的墙面,洁净的床单,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很大的白色斑点在她的眼泪里晃动。 她因痛苦而抽搐的嘴唇发不出声音,压抑的哽咽在嗓音里滚动,又被她吞下。二楼西侧尽头的房间,她还记得把它画在纸上的情景。后来,它属于了利威尔,因此它拥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她的真心和期望失去了目标,她像一个准备长途跋涉的旅人,在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失去了目的地。或许她应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时间会平复她的伤痛。她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结婚,因为不论是什么人,都再没有区别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理解了利威尔,可结果还是这么让她难受。她想起自己在监狱里的日子,只有深陷黑暗的人,才最渴望光明。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他不愿蝼蚁一般活着,死去。她知道即使告诉利威尔你此去没有归路,他也会义无反顾踏上征途。征服者从这些勇敢,无畏的人中诞生。或许不是利威尔,或许也不是埃尔文。但总有人能逆流而上,去向理想的彼岸。 她觉得父亲没错,她就是可以深明大义的女人。她明白了迫不得已,言不由衷的必要性。 可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到离自己心那样遥远。她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不存在了。 她无助地在地上坐了很久,发泄了一半的情绪,慢慢地环顾四周,忽然地,她又觉得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 利威尔死了。她静静地想,冷冷地看。她本以为世界会因此不同,她也会变成另一个人。可她似乎还是她,世界也没有改变。 没有了月亮,她不会怎么样,只是潮水不再往复汹涌,她还能够照旧活着。 她站起来,走到他的书桌前坐下。羽毛笔立在墨水瓶里,书籍和文件整齐地叠放 分卷阅读77 着。她把手伸向最近的一本书。一根棉线夹在整本书页三分之二的位置,这是他正在看的书,他还没有看到最后。 她仿佛看见他的手指抚摸在纸张上的瞬间,指尖一动,轻巧地翻过一页。他的眉心轻轻隆起,蓝色的眼睛慢慢移动。他的呼吸平稳而安静,嘴角平直,超然物外的神情。 她把手放在书页上,痛觉让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又回到体内——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终于发觉自己脆弱敏感的心不堪一击,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凯迪在呼吸和哭泣中拯救自己,渐觉疲惫。 红色的夕阳爬上调查兵团总部大楼的窗子,怜悯地铺洒在伤口和阵痛上。 人世间的一天有多漫长,便有多短暂。悲喜亦是。 *** 利威尔回到总部大楼的时候,一轮明月正端坐在特罗斯特静谧的夜空中。 他身旁的两名士兵同他一样,经历了漫长而激烈的战斗,全都一言不发地迈着步子。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一切戛然而止的情绪都停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踏上最后一截楼梯,他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面朝西面的窗户。此刻他想起每当夕阳西下,房间里橙红色的一片,新桌子的木材香味,红茶的温度。他泛钝的感官渐渐苏醒,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脱离了危险。他回来了。 他迈着步子,一面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解开固定在身上的盘扣,肩上的皮带滑落下来。他解开领巾,松开衬衣上方的两颗扣子。他抬起的手臂有些发疼,脚步略微沉重。 可就在一分钟之前,部下面前的他还是精神抖擞,在他们的眼中,利威尔兵长永远都不会疲惫。 他旋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再轻轻关上。夜深人静,他不愿吵醒别的人。 他脱掉靴子,解下腿上的皮带,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本子放在桌上。 房间的窗帘打开着,不时被夜风吹起,又轻轻落下。被困在壁外的时候,他坐在树上思考的内容现在仿佛已经走远。 他不知道她对他的下落不明有什么反应。他也并不是没想过也许这一次就是他的终结,但现在事情回到了正轨,他当时的冲动便被放回心底。 如往常一样,他只需要自己收拾好情绪,不必向任何人诉说。他想到,明早她就能得知他安全回来的消息,她一定很高兴。 利威尔朝床边走去,然后,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月光如水,她黑色的发丝陷在枕头里,一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脸前。白色的小脸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表情。 利威尔轻轻坐在床边,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双眼闭成深色的一条线,嘴唇微微翘着,眉心紧锁。那样悲伤的表情。 利威尔端详她的身体。他记得起她的腰很软,手指也是细细软软的。她隆起的胸形状很好看,她的锁骨很漂亮,小腿的形状饱满干净,也十分的漂亮。 凯迪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有秩地浮动,她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那一刻,利威尔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想见到她。 “我回来了。”他看着她说。 凯迪坐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是梦吗?”她慢慢伸出手,犹豫着摸了摸他的脸。 或许是梦,利威尔也不确定。 凯迪突然就哭了,紧紧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的领口。 他不懂,要将自己的内心打开给另一个人看该怎么做,他不擅长这种事,因为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他受伤的灵魂。 利威尔把头埋在她脖子上的发丝里,轻轻说道,“有点累了。” 凯迪放开他,往里挪了挪,张开手对他说,“上来吧。” 他躺进她的身边,然后压在她的身上,开始吻她。 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她像一位捉摸不定的精灵,出现在他的梦中,从懵懂稚嫩的印象中蜕变,长成一个标致的美人,回到他的身边。 这一定是魔法,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他吻着她的唇想。 她贪婪地汲取他的气味,回报以滚烫的热情…… 利威尔体内杀戮的本能记忆被猛然唤醒。 今天到底杀了多少巨人呢……他想了几秒钟,而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疲倦趁虚而入,战胜了**,他陷入梦境。 ……睡着了? 凯迪的手放在他的脑后,他伏在她的身上,躺在她的怀里。她在朦胧中感觉他的重量,体温,轮廓。他的存在。 她觉得有一点生气,有一点好笑,并且非常害羞。可他就那么静静地独自睡去了,均匀的呼吸抚摸着她的颈窝。 她刚才过于激动,黑夜静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脖子被他咬了一口,非常疼。 凯迪侧了下身子,让他躺在床上,温柔地抱紧他。这可能就是人类最强壮的一份身体了,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她想。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一种强而有力的跳动在他们的□□中发出共振。她感到自己长出血肉,有了呼吸,她感觉这样的生命力可以生生不息,正可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她觉得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一次一次地被唤醒,她感到自己复活了,在他强大的生命力的感召下。 朦胧的幻境围绕着她,她像中了安然静默的魔法,在神秘缥缈的境地里酣睡。她知道这是梦的魔力,她真切地知晓。 直到清晨来临,凯迪醒来。 她张开双眼,白色的墙面跃入眼帘。而后她忽然一跃而起,坐直身体。 利威尔! 分卷阅读78 她慌张地环顾房间。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和她来的时候一样。 难道真的只是我的梦! 她猛地朝地面扑去,一下子跪在床边,被单裹在身上,被拉到地上。完了,这可是利威尔的床,弄脏了可了不得!她一个激灵马上把被单堆回床上。 然后她又愣住了,眼泪涌了上来。 她扭头看见床边的柜子上,她的小羊皮本子。凯迪的本子,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了,她以为丢在了哪里。 ……?我的本子昨天还没在这里。 她翻开自己平日里随身携带的素描小本子,巴掌大小,画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她用苍劲秀丽的线条描绘的他的侧脸,好几张。全都被他看见了吗?她心里既紧张又愉快。 然后她翻到夹着什么东西的一页。 叶子?……枫叶。她盯着那片本不属于她的绿色看了很久。 往事浮现在眼前。“嗯?枫叶?尤数玛利亚之内的卢塞恩琉森为佳,因为那里的四季更加分明。只可惜现在已经再没机会观赏了,现在那里被称作‘壁外’不是吗?” 卢塞恩琉森的枫叶,他居然还记得她曾经在埃瑞的餐桌上随口讲的话。 凯迪看着这片形状独特的夏季枫叶,属于那个被称为“壁外”的地方。她的嘴角渐渐浮现出微小的笑意。 夏天的气味停留在她的指尖,心上,朝气勃发,如梦似幻。自由,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上一章的补充,但是时间隔了太久,就直接新开了这一章。 希望你们喜欢这一更的内容哦。 第43章 相恋篇 利威尔跟凯迪已经几天没有说话了。 他们不是没有遇见过,每一次擦肩而过,凯迪都感到窒息。一种令人深陷的磁场在他们之间牵制彼此,不动神色地藏着狂风和暴雨。 这期间,凯迪忙于给各方的征询回信。她确保调查兵团的工程顺利进行,在政府和民间组织中周旋。 利威尔忙着帮助埃尔文重新编组调查兵团的剩余人员。听说为了精简编组机制,埃尔文成立了特别行动小组,甄选战斗精英,直属与利威尔的部署。 凯迪用小刀拆开一封蓝色的信封,信的内容是在反对新的塔楼建设,一个名叫加比琳的老太太抱怨调查兵团新总部的选址侵占了贝利街的后花园。她在信里说,自从她的爱犬起司失去了挚爱的活动场地,就一直郁郁寡欢。她把即将建设的塔楼比喻成巨型法棍,她实在不理解这种东西美在何处。 凯迪沾了沾墨水,写道:亲爱的加比琳太太……她先是表达了她觉得自己设计的高塔其实是上面细下面粗的,硬要说的话,比较像一个巨大的春笋。她建议加比琳太太带起司去两公里外的珍珠庄园的草地上散步,“珍珠庄园的主人非常乐于将美丽的景色分享给他人,并且随时欢迎民众的参观。”她写道,“另外,调查兵团二期竣工后,会为您提供一个99亩的城市绿地场所,这是区长大人希望我们提供给民众的福利,相信起司酱一定会喜欢。” 下一封信,是□□的来信。信上说主管雕塑的分部长有了新的意见,他主张将装饰弗利茨王的配饰从火鸟换成红莲,盾牌和双剑的元素换成更加富丽的金叶和泉水。 凯迪想了想那个固执的红胡子老头,叹了口气,把信放在待处理的归类。 下一封信,凯迪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拆来。这一封来自她的父亲。上次的见面虽然不算愉快,但是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凯迪通读了一遍,父亲表示已为她在各方安排妥当,并且希望她将工作上的困难反馈给他。接着就是一些问候和嘱托。 凯迪读完,捏着信纸,一时间什么都思绪都没有。她坐了一会儿,决定站起身放松一下。 她走出房间,开敞式走廊的一半是沉静的阴影,另一半是纯净的阳光。她看见一抹晃眼的金色从远处靠近,埃尔文走在拥有阳光的一侧,凯迪恍惚中看见一个移动的太阳。 那如梦似幻的一夜过后,凯迪才渐渐听人说起团长的英勇表现。他单枪匹马,不,埃尔文带了两匹马到巨木之森,把兵长和另外两个人带了回来。他见到利威尔的时候,后者正挂在一棵树上思考怎么带两名失去战马的部下安全返回。 想到这里,凯迪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其实那天她什么都没做。 埃尔文在她面前停下,凯迪抬起头说道,“你们最近,挺忙的啊。” 埃尔文点点头,“不,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凯迪看着他,一时语塞,鬼使神差地说道,“你…挨骂了吗?” 埃尔文笑了笑,躬下身小声说,“被骂死了。” 凯迪撇了撇嘴。她说道,“这几天利威尔都不理我。” 埃尔文看着她,觉得很好玩,“你主动去找他。” “他很忙吧……”凯迪说。 “他忙完了。”埃尔文马上说。 这时,利威尔从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凯迪直愣愣地看着他,埃尔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走了。” 利威尔越走越近,凯迪看见一朵洁白的羽毛悬在天蓝色的空中,飘飘荡荡向下坠落,羽毛柔软的绒毛蹭着她的脸,她的心也悬在空中。 利威尔看着她,走到她身边,然后越过她。 擦身而过后,利威尔停在了离她一步之遥的距离,背对着她。然后他向后伸手,一把压在凯迪眼上,稍一用力就把她朝后放倒。凯迪刚觉得脚尖离 分卷阅读79 地,站不稳妥,他就已经转过身,让她的后脑勺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她的头发贴着他的自由之翼,一只脚留在原地,一只脚后撤半步,屈着膝盖。 她被剥夺了视力。但她看见羽毛落在地上,溅起无数金色的水珠,在她的周围升腾起耀眼的光斑。 “晚上来我房间。”利威尔贴着她的耳朵说。她觉得自己死了,仅存一丝气息。 *** 到了晚上,凯迪小心地推来利威尔的门。他还没有回来。 起先,她兴致勃勃地在屋里绕圈,而后终于累了,坐到书桌边上困乏地枕着胳膊想他。 等她再有意识,已经是月明星稀,华灯初上的时间。利威尔安静的在她身边看文件,蜡烛的光把他的身影放大了投射在墙面上,大得能占去她心里的所有地方。 利威尔给她带了份冰盒子里的杨梅。也是从那会儿开始,他时常会给她些好看又好吃的零食——什么青瓷碗里的橘子酱,竹叶系的糯米糍,裹糖浆衣的山楂。那么冰凉的水红的杨梅,甜丝丝的。 利威尔依然在看文件。过了一会儿,她让凯迪给他泡茶。凯迪走到摆着茶罐的柜子,挑了一个红色的金属罐子。烧水,放茶,煮沸,然后倒进杯子里。宝石红的茶水顿时满溢香味。 利威尔说她泡茶的手法有长进,她笑着喝了一口,“我觉得没有任何区别。”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凯迪问道。 “没有了。你可以去睡觉了。”利威尔指了指手上的文件说。 “……”凯迪迟疑了,“那……我就走了?” 利威尔停了一下,把目光移回纸张上,挑了下眉尖,“好。” 凯迪扶着桌角站起来,走到门口,伸手拉门,她才发觉利威尔早就把门锁了。她不自觉看了他一眼,只好闭着眼睛把保险打开溜出了门。 关门声带起了风,利威尔抬头看见烛心摆动,火团扑乎摇曳几下,屋里暗了一暗方恢复如初,他才又低下头看起文件。 凯迪后悔了,一步一拖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凯迪责怪自己,明明她是那么期待留在那里。 她知道利威尔在对待她的时候,表里不一地特别绅士,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不会勉强。她甚至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尊重女性的男人,可是她不要他这样,她宁愿他拉住她,抱紧她,告诉她不要走。 她点燃书桌上的蜡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自从上次在舞会上见过斯嘉丽以后,这时第一次收到她的消息。她没有逃,她还是要嫁给弗雷盖尔·利布斯·爱德华。 斯嘉丽必须要陪那个她口中猪一样的男人睡觉了。凯迪觉得有一点遗憾。斯嘉丽很漂亮,她希望利布斯可以爱上她,那么他们的婚姻也不一定不会产生感情,凯迪好心地想。 我什么时候可以……凯迪把手放在请柬上。“凯迪因·林·……”她轻轻说,“到底姓什么呢?” 她忽然站起来,哗哗两下把窗帘拉上,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天上的那个月亮也不行。她踢掉鞋子,倒在床上,感受到床垫的弹力,用被子把脸蒙上,开始胡思乱想,直到面红耳赤,呼吸困难才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脸。 她的心跳很乱,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身体上,闭上眼睛,慢慢抚摸。 “利威尔……”她喃喃地说。 她觉得同自己的心靠得很近。 *** 第二天,凯迪挑了一件银红色的裙子,到膝盖的上面。她站在走廊上,午后的阳光直白而炙热。凯迪的手微微用力平放在栏杆上,木质的栏杆被晒得有点烫,可她似乎丝毫察觉不到。 训练操场的水泥地面被太阳照射得发白刺眼,走廊的尽头,熟悉的军靴砸地板声。她的睫毛开始轻微地颤动,利威尔的脚步越来越近,她慌乱的内心悸动而蓬勃,脸颊微微泛红。 她转过身面向利威尔,遇上了他一如往常的目光,沉静而危险。 “你今晚有空吗?”凯迪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地面,有点害羞的神色。 她已经足够让他心动了,可这一刻的心情却又与那份心动有所不同,他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疼。 他闭了闭眼,而后开始朝她靠近。利威尔的呼吸越来越近,凯迪抬起头,下意识笑了一下。 她的容貌印在他的眼中,她墨色的眼睛晕开波光粼粼的湖水颜色,他终于不想再等了。 “我现在就有时间。”利威尔说。 “啊?”她的嗓音有些发抖。 “去我房间等我。”他轻轻说道。 “嗯。”她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五分钟。”他很确定。 那是如此漫长的五分钟。 她靠着桌棱任凭心脏肆意狂跳。 利威尔走了过来,开始吻她。 …… 可她的心里充盈着感动,他给她的总比她想象的更多。潮水般的爱意将她毁灭,连同他一起沉入深海。 不知今夕是何年。 “唉,利威尔……”她轻轻叹息。 “子茵。”他吻着,回应着。 轻风吹拂,仲夏夜的旧梦,美好的新的疼痛。我将永远属于你,而唯有此刻,你也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了,利威尔吧有完整内容 第44章 相恋篇 调查兵团新总部,7:00AM,食堂。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靠窗的餐桌上。 埃尔文和米可走进空荡的食堂,他们看着那张唯一正在被使用的餐桌,停下了来。 米可嘴唇上方修 分卷阅读80 剪整齐的栗色胡子动了一动,“刚才我在走廊里遇见过凯迪。” “你想说什么?”埃尔文问。 “我没忍住,仔细闻过了。”米可说。 “然后呢?” “睡了。” “……”埃尔文沉默了。 “我实在是太好奇。”米可说,“真不好意思,你们在我这里没有秘密。我叫你们弄了几次都能……” “住嘴吧,米可。” “不得不说,利威尔比你强多了,埃尔文。不愧是人类最强的男人。” “是士兵。” “没差别。”接着,米可轻笑了一下,“呵。要是利威尔像那什么奈尔一样一走了之,你会躲起来哭吧。” “……”埃尔文沉住气说道,“利威尔,他不会离我而去的。” 调羹轻轻碰了一下木碗的边缘。 凯迪抬起头,把一点面包放进嘴里,咽了下去。“那两傻子站那干嘛呢,不过来吃饭。” “别理他们。” 利威尔没有抬头。他用胳膊肘都能想出来门口那两个在嘀咕什么。 利威尔端起餐盘,站起身,对凯迪说了句话。他离开之前用手摸了下她的头顶,非常自然的动作。她对他笑了笑,目送着他离开。 而后,凯迪慢慢地吃完自己那份。餐厅里开始有上完早课的士兵陆陆续续走进来。 凯迪收拾好餐盘,送到收纳区,走到埃尔文的桌旁,米可抬起眼,看着她坐下。 “埃尔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凯迪对埃尔文说。 埃尔文抬起头,搓了下手上的面包屑,“早上好,小姐。” “明天我就会搬走。”凯迪把手放在桌子上,“你不用担心,今后的工作我会继续配合。”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埃尔文皱了皱眉,与其有朝一日不知道要把利威尔勾引到哪儿,还不如就圈在身边。埃尔文是这么想的。 “不。”凯迪说,“我已经决定了,团长先生。”她目光坚决地看着他,“要不是工作需要,你大概也没有多想与我朝夕相处。” “你过虑了,工作的事倒是其次。我很乐意你能让他开心。”埃尔文的语气生硬,直言不讳。 凯迪的一只手垂了下来,后背压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看着埃尔文,“还不承认……你也太不友好了吧。” 米可适时吹了个口哨。 “好吧。今后路途遥远,你不免要忙于奔波,辛苦你了。”埃尔文所指的,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我就住在特罗斯特。”凯迪微笑着说。 米可的嘴角微微一抿,险些笑了出来。 “总之我要说的已经讲完了,祝你愉快,埃尔文先生。”凯迪站起身来。 “也祝你愉快,我的小姐。”埃尔文教养良好地回答道。 凯迪刚走,米可就忍不住感叹,“睡完就走的无情女人。我们调查兵团的门面就这么被征服了。啧啧啧,某人的心在滴血,落下就能变成雨,打湿多少个辗转无眠的夜。” “闭上嘴,米可。” 米可做了个动作,把嘴上的拉链拉住。 士兵们一簇簇涌进餐厅。新的一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了。 *** 正如凯迪所说,她从调查兵团搬走了,在特罗斯特买了一座房子。 这些事都是她一个人决定的。 她的房子位于环境很好的城西郊,有大片的绿色草地和清爽的居住条件。放眼望去,任何景色都带着柔和的光和一点奶油的颜色。凯迪深吸一口气,嫩草的气味和干燥的阳光渗在她的体内。她便买下了这里。 房子的前主人留下了一封推荐信和住在一楼的哈德森太太。作为房子的一部分,凯迪将她留了下来。她是一为打扮精致的老妇人,这座建筑的管家。 哈德森太太的眼角因年龄而下垂,手背已经有了褶皱和褐色的斑点,可与此相反的,她的脚步总是匆忙,脸上从没有疲惫。她的行为准确得体,有时称得上刻板,她讨厌一切状况外的事件,人物。 她宣称只要是凯迪一个人住在这里,她可以承担这里的家务,饮食,请求凯迪不要增加人手。 “总有一些人认为可以帮助我,但他们只会给我添乱,我的小姐。”哈德森太太穿着白色围裙,下面是深色的女仆装,以标准的站姿立在桌子的另一边,带着一丝不苟的语气。 凯迪听从了她的请求,因此她的房子里除了哈德森太太和她便不再有第三个人。 每一天的清晨五点,这位管家兼厨师的老太太都会准时出门,去购置一整天的必需品。凯迪的睡眠很浅,她会在听见楼下传来熟悉而小声的关门声,接着等待铁质院门的响动后,再重新进入睡眠。 哈德森太太喜欢井井有条的安排和发展,讨厌任何超出预料的‘惊喜’。这一天,凯迪正在一边作画,一边思考哈德森太太的洁癖症状和利威尔的,哪一个更令人发指。 突然的,她的门铃响了。 她放下画笔,走到窗前。院门外站着一位男士,她定睛看了几秒,接着,她便转过身朝镜子里看。 镜子里的她闪着春露般的双眼,在她确认了自己是好看的以后,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雀跃。他终于回应了她的邀请。 凯迪再一次望向窗外,哈德森太太已经为他打开了大门,同他交谈着什么。自从凯迪搬来这里的三周里,每一周,她都会给利威尔去一封信,向他发出邀请。每一封信他都回了,然后告诉她,没空,不来。 凯迪 分卷阅读81 跑下楼,哈德森太太将他引进客厅。透过屏风的格栅,她看见他的影子,光线从暗到亮的变化。她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他的轮廓隔着镂空雕花的格栅,像是万花筒折射的模糊影像。 哈德森太太从侧门退了出去,凯迪才往大门口挪了挪。利威尔回过头,而后转过肩膀,侧身看向她,停留在他肩上的光线形成一条笔直的金线。 凯迪朝他靠近几步,解下沾着颜料的麻布围裙,搭在椅子的靠背上。 利威尔朝她伸出一只手。凯迪双手背后站住,摇了摇头。他便朝前迈了一步,握住她身侧的手肘,她的手臂从身后露了出来,小臂在他的手掌中向后滑动。当他握住她的手腕,凯迪挣开了。 除了画画用的围裙,她的双手也蹭上了铅灰和颜料。此刻的她略显慌乱地说,“我去洗干净。” 凯迪走出侧门,光线暗了下来,迎面撞见了哈德森太太。 “为什么你没有提前告诉我今天有客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哈德森太太紧了紧自己的手,瞪着眼睛说,“他突然跟我闲聊,居然问我你在这里的项目进行的如何。可是你哪里有在工作?你整日里都在画画。” “你说你不知道不就行了。”凯迪挑了下眉尖。 “你真是一个骗子。”哈德森太太红着脸说。 “是还没有,并不是不会有。”凯迪摆了摆手。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现在有客人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准备。”紧张的神色布满哈德森太太的脸。不论是食物和用具,勤俭的老太太只会预备当天的用量。 “这不重要。”凯迪边说边走,“茶,红茶。”便跑向了洗手台。 凯迪再回来的时候,矮茶几上已经放了刚泡好的红茶。 她提着裙子朝他跑过去,“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利威尔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她的膝盖抵在他的腹部,为了不弄脏他的衣服,她向后翘起小腿,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他们两都愣了一下。 凯迪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放我下来。” 利威尔把她放下。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很自然就做了这个动作,或许是因为对于他来说,她太轻了,他只是本能地做了小动物跑过来时,一个人正常的反应。 他们见了面,喝了茶。凯迪就牵起他的手,带他到外面散步,他们在惬意宁静的微风中,从屋前走到屋后,沿着青草中的小路登上山坡。 山谷的深处,途径特罗斯特的河流蜿蜒而过,农家的稻田从远处的山脚下露出一个方正的形状。凯迪指给他看,那个很小的突起是一个稻草人。 高大的树上,蟋蟀合唱着并不悦耳的歌谣,舒舒密密的树,没有人工规划的痕迹。树叶捧着昨夜的雨,又随着风一起化成水滴。 兔子拖着泥的肚子,踩着泥的脚印。绿意斑斓的山谷回荡着幽深而清冽的空气。 他们并没有在山坡上待很久。回去的路上,凯迪说上个礼拜,有一只家养的肥猪踢坏了她的篱笆,所以她院子一侧的围栏是她和哈德森太太一起新做的。她说,从这里往东走,到集市要三十分钟。利威尔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集市。 他们回到家,在院子里用水管把脚上的泥冲干净,篱笆白色的新油漆上挂起了闪亮的水珠。他们踩着石铺的路面走到门前,凯迪打开门,喊了几声,哈德森太太并不在家。 凯迪走到厅堂,忽然说道,“对了,我这有一套特别好的茶具,我拿给你看。”她把他拉到书房,找出一个木箱子,里面的羽毛保护着纤细的白色陶瓷,青色的雕花,金色的托盘。凯迪问他要不要带走,利威尔说不要,凯迪问他真的不要吗?利威尔还是说不要。凯迪便说,那好吧,不要算了。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凯迪收好木箱子,挽起他的胳膊,把他带到楼上。 凯迪的卧室很宽敞,里面的家具除了床,还有一张很大的工作台,几个木制的画架。油画布和纸张放在一个角落,几张蒙着绒布的木板立在墙边。 凯迪告诉利威尔,这幢房子不算大,她没有房间做独立的画室。她喜欢在朝西的房间画画,这样,即使是太阳下山后,还可以借着夕阳的余晖多画一个小时。所以她没有把画架摆在书房,而是搬来了卧室。 “有时太阳下山以后画的颜色,第二天再去看,就全然不一样了。”凯迪说。她在一张椅子前坐下,面对着一幅油画对身后的利威尔说,“怎么样?这张画。” “你画的是人?”利威尔有点不确定。 “巨人啊…”凯迪说,“这个,哪里不对吗?” “巨人。”威尔摇了摇头,“巨人没有这么…好看。”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还有,巨人没有生殖器。” “噢~”凯迪转过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那不管这画了。”她站了起来,走进衣帽间,哗啦——关上了门。 利威尔环顾四周,工作台后的墙面贴着几张铅笔稿的草图纸。桌子上平铺着一张复杂的透视图,好像是一个布满立柱的大厅,层层叠叠的辅助线上压着最终确定的钢笔线条。 “你在看什么?感兴趣吗?”凯迪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换了一件酒红的短裙,领口有透明的珠片点缀,袖口镶着一圈碎珍珠。 利威尔没说话,他看着凯迪轻轻靠在工作台的边缘,优雅而曼妙。 “你知道吗?很多人笃信 分卷阅读82 建筑设计是一门科学。几何、人体、魔术、象征主义,建筑内外的每一个部分,都因为比例而归属于一个系统。”凯迪从桌上的小盒里取出一支烟,放在唇边点燃,吸了一口,“人的身体比例由神创造,人是上帝的影像,所以建筑要镜像人体的比例。这样便是拥抱和表达宇宙的秩序。” “秩序?”利威尔从凯迪的指间摘下那支烟,顺势吸了一口。凯迪在薄薄的烟雾中看着他好看的手指,伸手把烟夺了回来,按灭在烟灰缸里,“好了!我不抽了。” “就是一种和谐。”她双手抱臂,笑了笑,继续说,“科学和艺术都是在追求和谐,对自然的认识,规律性的认识和自然界的和谐是同构的。同样的,音乐追求音律上的和谐,绘画追求构图,色彩的和谐。” “有人提出过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建筑中规律性的本堂长宽比,可以用一个和谐的音阶来书写:如果两根弦在同样力度的弹奏中振动,弦长一半的短弦音高比长弦高八度。这种错位的发现,让音律的调性可以在空间中被丈量。” “弥漫在宇宙中的神秘谐音。”她低下头说,“把音乐中显现的和谐应用到建筑上,从哲学上和几何上把人体描述成圆形和方形。有时候,我也会疑惑,建筑到底是概念设计还是营造空间的问题。” “但是我相信,完美的人体中存在世间万物。”凯迪看向利威尔,“只有靠近生命才能拥有丰富的内涵,拥有生命之美。”她把目光移向窗外,“可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越是接近理想化的,纯洁崇高,就会越有距离感。” 利威尔的目光透过窗子,视线的那头好似无穷无尽,有着无法触及的空间。 “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看到的。可这世上有太多书里找不到的答案。”凯迪笑了笑,而后叹气般慢慢地说,“我想看看真正的巨人。” 总之,不知道前面的话利威尔有没有听懂,这一句,他明明白白听懂了。 *** 晚餐后,哈德森太太不安地找到凯迪。 她把凯迪带到走廊的尽头,紧握双手,“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她的语气焦急而严肃,“你还有个男人,小姐。” 尽管她临时出了趟门,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可是因为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她显得很受伤。 “你没有必要紧张,你可以不用把他当作客人。”凯迪对她说。 “那么要我去把客房收拾好吗?”她说。 “不需要,他跟我住在楼上。”凯迪说。 “好的,我现在全都清楚了。你真应该提前告诉我。”哈德森太太沉默了片刻,又说,“因为我没有提前准备,所以下午的时候,你用冷水在你房间的浴室洗澡。” “这都是小事情,哈德森太太。” “要是你生病了怎么办!要是他生病了怎么办!这都是因为我没有提前烧水。”哈德森太太有些激动地用手捂住脸。 “怎么会……你真是……”凯迪有些生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哈德森太太抬起脸,长大了嘴,“你现在又在责备我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不中用。”她的声音脆弱而惊慌。 她苍老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印进凯迪的双眼。一瞬间,哈德森太太的神经质让凯迪觉得很自责。 凯迪随即抱了抱她,拍着她的背,“我没有责怪你,他不是客人,不需要这么紧张。今天晚上没有事了,你可以早点去休息。明天也不用管我们的早餐,乖。”她像哄小孩一样把她送下楼,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直到第二天中午,凯迪送走利威尔,哈德森太太才重新出现。 她提着水桶和抹布走进凯迪的卧室,从外往里擦拭家具。凯迪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作台前发呆,等她擦到近处,凯迪开口说道,“你不要误会,我们今后是会结婚的。” 哈德森太太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嗯哼~他跟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说的。”凯迪小声说。 “年轻人。”老太太奋力地擦着桌子,说道。 凯迪专心地竖起耳朵,没有等到下文,有点气馁地靠住椅背,放松了身体。 哈德森太太擦完桌子,站直身体,看着凯迪,语气柔和地说道,“你们应当尽情享受美好的岁月。因为你们还年轻,不需要等待……不然,时间会告诉你们什么叫做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凯迪抬起头,很难想象这个刻板的老太太居然能够对她表示理解。她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意犹未尽的伤感。 接着,老太太居然顽皮地笑了笑,“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不会让他们搞出无聊的花边新闻。” “谢谢你。”凯迪目光真诚地回答道。 从那以后,凯迪的房间就添了他用的东西。哈德森太太提起他的用词,总是,利威尔那孩子。她用自己的周到和经验尽心尽力地照顾凯迪。 利威尔不常回来,因为工作的需要,凯迪偶尔也会前去调查兵团。每一次见面凯迪总是极其克制地向他诉说自己的思念,利威尔呢,就微微笑着,听着她说。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分一块西瓜。 他们一起买东西,她什么都要最好的,从来不问价格。 他拧开盖子给她闻喜欢的清洁剂味道。在她赖床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她拽起来。 每当他从壁外回来,总是有些失落。这一次,利威尔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他张开眼,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睡到过阳光如此强 分卷阅读83 烈的时间。他看见凯迪坐在床尾,靠着墙,双手捧着一本书。月牙白的裙子映衬得她的小脸红润恬静。 利威尔坐了起来,慢慢把手抽出毯子,说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有助于睡眠的,红茶一类的东西。”凯迪放下书,移动过来一点。 “你骗鬼呢?”利威尔用手把额前的头发朝后拨去,露出双眼。 “相信我,那东西的成分跟你昨晚吃的莴苣没什么分别。”凯迪说。 “你不该自作主张给我喝那种东西,我不需要。”利威尔忽然觉得身体没有支撑,又仰面倒回床上。 “你睡得太少了,亲爱的。” “这会让我的行动变得迟缓,以后不要这么做。”利威尔把手伸向天花板,握紧又松开。 “嗯?”现在凯迪坐在他的身边了。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她一下,“要是你给我喝的是毒药怎么办?” “那你已经死了,没机会跟我争辩了。”凯迪说。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他用手捏住她的下巴。 “知道了,宝贝。”凯迪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握在手里,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要答应我好好睡觉,你需要休息。” 利威尔闭上眼睛,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我决定不再理会埃瑞对我做过的事。我不屑与他为伍。”凯迪柔声说。 “刚才看着你睡觉,我想了很多。”凯迪说,“对我来说,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是琐事,虽然听起来很不负责,但我真的不关心哪个家族得势,也不在乎坐在王座上的是谁。” “我为何要为这些琐事而烦心。人活一世,草过一秋,我只要随心所欲……你就随刃而行。这样岂不快乐。”她用手轻轻捂着他的下巴。 “我只要去做我想做的事。” 虽然利威尔觉得多数人都不会有凯迪的幸运,可是她可以就这样,这样就很好。 “你又最想做什么呢,利威尔。”凯迪轻声问。 “我想要杀巨人。我已经选了。”利威尔闭着眼睛说。 凯迪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你们当做傻瓜。可你们却还在坚持。”她顿了顿,“如果有一天,他们得到了拯救,也全然不会意识到是有人替他们付出了抗争。” 利威尔坐了起来,凯迪与他并排坐在床上,她看着他的眼睛,“不论如何,你保护的这个世界,只要有一天安宁,我都会认真去享受。我希望你能知道,因为你的努力,我获得了安全和快乐。” 现在,他确信自己守护的事物有了一个具象的寄托。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依恋,每当他们拥抱的时候,而她也能够克制自己的感情,控制彼此的距离,因此她不会伤害到他。 凯迪看向自己的前方,向上伸出手臂,在空中画了四分之一个圆,最后搂住他的脖子,一边伸懒腰,一边拉长音调说,“我好快乐啊……” 她的笑容留在他的记忆里,她有理由快乐,可以得意忘形地勾着他的脖子,利威尔允许了。他知道有些承诺只能在他有资格的时候许下,他现在还做不到。就好像雨过天晴毫无痕迹,他波澜不惊的双眼不曾泄露他的秘密。 利威尔慢慢把她推开,往床下走去。凯迪伸手拉他,顺势滚到了地上。 “你别过来,到一边去。”利威尔把她捞上来,轻轻一用力,扔到了一边。 “你这里实在是太消磨人的意志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凯迪头朝下摔在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你给我站住!” 利威尔转过身,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上卷结束。 我写的好慢啊(吐血),我比任何人都想快点写完这个故事,啷个办呢(深思) 第45章 相恋篇 凯迪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调查兵团的大部分人还在操场训练。今日的会议十分无聊,塔楼的审批进展缓慢,埃尔文现在已经不再参加类似的会议,全权交给她来处理。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早上的时候她同利威尔见过一面,碍于人多眼杂没有说上几句话。世俗的目光让他们默契地隐瞒彼此的关系,不论是怎样的理由,人们都不能接受一个赫赫有名的军官和一个未婚的贵族小姐没有名义的来往。如果凯迪愿意公开,那么全世界的人都会等着利威尔向她求婚,为了他,她不愿这么做。 此时,她朝西面的房间走去,夕阳变换着颜色,接受了一天烘烤的大地干燥而温暖,她的心情也是如此。 她踏入利威尔的房间,趴在他的背上,顺滑的长发沿着他的脖子滑下来,落在他的文件上。她把他手里的羽毛笔抽走,将他的手掌翻过来十指紧扣,贴着他的耳朵说,“你早上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利威尔无所适从,他的心热了起来,耳朵都是红的。凯迪继续说,“要我留下来陪你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我这么可爱,我很理解你……”说着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一瞬间,利威尔怔住了,他还没从他顽固的时间表里挣脱出来。 说到他的日常,自然地,一丝不苟的训练是主体,教导下属,检查内务,在各种理由的请假条上画叉叉……他是联系士兵和上级的纽带,各种该做的,不该做的,没人管的,都会找到他。比起驰骋沙场的理想,兵团日常的琐事优先困住了他。 埃尔文同 分卷阅读84 他认真地谈过,他认为利威尔在团结人际关系方面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且士官长职责琐碎的一面可以磨练他的心性。他需要习惯集体制度中的服从,他可以通过这个位置明白它的意义。 有多少次利威尔都想不干了。他把士兵评价表扔到埃尔文桌上。“不想教了,教不了。你从哪找的这些杂鱼?太差了!这么下去调查兵团早晚要解散,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建议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调查兵团解散了你要去哪?”埃尔文抬起头。 “你管我。”利威尔马上说。 埃尔文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调查兵团的新鲜血液很珍贵的……你要把他们当做宝贝一样悉心教导,你要学会珍惜,利威尔君。” 利威尔开始怀念他刚来这里时候的战友了,虽然他同样看不上他们的技术,可也比这些小孩强。可是他认识的人总在不断死去,他必须强迫自己记住新的名字,新的面孔。好在还有一些可靠的家伙不会轻易挂掉,比如面前这个。 前一段时间,埃尔文让他挑选了几个新兵,成立了一个先行作战班,利威尔犹豫了很久,矮子里面拔高子,找了几个潜力不错的小孩。今天,埃尔文告诉他,先行作战班就以你的名字来命名,利威尔班,怎么样,喜欢吗?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做的不好出去丢人还得带着我的名字。” “你不能总是一个人行动,你士兵评价里的协调性只有两分哦。”埃尔文说。 “我的总成绩是最高的。”利威尔说。 “那也不能掩饰你有一项只有两分的呀。” “你那马术还很差呢。” “所以我会扬长避短,选择做一个指挥官。” “我也应该扬长避短,一个人行动。” “你不能。” “凭什么?” “我多努力才做到团长的位置,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位置,等你做到这个位置再说。” “呵呵。”有时他怀疑这里的一切人都试图在他身上缠满绳索,他把丢在桌上的材料翻开,把他认为的绝对不能出墙的名单和队列中各位置适合的人选告诉埃尔文。 埃尔文认真地听他的汇报,末了感激地对他说,“利威尔,你真好。” 利威尔皱着眉头退了几步,“你真恶心。” 就是这样,埃尔文不能没有他,他也知道这个事实,因此他不想反抗,无所谓了。 他喜欢穿着立体机动在空中飞翔,可装备和瓦斯都需要报备申请,写单子,签单子。他可以节省训练时的用量,高质量地完成动作,余下的瓦斯在心情不错的晚上,把自己悄悄送上树梢,亲吻天上的星星和云朵。他没有比任何人多用一点补给,可制度依然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想不通,总之,他被记在处分单上。 “埃尔文说我不能有处分记录。”埃尔文是边梳头发边告诉他的,利威尔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如此臭美,不喷发胶不肯出门。 “他对你真是严格。”凯迪一边帮利威尔写申诉材料,一边说道。 “好烦啊这些人。”纪检部和埃尔文都是,利威尔忍不住抱怨。 “那没有办法,纪律就是纪律,你下次应该小心一点不被他们发现。” “凭什么不能用立体机动,我是谁,什么牛鬼蛇神都来管我。”他想起那个纪律检查的中年女人就头疼。 “快过来自己写!你十分不满哦。那么你去□□那个姐姐看看她能不能放过你。”凯迪说。 他倒是过去了,只不过是为了用自己的巴掌来和凯迪的脑门来个亲密接触。 说来感慨。过去的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谁能管得了堂堂利威尔。 有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追逐世间最自由的梦想。他从黑暗的地下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为阳光和雨露感到欢喜,就遭受到太阳的暴晒。他感到自己仿佛走在一条光秃秃的路上,很长很长,不知道要走到哪,从此太阳的炙烤再也不肯放过他,如影随形,白天黑夜。越是追逐自由,却越发失去自由。有时他觉得这是一个阴谋,需要时间去参透。 这会儿,凯迪从后面拥着他,她的呼吸爱抚着他的脖子,像露水般沁入他的心中,让他想起池塘边摇曳的苇草。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是这条路上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轻松的事物,像是一朵云彩留下的阴凉。 仔细想想,他从来没有可以在谁面前完全放松。面对生人,他怀有戒备,面对亲近而想要保护的人,他总过得沉重。可是凯迪,别看她这样子,平时是完全不用操心的,吃穿用度不说,以她的资源,手段,如果遇上她摆不平的事情,那么利威尔就也没有办法。再者,凯迪是个该死的贵族,也就是这墙内最为安全的一群人。如若有朝一日她也被巨人吃了,那么这个世界就真的要完了,想到这里,利威尔甚至想笑,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轻松安心——那个时候,作为人类抵抗的最前锋,他肯定早就死了,人类完了。 他把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干净香甜的皂角味道。这代表她很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他站起身,转过来环住她的腰,他的内心受到震动,他们自然而然地亲热起来。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他放开她,看着她激烈起伏的胸脯恢复平静。 利威尔打开门的时候,凯迪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走了进来,栗色短发,干净利落。 凯迪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佩特拉把一 分卷阅读85 张纸交到利威尔手上,利威尔走过来从墨水瓶里取出笔流畅地签好自己简短的名字,交回到佩特拉手上。佩特拉又将一个小纸盒交给利威尔,她的手上叠放着四个同样的盒子,是什么点心的盒子,很小很精致。 凯迪看着东西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那女孩收下利威尔签过字的文件,看了看他的字迹,往自己的方向收了一下。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凯迪忆起先前利威尔带给她的那些精致好看的食物,暗骂自己迟钝,明显只有女孩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利威尔怎么能有……自信高傲如她,良工巧匠,矫矫不群,此刻居然因为没法做出那些可爱的小东西而心有不甘,不肯正眼去瞧那清新可人的姑娘。 可凯迪不知道,她还什么都不用做,只单风情万种坐在那,她的鎏金袖边就让佩特拉如被刺轻咬,更不用说她嘴唇上边那颗动人心魄的美人痣,蜇得佩特拉脚跟发凉,不知所措。 爱情让人自愧形秽,平平等等的折磨着两个女子,谁也没少一点。 佩特拉带着文件和另外三个小盒子走出门后。凯迪手上玩着的小画框,啪地一下,倒了。那是她画的一小幅建筑风景画,利威尔就摆在办公桌上。 看着利威尔朝她走过来,凯迪便转移到沙发的边上坐好。她告诉利威尔,以后别再给她那些东西了,你自己吃了吧,浪费了人家姑娘的心意。利威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说佩特拉讲过利威尔班的每个人都有。凯迪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过来坐在凯迪身边,说道,“我以后都不要了,你爱吃什么我买给你。”凯迪看了看他,终于低低笑了起来,轻轻倒在他肩上,说道,“那些玩意要不是你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吃。我要吃乌鸦的炸酱面,青蛇肉蒸粉,你买得到么?”利威尔拉住她的手才又说,“是买不到,不过塞满粪的鹅肠倒是有,你要不要?” “好啊你,明知道我不吃那东西!”凯迪挣脱着要打他,却挣到了他怀里。她听见利威尔也在轻轻的笑,不禁抱紧了他。她想,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兵长的这一面,估计有不少人想戳瞎双眼。 可她只想赞美这个世界。每当他笑,她都要赞美这个世界。 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长裙,闪着暗色的光,她从他的手臂里站起来,像是一条通体光滑的鱼。她逃到门口,却又被捉住,锁住手腕背在身后,动弹不得。 凯迪被抵在墙上,他的吻落下。现在轮到他趴在她的身上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淑女的行为。”凯迪呼吸的节奏被打乱。 “是么?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利威尔吻着她的脖子说。 “虽然我的父亲默许了我们的关系,但他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凯迪的脸泛起绯红。 “相信我,他知道把如此迷人,热情的你,交给我是什么后果。”利威尔看着她的双眼说。 “你觉得我很热情?” “多数时候,对我是这样。” “或许我需要对你冷淡一些。” 利威尔知道她能说到做到,便不想再接话。 “他看中你的能力和荣耀。”凯迪慢慢地说。 “现在的口吻倒像一个大家闺秀。”他挑了下眉尖。 “随时可以给你睡的大家闺秀。”凯迪的双手被放开,搭在他的脖子上。 “感激不尽。”他的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向下滑。 自从爱上他,凯迪觉得她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样充满色彩。是他教会了她正视自己的欲望,不论精神和□□,现在的她能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这种力量给了她很多信心,可以扩展到很多事上。 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在他的手中,成长为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很爱惜这种珍贵的感觉。 她的目光在落在他的嘴唇上,慢慢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她的心脏呯呯呯狂跳,“利威尔,你听着。我可以控制呼吸,蒙住双眼。我可以不看,不闻,不问。可唯有心跳,我无法控制,我不能控制自己对你不心动。”这些话,她现在就要讲给他听,“你让我平静如水的生命有了波浪,你的眼睛让我看到不同的景色,与我从前见到的都不同。” 利威尔的表情有了些许难以言说的变化,他微微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凯迪的手来到他的胸前,仿佛这样,她就能触摸他的内心。 扑通,扑通,同她一样的心跳。 “如果不能得到你……我的心脏一定会停止。”凯迪的嗓音越发沙哑,“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每一天我都在想,不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你……”她感到语言的苍白,不论如何都无法传达到的心意,“我要得到你……从身到心,你的全部,都给我。” 她轻轻吻他的脸颊,他的双眼藏在垂下的发梢后面,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平直的嘴角淹没在阴影里。从来没有人肯这样对他表白,他一直知道她是一团火焰,如今这份热烈终于要将他燃尽,吞噬。 “如果我身败名裂……”利威尔低声说。 “我不会离你而去。” “如果我死了……” “……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这个。”凯迪的手明显一滞。 “抱歉。我只是……”这一刻的利威尔,也同样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心情,“在你面前,我只是想不用克制说什么,做什么。近来我越发感觉到这种倾向。所以,我不经思考的想法会让你困扰,对吗?” 他的 分卷阅读86 目光清澈见底,凯迪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好吧。随便你想说什么,做什么。你不需要忍耐一丝一毫。”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我在这里。” 利威尔一直都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不过如此。 可那又怎么样,此刻他就是想抱着她,闻她身上的味道,即使黑白颠倒,星辰都不再流转。 她闭上眼睛,他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上卷才结束……写不完了还是咋的。 第46章 相恋篇 调查兵团新总部的二期工程——塔楼,进入了建设阶段。 今日和风煦煦,光线温柔。凯迪开完会,步行来到这家酒店的门前。 今天,她有一个约会。 她通过大理石廊柱的门厅进入室内,四周的环境是棕色的,木雕和植物缠绕着大厅内壮硕的立柱。屋顶的穹隆覆盖着弧状玻璃,由铸铁骨架支撑,像一把张开的透明巨伞。 大厅楼梯中段平台的壁龛里镶嵌着雕花石刻。据说是从某处遗迹上完整地搬过来的。 这间餐厅属于特罗斯特的高级酒店。 有人坐在室内垂下的藤蔓间,醉醺醺地将别在耳骨上细笔取下,在餐桌上的纸张上挥墨泼毫。 一本小书摊开在一个教授模样的老人的膝盖上,他深邃而聚精会神的眼睛透过镜片凝视书中的一切,丝毫不顾停在桌边为他添茶的侍者。 凯迪走上二楼,在窗边的方桌旁坐下,把奶白色的手套放在深绿色的绒制桌布上。侍者端过茶壶,她就坐在这里等他。 她要喝的是上好的竹叶青。 利威尔压了压自己的帽子,走进大厅。他穿过形形色色,各有雅致的人,这一切对他来说无疑过于斯文。 高级餐厅不是他寻常会涉足的场所,可与凯迪的亲密关系使得他不断开辟新的领域。这是相互作用力的结果。 难以想象的是,他只需要做平常的举动,便可以很好地融入这种环境。比起某些故做尊严,正襟危坐的男人,利威尔与生俱来的气质自然而独特。他英俊得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公的,会啄人的那一类。 而当凯迪挽上利威尔的时候,她就抛弃沉默,昂起头,成为一颗闪耀的珠宝。 他们被带上二楼的隔间,需要经过一段很暗的走廊。她距离盛装打扮还有一段距离,但她无疑精心装扮过自己。细致缠绕的项链,质感光滑流畅的深色长裙,衬托出她玲珑的身体。 只有利威尔在她身边的时候,凯迪才愿意尽情释放自己的青春魅力,她为他而绽放。这是一件多么快乐而安全的事。 上一个月,王都颁发律令,彻底废除了持续六年之久的禁酒条令。幽暗的走廊两侧摆着新上的木制酒桶,泛着敦实富足的光泽。凯迪微微笑着,轻声对身旁的人说,“你终于没机会再做违反律法的事情了。” “哼”。他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轻哼,靠近她的耳朵,“我昨天才杀了一个人。” 凯迪轻巧地笑了,“嗯。” “你不信?” “信信信。” 她放开他,转过身。一扇深棕色的木门打开,光线从走廊的尽头透了过来,空气中漫撒着细小的尘埃,围绕在他们周身。她朝他伸出手,利威尔就攥住她的手。 “那你杀了我吧。如果我活不下去了,你就来杀了我。”她说着,一个转身,肩膀擦着他的胸膛滑过,像一个优美的舞蹈动作。“你想说你不过如此,还是,你本就是这样。” 利威尔盯着她浮动的嘴角,亲切而美丽。 “你吓不到我的。”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否她接纳了他的全部,就拥有了他的一切。 凯迪的目光落在墙面上一整幅暗色的挂毯上。一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了。一些画面出现在她的脑中,粗粝带茧的双手,空洞的眼睛,不见天日的牢狱,仿佛已经死去的人们。 那些村民,她曾经的朋友,革命伙伴,被放弃的人。凯迪不知该如何去想。 “我不想看见它。”她对侍者说,带着面对生人的冷峻气场。 “您不喜欢吗?这幅挂毯一直装饰在这里的。”侍者露出胆怯的表情。 “把它拿下来。”利威尔看出凯迪不高兴,便不由分说地说。 那男孩支吾了片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餐厅的经理人走了进来,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男人。 他二话不说,踩了一个小凳子,用他极度发福的身体去够挂毯的顶端,还险些摔了下来。利威尔扶了他一把,凯迪早坐下面对餐桌,目不斜视地思量着什么。 他们是到这里来吃饭的。利威尔爱吃鱼,凯迪爱吃肝子。 不论以哪种评判标准,调查兵团的工作都属于平常人心目中的高收入职业。利威尔更不用说,除了定额工资,讨伐巨人的补贴可以达到普通士兵的二十倍,这已经是除去无法确认和划给别人之后的数据。 只要能够活着做一个壁外调查兵,靠着猎杀巨人的奖赏,就可以过上赏金猎人一样的生存模式。其实自从成年以后,利威尔就早已摆脱了穷酸的生活标准,即使在地下街,他也是要给小弟们分彩头的存在。 然而,相比不菲的收入,壁内人类世界的物资缺乏是更加巨大的现实问题。没错,即使赚了很多钱,调查兵团的食堂依然鲜少有肉类的供应,新鲜的肉类是珍贵的,各大市场和公司都有繁复的审批程序和严苛的限额。作为物资中极受欢迎的红茶,也是稀缺品。 总的来说,利威尔一年的收入 分卷阅读87 可以让五个家庭过上不错的日子,可如果换算成凯迪的礼服,也还好,就大概能买五件吧。 上个月凯迪的生日,利威尔送了她一副小而精致的望远镜,价格不菲。他带她去天台使用自己的新玩具,“我好喜欢这个礼物。”凯迪玩的很兴奋。 “你看,月亮的表面并不是光滑的。”利威尔说。 在这副一千倍的望远镜下,月球好似悬浮在黑色幕布上的圆盘,上面分布深浅不一的斑点,以及模糊的环形山轮廓。 “真的!”凯迪惊叹着,“但是这也不影响它会发光呀。” “月亮不会发光。”利威尔说,“韩吉说的。” 凯迪转过头看着他,停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可是你会发光。” 啪!利威尔敲了一下她的头。 “你说月亮的背面是什么样的?”凯迪把镜头转到黑暗的远处,“山的那边是什么?比最远更远的地方是什么?世界的尽头是什么?天空上面是什么?洞穴底下是什么?尽头的尽头又是什么?”她喃喃地说,这大概是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一直存在的问题。 这个礼物是埃尔文推荐他去认识的军工制造厂订做的。他觉得还好随口问了一下埃尔文送什么比较好,因为她是个富有的女孩,利威尔觉得不论送什么都会显得自己特别傻。 他们慢慢地吃饭,聊一些工作的事情。 凯迪说建设厅的领导们,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男人。 “总设计师是我。”她愤愤不平地说,“这里是边陲要地,又不是王都。后来我就告诉他们,要不你们来画。” 她为自己倒酒喝,“见我生气了,结果谁都不吱声了。” 酒杯中的液体,经过怎样的压榨,萃取,才流出这样红的汁液。一遍一遍愈演愈烈的浓艳。像血一样的颜色。 利威尔给她讲自己杀巨人的英雄事迹。凯迪听着听着,开始发表自己的无知言论。 “那他们为什么不多杀几个巨人?” “哦~我知道了,他们把巨人都让给你杀。”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不是……”利威尔有点无语,随后他放弃了解释,“算了。反正我,超厉害的。”他闷闷地说,像个邀功不成的小孩子。 “厉害厉害。”凯迪漠然点了点头。 “……”利威尔说,“你好欠打。” 而实际上,凯迪觉得她的男朋友无所不能。她看着他,心里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她觉得他甚至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 利威尔看着凯迪专注地盯着自己,就是这个表情,她专注的样子。 上一次遇到危险,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表情。他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那一瞬间他确实犹豫了。他不怕死,他只是真的不想离开她。 “过来,坐过来。”利威尔开口道。 凯迪慢慢地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现在他们离得足够近,是可以说悄悄话的距离。利威尔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凯迪稍稍红着脸。 她一直自斟自饮,不多时,就喝得有点晕。 “洞都挖好了,他们自己不愿意出来,我能怎么办!我做错了吗?”凯迪开始表达一些只言片语,她的语气中充满责怪,“希娜,连她也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从没跟利威尔谈起过监狱里的遭遇,可利威尔大致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对于苦难,她总是云淡风轻一笔带过,表现得像个坚强的男人。 “你没做错。”利威尔说。反正她就是没错,没什么可商量的。 为了让她不再哔哔,他决定再给她倒一杯。等她喝完,果然就变得乖乖的了,靠在他的肩上,什么也不说,而后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她睡了一会,用脸在他怀了打了个滚,便吵着要回去。 回去的路上,风吹在她的脸上,她反而觉得世界清晰起来,都跳着愉快的舞蹈。 “如果没有你在这里,我只能在这世间徘徊,游荡。”嗯哼哼……她兴奋地说,拉着他的手。 应该让她再喝点,那样就不用费心控制她了,扛回去了事。利威尔这么想。 她的脸红红的,眯着眼睛,像一只猫。流光溢彩,诗情画意,很多词都可以形容她,却又不足以形容她。她是离他那样遥远的火光和生命,这样的不真实,像一团云做的梦。 “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想……山的那边是什么?比最远更远的地方是什么?世界的尽头是什么?天空上面是什么?洞穴底下是什么?尽头的尽头又是什么……” “你没办法带我去看,我只能自己去。只有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直到自身都已经不存在了!才能去到那个地方。” “这是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与你骑着马去到壁外不一样。你跟我追求的东西不同,可是我总被你吸引。” 何尝不是呢,凯迪的魅力也是如此,她眼中不时流露出的陌生光彩,散发着原始的活力,吸引着他,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探究充满力量,让他觉得他也可以看一看这个世界上,他没有见过的景色。 他莫名地怀疑有朝一日她会为了某件事折损自己,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是一个如此浪漫的女人,不明白万物皆有界线。命运可以轻易毁灭任何人的期望,美好而年轻的人总是不能理解。她既聪慧又笨拙,她是他见过的最诚实的人。她生活得过于顺畅,以至于没有必要学会漂亮女人的那种狡猾。 他不能永远跟她在一起,但是今晚他可以陪着她。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月光。 等 分卷阅读88 到她累了,他就把她抱起来,她睡在他的怀里,压住了耳朵,觉得不舒服,就把耳环摘下来甩在地上。利威尔抱着她,蹲下捡起来放在口袋里,再站起来。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凯迪沉沉地睡去,今日她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的。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之后会做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是绝对安全的。如果她撒酒疯脱衣服,有人会制止她,如果她大喊大叫,有人会捂住她的嘴巴,如果她摔倒在地上,有人会把她扶起来,或许还会爱护地吹一吹她的伤口。 当她偶尔想放弃自己,有一个人会对她负责任,让她永远不会走上荆棘的道路。她希望利威尔也能多依靠她一些,那么他们或许可以一直这样相互扶持的活下去。 餐厅里的挂毯勾起了她悲伤的情绪。她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强大,或许那样,她就可以转身去拯救那些村民。她沉沉地睡去,做着或苦或甜的梦,不知未来会怎样。 他们回到总部的兵舍。通过门卫,进入大厅,上楼梯,走到二楼最西面的那间,开门进去。 利威尔没有犹豫,小心地把她放在沙发上,给她的肚子上盖了一条毯子。看了看她,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以后,凯迪醒了。 她看了看周围,心里飘过一串省略号。为了避免一夜都上不了床,她来到利威尔的柜子边,在右面的一个小隔间里找到自己的东西。然后识相地来到浴室,她必须支撑着把自己收拾干净,好好地刷牙,洗澡。这是规则。 她做完一切准备,酒已经醒了大半。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可利威尔仍旧没有回来,她左等右等不见他的踪影,猜想他去了哪里。最后决定去一个地方看看——团长办公室的门口。 埃尔文的房间里透出一股暖热的烛光,她听见一些模糊的谈话声。她把脑袋探出来瞄了一眼,是利威尔在和埃尔文说话。 像是工作后的闲聊。烛光摇摆不定,她看了一会,渐渐露出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变得落寞。 埃尔文看见了她,利威尔才回过头来,凯迪就匆忙跑了。 “你不去追她吗?” 利威尔看着黑色的门洞,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看见她就丢下我。”埃尔文说。 “你在闹别扭吗?”利威尔扭过头。 “我没有。”……埃尔文讪讪地笑了。但是如果没有凯迪,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跟利威尔的关系或许会不同。 可随即他又在心里开解了自己,得了吧埃尔文,你能收拾好自己,她是个小姑娘,比你更需要照顾和爱护。 “我不曾后悔过。”利威尔的声音闯进埃尔文的思绪,“我这一生做的每个选择都不曾后悔过。” 埃尔文低下头,遇上他坚定如水的目光,“所以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追随你。放心去做吧,不要犹豫,你明白吗?” 埃尔文想了想方才正在谈论的事,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犹豫。 利威尔这样一本正经地对他起誓,把他感动得春心荡漾,可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在他心里,这种革命情谊是无可比拟的。 利威尔同他告别,留下他独自一人守着烛光。 “谢谢你,利威尔。”埃尔文说。 凯迪回到利威尔的房间,打开窗户,清凉的风蹑手蹑脚吹了进来。她爬上桌子,对着窗户坐好,夜风穿过她湿绒绒的头发,从发梢溜走,她准备吹干头发就去睡觉。 过了一会儿,利威尔回来了。 凯迪没有点蜡烛,银色的月光在安静的房间里游走,只有夜风亲吻发丝的声音。 凯迪闭着眼睛吹风,利威尔走到她的身边。 他看着她的脸,冷色调中有一抹鲜艳的红色。他俯下身说道,“你嘴唇真红。” “你的脸真白哦。”凯迪回答道。 “你头发真黑。”利威尔说。 “你也是。”凯迪笑了一下。 随即她又收起笑容,面对利威尔,微微皱起眉心,她看着他,轻启丹唇,“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利威尔也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回答道,“我也是。” 有什么东西轻轻拥住凯迪的心,她低下头笑着,伸出手去抱他。 他把她抱起来,送到床上睡觉。凯迪躲进被子里笑,他总能逗她开心。 说来奇怪,这两个人没有抱在一起入睡的习惯。一个从小妈妈夜不归宿,一个人惨兮兮睡在窄房子里,一个从小没有妈妈,一个人孤单单睡在大房间里。 他们可以靠在一起互诉衷肠,或者他压着她,让她失去自由。可最后他们总会分开,一人一边,各自睡去。像极了他们的关系,浓烈却不粘稠。 今晚他们没有□□。利威尔吻了吻她的头发,凯迪摸了摸他的肚子,满意地哼了一声,道了一声晚安。便各自睡去。 仿佛是呼吸一瞬,也仿佛是一万年那么长。 凯迪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五点就起床。比如埃尔文,哈德森太太,她的父亲,她的利威尔…… 她感觉得到利威尔醒来,起身,可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她只想再睡一会儿。 等到六点的时候,利威尔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来轻轻戳她的脸了。她终于让自己张开双眼。他就扶着她的背让她坐起来。 “你醒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像个眼巴巴的小孩子。 “我……”没醒啊……凯迪十分无奈地看着他。 利威尔见她眼睛睁得挺大的,便把衣服 分卷阅读89 丢给她。 “好,你醒了。我给你五分钟,把衣服穿好。”利威尔站在床边,自信满满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一切。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然后…… 过了五十分钟,在利威尔忍不住动手打人的临界点,他们终于整装待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TBC. 第47章 相恋篇 凯迪跟着利威尔走在特罗斯特的街道上。朝着城墙的方向。 她简单地绑着头发,穿着利威尔的白衬衣,和他的运动款长裤。 “我可以穿你的衣服,并没有觉得大。”她盯着利威尔的后脑勺说。 “废话。”利威尔回答道。 她昨天穿的长裙现在已经晾在了阳台上,这不是他第一次洗她的衣服了。他曾经为此收获过哈德森太太的实力怒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凯迪闻声赶到浴室门口,彼时,他们两相互盯着对方。利威尔摆出一副我只是单纯想洗个衣服的无辜表情。看到这幅情形,凯迪只是说了句,“洗完之后熨一下。”便扭头走了。她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裙子迎风飘扬,她知道利威尔有清洁的癖好,那么何不放任他自由。 卡啦,卡啦。他走在前面的响动,立体机动装置的轻声碰撞。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的问题没有回答。但是她猜得到——他们的面前,是高耸的罗塞之墙。 秋天的风吹着口哨从她的耳边跑过,他们乘着垂直升降装置,绳头连着粗壮的黑铁踏板,吱呀吱呀响。 她踏上城墙的一刻,脚下有些不稳,一种短暂的眩晕后,清晰的视野闯进她的五脏六腑,到达身体的每个角落。 再也没有压抑的铅色阻挡。她感到自己变得轻盈。 美丽而辽阔的玛利亚! 深深浅浅的蓝色天空静谧地展开在上方。饱满馥郁的绿色充盈着她的眼眶。远处的地面,有星星点点的房屋,宁静停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没有造访过。 她的眼中丝毫见不到残酷和摧残,这幅景色,美得安然而从容。 凯迪朝前走,城墙的厚度大约十米,驻屯兵团修筑的运输轨道绵延不绝,她抬起脚迈过枕木,来到城墙的边缘。 秋高气爽,登高望远,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兴致盎然。 她朝下看,城墙垂直的壁面冷峻地延伸,仿佛下落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处于阳光的背阴面。 凯迪笑着回过头,说道,“好想跳下去。” 利威尔的目光沉了一下,用双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深渊的边缘推了推她。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语气中含有一种积极正面的鼓动。 “不要。”凯迪本能地往后退,抵住了他的胸膛。 “做好心理准备。”他在她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你要把我推下去吗?”凯迪觉得他的动作非常危险。 “是你说的想跳。” “不……”她的心慌乱地跳动。 “准备好。” “不行!!!!” “啊” 她的惊叹被巨大的失重感一刀砍绝。她被利威尔推下了城墙。 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我确实是在下坠。 我要死了。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超出预设的诸多想法,一瞬间爆炸般充满了她的脑袋。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无法感觉。 没有前因后果,独立于任何之外的一片刻,悬挂在没有根基的时空中。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三秒,漫长得足可以思考这一生。 她像是飘荡在空中的纸片,利威尔就是那个伸手捉住她的人。就是那种纸飞机啊,利威尔说,我把你折好了飞出去,最后又回到我的手里。 意识像雪花片片漫天覆盖而来,她闭上眼睛,黑暗降临。 利威尔把她放在地上。凯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呼吸,狼狈地翻了个身,把脸藏起来,一声不响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起来。”利威尔站着说。 凯迪动了动,爬了起来,离开地面一点点,蹲在地上,委屈地说,“你别过来,不要动我,离我远点,让我缓缓。” 她抬起头瞪他,看着利威尔抿着嘴巴欣赏她狼狈的样子。 利威尔穿着立体机动,站在那里,英姿勃发,散发着凛然而蓬勃的强大力量。不知怎地,凯迪就原谅了他。 她十分坚强地站了起来,虽然半分钟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摔个稀巴烂。或许他只是非常想跟她分享一种日常的体验,她很好地理解了他。 片刻的等待,她恢复了知觉,从这一处阴凉的城角望向远处。“这里就是巨人的领地了。”她喃喃地说。 利威尔听闻,纠正道,“是我们的领地。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属于我们的领地。” 凯迪看向他,这种话从利威尔口中说出总有一种神秘的说服力。她开始有些理解为何埃尔文要选择他作为调查兵团的门面,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可以使大家团结一心。 “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就可以看到巨人。”利威尔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对凯迪说,“你就站在那里,不许走过来。” 凯迪细细品味这句话,通常来说,一个人看到巨人是件多么不幸的事啊。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带着恐惧的震颤通过大地传来。接着一个黑色的影点从远处渐渐显现。 她看见它走路时踢起的尘土,它的脑袋和四肢全都很长,像一个抽象的影像。可它是真实存在的,幽灵一样一步步踏着地面走来。 这头倒霉的巨人。 分卷阅读90 它的面孔在她的眼中渐渐清晰,巨大的眼球和鼻孔印在凯迪的脑海中,黑洞洞的,往后的几年都没有忘记。 她看清了它的相貌,体型,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恐惧,不由自主地跑到利威尔身后,躲了起来。她从他身后伸出脑袋去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 巨人渐渐接近,大地的颤动更加明显。 “怎么办呢。”凯迪说道,她有些害怕。 利威尔看向她,待了一会,说道,“你放开我啊。” “哦,不好意思。”凯迪低头看了一眼,放开了他。 突然,巨人发出一声哭嚎,震耳欲聋。 凯迪的眉心瞬时便皱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反常的巨响。巨人离他们越发的近了。 利威尔看着她失去情绪的脸,眉心紧锁,没有血色。“你害怕了?”他问。 凯迪看着那个丑陋的庞然大物,回答道,“实话说,还是害怕的。” 此时,巨人离他们仅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凯迪听到了它粗重的呼吸,一股热气弥漫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 她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利威尔正看着她,而巨人又是她无法忽视的存在。她的人生中,面临过的此等绝境着实不多。不过最后,她终于决定深陷进他的注视。 时间在这一刻为他们停止。她看见利威尔对着她潇洒一笑,“害怕就对了。挺好,惜命。” 他的披风从她的脸颊擦过,凯迪的目光无法追上他的轨迹。她抬起头,巨人向她逼近了一步,一只巨大的手在空中垂出一道无意义的弧度。 凯迪闭了闭眼,带着回声的巨响过后,她看见庞然大物在她的面前跪下了。带起的尘土飞进她的耳廓,鼻腔。她不禁抬起手臂去阻挡。巨人跪下后,庞大的头颅顺势向前倾倒,重重砸在凯迪面前的地面上。 看着一个类人的物什轰然倒地,五官生生扣在地面,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热量将空气中的水分蒸成气体,她抬起头,看见利威尔站在她的面前,巨人的脑袋上。光线穿过尘土和蒸汽将他的身影刻画成模糊的形状。 他用刀指了指巨人侧面的地面,“站到这里来,这里安全。” 凯迪跑到巨人的身侧,站在一条手臂边上。利威尔落到她的身边,收了钢索,风声如期而至。他的刀刃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你不是想看吗?就在这里看,不要走过去。”利威尔说道。 “可是我想摸一摸它。”凯迪张大眼睛,手已经伸了出去。 “好热。”她触碰到巨人的皮肤,内里涌动着一股热流。 “你只能在这里待三十秒。”利威尔发话了,他并没有杀死这头巨人,只是砍断了它的肌腱。巨人的脚踝,肩胛泛着滚滚蒸汽。 凯迪好奇地轻轻抚摸这个庞然大物,眼睛里满是疑惑,原来巨人就是这样的东西,她从前从未见过。 “你该退回来了。”利威尔说道。 “可是我还想玩一会儿。”凯迪回过头望着他。 “……”利威尔妥协了,只好又为她砍了一遍,加深了巨人的伤口,令它扔不能动弹。 突然,那怪物爆发出一阵隆重凄惨的嚎叫。 “他好吵啊。”凯迪捂着耳朵说。 利威尔便往它的脖子里捅了一刀,浓稠的血液涓涓而出,遇到空气幻成白色的蒸汽。 此后,巨人只能喘着粗气低低地呜咽。可凯迪却笑了起来,她发觉自己没有半点危险,便纵情玩乐起来。 如此残忍。 她把沾满血的手放在利威尔手臂上,利威尔的表情变得不太友好。 “你不要这样。不是都会蒸发掉吗。”凯迪笑着说。她围着巨人饶了一圈,越发兴奋。 这时,巨人忽然坐立而起,凯迪一惊,抬头望去。利威尔纵身飞向巨人胸前,一刀划过,又绕去它背后,朝后颈砍了下去。 鲜血喷了出来,像红色的雨滴洒落。凯迪用目光追寻他,他像一只轻盈的鸟,盘旋在空中,激荡她内心的海浪。 随后,一片阴影压了下来,巨人喷着鲜血的心脏砸在了凯迪头上,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冲进她的神经,她干呕几下。 失误了……利威尔愣了一下,他的表情黑到不行。 顷刻,凯迪被浸泡在巨人的血中,她用双手撑着地面,身旁是巨人那颗正在蒸发的心脏,“咳咳!”即使在意识极度模糊的炙热之中,她还是喊出了一句话,“你别过来!”这是她的本能反应,她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受利威尔待见。 利威尔确实不想过去,他降落在十米之外,巨人已经死了,他蹲地上看。漂亮的凯迪,她的身上全是恶心的血,弓着背咳嗽,这场面,简直媲美蛋糕上面沾了屎。 利威尔蹲在那,郁闷地想,一开始就不该一步一步妥协让她得寸进尺去跟巨人玩。 他们之间隔着浓浓的蒸汽,或薄或厚,忽明忽暗,他看见她站了起来,将衬衣从头顶脱掉,之后她把裤子褪下踩到脚底。 像是一个浑身湿透的溺水之人,灼烧停留在吸满血水的衣物上,她痛得快要哭出来,只好脱掉衣服,一件都不留。 血雾围绕她的周身,她抬起头,太阳从阴霾中透出淡淡的黄色光芒。巨人的身体开始分崩离析,内里的骨骼渐渐显露。 热量冲上天际,巨大的身体逐渐空洞,她走进巨人中空的胸腔中,抬头望去,黄的脂肪,红的肌肉,白的骨头。 分卷阅读91 凯迪想起她跟芙莉妲往对方身上泼洒颜料的往事,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血液不断蒸发,带走她的痛苦。 红的颜色,白的蒸汽,血的气味。□□的巨人的尸体,和□□的她的□□。 利威尔静静地看,想,感觉,他觉得他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还是这种长形的两只脚的动物。 可是巨人,这些蠢家伙!凭什么跟他喜欢的东西长得这么像。 阳光蚕食着摆在地上的大块烂肉,带着细小孔洞的灰色骨骼大面积进入凯迪的眼睛,她开始闻到腐烂的气味,死的味道。 利威尔走了过去,凯迪看着巨人蒸发到一半的头颅,露出可憎的头骨。 她木然地说,“他死的时候真难看。” “我们死的时候也会很难看。”利威尔说。他将刀刃收回刀匣,走进巨人的骨骼内。 她仰着头,望向太阳,美丽的胴体展现在他的眼前,灼热的气味飘散而去,“我不喜欢做人。如果能变成天上的云该多好。”她轻轻说。 利威尔走到她的身后,她身上的血终于蒸发干净。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觉仿佛触摸到她的一切。他用手指抚摸她的后颈,不知怎地,吻了上去。 凯迪低头,是地,她平坦的小腹上是他的手。 她的发梢升高,又降低。 凯迪抬头,是天,骨骼,蒸汽,是被巨人躯体笼罩的天空。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幻化成风。 她变成了天上的云。 八个月零二十天之后,特罗斯特的春天,调查兵团的塔楼建成。 凯迪站在草地上,那座尖塔的阴影中。 她回过头,远处的路面上,有一个人正在等她。她按着帽子跑了过去,牵起他的手,一同离去。 塔楼镀金的名字在阳光下灼灼发亮,它叫做——Flügel der Freihei 尖塔静静矗立,如诗歌诉说。羽毛鳞片,鲜血荆棘,我们的生命,盘旋而上。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路陪伴,感激我有勇气用如此拙劣的文笔描绘爱情的样子。 疏于情节的放纵就此打住,我们来日再见。 2019.07.15 —————— 下卷预告 ■破墙篇 ■王政篇 ■夺还胜利篇 ■马莱归来篇 ■相守篇 (上中下) ■最终篇 第48章 破墙篇 两年后 850年秋 ———————— 凯迪看着面前的图纸,水色在纸张上层叠晕染。今日的特罗斯特多云凉爽。 规划管理局的大厅中,人们正在讨论一个新的公共项目。几幅图纸挂在雪白的墙壁上,供与会人员投票竞选。 凯迪停下脚步,凝视面前的这幅水彩效果图,半响之后,她小声嘀咕了句,“屎色。” “啊…您说什么?”一旁的记录员紧张地盯着她,欲言又止。 凯迪瞥了一眼右下角,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投这幅赭石色的一票,六号。” 记录员的笔尖在本子上沙沙划过,厅中弥漫着各处小而嘈杂的说话声。 凯迪把这些都抛在脑后,走出了空旷的大厅。 走廊上,一个短发女孩把一叠纸交到她的手中,利落地说,“今早的信件。” 凯迪从上开始浏览,业主的咨询信,建设单位的反馈文件,珠宝商的节日问候…… 女孩一面紧跟她的脚步,一面说着,“还有这一封,从克斯利赫发来的邀请,“温丝莱特小姐请您去参加她的晚宴。” 凯迪瞥了一眼,没有接下蓝色的信封,“我告诉过你,这类琐事,以后不要来烦我。” “好…”女孩收回信封,跟她一同旋进一间敞亮的办公室。女孩快走几步从衣架上取下大衣,递给凯迪。 她帮凯迪穿上,系好腰带,戴上帽子。接着,凯迪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了一遍,便朝门口出去。 “那您今天……”女孩赶忙拉长脖子问道。 凯迪拉开门,转过身,“我还会回来,下午。”咔哒,门扣一响,走廊里奏起均匀有力的高跟鞋声。 她准时来到这家开在阁楼的饭店,在窗边的老位子坐下。老板端上她爱喝的茶,现在是上午十点,她的目光穿过帽子的边缘,落在石青色的城门大街上。 阳光升起了角度,照耀这座忙碌的城市。接着,厚重的钟口大幅度摇摆,望楼的钟声长鸣,特罗斯特的城门拉起一道金色的缝隙。 连通自由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刺眼的白色光块迅速扩大,街道两侧蓦然人声鼎沸——调查兵团,回城了。 一颗橘红色的脑袋蹭着她的下巴挤进凯迪与窗户的中间,兴奋地踮起脚尖。 回城的队伍拉得很长,在道路中央开辟出连贯缓动的波纹。 “我看见了!” “在哪?” “就在那!过来了。”男孩大声叫道。 “啊,看见了。”凯迪的目光亮了起来。他的身影移进视野,他走在队伍中,安全归来,凯迪悬起的心脏终于平静。 这一次的壁外调查是在三天前开始的,今日完成返回,没有耽搁一点儿时间。这家开在城门口的阁楼饭店早就成了她常去的地方。每一次调查兵团远征过后,为了确保第一时间收到他的消息,她不能等。 埃尔文,令人瞩目的调查兵团团长,牵着他白色的马,带领队伍向前行进。凯迪远远地注视着这群从未停止的先锋。她必须很努力才能看得到利威尔,他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有好事啊,利恩小姐。”浑 分卷阅读92 厚的脚步带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 凯迪回头过后,老板登上阁楼,抓起水壶倒满一杯,咚咚灌下,“打听到了,调查兵这次终于到了喀纳斯镇。驻地的物资也顺利卸下了。听说还意外找到了一个仓库,有不少能用的东西。”跟着一个响指。 “太棒了!调查兵团什么时候能打到我们家!”小男孩跳下窗台,奔向自己的父亲。他同父亲原是希干希纳土生土长的居民,五年前逃难此处。特罗斯特与玛利亚仅一墙之隔,人们或许可以抑制对远方的好奇,却不能抗拒思乡的情绪。他们不再愿意往更远的罗塞去。 失去家园的人聚在这里,强烈的心愿汇成势不可挡的洪流。这份巨大的盼望是调查兵团此前从未有过的际遇。指引他们朝着一个目标——把我们的土地夺回来,夺回来!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凯迪站起身,离开餐桌,准备下楼。 “利威尔什么时候来?”男孩看着她走过来,比着一个刀光剑影的动作,满脸期待。 “好好念书。”凯迪的嘴角微动,揉了揉他的头发,走下了楼梯。 当天下午,她回到办公室,一直工作到夜里十点才关灯离开。 这会儿,月亮挂在深色的夜中,一枚银币一样散发出灼灼凉意。 凯迪无所事事地在一间房间中央踱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拿起红茶的罐子,轻轻晃了晃,放下,又走回到另一头。 她甚至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架旁,用目光匆匆扫了一遍,又闭了闭眼走到了窗边。 “你晃来晃去,会让我分心的。” 利威尔拿着笔,把头从文件上抬起来。 凯迪站住了,盯着他,问道,“你还没处理完工作吗?还有多少?” “你……现在没事做?”利威尔皱了皱眉。 “我现在很闲。”凯迪说。 “那你要不到院子里逛逛,处理完文件我会去找你。” 凯迪看着他,向下弯了弯嘴角,“你要我走?”她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委屈神情。 “不是。你晃来晃去的……” 没等利威尔说完,凯迪就扯开了门,“每次见你,我都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我不想让任何事打扰到我,所以现在我很闲。我这就去院子里玩,你别想再找到我!” “……” 利威尔看了看关紧的房门,低下头继续完成他的工作。 凯迪独自来到院子里。夜中,茂密的植物散发出静谧清新的香气。 她徘徊到庭中的石凳旁坐下,用一侧的太阳穴靠住光滑的大理石柱。秋夜的风寂静地吹过,像是黑夜的歌声,有一丝不难发觉的凉意。 四周的植被包围着这小小的庭院,月亮隐匿在树影中。朦胧中,她看见调查兵团大楼里散发的点点烛光,黄眼睛一样望着远方。凯迪在昏暗的环境中闭上双眼,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再有意识,感到一种熟悉的温暖气息,在她的耳边一闪而过。 她感到自己失去重心,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他把她抱了起来,温暖的体温袭来,她不禁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 “嗯…”利威尔把她好好地横抱起来,凯迪小声哼了一声。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上,凯迪说道,“你这样做,被人看见怎么办?” 两年来,这个地方平地建起一座高楼,凯迪还记得那段日子,同这里的士兵生活在一起。 可如今,认识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她都来不及悲伤。因为利威尔不曾悲伤过。 “如果有人看见,那就剜了他的眼睛吧。”凯迪说着,把脸埋在他的衣领上,闭上双眼。 利威尔将她抱回去,放到床上。凯迪坐了起来,他帮她把鞋子脱掉。 …………拉灯嘞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包含超~敏感内容,依然可以在百度 利威尔吧看到哦 *** 题外话:收藏马上就要600了呀,虽热这都是我们大兵长的功劳,但还是很开心,happy~ 第49章 破墙篇 那一天是突如其来到来的。 凯迪扶住面前的桌子,强烈的震颤使她的神经紧绷,一声不同寻常的巨响从窗外传来,闷重的余音回荡在特罗斯特的上空。 忽地,嘈杂的声音响起,越来越清晰。她走到窗边,建设部的院子里有一些人开始奔出门厅,朝大门跑去。 走廊传来急促密切的脚步,凯迪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这是这么了?” “不知道。”一个年轻人从她身侧跑过,“大家都走了,总之先跑吧。”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敞开的房门,未知的恐惧突如其来袭上心头。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嗡嗡传来,她不由握紧了双手。 她的双脚动了起来,走下楼梯,走出门厅,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冲到街上。凯迪站在路旁,看着大家簇拥着朝一个方向走。 “巨人来了!”“城门破了!” 前面的人忽然嚷了起来。 “啊!”瞬时,尖叫声和不安的骚动响彻整个街区,人群被一双巨大的手向后推搡。凯迪被后退的人群挤到墙边,她靠着墙,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脑海里闪出几个讯息:调查兵团昨日出城调查。助理琼斯今日请假。哈德森太太远在三公里外的郊区。 她没有加入人群的队伍,转身朝一条小巷跑去。被恐惧驱赶的人们涌向同样罗塞的城门,不时有人擦着她的肩膀朝反方向跑动。 这太奇怪了!巨人? 凯迪加快脚步朝调查 分卷阅读93 兵团走去,她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巨人怎么可能来到这里,她不相信,至少让她亲眼看到,她焦虑地想,加快了脚步。 “快跑吧!”路过的人好心地提醒她。 可她并不理会,她被某种力量驱使,决心亲眼看见这一切。 不远的地方,开始传来惨烈的尖叫,毛骨悚然的巨响。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恐惧袭来,每一个感官都在提醒危险的来临,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心惊胆战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几个面如死灰的男人喊叫着,发疯一样冲了过来。已经没有人再理会她了,凯迪终于走出了狭窄的街区,特罗斯特的中心广场映入眼帘。 她站在广场的北端,视野开阔得可怕。几十米之外的城南,灰尘腾飞,建筑物歪斜着倒下,一些巨大而耸动的物体缓慢移动着。 带她看到这一幕的力量,她终于知晓了。 是无知。 利威尔带她见过的巨人不是这样的。它们正在吃人。 挥着手臂的人,疯狂蹬腿的人,垂下的手臂和流血的裤腿。在她眼中上演的景象是那样不真实,人类玩偶一样被毫无尊严地吞进肚里。 惨叫声离她很远,这幅画面隔着空旷的广场,阳光正烈,一时间她呆在原地。 她眼睁睁看着教堂红色的钟楼倾覆,利布斯大商店被踩成渣子。她闻到尘土和血雾的味道,教堂彩色的花窗蒙上可怖的黑色。蓝色的天空被她心中的鲜血染红。 就那么一瞬,她忽然从钝感中抽离,感到无比愤怒。她意识到那份安定的谎言被击破。 相比于人们成批的死去,房子的毁坏才给了她最直观的感受。她生活的特罗斯特,他们一起营造的理想世界,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世界丑陋的一面鲜血淋淋展现在她眼前,她无法拒绝。 她朝最远的制高点望去,她感到呼吸凝滞,心跳停止。调查兵团的塔楼以一副残缺的姿态静静矗立着,它也不能幸免。 为什么? 她感到心脏被击碎的痛觉,她无法再看下去了。她转过头,奔跑起来,胸中燃烧着怒火。为何我们如此弱小。 巨人已经穿过了中心广场进入城市的北区。恐怖的脚步追赶着凯迪,她跌跌撞撞跑着,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她看见几个穿着蔷薇制服的士兵操纵立体机动从她头顶飞过,他们低头看了看她,对她喊道,“南区还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凯迪说。 “跑!不要停下!”一个驻屯兵团的士兵喊道。 凯迪听到士兵的喊声,更加卖力地奔跑起来。 “你再跑快些!哥哥我会帮你把它们挡住的!”年轻士兵开朗的喊声从空中不断传过来。 她想回头看看他们,可她的身体只允许她不住地向前。她不敢去想象他们会遭遇怎样的巨人,她想起利威尔告诉过她,杀死一头巨人平均要损失的士兵是30名。 她的心震颤了一刻,接着摔在了地上。她顾不上疼痛,立刻爬了起来,她的长裙在这种场合显得过于累赘。 一阵震撼大地的马蹄声闯进她的耳朵。她转过头,看见一群健硕的骏马正在奔腾而来。一位士兵骑在当中的一匹马上,挥舞着马鞭。 “弗里克斯!”凯迪大声喊道。 弗利克斯赶忙拉住缰绳,他手中握着的三匹马悉数停下,其余的马儿依旧朝前奔跑。 “利恩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他不解地问道。 “调查兵团是不是昨日全部出墙去了。” “没错,只有几名伤病留在总部,现在已经转移走了。” “太糟了,弗里克斯。” “利恩小姐,现在墙内已经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我必须把这些马赶到罗塞去,再分配驻屯兵四处发布战备通知。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要用调查兵团的马为墙内传递消息?” “司令分部下了调令,我只希望它们能跑的更快一点。”弗里克斯心疼地抚摸着马的耳朵。 “给,抓好了。”弗里克斯把一条缰绳塞进凯迪手里,“你必须赶快撤回到罗塞境内,我记得你说过自己马术不错,希望你没说大话。” “谢谢,谢谢你,我真的很需要它。”凯迪赶忙收紧缰绳,安抚这匹黑色的骏马。 “我得走了,我的马已经走远了。” “好,祝你平安。” 凯迪快速整理了下裙子,把它挽起,露出腿,方便骑行,接着登上马背。她将手放在它的脖子上,心里充满了欣喜,“乖孩子,带我走吧。” 她夹了夹马肚子,不动,又用力踢了一下它,依然不动。她不知道调查兵团的马是如何训练指令的。 “乖,乖。”她抚摸它的脖子,让它冷静下来,“跑。”“走。”“你动一动啊!” 凯迪焦急地喊着,可那马儿只是无动于衷地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她回过头,一头一层楼高的小巨人正从一座房子后面探出头看着她。它呆头呆脑地一步一步移动起来。 三米的小巨人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巨婴,顶着巨大的脑袋,朝她走了过来。 凯迪的马冷静地看着巨人,一副见过世面的淡定样子,一动不动。 “你这畜生!”凯迪心急地骂了一句。 一声尖利的金属细线滑动的声音忽然靠近,她看到一道银白的光亮从她眼前闪过。 “前进!”一声明亮的女声传来。 一根立体机动的钢索挂住了马的缰绳,牵引它向前,马儿终于收到了正确的指令,开始奔跑。 她墨绿色的斗篷带着风声, 分卷阅读94 凯迪看着她在空中运作,带她穿过一个街区。然后,她突然调整动作,降低了高度。她以很快的速度降落,牵起马走进一个狭窄的小巷里。 凯迪从马背上下来,还没来得及道谢。 “不要出声。”她说,她胸前的自由之翼上面绣着她的名字。 “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凯迪照做了,四周极其安静。 巨人的脚步越逼越近,这条巷子极窄,凯迪不敢扭头去看。她只有盯着面前这个姑娘,她白白的皮肤,杏仁一样的琥珀色眼睛,浅栗色的短发下面是因为专注而紧皱的眉心。 她屏着呼吸望着巨人即将路过的街道,手里紧握着冰冷的刀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巨人的一只脚出现了,接着出现了第二只脚,它并没有停顿,一步接一步地从这里路过。 两声长长的舒气声…… “我自己发现的办法,还挺管用吧。”她说,“我可不想一个人去跟这么大个的巨人拼。” “嗯。”凯迪点了点头,接下了她重新交回她手里的缰绳。 “这里离罗塞的城门已经不远了,你可以自己去到那里吗?”她问。 “可以。”凯迪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不算自信。 他们从巷子里走出来,十几个穿着斗篷的士兵从头顶飞翔而过,几片阴影一闪而过。这时,凯迪才意识到,调查兵团已经回城了。 “看来南区的民众已经全部撤离完成了。”她抬头看着她的战友说,回过头望向凯迪,“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凯迪回答道。 那女孩打量了她一番,竟有些犹豫。 一道银光快速闪来,凯迪感到风声也凌冽起来。 “佩特拉,报告状况。” 利威尔把刀收回刀匣,走了过来。 紧接着,一名调查兵随利威尔降落,他深褐色的短发朝上梳成一个火焰的形状,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称得上是人高马大。 “北区第三片区排查完毕,无人员逗留。除了…”佩特拉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发现一般民众一名。” 利威尔听着,盯着凯迪。凯迪看见他,心里又惊喜又害怕,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竟然感到胆怯。 利威尔在与凯迪的对视中背过了身,凯迪的目光滑落下来。 她决定不再软弱地等待,便把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又俯下身将裙子从大腿中间的长度撕开。她准备好一切,翻身骑到马上。 “前进。”她试着说了这个词,马儿开始移动。可很快她便在一个明显的顿挫中停了下来。 她走到利威尔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她的马。 “我叫人送你。”利威尔低声对她说,却一直看着其他的地方。 他转过身,发布命令,“根塔,把这个女人送到城门,不得有误。” “佩特拉,你跟我走。”他说。 “是!”两人回答。 走之前,佩特拉深深地看了一眼凯迪。利威尔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在根塔·舒尔茨的护送下,凯迪朝城门前进。 佩特拉跟在利威尔的身后,起初,利威尔一言不发,稳稳地飞在前头。可在一个急转弯的躲避里,她感觉到他有一个并不明显的晃动。 “兵长。”佩特拉小声叫道。她说不清此刻心中的郁结如何影响着她,她不停地回想到是否刚才有过一秒钟,她好似希望能不要管那个女人。 她记不得了,或许没有过。 “佩特拉。”利威尔喊了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语调。 “在战斗中,任何情感的波动都会打破应有的平衡,影响关乎生死的判断。” 佩特拉等了一会,回答道,“是。” “对你的一些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利威尔继续说。 佩特拉没有说话。 “你懂我的意思吗?” “为什么偏要现在这个时候说。” “因为此刻我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精神,我怕以后会没有机会。” “兵长!” “佩特拉,你是我的战友。我,十分的信任你。”利威尔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明确战斗的意义,这是唯一可以将你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我希望你也可以信任我,跟随我。”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吗?我们的共同胜利,不是我一个人又做成了什么事。我想带你们,利威尔班,调查兵团,共同胜利。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超越这个崇高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到达终点的世界,是没有意义的。 佩特拉咬了咬嘴唇,“兵长……能与您并肩作战是我从前无法想象的事,没想到可以梦想成真。我觉得能做到这一步的自己已经很厉害了,我一直这样鼓励自己。” “你在说什么,佩特拉。”利威尔的语气很温和,“并肩作战的话,首先要赶上我,不要偷懒。” “是。”笨蛋兵长,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羡慕她。可她内心的郁结确实减轻了不少。佩特拉知道兵长这么做是为了关心她,叫她不要让情绪影响行动。 佩特拉调整好姿势,她的心情坚定下来,她不再分心。 因为拥有马匹,凯迪跟根塔很快便到达了城门口。 大批需要转移的民众涌向门口,这里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看来一时半会是无法通行了。”根塔对凯迪说。 “就送到这里,你快归队吧。”凯迪说道。 “可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待会畅通了以后,我就可以过去了。”凯迪坚持让他回去 分卷阅读95 。 “好,利恩小姐,你要保护好自己。”根塔没有再坚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完成。 “我会的。”凯迪说,“你们,不会让巨人靠近这里的,对吗?” 根塔后退了一步,把拳头砸在胸前,“绝不会。” 凯迪独自一人看着城门前层层叠叠的民众,大家推搡拥挤,通过的效率很低,到处都不见宪兵的踪影。 人群中,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缓缓被牵近城门,为首的男人用长棍驱赶挡在前面的人,想尽快通过城门。马车被拉到了门口,强硬地塞进了狭窄的通过口。车上的货物太过庞大,被卡在门洞中,一时间进退两难。 人们开始朝那个商人喊叫,表示不满。凯迪似乎认出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她又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斯嘉丽的丈夫。货车卡在门口,谁也过不去,人们的喊声越来越大。 她挤进人群,用胳膊拨开数不清的脑袋和身体,被蹭的满身尘土,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利布斯先生!利布斯先生!” 这位商会的会长,名叫迪莫·利布斯,他的儿子弗雷盖尔·利布斯是斯嘉丽的丈夫。凯迪曾经在斯嘉丽的婚礼上见过他。 那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看了一遍,“利恩小姐!你怎么会在这?”他站在板车上,瞪着圆圆的眼睛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对凯迪说,“我的小姐,上来。马车卡在这里了,你可以踩着我的货物先过去,来吧。”他拍了拍板车,发出哐哐的响声。 凯迪没有行动,她看了看身边义愤填膺的人们,现在他们看着凯迪的眼神,也带上了嫌恶。 “利布斯先生,您能先让大家过去吗?巨人很快就会到这里了,你也先到城门那边躲一躲,货物的事情该没有那么要紧吧。” “我现在卡在这儿了,也不出去,你也看到了。”利布斯嘟了嘟嘴,说道。 凯迪探头看了一眼,“看着你出来可比进去要容易啊,你先试着让马车退出来一点。这样下去现在大家都过不去。” “就是啊!你还有没有良心。”“让我们过去!!”“挨千刀的东西!” 人群又开始向前拥挤,凯迪险些被人推倒,一个不认识的胖女人拉住了她。 “谢谢。”她刚说完,又一股力量开始翻涌,她只好往墙边挪动脚步,让激动的人群过去。 利布斯眼看凯迪没跟他站在一边,便不再理会她,他不顾震天的喊叫对手下吼道,“给我往里推,用力!你们这些唇货!” “啊啊啊啊啊!巨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凯迪扭过头,看见街道的尽头,一头晃晃悠悠的巨人正盯着人群,慢慢走了过来。 糟了。她感到一阵绝望,至少有一个区的士兵全部失手才会造成这种局面。“利布斯!”她想立刻就说服男人把路让开,可是她已经被疯狂的人群抛出了中心,早就看不见马车和商会的会长。 一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站在人群之外,朝着巨人的方向,呆滞地看着,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巨人依然在靠近,时间仿佛禁止。 忽然,凯迪听到一声熟悉的金属丝刮擦的声音,一个极快的影子闪进了她的视线。漂亮的砍杀过后,巨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事态似乎暂时化险为夷了。 “喂。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三笠·阿克曼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愤怒。 她漂亮的击杀拯救了所有人,此刻,她是目光的焦点。 “你们知不知道那边的战场上有多少人正在死去,就因为你们还没有撤离。”她用刀指着身后笔直的道路,“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利布斯在少女的逼问中震颤了一下,接着被一把从马车上拽了下来,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头。 “给我把路让开,不然我杀了你。”三笠没有跟他废话,很快便达到了疏通城门的作用。她在对着满眼崇拜的小女孩敬了一个礼之后,迅速地离开了。 利布斯把马车拉到一旁,人们冲向城门,争先恐后想过去。宪兵在三笠走后不久终于到达这里,开始组织交通,维持秩序。 人们开始被迫有序地通过门洞,利布斯把货物卸下,只带了其中一部分,先行通过了门口。 滞留在特罗斯特的民众终于得到了解救,凯迪走在队伍的最后,不知为何,她并不想离开这里。昔日的特罗斯特将不复存在,她反复体味着这一点。 然后,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位小姐,就差你了。”城门的那头,维持秩序的宪兵对她伸出手。 “关门吧,我不过去了。”凯迪说道。 她想起了利威尔,想起了埃尔文。想起了今日遇到的很多人,年轻的驻屯兵,弗里克斯,佩特拉,根塔,还有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他们守护着这座城市,在每一个环节。 城门的那一边,是安全的世界吗?凯迪越发怀疑,像这样拼尽一切逃进更深的墙内,就能得到庇护吗?她不愿意再往前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这一道道的屏障展开在特罗斯特的上空,在离罗塞一墙之隔的这里,她就不至于会死掉。 城门关闭了,凯迪留在了特罗斯特。她坐在墙边,静静地望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方才的宪兵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走,但是我在那边守着门,跟在这边守着,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一道门而已,什么都挡不住。”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两个沉默而固执的陌生人在这一刻有了一些微妙的联系。 分卷阅读96 过了不知多久,一种野兽般的嚎叫从破墙的方向传来。他们一言不发地相互看了看,宪兵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起身一跃而走。 凯迪站了起来,那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从没有听到过巨人发出这样的吼叫,大地也跟着鸣动。 天空逐渐泛红,夕阳照耀。凯迪开始感觉到冷,四周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 嘶啦——宪兵落地,凭着惯性快走了几步,然后稳住重心。 “怎么样了?”凯迪赶忙问他。 “结束了。”宪兵道。 “一个尖耳朵的巨人,帮了我们。” “他堵住了城墙。” 作者有话要说: 山竹:凯迪,你听过傻狍子吗?就是一种□□响了它还非要跑过去看看猎人长啥样的动物 凯迪:哈哈哈哈哈,你别告诉利威尔我为什么没往城里跑,我怕他杀了我 山竹:……(鲸)凯迪,你干什么呢…… 凯迪:吃山竹呀 山竹:……(吃手手)噫 凯迪:好酸 山竹:(围笑)我,酸,了 第50章 破墙篇 无论如何,人类中间出了一个巨人这件事,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人类和巨人?迄今为止,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什么? 调查兵团总部的团长办公室里,埃尔文趴在桌子上,头顶盖着一本书。将艾伦从军事法庭的审判席上争夺过来并不容易,此刻,他十分疲惫。正如他预感的那样,外界的种种质疑纷至沓来。 调查兵团是否可以处置好这匹巨人,他不住的审问自己。 在他脚下的楼板下面,是拥挤的器械室,再往下一层,艾伦便关在那里。 艾伦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地下的光线很暗。夜晚潮湿的空气围绕在他的周围,他感到身体仿佛结上了一层霜。 从昨天开始,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些变化,足以撼动自身存在的改变。两天前,他的血液还在为守护这片土地而沸腾,而如今他却再也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理想。 死去,重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新长出的牙齿有些隐隐作痛,手臂愈合的伤口处,粉色的新肉有些发痒。 “闭上嘴把一切都压在我身上!”法庭上,他在情急之下喊出口的豪言壮志让他收获了一顿暴打。他还记得利威尔兵长皮靴的味道,混着他自己的血液,他不禁战栗。艾伦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像是八月里干涸的河床。 地牢门口的铁链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矮小的黑影慢慢向他靠近,艾伦突然泛起一种生理上的抗拒,他低下头,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黑影在他面前停下,艾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混乱的思绪在脑中染成一片。接下来又是什么,他心惊胆战地问自己,像是等待审判。 他感到那黑影动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停了一拍。 “你饿了吧?”利威尔开口了。 “诶?”艾伦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着利威尔走到地牢门口,让开通道。 “出来,我请你吃饭。”利威尔面无表情地说。 五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了兵团后门街对面的一家餐馆的吧台上。 今日马不停蹄从法庭赶回来,立刻就被勒令去做详细的身体检查,在官员和宪兵长的见证下,医生证明了他的身体与常人无异,这才终于允许调查兵团把他带回了特罗斯特。 说来忙碌了一天,被人毫无自由地摆布,连一口饭都没吃。他吸了吸鼻子,饭菜的香味让艾伦终于回到了物质世界,他的脑袋渐渐开始运转。 但是……这是什么情况?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的左手边坐着利威尔兵长,右手边坐着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女人。 “你想吃什么?”她问艾伦。 “我已经跟老板说了随便做点什么,他不用选了。”利威尔说。 好吧,艾伦在心里说。说实话,作为犯人,他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利威尔兵长居然会偷偷带他出来吃东西。他低着头,盯着桌子的一小块。 “那天,你跑到广场去做什么?为什么不撤离。”利威尔问凯迪。 “我…”凯迪想了一下,“去广场买画布。你知道的,那家店的仓库在地下室里,巨人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察觉,后来我想着要么就在地下室里避一避呢。但是我又一想,如果巨人真的占领了特罗斯特,我岂不是要饿死在那里,所以还是得往城墙里去。接着呢,我又遇到了弗里克斯,他给了我一匹马。哦,对了,你们哪个傻子给马儿规定的指令?前进?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那马有多不听话,不过多亏了佩特拉·拉鲁,是她救了我……” “嗯,总之,我已经很努力往城里跑啦。”凯迪讲得自己都信了,她不禁点了点头。 “佩特拉救了你。”利威尔说,这倒是他头一回听说。 “没错,她没跟你讲吗?”凯迪问。 利威尔瞥了她一眼,“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又回来?” 我根本就没走过,凯迪想。“我回来到建设部去了一趟,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是要回家一趟的。”她说。 “你也该回家了。”利威尔说。 “哦,我明天就准备回去。也不知道哈德森太太怎么样了。”凯迪说。 “我是说,你该回王都了。”利威尔说。 凯迪没接茬,她用手托住下巴,开始盯着艾伦看,“你饿了吗?” “啊…”艾伦刚觉得自己已经与环境融为一体,并不存在的时候,被突如其 分卷阅读97 来的问句惊得一颤。 “喂,你别岔开话题,我的话你听见没?”利威尔说。 艾伦马上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回答问题,他只是一个工具人。话说,饭怎么还不来。 “听见了。”凯迪扭过头,采取一种拒绝的姿态说道,“特罗斯特被毁坏了很多房屋,为了流落街头的居民,建设部正在着手临时医院和避难所的建设,都是非常紧急的事情。该回家的时候我会回去的,你别管了。” 这女的好厉害,居然敢这么对兵长说话,艾伦感到一阵牙疼,钟表滴答滴答响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端了上来,他感激地抱住碗。很快,面包和奶酪也摆好了。 现在,利威尔和凯迪都盯着艾伦了。艾伦感觉万箭穿身,战战兢兢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小鬼留下。”利威尔说道。 “因为他,好多人更要防着你们了。”凯迪回答。 饭真是太好吃了,艾伦狼吞虎咽起来。 “我今天刚揍了他一顿。”利威尔说。 “你真是个坏人。”凯迪说。 利威尔伸手拍了艾伦后脑勺一下,“快点吃,吃完马上带你回去。” “你凶什么,不要催他。慢点吃,艾伦。”艾伦·耶格尔,他的名字已经传遍了特罗斯特。 可利威尔更加凶狠地说道,“喂,艾伦。敢变成巨人的话,我就宰了你。” “你不要这样吓他,他很怕你。”凯迪责备地看了利威尔一眼。 艾伦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咬了一大口面包。虽然他发觉兵长今晚话有点多,甚至有点意想不到的活泼。可他仍然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餐馆一街之隔的调查兵团器械室的上方,穿过楼板,再向上越过桌子,埃尔文突然把沉重的脑袋从桌上抬起,啪一声拍桌而起,他冲出门抓住勤务兵说道,“把利威尔给我找过来,立刻,马上,我要见他!” 勤务兵跑到利威尔的办公室,又跑遍了整个二层,再跑到门卫室,守卫摇了摇头指了指后门,他就又跑到另一个门卫室,另一个守卫指了指街道尽头三十米外的店铺,点了点头。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餐馆的时候,利威尔刚好看着门口,他对艾伦说,“把头低下。”私自把巨人小鬼带出来的事,他得瞒着别人。 “兵长……团长他,他找你。他说现在马上要见你。”士兵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什么事?”利威尔问。 “要紧的事。”士兵说。 “让他等着。”利威尔说。 “恐怕不行,团长已经自闭了一个晚上了,现在突然很激动。”士兵说。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利威尔沉思一瞬。 勤务兵走后,利威尔对艾伦说,“走了,小鬼。” 艾伦呆了一下,“嗯。”他说。 “你让他吃完吧。”凯迪抬头看着起身的利威尔。 “不行,我得看着他。”利威尔说。 “我把他带回地下室。”凯迪说,“对面就是调查兵团,没事的。” 利威尔看了看艾伦,那小子也不说话。 “小鬼。待会自己乖乖回地下室,能做到吗?”利威尔问。 “能。”艾伦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利威尔说,“利威尔兵长,你居然…相信我?” “如果控制不住自己,那么我们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应该明白吧。”利威尔看着艾伦的眼睛。 “当然,我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艾伦难以置信地看着利威尔走出餐馆,他觉得眼睛有点难受,便用手背揉了揉。利威尔走了,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头飞走了一半。他飞快地把面包塞进肚子里,喝完了汤,把勺子放回餐盘里。然后,他扭过头看着凯迪。 “……”介于这个男孩方才一直沉默寡言,凯迪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我还想要一个土豆饼。”艾伦说。 “先生…”凯迪举起手喊了厨师,扭过头来对艾伦说,“你想不想要一个杏仁蛋糕,很不错的。” “想。”艾伦说。 胃口很好的十五岁男孩是令人心情愉快的存在,虽然利威尔在的时候,他有点畏畏缩缩。凯迪重新审视这个男孩,浓眉深眸,身材挺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翡翠色眼睛。 “那个……”吃完他的食物,艾伦重新开口了。“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 凯迪的目光闪了一瞬,“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艾伦笑了笑,“真是奇怪呢。”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一种优越的质感扑面而来,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带着些锋利的光芒。 在很久很久以后,或许是三年那么长,在他又一次感叹利威尔兵长跟利恩小姐关系真好的时候,让·基尔希斯坦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艾伦,你说什么?你告诉我一下什么是关系好?” 让伸出一截小拇指明目张胆的在他脸前晃了晃,“利恩小姐是兵长的这个!你在耍我吗?你晃晃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18岁的艾伦呆住了。长期以来,兵长与利恩小姐微妙的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上帝证明他从没有思考过那一种可能性。一股莫名的热血冲上他的头顶,“原来如此啊,让!”他一拳砸在让的腮帮子上。“艾伦伦伦!”当然他马上收到了攻击反弹。 他们互殴的缘由,旁人总难以理解,总之,跟让拳拳到肉的互博就是能令艾伦爽到头皮发麻,在他的身上 分卷阅读98 砸出梆梆的声响!“女人啊!”不知为何,艾伦的脑海里闪出了三笠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这让他更加愤恨,他卖力地攻击着让,对了,这就是种发泄。好在同样精力旺盛的让·基尔希斯坦十分理解这种行为,男人的友谊,在拳头间诞生。 不过此时,15岁的艾伦还什么都感受不到。那个时候的他,认为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二糟的一天,吃了一顿好饭,正呆滞地盯着一间餐馆的钟表。第一糟的那天,是巨人吃掉妈妈的那一日。 “我们回去吧。”凯迪对他说。 “好。”艾伦回答道。 他们一同走出餐馆。马路的对面,是调查兵团的器械室,那件房间的楼板上面,利威尔站在那里。 “利威尔,我必须要通知你。我已经决定要带艾伦·耶格尔出墙,进行下一次的壁外调查。” 凯迪和艾伦向通往地下室的后门走去,夜色中的特罗斯特隐匿在神秘的面纱中。 三十米,这是他们将要完成的距离。 一辆巨大的马车停在后门的街道旁边,守门的士兵不见踪影。从马车上走下四个强壮威猛的身影。 寂静的夜中,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凯迪的脚步停下了,她感到一阵心慌,伸手抓住了艾伦的手腕。 “怎么了?”艾伦没有察觉到异常的发生。 “我们还是走前门吧。”凯迪拉住艾伦,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自后门逼近的脚步不再掩饰在夜色之中。 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量让艾伦的膝盖瞬间弯曲,“呃。”他感到小腿受到重击,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手臂被凯迪拉着,身体却无法再向前移动半分。 “艾伦!”凯迪想把他拉起来。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肩膀,手臂和腰部全都被人控制住,几双手紧紧地摁住了他。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可很快地,控制他的其中一个男人卸了力气,大声喊了一句,“都给我住手!” “艾伦!”朦胧中,他感到这个年轻的女人抱住他的头,揽住他的肩膀,像是剥皮一样把他从那股强烈的禁锢中剥了出来。 任何人都不能带走艾伦!凯迪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战栗着紧紧拥着抢回来的艾伦,瞪着眼睛看着那几个黑影。 渐渐地,她看清了那个喊话的男人,准确地说,是孩子。 “桑丘……?”她颤抖着嘴唇。 月光下,仆人桑丘的面孔显现出来。同样的,与那一年冬天相比,他跟艾伦一样,都长大了。 凯迪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个冬天,斯托海斯,漫天的大雪,教堂的钟声和黑金竹领巾。 艾伦·耶格尔,黑头发的东洋女孩。还有…… “埃瑞·波克!!” 凯迪的心在燃烧,她从压抑已久的深处喊出了他的名字。 第51章 破墙篇 艾伦感到一阵几近晕厥的疼痛。 在凯迪帮助他挣脱之前,他的腿和肩膀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击打,那些人没打算让他接下来还能活动,毫无防备的重击让他在一瞬间失去反抗的力量。 此刻,他的一边身子靠着墙,瘫软地坐在地上,用头抵着坚硬的石壁喘粗气。 凯迪把他护在身后,愤怒使她微微发抖,她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黑暗中的高大马匹,四周极其安静,剑拔弩张中,动物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马车的门被打开,埃瑞·波克公爵的皮靴踩在深灰色的铁质踏板上,他的身形渐渐从黑夜中显现。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接触艾伦了,如今的状况与那日不同,艾伦的身份被明确。 凯迪握紧拳头,不论埃瑞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利威尔负责看管的对象,绝对不能把艾伦交给他。 “艾伦,站起来。”凯迪弯下腰把艾伦搀起来,艾伦扶着墙,吃力地将腿打直,一点一点站了起来。他们被埃瑞的手下围在中央,十分孤立无助。 “凯迪,你不该插手。”埃瑞冰冷的声音响起。 凯迪闻声,反而紧紧抓住了艾伦的手腕,“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把他交给我。”埃瑞说道,除此之外,不多发一言。 凯迪侧过头对艾伦说,“艾伦,你要逃回去,知道吗?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带走你。”凯迪抓住艾伦的手非常用力,这时她才感觉到那种黏腻的触感——他的手被石粒划破,正在流血。 “你真的,不该插手。”埃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接着,他做了个手势,冷冷地对下人说,“抢过来。” 黑夜中,长刀发着冷光。几个男人一拥而上,艾伦的惨叫被堵在粗糙的手掌之后,凯迪眼睁睁看到他的腿被折断,一个手臂与手肘分开,躺在地上。 血顺着艾伦的脸涌了出来,凯迪受到刺激,像是应激反应,捡起一根木板,“我说过,我很强壮!” 她抡圆了朝一人的头部打去,一击致胜,打倒一个人。 其他人又一齐涌向艾伦,受到凯迪的阻拦,混乱中,一把尖刀插进了凯迪的腹部。 她感到一种很凉的触感,扎进身体,竟让她哑然失声。 “住手!”桑丘心急地大喊了一句。 剧烈的疼痛让艾伦的双眼睁大,他看着凯迪与他们拼命,那个瞬间,像是觉醒般迅速,他弯出了凶狠的嘴角。 他拖着一条没用的废腿,用仅剩的一只手夺过一把刀,向面前的人疯狂捅了出去。 艾伦没站稳,血肉模糊的断臂戳在凯迪的胸前。 他一面捅倒两人,一面眼眶通红 分卷阅读99 地念念有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变成巨人。” 他在压抑自己的冲动。 “我果然就是个怪物!”艾伦叫出了声。 凯迪闻到浓烈的血液味道,感到力量逐渐流失,腹部的疼痛传来,恍惚中,她把那柄冰凉的物体拔了出来,没费什么力气。她按住自己的伤口,接着,就是头晕目眩。 利威尔能够敏感地判断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走出无人看管的后门,黑暗的巷子里,一簇人影和沉闷的打斗声传来,印证了他的直觉。 他迅速地攀跳上围墙之上,悄无声息地靠近人影中心。 他从围墙上跃下,临近的两人来不及反应,被瞬间制服。 见状,埃瑞退回马车,马的嘶鸣划破黑夜。 利威尔顾不上撤离的人,马上把目光转回在血泊中念念有词的艾伦,“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变成巨人。” “艾伦!”他一把扶住正在跌倒的艾伦。 模糊中,手扶墙壁,按着伤口的凯迪看见利威尔来到她的身边。 此刻,利威尔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艾伦,“喂,小鬼!” 凯迪伸出手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利威尔……” 没有得到回应。 而后,她的手滑落下来,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白色笼罩着一切,连同意识,从空无一物中逐渐清晰。 凯迪缓慢地张开眼睛,她动了动干燥的嘴唇,脑袋在枕头上慢慢转动。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士兵转过身。 她又闭上眼睛,她感到腹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集中在一点,但并不十分难以忍受。 她回想起了自己为何躺在这里。她毫无防备地想起身坐直,可身体刚弯曲一点,右上腹部便像扎进钉子一样疼了起来。起身的惯性让她猛地用手肘撑住上身,一时间动弹不得。 “慢一点。”医疗兵淡淡地说。 她缓了一下,感到伤口火辣辣在跳动,她慢慢起身,掀开病床的被子。 “……”她看了看周围,小声而无助地问道,“利威尔呢?” “兵长他不在这儿。”她得到了回答。 “你的伤不严重,不用担心。”医疗兵开始陈述,“肝脏是比较容易再生的部位。” “啊…这个。”凯迪把手放在伤口的位置,隔着衣服轻轻按了一下。 疼。 “他在哪里呀?”她又问。 “利威尔兵长和埃尔文团长一起去了罗塞西部。走之前,他让我给你带个话。兵长让你回王都,回家去。”医疗兵带着口罩,凯迪只能看见他覆盖在眼镜下面的双眼,“他一定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是等你脱离危险以后才走的。” 显然,他没再说什么。 凯迪直直的看了看窗外,“我能走路吗?” “你伤的不重。”医疗兵说。 她忍着痛把双脚移下病床,放进鞋子里,扶着床站了起来。她就是不愿意待在这儿,有种强烈的愿望。 她就这样,轻轻捂着伤,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了调查兵团的大门。 来来往往的车和人从她面前走过。她突然发现自己就这么走出了调查兵团,连药都没有拿。 她什么都没想,看着来往的行人,让自己的脚慢慢动起来,在路口找到一辆马车。 她告诉车夫,“到特罗斯特东面的城郊去,我要回家。”她坐好,对着前来关门的车夫说,“请走慢一点,我刚做了一个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 她用平静的语调说话,张着圆圆的大眼睛。 马车夫看着她,眼中生出了同情。如此优越而惹人怜爱的姑娘,自己一个人。 车轮转动起来,凯迪坐在布包的椅子上,车身微微摇晃。她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可回想起马车夫看她的眼神,心里却委屈了起来。 伤口的痛觉不时就传来,她出了不少冷汗。可她没有哭。 她听着车轮碾压土路的声音,看着窗外逐渐浓密的树影,和远远近近变化的风光。 心里什么都没想。 第52章 破墙篇 凯迪沿着蜿蜒的小路回到城郊的镇上。 她没有听从利威尔的回王都去,她想先与哈德森太太见一面。 她的身体受了伤,特罗斯特一团糟。她坐在马车上,木头似的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以此减少痛觉。 巨人来袭,毁掉了一半的城市,墙内世界的集体从一个大的层面陷入混乱。不仅如此,平静生活中琐碎困难的诸多隐患好像一时之间同时爆发。 可哈德森总会有办法的,凯迪想。她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想见到她。 上一周,哈德森带着烤好的苹果派来建设部的住所看望凯迪。 “我只是顺道来的。”哈德森太太给凯迪泡好茶,看着她用叉子把派送进嘴里。 她手脚麻利地帮她做好清洁,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便要离开,“布莱克洛克小姐请我到她的家里教授刺绣,我必须赶回家里去做准备,我一刻都不能多待了,凯迪。” “好的好的。”凯迪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收拾屋子的,不用你特地过来一趟。” “我是顺道才来特罗斯特的,我说过了!” 有些事哈德森不会承认,她总希望与他人保持距离,她的自尊心很强,性格内敛,凯迪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现在,凯迪要去见她。她可以对她说话,告诉她很多事,比如怎样让身体康复,怎样继续明天的生活。凯迪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得到他人的建议和 分卷阅读100 陪伴。 马车行驶到河边,几棵年老的桦树背后,坐落着一座白漆的木屋,木屋的后面,几片低矮的青色屋顶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凯迪摇了摇铃,车夫让马车停下。 这里,是村落的卫生站。 “就到这里,谢谢你。”凯迪从马车上挪下来,扶着车夫的手臂,微笑着道谢。 此时秋意正浓,树叶沙沙作响飘落地面。凯迪踩着厚厚的叶片,走到门前。 哐哐哐——她砸响铜环。 木门缓缓打开,一张瘦而蜡黄的脸出现在门后,药师洛根·科恩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惊恐。 “弗利沙医生在吗?”凯迪问道。 “呃,在。”药师洛根点点头,赶忙打开门,似乎因为什么事松了口气。 他高而瘦的身子一颤一颤地走在前面,将凯迪带到了医生的诊疗室。 年迈的弗利沙医生正伏案埋头,他闻声注意到门口,随后睁大了眼睛,“凯迪,啊……谢天谢地,是你。”他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握住凯迪的手,这个乡村医生对谁都十分亲切。 “医生,我想拿些药。” 弗利沙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盯住凯迪,他敏感地发觉了她身体的异样,这逃不过他睿智的双眼。 “你哪里不舒服吗?你看起来很不好。”医生的目光拉开距离,开始审视。 “嗯。”凯迪应了一声,“应该没什么大碍,她指了指伤口的位置。” “噢!”医生扶着她坐下,“让我看看。” 她解开衣服,露出了渗血的纱布。 “你这个姑娘,怎么搞得!”医生大为惊叹。 “别的医生已经看过了……啊……”粘着肉皮的纱布被医生揭了下来,合在一起的伤口张开一小下口子,又像嘴巴一样合住了。 “呜……”凯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有没有伤到器官啊!”医生问道。 “好像说我的肝脏有一厘米的刺伤,我的伤不重吧?调查兵团的医生说了……” “谁说的!你伤得这么重必须马上躺下!” 医生的白胡子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坚硬。他拿了极细的医用针线,将凯迪的伤口消毒,缝合,重新为她包扎。 洁净的白色纱布覆盖住了触目惊心的黑线,凯迪看着白色的墙面,眼底都是黑线的阴影,心里皱巴巴的。 “你必须住院修养。”医生的白胡子动了动,而后沉默了片刻。 “或者,回家去卧床静养。”他补充道。 凯迪抬起头,医生的目光落了下来。 “哈德森没多少时间了,你要知道这件事。”他的声音掷地有声,重重击在凯迪的心上。 “什么?”凯迪的眉心紧在一起,浑身发疼。 “巨人来袭之时,在举村撤离的混乱中,哈德森摔倒在你家门前的破路上,十分不幸,她的骨折引起了严重的并发症。” 凯迪的疼痛回荡在身体里,每经过一次肝脏都跳动一次麻木的痛觉,让她觉得难以呼吸。 “只是骨折而已……为什么会……”她仿佛不敢相信。 “她已经是一个很老的妇人了,老人衰竭的速度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可以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凯迪脱口而出,“我需要马车,两天!我们就可以赶到王都。” “她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凯迪。对不起……已经太晚了。”医生抱歉地看着她。 “哈…”凯迪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啜泣,干干的,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必须留下来陪她。”她说。 凯迪没有住院,医生陪着她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弗利沙医生吩咐洛根去找点吃的。凯迪面色苍白,立在厅堂之中,家中静悄悄的。 “很多村民都撤离了。今天中午我来看过她一次,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相信。”医生说。 凯迪轻轻推开房间的门,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溜进她的体内。床上的人盖着白色的被单,静静地躺在那里。床边放着一个水盆,毛巾架,是被人临时搬来的。桌上散落着几颗药粒。凯迪始终无法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脸上。 她走到床边,哈德森的身躯被白色包裹着,她看见她脖子上的皱纹,松弛发暗的斑点。她的脸上不再饱满红晕,微微凹陷,显现出骨骼的弧度。头发一根一根□□而分离,她能看见她的毛孔,她呼吸的鼻翼。 她似乎睡着了,没有一点反应。 只是几日不见,哈德森就变成这般模样。凯迪没有被吓倒,她只是十分难过。她抬起头看了看医生,医生的双眼平静地如一潭清水。 凯迪突然转身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穿过起居室,厅堂,她急切地想念冰凉的新鲜空气,她几乎是跑着冲到了廊下,单手抱住一棵木桩猛烈地呼吸起来。 哈德森太太就要死了,她现在知道了。 医生的脚步越来越近,凯迪的呼吸逐渐平稳。他们一同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山谷,西落的太阳染红天边,在凯迪的瞳孔中形成一个红色的点。 “哈德森一直都没有结过婚。”医生开口了。“她有过一次机会,可在结婚前夕,她的未婚夫不幸战死了。” “战死?”在这个世界,凯迪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弗利沙医生看着远方,好像陷入了回忆。 他们在廊下聊了很久,直到洛根带着食物回来。凯迪并不想吃,可医生强迫她吃了一点。 等到医生走后,把凯迪独自留在偌大的房间中。 “明天我会来观察你们的情况,多保重 分卷阅读101 ,凯迪。” 就这样,凯迪陷入了独自照顾老太太的情况。她没有依靠,为自己换药,给哈德森擦拭身体。当她身处其中,她没有再去想过依靠别人。 第二天的日中,有一次,哈德森的眼睛张开了一个小缝。 方形的窗外照着白而耀眼的光,凯迪握着哈德森的手,温热粗糙的手掌,皱起的手背覆盖着没有弹性的皮肤,搓起来像是塑料一般。 她知道周围的环境,又不像是完全明白这一切,她的目光很静,落在凯迪身上,然后又闭上双眼。 “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凯迪·哈德森。是我的名字。”哈德森虚弱地说。 凯迪望着枯黄,凋零的老人,忆起了种种往事。 战争中就应该这样,你们可以先住在一起,再打算今后,没有关系。哈德森曾经这样告诉凯迪。 “你有没有那样的经历,你在眼前创造出了一个画面。无论如何都要到达的地方。”哈德森自顾自地说着话,声音夹杂着吸气声。 医生说,那时的哈德森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高高的个子,很粗的辫子,会捧着花,也会唱大家爱听的歌。她本该像其他姑娘一样顺利地结婚,生子。可不幸就建立在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他还记得村子里为那个男人举办葬礼的那天,哈德森穿着黑色的裙子,在那之后的很久,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向循规蹈矩的教师家的女儿就这么失踪了。 等再见到她,她开始对每一个人讲,“今后,请叫我哈德森太太。”医生告诉凯迪,哈德森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她不声不响地回到大家身边,从家里搬了出去,住进了为结婚准备的房子,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她就像一块石头一样顽固,并且一生都没让他人再走进她的心。 “真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凯迪说。她看见紧闭双眼的哈德森的脸庞舒展了一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她的坚持,她一贯到底的性情,她控制好自己的一切情绪,在她描绘的未来画卷中,顽强地按照预先的轨迹走了下来。她从一而终,坚持了一生,石头化成了一颗星星。 凯迪开始敬仰她,她生出一种感觉,她认为她们的内里有一些东西很相像。 在记忆中,那一天的下午,哈德森站在这座房子的门口。 凯迪站在她的身边,她用年迈而褶皱的双手帮她抚平蕾丝领口。看着凯迪,她总能发觉自己是多么衰老,她觉得自己的手放在她浅蓝色的裙子上显得很不相称,可她忍不住爱惜地抚摸她的胸前,轻轻的。她也在轻轻地抚摸着凯迪。 利威尔很少叫凯迪的名字。可那天在门口,他喊了凯迪。 凯迪一定没有注意,她们两是一起回过头的。 那是一个令哈德森恍惚的瞬间。 她在凯迪这个年纪的时候,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早知在往后漫长的岁月她会决定一个人,她一定不会再犹豫矜持。 人生的开头和结尾,每个人都只能自己走。她知道接下来的这段路,她又要一个人前进了。不过好在,她感到自己越来越轻,仿佛摆脱了年迈的躯体。 看着凯迪,她总会发觉自己是多么衰老,视力不好了,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可她依稀记着一件事,那个离她而去的人曾经告诉她,在幸福的彼岸,每个人都有一双自由的翅膀。 凯迪看着哈德森,直到她不再呼吸。哈德森安静的离去了。 他们埋葬了哈德森,在一个雨天的清晨。黑色的棺木降落进墓穴,白色的绑带随意地放在上面。泥土稀疏地落下,伴着雨水,潮湿得让人透不过气。 处理完必要的事物,凯迪打着伞独自走回家去。雨淅淅沥沥飘落,她带着怀念的心,坦然地接受着发生的一切。她发觉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要坚强,不论身体和精神的痛苦,都没有使她掉下眼泪。 在她收拾房间的时候,一直在想,这样的改变是否是她应该接受的。是不是她应该在葬礼上痛哭一场,来表达自己的悲痛。 她把房子的大门上了锁,走出院子。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来这里。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凯迪想着利威尔,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哈德森,她也看到了自己。她明白自己不是一定要结婚,但是她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她走完剩下的路,相互照应,扶持,心灵相通。可利威尔希望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马车驶入特罗斯特,熙熙攘攘的人声包围着她,她感到难过。她让马车停在调查兵团的门口。 “这位小姐。请问你找谁?”门卫拦下了她。 她把目光从黑色的帽子下抬了起来,是不认识的新面孔。是的,近两年来,调查兵团里她不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有预约吗?”士兵又问了一句,“没有的话,你不能进去。” “利威尔,他在吗?” “……”士兵愣了愣,“兵长的话,他在。您需要去会客厅等一下,我去通报。请问您的名字……” 凯迪看着士兵,目光变得阴冷。而后她没再说话,帽子的边沿锋利地一转,调转方向回到马车,“去建设部。” 建设部的办公室里,连续工作四天的同事抬起蜂窝一样的脑袋看见凯迪。她冷静而端庄的双眼扫视着这里。 “得救了!你终于来了。”同事趴在桌子上哭号,她总是这样,即使在再紧急的状况中,她的外表看起来都如 分卷阅读102 此沉着。 助理琼斯跑过来递上一摞文件,上面是特罗斯特以及周边城镇等待修复的建筑。现在,许多民众还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仓库里,建设部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她在办公桌前做好,把今天该吃的药灌下去,对琼斯说,“开始吧。” 琼斯从下到下念着名单上的建筑物,凯迪依次来划分修建的先后顺序。 直到一个名称。 “调查兵团总部,受损等级四级,主要受损建筑,塔楼,自由之翼。”琼斯喃喃地补充自己的看法,“这个塔是特罗斯特的精神标志,可说到底它也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这座塔……”凯迪开口了,声音充满分量,仿佛在陈述一件不容反驳之事,“这座塔被毁掉几次,我就重建几次。” “不过不是现在,放在最后吧。”她低下头,用笔做着标记。 她现在很平静,一心只想着工作的事,那些受损的民众,等待帮助的人。 她发觉只要自己不觉得受到委屈,不去庸人自扰,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其实她明白,即使她不在那里,他也会看着她。就像她会看着他一样,她看得到他眼中的爱意,明白他的心,不需要任何事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破墙篇完——— 第53章 王政篇 “听说调查兵团这次又碰了一鼻子灰。什么巨人小子,人类的希望?都是扯淡。”一男子边灌着啤酒,边说道。 “狼狈惨了。”另一个接话道。 “听说死了很多人。” “前些天特罗斯特还死了很多人。” “你看着吧,调查兵团这回好不了,中央肯定会传令。” “还指望这一任团长干出点什么,现在看来也是草包。” “特罗斯特这破地方是不能待了,我看好了,东边的牧场今年有点东西,趁早想想出路。” “希娜的戒严结束了吗?能让人进去了?” “眼看形势稳定了,现在是王都大人们唱戏演仁慈的好时候。你只要说你来自特罗斯特,再绘声绘色地描述你的兄弟姐妹是怎么被巨人折磨而死……” “哈哈。” 他们高兴地碰了个杯,很是满意。 “利恩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呢?” 凯迪盯着面前的报纸,调查兵团败北的新闻散发着新鲜的油墨气味: 「仅利威尔幸存——先行作战班精英全部殒命」 今天,又是一个调查兵团回城的日子。城门口的茶馆被毁,加上连日的冷遇,凯迪只能通过报纸得到他的消息。 她站起了身。 椅子在地面上拖动出响声,她紧锁眉心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 “利恩小姐?”同事一起回过头看着她的身影闪出酒馆大门。 “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 众人纷纷摇了摇头。 门外,薄薄的夜色笼罩。天空已是冰冷的蓝色,凯迪行走在街道两旁暖色的灯光间,她的心很焦急,步伐也很快。 她发过誓再也不主动去找利威尔,可此刻她已不愿那些争强好胜的思绪左右她。她感到有种力量无处发泄,她知道她必须要见到他。 凯迪从后勤通道进入调查兵团的建筑内,穿过地下室,路过餐厅和医院。一路上的空气弥漫着酒精和药品的气味。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那座曾经矗立的塔楼,残垣断壁,与四周凋零的景色一起,它锋利的棱角融化在黑暗中。 凯迪进入生活区的大楼,走上熟悉的楼梯,一步一步靠近那段走廊。 她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前停下,伸出手背准备敲门,却又停在空中。 然后,她把手落在门把上,轻轻一旋,利威尔的房门压开一条缝隙。走廊里微弱的光投射在房间里,在地面上形成一条直线。 凯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光线增大的一瞬,她看见正对门口的沙发上,一双警惕的眼睛如蜥蜴一般发出冷光。 她用后背把门关住,房间恢复黑暗。利威尔盯着门口的方向,他看清来人,像是动物一般,垂下了温顺的眼神。 利威尔房间的气味让凯迪心生酸楚,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思念他。 她朝他走过去,眼中的场景有些模糊。 他的双腿分开,光脚踩在地板上,右腿的裤脚向上拉在膝盖的位置,一截小腿露在外面。临近的地面上还放着一瓶刚刚擦过的药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利威尔受伤,在她的印象里,他甚至连咳嗽一声都不曾有过。 凯迪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 “疼吗?”她的手指发烫,喉咙发紧,听起来居然带着些哽咽。 利威尔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地,盯着她鼻尖上的一小片月光。 凯迪抬起头来,碰着他的发梢。利威尔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只是有些低落,可凯迪感受到了不同。他的气息离她那么近,她便顺势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 而后,利威尔的手掌拖住她的头,一个力量将她推向他。 他的吻很突然,一瞬间让她失去了所有感觉。她闭上双眼迎合他,直到他满足于唇齿间的纠缠。凯迪感到唇角被他的牙齿挤压,他的故意呼吸包裹着她,越来越重地咬着她的唇角。 她感到疼痛,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濒临突破的顶点,他们都在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刻。直到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像被挤压的橘子皮渗出腥甜的汁液,她的血沁在他们的舌间。 利威尔马上松口了。他就是要咬破她 分卷阅读103 ,目的很明确。 他离开她的唇,凯迪痛得有些发麻,眼里噙着泪水。她的鼻尖发红,嘴唇有些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到他的手从她的脑后来到她的到耳根,如此反复,像是抚摸欣赏一件珍爱的物品。 利威尔将她的头轻轻向下按,用她恰好无法反抗的力度。她咽下自己的血水,吻在他的小腹上。 利威尔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凯迪俯下身,跪坐在地上,任凭他不轻不重的力量引导她慢慢向下吻去。 她为他做他想要她做的事,即使每一次都感到无比疼痛,她依然含情脉脉地……(省略保命)。直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直到他无法忍受。 她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来,像是漂泊的船只靠岸,他们回到现实。利威尔用额头抵着她的,鼻尖挨着鼻尖。他现在的感觉很纯粹。 “你说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会很冷。” 他拥抱着她,小声说。 “我不想失败。”他说,“不要让我失败。” 在他平静的语调中,凯迪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光着脚踩在地上当然会冷。” 她起身将他的腿抬起来,好让他整个躺在长而软的沙发上。凯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抱着他的脚,让他踩着她的肚子。他蜷缩在沙发上,像只小动物一样安然地睡着了。 她欠了欠身子把搭在靠背上毯子扯下来,摊开在他身上,也将自己裹住。 她静静地看着他,渐渐合上眼睛。 微凉的月光洒下,她的怀抱温暖。 *** 如埃尔文预想的一样,与女巨人的遭遇战不久后,调查兵团被中央传唤。虽然预先做了许多工作,但这一仗依然打得十分艰险。 在巨人化艾伦的参与下,阿尼·雷昂纳德隐藏的身份暴露。墙内的局势瞬息万变,一直以来的敌人究竟是谁,到底还有多少敌人穿着同伴的衣服。 还有谁?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背叛。 这样的字眼深深烙印在埃尔文的心中。 他的脑子迅速运转,水管喷涌出水花,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的光,散落在金色的花瓣上。 “你在想什么?”他听见一个声音。 “浇花认真一点啊。”路过的凯迪站在廊下,对他说。 她被院子里的埃尔文吸引,沿着几级踏步下到室外。现在她也沐浴在阳光中,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遍埃尔文——圆边的草帽,白布手套,一条深绿色的油布围裙,宽阔的背上背着方形的水壶,手里握着水管的端头,长长的修理剪刀插在围裙的大口袋里。 “我说是谁一直在打理这片花池。”凯迪在院子的长凳上坐下,“居然是你。”不同寻常的埃尔文吸引了她,她决定好好观赏一番。 “你继续,我安静地欣赏你的花。” 埃尔文笑了笑,继续修剪花枝,他蹲下把花茎底下的杂草拔掉,轻轻拨弄那些大而饱满的花朵。 “这个花池上面有一半被雨棚挡住了,我得给它们补充点水分。”埃尔文说。 “嗯……把雨棚拆了吧,反正也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凯迪说,然后她的语气变得轻了一些,“上个礼拜我从郊区的房子回来之前,把屋子里的盆栽都搬到院子里了。再也不会有人打理它们,只能让它们听天由命了。” “什么花啊?”埃尔文问。 “月季啊,天竺葵还有些什么不知名的。” “我觉得月季可以自己活下来。”埃尔文回答道。 “我家里也有玛格丽特,不过是很普通的粉白色。跟你的不一样。” 埃尔文的手臂线条流畅,强而有力的肌肉鼓出令人羡慕的形状。他划过一片摇摆着的黄色玛格丽特,来到饱满旺盛的金茶花前面。 他的目光轻柔,动作克制,这包含感情的一幕让凯迪想起那些无限的田园风光。从前经常看到邻居家的男人们,打理自家的院子,做饭,在温暖的午后步行走到牧场去。 她不禁笑了笑,“埃尔文,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一会儿就会有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跑过来……抱歉,不知道是谁的丈夫,史密斯先生,就是你现在的形象。” 埃尔文摘下手套,冲了冲手,叉着腰站直身子道,“说实话,完全不同的道路也不是没有想过。”他看着凯迪,“有一次我差点就结婚了。” “你?”凯迪很惊讶,她真的十分好奇,犹犹着问道,“是什么样的女生。” “怎么说呢。”埃尔文道,“很普通的女孩。”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早上还说非我不嫁,晚上就把我甩了的女人。”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加入调查兵团。”他轻松地摊了摊手,“当时的我觉得,即使成为一名调查兵,我还是可以跟她结婚,我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我觉得一切的困难都可以解决,我可以试试。可她很果断地抛弃了我。” “哪里普通了。好强。”凯迪目瞪口呆地说。 埃尔文露出白白的牙齿,“被人抛弃的感觉不好受。当时我伤心欲绝。” 埃尔文转过身,把剪刀抽了出来,挑了一朵万寿菊连茎剪下。 “她的目的很明确,组建完整的家庭,过上幸福的生活。她一直走在成功的路上。” “……”凯迪收了收脚尖,“我就做不到。” “春天埋下一颗种子,秋天收货果实。”埃尔文又剪下一朵黄玫瑰。“她已经是两个小孩的妈妈了,我见过一次,一点点的两个小 分卷阅读104 孩。” 玛丽在春天寄来的种子现在也已经绽放出花朵,她只喜欢这些金色的花,很多年都没有变过。 埃尔文用藤条把手里的花束绑好,“虽然有点不舍得,但还是在它们开得最旺盛的时候剪了下来。” “送给你。”埃尔文将花束递到凯迪面前,层叠闪烁的金色海洋。 凯迪的目光温柔,微笑着接下,“谢谢,真的很漂亮。”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花瓣,抬起头郑重地说道,“埃尔文,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埃尔文也看着她,回答道。 “让我先说。”凯迪道。 “好吧,女士先说。”埃尔文道。 “那天在后门,来抢艾伦,让我受伤的人。其实是埃瑞·波克。”凯迪道。 “……”埃尔文沉默片刻,说,“不意外。” 他在凯迪身边坐下,“那我们两要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埃瑞·波克……芙莉妲·雷伊斯都是你的朋友,对吗?” 凯迪听到芙莉妲的名字,突然警觉起来,“你又在调查我吗?” “抱歉。”埃尔文回答。“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凯迪不说话,静静等埃尔文开口。 “雷伊斯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说…对这一族人,你有什么看法?”埃尔文说道。 “不要打听你不该问的事。”凯迪有些抗拒,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我知道重提旧事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但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雷伊斯,芙莉妲的父亲。我想确认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或许……有幸,我还可以跟他谈谈。” “请你务必帮我这一件事。” “我不知道雷伊斯在哪里。”凯迪说,“我一直以来听到的传言都是,罗德·雷伊斯自从家人被害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凯迪,以我掌握的情报,雷伊斯家族很可能掌握着墙内世界无人知晓的秘密。我希望能得到真相。”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却依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埃尔文说,“没有一个人可以白白牺牲,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埃尔文。”凯迪的目光没有焦点,“永远都不要牺牲利威尔,你能答应我吗?” “我不答应你。”埃尔文说,“因为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凯迪笑了笑,闻了闻手中的花朵,“我知道了,埃尔文。我会去打听的,我就相信你的判断吧。”她说。 廊子的方向有一声轻微的响动。埃尔文站了起来,对凯迪说,“你看那是谁。” 凯迪回过头,利威尔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我走了啊。”埃尔文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散落了几粒袖子上的泥土。 “啧,脏死了你。”利威尔嫌弃地说。埃尔文却笑嘻嘻的,仿佛乐在其中。 凯迪心事重重地走到利威尔身边。 “为什么不告诉我。”利威尔说。 “什么。” “埃瑞·波克。” 凯迪感到很无奈。“我不想面对他。”她小声说,“走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伤害我,这种事我做不到。而且我们没有谁的力量可以与他的势力抗衡。我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 利威尔看着凯迪,虽然说着云淡风轻的话,可眼睛满是委屈,不由得心生怜爱。 “交给我来解决。总有一天会让他付出代价。”利威尔说,“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无法忍受他这样!三番五次来伤害你。” “利威尔……” “我想要保护你。”他用手抚摸她的脸颊。 凯迪觉得很感动,“我也想被你保护。” “并且我不想失败。”利威尔温柔地说,“不要让我失败。” 他们两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利威尔牵着她,凯迪捧着花。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没有陪你。”利威尔说。 “嗯。” “伤都好了吧。” “你还懂得问,我以为你都忘了。” “小伤嘛。” “根本不小。” “等下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不给。” 利威尔突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搂住了她。凯迪感到重量的侵袭。 “嗯?” “哎呀,走不动了。” “真会撒娇。”凯迪浅浅一笑,也伸出手搂住他的腰,“那我背你吧。” “好啊。” 凯迪把花塞到他的怀里,“你拿着花,我来背你。” 凯迪试图让利威尔到她背上,她可没有在开玩笑。把利威尔逗得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打打闹闹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努努力 希望能再更一章 第54章 王政篇 王政篇的一段预热预告: —————————— 静谧的河流边,一顶华丽的太阳伞下摆着一张白色的餐桌,冰蓝色的流苏垂下圆形的边沿,那些精致美丽的食物有序地排在上面。 一位高贵而神秘的女人,倚在贝壳色的宫廷装饰靠背上,望着对岸来回走动的人物,像在欣赏一副风景图画。 宴会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草坪上,深秋浮动出干涩的绿色涟漪。 细腻的妆容掩盖了岁月的痕迹,她的眼眸深邃,淡棕色卷发垂在白而笔直的颈上。一颗颗精致的祖母绿将她的妆容点缀到极致,发丝,耳垂,胸前。还有无名指环上那颗最璀璨的星辰。 这枚戒指很有名,相传它曾经属于第130代弗利兹王的妻子尼亚王后,那是迄今为止王室 分卷阅读105 家族中唯一一位平民王后。它的名字叫做王后指环,人们都说,王后的指环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 那个男人走路带出的风声是侍卫们的噩梦。穿过湖心的长桥,男人的帽子压得很低,他下巴上的胡茬短而整齐,眼睛下面小的褶皱使他的面相凶狠。虽然他经常会笑,可笑容丝毫不会动摇那份与生俱来的狠恶。 他走向这顶太阳伞,立在近旁,并没有马上说话。 “事情办好了吗?”女人目视前方,开口道。 “我是来复命的。”男人道。 “那孩子死了?” “女人跑了,小孩我杀了。” “女人无所谓,罗德的孙子死了就行。”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没成年就跟女人生孩子,学了他爸的本领。” “罗德的长子已经死了三年,现在他唯一的儿子也死了。就不要再讲死人的坏话了。”男人道。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罗德在哪里?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男人朝花池看了一眼,并未发言。 女人继续说,“那个胆小鬼瑟瑟发抖地躲在哪里?你告诉他,我不会把他怎么样,让他别害怕。”她轻蔑地笑着转了下手上的戒指,光芒锋利闪烁,“没有能力守护巨人之力就退位让贤。其他家族的人都这么想。”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她抬起头看向男人,目光穿过他的身体,“阿克曼。” 肯尼看着她,笑了笑,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他说。 “谁允许你走了。”女人用无可反驳的语调说,“坐下。” “别逗了。”肯尼忍不住笑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你能对我发誓吗?罗德的后代已经全部除掉了。”女人沉住气说。 “……”肯尼静默了几秒,伸手将一个空茶杯倒满,而后一饮而尽。 “告退了。”他说。 女人只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她松开攥紧的手掌,惨白的手心重新充上血色。 她狠狠地呼吸了一番,才得以恢复平静。她朝远处的侍卫举起手。侍卫快步走来。 “把那女孩喊过来。”她的目光飘向对岸宴会的人群。 *** 熟红色的枫叶随风飘下,落在瓷白的茶杯底座上。 凯迪握着宝宝的小手,指了指说道,“这是枫叶,宝宝,好看吗?” “哇!!!!!”孩子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闪了闪,突然哭了起来。 “给我吧。”斯嘉丽伸出双手把她的孩子抱回怀里。 “啊,你别哭。”凯迪在一旁愧疚地比划着。 “没事,他就是这样,哭很正常。”斯嘉丽一边摇晃孩子一边说道。 凯迪捻起叶片放在桌上,把茶杯坐回底座,抬头看向宴会的人群。 不知为何,在这场王室举行的宴会上,到处散布着老弗利兹国王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此时,宴会的焦点——王储杰里·弗利兹王子在一位男性友人的陪伴下,同年轻的女士微笑,交谈。杰里·弗利兹尚未婚配,可他的年纪只有十六岁,大可不必着急。但王后却将此事提上议程,引来许多猜疑。 当今王后莉莉莎,是弗利兹国王年过中旬后的续弦。国王与第一任王后没有子嗣,莉莉莎王后嫁给国王六年后,终于诞下皇子。关于国王的流言在王子出生后才渐渐消失。 这场宴会在希娜境内的行宫中举行,行宫在距离王都15公里的郊外林野,作为王室夏日的避暑胜地,风景十分优美。 这里无疑是凯迪寻找罗德·雷伊斯的好去处。方才,她已经同很多人交谈过,她在对话中不经意流露目的,可雷伊斯的去处似乎还是无人知晓。 人们的回答,甚至让整件事神秘了起来。 “雷伊斯啊,我听说他曾经在玫瑰街的典当行出现过,他现在过得不好。” “据说雷伊斯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在疗伤吧,可怜的男人。” “你为什么打探他,我听说雷伊斯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日子过得极其放荡。” “噢,雷伊斯,那个可怜的好人。他的家人出事前跟我有一些债务往来,一年前,我接到过称是他管家的人的拜访,他还没有忘记处理这些事情。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我希望他现在平安。”…… 直到斯嘉丽唤凯迪过来看看她的孩子,凯迪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凯迪的目光落在斯嘉丽的脸上,她还是同从前一样美丽,只是眉宇之间多了添了几分平静和坚毅。从前她是一只铃叮作响的瓷器,适合远远地瞧着。而现在的她让凯迪想起那些化妆用的白色粉扑,精细可靠,可以握在手里,柔韧而有弹性。 她很喜欢她的孩子,凯迪看着斯嘉丽不禁微微笑着,“你的跟你丈夫现在关系怎么样?”她问。 斯嘉丽叹了口气,“就那样。他一直对我很好,时间久了我也蛮依赖他。你知道的,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但是我现在管着十几个商铺的账目。”接着,她哼起一只小调,又去逗她的孩子。 像一只的蝴蝶飘行而来,玛丽安轻盈地坐在了餐桌边,“嘿嘿。”她对着朋友露出笑脸。 三个姑娘重逢在这里,她们都很开心。斯嘉丽带着哺乳期的孩子,所以她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兴奋地说个不停。 “哎,凯迪,皮埃尔又在呆呆地盯着你看。”玛丽安笑着说。 “他又不是不知道,凯迪不喜欢他。”斯嘉丽的性格 分卷阅读106 依然那么强烈。 “你猜我刚才路过王子身边听到了什么?”玛丽安凑近了对凯迪说。“王子在跟皮埃尔谈论你。” 凯迪一时没反应过来,“皮埃尔在说我吗?” “是杰里王子!他说,王后让他来认识一下利恩小姐,他见了你也觉得很好,可他觉得你年纪太大了,他不喜欢……” “什么!”凯迪激动地把葡萄籽咬碎了。 “别激动~皮埃尔马上说,啊,谢天谢地,我敢说您不会喜欢她的。利恩小姐为人不羁,非常排斥上流社会的行为规则,不会是一个好的人选……” “你确实比王子大很多岁,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吗?”斯嘉丽说道。 凯迪翻了个白眼,“我年轻着呢。” 玛丽安说,“你准备什么结婚,到底有对象了没?” “对女人来说,孩子还是早生为好,不然身体很难恢复的,凯迪。” “……”凯迪憋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大概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瞎说什么。” 是真的。她知道生孩子的原理,凯迪默默想,利威尔身体那么好,问题一定出在自己身上。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利恩小姐,王后有召。请您跟我来。” 凯迪跟着侍卫穿过通往对岸的长桥,湖中倒影摇摆,树声婆娑。 不知为何,她忆起了前日与他分别时的情形。 “利威尔,我要回家去。我决定去调查埃尔文拜托我的事。” “我对太多的事都视而不见了。” “我有点害怕,我是说,如果,我变成了你的敌人怎么办。” 她踏上对岸的草坪,露水沾在脚面。凯迪抬头,阳光从云层中透出点点光亮。 “你永远不会是我的敌人。” 利威尔是这样说的。 信念是一种什么的事物。他们相信同一件事,相信彼此,相信瞬息万变的世间存在永恒。 女人的容貌呈现在凯迪的面前。 那双眼睛,睫毛翘起的角度,眉毛的形状,鼻尖的弧度,嘴唇的颜色,鬓角的高低……这一切与生俱来的特征,震惊了凯迪。 莉莉莎王后看着这个姑娘,笑了笑,友好地说,“凯迪因·利恩,你好。我听说,你是芙莉妲的好朋友,对吗?” 是的,芙莉妲,芙莉妲。 凯迪望着像极了芙莉妲的莉莉莎王后,回答道,“是的,王后。” ——TBC. 第55章 王政篇 “你不用拘束,利恩小姐。”莉莉莎说道。 凯迪被安排坐下,她的心里充满不安。 “我听说你在特罗斯特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王后展开话题,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是的。主要做一些市政工程的建筑。” “很不错。你工作上有趣的事,改天要讲给我听哦。”凯迪的工作,对王后来说是件新奇的事。 莉莉莎招手,侍女端来一个用餐布包着的茶壶。 滚热的褐色液体流淌进茶杯,冒着点点暖气。凯迪看着杯子,心里有些疑惑。 “一种新的饮品,不知道利恩小姐是否喜欢。” 凯迪端起茶杯,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她喝了一小口,“嗯?好甜。” 王后笑了笑,“这是可可,你们小姑娘都喜欢甜的东西吧。” “啊……”凯迪放下了杯子。她始终不敢看着莉莉莎,不仅仅因为紧张。 可王后却一直在端详凯迪,她仿佛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很感兴趣。良久,她慢慢地说道,“芙莉妲如果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 “芙莉妲比我大两岁。”凯迪说道,“再过两天该是她的生日了。”她马上停止了话题,嘴角浮现出一抹悲伤的弧度。 “是啊,芙莉妲诞生在秋天。”王后十分动容地说,她向前倾道,“再多给我讲一些她的事情。” “……”凯迪终于对上莉莉莎的目光,“很像。” “什么?” “她跟您的容貌,真的很像。抱歉,我一直没有办法集中注意,我甚至不敢看着您。”凯迪说。 “那是自然。”莉莉莎说,“她自然会像我。” 凯迪的眉心隆起。 丽丽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如这样,你到我家里来,这样就可以多给我讲一些芙莉妲的事。” “您的家……?” “到我的皇宫来,陪我住一段时间。”莉莉莎解释道,“宫殿里的人我已经看腻了,每天都很无趣。我听说你的绘画技艺也是一流,如果有你的陪伴,给我解闷,日子一定会好很多。”她把手放在凯迪的手上,盯着她,等凯迪的回答。 “这。”凯迪的脑袋嗡地一声,“王后,我,我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特罗斯特的重建还没有完成,很多地方都需要我……”除此之外,埃尔文交给她的任务,她现在不能进宫去。 “王室的召唤就不重要?”莉莉莎放开了她的手。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凯迪感到王后眼中闪过的冰冷。 “有什么工作是比侍奉你的君王更加重要,更加荣耀的?”莉莉继续说。 “……”凯迪闭上了嘴巴。 “你是在拒绝我吗?” “不是的。”凯迪僵硬地答道。 “那就好。”莉莉莎满意地说。 凯迪十分难受,她仿佛感到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收紧。如果再不反抗,她就会被绑住丢进水里,下沉到最深处。 可她没想到,这还不是全部。 “凯迪因·利恩。”王后换上先前友好的语气喊了她的名字,“埃瑞,他似乎跟你有一些小 分卷阅读107 的过节,他先前同我讲过。你跟芙莉妲和埃瑞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不想你们之间徒生间隙。” 凯迪看着莉莉莎,仿佛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埃瑞他也很自责。你就原谅他吧,好不好?”莉莉莎笑着说。 “他……”凯迪强忍着气息。小的过节?别说道歉,埃瑞甚至从没对她解释过。她感到难以理喻。 “我不想原谅他。”凯迪决定遵循内心。 “是么?”王后仍然微笑着。 接着她靠向椅背,拉开距离,说,“那我就直说了。雷伊斯家族作为墙内真正的王,只剩下罗德一人,很不合适。” 凯迪盯着杯子中融化的可可,微弱的条纹蔓延开来,浓稠的色泽令她窒息,仿佛身陷沼泽。 “我知道你的忠心,这样很好。可是你的父亲,和其他一些贵族都在反对罗德。据我所知,他们私下里的一些决定极度蔑视国王的权威。你能明白吗?” “雷伊斯是王。”凯迪没有感情地陈述道。 丽丽莎轻笑道,“你能陪伴芙莉妲成长,是无上荣耀的事情。有人向我汇报过,她很喜欢你,想必你也有尽心尽力地侍奉她。芙莉妲本来会成为真正的女王。” “不是的。”凯迪的嘴唇动了动。 她感到周遭空无一物,她的全部存在都在被疑惑,悲伤和愤恨灼烧。 所有的一切,不是从某个亲近的人口中听到,不是埃瑞,不是父亲,不是芙莉妲。 从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目的不明的人口中得知。从天而降,将她倾覆。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摆出怎么样的表情,她如此地不知所措,狼狈不堪,只感到血气上涌。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 她以为自己同她是亲密无间的伙伴,可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每一次芙莉妲睡在我身边的时候,都跟她同床异梦。 每一次芙莉妲避开我的时候,她都和埃瑞分享着同样的秘密。 每一次父亲对我关上门的时候,他都意欲隐瞒。 他们的对视,他们的语言,他们心照不宣的感应,对事物的想法,所做的决定。都与我无关。 你们是觉得我笨吗?觉得我脆弱不堪?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凯迪感到无知的愤慨,不由得哭了起来。 芙莉妲是要做的女王的人。而凯迪因只是个蠢货。 她被自己气哭。并且越哭越厉害,接着剧烈地喘了起来。 “你…没事吧?”丽丽莎忧心地问道。 凯迪感到伤心,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越是想压抑心中的怒气,就越发委屈气喘。在凯迪的记忆中,只有当她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才会有如此激烈的伤心反应,无法抑制。 可此刻,她就是不能停止哭声。 哗啦,茶杯碎裂在地面,连同凯迪一起,倒在地上。她扶着地面,肩膀剧烈地起伏,泣不成声。 丽丽莎站了起来。侍女们围了过来,吓得目瞪口呆。 “快,把她扶起来。”王后说。 “她怕不是有什么病吧。”一个侍女小声说。 王后瞪了她一眼,亲自俯下身,“你怎么了,利恩小姐。” 她的手刚来到凯迪身边,凯迪就猛地抓住那个莹白的腕子,用力捏着,“王后…对,对不起。看到您,我,我…就不住地想起芙莉妲,伤心过度,以至于如此失态。我有很严重的哮喘,经常会发作。恐怕…恐怕侍奉不了您。” “叫医生来。”丽丽莎临危不乱地说道。 “我有药。在朋友那里。”凯迪气息微弱地指了指对岸,“请允许我,让我走……” “你们扶她过去。”王后下了命令。 凯迪在侍女的陪同下,由王后目送着离开,她由着她们搀着她,度过桥面,回到对岸。 斯嘉丽看到满脸通红,眼泪直流的凯迪着实惊了一跳。 凯迪倒在她身上,抱着她的腰,把手伸进她裙子的口袋里,“快把药给我。”便不由分说地夺了一颗斯嘉丽给孩子准备的糖塞进嘴里。 她们给她倒了水,看着她逐渐平复。正当侍女准备离开的时候,河岸边传来一阵隐隐的骚动。 “好像是王后来了。”斯嘉丽张望道。 凯迪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当着侍女的面,她只能看着斯嘉丽摇了摇头。 丽丽莎的太阳伞移动,越来越近。终于,王后走到她们的餐桌方向。斯嘉丽看了看凯迪,起身行礼。凯迪也想站起来,可她扶着桌子倒在了斯嘉丽的怀里。 “免礼吧,利恩小姐。你好些了吗?”丽丽莎走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觉得好多了。”凯迪看起来依然十分虚弱。她没有预料到王后会跟来,周围的人都看着她,层层叠叠,像被推上最高的悬崖。 王后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可怜的姑娘。你好好休息几日。”她慢慢地说道,“但是,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丽丽莎将自己的胸针摘了下来,摆在凯迪垂下的领角上看了看,尖针穿过凯迪的布料,仿佛扎在她的皮肤上。“你对芙莉妲的感情令我动容,有了这个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我想尽快见到你,知道了吗?” 她把那枚绿宝石花团的胸针给凯迪佩戴好,和善地说道,“你要来哦。” 看着王后的笑容,那无懈可击的表情,凯迪感到浑身发凉,她的目光有种摄人心魄的强度,那个瞬间,她觉得王后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她也终于意识到丽丽莎有着无可摧毁的控制欲。任何人都休想忤逆 分卷阅读108 她。 跟随王后的脚步,人们逐渐散去。凯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的泪痕已经散去,看不出半点羸弱,她的脸泛着健康的红晕。 “凯迪,你要去皇宫了吗?”斯嘉丽忧心忡忡地问。 “死也不去。”她没想到王后如此步步紧逼,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后为难你了吗?”斯嘉丽问。 “我能解决,不用担心我。”凯迪为了安慰斯嘉丽轻轻笑了笑。 哇啊———侍女怀里,斯嘉丽的宝宝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哭了起来,凯迪感到心烦意乱。 这个间隙,一个高大的阴影投射过来,凯迪抬起头。 “利恩小姐。”皮埃尔靠近她,说道,“你愿意跟我走走吗?” 她同意了。与他一同离开了人们的视野,绕过行宫的建筑,来到宽阔的庄园内部。 凯迪捡了一根有点儿粗的树枝,棍子似的拿在手上,兀自走着,踩着脚下的落叶。 “你不跟我说话吗?”单调的散步中,皮埃尔终于问道。 凯迪朝他偏了下脸,说,“你的衣服真好看。” “上次,上次见面你就说我衣服好看。”皮埃尔说。 “是吗?”凯迪说,她开始对自己的敷衍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激动。”皮埃尔说。 “我本来就很容易激动。”凯迪回答,而后加了一句,“哮喘,刚才是因为哮喘。” 砰地一声,她泄愤般用棍子把一颗石头打到树上,力气之大,半点不像个病人。 “王后为难你了吗?”皮埃尔停下了脚步,“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会帮你。” 凯迪没说话,鼻尖却红了。她马上把领子上的胸针摘了下来,放进口袋里。此刻的她多希望有人能帮她,皮埃尔或许可以做到,可她不能接受。 秋风伴着落叶吹乱她的头发。凯迪低下头把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皮埃尔脱下外套将她围住,顺势朝她靠近了一些。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能感觉得到,他很紧张。凯迪的棍子掉在了地上。 “你想做什么?”凯迪问道。 “我想让你知道你可以依靠我。”皮埃尔说。 “谁让你抱我了?”凯迪抬起头,看着他。“让你失望了,我是有困难,但我没有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脆弱。放开我。” 皮埃尔尴尬地放开了凯迪,凯迪却把他的外套自己穿好,确实冷,她不想委屈自己。 “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皮埃尔说。 “那我还该谢谢你趁人之危吗?”凯迪说。 她扭过头继续往前走,原来被比自己高那么多的男人抱在怀里是这样的感觉。刚感受了他人的温度,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尖,她想她的小矮子了。 凯迪重新捡了一根棍子,回过头对皮埃尔说,“散步说话可以,放尊重一点,不然打你了啊。” 皮埃尔笑了。两人沿着庄园的小路一直走,渐渐也聊了一些。她在与皮埃尔的谈话中游走,心情也舒朗了一些。不觉过去很多时间。 庄园大门的西侧是宾客随从的休息区,以及行李马匹的存放地。远远地,一个背斜挎包的年轻人在大路上奋力奔跑。 他长长的背带连着松瘪的挎包,拍打着他的大腿,一荡一荡。 “利恩小姐——利恩小姐——” “恩?”凯迪定睛看了看。是乡下的邮差,是谁在用家里的地址联系她吗?想必十分要紧,凯迪隆起眉心。 邮差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弓着背大口喘气,“信,加急的信件。”他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封递了上来。 凯迪满怀疑惑地接下,暗红色的圆形封缄上有两个字母E.S. 是埃尔文的私人用封缄。 她马上打开读了起来—— 诸多事宜不便叙述,请到王都的据地一叙 地址如下:*** E.S. 凯迪翻了几下,就没了?埃尔文为什么转移到了王都? 从特罗斯特的调查兵团离开至今日已经半月有余,因为一直没有收获所以她并没有联系埃尔文。 不过正好,她现在也有必须,马上,要告诉埃尔文的事。 “皮埃尔,你的马在这儿吗?”凯迪回过头问道。 “在的。” “借给我用。”凯迪说。 “你要去哪里吗?我陪你。” “你还要陪着王子,不是吗?” “是……” “借给我。”凯迪又说。 “好吧……”皮埃尔无奈地说。 他们来到拴马的大院,凯迪摸了摸皮埃尔的马。接着,她把裙子的腰带解开,厚厚的礼服裙摆和衬裙像风琴展开一样被她剥了下来。 “唔。”皮埃尔惊讶地张大眼睛。 “没想到吧,我在衬裙里穿了马裤。”凯迪笑着说。 她跨上马匹,强盗一样夺走了一个男人心爱的宝物。 “实在要紧不得已借用,我会让它在玫瑰街的府上等你。”凯迪说。 “再见。” 凯迪驾马而去,落叶翻飞。 第56章 王政篇 王都清晨的街道上,东边的天空渗出稀薄的晨光,城市从寂静中苏醒。 这里位于王都西市附近,她的面前是一道重兵把守的关卡,再向里走,便是米特拉斯城市的中心,环抱宫城的区域。通常的市民行至这里需要将马匹寄存,步行进入。 凯迪趋马缓缓走到关卡处,拿出身份证明,护卫看后,双手递回。她属于不用下马的那类人。 通关后,街道开始宽阔。凯迪转进一 分卷阅读109 条辅路,在一间朴素的二层居所前停下,信里的地址就是这里。 凯迪从皮埃尔的马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腰部,她有些倦。 “利恩小姐。” 凯迪循声望去——“弗里克斯?”她脱口道。 “埃尔文在上面。”弗里克斯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把马儿交给他。 “你跑累了吧。”弗里克斯专心地看着这匹血统纯正的马儿,“你可真漂亮。” 凯迪抬头看了看这幢房子,窗沿雕着复古的花纹,有些年份的样子。“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家。”弗里克斯说。 “原来你也住在王都!”凯迪说。 “我住在特罗斯特。”弗里克斯纠正道,他低了低头说,“埃尔文…”他似乎有些犹豫,“算了…你见了就知道了,别太惊讶。” “恩?” 凯迪看着弗里克斯转身而去,抬脚踏上阶梯,走进客厅。房子没有任何布置,看得出来已经闲置了很久。她沿室内的楼梯向上走,小小打了个哈欠。 楼上是通常的内廊和居室布局,每一间的门都紧闭着,有一把收起的伞立在其中的一间旁。她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埃尔文。 凯迪被请进房间,清晨淡色的光线中,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憔悴。 埃尔文走向方桌,用一只手端起茶壶,水从壶口流进杯中,他放下茶壶,用一只手端了过来。凯迪看着他,心中升起一种极奇怪的不和谐感。 “坐。”埃尔文来到她的身边,帮她把椅子拉开。 “多谢。”凯迪侧身准备落座,却碰到一只极软的手臂,它轻轻一折在桌角打了个弯。 “…啊!”她突然看见他空无一物的袖管,像被弹开一样退后,靠住了柜子。 “吓到你了吗?真是抱歉。”埃尔文笑了笑,踱到对面独自坐下。 “埃尔文……”过了很久,凯迪终于发出声音,她扶着桌边慢慢坐下,眉心隆成一团,“你还好吗?” “想过很多次会变成这样。”他把仅存的一只手摊开放在桌上,“可真成了现在这样子还是感觉到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早上剃须时留下的伤口。 房间里极静,只能听到凯迪重复的,重重的呼吸声。 “我的小姐,我是个不值得同情的人。”埃尔文笑笑,开解凯迪。 凯迪忧心地看着对面的人,一言不发。 “我还活着,这一点很重要,还不能放过自己,我还得前进。”埃尔文慢慢说,“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因为我冷血,强硬,善于煽动。你知道的吧?像我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总不能信。我让那么多人去赴死,告诉他们这是一件崇高的事…”他把手放在胸前,紧紧按着,“献出心脏,为了人类。” “可我自己却不愿去死。”他的嘴角向上一动,“总是死不成。” “埃尔文。”凯迪不想再听了,“你确实不值得同情,但你也不该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没有人能一直正确。我不想劝你,你们这些着了魔的人也不会听。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回头,谁都可以退缩,唯独你不能……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凯迪说。 埃尔文看着凯迪,“我必须,一直正确,我必须让自己相信这件事。” “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凯迪提高了音量,“你也一早就知道了,雷伊斯家的身份。” “我有相关的情报,但没有证据。”埃尔文说。 “那你也该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被动。”凯迪很生气,主要是对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埃尔文。 “我打算向你阐述我的计划,全部的。” 凯迪的心一沉,“你为什么会在王都。” “我已经派利威尔把艾伦藏在了某处,有人想夺走艾伦,你知道是谁。”埃尔文说。 “埃瑞·波克跟莉莉莎王后是联盟。”凯迪说,“如果调查兵团被迫放弃艾伦。据我所知,埃瑞和王后计划与雷伊斯争夺艾伦的所有权。” “在我没弄清楚他们想用艾伦的力量做什么之前,我不会把艾伦交给任何人。”埃尔文说。 “你打算怎么办?”凯迪说。 “我打算给王换一个脑袋。”埃尔文沉声道。 “……你也要谋反。”凯迪无奈地说,“我总算知道了,调查兵团,埃瑞和王后,贵族政要,你们都想把雷伊斯拉下台。” “准确的说,我是想维护雷伊斯王的统治。但不是罗德,另一个雷伊斯。”埃尔文说。 “雷伊斯家…还有谁?”凯迪皱起了眉。 “希斯特利亚·雷伊斯。”埃尔文说出一个名字,“罗德的私生女,她拥有王族血统,比伪王弗利兹的儿子和各怀鬼胎的贵族政要都更名正言顺,过后我会向你介绍她。三大兵团决定推举她成为人类的女王。”埃尔文说。 凯迪停了片刻,说,“找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做女王真的是负责任的选择吗?还是兵团高层需要一个提线木偶?” 她一口气说道,“经过这些事,我也希望可以结束罗德·雷伊斯的统治,谁也不能认同一位一再逃避责任的君主。可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不能认同你。不论是埃瑞·波克的政治抱负,还是长期负责维护秩序的贵族阶级,都比三大兵团直接插手王政更容易让国家向好的方向发展。” “凯迪。”埃尔文打断了她,“至少我们对需要结束现状这一点没有异议。我并不想涉足权利的斗争,我做这一 分卷阅读110 切的初衷只是不想艾伦被抢走,当我发觉不手握权利就无法达到终点的时候,我只能选择从根本上解决。” 埃尔文继续说,“虽然看起来我像是会牺牲别人成就事业的人,可面对不可避免的革命,我想到的还是怎样降低人数的伤亡,从人民的视角去想,拥护一个民众可以接受的新王。我不知道撼动规则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明天,可我必须让这件事变得正确。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凯迪沉默了,她的手指绞在一起,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她将纠结表现在脸上,她没有必要在埃尔文面前佯装淡定,“你要逼我选择立场吗” “不,凯迪。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埃尔文对她说,他的眼睛如同深渊般令人痛苦。 “我完全插手不了父亲的决定,他从来不跟我谈论任何事。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凯迪摇了摇头,“倒是王后……” “我对你讲这些,只是以防万一。其实我察觉到了。”埃尔文笑了笑,“我过于自私,才把你拉进这滩泥沼。你的父亲将你保护的很好,甚至埃瑞也不愿告诉你实情。另外,如果被利威尔知道我找你来这里,一定会跟我生气。” “你现在不用做任何选择。”埃尔文说,“不过,一旦我们失败了。” 凯迪抬起了头。 “我想拜托你。”埃尔文的语气放缓,“如果我死了。请你保全利威尔、韩吉,还有调查兵团的其他人。我会尽力把责任都担下来,我想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凯迪静静地看着埃尔文,反问道,“为什么不设想一下如果你成功了。那么埃瑞,还有我的父亲,会怎么样?” 埃尔文把手摊开,“那个时候,你就要做出选择了。不论哪一方会赢,拯救失败者,就是你的命运。” “真的非要这样!没有两全的办法吗?”凯迪说。 埃尔文站起身,“你可以想想,或许有,这取决于你。”他走到门旁,用一只手取下挂着的外套,“我没有时间了,接下来是计划的最后阶段,成败在此一举。” “埃尔文…”凯迪起身帮他把衣服穿好,她始终忧心忡忡,“像现在这样被告知一切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糟透了,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你可以原谅始终瞒着你的人了吗?”埃尔文轻轻一笑。 “不,我不原谅他们。你让我感到分裂,痛苦,可我仍然感谢你,比起他们,至少你没有欺骗我。”凯迪说。 他们一同出了门,下楼,弗里克斯被吩咐在此等候,“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待利威尔的消息。” 弗里克斯收到命令,点了点头。 凯迪和埃尔文走在街上,她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或许,我可以试着去说服父亲,不,你需要我去尝试一下吗?如果他们能够接受拥戴新王的计划。”凯迪没有底气,马上又说,“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不会同意三大兵团推举出来的女王。” “我向你坦白不是希望你去做这些。”埃尔文说,“你是我留在手里的底牌,就算是看在利威尔的份上,保护好自己。如果我有幸能从暴风中存活,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全力支持我的改革。” “不要讲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凯迪说,“如果我没有家族,作为个人,我希望你能成功。这么说真是矛盾,你跟你约定,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埃瑞,我的父亲,还有你,谁都不会死。”凯迪说的几乎是一个梦想。 凯迪正想着在哪里跟埃尔文告别,不论如何她还是决定先去见一次自己的父亲。 她与父亲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她必须要面对。 “呜呜呜……墨迪。”此起彼伏的哭声传来,街道的拐角处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围作一团,浓重的气压在空气中蔓延。 “会长,呜呜呜……” “好惨呐,利布斯会长,喉咙都被割开了。” “谁说不是呢。” 几名宪兵端着□□站在当中,凯迪听到一些刺耳的话语,她看了一眼埃尔文,心跳开始加快。 他们越走越近,“听说,是调查兵团干的。” “越来越猖狂了啊,杀人恶魔。”周围的群众吵吵嚷嚷。凯迪感到几杆□□的角度发生了变化,逐渐将他们包围。 终于,埃尔文被宪兵围在了中央。 “调查兵团团长,埃尔文·史密斯。你被逮捕了。”军官模样的宪兵开口道,“调查兵团肆意屠杀百姓,中央已经下达了命令,围剿所有调查兵团的士兵,一个都不留。” “躺在地上的受害者就是证据,如果有谁见到调查兵一定要上报,有赏。”宪兵大声对围观的市民宣布,引来一阵义愤填膺的呼喊。 利布斯会长?凯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嘉丽应该还没有从城郊的宴会中回来,她丈夫的父亲被人杀害了! 墨迪·利布斯的尸体摆在地上,盖着一层白布,他的妻子和女儿跪在侧旁伤心地哭着。听闻宪兵的声音,利布斯的中年妻子突然抬起头,满脸颤抖地看着埃尔文。 她猛地将尸布掀开,“啧。”“哇。”“呕。”周围的人发出声声惊叹。 利布斯铁色的脸长着大口,狰狞可怕,暗红的血迹从脖子到肚子染成一片,致命的刀伤在喉口张开成恐怖的角度。 凯迪感到浑身僵硬,她看着利布斯的妻子,那个曾经温和而富有光彩的中年女人,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埃尔文。她朝利布斯的小女儿走了一步,艾莎,她记得她的名字,她想把手放在她 分卷阅读111 的肩上,稍稍安慰一下她。 “杀人恶魔!”中年女人吼了出来,“看看你部下干的好事,没有你的命令,谁敢这么做!” “利威尔,他杀了我的丈夫!” 凯迪的手突然定住了,她收了回来,瞪大了眼睛。 女人张开五指朝埃尔文扑了过来,被宪兵挡了回去。 “我们会为你丈夫的死讨回公道的。”宪兵朗声道,“到时候该吊死的,该枪毙的都逃不了。” “埃尔文·史密斯。跟我走吧。”他看向埃尔文,埃尔文看向凯迪。 宪兵将埃尔文仅剩的一只手臂绑住,押着他向王都的监狱走去。埃尔文的目光坚毅,丝毫不为所动。 凯迪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只男人的手握住了她突起的手肘,朝人群外拉去。 她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控制倒着走了几步,连忙警觉地转过身,“谁?” 男人露出八角帽底下的圆眼镜。 “夏佐!” “小姐,跟我来。”他依然握着凯迪的手肘,把她带离人群。 “小姐,好久不见。”来到一幢建筑的厅柱前,夏佐放开了她。他穿着风衣,打扮规矩,戴着帽子,腋下夹着一个本子。 “居然在这里见到你。”凯迪说,“没空跟你寒暄了。”她有些着急,“我本来想去见父亲的,你最近见过他吗?” “我刚见过老爷,他很好。”夏佐说道。“你看见这个了吗?”夏佐举起一张很薄的纸,在凯迪眼前。 “这!?” 一张通缉令。 她一把夺下,“为什么?”她匆忙读着,脸上满是慌张。 “我打听过了,他的通缉令是从宪兵本部自己的油印室生产的。中央开始清剿调查兵团的士兵了,今天早上特罗斯特总部的士兵已经全部被关押。现在只有利威尔带着的小队不知去向,所以下了通缉令。”夏佐说道。 “不行,我得去找他。”凯迪迈开了脚步。 “现在调查兵团的团长也被抓了,现在情况紧急,有人想让调查兵团在沉默中消失。我知道你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夏佐说。 “夏佐,你去找父亲,告诉他,先下手为强,看好埃瑞·波克的军队,绝对不能让埃瑞进王城。” “好。” “另外,告诉他……我很抱歉,我想他。”凯迪艰难地说。 夏佐按着帽子跑开。 远处,一个宪兵的手扬起,几片纸张纷扬飘落,利威尔的画像落在地上。 一个马蹄踩在上面,沾上泥水。 凯迪蹲下,从地上捡起,把手按在上面,将他的脸擦擦干净,揣进口袋。 她站了起来,朝宪兵本部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想要营养液,我想要小树苗~啾咪~ 第57章 王政篇 王都宪兵本部的油印室。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手握摇柄,长方木格里,一张张新鲜的通缉传单粘着湿漉漉的油墨,摆在一边。 哐——门被推开弹在墙上。凯迪径直走了过去。 她站在男人身旁观察了片刻,弯下腰把桌子旁边的油墨桶拖了出来。男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分量十足的桶底摩着地面发出闷闷的擦声。她把桶拖到房间高处的一侧,用力推倒了墨桶。 “啊!你做什么——” 乌黑的墨水瞬间冲出桶口,粘稠的猛兽般涌上地面,摊开,像几条蛇一样窜到男人的脚下。 “是谁在部署通缉利威尔的行动?”凯迪踢开油桶,问道。 “你这是干嘛呢?何必啊!”男人大叫着。 “告诉我。” “克拉莫队长。你要怎么样?” “他在哪?” 男人支支吾吾嘟囔着,“二楼,办公室。” 凯迪头也没回地走出油印室,男人心急地跟在她身后,“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咋把油墨全倒了呢?我还怎么印传单?” “终止传单印刷。”凯迪向前走,上了楼梯。 男人扶着把手,像看一只怪物一样目送她上了楼。 楼上的办公室一间接着一间,凯迪快步走着。门上的名牌一个一个闪过…… 「中央第一宪兵对人作战科第二分队——库洛·克拉莫」 凯迪停下,敲了敲门,没等回应便将门推开。 你!? 她几乎是当场愣住了。 那个记忆中一闪而过的面孔是模糊的,可他如雪般白到发光的头发,瘦小的身躯,凯迪一直没能忘记。 一种本能的冷意从内心深处出现,她必须拼命地压抑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 她的脚步沉重,却无比坚定,一步一步来到库洛的面前。 “请你下令撤回通缉利威尔的行动。” 自从进门来,白色头发的男人就一直用一种拒人千里的面孔审视着她。 “我拒绝。”他说。 “你有什么条件?”凯迪与他面对。 “没有。”库洛语速缓慢,“我必须把利威尔绳之以法。” 凯迪开始厌烦,“你的上级是谁,你听谁的命令办事。” 库洛的眼睛一闭一睁,大声说道,“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富家子弟的语气。总认为不论何事都能只手遮天。” 凯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显然,他们是两个相互憎恶的人。 “他杀了我的人,我的部下,好几个。难道不该抓起来吗。”库洛说。 “你们……”凯迪始料未及,“一定是把他逼到了绝境。他才会这样。” 库洛盯着这个女人微微变化的表情,轻轻一笑,“你不相 分卷阅读112 信吗?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凯迪深深呼吸了一番,缓缓抬起下巴,她的目光改变了,带着平静的睥睨,说道,“他杀几个人怎么了?你派了多少人,没有抓到他吗?你永远都抓不到他,你的人死得活该。” 这完全激怒了库洛,他的嘴角咧开,“说得好。这次没有抓住他,是我的过错。技不如人,就是该死。所以,如果我能抓住利威尔,就一定会折磨他,直到他求饶。” 他咬牙切齿地说,“让他极尽所能,痛不欲生,但不管他怎么祈求,我最后还是会杀了他,这是他应得的。” 凯迪的血气上涌到疯狂的地步,用力拍向桌子。 “你还记得我吗?”她问道。 “凯迪因·利恩。”库洛平静地说,“我的记性很好,记得抓过的每一个人。” “奥托镇的村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这群无耻之徒到底出于什么肮脏的目的胆敢□□他们。” 库洛气息平稳地说,“他们触犯了王权,宪兵执行的是合法关押。” 而后,他的语气一转,“既然摆脱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要问,做个聪明人不好吗?你救不了他们,就像你救不了利威尔。” “关押村民的监狱根本没有在政府有过报备,到处都找不到资料。你还说这是合法关押?” 库洛摊开手,不准备继续解释,“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有理由以妨碍公务罪把你逮捕。”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凯迪,目光从上到下,他轻蔑一笑,“真可惜,看来上次的经历没让你吃到什么苦。不然你就不会这么娇艳明媚,大言不惭。” 凯迪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她讨厌他带有男性暗示的恶心目光。 “我不想跟你废话。怎么样才能撤销针对调查兵团的行动。”凯迪说。 同时,她听到背后有一阵越发靠近的脚步。一个穿风衣,戴帽子的高大男人走进库洛的房间。 “你说吧,什么条件都可以,只要你不再追捕利威尔。”凯迪说着。 肯尼·阿克曼瞟了一眼全神贯注盯着库洛的女人。 “阿克曼,能帮我把她赶出去吗?”库洛看见肯尼,指着凯迪说,“我抓过的一个红字头犯人,驻屯司令那边施压放出去的,凯迪因·利恩。” 肯尼正眼瞧了一下凯迪。他把手插进口袋,耸了耸肩,对库洛说,“听说你手上的差事办砸了。” 库洛咬了咬牙,“没有。” “死鸭子嘴硬。”肯尼说,“让给我吧,把利威尔交给我来抓。大爷来展示一下什么叫实力。” “不可能。”库洛坚决地说。 凯迪抬起头不解地望着肯尼,“……你是什么人?” “克拉莫,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利威尔,必须由我处置。”肯尼正言道。 库洛站了起来,把手里的资料摔在桌上,“想都别想,这个利威尔何德何能!上午是报社找我麻烦,现在是你们两,一整天都不安宁。” “一句话,让不让。”肯尼的手腕在风衣的口袋里动了动。 “不让。”库洛说,不知何种原因,他显得很愤恨。 肯尼的头偏向凯迪,眼角的冷光闪烁,“小姐,麻烦你转个身,面对墙。” “为何?”凯迪问道。 库洛一直在连续不断地说着什么,好似咒骂,凯迪并听不见,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闯进房间的高大男人身上。 这种寒冷如冰,凌冽如刃的气场,她曾经见过。 “我只数三下,不转过去就没有机会咯。”肯尼笑了笑。 潜意识里的凯迪已经打定主意直面他,因此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没有丝毫的动作。 “三,二,一。” 砰——!! 库洛倒在了肯尼的枪口下。 凯迪眼睁睁看见一个活蹦乱跳,暴跳如雷的人,脑子爆开的一瞬间。 红色的血液溅射在她脸上。她感到刺眼,辛辣。枪的巨响在她脑袋里回荡,那一幕过于真实,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脑门也开了个口子,子弹快速穿过,世界一片空白。 “哈啊。”凯迪伸手抹了抹脸上芝麻碎屑般的血点,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 她完完全全被一种精神的力量制服,她被吓住了。 门外有人闻声询问,肯尼毫不焦虑地踱步到门口,押开门,“没事儿,枪走火了。”他轻轻将门磕上,扭过头来蹲下,观察地看着地上库洛的尸体,全程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凯迪突然朝门的方向冲了过去。逃离危险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 她自然没有得逞。肯尼起身一个伸手便将她捞了回来,狠狠摔回办公桌旁。 凯迪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干净的掷地声。几秒之后她才从头昏目眩中缓过来,摇摇晃晃撑起身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她的身旁,库洛残破的头颅冒着鲜血,地面上的血迹逐渐扩大,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寒而栗。 “为了亲自去杀了利威尔啊。”肯尼回答道。 凯迪的脚浸在血水里,已经感觉到了穿透鞋面的潮湿。可她似乎动不了,疼痛和恐惧将她摄住。 这时,肯尼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物什上。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他蹲下来,把从凯迪身上掉出来的胸针,摆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王后给我的。”凯迪靠着落地桌的一侧,微微喘气,如实回答。 “你知道吗?”肯尼低下了头,凯迪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帮这个女蜘蛛杀了多少 分卷阅读113 人。” 他的眼睛从帽子下方逐渐显露,空气凝结成冰,“她要你帮她做什么?” 他咬着牙齿,“她还没有沦落到在意利威尔那小子的地步吧?”肯尼凶狠了起来。他瞬时就怀疑到对自己家族不利的一方。 没有防备,他有力的手掌掐住凯迪的脖子,“说,你接近利威尔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被某种没有感情的器械扼住喉咙,他的手心没有温度。 凯迪无法思考,气管里被迫发出无助的咳咳声。 抛却理智,直觉占领全部。 “我爱他…他是我男人。”凯迪挤出几个字。 “是吗?凯迪因·利恩。” 对于这个名字,肯尼可以回忆的部分很多。她很好认,总是跟芙莉妲小姐待在一起,跟大家长得都不一样。 很小的时候,通过芙莉妲,她试着找过几次他。肯尼有意躲过了。直到后来,她回过头来扫视人群的目光,不再有停留。直到她忘记那段过往。 直到现在再见到她,以这样的方式。 “你知道,我是谁吗?”肯尼沉下声问。 “不知道…”她就快要窒息。 “你爱他什么?”平静的肯尼突然有些生气,“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女人会看上我们这种阴沟里的垃圾?” “利威尔就不会问这种问题!”凯迪几乎是喊了出来。 不知为何,肯尼却更加用力地碾压她的气管。 他靠近她的耳朵,“我无比讨厌那个母蜘蛛,厌恶,恶心。你懂吗?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你。” 肯尼松了手掌,抄起□□。 凯迪终于呼吸到氧气,她的肺部灼烧一般疼痛,不禁弯下腰。可下一秒,肯尼就用坚硬的枪口顶住她的太阳穴。 “你爱他?嗯?你愿意为他死吗?我现在就去宰了他,除非我先杀了你。你愿意吗?” 凯迪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她的眼睛长得很大,泪水止不住得流,却极其安静。那一刻,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当她真正意识到下一秒或许就是永远的终结。她冷静了下来。 “不要…”她说。 “你不愿意为他去死吗?” “不要杀我……我还想去见他,我还想去救他。”她静静地流泪,“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想去救他。” 接着,肯尼放开了凯迪,他根本不想杀她。他想出了一个主意,站了起来,把枪扔在凯迪脚下。 “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待在这儿吧。” 说着,他去打开门,朝外喊道,“杀人了啊,一个女人打死了克拉莫。” 凯迪在震惊与错愕中爬了起来,冲动下她把□□踢得远远的,直接滑出了门外。 “不是我干的。”她弱弱地说。 门外的跑步而来的脚声越来越近,她向后退到窗口,打开了窗户。凯迪爬上窗台,扶着窗框,室外的冷空气吹在她的脸上,身上的血迹让她觉得寒冷。 肯尼看着她,没做什么。 闻声而来的宪兵冲进克拉莫队长办公室的一刻,只看见一团影子从窗外落下的瞬间。 接着是外面,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凯迪从二层的窗户跳了出去,她凭着绝不能再一次含冤入狱的决心,拖着受伤的膝盖,一瘸一拐地从宪兵楼的拐角处逃走。 她的身后,凄厉的哨声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得到命令追捕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凯迪转进小巷,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城市道路中。 宪兵本部的大楼里。中央第一宪兵对人作战科一分队队长肯尼·阿克曼,来到最高指挥官的面前,受命成为新的,清剿调查兵团的负责人。 第58章 王政篇 巷子尽头的光亮像是摇晃不停的灯光,越来越近。 不知跑了多久,凯迪的脚步越发沉重,但她似乎已经逃离了宪兵的视线。她慢了下来,冷空气不断凝结,身上的血让她感到寒冷。 她扶着墙,弓下腰大口地喘气。她的头发和手粘上的血凝固成薄薄的一层皮。 她怔怔地看着,跟水彩干在手上没有区别,她想。 走出昏暗的巷子,迎面是开阔的宫墙,用一种特殊的碎石砌筑而成。她才想清自己逃跑的方向。她靠着宫墙行走,尽量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她的心跳的很快,有种劫后余生的恐慌。 转过宫墙的一角,她探出脑袋打望。 一声尖利的哨声突然袭来。 宪兵一路追踪至此,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 凯迪迫不得已又一次迈开脚步,可她真的再也跑不动了。她被自己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宪兵围了上来。凯迪努力让自己打颤的腿立起来,踉跄着站立起来。 接着,她的双手被一条粗绳绑住,紧紧缠绕了几圈。 “放开我!你们居然敢!”凯迪挣扎着向后退,可身后也是面无表情的宪兵,铜墙铁壁。 叮铃~叮铃~叮铃~马车的铃铛 哒~哒~哒~一辆装饰尊贵的马车缓缓靠近。 几句耳语过后,宪兵队长将凯迪向后一拖,让开道路。他命令部下站好,士兵全部毕恭毕敬,极安静地注视着那辆马车经过。 叮铃~叮铃~叮铃~ 哒~哒~哒~ 凯迪屏住呼吸观察着——那个图案,长长的獠牙,如刺一般的鬃毛……深绿色的族徽。时间也对得上,那里面坐的莫不是…… “王后殿下。”凯迪喊了一声。 宪兵队长凛了她一眼。凯迪向前冲,在绳子的限制下,奋力向前迈步,“王后。是我,凯迪因·利恩。我是来找您的!” 分卷阅读114 宪兵将她拉了回来,几乎把她拖倒。 “王后殿下!” 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随行的侍卫走了过来,向宪兵队长了解情况。 “这位女士杀害了一名宪兵士官。” “请告诉王后,我是凯迪因·利恩。我没有杀人。”凯迪急忙说道。 侍卫折回马车,良久,凯迪都没有等到任何反应。马车中静悄悄的,她的希望全部压在上面,内心煎熬难耐。 马车终于前后晃了几下,门被打开。 莉莉莎王后从上面走下来,款步而来。她身着紫色的流光华服,厚重的裙摆像撑开的伞,她端庄同时又摇曳多姿。肩上披着奶白色的皮毛,帽子边缘垂下的黑色面纱将她的面容描绘得越发神秘,散发着至高无上的雍容。 凯迪的声音哑在嗓子里,她被王后举止仪容中分寸得当的权利感所征服。 宪兵全都低下了头,没人敢看着她。 王后靠近了一些,她面对凯迪,弯起的手指抬到鼻尖点了一下。 凯迪感到窘迫,不论如何,她从未以这样不修边幅到狼狈的模样示人。不论何时,她都会将自己整理成为足够有尊严的样子。那些血和污渍像是黏在一座精美铜像上的黑色痕迹。 在这样高贵的女士面前,凯迪感到耻辱。 “王后,请原谅我打扰您回宫路上的清净。这名女士持枪冲进宪兵本部杀害了我们的士官,我们需要将她带回伏法。” “王后,不是我干的。请您相信我。”凯迪说道。 莉莉莎似乎没有听到凯迪的话,她宪兵问,“是谁死了?” “是…克拉莫队长。”宪兵回道。 莉莉莎的嘴角轻轻一浮,“库洛。”她居然轻蔑地笑了一下。 “她。”莉莉莎说道,“由我来审问。” “王后,这恐怕不妥。”宪兵依然十分恭敬。 “带她进宫。”说完,莉莉莎朝马车走去。 宪兵没有办法,只好让开道路。 王后的侍卫走过来夺走捆住凯迪的绳子,凯迪被人牵着跟在王后的马车后面。 长长的队伍行进王宫的侧门,周身的色彩发生了变化,所有景色好似经过抛光一样,阳光也提亮了几个度。 他们走在花园的大道上,远处,树林的那一边,隐约可以看见那幢雄伟的宫殿,纯白色,像是坐落在云端。 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座偏殿的院子外,里面花草丛生,一瞬间凯迪以为来到了夏天。 侍卫散去,只留下两名侍女。 王后走出马车,凯迪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现在没人牵着凯迪了,她想跟上王后,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年女人拦下。 “我累了。”王后说道,“带这位小姐去后面吧。” “王…”凯迪想说什么,可那老宫女一把将她扯住。 她用一双粗而大的手把她的绳子解开。眼看王后越走越远,“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对王后讲。”凯迪忙说。 “就现在这个样子吗?”老宫女的嗓音充满威严,“你是哪家的小姐?你的母亲没有教过你礼貌吗?” 凯迪看了看自己。 “王后要午休。”宫女说,“你随我来收拾一下。” 凯迪跟着宫女来到后院的寝室。这里亮丽论绝,任何物件都装饰有明快的彩绘,以白色和天蓝色为主。 一张制作考究的楠木大床,织花蚕丝搭配鹅绒床垫,白木金边的化妆台,贝壳饰品,水晶风铃。她的目光沿着雕刻流畅的侍女装饰柱向上看,设计巧妙,刻工精髓,侍女的秀发丝丝可见,组成柱子的顶端,优雅地支撑着这座宫殿。 “请您沐浴,小姐。”老宫女拉开一片珍珠幕帘,她将一件干净裙子放在浴池旁,便退出了房间。 凯迪脱下鞋子,走到浴池旁,水汽蒸了上来。她脱下带血的衣物,露出肩膀,背部,腰身,腿,将脏衣服往旁边一扔。 然后又马上小跑着过去把摊在地上的上衣翻过来,从里面摸出那张纸,才回到浴池边上,滑了进去。 凯迪坐在浴池中,把利威尔的通缉令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他不会有事的,她安慰自己。 洗过澡,凯迪穿上宫女事先准备的衣物。她为自己系上带子,心中升起一团异样的感觉。 这件衣服……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把那张纸折好放进新的口袋里,掀开珍珠幕帘,走出浴室。 凯迪穿着这件淡黄色的裙子,柔软的布料贴着她的皮肤。像被拥抱着的感觉。 她散着头发,走在后院的廊子中,显得温柔可人。她看见老宫女的身影,立马喊了一声,“啊,女士……不,请问,王后现在在哪里,可以拜托您带我去见她吗?” “你只需在这里等王后唤你便是了。”她走了过来,把凯迪推进屋中。 “我真的有要紧的事。”凯迪心里焦急,可这里的一切都促使她变得缓慢。 “你在这里等一会,不要急躁。淑女从来不会露出焦急的表情。”老宫女引凯迪坐下,以极为优雅的步伐走到桌前,点燃香炉中的香料。 “拜托您了,让我去见王后吧。”凯迪哀求道。 “一刻钟过后我再来找你。”老宫女板着脸说。 凯迪看着她缓缓消失的背影,无奈地坐在床边。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不知怎的,竟陷入无边的回忆,像是一滴温热的解药流进心口,无限深邃,又甜蜜柔软。 两分钟后,她便倒在床边,睡着了。 她都做了哪些梦,陷了多久,很难得知。可她是被一副场景惊醒的——芙莉妲自上而下握着 分卷阅读115 利威尔的手,她的身后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我给你自由。”芙莉妲说。 凯迪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立马对上了天花板上的一副壁画,一杆残破的天平,和一个哭泣的女人。 凯迪从床上爬起来,跑出房间,一路朝大殿跑去。仿佛逃离一个幻境。 直到她又看见老宫女的身影。 “王后要见你,跟我来。” 凯迪快步跟上,宫殿的花园里,一切照旧平静而美丽。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才发觉已经是第二天。 不得不说,经过一晚的休息,虽然膝盖的疼痛仍然不减,但她现在精神好了许多,只是有些饿。 她在一片池塘前见到了王后,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悬桥下的水面。 “王后殿下,早上好。”凯迪走过去,说道。 “利恩小姐,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莉莉莎向前走,凯迪小心地跟在后面。 “已经好多了,王后殿下。”凯迪说道。 她们走在一座建在水面上的曲折悬廊中,王后扫视过周围,“我宫里的画师总无法将这花园的美丽描绘完整。” 廊子的中央,坐着一位画家,胡子花白,手脚缓慢,面对着一块画板。 “利恩小姐,请你为我画一幅画吧。”王后在画家对面五米远的地方坐下,“画我。” 年迈的宫廷画家退到一旁,手里握着的画笔微微颤动。凯迪走上前,将画布揭下来,交到画家的手中。画家感激地看了看她,低下了头。 有人重新绷好新的画布,凯迪坐了下来,面对着空无一物的画面。 “我的人像,画的不是很好,请您见谅。”凯迪从画箱里抽出木板,打直腰,手握画刀开始调色。 她一边动作一边观察对面的女人,她的身形,面容,光的角度,颜色的浓淡。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从表到里,她的动作,她的情绪。 “王后,您看起来很悲伤。”凯迪说。 莉莉莎用手扶了下太阳穴,淡淡一笑,“是吗?” “是的。”凯迪说。 之后,她们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凯迪没再说话,她很久没有像这样安静地作画了,很快,她的心情因为这项举动,渐渐恢复平静。 “好像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王后单手扶额,慵懒地坐着,看着凯迪,“跟你口袋里珍藏的东西有关吗?” 凯迪用手去摸,她放在口袋里的通缉传单不见了,她定了定神继续作画。 “那个宪兵不是我杀的。”凯迪说。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莉莉莎回答。 “我想请求您传令不要继续追捕利威尔了……”凯迪说着,继续铺着画布上的颜色,仿佛在讲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嗯。可以。”莉莉莎说。 凯迪不禁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莉莉莎道,“年轻的爱人。” 凯迪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出白色,王后随口答应着她,却没有任何行动,她又开始焦急了。 莉莉莎看向远处那座白色的宫殿,悠然道,“不要陷得太深……你知道吗?不爱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瞬间,他还在那里,只是他的光芒会变得暗淡。” 凯迪闭着嘴巴,抑制自己想说话的冲动,一点一点将自己交给面前的画布。 “利恩小姐,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的荣幸,王后殿下。” 水波晕开,天上的云聚了又散。 “我这一生,最为灰暗的岁月莫过于生下芙莉妲的时候。” 凯迪知道自己穿的是芙莉妲的裙子,她早就看到了,这件淡黄色的裙子胸口的地方,淡淡的一块颜料痕迹。那是凯迪亲手戳上去的,芙莉妲在她画画的时候喂她吃点心,她一不小心…… 很小一个点,常人发觉不了,可她却知道。 “罗德·雷伊斯,他的特长就是让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莉莉莎轻蔑一笑,“你一定想不到即使是他,也有过英俊的青年岁月。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他人高马大的,笑起来既潇洒又热情,我们都喜欢他,没有姑娘能拒绝他。” “那时的他只钟情于我一人,我不觉得跟他偷偷摸摸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因为我爱他。” 凯迪描绘着眼前的画面,从天空到水面。 “他告诉我,只要看着我他就能得到所有的幸福。可是我,好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瞒着父亲参加了那一年的春季狩猎,跟他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我们极尽欢爱……他是那么爱我。”莉莉莎轻描淡写地说。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罗德知道了,他很开心。他说他会禀明父亲,尽快跟我结婚。可是我等啊等,他都没有来,直到再也瞒不过家人,我从家里逃走了。” “我去找了罗德,他见到我后十分自责。他抱着我哭,一整夜,都在责备自己。他把这枚戒指送给了我。”莉莉莎摸了摸她手指上的绿宝石。 “他对我说——莉莉莎,我要告诉你,我是墙壁内的王,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祈求你的原谅,我不能娶你。” 凯迪一直在反复描绘深浅不一配景,迟迟无法动笔勾勒人物的轮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一遍跟他说——你起来吧,你起来吧。我感到伤心,可惶恐蒙蔽了我,我只能麻木地叫他起来。” “可他就是不肯起来。”莉莉莎长叹一声,“他跪着,用那种我现在还记得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莉莉莎 分卷阅读116 ,你不能嫁给我,但是你可以嫁给弗里兹,弗里兹是明面上的国王,你可以得到一切在我这里期望的东西,甚至更多。我怕有一天,弗里兹会脱离我的控制,到时候,我,我的家族,都会受到威胁。我求求你,只有你嫁给他,在他身边帮助我,我才能放心……我们的孩子,你生下来,我会抚养他成人,将来作为我的第一继承人。我发誓,你嫁给弗里兹,我来保护我们的孩子。” 凯迪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看着莉莉莎,嘴唇惊讶地微微张开。 莉莉莎转过头,淡然地说,“你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凯迪垂下眼,默默地抬起手,继续作画。 “我按照罗德要求的一切去做了,生下一个女儿,与丧偶的弗里兹王结婚。”王后说完,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但是他却没有保护好芙莉妲。” 莉莉莎揉了揉鬓边,“不记得在哪个瞬间,我发觉自己的爱早已经破灭。我开始用尽全力排除压制我的人,等待埃瑞稳固自己的势力。我不愿再受人摆布。” “利恩小姐。”王后说。 “我希望你能协助埃瑞,说服你的父亲,安抚调查兵,我不想让埃瑞和你,还有芙莉妲之间生出间隙。这个世界终究会向好的地方发展,第一件事就是要取代雷伊斯的统治。你以为如何?” “王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凯迪说道。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我除掉了一切阻碍我的人,罗德所有的私生子,雷伊斯家已经没有可以继承的后代。” 凯迪皱起眉,脱口说道,“为了你的目的,你究竟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可是突然,她哽住了——利威尔杀几个人怎么了?她记起自己对库洛·克拉莫这样说过。 王后漠然地看了过来,“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何足挂齿,不是吗?” 凯迪握着笔,收回目光,在画布上留下凄厉的一笔。 莉莉莎换了一个姿势,严厉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注定的角色,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人。昨天你那个样子,你自己看得到吗?如果不是你自己屈尊降贵到那些不该去的地方,插手不该亲自动手的事,你也不会被人羞辱。” “看在你的份上,我会让他活着。但新的政府没有调查兵团的位置。”莉莉莎说道。 “外面……”凯迪难以置信,“调查兵团在墙外为了探索人类的出路,为了保护人类最后的希望身先士卒。或许你们追求的未来不一样,但你也不可以将他们弃之不顾,我无法做到对他们的牺牲视而不见。” “那些士兵。”莉莉莎提高音量,“冲在前线的人,我感激他们,但也仅此而已,这就是他们的位置,那个时代结束了。为了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我会牺牲一切。即使这座城里的人全都死去,我也不为所动。” “利恩小姐,你一定懂……有的人,会铭刻在高堂庙宇,永不磨灭,而有的人,注定会化为灰烬,毫无意义。我知道怎样做是正确的,而蝼蚁们无法理解,我认为你可以理解……那些遥远崇高的理想。” 有那么一瞬间,凯迪的心飘向了天空的顶端,空荡荡的,无比轻盈。 但是最后,她的画笔将她拉回了大地。 “莉莉莎王后。”凯迪端详着画中的人物,开口道,“你知道吗?芙莉妲,她跟你一点都不一样。” 凯迪看着画中的面孔,她亲爱的芙莉妲,脑海里突然涌起那种凝望太阳的刺痛感。 坐在这里,握着心爱的画笔,闻着香甜的空气,花草很好,风也清新,这一切都太过容易了。像是泡在温水里,慢慢深陷其中,很舒服。 可她的手,却引领她绘出了截然相反的景象,那种刺痛她的感觉,望着太阳的时候,让她落泪,引她警醒的痛苦。 那种圆满的形状,强烈的力量,普照大地的温柔,燃烧的,剧烈的,身处苦难,坚决不息的,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将这里化为灰烬。 什么都不去感受,随波逐流,听从王后的安排会很容易。可她追逐的从来不是什么干净,安全的温柔乡。她一直喜欢看着的地方……令她疼痛又无法自拔的地方。 凯迪放下画笔,心中无比敞亮,“芙莉妲,跟你最不同的地方,是她的人民都愿意爱她。” 同时,凯迪想起了埃尔文,那个金发混蛋,那个各方面都刺痛她的存在。 “王后殿下。我来这里之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希望结束罗德·雷伊斯的统治,我觉得,比起你,他应该会成功。” 凯迪继续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我族先人流传的一句古语,我把这句话送给您。另外,还想告诉您一件事,雷伊斯的后代似乎还幸存了一个女孩,恐怕您的计划还不够完美。杀人这种事如果没有亲眼确认,确实很容易出现疏漏,您说是吗?” 王后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凯迪,她的身体笔直,嘴唇动了。 “罗德的孩子,还有谁?” “我并不认识,所以没法回答您。” 她们看着对方,忽然,钟声响起。 浑厚的巨响从白色的宫殿传来,一声一声,像是沉痛的吼声。王后警觉地望向钟楼,突如其来的王宫钟声,绝不是好的预兆。 凯迪站了起来,她听见花园外不远的地方,骚动的声音逐渐扩散,似乎发生了混乱。 紧接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跑了过来,王后看着他靠近,表情甚是严峻。 分卷阅读117 “王后殿下,前朝…前朝倾覆了!皮克西斯假传巨人来袭的情报,逼得朝堂大乱,扎克雷总统趁机挟持了陛下,他们,他们说陛下不是真正的国王……陛下已经放弃了,王后殿下,该怎么办呐!”侍卫越说越慌乱,大滴的汗珠滚了下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莉莉莎她闭上双眼深呼吸,然后镇定地对侍卫说,“越快越好,叫埃瑞·波克来。” 凯迪趁机向后退了一步,可王后立刻识破了她的意图,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去哪里!” 她拉起凯迪,开始快步走向池塘的另一端,凯迪被迫跟着她,王后挺括的布料随着步伐快速摩擦,波光粼粼的水面剧烈晃动。 可走到一半,凯迪忽然发觉这一切很可笑,她开始蓄力,她发觉自己不是挣脱不了这个女人。 她甩开了莉莉莎的手,啪嗒——很清脆。 “你到底想做什么!”凯迪不再走了。 莉莉莎回过头瞪着她。 “你已经,不是王后了。”凯迪说道。 莉莉莎一个晃动,伸手便要打她。凯迪躲开了,很轻易。 “你从这里走出去也会被看成我的党羽,你逃不了的。”莉莉莎恶狠狠地说。 “我只知道待在这儿的下场会更糟。”凯迪说。 “你走吧,你自以为能走出这个门吗?”莉莉莎道。 凯迪看了看身后,她已经不再紧张。“我不是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如果你害怕我倒是可以暂时陪着你。”她现在很冷静。 “昨日我在河边没有跟你说吗,我希望你来陪我,你还要我怎么样!”莉莉莎说得很艰难。 她无懈可击的面具正在破裂,凯迪看得见。 “我知道了。走吧,现在是去哪?” “去我的寝宫。” “你有什么打算吗?”凯迪问道。 “埃瑞会来处理这些狂妄的叛徒!”莉莉莎坚信着。 凯迪不再多言。不断有宫女携带物品奔跑向后宫的出口,她们平日里忌惮莉莉莎,此刻也试图绕开她的视线。 凯迪陪同莉莉莎走到王后的寝殿,迎面走来一位壮与常人两倍的骑士,他的身后是莉莉莎的儿子,前一日还身居王储之位的杰里·弗里兹。 “母亲…”杰里看到莉莉莎立刻拜倒在她的脚下。 “噢,杰里。”莉莉莎拥住他的头,用力抚摸着他。她让杰里站了起来,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已经比母亲还要高了。 “母亲,我该怎么办?”杰里皱着眉,眼眶湿润,“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助父亲。” 莉莉莎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深深地望着他,开口喊道,“亚历山大男爵!我命令你护送王子出城,带上足够余生的财物,天涯海角,保他一世安全。你能够做到吗?” 亚历山大单膝跪地,应答道,“王后殿下。我以性命发誓,一定不辱使命。” “母亲!”杰里哭了出来,“父亲该怎么办?我不能逃走,你一直教育我将来做一个好的国王,我哪里做得不好他们要这样对我们?我不能就这样逃走……” 莉莉莎背过脸去,不让她失控的表情示与人前,“亚历山大,带他走。” “母亲……”杰里·弗里兹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望着莉莉莎的后背,“请您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他们…都说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莉莉莎的手臂颤了一下,她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杰里,用她的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将他的额头拉下来吻了上去。 “杰里,你是我的孩子。不论未来怎样,你要记住,我爱你。” 杰里哽咽着,紧紧握着拳头。 莉莉莎垂下手臂,仿佛再也没有力气,她低下头挥了挥手,“亚历山大。” “遵命。”强壮的骑士将杰里·弗里兹拉走,杰里依依不舍地看着这里。 一个少年从今天起,离开了自己的家。 凯迪目睹了这场诀别,心中满是惆怅。莉莉莎独自向前走去,似乎忘了凯迪。 凯迪主动跟了上去,光线变暗,她来到了莉莉莎的寝宫。 莉莉莎安静地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一处。凯迪走到窗边,此时她站在高处,可以看见对面皇宫的大道上,许多黑点簌簌移动,士兵已经占领了宫城。 “他们冲进这里以后,你会怎么样?”凯迪问莉莉莎,“你真的不打算走吗?” 莉莉莎倔强地偏过头,“这里是我的家,谁都不能赶我走。” 空气降到了冰点,凯迪觉得她必须做些什么,她的忍耐到了限度。 “埃瑞·波克不会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怀念芙莉妲,他的志向从来都与你不同。”凯迪说道。 莉莉莎依然摆出一副决绝的态度。可凯迪知道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然她不会遣自己的儿子离开。 莉莉莎的心如磐石,她早已抛却畏惧,不会退缩,她还在思考如何脱困——「现在还有利恩在手上,不能放她走。除此之外,如果没有埃瑞,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谁……还有谁……」 那个人的脚步很轻,凯迪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咚地一声靠在了房间的门上,他垂着头,帽子遮住大半的脸庞。 那个男人弓着背重重靠在打开的门上,他的胸前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污迹,经历了昨天,凯迪已经能一眼判断出,是血无误。 肯尼·阿克曼缓缓抬起头,从帽子底下露出双眼。 凯迪的皮肉立刻跳了起来。是他!?她吓得不轻,马上站了起来。 可肯尼却笑了,“呵。”他 分卷阅读118 的目光闪了一下,步伐有些不稳,走进房内。 很明显,他受伤了。他自顾自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让自己的背和头都靠住墙,两条腿朝前伸着,双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 “莉莉莎。”他开口道,“趁他们还没开始处理后宫的事,你快走吧。” 莉莉莎定睛看着肯尼,震动中带有一些惊喜,“我不会走的。”她说。 “喂,那边的小姑娘。” 凯迪僵硬地望向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他的气息不稳,“从楼下厨房的后门走,没人会拦着你。” 凯迪愣了三秒钟,迈开脚便往门口走。 可她最终还是停下了,鬼使神差地,她又回过头来,“你真的不走吗?” 她看向坐在床边的莉莉莎,她的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吧?” 那张面孔也看着凯迪,有那么一瞬,凯迪觉得她差点就站起来了。 可肯尼已经来到了凯迪的身边,打断了她们的对视,他用一只手把她转过去。 现在,凯迪面向的是一扇打开的门,肯尼靠近她,她感到那种冰冷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知道她有多恶毒。你不该同情她。你不该面对这些。”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你不是,还要去找他吗?” 凯迪的灵魂被击中了。 “去吧,去他的身边。不要回头,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蒙蔽。” 凯迪迈出脚,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开始奔跑。 是啊,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她爱的芙莉妲已经逝去。莉莉莎不过是一个连芙莉妲自己都素未谋面的生母。 比这一切都重要的是她还能抓得住的人。 凯迪只记得接下来的自己一直都在奔跑。 她跑出寝宫,沿着小路跑到正殿,穿过对称的连廊,跑进正殿的厅堂。 她抬起头,被面前的景象定住了双眼——极其幽深的长廊两侧,吊顶上,画满了极赋寓意的壁画,那些变化的色彩,眼花缭乱,她来不及解读其中叙述的故事,她不断向前跑,奔跑在历史的长廊里。 没有人可以日复一日住在这里吧?她想。 白色的阳光从屋顶直射进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置身天堂,感觉不到时间。 等她终于冲出宫殿,忽然回头,那座白色的建筑,完完全全在她面前展现出舒朗大气的立面,浑然天成地屹立在天地之间,安详地注视着一切。 她感到震撼,只能驻足不前。 一个穿着随便,散着头发的老头走了过来,他颤颤巍巍,一级一级走上台阶,走得那么认真。 “吃过饭了吗,小姐。”他问。 “……没有。”凯迪感到奇怪。 “要好好吃饭啊。”他说。 弗里兹王背着手走进宫殿,抬起头欣赏周身的壁画,他走走停停,沿着历史的甬道,越走越深,逐渐消融。 有的人生来幸福,有的人长夜漫漫。凯迪揉了揉眼睛,有的人,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第59章 王政篇 肯尼·阿克曼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不论对方是□□,亦或是王后。 站在皇宫山坡的梧桐树下,穿过层层树影可以看到那座纯白色的宫殿。 不过这会儿,躺在树荫下的人扣着帽子,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他什么也看不见。 是乌利带肯尼来到这里的,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进入皇宫。这可是宫殿,他在想。 肯尼见到了国王,他高高在上,坐在偌大的宫殿里。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以后,不免觉得滑稽。只是乌利对弗里兹王很恭敬,乌利·雷伊斯总是这样,尊重任何人,有时肯尼觉得乌利可以听到很多他听不到的声音,他疑惑为何一个人可以拥有如此宽阔的胸襟,像是无边的天空。 肯尼吹着风,树叶沙沙作响,他胡思乱想着,浑然不觉这是他不甚熟悉的地方。 突然,他感到脚踝的位置一紧,瞬时间他紧绷起身体,弹坐起来,一脚准备踹过去。 然而……他愣住了。 他的帽子掉在地上,脚踝被人握住,膝盖还保持着要蹬出的姿势。 一个年级很轻的女人抓住他的脚裸,用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阿克曼吗?那个传说中的武侍家族的后裔。” 她穿着素衣,脸庞白净,没有化妆却充满光彩。 肯尼马上收回腿,把脚放在自己的领地上,他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谁,他感到窘迫,并且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那女人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的语气充满与她年龄匹配的威严,像是清脆的敲击声,什么东西打在骨头上。 肯尼不说话,用眼神与她博弈。她的瞳孔是盛夏中树叶最深的颜色,浓烈得可以沁出汁液。肯尼看得见那双眼睛,那里带着想要一切的野望。 多少都不会够,永远都无法满足,她的眼睛告诉他,他们是同样的野心家。 地上发出一连串树枝折断的声响,肯尼扭过头去看,树干的背后,有人在靠近。 “嘘…”年轻女人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她狡黠一笑,好看的嘴唇微微翘起。 她站起来,弓着腰向后退,树枝擦着她的头发,顺滑的棕色闪着树影婆娑的光。 她掉过头消失在层层绿色中,肯尼望着晃动的树叶,不禁站了起来。 他自然没有追上去,他没有资格在皇宫里随意走动,除了在这里等乌利会谈结束后离开,他没有 分卷阅读119 其他的行程安排。 肯尼走下草坡,风吹了过来,他慢慢走回长廊,低着头,梦游一般。等他再抬起头,已不知身处何处。 他不记得下次来到皇宫是多久以后,等他再一次见到莉莉莎,才终于知道,她是王后。 那时,她与国王一同坐在高台上,皇宫的宫殿中,群臣汇聚,开的什么完蛋会议,肯尼一概不记得。 他只记得她面无表情的扫视每一个人的脸庞,一遍又一遍,一个不落地看过去,再看过来。国王和大臣们在慢慢地谈着什么,莉莉莎不用发言,她只是坐着,看着下面的人。 她妆容华丽,像个假人一样没有感情地来回动着眼睛。肯尼觉着好玩,不住地盯着她看,直到最后他觉得她不再看别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不应该的啊。肯尼回了回头,后面也没别人。莉莉莎看着他,很久都没再看下一个人。 她轻轻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然后她紧紧闭上眼,微微扬动起嘴角。 那天晚上,肯尼和乌利借着夜色行走在皇宫的道路,侍女将乌利送回房后,却将肯尼带往了另一条路。 肯尼·阿克曼有一种期待,冥冥中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被带到一个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层层帷幔后他见到了莉莉莎。莉莉莎穿着极薄的纱裙,在他看来,这等于没穿衣服。 她像一个仙女一样走来走去,忙自己的事情,不时对他说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见,时间仿佛被拉长,如同缥缈的纱。 莉莉莎的嘴唇在动,她的脸庞微怒,画面渐渐有了声音。 “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阿克曼,回答我的问题。”她墨绿色的双眼瞪着他,等待着。 肯尼默不作声地杵在那里,光线暧昧,他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你的家族还有什么人?”莉莉莎问道,“我知道乌利赦免了你的一族,你还有家人吗?” 肯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情,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莉莉莎摆了摆手,“算了,无所谓的。不论你的家族还有多少人,你要知道我随时都可以命令卫兵重新追杀他们。” “……你说什么?”肯尼听到了她的话,看到她一副理所应当的天真表情。 “阿克曼,从今天起,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莉莉莎侧扬起脸说道。 肯尼明白了。 他仅存的那种期待烟消云散,她不是仙女了,从那一秒开始。 莉莉莎走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她有着年轻女人该有的魅力,身份尊贵,可这些在肯尼的价值观里一文不值。 莉莉莎柔软的手放在他的胸前,解开他的衣服,抚摸过他的肌肤。 她抬起头,说道 “阿克曼。跪下,服侍我。” 事后回想起来,肯尼才发觉自己当时很生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所以他随即就把她扔在桌子上,——和谐—— 他想得开,这就跟一个美女被送进宫,然后被好色的老头按在床上,说你不从我,我就杀你家人。 这是一样的,他又想起谢库尔,低低骂了一句。 再后来,他发觉王后是个变态。越是粗暴地对待她,她就越兴奋。肯尼彻底服了。他没想把这件事告诉乌利,乌利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肯尼觉得自己可以搞定,反正总会有人压在他的头上,若那人是个女人,他倒觉得轻松。 不知为何,他从没想过用其他方式对待她,他只是服从,也不过多同她交流,在莉莉莎眼中,肯尼总是沉默寡言地完成她吩咐的事,毫无怨言。 可是她何尝没有也存着一种期待。 “你会忠诚于我吗?”她□□着压在他的背上,肌肤贴合,吻着他的耳廓说道。 肯尼翻身——和谐—— 不会,他在心里回答,即使再问一百遍,都不会。他已经没有了不该有的期待,他只愿忠诚于自己。 所以他很意外,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处莉莉莎的宫殿。莉莉莎坐在床边咬着指甲,看着他,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焦虑。 放走了利威尔的女人,肯尼愿意相信凯迪的情真意切。实属难得,肯尼·阿克曼会相信谁的一面之词,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有些自己没有的东西,不见得别人得不到。 或许是我真的快要死了,他想着,抬起了头。 “一定还有办法。”莉莉莎的指甲离开了嘴唇,“肯尼·阿克曼,告诉我,我还没有失败。” “你已经败了。”他说,“夹着尾巴逃走吧。” “不!我不许你再讲话。”莉莉莎的声音很大,十分坚决。 肯尼低下了头,“你已经不是王后了。”言外之意是我不会再服从你。 莉莉莎失神地坐下,然后突然疯了一样说道,“你为什么没有杀光雷伊斯的孩子,你答应过我。” “为什么……”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喃喃自语道,“我的孩子就得死。” 肯尼还能记得起,当初,是他来这里告诉莉莉莎,乌利始祖巨人的继承者是芙莉妲,罗德已经决定了这件事。 她站在窗口,十分哀伤,“我要见芙莉妲。” “你不能。”肯尼回答。 “芙莉妲不应该继承巨人,她不能,不能!她不该承受这些。”莉莉莎红着眼眶。 “芙莉妲很有抱负,她欣然接受了这份责任。”肯尼说。 “我可怜的女儿,她是那么纯洁,天真……她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我要见罗德,让我见他!”莉莉莎抓着肯尼的手臂,显得十分无助。 “你不能。”肯尼回答。 分卷阅读120 莉莉莎慢慢走到窗边坐下,落寞地看着外面,她的肩膀轻轻耸动。 即使回忆这些陈年往事,肯尼也找不出在哪个时刻,她的目光变得无懈可击,那样坚毅,如同石块一样,镶嵌的眼睛里,凝固的墨绿色,看不到底的湖水。 “既然这样。”莉莉莎冷漠地发号施令,“把他们都杀光。兵团总司令,驻屯兵头目,调查兵团头目。” “莉莉莎,我受伤了…”肯尼说道。 可是她一直在说自己的事,没有怜惜,更没有动摇。 “杀人其实…很麻烦的。”肯尼说道,而后他自嘲地嘁了一声。 她看着他,没有感情,“我要你去杀了他们,达里斯·扎克雷,达特·匹克西斯,埃尔文·史密斯。”同时她又想起凯迪,补充了一句,“还有,杀了那个利威尔。” 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一个死无全尸,一个余生飘零,感到十分愤恨。她的恨如同旋涡,可以吞噬一切。 “莉莉莎。”肯尼低下了头,他的嘴角在阴影中浮动,“适可而止吧。” 他走向那里,无数幽怨的灵魂拖在身后,黑影一般,悠然歌唱。他仿佛记起那种粘稠温热的触感,巷子里不知名的鸟,披头散发的女人不住的歌声。那一年他第一次杀人。 只不过想留下他而已,为何要下杀手。他记得力量,无法控制的信仰,走过他身体每一处,过过就走。或许还有尖利的刀,干枯的手指,绞在一起,在她身体里的时候,竟重温了那种感觉。 他的手掌覆盖住她不再娇嫩的脖颈,喉咙贴住他的掌心。 不要试图留下我,挣扎也没有用。 他紧扼她的喉咙,最后一次将她拥在怀里。 囚徒扯断镣铐,能释放他的只有自己。 他的手中握着她的脉搏,渐渐成为静止的线。 直到莉莉莎停止呼吸,肯尼都没有松手。 而女人只挣扎了片刻,便由着他掐死了自己。 肯尼将她放在床上,莉莉莎闭着眼睛,睡着一样倚在床头。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垂向地面,一滴浓烈的眼泪。 随后,肯尼·阿克曼跃上阳台,消失在皇宫中。 *** 那日,凯迪走出皇宫,一路来到皇城的城墙关卡处,天色已然漆黑。 城门口,一片恐慌的情形。人们说罗塞城内出现了巨人,正朝这边前进。 前所未见的巨人朝希娜前进,许多民众聚在皇城外面期望进入,这里无疑更加坚固。 她登上城墙,看见城墙的另一面,一些举着火把的武装骑兵在不远处待命。她清楚地看见埃瑞·波克的旗帜,他们被拒绝进入皇城。 凯迪站在凹凸不平的升降梯上,用手扶着摇晃的铁索。民众的呼叫和求救此起彼伏,城墙下的火把在全黑的夜中像点点星河。 现在的情形,外面的人进不来,皇城里的人也出不去。她焦急地看着远方,天边有一些红色的光,像是燃烧一样。 那里真的有巨人吗?如若巨人前进到此处会怎么样? 她风尘仆仆地赶到此处,却被这样的情形挡住去路,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利威尔在哪。她感到无处发泄的恼怒。 凯迪操纵升降梯落到地面上,快步走向城门的大闩处。她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但有一件她清楚,调查兵一定会奔赴巨人来袭的前线。她几乎可以确定利威尔就在那里,那片火光冲天的远处。 “别开玩笑了。调查兵团拼上性命守护的事物,怎么可能一文不值。”她仿佛是对丽丽莎说。 她奋力打开了城门。在守门的宪兵反应之前,一众市民长驱直入,冲散守卫的关卡。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能是埃瑞会进入城内,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城中的局势无法逆转,弗利兹王败了。 她费了很大力气逆着人流冲出城门。可她发觉埃瑞的骑兵并没有向前行进,正当她停下脚步观察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波克公爵,看样子市民可以顺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那声音并不很近,凯迪的汗毛竖了起来。 “撤退。”埃瑞说道,“通知所有人赶到罗塞,去看看是否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凯迪不敢回头,夜色中,埃瑞的马匹从她身边走过。她还不想面对埃瑞·波克,她听清楚了,埃瑞并不想进入皇城。 她抬起头看到埃瑞远去的宽阔背影,融入众人的身影。 “利恩小姐!是你吗?” 凯迪回过头。一副面孔在火把的昏暗光线中显现。 “弗利克斯。”她认出来他,叫道。 “来。”弗利克斯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城墙下的安全地带。“别让这些马伤到你。” 凯迪向他询问情况,得知埃尔文早上与他分别后,按照计划在朝堂上演了一出大戏。 此刻,他已经同韩吉一起赶到雷伊斯贵族领地与利威尔汇合。 “我也是刚才从罗塞赶来的,经过一场激战,罗德·雷伊斯变身成一具120米的巨人。调查兵团已经召集起所有的战力阻挡他的前进。”他指了指天边熊熊火光的位置,“就在那里,所有人都拼上了最后的决心。” 凯迪的心潮澎湃,可她只能远远地望向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要怎么办才能帮到你们。”想了片刻,凯迪说道。 “你跟利布斯夫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等这一切结束好吗?” 话音刚落,凯迪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斯嘉丽为她披上一件大衣。 “凯迪,你怎么穿的这么少?”斯嘉丽说道,“跟我走 分卷阅读121 吧。” “斯嘉丽?你怎么在这儿?”凯迪看到斯嘉丽,想起清晨时惨死的老利布斯,浑身像过了一道冰水。 斯嘉丽还不知道自己与利威尔的关系。 “别愣着了。来,我带你回去。”斯嘉丽握住她的手臂,想带她到马车上。 “不行。”凯迪不肯走,“我得去前线,我不能在这里麻烦你。” “说什么呢!”斯嘉丽笑着说。“下午的时候,我见过了韩吉小姐。她真的太好玩了,原来你认识这么有趣的人,却从来没有介绍给我。” “斯嘉丽……”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利威尔是杀了你亲人的凶手。凯迪的心中忐忑而内疚。 “韩吉小姐告诉我。”她指了指远处的火光,“他们一定会搞定的。等这些事办好,他们会第一时间来利布斯商会的宅邸集合。” “他们会去你家集合……”凯迪茫然地问,“为什么?” “说来话长。” 斯嘉丽终于把凯迪带上马车,车轮转动起来,她们走上回到城中的路。 马车上,斯嘉丽向凯迪解释了她的丈夫如何与韩吉·佐耶相识,如何在韩吉的胁迫加鼓励下拿到了调查兵团被诬陷的证据。如何在街坊四邻的瞩目下,打了一个漂亮的舆论翻身仗。 凯迪大概明白了,埃尔文的计划本就是兵分三路。现在,埃尔文,利威尔,韩吉,在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以后,重新聚在一起。 凯迪一言不发地握紧双拳,她既惊叹与如此短的时间内,时局变化,覆掌之间,天下换了容貌。又觉得似乎事情顺其自然,理应如此,从而深受鼓舞,心情激动。 埃尔文做到了,给王换一个脑袋的计划。革命胜利了。 胜利…… 凯迪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 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们回到利布斯商会。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名为希斯特利亚的女孩战胜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巨人,庇护墙内世界,重新获得和平。 她的手冰凉,嘴唇泛白。至此,她人生中相信的很多事情全都不存在了。 弗利兹王,王后,贵族们……她摇摇晃晃地听到马车外有人在欢呼。成千上万的人涌向希娜的心脏,正在为胜利欢呼。 凯迪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片片热烈的火光,坐立不安。她很不放心,总是走来走去。 “我还是去前线看看吧。”她不止一次对斯嘉丽说。 每一次,都被众人拦下,说韩吉小姐答应了结束后就马上赶来。 果然,在天快亮的时候,弗利克斯牵着马,上面坐着打盹儿的埃尔文,赶到了利布斯家。后面跟着韩吉和另一个人。 凯迪终于见到了利威尔。 街道上一片狂欢过后的狼藉,火堆的残灰是黑色的,他们骑着马从飘散的沉粒中赶来,剪影般冷峻坚毅。 很多人围了上去,他们热烈而欢心,他们相互祝贺,这是人民的胜利。 利威尔从马上下来,他看到凯迪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走上前。她似乎无法融入这份胜利中,孤单地站在一旁。 他把马匹交给弗利克斯,向她的方向走去。她的目光渐渐有了光亮,最后终于笑了起来。 他们不想问对方什么,能够见面已经足够满意。 那个瞬间,凯迪又一次认识到利威尔的强大。站在她面前的人,她日夜期盼平安的人,他总能从艰险中归来。 她的疼痛已经消失,也不会觉得累,困难和危险全都感受不到。那种强大的气场感染到她,只是静静看着他就能获得力量。 埃尔文在与人交谈的过程中喊了利威尔。 利威尔看了看她,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凯迪就伸出手摆了摆,让他去吧。 凯迪进屋去找斯嘉丽,在育婴室里找到了她。 “斯嘉丽,我来同你讲一声。我现在就准备走了,我想去找我的父亲。”凯迪在婴儿床边坐下。 斯嘉丽折了折孩子的被角,“我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家里的情况。昨天夜里我也收到表哥的消息,他说新政府的人很快就会秋后算账,现在形势还不明了。表哥叫我待在商会,跟丈夫待在一起,哪里都不要去。” 斯嘉丽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她们一同走出府邸,来到院子里。男人们依然聚在一起,他们的商议没有停下的时候,尤其是埃尔文在这里。 “方才弗雷盖尔同我讲,埃尔文团长决定今日就举行我岳父的葬礼,借此机会同时纪念在革命中牺牲的民众。”斯嘉丽说道。 “斯嘉丽,很抱歉我不能留下来到那时候……”凯迪的目光游走到利威尔的身上,她还没有机会去求证这件事,斯嘉丽亲人的死因。 斯嘉丽宽慰地笑了笑,“没关系。”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些人,穿着宪兵的制服,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副来者不善的气息。 斯嘉丽皱了皱眉,“那不是…温斯莱特勋爵的堂兄吗?你记得他吗?” 同一时间,凯迪也认出了他,“玛丽安的叔父,没错。” 温斯莱特宪兵师团长阔步走进利布斯商会,身后的士兵持械站好,守住门口。 庭院突然安静下来,斯嘉丽的丈夫,这间商铺的新任主人,弗雷盖尔·利布斯站了出来。 “请问…阁下是……” “我是来找斯嘉丽·唐里昂的。”温斯莱特公事公办地讲。 “正是我的妻子。”弗雷盖尔说。 斯嘉丽见状走上前,“温斯莱特师团长,很久不见。” “夫人。”温斯莱特颇有距离地看了看斯 分卷阅读122 嘉丽,转向利布斯,说道,“会长。很遗憾通知您,我必须依照命令带夫人回去候审。” “您被逮捕了,夫人。”他义正言辞地对斯嘉丽说。 利布斯的双手合在一起,向前一步,挡在妻子的前面,恭敬问道,“请问我的妻子为何需要被捕呢?” “咳。”温斯莱特清了清喉咙,“根据我接到的命令,唐里昂家族的成员都面临□□。这是一项不具有针对性的命令,据我所知,多数贵族成员无法逃过这次的追捕。” “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尽可以查看。”他继续说。 “您是说斯嘉丽·利布斯·爱德华吗?这里面并没有我妻子的名字,我可以确定。”利布斯浏览了一遍,摊开手说道。 “咳咳。”温斯莱特沉思片刻,“嗯,我明白了。” 他本就无意为难斯嘉丽,听到这里更是感到解脱。他看见利布斯身后的埃尔文,迎了上去,自然地与其寒暄起来。 “奈尔上次还又提到您。”埃尔文熟络地招呼着。 “埃尔文团长,祝贺您。”温斯莱特握上埃尔文唯一的一只手,笑着说。 “此话怎讲?”埃尔文微微一笑。 “咳咳。”温斯莱特笑而不语。 利布斯便揽过妻子想带她下去。 斯嘉丽满脸愤慨跟着丈夫回到房中,算是化解了一场危机。 “这…不是凯迪因吗?”温斯莱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凯迪身上,沉下脸道。 凯迪感到大事不好。 “温斯莱特叔叔。”凯迪说道。 “你…利恩小姐”温斯莱特很快便摆出一副威严地面孔,“既然你在这儿,也省去了我找你。” “跟我走吧。你被逮捕了。”他说。 “……我也在名单里吧。”凯迪问道。 “你不一样。”温斯莱特回答道,他转了转眼珠,“正好调查兵团的领导在这儿,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凯迪看向埃尔文。 “你在特罗斯特为调查兵团设计的塔楼,曾经为伪王弗里兹的形象做过宣传。是否属实?” 凯迪张了张嘴,“……如果你是指弗里兹王的雕像,是的,是我建造的。” 温斯莱特转向埃尔文,“那么,利恩小姐,你可以告诉我,大胆告诉我。是否有人授意你这么做,这是调查兵团的诉求吗?或者……你的家人叫你这么做?这一定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吧。” 温斯莱特看着凯迪,等着她的回答。 凯迪垂下手,缓缓她说道,“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没有接收任何人的提议。” “跟调查兵团和我父亲都没有关系。”她说。 “哦。”温斯莱特顿了一下,“那就没办法了。跟我走吧。” 凯迪跟着宪兵朝外走的时候,有一个险些回头的动作,但是她忍住了。 她还是决定自己去承担。 “慢着。” 凯迪的眉心拢了起来。 温斯莱特被利威尔喊住了。 “借一步说话。”利威尔走上前。 埃尔文转过身,不再看着这一切。 他们走出商会的院子,凯迪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利威尔和宪兵师团长。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两人结束对话,利威尔径直走了过来。凯迪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已经问清楚了你会被带到哪里,好好等着我,我会想办法尽快接你出来的。”利威尔对她说。 “利威尔…”凯迪说不出话。 利威尔十分克制地捏住她的肩膀,“等着我。” “嗯。” 凯迪什么都不怕了。 凯迪因·利恩的第二次牢狱生活像是一次修行。 这里的条件与上一次是天壤之别,干净整洁,生活用品齐全。她与其他养尊处优的女性住在一起,每日只需做一些必须的清洁,空闲的时间很多。 在这里,凯迪很少说话,抛却了生活中的一切杂事,她开始审视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她发觉了许多可以放弃的事物,人活在世需要的东西其实不多。 她在监狱里逐渐得到消息,父亲和许多拥有爵位的人物一样,被限制了自由。这是一场新政府与贵族势力的拉锯战。 她也得到了莉莉莎王后的死讯,而伪王弗里兹被判处了终身□□。 然后是,埃瑞·波克公爵无罪。 凯迪听说新成立的政府胃口很大,近日来也陆陆续续听到身边人的抱怨。在权利和义务的分配上,贵族们很不满意。可是他们被冠以各种罪名,无法得到民众的同情,只能忍气吞声。 凯迪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条件是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已经决定了不再留恋贵族的特权,其他的交给父亲来定夺。 可是想在监狱里独善其身并不容易。 因为她不愿加入霍华德公爵夫人组织的女子协会而备受排挤。 她们对埃尔文·史密斯这类新政府的先锋人物深恶痛绝,认为和平终会毁在这些永不满足的人手里。 先不论埃尔文,她们也恨不得利威尔马上去死。凯迪自然唯恐避之不及。 她们排斥一切不同意见的人,当她们聚在一起时,这种倾向尤为强烈。 有一次,她们派出一名会员对凯迪进行强烈的拉拢行动。遭到无视后居然对凯迪大打出手。 那女孩从背后用力推了凯迪,然后大声说,“你凭什么无视我!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吗?” 凯迪差点被推倒,她稳住身子转过身,问道,“你想打架吗?” “哼!”那女 分卷阅读123 孩说道,“来决斗吧!堂堂正正的。” 话音刚落,凯迪就伸腿用膝盖顶在她的肚子上。一声惨叫扩散开来—— 她用毫不留情的手段把那女孩揍到地上,直到她再也不愿爬起来。 “想打架就早说。”凯迪冷冷说罢,转身走了。 凯迪为了跟利威尔玩而持续不断的锻炼,使得这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从那以后,开始有一些女孩主动接近她,吃饭的时候坐在她旁边,打水的时候喊上她。 不管凯迪的对头怎样见缝插针地指责她野蛮,对她指指点点,凯迪都不屑一顾。只要没人再来烦她就好。 可是总有人愿意跟着凯迪,说来也是奇怪。 这一天,是一周一次的洗衣日。大家都聚在庭院的水池边。 “凯迪呀,为什么你的衣服洗的那么好?我都不会,其实我从前从来没有做过。” “哎,我也不会洗。凯迪,你教教我们。” 凯迪双手沾满泡沫,一边揉衣服,一边说,“洗衣服?我也不会啊,是希娜教给我的。” “噢,希娜女神保佑。愿我同她一样心灵手巧。”一个女孩说。 “……”凯迪的手停了下来,“行吧,也没差,就是希娜。”她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温度。 凯迪教这些小姐们怎样把衣服洗净,大家都很快乐。 “你们都是因为支持新政府被那群人排斥的吗?”凯迪问道。 “也谈不上支持,还待观望。” “我就是不喜欢霍华德夫人。” “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过,来这儿之前,我父亲告诉我他会支持新政府,所以我愿意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接下来,过不了多久。”凯迪对她们说,“我会再见你们的,那个时候我们来一起弄清楚未来的样子吧。” 凯迪有一种由内而发的自信,她开始决定弄清前路,不再为懵懂的冲动买单。她看得到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 “或许我们终其一生都不能了解这个世界,但我们都愿意试试不是吗?”凯迪笑着说。 她们洗完衣服,她帮大家晾起来。潮湿而干净的床单,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此起彼伏,白色的波纹涌动。 凯迪提着空水桶准备走回寝室。 啪嗒—— 一块瓦片正正掉在她面前的路上。 她抬起头,监狱最外一圈建筑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逆着光,凯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的惊喜像是爆米花炸开的瞬间。她无法抑制的展开笑容,发自内心。 “你干活儿呢。”利威尔蹲了下来,从房顶上,投来注视的目光。 凯迪把水桶扔在地上,看着利威尔笑,“你来接我了?” “没错,只要你能上来,我就带你走。” 凯迪二话没说,看了看面前的房子,伸手就扒在窗户的护栏上,抬起脚踩上窗台,向上伸出手臂。 利威尔也伸出手,然后他们的手在屋檐的下方握在一起。 利威尔一用力,凯迪感觉到向上的力量,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攀上了屋顶。 方才还跟着凯迪的女孩看呆了。 房顶上的两个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相对而立。 “我来了。”利威尔说。 “带我走吧。”凯迪说。 他们踩着房顶的瓦片,来到监狱外侧的一端。利威尔先跳下去,再让凯迪放心下来。 “你尽管跳,往我怀里跳。”利威尔说。 他们成功翻出监狱的阻隔,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们走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利威尔牵着马,凯迪走在前面。 乡间的傍晚空旷而安静,晒了一天的土地温暖干燥。凯迪很高兴,边走边跑。 等她跑累了,停下来。利威尔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嗯…”凯迪犹豫地问道,“这是特权吗?你带我出来这件事。” 毕竟她刚决定不再使用任何特权。 利威尔说,“大家都会被释放,我只是忍不住提前来接你。” 凯迪听后安静了下来,她慢慢走着,低下头,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渐渐发觉我跟我厌恶的人无异。” 利威尔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你就这么说。” “你是怎么想我的?算了,别告诉我。”不知想起了什么,凯迪突然很沮丧。 她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埃尔文一样拥有那样的智慧。” “你干嘛要像埃尔文一样。”利威尔顿了顿,问。 “不是想像他一样。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愚蠢。”凯迪握住自己的手说,“刚刚去死的莉莉莎王后,你知道吗?大家对她的评价很糟,可是我认识她以后,发觉我根本不讨厌她。如果我拥有那样的权利,很可能会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我觉得你不会。你多虑了。”利威尔说。 “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直觉。” “利布斯会长是你杀死的吗?”凯迪突然问。 利威尔看着凯迪的目光沉了片刻,“不是。” 凯迪紧握的双手松开了。她低下头说道,“我以为…你杀了很多人,但我觉得我应该庇护你。没有理由。” “你相信我是随意取人性命的人。”利威尔问。 “我不知道。”凯迪苦涩地笑了。“万一你想呢。我不知道。” “你会无视法律,道德,所有的一切,不论何时都站在我的身边吗?”他的目光锋利起来,“即使我是一个恶魔。” “是的,我回答是的。”凯迪说。 分卷阅读124 利威尔停下脚步,说道,“其实我真的杀过很多人。” 凯迪认真地看着利威尔,“我,做不到像埃尔文那样,像很多写在书里的人那样,‘知行合一’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凯迪自顾自说着,“我是一个资质平凡的人,只能顾得了眼前和自己所爱的人。我知道这样做不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可是我不想成就什么,我只想你能平安,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不论好的坏的。看到你开心,我就会开心。” “我这么普通,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品质,我太普通了。”凯迪有些挫败的激动,“或许我根本配不上你,至少你真的很厉害,万里挑一。”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凯迪。而后走上前,拨开她落在脸颊的发丝。 “我从前确实曾是那样的人,什么都不懂。因为迫不得已,也因为我可以,我做过很多糟糕的事,不愿回忆,希望抹去的事。我从没想让你知道,也没有理所当然的觉得你应该接受。” 他继续说,“我之所以允许自己靠近你,是因为我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你应该对我多点信心。” “利威尔,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凯迪嗓音有些沙哑。 “你值得。”利威尔说。 “我可能会成为很糟糕的人。”凯迪回道。 “无所谓。” “什么?” 利威尔握住她的手一转,凯迪的肩膀靠在他的身上。他用另一手环住她的腰,控制住她。 “无所谓,你变成什么样都行。有我在。” “那怎么行!”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对你现在的样子很满意。”利威尔靠近她的脸颊吻了吻,用平直的语调说道,“如果你误入歧途,想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我就打你。打到你清醒为止,你放心。” 凯迪想反驳,可她发觉自己居然很感动,便转过身去拥抱他,她用下巴紧紧贴住他的肩膀,拥住他的背。 然后,她又退开了,狐疑地朝下看了看。 “你!”凯迪小脸一红,笑道,“我在剖析自己!说这么严肃的事!你在想什么?” 这下,利威尔干脆紧紧控制住她,她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体的亲密接触,让凯迪感觉他的男性部位更硬了。 “我发誓,这是…我爱你的表现。”情急之下,利威尔忙说。 “?”凯迪定住了。 “第一次…你第一次说爱我居然是这种情形!” 凯迪都气笑了。 利威尔咳了一声,放开了她。 他从马匹身上解下行军物品,说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凯迪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在这儿露宿?” 利威尔解开包裹,拿出一些干粮,递给她,“壁外调查途中我们经常这么干,我,并不讨厌露宿。” 凯迪站着不动,实话说,她并不想睡在野外。更何况现在还没开春。 “我觉得,还是略疯狂了点。”凯迪意欲拒绝。 她知道这可是睡在野外,并且不单单是睡觉。 “我给你铺上毯子,很舒服的。”利威尔可怜巴巴地说。 最后,凯迪还是拒绝不了利威尔的盛情邀请,大义凛然地同意了。 “来吧。”她敞开怀抱。 “想什么呢?” 利威尔故意摸了她一把,着手去准备他们的晚餐。 留下凯迪一个人窘迫地坐下。 利威尔生了火,烧开水,他们吃了些军用干粮。然后泡好茶,一起捧着杯子,穿过朦胧的蒸汽看黑夜里的树影。 “是乌鸦在叫吗?” “好像是。” 他们靠在一起喝完茶,利威尔开始整理毯子让凯迪睡觉。 “你冷吗?” “现在不冷。” 他们躺下以后,凯迪睁着大眼睛望天上的星星,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结果利威尔乖巧地抱着她,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 她等了好一会,“你…不做什么吗?” “睡吧。”利威尔说,“这里太委屈你了。要不是你在,我会连夜赶路的。” “冷的话就抱紧我。”他说。 凯迪听话地抱紧他,缠住他。 “可是我不困。”凯迪说。 利威尔用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你困了。” 凯迪蹭了过去,笑着说,“亲一下。” 结局当然是利威尔满足了她的非分之想。他们缠绵了一会,都冷静了许多。她现在感觉很舒服。 他们商议决定最好的果子还是等到明天回到特罗斯特吃。 夜很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凯迪近距离观察利威尔的睫毛,薄薄的嘴唇。她的内心宁静而充盈,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上。 “我在想,即使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了,我也想记住此时的感觉。”凯迪轻轻说,用蒲公英落泪般的语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利威尔问。 “很多事,明天再告诉你吧。”凯迪闭上眼睛。 不料利威尔却睁开了眼睛。 “我最后的一个亲人,死了。”他说。 凯迪重新看着他,“你想说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叫肯尼·阿克曼。” “阿克曼……” 凯迪的直觉引领她去了正确的道路,王后称呼的那个男人就是阿克曼。“他是你的什么人?”凯迪问。 “他自己说,是我母亲的哥哥。”利威尔回答。 “……”凯迪仿佛明白了一切,当初她命悬一线时那似曾相识的来源。 “所以我的母亲 分卷阅读125 也是阿克曼的族人。就像三笠一样,你还记得吗?三笠·阿克曼。” “记得,对!那个东洋女孩。”凯迪枕着他的手臂,小心地问,“那…你想用回这个姓氏吗?” “无所谓。”利威尔说,“但是我很高兴能知道母亲的真正姓名。” “嗯。”凯迪应道,她轻轻说,“那么…你想我如何称呼你?” “利威尔。”他说。 “利威尔。”凯迪说。 “利威尔就好。”他说。 “利威尔我爱你。”凯迪说。 “…嗯。”他拥着她的手臂收得更加紧了。 “这是回应你今天对我说的那一句。”凯迪补充道。 利威尔轻轻笑了。 “是你先对我说的。”凯迪骄傲地说。 “晚安。” 利威尔说。 “晚安。” 凯迪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王政篇完 下篇预告——玛利亚夺还篇 第60章 夺还胜利篇 凯迪再一次站在皇宫的面前。 纯白的宫殿外,几名穿侍卫制服的男子站在墙下,他们统统仰着脖子向上望去。 四座□□的最顶端,都站着一名工人,他们的手中挥舞着刷子,脚下放着漆桶。皇宫白色的外衣逐渐被覆盖,刷上杏仁色的漆面。 凯迪感慨万千地着看这一切,接着迅速提起脚步踏上台阶,她没有可以耽搁的时间。 走进长廊,进入皇宫后面的大殿,光线不断变换着颜色,逐渐趋暖。最后,她被引到了一间书房门前。 侍女示意她稍等,凯迪点点头。阳光照在她紫色的绒面礼服上,黑色的头发用墨绿的发箍盘起。她所有的首饰只有一枚黄钻胸针,太阳花的形状。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五官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侍女打开门,“利恩,小姐。女王请您进去。” 凯迪走进这间高敞明亮的书房,书册安静地摆在颜色厚重的层层书架上。希斯特利亚女王站在窗边,她穿着一件金色白边的披风,与她金色的头发相得益彰,身上是一条暗红色的绸缎长裙。一条编成的花藤的秀发从她的额头延伸到耳后。她的耳垂上坠下水滴形状的珍珠,颈上一条钻石群镶的蓝宝石颈链,将她修饰得高贵非凡。 她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一顶华丽的王冠。她的一旁站着一位中年侍女,每一条皱纹里刻着严肃。 “女王陛下,您必须戴着这一顶参加明天的活动。我已经找人按照您的尺寸修改过了,您说的没错,前一任国王的尺寸对您来说,确实太大了。” “而且它也太重了。”希斯特利亚说道。 凯迪看了看那顶镶满各色宝石的王冠,心想,怕不是这位年轻的女王只是嫌弃它难看吧。 凯迪走到书桌前,屈膝行礼,说道,“女王陛下,我是凯迪因·利恩。” 希斯特利亚看着凯迪,“你好,利恩小姐。请坐。”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好的,多谢陛下。”凯迪愣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希斯特利亚尴尬了一秒,走了过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请喝茶,利恩小姐。”希斯特利亚端起茶壶为凯迪一侧的杯子倒上茶水。 凯迪忙伸手去接。 侍女走了过来,皱了皱眉,“陛下!”她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希斯特利亚放下茶壶,居然面露歉意,“真是失礼。”她说。 “哈?”一旁的侍女已经无法可说。 “陛下。”凯迪端起茶杯,捧在手上,“真是受宠若惊。”她抿了一口,“真好喝。” “是吧?”希斯特利亚高兴地说,“这茶很好,我都想寄给调查兵团一些。” “您当然可以赏赐给他们。”凯迪说。 “啊…”希斯特利亚收回了目光,“是的,如果我送给他们,又会变成奖赏。” 希斯的情绪低落了片刻,抬起头对凯迪说,“利恩小姐,介于之前将你关进监狱的误会,我请你来的目的……” “我已经接到了通知。”凯迪接话道,“您希望…造一座雕像。” 提到雕像凯迪的心就隐隐作痛。可偏偏新的女王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建造雕像。今天早上,凯迪埋头作画的时候,利威尔从背后拍了拍她。 “你做什么呢?” “女王指名道姓让我建新的塑像。” “不能不造吗?你不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摆了一道吗?不干了。”说着,他就要拿走凯迪的设计稿。 “不行不行。”凯迪夺了回来,“建一座雕像又不会伤害谁,代价已经很小了。不论白胡子老头还是小姑娘我都会去做的。” “哼。” “你去帮我找一张希斯特利亚的画像,好不好?” “啧。” 利威尔非常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所以凯迪才得以画出手上的这些画像。 她从身旁的地上,拿起她带着的画夹,打开,说道,“这里有一些我事先准备的手稿,您可以过目一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希斯接过素描纸,惊讶地说,“你并没有见过我吧……” “您的画像,我从调查兵团拿到了您的入伍资料,当初的。所以就照着画了一些。”凯迪说。 “原来如此。”希斯特利亚笑了笑,“埃尔文团长向我推荐了你。特罗斯特的总部也是利恩小姐设计的,十分感谢你的支持与帮助。” “我很荣幸有那样的机会,而且…我很欣赏埃尔文团长和调查兵团一直以来做出的贡献。”凯迪说。 希斯放下手稿,说 分卷阅读126 道,“其实…我想建的雕像,不是为自己。” “嗯?” “这件事很难说。你知道的吧?我是罗德·雷伊斯的女儿。而罗德·雷伊斯曾经还有一个女儿。” “您是说芙莉妲…雷伊斯?”凯迪着实没有想到。 “没错,就是芙莉妲姐姐。我想建一座她的塑像替代王立图书馆前的那座弗利兹王。”希斯说。 “可是”凯迪难以置信,“为什么?” 希斯看着凯迪,说道,“请跟我来。” 她们站了起来。希斯将凯迪带出书房,走向东侧的走廊。她们一同慢慢走在精心装饰的长廊里。 “说来话长,在我的记忆中,芙莉妲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她叫我识字,陪没有人在意的我玩耍,她既是我追逐的榜样,也是我的对于知识的启蒙老师。这一切,是我在触碰过艾伦之后想起来的。” 她们慢慢走着,像是散步一样来到了一间放置画作的房间。 “萌生出为她建造塑像是因为我见到了这幅画。”希斯停下脚步,掀开了其中的一幅绒布。 凯迪惊讶地长大了眼睛,“这……”。 “我问过宫里的老画家了。他说这幅画出自你的手。”希斯看着凯迪。 那日凯迪面对丽丽莎所作的画作又一次回到她的面前。 “是的,陛下。是我画的。” “我从没想过还能见到记忆中的芙莉妲姐姐。”希斯微微笑着。 说实话,凯迪在那种极端的情感下创作的画作有很多遗憾,可她也明白那一刻的感受再也无法复制。 “您把我的画放在这里我觉得,实在是太荣幸了。”凯迪的肺腑之言,她光是瞥见几幅王室的收藏,这无数人梦中的艺术殿堂,就已经被震撼到心跳加速。 希斯说道,“主管皇宫内部事务的大臣告诉我,我是新的女王,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这里翻修一新。” “这时必要的,陛下。所有人都期待您能带来新的气象。”凯迪说。 “不知道利恩小姐,你是否有兴趣协助我完成?”希斯问。 “我愿意提供任何帮助,希斯特利亚女王。”凯迪很高兴能听到女王这么说。 “真是太好了,那么就请你来做我的私人顾问吧。”希斯舒了一口气,犹豫地问道,“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怎么样?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女王吗?” “……”凯迪想了一下,“我真的没想到您居然因这个问题而困扰。” “毋容置疑您就是女王。”凯迪说,“没有人给女王的样子做过规定,您的样子就是女王该有的样子。不论您走到哪里,都会照亮那里,您会是最美丽迷人的存在,不仅我这么想,任何人都会这么想。” “因为,您可是女王啊。”凯迪温柔地说。 希斯终于安心了。她说,“老国王的品味跟我相差得太远,有很多东西,我都想换掉。我们去收藏室看看吧。” 凯迪特别开心地跟希斯一切挑选大厅,书房,以及会客厅里的陈列摆饰。从女王用的钢笔到显眼位置挂的画作,希斯都做了相应的调整。凯迪负责给她建议,一起欣赏先人留下的丰富艺术收藏。 凯迪还告诉希斯,如果对建筑使用方面有什么需求,她也可以效劳,做出一些改变。 “多谢你了。”希斯说,“但是最近,恐怕我得把注意放在其他地方。” “不过有一件东西,我必须让你看看。”希斯继续说。 凯迪被带到一个光线柔和的房间,当中放着一个方形的玻璃罩子,她们走到近前,那个瓶子映入眼帘的一刻,凯迪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件用白玉雕刻而成的花瓶,凯迪不只一次听到过祖父提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曾经的那位,祖父服侍过的国王,因为喜欢,便将摆在利恩家的玉瓶抢了去。凯迪从没见过祖父口中的玉瓶,可她知道那是祖父的遗憾。因为凯迪祖上留下的物品里,只剩这一件漂洋过海得以保存。 “有人告诉我,这件物品本来是属于你的家族。现在,我想把它还给你。”希斯说道。 “真的吗?”凯迪不敢相信,“女王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我太感动了。” “啊啊,没关系。”希斯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其实呢。”她不好意思地说,“埃尔文团长让我同你说一件事。” “请讲。”凯迪把视线从玉瓶上移回来。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建立在贵族阶级的信誉。”希斯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凯迪明白了,这一切又与埃尔文脱不了关系。 “我呢,很希望用温和的手段解决所有纷争,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帮我传达我的想法。同时,我也想了解你们的诉求。”希斯说道。 “可是。”凯迪严肃道,“据我所知,兵团打算用很高的姿态面对顽固的贵族势力,您的意思是,在兵团提出的要求下,贵族们有资格谈判来保障自身利益,对吗?” “是的。”希斯说,“这时我的想法,并且,埃尔文团长也认同。” “明白了,陛下。我会尽己所能的。”凯迪说道。 “诶”希斯有些惊讶,“你居然同意了。” “是的,我愿意去做。”凯迪说。 “埃尔文团长对我说,你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会一口答应下。”希斯笑了,“他说你不爱管这些事。” “这个埃尔文……”凯迪说道。 “他还说送给你艺术品这个概率可以提高三分之一。”希斯说。 “哇哦。”凯迪有 分卷阅读127 点无语。 “然后提起芙莉妲姐姐,可以再提高三分之一。”希斯老老实实地说。 “埃尔文……”现在,只剩下了咬牙切齿。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希斯特利亚告诉凯迪,“要不是明天还有别的安排,不然真想继续下去。” “女王陛下,下次见。请您多加保护,注意身体。” 凯迪同希斯分别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等到凯迪回到调查兵团在王都的据点的时候,埃尔文正在等她。 “你回来了?跟希斯特利亚相处的怎么样?”埃尔文一边问凯迪,一边吩咐弗里克斯把准备好的晚餐摆好。 “女王陛下。你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今后你再也不能了,埃尔文。”凯迪在餐桌前坐下。 她看着埃尔文走到桌子的对面,轻易地拉开椅子,像只大熊一样坐下,把叉子握在手里。她注视着,那叉子在他手里显得那么袖珍,凯迪不禁轻轻笑了一下。 凯迪用刀切开弗里克斯做的牛肉馅饼,叉了一小块在嘴里。 她抬起头,埃尔文正在用一直手笨拙地摆弄那块馅饼。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在盘子里滑来滑去。实际上,要不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小姐在对面,他不介意直接叉起来整块送到嘴边。 凯迪看了一会儿,皱着眉,站起来走了过去,“我受不了了,弗里克斯做菜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你。” 她在挨着埃尔文的椅子上坐下,把他的盘子移到自己面前,仔细地帮他切开。 “谢谢,谢谢。”埃尔文连忙道谢。 凯迪切完,问道,“你可以自己吃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埃尔文连连回答。 其实这一餐凯迪和埃尔文吃的相当愉快,凯迪表现出了足够温柔的关怀,这险些就成了她与埃尔文抛却成见,成为伙伴的开始。 凯迪主动说道,“我已经接到了女王的通知,同贵族的联系我会去做,你有什么安排吗?” “当然。”埃尔文咽下一口茶,“这也是我想同你谈的。” “兵团方面会派出代表与你一起同贵族们进行谈判,我们有我们的诉求,你负责从中协调,最终使两方都满意。” “两方都满意不现实。”凯迪说,“一定有很多地方,会有冲突,埃尔文,我没办法做到站在你的一方来考虑。你不要怪我偏袒谁,毕竟,那是些人,你也知道,是一些从我小时候就喊着叔叔,爷爷的人。” “我能够理解。”埃尔文说,“以及,我想告诉你,这次陪你一起完成任务的兵团代表……” 凯迪抬起头。 “是利威尔。” 她半晌没说出话,“……你什么意思?” “你的搭档是利威尔。” 凯迪突然变得很生气,“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埃尔文。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你让利威尔跟着我,这样不公平。” “你会需要他的,这个过程很不容易。”埃尔文说。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消化利威尔替兵团提出的那些并不公正的要求。我不是不可以与他探讨这些问题,可为什么是他,你就非要让我们两对立起来。” “我没有。”埃尔文说,“现在你们两的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逃避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是真心觉得他陪你去会好一点。” 凯迪不愿再待下去了,她站起身,将餐布放好,不忘恨恨地瞪了埃尔文一眼,“别看不起人了,你就是觉得有利威尔在我就必定会偏向他,你做梦。” “哈哈。”埃尔文笑了,“我没有。” 凯迪转身离开餐厅,一口气穿过庭院,从屋子的最里面走到向外的门口。她刚来到门口,就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韩吉和利威尔。 “Yo!凯迪,今天见到小女王感觉怎么样,她很可爱吧。”韩吉十分帅气地解开斗篷,笑露洁白的牙齿。 “女王陛下很好。”凯迪说,“你们两去哪儿了?” “去见了脑子装满屎的人,听他讲了一滩排泄物一样的话。”利威尔说。 “我来翻译一下,利威尔见了兵团领导,接受了一件重要的差事。”韩吉爽朗地笑着,“哈哈哈,利威尔居然被派去跟贵族谈判。” “我…”凯迪看着愁眉苦脸的利威尔,转而笑了起来,“我真高兴你能陪我一起。” 利威尔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什么?” “你是要跟我一起去。”凯迪宣布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凯迪和利威尔流转与各个著名的家族之间。凯迪对埃尔文的怨气是真的,对利威尔能陪着她而高兴也是真的。 凯迪会带着利威尔去见各家的老爷,也见她在监狱里认识的小姐,夫人。受过礼遇,也糟过侮辱,如埃尔文说的一样,这一切很艰难。有时凯迪的压力太大,会发脾气,闹别扭,把文件扔得到处都是。 利威尔总会好脾气地把它们再理好,没有一点怨言,陪她奔波,吃饭,睡觉。他是那样坚韧,勤劳而安分,按时打扫,撰写报告,不会提出文件以外的要求,也从来没有破绽可寻。 两个月内,一切尘埃落定。 今早,利威尔收到了埃尔文的信件。 此刻利威尔坐在窗前的办公桌后,握着羽毛笔,给埃尔文回信。凯迪正在将文件夹分类放进皮箱,这些签订好的协议是他们的成果,带给女王复命。 她抬起头不经意看到了利威尔用心办公的画面,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她静静看着他手中的笔尖划过信纸,由于肌肤洁白他的手背隐约可见血 分卷阅读128 管,挽在肘部的衬衫袖口鲜亮如新,结实的小臂有优美的肌肉,平和的眉间代表他此刻内心宁静。 凯迪不敢用力呼吸,心脏安定地跳。空气带着令她沉醉的芬香,阳光高密度地掠过她敏感的肌肤。她开始想象如果站在门口的角度,应该会得到一副不错的画作,她心驰神往,愿意定格在这个瞬间。 利威尔将信纸折好,长方形,塞进信封,烫好火漆,按了上去。 而后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随着发梢向上,看向凯迪。很久地,他也没有离开她的方向。 “凯迪。”利威尔开口了,“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呀?”凯迪问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利威尔有点兜圈子。 “嗯?到底是什么呀?”凯迪开始好奇了。 “你知道,我是从王都地下街出生的。我一直想,或许有朝一日,地下街可以不再是,那么…封闭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利威尔说道。 “…你是怎么想的?”凯迪认真地问。 “就算不能开放所有人的通行权,至少有更多的人能到地上,也是好的。”利威尔有些不确定,“我也是这几日才发觉,或许这不是不可能的要求,过去我总想的太复杂。现在我觉得,必须有人去发出声音……” “对的,你说的完全正确。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凯迪说,“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我注意到,贵族们的提议中不乏对墙内孤儿的帮助。地下街也有很多孤儿,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考虑。”利威尔说的十分委婉。 “利威尔。”凯迪放下文件,走了到他的身边,“你真的,真的很少主动提出过诉求。有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我很高兴你能寻求我的帮助,我说不清,但是你一定非常信任我。” 凯迪笑了笑。 “当然了。我觉得你有办法,也绝不会打击我的信心……”利威尔说道。 “嘻。”凯迪小声笑着,“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直接去向女王建议的,从孤儿开始的话,以我的判断,绝对可以办到。她拍了拍放在桌上的文件,有哪些人一直坚持封锁地下街,我们现在完全知道,将来我们一定可以争取到解放地下街的权利。” “我也会再想想办法的。”凯迪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王都地下街……整个那个区域地上和地下总规都是我祖父负责的,我家书房里应该还保存着当时的图纸。” 凯迪的目光一闪,“对啊,利威尔,你陪我回趟家吧。我可以拿到地下街的规划图纸,我们一定用的着。” 利威尔隐隐不安,“不去。” “为什么?”凯迪叫道。 “……不去。”利威尔坚持。 “我知道了。”凯迪俯下身,靠近利威尔,低声说,“我爸,他不在。” 利威尔突然炸毛了,“不。” “好好。不去算了,我自己回去拿。”凯迪有点失落,变回了安安静静的样子。 利威尔凝视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凯迪,玛利亚夺还战已经迫在眉睫了。”利威尔终于说。 凯迪低着头,双手放在一起,揉了揉手背,“什么时候开始。” “埃尔文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事务,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各处兵团志愿参加的士兵已经正式收入了调查兵团的编制。”利威尔说。 凯迪很快地抬了一下头,看了看他,又埋下头,“恩。” “这些士兵,凭着一腔热血,却没有实战的经验。”利威尔说。 “太危险了。”凯迪回答道。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了。”利威尔说。 “我们失去玛利亚已经五年了。”凯迪说。 “埃尔文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能再等了,调查兵团也不能再等了。”利威尔说。 “好,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去?” “两周后,我不确定。埃尔文说,等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那么快……”凯迪的嘴角颤动,心紧紧收缩。 “今天,我就必须赶回特罗斯特。”利威尔站起身,走过来,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答应我,你去王都见过女王之后就好好待在家里。” 凯迪看着他,没有回答,她有千言万语,怎能。 利威尔凌冽的气息停在他们之间,忽然放缓,渐渐化开。 “我不想,今后每一次的分别都这么艰难。”他说,“如果你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凯迪慢慢闭上眼,点了点头。把眼泪流进了心里。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千千万万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上上章(11)被我搞没了?我记得发过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把11补在了12里。 —————— 回到这一章,终于到了玛利亚夺还战,我居然能坚持到现在,给自己点个赞。 埃尔文的命运会如何呢……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是读者小可爱的功劳(窃笑) —————— 两章后发糖,最近会更的比较勤。 居家办公……应该没多少事儿吧…… 第61章 夺还胜利篇 春季,总是充满生机。王都的石榴花开了,红灿灿的点缀在街边的花圃里。 一大早,凯迪收拾好物品,迫不及待地踏上马车。这是她向女王复命后的第一个清晨。 报纸最大的版面已经吹响了玛利亚夺还战的号角,再也没有 分卷阅读129 什么可以阻止人类夺回疆土的战争。人们翘首以盼,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团结。 树影匆匆,凯迪用手背掀开帘子,天空蓝的出奇,阳光灼烤大地,一切箭在弦上。 她还是食言了。她要赶回特罗斯特。 城墙的阴霾洒下,她的马车走出瓮城,从北向南,一路不曾停歇。直到夕阳唱出婉转的歌。 辽阔的罗塞壁内,风景美丽,物产丰富,可这一切比起玛利亚都不值一提。广袤的玛利亚,是痛与希望之地。 直到接近深夜,凯迪才终于到达人类驻守的最南端,特罗斯特城。 入城的大门只开了一个小缝,供人通行。凯迪跳下马车,走进城中。 “这么晚才进城啊?”驻守的士兵拖长语调说道,他手里捏着装酒的铁罐,脸颊通红。 “是的,拼命赶路了。”凯迪说。 “听说了吧,我们的士兵,明天,就要出征啦。”士兵打了个嗝,“我们会胜利的!” “明天……?”凯迪问道。 士兵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开始唱歌,“等到黑夜~我们就出发~趁它们睡着~我们就出发~出发~出发……”他一步一步走向黑色的夜中,唱着远远的歌。 凯迪只身行走在特罗斯特的夜,与他分别时,凯迪曾说过务必将夺还战的时间告知她。可她没有收到利威尔的信件。 现在还来得及见他,她站在调查兵团的大门口这样想。站在那个蓝白色的翅膀下,犹豫再三她终于走了进去。 利威尔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凯迪站在他的门口等他,面对走廊的窗,看着窗外。 四周的建筑镀着银灰色的光,安宁而寂静,今夜注定无眠。他们等了那么久,却又不得不逼自己入睡,明天晚上,就要踏上征程,回到他们的家乡。皓月当空,深蓝色的云彩晕染夜空,淡而神秘。 没有人知道前路会怎样,但是所有人都要继续前行。 他的身影从走廊的远处出现,一点点变大,越发清晰地走近凯迪。 当他来到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淡淡地说。 “我必须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我不想分心。” 他打开门,面无表情地将她带进房间。但门锁上的瞬间,他已经开始吻她。凯迪的背靠着他的手臂,他将她压在门上,热烈地亲吻。 “可我还是来了,利威尔。”她说。 “我知道。”他在她的耳边喘气,和谐。 他们长长地接吻,拥抱,像最后一次一样——和谐—— ———和谐——— 当她欢心大笑,轻轻哼着歌,当他向她倾诉爱意,用沙哑的嗓音。 他们亲密地交融,为彼此作伴,在黎明之前。 凯迪醒来的时候,她隐隐听见窗外的口令。他们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朝城墙进军。夕阳时分,他们就会登上城墙,陆续将物资运到对面。 她从皱皱的床单上爬起,简单套上宽松的衣服,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做,她想把他的痕迹留得一点,不论是淤青的手腕,还是受伤的脚踝,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点一点留下的印记。 她来到城墙下,跟众人一起,祈祷,等待。她站在其中,感到一种宏大的宿命感,人们聚集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审判。 所有人的心愿统一,像一场梦,众人之力托起。 他们举目虔诚——站在高处的人啊,勇敢者啊,愿你们飞的更高,拥有力量,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送别了远征的士兵,广场上的人久久不肯离去。夜色笼罩,有许多人席地而坐,分享交谈,小贩四处走动,炊烟升了起来。有人跳舞,踢踢嗒嗒,有人睡在怀里,有人喝酒,拥抱,有人驻守旗帜。 他们是父亲,是母亲,是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女儿。 凯迪行走在人们聚集的广场,抬脚,跨步,才好不踩到别人。她不愿回去,不知回到哪里,她认为自己无家可归,只有等在这里才得些许安宁。她与世隔绝又渴望安怀,巨大的泡沫将她包裹。当她站在广场中央,环顾四周,宛如一棵生就此处的石柱,匍匐在地的人们连城一片,在她的眼中模糊,四周没有尽头,茫茫世界。那颗巨大的泡沫忽然破了,啪地一声在她脑海里破掉。无比清晰。 空气进入她的肺,她活在这个世上,孑然一身。父亲也好,利威尔也好,他们也都孑然一身。她木然地蹲下,把手放在胸口,握紧,用最真诚的心去祈祷。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永恒,闪耀在浮世中种种零星而真诚的感情。即使瞬然消逝,用力活着,去爱,生命就该如此强大。 不知等了多久,昼夜反转,阳光重新统治大地。凯迪站了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膝盖。她的嘴唇很干,眼睛通红,她默默地祈祷了一夜,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递了过来,里面飘着几朵茶叶,凯迪抬起头,一个瘦弱的老妪用疲惫的眼神看着她,“喝吧,姑娘。” 凯迪接过水,小口的品尝,那么甘甜。 老妪的双眼盯着玛丽亚的方向,即使那里有巍峨的城墙阻挡。她的眼窝深陷,眼球却好似要爆出来一样,她干巴巴的,望眼欲穿地看着自由的方向。 凯迪喝完水,重新坐下,她的心开始焦躁。空气中的不安正在聚集,城墙的方向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如果,他们回来,奔腾的马蹄应会传的很远,大地震颤,为之歌颂。可墙的那边静得可怕,人们的呼吸越来越重。 凯迪 分卷阅读130 也抬头看着那条平滑的城墙线条,中间最高,向两边延伸,微微弯曲。它刚硬灰暗,可怕至极。然后,万籁寂静中,她看见一个点,出现在城墙上。 先是一个点,接着是第二个,他们移动着,一条直线上的黑点。 “喂…”人群中传来一声干吼,“回来了!” 凯迪的脚不由得动了,一瞬间,广场的人群被点燃,爆炸一般发出阵阵喊叫。 城墙上的黑点一个一个变多,稀疏得可怕,人们屏住呼吸,始终没有等来大批士兵的出现。 有人跳上了房顶,旗帜忽地抖出风声,人们全都站了起来。 九人。 整个重组的调查兵团只有九人归来。 其中的一个黑影直立其中,举起手臂,用刀尖指向天空。 人群开始骚动。凯迪先听见的是哭声。 “胜利了…”老妪的声音很低。 “胜利!” “胜利了!”成片的人喊了起来。 斗篷扬动,凯迪忽然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痛苦的悲恸和胜利的欢慰在广场中扩散。他们摸着眼泪,相互排着对方的肩膀,本分一生的老工的肩膀。怀抱婴儿的女人,轻轻摇晃小船样的襁褓,温柔敦厚,泪流满面。 老妪干枯的眼球也盈满泪水,喃喃自语着一个名字,悲伤夹杂激动,让她的脸格外扭曲。 每个人都漂流在情绪的洪流中,无法脱困。 凯旋的士兵用最后的瓦斯冲上天空,再极速下降。 你会看到一副景象:如果人类拥有翅膀,他们一定会像鸟儿一样,这样自由自在的飞翔。 他们落向地面,人们簇拥欢迎。帽子都飞起来,双脚也离地,跳起来,还能更高。年轻人热情奔喊,克制的妇人掩面流泪。 他们挥着手,迎接凯旋的英雄。 人们的情绪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不论是失去亲人,还是人类的第一次胜利。他们痛苦,大叫,迈开腿呼喊。 喧闹中,一个背对人群的女子抖着肩膀。 “看呐!利威尔!” “艾伦·耶格尔也回来了!” 那声音刺穿她的一切盔甲,她冰冷的双拳终于松开,软软地瘫坐下去。 凯迪身旁的老妪,静静抹着眼泪,久旱的眼眶仿佛经历过世间的一切。 “利威尔!” “耶格尔!!!” “韩吉小姐!” …… “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 人们不断呼喊,凯迪再也不能支撑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 老妪满经风霜的手放在她的背上,长久的力道,抚摸着她的背。 “他们都会安息的。”她安慰着。 他们都会安息。 安息。 最终,凯迪也没有上前去,她跟着人群散去,回到他的房间,给他留下一张字条。走出了调查兵团的大门。 胜利的那天夜晚,利威尔踩着夕阳回到调查兵团总部。空寂的建筑,没有一点声音,他的脚步响彻长长的走廊,好似永远走不完…… 当他站在房间门口时,轻轻松了口气,只是此时站在这里的只有他自己。 本来有许多人应该到达的地方,本来有许多共同上路的人…… 他转动把手,打开门,跨了进去。 同时跨过一扇意义重大的人生之门。 为了行走到那条道路的尽头,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今后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不论前程,至死方休。 玛利亚夺还战,以人类的胜利结束 凯旋九人 姓名: 艾伦·耶格尔 三笠·阿克曼 让·基尔希斯坦 萨沙·步劳斯 康尼·斯普林格 弗洛克·福斯特 韩吉·佐耶 利威尔·阿克曼 埃尔文·史密斯 —— 以上,调查兵团,其余全部,英勇牺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连更,骄傲地叉会腰 ———— 埃尔文啊……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62章 夺还胜利篇 利威尔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走到他熟悉的马厩,打点好粮草,看着马儿欢快地喝水。 近些天,他确实难得抽身,现在他终于揣着凯迪留给他的字条,前来赴约。 「欢迎回来,我在家等你」——那日,他回到房间,桌上放着这样一句话。 自从玛利亚夺还战以后,104期的几个小鬼一跃成为墙内的风云人物,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希斯特利亚女王亲自颁发的勋章。 他们从地下室带出的情报上交给了最高统治机构,经过讨论,决定向民众公开玛利亚夺还战的一切成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墙外世界的存在。 他们因为各种应酬和公务在王都停留了长达一个月,调查兵团的一切事务自然而然地暂停了。 九个人的兵团,能有什么事儿。 艾伦家的地下室。这个萦绕在埃尔文心中的潘多拉魔盒终于交出了它的秘密。从那以后,利威尔便开始担心埃尔文。虽然那个金发混蛋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可利威尔知道他正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就像他拼尽全力登上山峰之巅,世界豁然开朗,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无尽的,连绵不绝的更高峰。往日仰望的太阳就在脚下的山峰旁,好似伸手就能摘得到,可现在它又退到了五千万万里以外,孤独地挂在空中。 晒干他,嘲笑他。 利威尔在门口磕了磕鞋上的灰尘,虽然并没有什么灰尘。他总是最了解埃尔文了,从前他这么认为,可自从夺还战前被告知其实地下室才是埃尔文一直坚持到现 分卷阅读131 在的支柱,他就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屁人,根本就是个强撑的傻子。 他会从山峰上跳下去吗?利威尔摸出那把很久没用的钥匙。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埃尔文,因为今早发生了一件震撼整个兵团的事。 他走进玄关,熟门熟路地放下外套,蹭蹭鞋底,他甚至没有心情注意凯迪是如何把这幢房子打理的如此干净。 他在一楼绕了一圈,没有人,又上二楼的卧室兼画室看了看,还是不在。就在他纳闷凯迪跑哪去了,就听见一声清脆而持久的金属落地声,回荡了很久。 要知道,利威尔在这里见过的凯迪进入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可那声音百分之百是厨具落地的响声。 他下楼走到厨房的门口,看见凯迪正一只脚跳着穿越厨房。灶台上,各种用具统统整齐地摆在上面,还有无数的食材,分类放着,大张旗鼓而又条理清晰。只是那个手忙脚乱的人根本无法驾驭这些。 凯迪抬起系着头巾的脑袋,鼻尖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利威尔走进厨房,在他看来,这幅居家的打扮也是入眼得很。 “利威尔!”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地喊完他的名字,利威尔就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好好地放下她,开口说道,“凯迪,怎么办?埃尔文不见了。” “啊……?”凯迪愣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呢?”利威尔问。 “我在学习做饭。”凯迪说。 “为什么?”利威尔问。 “也想过请一个人来,可最终还是放弃了。总觉得作为一个人要活下去,不依靠别人,必须要学会一些东西。这段时间,这里只有我自己,在某一个瞬间,我突然就这么想了。”凯迪说。 “了解了。你已经到了那个年龄……”利威尔说道。 “嗯” “年轻人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发觉自己需要照顾自己的全部生活,我也有过这个瞬间。”利威尔道。 “……”凯迪疑惑地看着他。 “我大概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利威尔说。 “呃…”凯迪说道,同时她又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埃尔文不见了?什么意思!?” “……”利威尔等了片刻,说,“埃尔文出走了。” 凯迪用一种极端难以置信的眼神审视利威尔,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料利威尔一把捏住她的手,将她拉出厨房,“陪我回兵团去,我需要你。我们去找他。” “好的好的,你不要着急。”凯迪被拖着,只能一路小跑,“他能去哪儿啊,调查兵团就是他的命。”她一把扯下头巾,同时还不忘安慰利威尔。 凯迪跟利威尔到达调查兵团的时候是正午十二点,走上总部大楼的阶梯,是十二点五分。他们刚踏进大楼的室内,便听见一个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今天早上,我看见埃尔文团长穿着便装独自走出调查兵团的大门!就背了一个包。” 康尼把让堵在走廊口,大声散播着这个消息。这是他散播的第五个人,也就是说,除了干部组三人,康尼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一个不落。 他们感到身后一凉,同时打了个冷颤。利威尔快步走上楼梯间,凯迪跟在后面,不时看看走廊的那两个小伙子。她一脸惊恐的表情,正在消化自己听到的消息。 利威尔一脚踹开埃尔文的房门,里面的布局和温度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恰到好处的冰冷。 “我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利威尔说话的语气让凯迪想起畅销侦探小说的口吻。 “你为什么能确定埃尔文不会回来呢?他或许只是出门一趟……”凯迪问道,一边走进房间,环顾四周。 “太反常了。埃尔文出门永远都会把事务交代清楚,从来!没有一次例外。”利威尔皱着眉,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凯迪踱步到埃尔文的桌前,扫视他的书桌,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她走到埃尔文常坐的椅子前,发现一叠摆放好的便签纸。突然心生灵光,她拿起铅笔在上面划了起来……侦探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她越画越起劲,终于把一整张纸都画黑了…… 什么都没有。 “哦。” 她撕下便签扔到纸篓里。 她又发觉桌上摆着那张从没变过的地图。她仔细端详起来,以埃尔文的性格,似乎也做得出来留下谜题让人解答这种事……可她看了很久,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和信息并没有什么出奇。 正当她懊恼,随手拿起摆在书桌正中的一本书,然后……一张纸从扉页里飘了出来,荡荡悠悠落向地面。 凯迪蹲下,翻过纸张,接着,她定住了。 “利…威尔。你确定你都检查过了……?”她隆起眉心,完全被那简短的字眼震住了。 利威尔看向她,目光如锋,低沉问道,“……那是什么?” “——「不要找我」——”凯迪念了出来。 利威尔的表情可以用阴云密布来形容,过了很久他才说,“我就知道会这样……埃尔文不会回来了。” 他说着,看起来有一点委屈。 “他不可能不回来的。”凯迪柔声说,生怕利威尔难过。 “我了解他。”利威尔说。 忽然,利威尔向外转身,走出了房门。 凯迪马上跳起来跟了上去。他只走了几步,来到仅有两个房间之隔的门口,抬腿就是一脚,重重踏在门的中央,“喂!四眼混蛋,我进来了。” 三秒之后,韩吉的门在那只军靴的作用下,砰一声开了。 然 分卷阅读132 后,利威尔的脚停在了空中,他怔住了。 凯迪好不容易跑了过来,双手扒住门框朝里一望! “啊!???”这一回,她大惊失色,“韩吉!她怎么了啊?” 只见韩吉的房间被席卷一空,几乎什么都没留下。唯独几张贴在书桌,柜子,墙上,窗户的白纸充斥着眼球。 黑色粗体大字! 「利威尔!」 「是埃尔文先动手的!!」 「对不起了!!!」 「拜拜!!!!!!」 韩吉的留言倒是非常醒目,完全不用花时间找。 与此同时,楼下的康尼开始了新一轮的信息传播,扯开大嗓门,“五分钟前,我看见韩吉分队长穿着便装独自走出调查兵团的大门!拉了一车东西!!!” 利威尔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言不发。凯迪跟在他的身后,事到如今,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全然不能理解为何埃尔文和韩吉相继出走,调查兵团百废待兴,他们刚刚遭受重创,取得鲜血淋淋的成果。 为何呢,如果没有埃尔文……凯迪不敢想象,墙内的世界会变成怎样。 虽然利威尔还没有与她讲,可有一件事,凯迪已经有所耳闻,消息已经扩散,在墙内的每一个角落。 埃尔文·史密斯继承了超大型巨人。成为自艾伦以后,隶属于墙内势力的第二个巨人容器。 她还听说,玛利亚夺还战的胜利是两百名调查兵的性命换取的,包括埃尔文,他已牺牲了自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她看着利威尔停在了大厅的中央,面前就是洒满阳光的出口。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忽然失去了目标,不知该去向何方。 可他很快动了动了脚,让自己醒了过来。 “利威尔,你有什么打算?”凯迪走上前,终于问道。 他们一同走出总部大楼,站在最上的台阶,面前,是空荡荡的总部广场。 “那个,我下午有训练。”利威尔不太连贯地说,“我昨天就计划好了,今天去找你是要你把地下街的图纸给我。这段时间,我准备开始着手研究解决地下街的问题了。” “图纸…我还没空回家里拿,如果你要的话,我这两天就回一趟希娜郊外的家。”凯迪看着他,有些忧虑。 “请务必给我吧。”利威尔说。 “你没事吧,利威尔……”凯迪很不确定。 “你回去吧,我明天去找你。”利威尔推了推她,“你快走吧,我还有训练。” 凯迪被推下台阶,一步三回头地跟利威尔说,“那你…晚上就去我那里哦,不要等到明天。我可以试着给你做饭。” “嗯嗯嗯。”利威尔连声应着,他似乎迫不及待要去训练。 终于赶走了凯迪,他调头走向宿舍楼,这让他的内心有了一丝安定感。 一分钟后,104期宿舍的门被一一踹开。 “想偷懒吗?”利威尔训斥着,“为什么没人去训练!” “五分钟,操场集合。” 他利落地说完,便走下楼梯。留下两个鬼哭狼嚎的声音。 萨沙和康尼率先奔跑出来,“康尼,你骗我!”萨沙用头顶着康尼,“你说今天肯定不用训练的!” 康尼一边穿好衣服,一边下楼,大喊道,“对不起!!” 接着一个雷厉风行的身影稳稳地赶上他们。 “三笠?诶,你等等我。”萨沙喊道。 五分钟后,调查兵团士兵,在总部操场集合完毕。 “报数。” “1!2!3!4!5!” “报告长官!” “讲。” “弗洛克·福斯特,申请休假。” “不准。” 停了片刻。 “谁没有到。” “艾伦·耶格尔。” “原地热身。” 接道指令,五名士兵开始在原地活动。让和新兵弗洛克快速原地跑,康尼和萨沙相互拉伸,三笠则疯狂地做俯卧撑。 利威尔看着队列中的那两个空缺。艾伦和阿明的位置,三笠都留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里,而后将目光移到三笠身上。 三笠埋着头,“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她机械而用力地撑起全身,挥之不去的冷酷面孔。 利威尔怅然若失地望着104期的士兵,现在只剩下了他们。因为他的选择,阿明的死,他们其中的两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可这里还是调查兵团,即使埃尔文和韩吉都不在了,他们还在这里。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利威尔开始幻想若干年以后,站在他的位置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反正一定不会像他一样矮。 面前的他们又会在哪里,或许那时候,我们已经可以和墙外的人和平相处。没有哪一方可以把另一方关在一个地方,也没有人会愿意这么做。104期的每一个士兵,他都记得,包括那三个墙外的,他们口中称为战士的敌人。 埃尔文,韩吉,他们的将来会怎样。 还有……我呢?那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他小心翼翼地想起自己,排在所有人的后面。 未来…… “利威尔兵长。”一声坚硬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尽快开始,早点结束。”三笠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我还要回去陪艾伦。” 过了很久。 “解散。” 利威尔说。 “唔……”“没听错吧?”“兵长?”“纳尼!!”“……” “原地解散。”利威尔重复道。 他转过身,迈开了离开的步伐。太阳照在光秃秃的操场,也照在他的身 分卷阅读133 上。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影,移动着。 十分钟后,康尼开始了新的业务。还是那副极具穿透力的嗓音。 “就在刚才,我看见利威尔兵长穿着便装独自走出调查兵团的大门!什么东西都没带!!!!!” 再过了十分钟,正当凯迪在驿站找到熟识的马夫,坐上他的车,告诉他回郊外的房子时。马车的门被人推开了。 “利威尔!?” 利威尔坐进马车,挨着角落,闷闷地说,“我跟你一起回希娜取图纸。” “诶?” “什么都不要问我!”利威尔生气地说。 当然,他绝不是在生凯迪的气。而是那两个丢下他逃走的人。 至于凯迪,只不过是方才想到未来的时候,特别思念的那个人罢了。无足挂齿。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特别爽!为什么我不开沙雕文呢?? 我我我,我可以啊!! 第63章 夺还胜利篇 利威尔渐渐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凯迪家有很多幢房子,遍布各处,玛利亚,罗塞,城市和郊区,有些座落在山林里,有些建造在王都。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六,许多孩子奔跑在小镇的土路上。 凯迪指着不远处一座郁郁葱葱的山丘,告诉他,“我家就在那上面。我们没必要今夜就赶到。” 她又指了指身旁的白色宅子,“我们在这儿休息吧,今晚。” 正方圆庭,四边各伸出两层的房间,三角形的屋顶,包围着正中的圆形穹顶。整个建筑只有穹顶画有淡色彩绘,简洁高雅。 利威尔跟着凯迪走上入口的台阶,置身于边廊下。 “应该有人在。”她站在门口拉响了门铃。 “这是什么地方?”利威尔问。 “我的房子啊。”凯迪说。 紧接着,这座宅子的门被打开。 一个聒噪的胖女仆尖叫了一声,“小姐——!”她捂着嘴巴,“真不敢相信!” 凯迪被迎进屋中,她回过头,说,“进来。” 利威尔走进门,另一位仆人走了过来,“先生,您好。”他鞠躬道。 方才的胖女仆接过凯迪的外套,看向利威尔,接着,她吸了巨大的一口气,又一声尖叫,“真不敢相信!” “菲丝太太,这是利威尔,我的客人。”凯迪说。 “是的,没错,我没有看错!天呐!”胖女仆长着大嘴说。 凯迪帮利威尔把手套和外套脱掉,递给旁边的年轻男子,便带着他进了屋。 “我想好好休息一下,菲丝。”凯迪说,“给我拿些喝的,然后就不要打扰我了,晚餐的时候再叫我。” 凯迪请利威尔上楼梯,自己跟在后面。 “我知道,葡萄酒和绿茶。”菲丝自信满满地说。 “不,红茶。”凯迪说。 他们来到二楼一个充满阳光的客厅,落地玻璃,甚至连一半的屋顶都是玻璃。外面是满眼的绿色,厅中满铺着棕色花纹的地毯,摆着一套组合沙发,看上去非常舒服。 凯迪坐在上面,让自己的脖子放松,“太累了……我从来没有骑过那么久的马,都怪你不让我休息。” 利威尔坐在她的身边,他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凯迪的身上,“喂,我不是你的客人吧。” “嗯…实话告诉你,这间宅子里工作的仆人,原本都是流浪在这个镇上的人,他们无家可归,而我又需要有人照顾我的房子。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大,不可以没有人打理。房子也是有生命的,你倾注多少心血,它就会长成什么样子。” 她看着窗外的绿色植物,“还不错吧,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我告诉过菲丝,每天都要把这些巨大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怎样修剪植物,让他们美观而不至于挡住这里的视线和阳光。她做的还不错。” “但是,你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凯迪继续说。 几声低低的笑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两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弯着腰,想要偷看人类最强的身姿。 “呃……就是这样。”凯迪无奈地摊开手。 随后的几分钟,不断有人悄悄趴在角落打扰他们。 “今天,你只能忍耐一下,明天到我家里就不会这样了……你不能对这里的仆人有什么过高的期待,利威尔。”凯迪耐心地说。 “而且…”她凑过去,在他的耳旁,“今晚你也不能去我的房间睡觉。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尊敬,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她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个词。 “那在你家呢?”利威尔问。 “也不可以睡我的房间!那是我的闺房,你想想看!”凯迪笑了起来,“你没办法在我家为所欲为,我告诉你。” 利威尔摸了摸她的脸,靠近她,“由不得你。”他伸手揽住她柔软的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凯迪觉得神魂颠倒,丝毫没有注意菲丝太太已经走上楼,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凯迪还在利威尔的怀里。 “谢谢。”利威尔搂着这座宅子女主人的盈盈细腰说着。 现在推开他显得太不得体了,凯迪只能红着脸,什么都没说。 几个小时后,他就深刻领悟到了“不能要求太高”的真正含义。整个镇子都知道了,利恩家的小姐,不久就要结婚了。并且还言之凿凿。 因此,第二天他们从镇子离开的时候,得到了更多的人的围观。 好不容易拜托人群,走出镇子,马蹄登上盘山的道路。 他们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我 分卷阅读134 祖父说,当年他把利恩家的宅子建在这座山上,花了很多功夫,这条路就是为了建造我家而修的,本来这座山是没有路的。但是很神奇的就是,山上居然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宅基地,足够大,也很平。最终起到决定的原因,就是他发现房子建好以后,从家里面,可以看到山背后的裂谷,为了达到最好的视野,他几乎是把房子建在了悬崖边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杰作。”凯迪得意地介绍着。 等到他们看到路两旁的树下开始出现挂着的油灯,凯迪的家就在眼前了。 自由生长的树木开始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修剪整洁的景观绿植,他已经看见了那座建筑,类似于城堡的房子。 他们的马蹄踏过平整的路面,终于接近了那座房子。房子的前面,没有设置尺度很大的花园,总的来说,凯迪的家不是特别巨大,据她讲,每层楼有1520个房间,有的地方是二层,有的地方是三层。 浅棕色的砖石表面中镶嵌着白色栅栏的长方形落地窗,淡紫色屋顶,高低不一的烟囱冒在上面,一些绿植爬在窗间墙上,不时有粉白色的花开着。 一些仆人站在门口,他们早已接到了菲丝的通知,凯迪回家,对他们来说是非同小可的一件事。这个家的主人,不论是老爷还是小姐,总是在外奔波。 首先迎上来的是一位从面容中很难判断年龄的夫人,她有着富有浪漫色彩的大波浪头发,深邃的眼睛,会呼吸一般充满光泽,她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极细的法令纹在她的脸上是温润的点缀,使她的笑容更加有征服力。 “邦妮阿姨。”凯迪尊敬地喊到。 “让我好好看看你,凯迪。”邦妮·阿梅尔亲切地握上凯迪的一只手,“你更加迷人了,可爱的凯迪。” 凯迪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一位老绅士的面前,“这是我们的管家,夏佐的父亲。”凯迪向利威尔介绍道。 随后,他们进了大厅,总算是回到了家。 利威尔发觉,在这里的感觉确实与昨日不同,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他和凯迪所在的地方,总是特别安静。他们自由自在地说话,参观房屋,仆人们总是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除此之外绝不多言。 而凯迪,她也没有显示出对他的过度照顾,“这就是我家了,没什么可说的,请自便吧,利威尔。” 一切都显得自然随和,他觉得这里的仆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严,这与他们服侍的主人有关,这让利威尔感到欣慰。 傍晚的时候,凯迪拉着利威尔的手,像是藏着一个惊喜一样笑着对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她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直到他们来到地下室,必须穿过一个极小的通道为止。 “前面就是酒窖了。”凯迪说着,率先通过了那里。 酒窖里的温度低了一些,凯迪用手臂抱住自己。琳琅满目的藏品摆的十分讲究,凯迪在排排列列中来回走了一圈,“趁我爸不在我们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利威尔在一列架子前蹲下,取出最下面的一瓶,“真的可以随便拿吗?”他清楚自己握着的是多么奢侈的珍品。 “当然了。”凯迪说着,取出一瓶酒。 最终,他们挑了三瓶,开开心心地回到楼上。凯迪把酒交给老夏佐,就又带着利威尔跑开了。她在一个三层通高的旋转楼梯上走走停停,跟利威尔玩捉迷藏。 他们在厨房准备妥当以后坐上餐桌,偌大的桌子只有他们两个。 凯迪没有坐上主位,而是坐在他的身边。她给他炖牛肉和鱼,苹果派和葡萄酒。 “这都是你爱吃的。”她说,她知道他最喜欢这些简单的事物。 可是她自己总是吃些奇怪的东西,包括动物的内脏和有点呛鼻的汤。她说这是家乡的独特做法,她很想念。 利威尔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风吹日晒都能屹立不倒的人,晴天晒着,雨天就淋,这也是他能适应各种环境的精神所在。因此他在这里也活得自在,没有什么意外。 可某些瞬间总能梦回昨日,他看着这点点烛光和心爱的女人,还是不妨说上一句,“太奢侈了。” 不可避免地,凯迪又喝多了。她看着利威尔傻笑,“你继续享用,我很快乐所以要出去走走。”她推开椅子,走出餐厅。 利威尔确实坐在那里好好地吃完他的饭,才走出餐厅去找凯迪。 她在月光明亮的圆厅中独自醒酒,孤独而美丽。 “我想去睡觉了,利威尔。”凯迪抬起头,目光如水,温润而惹人怜爱。 他扶起她,轻轻吻她,带她回房。没有人看着他,他单单作为利威尔存在着。不是什么最强,也不是谁的武器,单纯作为一个人,呼吸着。渴望的,唾手可得的,也许这就是幸福,凡人倾尽一生希望得到的。 “我是凡人吗?”利威尔问。 “当然不是。”凯迪回答道,脸颊红红,“你觉得我是吗?” “你很特别。”利威尔说。 “我特别想让你是一个凡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种事……啊,不凡的战士,献出你的一切吧!!”凯迪醉醺醺地扶着墙,自顾自说道,透露悲伤。 当她感到有人从背后拥住她,就又笑了起来。而当他意识到今后会无数次想起她的笑容时,就会忍不住去吻她的嘴角。 他扶着凯迪走在回房的路上,没有谁会打扰他们,一切都恰到好处。凯迪很放松,倒在他的怀里,想走就走,不想就停,她会吻他,也告诉他必须要抱 分卷阅读135 紧她。像最普通的恋人一样黏在一起,没有什么事值得挂心,踩在他的脚上也无妨,他会把她扛起,再背到身上。她勒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耳朵,当他捏疼她的时候,她却只顾着笑。 利威尔走到凯迪的卧室门前,把她抱起来。凯迪打开门,他就走进去把她放在床上。她房间的光线温暖,装饰清新,有一种安然的香甜气息。 凯迪迷迷糊糊地躺下,她的发丝深陷在枕头里,利威尔给她盖上被子。 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捧着他的脸,问道,“你开心吗?” 利威尔没说话,他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他把她的手塞回去,按了按被子。 “我今晚是不是吃的太多了,我会长胖的。”凯迪嘟囔着,闭上了眼睛。 利威尔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凯迪,不知怎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凯迪在睡梦中抬起手甩开,哼了一声。他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般开心地笑了。 周围静悄悄的,他俯下身看着他的姑娘,开始小声地对她说话,“我不是不想来你家。” 虽然她听不到,他还是想告诉她。 “我只是怕太过留恋这一切。”他说。 其实利威尔对爱情的期许与常人不尽相同,他明白那些世俗的幸福和安全感,可他不愿许诺……至少现在不。他明白即使是最纯粹的爱情,最后几乎都要走向承诺,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看着屋里的东西,从小到大陪伴她长大的一切,从床头拿起凯迪的小画像。那是她四五岁的样子,他的记忆很模糊,但这一定是某些命中注定的缘分,时间会告诉他该去向哪里,他有一种盲目积极的想法——他们可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重逢,今后也没有什么可以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离开了她的房间。他还记得,凯迪不让他睡在这儿,他独自回了客房。 第二天的上午,阁楼的书房久违地敞开了窗。前一天,邦妮阿姨吩咐人打扫了这里,因为凯迪要来这里找一些图纸。 凯迪在书房里翻找,利威尔则在随意地到处看。 她饶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觉得有点累,就在一排书架前坐下。 “我实在找不到了,利威尔。”她看着他,抱歉地说,“但是它绝对是在的。” 利威尔在她身旁坐下,“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他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书。 “你看什么呢?”凯迪探过头,那是一本讲述希波战争的书籍,“你感兴趣吗?”她说。 “是的。”利威尔说。 凯迪清了清嗓子,说道,“阅读这些史书总可以得到一些历史规律,我自己就发现了一条。”她继续说,“按照你们最近得到的情报,艾尔迪亚人自从被困在这里,我们的反抗史已经长达百年,纵观人类历史,如此伟大的民族很不多见。” “并且按照规律,经历长久战争的名族一定会迎来一个长久的和平,那个时候,就是你该休息的时候。没有人会一辈子处在战争的年代。”凯迪说。 利威尔抬起头看着她,“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听起来很合理。” “是的。”凯迪对他说,“这很合理。” 利威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这样的话,他记在了心里。 凯迪突然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图纸应该都在这边!” 她小跑着冲出书房,来到隔壁的房间。利威尔跟了出去,走进一间不大却略显杂乱的房间。 “我让找一下,那些旧图纸……”凯迪一边推开一卷一卷的图纸,一边说,“…要是夏佐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 利威尔发现这里不仅放着建筑图,还有一些画作,被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各种尺寸,铅笔和色彩。他蹲下身,这些图画很有趣,呈现了一种不断发展的奇妙特质。 “这都是你画的吗?”利威尔问。 凯迪回了回头,“夏佐就爱收拾这些,那些不值一提的画,我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利威尔认真地翻看,在很下面,他发现一张不大的纸,他拿在手上端详了很久。 “找到了!!快来,地下街的图纸我找到了。”凯迪喊道。 他们一起把那卷厚厚的,极具年代的图纸小心地搬出来,用布子抹去尘封的痕迹,在充满阳光的走廊里展开,像是一幅画卷。 虽然阅览专业的规划图纸不是利威尔的特长,但他太熟悉这里了,那些宽窄不一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房屋,通风口,出入口,唯一的可以称作广场的位置,热闹的集市,工厂,地下仓库……他一眼眼扫过去,全是记忆的味道。没错,这就是地下街的图纸,他开心极了。 可他却暂时放下这些,将一张纸放在凯迪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时候的画?”他问。 凯迪定睛看了看,“不记得……该是很小的时候吧,画的那么丑。” “这个是我吗?”他指着画面中那个高一点的男生问道。 “哈?怎么可能?”凯迪接了过来,画上只有两个人,高的男孩和矮的女孩,然后就是非常普通的简笔画,蓝天白云,一棵树,和一座房子,她皱了皱眉,疑惑起来,“还真的有点像你。” “分明就是我,你小时候就画得这么好。”利威尔确信地说。 “不不不,不可能是你。嗯…应该是我小时候暗恋的哥哥吧。”凯迪望了望天,说道。 “……”利威尔听了,有点懵,“你说清楚,暗恋谁了?现在还联系不?” “你嫉妒了。”凯迪笑 分卷阅读136 道,“难道你过去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我还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你过去喜欢过谁?”凯迪把手背后,问道。 “我在地下街的时候,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利威尔说,泛黄的图纸中陈年的味道将他置身回那些岁月,“即使我最风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未来。” “但是,等我到了地上,来到调查兵团后,还是有过的……”利威尔说着,突然停下了。 “你的士兵…吗?”凯迪内心紧张,小心地问。 “我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士兵,不过也谈不上喜欢,算是有些好感,我跟她没怎么接触过。后来埃尔文让我当士官长,我才开始找机会接触她。”利威尔有点不情愿地说。 “嗯?然后呢?”联系到调查兵的状况,凯迪已经开始隐约感到不安。 “时间久了,她见了我就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嘁,好像我能把她怎样似的。”利威尔抬起手,悲惨地说,“后来我知道,她喜欢米可分队的一个男的,金色头发,个子很高。”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很气。 “噗。”凯迪小声笑了,“然后呢?”她穷追不舍。 “后来我找了个借口,把他们两都调走了,早就不在调查兵团了。两个人技术都很烂,留下来迟早会死的。”利威尔认真地说。 “你…还真是个好人。”凯迪也是认真的。 可利威尔却听出一丝怪异,随即问道,“你刚说的什么暗恋,讲清楚。” “没什么特别的,总之,从小到大,我暗恋的哥哥都喜欢我,很无聊的。”凯迪说。 她笑了笑,露出一副天真面孔。 那一天,凯迪带利威尔去属于他们的园林去玩。利恩家的花园同利威尔以往见到的贵族家的风景有些微妙的区别。她带他去看那些隐匿在山林中的小屋和凉亭,搭在水面上的九曲廊桥。他们在茶亭里休息,遥望那些层层叠叠而颜色各不相同的远山近景。 “这里是我家最大的一处住所,可其实这儿不是我最喜欢的房子,我希望有个小点的院子,不喜欢有太多人在家里。”凯迪说道,“我有很多其他地方的房子,我更喜欢的地方。可是我知道,不论我走得多远,今后我还是会回到这里住,我别无选择,无法舍弃,也不愿舍弃。我在这里长大,也会在这里死去,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愿意这样。” 她沐浴春风,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看着利威尔,“如果有机会,我可能会把这里修得更合自己的心意,修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选择别的地方。” “要是那时候你也能在,就好了。”凯迪说。 “如果可能的话,我一定在。”利威尔一脸严肃,说着,“再来你家做客。” “我不是那个意思!”凯迪跑过去打他,“是我的错,你不是客人,好了吧!我再也不说了……” 利威尔把她抱起来,这样凯迪就无能为力了,只能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放我下来,你好烦啊~~”凯迪吵着,甜蜜的烦恼。 那天晚上,利威尔在客房闭上眼睛,他的耳朵告诉自己,有人轻轻打开他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凯迪在他床边蹲下,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他的手,利威尔却没有反应。 “你不要装睡了,好不好?”凯迪说,“我想你了……” 几秒钟以后,她被压在床上的时候,立刻后悔了,“啊…不…利威尔……嗯……”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上下求索,凯迪忍住声音,说道,“放开我,我才不要睡在客房!”她吻住他的脖子,“跟我来。” 凯迪带利威尔来到她的房间。利威尔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躺在她的床上,用□□裸的眼神看着她,“上来。”他说。 凯迪哗地一声拉开那张大床对面的帘子,一个巨大的浴室系统展现他的面前…… 浴缸,洗脸台,化妆桌,靠近卧室一侧的衣帽间,不论如何这种设计对于墙内居民来说都太过新潮了。但是这样非常好用,凯迪后来告诉利威尔,这就是建筑设计带来的便利。 “你要洗澡吗?”凯迪问。 “我洗过了。”利威尔说。 “好吧。”凯迪说,“那我去洗。” “早说要一起洗……”利威尔说着就要下床。 “滚!”凯迪刷地一下把帘子拉上。 利威尔独自待在凯迪的床上,听着浴室里戏水的声音,像极了一条即将干涸的鱼儿,饥渴难耐。他极富耐心地等待,像每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凯迪洗完澡,一边用毛巾吸去长发上的水,一边翻找自己的衣服。 ————————以下和谐———————— 第64章 夺还胜利篇 利威尔同凯迪回到希娜的家中取到图纸后,他们在乡下待了一周的时间,便启程回到了特罗斯特。 调查兵团的传达室里没有任何关于埃尔文的信件,不知团长大人用了何种办法,他使自己很好地从人间蒸发。这反而让利威尔放心下来,埃尔文没有丢下一个令人焦头烂额的局面,他仿佛依然有备而来。不愧是他。 起初的日子,利威尔会计算埃尔文消失的时间,做着随时被突袭的准备。两个月过后,他已不再日日想起埃尔文的离开。相对于埃尔文,他更能理解韩吉的出走,她是一个充满激情与冒险精神的女人,他甚至可以想象她离开调查兵团后的生活。 时间到了三个月后的一天。 夏夜的庭院中,利威尔坐在露台上,凯迪躺在他的腿上。她面朝上,直直地盯着星 分卷阅读137 空。她的双手放在利威尔的手臂上,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胸前。 一切平静到毫无波澜。 “你说埃尔文去哪儿了呢?”利威尔开口道。 “变成精灵逃走了。”凯迪说。天上的繁星在闪。 “我是不是做错了?”利威尔说道。 “如果让他自己来选,他也一定想活下来。”凯迪说。 “他已经决定赴死了。是我把他拉回了这个地狱……其实那个瞬间,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但是你没有放弃。” “因为我相信如果是他,就一定会再次带领我们突出重围。” “或许我错了。”利威尔继续说。 “你后悔了?”凯迪问。 利威尔放开凯迪,朝后枕着胳膊躺下。 “我从没有后悔过。不过与其说不后悔,更像是…只要我不去想,我就不会后悔。”利威尔说。 “如果一个人回首自己的过往,感到完美无缺,毫无遗憾,那得多无聊。”凯迪说。 夏夜的风逐渐凉爽,时间消逝。等到夏天的气息渐渐散去,秋日越演越烈,叶子变成饱满的红黄色。 这一天,凯迪收到了邻居刚摘的柿子,放在篮子里,硕果累累的。 她将罐子里仅剩的一点梅子酒倒进杯子,坐回书桌前,她品一口甜甜的梅子酒,写一行字。末了,她的笔尖在信纸上停顿,留下一个晕开的黑点。 客厅外的门响了,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你回来了。”凯迪上前去,紧紧抱住他,亲了亲利威尔的脸。 她帮他脱下外套,把鞋子摆好。利威尔将从特罗斯特城里买回的物品交给她。凯迪接下纸袋,送进屋中。等她再走出来,利威尔已经蹲在壁炉边,往里添柴。 “去过总部了?”凯迪问道。 “恩。” “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凯迪问。 “恩。” “谁在那儿?” “这回是三笠和艾伦。” “哦…”凯迪应道。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利威尔,“刚才,我在给我的父亲回信。他刚到达特罗斯特办公,询问我们的近况。” 利威尔填好柴,站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手巾,仔细擦了起来。 “他说要过来吗?” “没有…我想,他在等我邀请他,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见他……” “请他来吧。”利威尔说。 “咦?” “…你不想吗?” “不。”凯迪回答,“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空间,我想我不该再避而不见。这样很不对。”凯迪说。 利威尔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你开心就好。” “我去寄信~”凯迪站起来,小跑着走开,略显雀跃。 利威尔摇了摇头,不过,也许已经是时候面对了,他在心里想。 从那时起,凯迪就开始精心准备与父亲的见面。她在镇上请了一位厨娘,购买了边陲地区难得一见的好酒。她采摘了应季的花朵,插在瓶中,将一些完成的画作挂在合适的墙面。她还收罗了一些摆件,将客厅布置一新。 她还准备买一架钢琴放在客厅的一侧,“现在,我觉得这个家里唯独缺少的是音乐。”她如是说。她去过了特罗斯特唯一的二手琴行,可那里零落的乐器并没有使她满意。 “我们不能看起来太寒酸,不然父亲不会放过我们的。”她苦恼地说。 “我们平日里过得很寒酸吗?”利威尔发问了。 “……是有一点。”凯迪回答道。 凯迪带利威尔去一间高档的礼服店做衣服,她一边把他拉进去,一边说道,“这次你没有理由拒绝了,今后参加宴会的衣服一并做了,你已经好久没有机会穿军装了。” 凯迪做着一切,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利威尔逐渐感受到她身为女人的那种,对生活的独特热情与智慧。这往往是支撑一个家族繁荣延续的优秀品质。 这一天晚上,他们休息得很早。利威尔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他静悄悄地从凯迪身边起来,走出房间,端着蜡烛,来到一楼的客厅。他感觉到唾手可得的平凡幸福就在身边,真实得可怕。他木然地盯着桌上的烛火,影影绰绰,跳动的心。他感到不安。 然后,他听到客厅外的玄关处,一串有力的敲门声。 当当当,停顿,当当当 利威尔走到门口,打开门,他手上的一小片暖色烛光顷刻间融进门外的月光中。 半年未见,埃尔文·史密斯就站在那里。 “埃尔文…?”利威尔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他的。 只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开口一笑,“利威尔。” “你怎么…?” “不请我进去吗?”他说道。 利威尔让开道,埃尔文走进玄关,一路进到客厅。他穿着一件厚实的深色毛衣,黑色裤子,一双巨大的工装靴砸在地上。他在火光渐暗的壁炉边蹲下,“真冷啊。” 利威尔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这时,穿着睡衣,肩披一件大衣的凯迪走下楼梯,“是谁呀?” 她说着,站定在楼梯口。埃尔文·史密斯窝在壁炉边,像一只蛰伏出洞的熊,抬起乱糟糟的头发,“凯迪,你好。” “埃…”凯迪震惊之余看向利威尔。利威尔看着突然闯入的埃尔文,脸色黑的要死。 “喂,混蛋。”他终于开口了,“你以为这是哪里?” “深夜到访,打扰你们了。可我路过这里,实在忍不住,就进来看看。”埃尔文站起身,“我可以坐下吗?” “请坐吧,埃 分卷阅读138 尔文。”凯迪走了过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去给你煮些茶来。” 等到凯迪端着托盘回来的时候,利威尔正和埃尔文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对视。其间有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玄妙的□□味儿。 她赶忙把茶杯放在他们各自面前,笑笑说道,“喝茶啊,两位。” 她知道利威尔在心里埋怨埃尔文,他一定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动手掐死埃尔文的冲动。 凯迪在利威尔身边坐下,故作爽朗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啊,埃尔文。我们都很想念你。” 忽然,利威尔用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凯迪的笑容停在脸上,“嗯?”她在利威尔的动作下,靠在了他的怀里。而利威尔,依旧黑脸着没好气地盯着埃尔文。 “我啊,到处走了走,不值得说。”埃尔文托起茶杯,抿嘴笑了起来,气定神闲。 面前的埃尔文,是那样的不修边幅,同从前的调查兵团团长身份大相径庭,他舒服地窝着身子,喝着茶,乱乱的胡渣和头发蓬松而有力,看起来那样充满生机。而他的眼神,俨然历经休整,更加刚劲充沛。 就仿佛,是上午的太阳光。凯迪想到这个比喻,心中不觉一震,从前的埃尔文总有一副如影随形的死的阴影,倒不是说他十分阴沉。可现在,他脱胎换骨到另一种同样具有侵略性的形象,却不再身处阴影。 这样凯迪觉得他本性就是如此,之前全是装的。 “我什么都没干,这段时间……我保持着与中央的联络,他们十分信任我,也从没深究我的话是否属实,我一直报告着调查兵团如何努力工作。哈哈,可是现在,捅的窟窿实在瞒不住了,我不得不回来了。”他孩子气地笑了笑。 “啊啊,十足的尸位素餐。”凯迪又往利威尔怀里钻了钻。利威尔搂着凯迪,看着埃尔文,仿佛宣扬着什么,带着距离感。 他的行动产生了一定作用,埃尔文开始有些不好意思盯着这对恋人,宽大的手掌握住茶杯,反复摩挲。 “你知不知道,104期一直都在总部轮流值班。他们从没离开过那里。”利威尔的声音。 “恩,我听说了。”埃尔文道。 “你干嘛还回来?韩吉在哪里?”利威尔道。 “韩吉一直在跟我通信。她已经回到了特罗斯特。”埃尔文道。 “啊,那真是激动人心。我是不是应该欢迎你们。”利威尔刻薄地说。 之后,他们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凯迪静静地趴在利威尔的怀里,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不重要的地方。 “利威尔…”她说话了。 “嗯?”利威尔温柔地低下头。 “我还是很困,想回去睡觉。”她爬起来,从沙发上下来,站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去睡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好。”利威尔握了握她的手,目送她离开。 凯迪上了楼梯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楼下静悄悄的。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说实话,她一点儿都不好奇他们会谈些什么。这不重要。她也从没想过埃尔文不会回来,倒是利威尔,他总是在说“埃尔文不会回来了。” 可埃尔文终究是回来了,带走了她的利威尔。 清晨稀薄的光洒进窗帘的缝隙时,利威尔来到了凯迪的床边。 他俯下身,看着她的脸,“凯迪,我必须要出门了。” 他是来跟她告别的。 凯迪眨了眨眼睛,一夜不安的睡眠到头,她觉得有些累。 “知道了。”她轻轻说,“注意安全。” “嗯。” 利威尔站起来转过身,他将帽子带好,一步一步走出房间,离她越来越远。 凯迪翻了个身,闭上的眼睛之间是紧紧隆起的眉心。 利威尔走了,这幢房子只剩下凯迪一人。 没过多久,她听见几声隐隐约约的门铃声。她起身下楼,门铃声断断续续。 她快速奔跑到门口,打开门。那里站着,近些天每日上午都会前来的厨娘。可是今天怎么这么早? “利恩小姐…”她开口道。 “进来吧,苏珊。” “不,利恩小姐…我是来,是来向您请假的。”她局促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安的神情,“我的孩子,昨夜生起了病,非常严重,我不得不告诉您,呜呜。”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哽咽,“我必须去照顾他,利恩小姐,对不起您。” “啊…不要哭,苏珊,我知道了。”凯迪转过身去,“你等一下。” 她跑进屋,半分钟后,回到了门口,将一袋钱币交给她,“这是你工钱,给你的孩子治病吧。” “这…”苏珊拒绝道,“太多了,小姐。我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工作满期限,我不能……” “收下吧。”凯迪塞到她的手里,她只想尽快结束对话关上门。 说实话,她此刻谁都不想见。 “苏珊,保重。”凯迪关上门,呆呆地在门口立了一会。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站了起来。 她走到厨房,看着满满的食材,着手摆弄起来。不论如何,还是要吃东西的。 可还没等她切好面包,客厅的门铃又响了。 嗯?是谁……她擦干净手,来到玄关,打开门的一瞬,她着实惊吓到了。 “父亲!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哈哈,surprise !”马库斯把一捧花伸到凯迪面前,“送给你,我的小公主。” 凯迪的心柔软起来,“爸爸…” 她把马库 分卷阅读139 斯带进房间,客厅的壁炉被她烧的暖暖的,这会儿,她终于不觉得冷了。 马库斯刚坐下,就问到,“那小子呢?” 凯迪在他对面坐好,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他不在这儿。” “你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马库斯的脸沉了下来。 “他现在不在了。”凯迪说。 马库斯沉默了,他看着凯迪,欲言又止。 “男人真靠不住啊。”凯迪闭上一只眼睛,说道,“得了吧,您就想听到我这么说吧。” “哼。”马库斯摆出一副冷脸,却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我不反对你们在一块,但是,他就真的不能换一个工作吗?” “嗯……”,凯迪假意想了一下,“不能。” “现在的局势不同了。” 凯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父亲,其实你一定不理解,我根本不希望他按照我们的想法去活着。那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自己觉得,到这里就够了,再没有遗憾了……” “并且,我一点儿都……没有,”凯迪的鼻子突然一酸,“觉得有什么不好,从来都不会因为他总是深处危险而难过……”她说不下去了,“或许,有一点,只有一点点难过……”她的泪水涌上眼眶。 想到昨天为止,她还天真的,自欺欺人的认为利威尔或许再也不用接受埃尔文的召唤,她又不禁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我真是个傻瓜。”凯迪不敢看着父亲,她把泪水咽进肚里,爽朗地笑了几声。 “利威尔那小子现在在哪里?”马库斯站了起来,他彻底被激怒了,“今天他必须给我回来,如果他再让你这样伤心,我绝对让他好看!” “爸爸……”凯迪站起来拉住马库斯的手,“我没有伤心。” “我没有因为他而伤心,我难过的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什么我逃不过感情对我的影响。”凯迪慢慢地说道,“我难过的是明明我跟他在一起那么开心,为什么还总不满足,被这些小小的瑕疵困扰。我一定是个不够智慧的人,才会这样……” “我的凯迪……”马库斯心疼地抚摸女儿的头顶,“别说这样的话,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们梦想拥有的姑娘。” 这时的凯迪,已经抛却了悲伤,对着父亲笑了,“比起这个,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也很好。” “不能再好了。”马库斯发自内心地说。 “你一定想不到我给你带了什么。”马库斯说道,大步流星地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不一会便抱着一个方的盒子回到了客厅。那扁盒子的上面盛开着一朵金属色的喇叭花。 “这是什么?”凯迪好奇地看着,马库斯放在茶几上,用手摇起方盒后面的手柄。 略显刺耳的杂音率先传来,接着,盒子安静了几秒。 一种润滑而清亮的音乐声从金属喇叭中飘出,越演越烈。 “这是留声机。”马库斯说道,“近来流行的物件,上面的唱片可以更换,喜欢吗?” “太神奇了!”凯迪拍手叫道。 她赶忙把父亲拉了过来,站在他的对面,微微笑着,“您还记得舞步吗?” 马库斯伸出手抱住女儿,自信说道,“当然,我的小公主。” 凯迪开心地旋转在音乐的氛围中,悠长而顺滑的音色包裹她的裙边,她在父亲的陪伴下忘情地跳舞,忘记了一切烦恼。 马库斯为女儿一次一次转动手柄,凯迪愉快地在地毯上跳舞。爱情没有什么完美,即使利威尔不能陪她跳舞,她也可以独自起舞。而爱着一个人的感觉即使是他不在身边,也可以无数次重温的感动,有时凯迪感到,爱着利威尔这件事,仿佛与利威尔并没有关系。这是她自己就可以擅自决定的事。 所以,他可以不去承诺,甚至可以永远的缺失。 “但我永远都不能停止爱他。就像我可以一直这样,转圈,一直一直这样转~”她这样对父亲说。 那之后的半年间,凯迪留在特罗斯特同父亲一起接受了女王的委托,在帕拉蒂岛的最南端建一座用于攻防的军事基地。 那个地方,在特罗斯特以南,玛丽亚之墙以南,所有一切的土地以南,面朝大海,南的尽端。 当然这一切得以进行的前提是调查兵团受命消除玛丽亚之墙内外,整个帕拉蒂岛的全部巨人。 疆土的全貌在墙内人民的眼中展开,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族人一直以来,都是笼中鸟。 调查兵团的副团长,军事家,大发明家,韩吉.佐耶发明的巨人屠戮机器,使短时间内清除全部巨人成为可能。为此,她得到了希斯特里亚女王亲授的女爵称号。 在这期间,凯迪负责建造的芙丽妲.雷伊斯的塑像在王都的中央广场落成。同时的,曾经遭到毁坏的位于特罗斯特总部的调查兵团塔楼开始修复。这一次,凯迪赋予了它新的意义——玛丽亚夺还胜利纪念塔。 这一天清晨,凯迪骑着马,带领建设工程部门地质勘测的同事,一同来到调查兵团门前。 在那里,一队身着制服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为首的便是利威尔.阿克曼士官长。 “欢迎你,利恩小姐。”他说道,“今日,将由我带领你前往帕拉蒂岛的最南端进行勘测。”利威尔说道。 “我们上路吧。”凯迪对他说。 他们一路向南,并肩骑着马,穿过罗塞与玛丽亚之墙,踏上那片失而复得的珍贵土地。 一个月前,调查兵 分卷阅读140 团向民众宣布,帕拉蒂岛的全部巨人已经消减完毕,现在,目之所及的,即使是城墙外的天地,也都是安全之地。但玛丽亚之外的通行权还并没有向民众开放,还需要等待政府的一系列准备才有定论。 其中包括必要的勘测和壁外据点的设置,因此,在调查兵团的带领下,建设部门派出人手前往南端的海滨,期望建成一座军事基地。 保卫疆土,建立攻防系统,是首要的任务。毕竟四海之外,皆是敌人。 初春的阳光洒在辽阔的大地上,沁人心脾的暖风吹动马尾,他们一同奔驰在壁外的天地之间。 “再往前不远,就是海岸了。”利威尔慢了下来,对凯迪说。 “原来只有这些距离,并不很远……”凯迪望着远处。 “啊,是的。”利威尔道。 他们慢了下来,几匹马超过他们向前奔去。凯迪让自己的马儿随心所欲地向前,她看向利威尔,马蹄踏上一个矮矮的山丘,她感到身体向后微倾。 等到她转过头,一道银色的直线出现在她的眼中。 直线没有尽头,横在她的眼前,远远的,越来越宽。海水反射着强烈的阳光,波光无限,像闪动的金色碎屑。 很多秒以后,她才确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海洋,她立在山丘的顶端,一望无际的蓝色水面呈现出它的全貌,那样安静,无边的盐之水域。 她出神地望着,忘记了一切,大自然的魄力与瑰丽深入她的眼中,一时间无法自拔。 利威尔在她的身边停下,“我们下去吧。” “好。”凯迪跳下马,跟着他从旁边较缓的坡地走向海岸。 她发觉越靠近海,脚下的沙粒开始变得细碎,海的低鸣响起,浪涛阵阵,左右没有尽头。 利威尔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心情。 凯迪静静地像一只猫一样蹲下。海风吹着她的脸。 很久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海浪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反反复复,如泣如诉。 “原来我们一直待在这么小的地方啊……怎么会有人…能被困在这么小的角落里。”凯迪慢慢地说道。 身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往日里的优越全然消失,任何渴望都变得渺小。在这一刻,在巨大的视野对比下,一切都仿佛微不足道。 他们看向彼此,也凝望远方。 在梦与追逐之间,谁都不曾停下脚步。时间流逝。 作者有话要说: 夺还胜利篇完 ——————— 接下来,本文就要开始逐渐进入尾声了。 从马莱归来篇开始,78更之内解决。 从这里开始,也到了山竹需要疯狂私设的阶段了,现在来写结局,就好似要为巨人拟定一个结局一样。 哈哈,巨人这部作品里遗留的千古难题,全人类都无法解决的诸多矛盾,我当然不奢求有一个完美结果。 但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像谏山老师说的一样,来一段助跑,然后进入结局。我希望有人能给我信心,给我鼓励,陪我完成最后这段路,也为我心中的利威尔的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你会看到很多原著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基于我自己思考来尝试解决巨人之力问题的结果。 还有还有,我们主角的感情归宿……到底会是如何呢? 准备好了吗?现在开始才是一起去探险哦~~~ 第65章 马莱归来篇 四年后,人们还能记得那时,帕拉蒂亚岛第一次望向这个世界。 像是一个剥去蛋壳的鸡蛋,吹弹可破,脆弱无比。 回溯四年间,这里发生了太多事,从认知到必要的行动,为了能在这个圆形的地球上谋得一席之地。 科技与军事的必要性无序赘述,海上生出明月,一视同仁的照耀整个大地,每个人都期望得到公平的对待,作为艾尔迪亚的族人。 在如此纷繁复杂的历史进程中,我只想讲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关于利威尔,关于凯迪。 那是一个平凡的王都之夜,却是王都地下街存在以来,最意义非凡的一天。 地下街解放了。 由于不便透露姓名的诸多人员的共同努力,这里的人终于可以自由的通往地上,他们可以劳动,成为有效的生产力,也可以加入等待扩充的军团组织,不论哪一个都得利于帕岛急需的人口政策。 同时,根据艾伦.耶格尔的记忆情报,与王都地下街遗留下的设计图纸,都证实了地下系统具有军事防空的重要作用。这里作为民用公共空间,最终开放也变得理所当然。 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全岛的许多市民愿意前来目睹这里的奇特风光,使用巨人硬化质建造的神迹一般的空间。也是当晚,王都米特拉斯的市长欣喜的发觉,地下街同样具有发展旅游业的潜力。 利威尔带着凯迪回到了那个昔日的酒吧。 角落里,他又将自己习惯性的置于阴影当中。他喝着酒,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渐渐变得模糊。 利威尔仿佛看见了法兰,看见了伊莎贝拉绿色的闪着光的大眼睛,依旧是笑着喊他大哥。那个永远停在15岁的男孩隔着两个位置的距离对他举杯,米可对着他的酒杯嗅个不停。 利威尔端起杯子,灌了下去。 他的班,他没看见他们,但又依稀是听见奥陆奥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啊,他说他终于对佩特拉表白了。 这是梦吧,利威尔想,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在的未来,只能是梦。 他抬起头看见了舞池里的凯迪,她提着裙子转圈,裙 分卷阅读141 摆翻飞。他觉得真美。 即使在梦里,他也清楚的知道,只有她,只有凯迪是真的。 在被人当做一把刀,被人当做恶鬼的久远过去里,他不曾哭过。可此时利威尔觉得他的眼眶有点发热,但他不会流泪,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拥有泪腺这种东西。但他最见不得别人哭。 大战过后片刻的安宁,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他觉得很满足了。 利威尔一杯接一杯的喝,鲍勃还记得规矩,他的酒里从不掺水。 以至于凯迪拖着他回到地上的时候,由于过于困难,差点气绝身亡。她第一次见利威尔喝多,死沉死沉的。 她搂着他歪歪扭扭走在空无一人的王都大道上,他喃喃不迭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惹得她眼眶发红。好在凯迪几十套房产的其中之一离这儿不远,她把他顺利搬回了家。 夜空中的星一如既往闪耀,这四年间普通的一天。 第二件事,发生在这四年的末尾处,临近埃尔文生日的时候。 那几日,凯迪频繁地出入特罗斯特的调查兵团总部,谁也不知道为何,谁也不知道是利威尔拜托她,她才频频前来。 她在偏厅的门外立了一块板子,上书几个大字——维修!请勿入内。 而门内,她正站在一个极高的人字梯上,在巨大的墙面上奋力地绘着颜料。在20米X10米尺寸的墙面上画一副世界地图不是容易的事。既要准确,又充满细节,为此,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利威尔推门进来,凯迪回过头看见他,却一下没踩稳,哗啦——从□□上掉了下来。 摔在了利威尔的手臂里,“怎么这么不小心?” “看见你,一激动……” 她顺势坐在了地上,与他一切看着即将完成的杰作,休息一会。 “幸苦你了。”利威尔默了默她的头。 “不会~”她答道,“埃尔文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他敢不喜欢。” “嘿嘿。”凯迪笑了,比起埃尔文,利威尔开心就好。 她站了起来,把一只蘸上金漆的笔递给利威尔。 “来,在这里写上……”她把他拉到地图边,那个独处在海洋中的小岛旁。 “帕拉蒂亚岛。”她说,“写上来。” 利威尔认认真真地写好,望了望周边的蓝色海洋。 “太小了。”他说。 “谁说不是呢。”凯迪也看向整个世界。 帕拉蒂亚岛的面积无疑太过小了。 凯迪看向利威尔,伸出手。然后他们在地图前勾手指起誓。 “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困在这里,为了自由。”凯迪说。 “我会拼尽全力战斗到底,为了我死去的战友。”利威尔说。 这副巨型的地图,直到今天还保存在当年的调查兵团总部的墙面上,诉说着当初的历史。 后来,无数的人追寻至此,用手掌覆盖住他们身处的那个岛屿,一个巴掌刚刚好。颜色褪去,修修补补,不曾断绝。 帕拉蒂亚岛。利威尔亲手写上的名字。 *** 时间到了854年。 在艾伦与世界为敌,率先开战之前。 特罗斯特城中,王政府与军事委员最高会议上。新任的埃尔文.史密斯元帅,风度翩翩,气宇非凡。 “三十年前,世界曾经历过一次大战。”他正在发言。 “战争后,形成了以马莱为首的四大强国。他们把持资源,掌握话语权,可除马莱外的其他三个国家加起来,都无法企及马莱帝国。” “因为巨人的存在。” 投影仪的白光照在在场的各位脸上,显得每个人都神情严肃。 幕布上的图片不断变化,埃尔文继续讲解。 “马莱帝国,日出之国,北联邦理事国,西兰第五共和国。我们已经暗地里派遣多名外交官员,分别与其进行过接触和谈判。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出了要想承认帕拉蒂岛的主权,就必须放弃巨人的拥有权。” 一阵小的骚动声。 “这一点,我们无法妥协。”埃尔文提高音量。 “不过,我们已经利用暂时的资源输出促成了一个比较稳定局面。感谢自然的馈赠。”埃尔文说完,话锋一转,“但介于不战契约的存在。与马莱的谈判最为艰难,他们不仅要资源,还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他们希望和亲,要血统。”埃尔文看向各位大臣和军官。 王政府的大臣开始交头接耳。 “马莱认为,帕拉蒂亚岛同时拥有始祖巨人和初代弗利兹的血统,距离操控所有智慧巨人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希望与我们分享这一能力,希望看到我们的诚意。” “这不算一个过分的要求,自古以来通过和亲换取和平,都是上策。”有人发言。 “同意。”有人附议。 “我们没有必要付出女王。”也有人反对。 “同时,马莱还提出,共享阿克曼的计划。”埃尔文的声音冲出重围。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 “太过分了。” “王血和阿克曼不可能同时给他们。” “马莱一个阿克曼都没有吗?” 埃尔文继续说,“马莱的巨人专家表示,阿克曼作为巨人的副产品,可以与人通婚,后代遗传特性持续不变,是不可多得的优良资源。” “但是,我已经拒绝了。”埃尔文接着说。 “理智的说,付出没有实际作用的王室血脉更有利。”一个声音。 “同意。” “现在举手表决。”一个洪亮的声响过后,超过半数的人举起了手。 分卷阅读142 “那么,此事就这样定了。”埃尔文说道,他看向一位坐在会议桌一侧的女人。 “利恩小姐,就委派你去向女王言明此事。” 会议开始到现在一直只言未发的凯迪盯着埃尔文。 “办不到。”她殷红的嘴唇动了动。 “利恩小姐……”一位大臣柔声说,“今日请你来就是为了传达这件事。” 相对于四年前,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褪去了那种年轻女人特有的稚色,她难以对付的特征越发显现,拒人于千里。并且从她的外表上,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因此添了许多神秘。 “希斯特里亚女王……怀孕了。”凯迪说。 会议室陷入一瞬的死寂。 而后是一片哗然。 埃尔文与凯迪对视,深深吸了一口气。 众人在大惊中向凯迪求证具体细节,凯迪一概无可奉告。 他们冷静了一会。 “那就不得不付出阿克曼了啊。”又一个声音。 她的眉峰不可察觉的颤动,埃尔文呆呆地看着她。 “利恩小姐,你要理解我们只能继续。请你去做三笠.阿克曼的工作。” “日出国会怎么想?”凯迪质疑地问。 “他们早先已经同意付出三笠。作为和平的愿望,并且三笠的祖先曾是日出国的贵族,这对日出国也是一个机会。” “艾伦会怎么想?”凯迪继续生硬地问。 “他能怎么想?”一个官员发话了,“为了全岛人的和平,这样可以少死多少人,难道不值得吗?” 有人翻动资料,开口道,“是不是……有其他的人选。利威尔.阿克曼,36岁……还没有成婚。” “三笠是第一人选。”埃尔文坚决地说。 “确实。他们想要的是年轻女人。” 凯迪的目光离开埃尔文,掩饰无助,深深低下头。 她被默认接受了动员三笠的安排。 会后的走廊里,凯迪看着身旁的埃尔文,“艾伦不肯怎么办?” 埃尔文目视前方,语气没有起伏,“作为个人,我会劝利威尔尽快与你结婚。可是作为指挥官,我会命令利威尔待命。你懂了吗?” 凯迪想了无数冠冕堂皇的混账话,走到调查兵团的军营,心中煎熬难耐。 她安慰自己,只是劝说一个少女结婚而已,不该有什么负担。她为自己带上温柔微笑的假面,来到了三笠.阿克曼的门前。 可前来开门的人,让她的笑容冻了脸上。 艾伦.耶格尔站在门口,他的个头已经足以用阴影笼罩凯迪。他把凯迪让进屋内,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来访。 “我是来找三笠.阿克曼的。” “她出去了,不介意的话,跟我聊聊吧。” “那我等着。” 艾伦看向凯迪,空气安静了。 “我知道你的来意。那个会议中不乏我的拥护者,你要知道。”艾伦说道。 “那我更无需多言了。”凯迪说。 艾伦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凯迪把头偏开,不愿接话。 “是我的父亲杀了芙莉妲·雷伊斯。”艾伦没有感情的说。 凯迪抬起头,一副冷面。“你会读心术吗?” 而后,他说了一句让她感到战栗的话。 “你也可以说是我杀了芙莉妲。” 凯迪捏着桌角的手收紧。 “从古到今,继承过始祖巨人的所有人,他们的记忆都在我脑海里。” “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凯迪回道。 “凯迪因·利恩。”艾伦自顾自说,“对于你的记忆,分为三段。属于芙莉妲.雷伊斯,格里沙·耶格尔,艾伦·耶格尔。” 凯迪疑惑的皱了皱眉。 艾伦发出了小女孩的声音,“耶格尔医生,我觉得我得了心脏病。”他的表情变幻莫测,又瞬间穿越到另一个人身上,“小小姐,你没有生病,你很健康。” 他微微笑着,看着凯迪。 “……”凯迪开始感到异常的不快。 “你知道全知全能的感受吗?”艾伦突然说。 凯迪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我没有感受,作为艾伦·耶格尔的我,没有任何感受。”他说。 “不论艾伦·耶格尔有多么大的情绪波动,有多么强烈的意愿,都会融散在千年以来的洪流中,被稀释,被掩盖,微不足道。有声音告诉我杀了他,也有声音告诉我要宽恕。有时候我以为我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想法,可转瞬间我又发现我以为的我不是真的我。” 他痛苦地用拳捶着头,表情扭曲。 凯迪终于问道,“继承巨人之力是如此痛苦的事吗?” 艾伦抬起脸,用是曾相识的目光看向凯迪,“我痛不欲生……” 凯迪心中的某处突然被触动。 “凯迪,我该怎么办?”他带着哭腔。 她瞬间明白了,那是来自遥远的,芙莉妲的声音。她也突然懂了埃瑞·波克一直以来追寻的理由。 “芙莉妲?”凯迪毫不犹豫地叫道,“芙莉妲,你在吗?”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内心深处埋葬的愧疚涌了上来。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感知你的痛苦。我没能发现……如果我能够发觉…对不起。”凯迪险些流出眼泪,“芙莉妲,对不起。” 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 “你想说的就只有对不起吗?” 凯迪从悲痛中醒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艾伦。 可他居然笑了,嘲弄地笑了。 “真是无聊。” 咔嗒,门被推开。凯迪扶着 分卷阅读143 艾伦肩膀的双手放开,她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永远不是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了。 三笠愣了片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凯迪看了看艾伦,“我想同阿克曼小姐单独谈。” 艾伦微笑着摊开手,临走前,他靠近凯迪的耳朵,轻声说道,“艾伦.耶格尔已经没有了阿明,他不会再失去三笠。” 门被关上,凯迪闭上眼睛深呼吸,随后,她换上那种温柔的微笑,伸出手礼貌地说道,“三笠,你好。我可以坐下吗?” 那一天,凯迪在三笠的房间里待了数个小时,傍晚时刻才离开。 第二天,帕拉蒂亚岛的各大报纸的新闻头条都是和亲事宜的讨论,和平派的这一举措被民众批评为“懦夫的妥协”——越来越多的人民希望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他们深信艾伦的力量,巨人的力量。 直到另一个更为震撼的消息刷上了头版头条…… 凯迪焦急地冲进利威尔的办公室。 “报上登的……是真的吗……”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埃尔文……” 利威尔坐在办公桌前,深埋的脸终于抬起,他的眉心紧锁。 “是谁放出的消息……”他咬牙切齿。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埃尔文已经遇害,他只是下落不明,那些恨不得他死的人就急着诅咒他!”他的恨意坚决。 “让我知道是谁劫走埃尔文,我一定杀了他。” “利威尔,你要冷静。”凯迪对他说。 “我要怎么冷静。”他难过地说道,“都怪我不在那里,没有保护好他。” “这不是你的错。” 凯迪的话音刚落,利威尔的门被人撞开,韩吉冲了进来。 “利威尔…”韩吉的发音艰难,“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一定要冷静。” 利威尔黑着脸看她,他不认为还有任何消息比埃尔文遭到劫持更加要紧。 “艾伦脱离组织只身前往了马莱。三天了,三笠才肯说出实话……”韩吉说。 “你他妈…说什么……”利威尔显然不敢相信。 “啊?”一旁的凯迪更是无法接受。 *** 一个阴暗的房间内,光线从木头的缝隙中穿过。 埃尔文被人蒙着眼睛,绑住手臂置在冰冷的地面上。 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型消瘦的年轻男子走进房间。他停在埃尔文.史密斯面前,垂下眼神。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全部缠着白色的绷带,一圈圈,一层层,木乃伊一样保护着他的容貌。 他扯下埃尔文的眼罩,拔去塞在他口中的卷布。埃尔文干呕了几声,用力眯上眼适应黑暗之外的光线。 那个男子开始揭开自己的绷带,露出黑色的头发,眉毛,□□的鼻翼,倔强的嘴角。 他褪下层叠的伪装,脚下白色的绷带堆叠成山。 他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人,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的眼眶里,绿宝石般的瞳孔,浓得能沁出盛夏的汁液。 “埃尔文.史密斯。” 他开口说,“我不想逃了。和亲的事……让我去。” “我是阿克曼。” 作者有话要说: 请在评论区畅所欲言,讲讲任何你们期望看到的内容。 下一更便是喜闻乐见的从马莱接回艾伦以后的故事~ “艾伦……你还是那么好踹啊……” ———————— 另外,我开新文了求关注!标签:古言穿越 鞠躬(?? ??)‥? 第66章 马莱归来篇 凯迪裹着大衣走在街上,红色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很迅速,她带着宽边丝绸帽子,遮住大半的脸旁。 街道上的年轻人比较往常多了一些,四周都看不见小孩和老人的身影。这通常是一个地区局势动荡的征兆。 这个封闭而默默不语的小岛已经不同往昔,世界聚焦在这里,无疑成了漩涡的中心。 岛上的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两派,耶格尔派大行其道极尽诋毁和平一派。再加上对于埃尔文·史密斯已经遭到暗杀的猜想,让民众对于和平派的未来失去了仅有的希望。 [只有艾伦·耶格尔才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只有战争才能赢得最终的权利。] [反抗吧!匍匐在尘埃里的人们!我们终将取得胜利!] [战斗!战斗!战斗!] 无数激进的标语飘扬在帕岛的每个角落,埃尔文的下落依然不明,连凯迪都要怀疑他是否真的已经…… 啪!她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带起一阵突如其来的风。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青年看了看她,没有丝毫歉意。他将拿在手上的本子向前一伸,理所当然地说道:“小姐,签个名吧!” “这是什么?” “释放艾伦·耶格尔的请愿书,签个名吧!”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 凯迪低了低头,没有接过笔。 “小姐,难道你不认为他们将帕拉迪岛唯一的希望关押起来是极其错误的决定吗?”年轻人质问道。 凯迪说道:“是否错误现在定论还太早,但是艾伦擅自作主向全世界宣战,将艾尔迪亚人置于绝地的做法我不能认同。” 鸭舌帽年轻人的表情变了,由于她的立场,他仔细看了看凯迪的装扮和气质,阴沉沉说道:“你该不会是个该死的贵族吧?” 凯迪退后了一步,心里咯噔一声。 “我不是。”凯迪说着,紧张地掏出自己在建设部的工作证,想证明什么,“我有工作,我不是贵族……” 年轻人已经摆手招呼周身的同伴,他们围了过 分卷阅读144 来,纷纷打量着凯迪。 近些天凯迪一直在收到消息,让她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耶格尔派为了筹备活动资金,仗着人多势众,人心所向,已经开始对贵族阶级出手了。各种野蛮的手段不胜枚举,包括理所应当的□□烧,美其名曰为民族事业做出贡献。 青年们看了看凯迪的工作证,决定放了她,凯迪头也不敢回,快步离开了那里。 一开始,艾伦的出走和调查兵团秘密前去马莱都没有向民众公开。艾伦的出走是岛内高层意料之外的失误,通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一时间做的决定就是隐瞒。 可是纸包不住火,随着时间推移,艾伦的出走已经人尽皆知。扎克雷总统迫于压力出面保证:我们会在一周内将艾伦.耶格尔带回,帕拉迪亚岛不会有任何危险。 一半的人相信了总统的话,一半的人表示耶格尔代表的就是他们的意志,政府应该全力支持耶格尔。 一周过去后,人们没有等来和平的信号,却等来了政 | 府的战备通告: 此刻的帕拉迪亚岛已经进入前所未有的局面,望每一个公民都做好迎接敌人的一切准备,我们不会打响第一枪,也绝不会妥协和放弃应有的权利。 女王和总统的声音被愤怒的呐喊和焦虑的责备淹没。 等到这个时候,耶格尔派已经成为岛内绝对的优势力量,他们热情似火,情绪高涨,仿佛可以摧毁一切。 即时是再闭塞的村落也到处宣扬着一个口号:“我的同胞们,艾尔迪亚人民万岁!自由,万岁!” 耶格尔派的势力像是野火一般点燃长期以来备受压迫的人们,被支配的恐惧,作为家畜的屈辱,都会在不远的将来化为灰烬。 仿佛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凯迪终于逃到了没人追她的地方,紧张地喘着气。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不知何时会再亮。 利威尔从马莱回来后,就马不停蹄接受了看管重要人物吉克·耶格尔的任务。他们并没有见面,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凯迪望了望空无一物的天空,在这个国将不国,生死存亡之际,她好似什么都握不住…… 城市乱了,除了民生必备的行业,许多店铺都已经歇业关门,建设部也从今日开始不再开门处理公务。 凯迪徒步从特罗斯特走回城郊的家中,正是中午的时候,一路上她看见很多成群结队走在街上的年轻人。镇子上很乱,他们逼迫家家户户拿出钱财,美其名曰资助。 他们站在路中央,有些人穿着兵团的制服,扛着枪,站在头排,自豪感从脸上喷涌而出。 他们对被迫拿出钱财的乡民说道:“你们都是有识之士,将来当有好处!” 掏了钱的乡民都急忙回到家里,关上门,不敢再出来,没人知道这些疯狂的人还会做出什么事。 凯迪穿过庭院,进了家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思考下一步的打算,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亲的消息了,她有些担心。 这时,门口的铃声响了起来,她的思绪被惊醒,抬起头走了过去,把门押开一个逢。 是洛根,镇上诊所里的那位又高又瘦的药剂师。 “利恩小姐……”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黏黏糊糊的,“麻烦你上诊所一趟。” “有什么事吗?”凯迪问。 “有调查兵团的军官找您……” “是谁?”凯迪皱起眉。 “我不认识……” “好的,我就来。” 凯迪关上门,在客厅里绕了一圈,调查兵团有人找她? 现在的调查兵团同四年前有天壤之别,今时今日,走在街上五个穿制服的有三个就是调查兵团的志愿兵。加入调查兵团成了潮流,是一种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方式。 不再与巨人作战的调查兵团也来者不拒,尤其是现在全民备战的状态。 凯迪走到卧室的抽屉里,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取出了躺在里面的手 | 枪,装在衣兜里。 以防万一。 随后,她便跟着洛根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凯迪进到诊所的大门,发觉里面已经被耶格尔派的士兵占据。他们都穿着调查兵团的制服,除了志愿军外,有许多其他兵团的士兵也被收入调查兵团麾下。 只有极小一部分人盼望着团长埃尔文的回归,其余的人相信艾伦可以开天辟地。 诊所内院的庭廊下,一阵嘈杂的争吵传了过来,凯迪看去,发现白发苍苍的弗利沙医生被人架在中央,像个皮球一样推来推去。 要知道这个备受人尊敬的老医生在镇上的地位很高,乡民没有谁没受到过他的恩惠,就连凯迪,和过世的哈德森太太也一样。 “喂,昨天不还收了药钱吗?你钱呢!啊?你的钱都拿出来了吗?” 一个士兵拽着老弗利沙的衣领,医生已经完全放弃般被人推搡着,垂着头,面上没有表情,反应也很迟钝。 这不就是土匪的行为吗? 凯迪看不下去了,喝道:“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放开弗利沙医生!” 士兵们看了过来,可医生依旧没有任何期待地垂着头,他已经对外界没有反应了。 几个士兵的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招惹是非的女人通常都不太明智。这样他们便有了理由公然去挑衅她,他们求之不得。 士兵们走了过来,挡住凯迪的去路,洛根居然退到了一边,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凯迪瞪着他们胸前的自由之翼,刺眼而厌恶。 “小姐,你有钱吗?赏 分卷阅读145 几个子儿呗。”一个长得像鹿一样的男孩笑着说。 “是啊是啊,我们当差很幸苦的,配合一下嘛。”又一个说,还往过靠了靠。 凯迪的厌恶已经写在了脸上,她推后一步大声问道:“洛根!到底是谁找我?” “啊,那个,那个……”洛根唯唯诺诺的声音让人心烦。 “小姐啊,你别走~” 凯迪闭了闭眼径直走开,她搀起弗利沙,想带他走。为首的士兵摆了下头,示意去把她拦住。 凯迪没好气地骂了句,“滚开。” 那些孩子模样的士兵居然笑了起来。 他们的身后,一个红头发的男子慢慢踱步而来。他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来自地狱的深渊。 人群分开,凯迪的背后生出一片冷汗,而后一种生理的厌恶冲上头顶。 那人走了过来,用赤 | 裸 | 裸 | 的目光盯着凯迪,“还记得我吗?凯瑞丝小姐……” 狄内克……那个红头发的人渣!他居然也穿着自由之翼的制服。 凯迪先是涌出一股强烈的恶心。 而后那个夏天的希娜回到她的脑海,一切视而不见的过往都不会烟消云散。 煎熬的,意图毁灭的,最终拯救她的。存在本身即是它的意义,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山竹我回来啦!接下来一个月我会集中精力把浮世更完的,欢迎追更,也可以养肥一起,在六月底可以直接一口气看到结局。 这一个月《浮世》会勤奋更新的,谢谢断更期间你们不离不弃的肯定,我为爱发电这么久,最终能回来完成这个故事,你们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众所周知(谁管你啊!)我三次元真的非常忙非常忙…… 不多说了,我知道只有呈现一个美好的结局才对得起这份期盼和等待,山竹会加油的! 另外呢,恳请大家收藏一下我专栏的《周游世界1790》,是一篇讲述游历各国寻宝历险的文,这篇整体会比较轻松愉快,可以看到各国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以及幻想故事,我保证一定会很好看的! 《浮世》完结以后,就会接着写《周游》……恳请大家,就算是不看也麻烦帮我点个收藏,这个对我很重要。因为你们可能不知道,JJ对一篇文的曝光来说,收藏是很重要的,如果文的收藏太少,前期就会一直没有曝光,一直非常冷,非常打击作者的信心,导致越写越差(差生循环)。 所以即使不看,也请麻烦点一个收藏吧,真的非常感谢!!! 山竹在此鞠躬了(诚恳) 收藏评论《周游》有大额红包掉落(认真脸) 第67章 马莱归来篇 狄内克似乎很友好,摆了摆手让那些年轻的士兵退下。 他看着凯迪做出请的动作,笑眯眯的对凯迪说:“利恩小姐,我这儿有一份合约书要你签署,请跟我来。” 凯迪握紧双拳,问道,“什么合约?” “跟我来,不要怕。”狄内克笑了笑,执意要凯迪跟他进入诊室的房间。 凯迪四面看了看,谨慎地跟上了他。 诊室里有一张问诊用的木桌,和一张病床。狄内克指着木桌上的纸张说道:“利恩小姐,这里有一份放弃继承的合约书。”他玩着手里的签字笔,“签了它,你的父亲才能活命。” “我父亲?他怎么样了?”凯迪质问道。 “他现在很好呢,不用担心,你的选择会让他更好的。”狄内克说道。 凯迪抓起那份合约,上面清晰地列着属于父亲的地产,工厂和工人的所属权。 狄内克把笔转了一圈,递了过来,凯迪伸出手接下,握在了手里。 他们没有办法合法取得这些东西,想通过胁迫的方式得到马库斯·利恩的资产。 当我是傻的吗?凯迪心中愤怒。 她握着笔,奋力扔到一处,咬着牙说:“如果我签了,父亲才会被你们害死!” 狄内克好似失去了耐心,嗤笑一声,怒而发问:“你最好看清楚形势,你觉得还有什么能保护你吗?” 凯迪瞪着他,不屑地说,“形势?这个世道还没沦落到要你这种狗屎主宰。” 狄内克听见凯迪骂他,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勾勾盯着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轻盈的响动。 凯迪还没来得及一回头,一抹金色的发影从她的身边经过。她摇曳多姿地走到木桌边靠了上去,双手撑在身后,明亮的目光投射过来,凯迪的心顿时收缩成一团。 “希娜……” 凯迪难以置信地动着嘴唇,喊了她的名字。 希娜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裙,蓬松的卷发垂在胸前,目光快速掠过凯迪又看向别处,仿佛并不认识她,没有特别的情绪展露。 “希娜……你现在……自由了吗?”凯迪犹豫着问,“为什么,你还跟他在一块?” 希娜沉默不语,她的目光看来看去,像一只观察四周的敏感动物。她的余光终于落在凯迪身上,抬了抬下巴说道:“你把那东西签了吧。” 凯迪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两都需要钱。”希娜说道。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凯迪气得哼了一声,马上说。 希娜转了转眼球,长吸一口气,“凯瑞丝啊……我凭什么信你呢?” 凯迪恨铁不成钢地说:“希娜,到我这里来。” “哼,她不会过去的。”狄内克先说道,他玩味地笑着,好似有恃无恐。 “希娜!”凯迪叫她。 希娜的肩头抖了一 分卷阅读146 下。 “看不下去了啊……”狄内克慢悠悠伸手去摸腰间的抢。 凯迪捕捉到这个信息,同时也举起抢。她不甘示弱,两杆漆黑的抢 | 口互相指着彼此。 狄内克的脸上露出不屑,咧嘴说道:“你觉得你能……” 啪——凯迪二话没说,先扣动了扳机。 她是用双手握住的抢柄,准头很好,正打在了狄内克握 | 抢的手背上。 “操!”狄内克的手弹开,抢哐当落地。 “你干什么!”希娜瞪大眼睛吼向凯迪。 不知为何,凯迪看到这幅场景就是不能自已,率先扣动了扳机。希娜紧张地扑向狄内克,沾了满手的血。 “希娜,你走开!”凯迪依然用抢指着狄内克。 希娜看了看狄内克,居然跑过去捡起他的抢,指向了凯迪。她开始哭泣,挣扎地摇着头。 她的鼻尖透着红色,眼泪直流。那个瞬间,凯迪不解她到底是为了这个人渣还是为了自己才挣扎如此。 就这样,凯迪的抢指着狄内克,希娜的抢指着凯迪,三人对峙起来。 “希娜,开 | 抢啊!”狄内克捂着手背,青筋暴起,忍着疼痛大喊。 希娜一直在哭,在凯迪恳求的目光中哭泣,而后,她咬了咬牙,转动身体顺而将抢 | 口指向狄内克,喊道:“把我的释放令给我。” “希娜……”凯迪的心脏卸掉重负,这回她可以更加坚定地指着狄内克了,人渣! 希娜转过头对凯迪吼,看起来很激动,“他已经盖好章了,就在他办公室上锁的抽屉里!” “给我!”希娜抹了把眼泪,面向狄内克,带着哭腔。 狄内克居然笑了笑,大声说道:“希娜,你知道的,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希娜已经接近奔溃了,摇着头,“不!不是!”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弯动后,一颗子弹打进狄内克的右侧胸膛。他倒了下来,穿过肺部的抢伤足以要了他的命。 狄内克眼看就要死了。 “□□妈的!” 剧痛的停顿后,倒下的男人咒骂着。他靠着诊室雪白的墙面,擦出一道刺眼而宽的血迹。 希娜冲了过去,蹲下身翻他的口袋,她想找到他的钥匙,一通颤抖而胡乱的翻找后她握住了那把通向自由的钥匙。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抬起,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狄内克气息奄奄地对她笑了笑,肺部呛出的鲜血涌上口腔,血和口水沾在他的牙齿上。 “希娜,根本没有什么释放令。”狄内克说,“都是我骗你的。” 他的气息细若游丝,“你早就是自由之身了,在你关进监狱的第二年……你就被释放了。” 希娜的表情凝固了,她反应了一会,所有的表情全部消失,目光暗淡犹如漆黑夜空。 “为什么……?” 狄内克大言不惭,面容扭曲,用尽最后的力气宣扬道:“因为我爱你啊!” 希娜站了起来,垂下的手指抽搐般动了动,对着他举起手中的抢。 她不是小女孩,不会错把虐待和奴隶当做是爱。 无数声抢 | 响伴着枪口的火光,希娜美丽的下唇只是微微颤动,她把所有的子弹都献给狄内克,如同他一次次进入她的身体。 去死吧!狄内克。 希娜流着泪,机械地扣动空枪,抢 | 口灼热的蒸汽消散,凯迪冲上去抱住她,轻轻对她说:“希娜,够了……冷静下来,他已经死了。” 门外,阵阵急促的脚步正在逼近。 凯迪眼疾手快锁上了诊所的门。 很快的,敲门声哐哐哐响起。 凯迪抓起希娜的手,血和泪浸染下,希娜有一种湿漉漉的疲惫,可她还是那么美,像是血腥中盛开的花朵。 “我们走!从这边可以逃出去!”凯迪把希娜拉到窗边,还不住地说着,“从这里的小坡下去就可以逃到树林里,然后我带你回家……” 希娜甩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看看凯迪。 “你自己走吧。”希娜冷静地说。 “不行!这次你必须跟我一起走。”凯迪急了,对她喊。 希娜动物般警惕受惊的神情全部消失,平静地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杀了他是我该做的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希娜把她推到窗边,说道:“快走!” “希娜!” 诊所的门被人哐哐的撞着,每一声都更加脆弱不堪。 士兵冲进来的时候,凯迪刚好爬出窗台,哗啦一声,希娜把窗帘拉住了。 凯迪跳下窗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吵嚷声,呼喊声,桌子椅子的碰撞声。男人们愤怒的斥责中,希娜一声没吭,沉默地被人带走。 凯迪能够想象到她那双冷静的眼睛,如何看着这场闹剧,比起报仇的快感和被捕的恐惧。 希娜应该更多的会失望吧,自由之神没有眷顾她,从始至终都没有。 公平和正义,从来都得来不易,接受不公的对待,就是她最后的宿命吗? 趴在地上,不出一声,苟延残喘,无可奈何,直至被抹灭,不留一丝痕迹…… 世界就是这样冷酷。 凯迪哭了,伏在泥土上,等到一切安静下来。 她逃回家里,躲在房间瑟瑟发抖,没有人能告诉她下一步如何是好。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心中有一个信念,不论如何,花多少钱都要把希娜救出来。 首先确认父亲的安全,利用所有的关系都要把希娜救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她在绝望中精心谋划着, 分卷阅读147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惊得她失去了片刻的呼吸。 心跳迅速加快,她轻轻走向门边。 那敲门声的节奏相同而沉稳,却透着一丝疲惫的沉闷。除此之外门外一片寂静。 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 月光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韩吉肖俊的脸旁。 “凯迪……”她开口了,难掩疲惫之态。 她的手上握着一根缰绳,牵着远处的一块木板,上面隐约可见躺着一个人。 “我把利威尔带来了。”韩吉说道。 凯迪走进幽蓝的黑夜中,看见被包的像个粽子样的利威尔,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我给他做了初步的急救和护理,但是他的伤真的很重……如果你能找到医生……” 凯迪蹲下来想仔细看看他,可她发觉自己从脚底到头顶都传来无可救药的僵硬感,那是一种空洞而麻木的痛感。 但是她还是强迫膝盖弯曲,靠近了他一些。 “利威尔?” 她喊了他一声,不知为何,她宁愿他不会回答她,不然她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他。 他死了吧……? 凯迪甚至觉得她根本不认识躺在木板上的这个人,这怎么可能是她的利威尔? 他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绷带缠满大半的脸,他的呼吸很轻,胸膛缓慢地起伏,韵律有序而自然。 她靠近他,熟悉而亲近的感觉让她的精神全部复苏。 他活着……并且他就是利威尔…… 凯迪站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力气,这个转变她无法察觉,但是她确实瞬间振作了。 “医生?有!”她对韩吉说,“我去去就回来。” 她还没有勇气接受这一切,也没来得及查看他的伤势,但她知道该做什么。 她丢下重伤的利威尔,跑向诊所的方向,只要能救他,龙潭虎穴都要去闯! 作者有话要说: 希娜会收获好的结局,大家放心!我只是,想让她亲手杀了人渣而已。 另外,马不停蹄让利威尔出场了,接下来就是他跟凯迪的独处时间了。爱能治愈一切。 我真的不想虐,但是呢,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可以坎坷一些,是吧?是吧? ———————— 继续卖萌打滚求收藏专栏《周游》~ 很好,读者大人们都对红包诱惑毫无反应,山竹留下了苦涩的眼泪…… 第68章 马莱归来篇 凯迪赶到诊所,夜色正浓,驻守在这里的士兵都睡了。 她摸黑来到医生的房间,弗利沙不在那里。她只好转而去到洛根的门外,一段敲门声后,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凯迪等不及又用力叩了几下门。 房门被打开,砰地一声拍在了洛根脑门上。 “弗利沙医生在哪儿?”凯迪推开门,揪住洛根的衣领问。 “啊……医生下午被他家人带走了,他不在这儿,利恩小姐……您松松手。”洛根高而颤的腰板儿前后摇摆着。 “什么!”凯迪的目光暗了下来,而后更加攥紧洛根的衣领,“你跟我走!带上药和急救包裹。” 她几乎是拖着这个高个子的男人经过了整条走廊,一边走一边放狠话,“我要你去救一个人,救不了他的话,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啊?啊……”洛根冷汗直流,一直没有明确的答复,收拾了物品跟着凯迪走出诊所,走上回家的路。 凯迪记得那一夜的天空没有亮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赶路,走得很艰难,她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煎熬,浑身上下像被冰凉的海水浸过。她的思绪很乱,总是不能专注,恍惚之中终于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们把载着利威尔的板车推进敞开的房门,安置在客厅里。 凯迪听从韩吉的安排,去准备热水,把房间弄到足够明亮。 凯迪从人影的间隙中小心的一眼一眼看着利威尔,连目光都不敢用力,生怕看到什么受不了的场景。 利威尔似乎浑身上下都有伤口,有几道是长而深刀伤,其余的是细小的划口。 洛根不是外科医生,胆子也很小,只能给韩吉打些下手,好在他们的医药纱布充足,环境也不错,消毒措施可以比较顺利的进行。 凯迪帮助韩吉用酒精给手术刀消毒,她沉默寡言地埋着头,她知道有些伤口是无法怎样都不会消失的,即使他能挺过来,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换做是别人,肯定已经一命呜呼了,好在他是利威尔。 面对这副残躯,凯迪拼命强迫自己去接受,看到伤口的每一眼都让她的皮肤生出一种无形的痛觉。想象着被刀子割过的感觉,她的呼吸不稳,体温也在升高,眼睛和口腔很干涩,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有如此逼真的共感能力。 她总是一个自我意识占据上风的人,从前她面对利威尔也是这样,她之所以会跟他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喜欢他,想要的得到他。她可以自己消化许多感情,即使是利威尔缺席的时候。 凯迪知道如何走出这种共感,至少她以为自己知道。可是此刻,她宁愿沉溺与这种自我折磨的深渊里,她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觉得要是他们两都这么死了不是也很好。 因为太痛了,痛过之后,还要面对这一切带来的长久的折磨。 一切都是模糊的,血肉,气味,夜色,感情。 “我真的做不了,放了我吧,呜呜呜。”洛根哭了起来,“我只是一个药师,我真的做不了这个,求你们了, 分卷阅读148 放了我吧。” 凯迪被他的哭声惊醒,走了过去,她的脸色惨白,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韩吉也快哭了,愁眉不展,“给利威尔修补下容颜啊,缝几针就好了,他死活不干,要不你来?” “我没有做过……”凯迪怔住了,“韩吉……” “唉,那我来吧,你可别指望我缝得多好,你来帮我。”韩吉摇了摇头,举起了消毒针。 逼真的共感又出现了,凯迪感到自己的脸上有许多虫子爬过,尖利地穿透她的皮肤,刺透,穿过,嵌入,勒紧,深入肉里面。 她整个脸上的表情都垮了,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大半脸庞都被白色的纱布蒙着,只是露出那道长而深的伤口。 “你把伤口轻轻按好接住,我来缝。”韩吉说。 她们都带着医用口罩,只漏出眼睛和额头。 凯迪伸出颤抖的手指,利威尔的血是热的,她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越发的不受控制。 眼泪会让她看不清,所以她必须忍住,她感到泪水涌进口腔和鼻子,酸楚和苦涩令人发狂。 手指上黏腻的触感和红色的血是她的爱人受伤的证明。这些无法复原的伤口在她的心上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折磨。 他那么好的人却要受此灾难,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足够充盈后化成泪滴滑落下来,她的视线在模糊与短暂的清晰中挣扎。 她的嗓音沙哑,带着哭腔,脆弱难忍,“韩吉……我受不了了。”凯迪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韩吉捏着针线的手轻微抖了,语气却很坚定,“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利威尔还在坚持,你也要坚持。” 凯迪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自己,他们在钢丝上摇摇欲坠地行走,剪刀收头,打好结,他们最终安全抵达产。 手术之前,洛根给利威尔打了麻醉药,所以他好像睡着一样安静极了。凯迪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掉脸上的血,小心翼翼不去碰他的伤。 她已经基本接受了他的惨状,忍着情绪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她开始期盼他醒来。 凯迪取来毯子盖在他身上,她握住他的手想塞进毯子下面,这一摸不要紧,她才发觉利威尔手指处的缺失。 突如其来没有心理准备,凯迪吓得后退几步,呼吸停止了许多秒。 而后,她才像反应过来一般,用手按沙发扶手支撑自己站着,可最后还是实在没有力气,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等到又一波眼泪流干,凯迪过去从上到下把利威尔的脑袋,胳膊,手,胸膛,肚子,腿,脚摸了一遍,以防再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喜”。 她现在完全了解清楚他有多少处伤了,分几个步骤,她终于直面了鲜血淋漓的现实。 那一夜的后半段,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利威尔躺在地上的被单中沉睡,她坐在旁边的地上。月光照在她的肩头,她在沉默和幽静的黑暗中哭泣,消瘦的后背不时轻轻颤抖,她静静地抽泣,流泪,再把眼泪咽进肚子里。 像是一台循环运作的机器,释放出悲痛的力量再从周身把它们如数吸收,再释放,再吸收。 没办法排遣,凯迪能怎么办,事已至此,她只想先哭一夜。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怎么与他认识,怎么走到今天。她闭上眼睛,面前总是浮现他那张虽然已经并不年轻,但是依旧英俊清秀的脸旁。即使过去这么久,依然让她心动。 她不愿意去想今后的利威尔会有怎样的变化,他挺了过来,也会慢慢好起来,可一切已经不同了。 凯迪对利威尔的感觉中从来都不缺少激情,他吸引她的地方那么多,不论是容貌,性格,品行,他身上那股越挫越勇的劲头最为让她欲罢不能。 说起来……凯迪睁开眼睛,看着利威尔破破烂烂的躯体。她发觉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或许就该孤身一人,不然为何爱他的人总是先他而去。 如今他为了心中的信念落到这副境地,到底是该歌颂还是悲哀。 凯迪冷静地看着沉睡的利威尔,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难道不是悲剧吗? 太可笑了,人类最强。 他还会若无其事的再一次站起来吗?世间的恶意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人性的丑陋肆无忌惮在他身上刺来刺去。 他执着的一切固然是这世间最为崇高的理想,他纯净的本性让他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逆流而行,迎难而上,终于折损自己到比如。 若理想的彼岸本就不存在,那些苦苦追寻的人岂不是最大的败者。 凯迪静静地看着他,在天色渐明的那个瞬间,她忽然下定决心:这样子下去不行。 她站了起来,感到浑身疲惫而松散,她转过身上了楼,沿着黎明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来到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梳妆台弥漫着淡蓝色的晨光,她手握梳子,将蓬乱的头发梳通,扎起,盘成精致的样子。 她洗脸,化妆,换上为与他下次约会准备的新裙子。 她将疲惫和悲痛的一面留给自己,精心装扮成往日的样子,美丽,富有情调,明艳夺目。 她走下楼梯,到院子里采了一些晨曦中盛开的粉色月季花,当年哈德森太太种的月季,如今依旧年年盛开。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有人从乡下走到城里,有人从黑夜等到天明。那个从地下街长大,意气洋洋的善良孩子不该总是遭受苦难的折磨。 凯迪把月季插在花瓶里,摆在利威尔的枕边。 分卷阅读149 等到他醒来,就能够看得见,花朵和一如既往的美丽姑娘。 凯迪看着绷带缠绕下的利威尔,他的鼻尖把白色的纱布顶起一个可爱的弧度。他一半的脸都藏了起来,今后也不会再恢复漂亮了,可是凯迪还是那么的喜欢他。 她看着他,身体的召唤不会说谎,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凯迪凑近了观察利威尔的睫毛,晶莹剔透的,轻轻合住的双眼遮蔽世间的纷扰。 她的心跳得很快,小鹿乱撞般亲了亲他倔强的嘴唇。隔着纱布碰到他的一刻,凯迪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因为她偷偷亲到了喜欢的人,而他是那样的可爱。 然后, 昏迷中的利威尔做了一个梦,天使亲吻他的嘴唇,疼痛消散,暖阳抚摸他的脸旁,甜蜜流进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利威尔醒来以后,凯迪要做什么? 第69章 马莱归来篇 清晨的时候,凯迪找来洛根,一起将利威尔移动到了一楼最里面的房间内。 她把他安置在床上,等着他醒来。 自从韩吉给利威尔做完手术,凯迪让她去二楼自己的房间休息,韩吉二话没说,合衣倒头就睡了。她把利威尔从地狱里带回来,显然耗费了许多精力。 凯迪平静地坐在十分干净的房间里,利威尔躺在床上,四面白墙映衬下,显得这里更加清净。 利威尔的左眼慢慢张开,同时感到蒙在纱布下的右眼传来剧痛。他的眼球小幅度转了一圈,回到原位。好长时间坐在一旁的凯迪都没有发现他醒了。 直到他自己想坐起来,凯迪才后知后觉俯身去扶他。 “你醒了?慢点慢点,干嘛啊你。”她急得直问,利威尔却只想起来,凯迪看着都疼。 不过他高估自己了,他也将将只能撑起来一些,等他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气馁地喘了几口粗气。 “吉克·耶格尔在哪?” 这是利威尔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凯迪皱起眉,“你先躺下。” 利威尔的头终于听话地回到枕头上,他看了看凯迪,语气有些愤怒,又问了一遍,“吉克那个垃圾在哪?” “他不在这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凯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有点生气,伤成这样醒来就这么怒气冲冲,看来是不想好了。 利威尔平复了一下,转而问道:“韩吉在哪?” 凯迪现在已经很不爽了,“你先休息一会,要不要喝水……” “韩吉在哪?”利威尔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眼睛看着天花板,微微喘着粗气,好像在与什么置气。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把凯迪放在眼里,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凯迪看出来了,沉下脸说了句,“我给你找去。”便走出了房间。 她来到二楼,把韩吉叫醒,告诉她利威尔醒了。韩吉一个激灵就弹起来下楼去找他。 她向利威尔讲了吉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复生,如何像朵白莲花一样在巨人之力的庇护下满血复活。 这意味着利威尔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他把自己弄成这样,只是败的一塌糊涂。 良久,利威尔都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凯迪发现门口的缝隙里被人塞进来一个薄薄的信封。她疑惑地打开后,转身跑进了利威尔的房间。 “埃尔文来信了。”她把信纸向前伸出。 韩吉和利威尔全都猛地投来目光,韩吉接下,念出上面的内容: 「韩吉: 你的近况我已了解,你做的很好!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据可靠消息,注有吉克·耶格尔脊髓液的红酒已经在军团高层中广泛流通。 我要你赶去通知总统和司令,做好防护措施,以防身边的人受到吉克王血的控制突然变成巨人。」 韩吉顿了顿,继续念道, 「利威尔,养好你的伤。伤病期间与凯迪一起保护好希斯特利亚。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蛰伏待机。 相信我,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韩吉放下手,看向利威尔,“埃尔文什么意思?他让你我蛰伏待机?现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吗?” 利威尔发出闷声,“该死的埃尔文,就只说了这几句话吗?” 韩吉点点头,眉心紧锁,“利威尔恐怕我得走了,埃尔文如此布局自然有他的道理。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到王都汇合,你看怎样?” 利威尔待了一会,自恨当下的身体,很不情愿地说:“用不了多久,我就赶去王都保护希斯特利亚。” “好!”韩吉说道。 凯迪把韩吉送了出去,韩吉带上帽子,做了一些伪装,马不停蹄地走出了门。 “韩吉,吃过午饭再走吧?”凯迪关切地说。 “不了,我刚在厨房拿了点面包,路上吃点就行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笑了笑。 “那你要小心啊。”凯迪只好叮嘱道。 “嗯。”韩吉牵起马,翻身上去,对凯迪说:“利威尔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凯迪的心里生出感动和谢意,事到如今韩吉还在安慰她,小心地呵护她脆弱的心。 她也笑了笑,“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也放心吧。” 洛根也从房内走了出来,与凯迪一起目送韩吉骑马离去。马蹄奔走,腾出飞扬尘土,韩吉就是这样风一样的女子,在追逐的道路上从未停歇。 凯迪受到鼓舞,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时间已是中午,洛根说他不得不赶回诊所如拿一些必须的药品。他没有想到病人的伤势 分卷阅读150 这么重,物资很快就用完了。 凯迪送走他后,独自来到厨房煮了一些粥。锅内热气蒸腾,她手握铁勺搅动冒着气泡的蔬菜粥,咕嘟咕嘟。 她的眼睛盯着一处出神,正在思考……手指碰到滚烫的锅边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惊,手上起了一个水泡。 她慢慢把粥盛到碗里,掺了点砂糖,放好白净的瓷勺,小心地端起,走到了利威尔的房门外。 她走进去的时候,利威尔已经自己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的铁杆轻轻地呼吸着。凯迪赶忙走了过去, “你起来做什么?” “韩吉走了?”利威尔问。 “嗯,刚走。” 利威尔沉默过后,动了动手臂,“我太不争气了。” 凯迪没有接话,把碗端了过来,“吃点东西吧。”她舀了一勺吹了吹就要喂他。 利威尔把头偏开,说道:“放下吧,我自己会吃。” 都这样了……还是要强的很。凯迪的手停住了,叹了口气放在一旁,“那你自己吃哦,趁热吃。” 利威尔缠着纱布的手端起瓷碗,把粥送到嘴边,用露出的一半嘴巴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慢点吃。”凯迪看着,有些心疼,但她一直用最平常的神色注视着他,她了解利威尔的性格,他不希望得到他人的同情,他要的是尊严和肯定。 “我想洗澡。”利威尔说。 “不能洗澡的。”凯迪说。 “我想要干净的毛巾。”他又说。 “好,我给你去拿。”凯迪说。 凯迪取了装满热水的脸盆,和干净的毛巾,帮利威尔擦拭身体,把他擦得干干净净,还洗了头发,利威尔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她给他换上他先前放在这里的衣服,干净又柔软,白色和病弱衬得他更加清秀,行动不便又让他显得乖巧而人畜无害。 凯迪总是忍不住鼻酸,可利威尔自己神态自若,让她安心不少。 “利威尔,我有话对你说。”凯迪等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 “说。”利威尔看向凯迪。 “那个,利威尔……我,”凯迪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我们,要不然……”她吞吞吐吐不敢看着他,终于咬了咬牙,轻声细语地说:“利威尔,跟我结婚吧,好不好?” 凯迪说完,看着他,饱含期待和希望,从前她说不清是否希望走到这一刻,可如今她的心很明确。 她想一直守着他,没有别的选择,也再没有在这之上的愿望,这就是她想要的。 利威尔也看着她,攥紧了拳。他偏开脸,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世界静的可怕,凯迪的心跳的那么快,也慌得可怕。 “凯迪,这件事……不行,我的回答是,不行。” 她的心不会跳了,停止下来。凯迪抬起头,靠在椅子上的后背紧张地绷直。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跟你结婚,我根本不想娶你。”利威尔的语气很强硬。 “你说什么?”凯迪的手指紧叩向内,“你真的这么想……?” “对,你还有很多选择,比我有权有势的,比我英俊的。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子,”利威尔居然笑了,“你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利威尔,经历了这么多,我比从前更加爱你……”凯迪说着,有点想哭的样子。 “你不要一时冲动,没有必要这样。”利威尔低下了头,“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没有我不行,我不能停在这里。” “我又没不让你去,你得先把身体养好吧!我一向都支持你坚持自己的道路,今后也会如此,即使这样你还是要把我推开,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还非要说我有其他选择,你这样有意思吗?”凯迪问道。 “我不是非要这样说,我真的这么想……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对象。”利威尔安静地说:“就算是手头的事办完,我也不会跟你结婚的。” 凯迪不说话了,扭头抹了一下落下的眼泪,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随你便吧。”然后拉开门离开了房间。 凯迪快速穿过客厅,走进厨房,在温热的锅炉旁生闷气。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冲利威尔发脾气所以才离开。如今这样,她想不出更加妥当的表达心意的方式,她以为利威尔可以妥协,可她忘了他是那样要强的人。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他的坚持是珍贵的,是无可比拟的,那么她的心愿就注定无疾而终。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传来。凯迪擦了擦泪,红着眼眶走到门边。 她把门打开,随即一道力量冲了进来,险些将她推倒。 凯迪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声,是那天在镇上诊所见过的士兵,死掉的狄内克的手下终于找上门了。 她早想到这些人会找来,毕竟那天抓了希娜是不够的,狄内克是为了威胁凯迪才丧命的。 “有事吗?”她故作镇定问道,现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受伤的利威尔,而利威尔是不能出面的,她必须自己来化解事端。 高个子士兵踱步走进客厅,后面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金发的士兵年纪大些,另一个胖胖的男孩看起来非常年轻。 高个子来到茶几旁,挑出一个瓷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利恩小姐,希娜.杰尔马诺塔,认不认识?”他晃了晃茶杯,开门见山地问。 “认识。”凯迪回道。 “那天在诊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同我们讲一遍吗?”他看着凯迪,喝了一口茶。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分卷阅读151 凯迪回说。 “哼,你以为你不说,希娜把罪全担下来,你就可以安然无事吗?你当我们是傻子?”高个士兵有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一直用目光来回打量着凯迪,“你不觉得,杀了调查兵团的人,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我什么都没做,请你们从我家里出去!”凯迪说完,觉得不妥,便继续说:“这样吧,你告诉我希娜现在在哪?明天我就去见她,到时候我们再说,好吗?” 高个的士兵放下茶杯,看了看身后的两人,笑了,“我们可等不到明天,今天就给我们个交代呗。”他抬头看了看安静的大房子,“利恩小姐一个人住啊?” “是的。”凯迪回道,后退了一步。 “利恩小姐,请问你怎么会有一个做□□的朋友?我有点想不通呢。”高个子摸了摸下巴。 “希娜她不是□□。”凯迪说。 高个的士兵转向其他两人,笑道:“他们可以作证,你的朋友对我可是很主动呢,我可没有强迫过她。”他用余光看凯迪,依然笑着,而后靠了过来,“你这里有这么多房间,不如我们换一间,单独说说话……”他的手抬起来,动了动凯迪的发尖。 “请你,与我保持距离。”凯迪高傲地看向他,没有畏惧。 “利恩小姐,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他握了握手掌,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狄内克这件事会如何解决,不就是我一句话么?我甚至可以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撞枪口上,是吧,是他不长眼。” 凯迪不屑地笑了,瞥了他一眼,“你谁啊?这么大权利?”她看了看士兵制服上绣着的姓名,“从来没见过你,你什么军衔?你们调查兵团现在废物挺多啊。” 高个士兵咳了一声,“在下不才,十三联队分队长而已。” 凯迪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垃圾”,忍了忍说道:“你接替了狄内克才晋升的吧,宪兵调来调查兵团,很难任到高职,你的直属上司是二联队长弗里克斯,旅团长是驻屯兵出身的伍德.斯里席,上个月还跟我见过面,希望我协助过审一处私宅的建设。再往上,师团长,韩吉.佐耶,然后你的顶头上司,军区司令埃尔文.史密斯……” “我找他们哪个不好?你是什么东西!”凯迪平静地说完,看都没看他。 “你!”高个的士兵咬牙切齿,“你不知道吗?埃尔文司令已经死了。” “放屁。”凯迪说。 “失踪那么久,不是死了还能怎样!” “你全家都死了,埃尔文也死不了。” “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士兵骂道,可不管怎样,他打算忍着,凯迪说了这么一圈,因此他还能控制自己,不去拿前途发泄。 这时,他身后那位年纪稍大的士兵拽了下他,压低声音说:“喂,这女的……我见过的。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她早先年就跟利威尔兵长搞在一起的。” 高个士兵的目光忽然亮了,“你说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凯迪,“那矮子的女人?……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开始一步一步逼进凯迪,“你知不知道?昨天前面传来消息,说利威尔已经死了,死在吉克.耶格尔的手上,雷枪炸死的,呵呵。”他笑了起来,“明明是看管兽之巨人,却落了个这种下场。那矮子……是你男人?” 凯迪有点慌,向后退去,“你要做什么?” “他有什么厉害的?有什么神气的?那矮子平时那么趾高气昂,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啊?” 他伸手握住了凯迪的手腕,把她猛地拉向他,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放开我,你个畜生!”凯迪骂道。 “啊,这样不太好吧。”站在一旁的年轻士兵,对他的行为不太赞同,面露难色说道。 “啧,他一直耿耿于怀呢,兵长教训过他的,因为他立体机动用的太撇了。”另一个士兵说。 凯迪奋力挣扎,高个士兵松开了她,得知面前这个漂亮女人是利威尔的,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不过他不急。 “你别过来。”凯迪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她摸到了墙,然后转身跑进厨房把尖利的水果刀握在手里,举了起来,“敢碰我的话,你想清楚后果。” “有屁后果,世道这么乱,谁能保证还能看到明天?是不是啊,小姐?”他也走进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垫了垫,这里不只一把刀,凯迪看了十分绝望。 “你男人已经死了,你现在什么感受?”他兴趣盎然地看着凯迪,“尽情哭吧,小姐!没有人会救你的。” “臭傻逼。”凯迪说。 她的眼泪涌上眼眶,现在的她真的很伤心,因为利威尔差一点就死了,现在这个情形,这个情绪,她体会到了如果利威尔真的死了她会多么伤心。 “你真可怜。”他摊开手看着凯迪,发自内心地说,“也是真的很漂亮啊。” 凯迪摇着头抽泣,“你别过来。” 这样楚楚可怜的女人更加激起了男人的占有欲,露在外面的白净脖子是吸引人的,泪涔涔的脸蛋更是让人兴奋。 高个的男人不禁用手动了动自己的裤子,他已经不想再忍了。他扭过头对厨房外的士兵说,“你们两,就准备站在那里看吗?”他咧开嘴笑了,“不想一起来吗?” 年长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啊,这样不太好吧。”年轻的那个擦了擦汗说。 “小子,这种机会不多啊,你找个镜子照照,你这辈子都不可 分卷阅读152 能碰到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一下,都值了。”年长的士兵说。 年轻人恨恨地剁了下脚,也走进了厨房。 绝望笼罩着一切,厨房只有一个门,现在已经被这几个狂徒关住了,凯迪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她握着刀,但她知道这无济于事,她咽下眼泪,愤怒地扑到大的木桌上,把上面的锅碗瓢盆统统拨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他们轻易夺走了凯迪的刀,开始肆无忌惮对她动手动脚。 “我们不想伤你的,你最好乖乖的……” 凯迪的双手被人扣住,男人俯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吮吸…… “利威尔!”凯迪喊了一声,“呜呜……” 她真的不知道喊他会不会有用,就算他听得见,就算他能过来,她也不确定接下来会怎样。 但是她已经没法思考,除了喊他的名字。 “你喊什么?利威尔死了,死了!” 凯迪难过的要死,好像他真的一样,开始疯狂地哭泣。 一双手控制她的双腕,另一双手扯开了她的衣服,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粗鲁行为在她的身上进行。 “利威尔!!”凯迪凄厉地叫声刺进男人的耳朵。 所以他打了她一耳光,并且开始解她的裙子,“有用吗?你还不如放松点,喊喊我的名字,就会很舒服了。” 他把凯迪的脚抬起来,凯迪卯足了劲一脚蹬在他的肚子上。男人踉跄着退后一步,但很快又更加粗暴地扑了上来。 “利威尔……呜呜呜” 哐当—— 厨房的门开了,闯进来的利威尔扶着门框,站都站不稳。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个狂徒以为见了鬼,凯迪则是又一次意识到他伤得多严重……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利威尔在这里,心中一惊,但是他的形象不同以往,似乎不用多么顾及。 凯迪的双脚发软,挣开了控制的钳制,扯着自己的衣服掩盖衣不蔽体的事实。 空气突然很安静,她滑落在地上,心爱的人看着她,她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感到屈辱。 对于利威尔来说,这只是人生中糟糕时刻的其中之一,但是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无力,他真的太累了,却还要面对这样的情形。但他没有多想,伸出了手…… “过来。”他的语气很轻,因为他只需要她一个人听见就好。 凯迪挂着泪珠定了定神,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利威尔张开怀抱,凯迪把头靠在他肩上,把脸完全埋住。 “伤到你了吗?”利威尔轻声问她。 凯迪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几个狂徒怔了一会,高个子士兵准备做个聪明人,整了整衣领,对另两个说:“我们走!” “啊,我就说不太好……”年轻人说道。 利威尔放在凯迪背上的手动了动,他的怒火深藏,甚至连凯迪都没有察觉事情有何不对。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但他确实没想过会发生在凯迪身上,一直以来他都先入为主以为她绝不会受到恶意的侵袭,这无疑是他还能坚守和相信美好的救命稻草。 “你出去等我。”利威尔对怀间的凯迪说。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平静,一如往常,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走吧。”凯迪拉了拉利威尔的袖子。 利威尔护住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凯迪愣住了,下一秒钟,她被利威尔推开,直接摔出门外。她爬起来,心急地喊道:“利威尔!”想冲回厨房,却只撞在一扇迅速关上的门。 利威尔把她关外门外,上了门锁。 “利威尔!!”她奋力去拍门,可是无济于事,她跪在地上敲门,把门砸的哐哐响,“利威尔,开开门!你让我进去!” 里面传来的打斗声,让凯迪心惊胆战,碎裂声,喊叫声,喧嚣声,绝望和折服的响声。 “帮你杀了他们。”利威尔是这样说的。 他也是这么做的。 凯迪的手都拍红了,她不想阻止利威尔杀了那几个畜生,她只是担心利威尔的伤势。 等到里面终于安静,凯迪眼巴巴看着门上的把手转动,利威尔从里向外倒在她的肩上。 她看见红色的血,和死人扭曲的躯体,一动不动的脚。 利威尔的白上衣渗出自己的血,喘着粗气,用手抱住了凯迪,他没有力气,只有这样才能支持自己。 “我是不是很失败……”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凯迪的耳边响起。 “你不要动。”凯迪拍着他的背,“难受吗?深呼吸,宝贝……” 他们平复了一会,利威尔的气息稳定了许多。他的额头无力地贴在她的胸前,“我总是妄想保护所有的人……” 利威尔紧紧抱着她,“凯迪,我错了。” “没有,利威尔。”凯迪抚摸他的头,给他安慰。 “我好像……真的做不到。”利威尔哽咽着说。 凯迪吻了吻他的头发,她已经不再哭了,他们还有彼此。 利威尔抬起脸,“你听着,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会保护你。”他的理想单纯而遥远,“我不是谁都保护不了的失败者。” “让我保护你。”他对凯迪说。 “利威尔……”凯迪的心里感动,拼命点头,“我让你保护,我永远需要你。” 他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不愿再去违背自己的心:“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你是我的女人。” “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凯迪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坦白的聊聊剧情:其 分卷阅读153 实我最初构思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刚得知利威尔受伤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等冷静下来的反应就是想安排凯迪经历与他一样的人生低谷。 所以一开始我准备让凯迪真的被强,可是利威尔要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我想着,覆巢之下无完卵,平民也好身份高贵也好,世道如此,她也不该受到庇护,一直幸运,一直都不受任何伤害。我觉得她应该与利威尔一起遭受屈辱,利威尔输给自己信仰的力量,她输给这个黑暗的世道。 不过时至今日再来写,我已经下不去手了。利威尔不能输得一败涂地,还是给他留下一片净土吧,虽然可能他真的不在乎…… 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还有就是,我也想过那三个人最终也没把凯迪真的怎样,利威尔下杀手是不是有些过了,但转念一想,既然动了念头就已经不可原谅,所以,你们去死吧。 接下来会是甜,虐,甜的节奏哦~真的有糖相信我!(叉腰) —————— 另外,专栏《周游世界1790》持续求收藏,大家快去点个收呀!!!谢谢~(鞠躬) 第70章 马莱归来篇 凯迪和利威尔一起清理了现场,处理血迹,把尸体搬出房间,用床单绑住。 当天夜里,他们用推车把三人的尸体带到河边的树下,挖了很深的坑,埋了。 第二天清晨,凯迪将家里的摆件,首饰,收拾到一个小包裹里,带在身上,叫醒利威尔,喂他吃了一点粥和今天例行的消炎药。她来到院子里,在阴天淡蓝色的晨曦中喂马,系鞍,把她的两匹马打点妥当。 他们做好了出行的准备,杀人过后,此地已经不宜久留。 他们在温润的太阳升起之时离开了特罗斯特城郊,沿小路向北行进,他们的目的地是王都。官道已经不能走了,任何耶格尔派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凯迪骑马在前,小心地牵动载着利威尔的板车,另一匹马听话地并排行走。她尽量走平坦的道路,避免颠簸。利威尔看起来精神不错,血统原因,他确实比一般人恢复的快。 他们在乡间的小路上行进了三天,期间走走停停,安营扎寨,保证利威尔足够的休息和恢复。等到达下一个小镇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慢慢站起来活动身体了。 凯迪走进一家当铺,把她的摆件、首饰放在桌子上,待当铺老板一一看过,给她了一个数字。 凯迪看了看它们,说道:“老板呀,这些东西能为我保存一段时间吗?我会来赎的。” 光头的老板转了转帽子,挤眉弄眼地瞧了瞧凯迪,满脸堆笑道:“没问题。” 凯迪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给的数字。 她拿着收到的钱走出当铺,到巷子里找等在那里的利威尔。 他掂了掂凯迪带回来的钱袋子,沉下了脸:“这么点他就把你打发了?” 凯迪有点吃惊,睁大眼睛:“啊……?我不知道该要多少钱,这些钱不够吗?话说我们去王都的路上到底要用多少钱啊?” 利威尔看着她,默默地说:“你还真不让人省心。” 说罢,他带着凯迪回到了那家当铺。 闯进内室门的时候,老板正在用放大镜看凯迪带来的首饰,脸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 不过那笑容在利威尔揪住他耳朵的一刻变成了龇牙咧嘴。 “对对对对不起,哎哎哎,大爷,我错了。”他瑟瑟发抖地道歉,利威尔在他脸前亮出匕首。 老板看清利威尔凶神恶煞的眼神,浑身一抖,帽子掉在地上,锃光瓦亮的头顶反着光。 “把钱都交出来。”利威尔说:“好好的买卖不做,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 老板拉开一个钱柜,里面整齐码着不少钱币。 “就这么点吗!”利威尔敲着老板的脑袋,老板用力闭着眼,哼哼唧唧。 凯迪往自己的布袋子里装钱,问着:“拿多少够啊?” 利威尔皱了皱眉…… “知道了知道了。”全拿走,凯迪哗啦一声倒了个底朝天。 不知为何,紧张下,那老板的眼神一直瞟着墙上的一处。 “你看什么?”利威尔抬起眼。 “没有没有。”老板慌了。 利威尔使了个眼神,凯迪用手拍了拍墙的中部。 “空的。”她说,这太熟悉不过了。 就这样,他们发现了当铺老板藏钱的小金库。 “哇哦,金子耶。”凯迪露出星星眼。 “姑奶奶啊!我错了,饶了我吧。”老板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的东西你要帮我留着,将来,我会来赎的。”凯迪拿起一根金条装进口袋,觉得不够,又小心翼翼拿了一根装了进去。 “知道了,姑奶奶。”老板呜呜地说。 “够了吗?”凯迪敞开钱袋给利威尔看。 “大概够了。”利威尔说,他把老板摁在椅子上,“绑上。” “啊?”凯迪面露难色。 “信不信你一出门他就去找宪兵。”利威尔说。 “唉。”凯迪一边动手把老板绑在椅子上,一边叹气。 “我不敢啊,大爷,姑奶奶,哦不,漂亮的小姐……”老板哭诉。 “闭嘴!”凯迪用胶带贴上了他的大嘴。 “呜呜呜……” 事毕,凯迪和利威尔扬长而去。 他们一个耶格尔派眼中穷凶极恶的逃犯,一穷困人民眼中面目可憎的贵族,都没办法再从银行取出属于自己的钱财。 实际上凯迪对金钱的概念比较模糊,从前他们大可不必 分卷阅读154 在意这点小小的差异。直到昨天,凯迪几乎花光所有钱去高档餐厅买了一只龙虾当做晚餐后,利威尔就意识到了问题。 “把钱给我,今后要买东西都要经过我的同意,好吗?” 昨天夜里,他尽量温和地对这位何不食肉糜的贵小姐说。 “好的呢。”凯迪也没说什么,答应下来。 今天早上,利威尔让她去买早饭,“买两个饼回来。” “一个饼多少钱啊?” 他把钱递给她,“不知道,两三块吧。” “哦。” 不一会儿,凯迪回来了,带回两个饼,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利威尔问她。 起初凯迪不愿意说,等啃了半个饼子以后,开始说了:“你不是说两块钱吗?可是老板说饼子三块钱一个,我想买两个,可是我只有五块钱。” 她捧着干饼子,小声说:”所以我求了求老板,他还是卖给我了。” 利威尔看着她,心里有些触动,不论如何,凯迪跟着他不应该这样受苦,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条件有什么艰苦,可凯迪不一样。他不忍心这颗夺目的珍珠落上一点灰尘,她就该任性而为,为所欲为。 所以利威尔说:“把我们带出来的东西拿去卖一些,换点钱路上用吧。” 其实凯迪从家里收拾的值钱物件有很多是属于利威尔的,他放在家的,或者是他送给她的。本来凯迪准备有朝一日,用这笔钱救希娜出来,可眼下利威尔这么说了,并且他们也确实没钱,就点点头同意了。 因此,就发生了开篇的那一幕。 眼下,他们补充好盘缠,继续上路了。 这天晚上,他们到达了一个乡村境内。这里偏僻,远离官道,不必躲避官兵,是个绝佳的休憩之地。 凯迪一进村,就趴在一幢房子的窗外向里探望。 “你干嘛呢?”利威尔走上前问。 “你怎么起来了?”凯迪紧张地扶住他:“别再伤着。” “我没事了,已经好了。”利威尔没所谓地说。 “怎么可能!?”凯迪不听他的逞能之言,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找人开门。我们今晚就歇在这里。” “你认识这家主人?”利威尔听话地坐下了,问道。 “这是我的房子。”凯迪回道。 “……” 凯迪走开了一会,又愁眉不展地回来了。 “原先看房子的家人不在了,应该是逃难去了,我没有钥匙。”她看着紧闭的大门,“这可遭了。” 利威尔则站了起来,一只脚跃跃欲试抬起来摆了摆:“你确定这是你的房子……” 凯迪一秒就懂了,大声制止:“你干嘛?” 她拉住利威尔:“别踹,门坏了还怎么用?还有你不要再用力了,等会伤口又要喷血怎么办?” “啧。”利威尔咂了一声:“那没办法了……”他单手动了动锁,抬起手把凯迪头上的细发卡摘了下来:“借用。” “?”凯迪歪了歪头,紧接着目睹了利威尔熟练的开锁技能:“啊!你还会啥啊,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凯迪惊讶地叫道,此时此刻,她居然非常感谢这种不怎么光彩的技能。 吱——房门被打开,他们进去的同时,利威尔揽住了凯迪的腰:“你男人会的东西很多,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凑近了闻凯迪的味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心痒难耐的触觉猝不及防在凯迪的耳垂蔓延,凯迪的脸颊泛红。 很多天了,她都没有机会同病号利威尔进行如此亲昵的接触。即使她吻过他的嘴唇,那也是带着鼓励与疼爱的深沉的吻。 “利威尔,你做什么?”凯迪轻轻推了推他,其实她很惊喜,这代表着他的情况好转,已经有精神搞这些不老实的事情。 正当她微笑,想要亲亲他的时候,凯迪惊觉一双眼睛透过壁橱看着他们,直勾勾的让人发毛。 “谁!”她的冷汗冒了出来,吓了一跳,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利威尔也警觉起来,松开凯迪慢慢走向虚掩着的壁橱。 咔哒——那双眼睛从壁橱中走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双眼睛,和另外两双更矮更小的眼睛。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凯迪不认识的面孔。她当即心下大骇,“你们是谁!在我家做什么?”她一步向前怒气冲冲喊出了口,利威尔则一直保持警惕,护在她的前面。 面对质问,那女人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而男人一言不发,用突出的眼球干巴巴盯着凯迪,仿佛她才是不速之客,是打破他们一家宁静,闯入别人家族领地的坏人。 凯迪纳闷了,不知他那理直气壮而又木讷至极的眼神来自何处。他身着一件洗的大白的蓝色外套,工装裤,一副久未工作的颓靡之色。 她的女人一直紧张地看着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似乎是在等待他做出反应。而男人一直木然地盯着凯迪,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那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呜咽,紧接着跑上了楼,踢里哐啷发出响声。不一会儿,她把一个用床单包裹的巨大物件拖下了楼,松而软的包裹随着台阶富有节拍地下降,直至拖到他们面前。 凯迪有些明白了,这个家庭在这所房子空置的档期,不请自来“借住”了进来。这么看来,这女人还有些许羞耻之心,而男人确确实实是个不知悔改的无赖! 她生气极了,脸上愠怒显现。她无法容忍这样的举动,觉得不可理解。 正当她向前迈步,准备上前理论一番 分卷阅读155 的刹那,利威尔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孩大的有三四岁,小的像是两三岁,吃着手指抬起头看向妈妈,咿咿呀呀,指指画画。 利威尔拦下了愤怒的凯迪,握住了她的手,那份坚实的力量平息了她的怒火。他揽住了凯迪的肩膀,低声对她说:“你先上去,我来处理。” 凯迪迟疑了一下,同意了。她不愿意面对这一家人,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有怎样的举动,她厌恶又感到伤感,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上二楼去查看房子,留利威尔在楼下。卧室,书房,露台,一切照旧,只不过一间很小的客房里,被糟蹋得一片狼藉。显然他们就住在这里。 不多时利威尔走上楼,凯迪正在擦拭卧室里的家具,整理床铺。她扶利威尔进来休息,把水壶递给他,撅着小嘴很不开心。 利威尔告诉她,那家人赖在壁橱和楼梯下面不肯走,他也没有办法。 “你的意思就是同意他们住在这儿了。”凯迪不满地说道:“这儿是我的房子,也等于是你的房子,他们对我不敬,你却视而不见。” “他们不尊敬任何人。”利威尔回答。 “我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你看到他那副表情了吗?我欠他什么吗?那么理所当然地看着我!”凯迪说道。 “你要学会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共存,这世上很多事物的存在,不只是你眼睛能看到的样子。”利威尔补充道:“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凭什么要同我不喜欢的东西共存?”凯迪兀自说道,利威尔却已经闭上眼睛,不再与他争论。 凯迪觉得憋屈,可她不愿意在利威尔身体难受的时候雪上加霜,便忍了下来,不再提楼下那户家人的事。她把他们当一窝老鼠,在楼梯下面,悉悉萃萃,让人心里发毛。她甚至总觉得自己不够安全,还担心夜里会被人谋财害命。 但是利威尔告诉她,让她安心,在他身边,她安全的很。 凯迪和利威尔在这里停留了几日,期望能让利威尔的身体加速恢复。到了第二个礼拜,利威尔已经可以自如地活动,只是还蒙着半边的脸,看起来总还是比实际情况虚弱得多。 他们相互照顾,彼此的心情渐渐平复。凯迪帮他换药,清洗,在夜里睁着眼睛观察利威尔残缺的手指,不再完整的脸旁。她一直避免与利威尔谈论他的伤势,她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重新鼓起爱他的决心。 生活随着利威尔的恢复越发变得容易起来,他们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也准备重新启程前往王都。 凯迪没再理会住在她房里的难民,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房子里鬼魅一般躲躲藏藏的人居然越来越多。遍见疾苦后的她也逐渐理解了利威尔的决定。 她听说反对耶格尔派的市民,不听从耶格尔派的贵族都被抓了起来。 还听说他们杀了总统,放火,随意占有他人财产。在某些不可告人势力的煽动下,为所欲为。她不知道父亲的下落,自己也深陷囹圄,好在利威尔还跟她在一起。 这一日,他们到了一处同样内地必经的城门还卡。 经过上一个村落的时候,利威尔事先从一个农人的手中购得一车土豆,萝卜等农产品。他们装扮成进城卖货的农民,混进了进城的队伍中。 他拄着单柺,由凯迪扶着,纱布蒙着他的脸,是绝佳的伪装。 利威尔看向凯迪,担心地说:“千万不能被人认出来,不然就麻烦了。还有,收起你那副高傲的贵族神情,没有哪个农妇敢这样看着军官。” 凯迪扯了扯围着头巾,入戏地说:“谁是贵族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妇。” 利威尔揽住了她的肩,凯迪牵着马车,他们一步一步挪向城门的关卡。 咔啦,咔啦,装菜的板车颠簸发出声响。一双大手拦住了他们的去处。 “干什么的?”守城的士兵问道。 “长官,我们进城卖菜……”凯迪回答道。 那人看着负伤虚弱的利威尔,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搞的?” 利威尔装作不堪重负,开始咳嗽。 “啊,长官,我丈夫,前日里被熊捉住打了一顿,很惨……”凯迪看起来悲痛欲绝,险些哭了出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利威尔适时捏了她一下,告诉她戏别太多…… 凯迪整好面容,拖着车,看士兵掀开她的车里外瞧了瞧,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走。” “谢谢,谢谢。”凯迪连忙盖好车上的毯子,搀着利威尔走进城门,欣喜地朝利威尔挤眉弄眼。 刚进城门,一队排成一线,被人串连绑着手腕的人引起了凯迪的注意。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囚衣,似乎是要发配到某处。 凯迪看到了其中的一个人,“尤里克叔叔……”她情不自禁地念道。而后心跳骤然加快,开始寻找另一个人。 她的目光匆匆掠过,带着心惊胆战的猜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定住。她的嘴唇微动,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的父亲在流放的队列中,几日没刮的花白胡子黏在脸上,显得苍老而疲惫。他们没有车,被几个年轻的士兵看管着,徒步走在焦热的艳阳下。 凯迪感到深深的愤慨,咬着嘴唇,捏红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利威尔发觉了她的异常。 “利威尔……我的父亲在那。”她伸出手,不无悲痛地对利威尔说。 利威尔皱了皱眉,当即把她拉到一边:“在这儿等我,我去解决。” “等一下 分卷阅读156 ,”她拦住利威尔,“你要怎么办?” “救他回来。”利威尔笃定地说。 凯迪抓住他的手没有松开,低下了头,“不,利威尔,我去。” “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利威尔,”凯迪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我们救不了他,让我去跟他说说话。” 利威尔怔了片刻,明白了凯迪的意图。 凯迪开口说:“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我必须优先保证我和你的安全。父亲……”她很挣扎,“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拯救自己,你懂吗?” 其实利威尔不太明白,他从没有过类似的家人,他不明白家人之间的联系与情感。所以那个瞬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凯迪希望父亲能够获救。 凯迪看了看他,又对他说了几句话,拿着一个布袋走了过去。利威尔沉浸在对家庭的畅想和无法理解中,很不是滋味。 凯迪同押解的士兵交谈一会儿,径直去找了父亲,把手上的布袋交给他,耐心而又亲切地叮嘱了许多话。 她的父亲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虽疲惫,却并没有受到挫败的颓态,风采依旧,英姿勃发。 利威尔静静地等着,直到凯迪回来,脸上挂着留恋的神情,却也增添了许多同她父亲一样的风采和自信。 可能这就是家人的意义,他们相互鼓励,他们相信彼此,他们知道对方足够坚强,一定能够度过眼下的难关。 凯迪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给了父亲,这是她对爸爸的疼爱和让步。但是她不会让利威尔冒险去救他,她要守护着他,而不是利用他去冒险。 她回到利威尔的身边,头顶围着那块花色的村姑头巾,鼻子上不知道从哪蹭了一块灰。 她对利威尔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和孩子的神情。 “利威尔呀,我们现在又是穷光蛋了。”她说。 “没关系,”利威尔把她揽进怀里,“我会想办法的,你还有我。” 凯迪点了点头,用脸贴着他的胸膛。 生活还在继续,活着总会遇到好的事情,她相信着,伸手抱住了利威尔。 凯迪很富有,她一点都不贫穷。 第71章 马莱归来篇 连天的雨幕从树叶中落下,人们看不见天空,任何东西都是潮湿的,石头,泥土,头发,鞋子。 凯迪和利威尔躲在一座废弃古堡突出的阳台下避雨。马匹拴在树下,仰着头,吐出的舌头翻出若隐若现的粉红色。 天气不冷,夏天的绿色经过雨水的洗刷越发透亮。凯迪穿着单薄的丝绸衬衣,工装的裤子,背靠泛着水汽的石板墙壁。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右手牵着利威尔的,后者的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他们平静地并肩立着,握着对方的手,目光看向水天一线的景致。 “雨不会停了。”凯迪嘟囔道。 “我们永远都到不了王都了。”利威尔回答道。 凯迪看了看他,不知他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表达心愿。至少她希望永远都别到那个该死的王都。她不禁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歪头靠在他的肩上。 不过雨终究还是停了,相得益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在古堡的不远处,发现一座孤零零的家院,一户老猎人的住所。 凯迪停在院门外踌躇不前,利威尔走了进去。 一位娇小而神采奕奕的老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拄着拐杖却腿脚灵魂,褶皱的脸和梳得水滑的头发组成一副奇异的形象。 她精神饱满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呐?” “婆婆,我们进城路过这里,想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便与否?”利威尔很礼貌地说。 凯迪在心里打鼓,荒郊野外,要是没人收留,今晚他们又得露宿……睡板车,洗不成澡,吃干饼子,喂蚊子…… “她是谁呀?”婆婆用拐杖指了指围着头巾的凯迪。 利威尔想了一下,为了避免麻烦,说道:“婆婆,她是我妻子。” “哦哦,好呀,你们进来吧。”婆婆磕了磕拐杖下端的泥土,敞开了门。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凯迪心中一阵欣喜。飞快跑下板车,走进木屋内。 她刚一来就问婆婆能不能洗澡,天气炎热,她已经忍了很久。 婆婆告诉她可以,转而看向利威尔:“小伙子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怕不是活不久了吧?” 凯迪差点跳起来:“他正在好转!很快就能拆掉纱布了。” “伤的很重吧,啧啧啧。”婆婆一边说,一边绕着圈打量利威尔,“造孽啊,摊上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媳妇。” 凯迪的脸色青一块红一块,说道:“我怎么了?” “好好照顾你男人吧。”婆婆说罢,拍了拍凯迪的屁股,“小姐!” “唔。”凯迪结实挨了一下,表情嫌弃。 “你是个不幸的女人,才会害得你的男人变成这样。”婆婆自顾自说着,走开去烧热水。 “我???”凯迪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看利威尔,撇撇嘴小声道:“我不想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利威尔无可奈何,可怜兮兮地说:“我才是带来不幸的人,连累你了……” 凯迪连忙制止他:“好,我们不走,我能忍,我什么都能忍。你好好休息哦,亲爱的……” “不过,”利威尔开口道:“她有一点说的没错,你确实娇生惯养。” 凯迪定定地眨了眨眼。 “你根本不会照顾人。”利威尔接着说。 “我已经很努力了。”凯迪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你吧。”利威尔 分卷阅读157 回道。 “嗯……”凯迪迟疑了:“你可以说,但是你要知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在这以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也别指望以后会变得好一点。” 见她有一些挫败,利威尔道:“我没有说你不好,也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照顾,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你比较在意自己的感受,这我可以接受。” “你真的这么想吗?”凯迪惊讶于自己从没察觉到的事实,所以问道。 “你觉得不高兴了吗?”利威尔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没察觉,我不是故意的。”凯迪低了低头。 她没有说谎,认识到自己或许非常自私是不容易的事,凯迪需要一点时间,她本以为利威尔是她的全部,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可利威尔不这么认为,这让凯迪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一时难以适应。 他们在老猎户隔出的木板间里洗澡,匆匆忙忙只是保持基本的干净,完全谈不上享受。凯迪走出隔间用干瘪的鹿皮毛巾擦拭头发,利威尔坐在窗边轻轻地摇头,抖落发丝上的水珠。 凯迪碰了碰他沐浴后的发梢:“有点长了呢,是不是该剪了?” “是啊。”利威尔抬眼看向自己的额前。 凯迪用剪刀小心地给利威尔理发的时候,院子里栅栏被人推开,老猎人背着枪,肩上挂着两只肥硕的灰色野兔。 站在院中的婆婆伸手接过,老态龙钟的身躯倾斜过去,在她丈夫同样褶皱的脸上吧嗒落下一个吻。 凯迪打了个冷颤,手都抖了,说道:“我这辈子都不要变成那么老的样子。” 利威尔指了指窗旁的老式挂框,里面满满地贴着小幅画像,那是照片出现以前寻常人家用来记录岁月的方式。 画像中反复出现一个美人,有着青春的眼眸,神采飞扬的神色,等到凯迪明白这个褶皱的婆婆年轻时是如何绝色,她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老猎人用粗厉的大手推开木屋的房门,开朗地笑道:“有客人了!” 凯迪友好地笑了笑,矜持而高贵。 猎人进屋取出锋利的剖刀,回到院中,给兔子剥皮,开肠破肚。 去皮过后血淋淋的野兔挂在树干上,一枚显眼的弹孔贯穿它娇小的身躯,空洞的双眼长在光秃死去的头颅上,那眼睛仿佛死死盯着凯迪,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自己会像兔子一样死去。 “我宁愿在年轻的时候就死掉。”凯迪赌气一般宣扬道。 “别傻了,珍惜点生命不好吗?”利威尔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样的对话远在那个遥远的月夜,丹枫庄园观星台上的时候,就如此进行过。历史重演,命运的指针反复轮回。 铁锅中的汤加了几次水,越煮越浓,咕嘟咕嘟。 夕阳西斜,兔肉土豆的香味弥漫整个木屋。 每人一个木碗,盛上热腾腾的浓汤,美味的食物让凯迪紧绷的面部变得柔和。 老猎人热情地切面包,拿出藏在家中的酒瓶,乐呵呵地招呼个人不要客气。 软糯的土豆进口,温暖的肉汤去除冰冷的隔阂。凯迪悄悄露出满足的小表情,他们已经两周没有这样坐在餐桌上吃饭了。 老猎人给大家分酒喝,他在家中存放了一些麦酒,是个健壮而豪迈直爽的老人。凯迪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到达了晕乎乎的状态。 这时婆婆就又在嘟囔着说她了,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男人,只知道自己享乐云云。 晚上睡觉前,凯迪悄悄跟利威尔说:“我不喜欢这个婆婆,老猎人的人倒是很好。” 利威尔却说:“我觉得婆婆也很好,她都把床让给你睡了,她只是嘴上不饶人。” 凯迪爬上家里唯一的那张可以被称为床的物件,不大,将将容下他们两挨着睡觉。她哼哼几声就自顾睡着了,没忘搂着利威尔的胳膊,她让他睡在里面,又怕自己掉到地上,就拼命挤他,惹得利威尔哭笑不得。 第二天,凯迪握着棍子走在木屋后面那片巨大山林的时候,不停地跟利威尔说:“好难受啊,头疼,我也不是没喝过这么多酒……难受,想吐。” “你也不看看从前喝的什么酒,现在喝的什么酒。”利威尔说。 他们来简一些天然的树枝做柴火,带到路上用。山林的空气潮气很重,凯迪有点担心利威尔:“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再去捡一些。” 利威尔告诉她,你先走,我等下就会追上你了。 凯迪背着竹筐,深入进林中,猎户说这里近几年已经很少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全部因为贵族老爷们不知节制的狩猎。 遮天蔽日的树冠下,凯迪看不见一点阳光,只知道过了很久。 遥远地,她听到一阵喧闹的狗叫,夹杂很多回声的汪汪汪。 她心中一惊,再熟悉不过的猎犬声,她的脑中已经可以想象那种情形。所以她连忙往回去的方向快步走去,想避开犬群灵敏的嗅觉。 可是清脆如铃声的狗叫从四周不断传来,似乎越来越近,仿佛下定决心要追踪她一样。 它们不会把我当成兔子了吧?凯迪开始感到危险,被凶猛的猎犬群当做猎物只有死路一条。 凯迪越发奔跑,越发感到如影随形的危险临近。直到她听见犬爪踏在枯枝上的惨烈声响。 她回过头去,跑在最前的狗已经进入她的视线。红色的舌头伸出尖嘴,一群尾尖高翘的米格鲁猎兔犬向她狂奔而来。 看着那死命奔跑,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小模样,凯迪突然感到不对,“咦,这 分卷阅读158 不是……” 我的狗吗!!! 扑—— 几只兴高采烈的小狗把凯迪整个扑到地上,踩上来拼命舔她,用鼻子拱她。 害怕全都化成重逢的喜悦,这是她养在乡下的猎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哈哈哈,好,好,不要舔我的脸……乖,乖……不要踩我!不要啃我!”凯迪挣扎着站起来,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兴奋地向主人表达爱意,又扑又冲,用牙齿轻轻啃她,争先恐后,把她弄得十分狼狈,也非常的……脏。 以至于闻声赶来的利威尔被自己与生俱来的洁癖属性钉在原地,完全动弹不了。 “……”他眉间的沟壑愈发加深。 一只狗狗跳起来,凯迪抱住了它,笑着对利威尔说:“我说它们追我干嘛,原来是我的狗。” 利威尔隐约想起与她结识不久时,在雷伊斯家教堂外的风波。那时候她提到了自己的狗,原来就是这样的一群小狗。没想到,看起来一点都不凶,全都傻头傻脑的。 这时,马蹄的声音接连响起。猎人呼唤猎犬的声音传来,几个人骑着高大的骏马向此处围了过来。 虽然多年不见,可是凯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皮埃尔的样子。他还是那样身姿挺拔,高大威猛,栗色的头发妥帖地梳成时下的发型。 他勒紧缰绳,凯迪的狗围了过去,自从利恩家无人看管之后,皮埃尔就把凯迪养的狗狗接到了自己家,帮她喂食,同时思念着它们的主人。 凯迪发誓她从没有对这位痴情的公子有过丝毫怜悯,尤其是皮埃尔看了她几眼以后,才战战兢兢认出来这个围着头巾,满身尘土,背着竹篓捡柴的村妇是凯迪因·利恩小姐,他梦寐以求的女人。 皮埃尔定定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可是瞬间的,他便被凯迪一贯以来对他不屑一顾的高傲神情所折服。 她是那样光彩夺目,在他皮埃尔的眼中,拥有至高无上的魅力,同时因为遥远而越发珍贵。 他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在凯迪的瞩目下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身后是他的仆从和雇佣的猎人,显得富有高贵和威严。能在局势如此动荡而人心惶惶的时刻悠闲自在的打猎,持续不断的寻欢作乐,却每每在权利变更的时刻准确地站在上位者的这一侧。 凯迪开始佩服皮埃尔的眼光和收放自如的性格才能,这可以保证他的家族长盛不衰,永保繁华。 “利恩小姐……”皮埃尔礼貌而克制地向她伸出手。 凯迪没有回应他,因为她实在没办法允许他吻在她沾满灰尘的手背上。 “你好。”凯迪说道。 “我对利恩伯爵的遭遇十分遗憾,我在想办法,希望尽我所能帮到你和你的父亲。”皮埃尔说话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此前他确实主动向流放前的利恩伯爵提供帮助,不过伯爵带着尊严拒绝了他的提议。 老利恩知道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女儿抱有的热情和幻想。他知道这不过是每个年轻男人都会犯下的错误,对一个永远无法赢得芳心的姑娘情有独钟。 利恩伯爵拒绝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的信心支持着他,他唯有一个视作珍宝的女人,他早就想好了,必须,一定要找一个倒插门的女婿。皮埃尔显赫的家室不是他选择的对象,并且他也无意失去自己厅堂里的一部分换取其他有用的东西。 那种无聊的联姻不是他所认同的,他希望女儿幸福。 在这个世上最希望凯迪和利威尔缔结婚姻的是马库斯·利恩。为此他会献上此生的祈祷和祝福。 见皮埃尔提到父亲,凯迪的脸上露出些许动摇的神色。 皮埃尔把一位仆从叫过来,从他手上接下一个方才游玩时编好的花环。跟他们打猎队伍里每个人头上带的相仿,却更加漂亮。 他解开凯迪的头巾,这阻挡他欣赏她美貌的东西。她的长发像黑色的水流,繁星也在其间游走。 皮埃尔把美丽的花环戴在凯迪的头上,与她相称,娇嫩而鲜艳。他望着她傻傻地笑了。 就在这时,这个场景里最为暗淡的那个人出现了。 他驱动自己,带着此前从未想象的勇气和决心,走到了凯迪的面前。 不同于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舞厅,不同于那个王都的夜晚,利威尔不会再看着他们,然后转身离开。 他用缠着纱布的手牵起凯迪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宣示凯迪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要肖想。 利威尔在他人生最为的低谷的时期,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幸福和快乐?便是他此刻紧紧握着的,对他不离不弃的爱人。绝对不会让步,他人休想染指一丝一毫,属于他的宝物。 猎犬吠了起来,对着阴沉的利威尔汪汪乱叫,把他看做了敌人。皮埃尔的仆从也一样,起初,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场景里的利威尔。 皮埃尔在惊讶中很快就认出来他,这个如影随形的情敌,他似乎把凯迪现在的境遇全部算在了他的头上,随即投来针刺一样的责备目光。 “安静!不许叫!”凯迪对她的狗们吼道。 可是它们根本不听,依然冲着利威尔不停地吠叫。 她便牵起利威尔跟他说:“走吧,我们回去。” 皮埃尔继续投来针刺一样的目光,并且越发带着怨念。现在的利威尔已经不同往昔,可是他仍然拥有凯迪。 凯迪跟她的狗狗再见,也对皮埃尔表达了感谢,跟着利威尔离开了。 没几步,利威尔什么也没说,就把她头上的花环 分卷阅读159 取了下来。凯迪突然有点遗憾,方才的相遇让她忆起了一些往昔如云端柔软的岁月,那时的她也像鲜花一般娇嫩美好。 她依然喜欢鲜花,向往自由优渥的生活,所以她有片刻的失落,唯有握住他的手坚定自己的信心。 他们捡好柴,回到猎人的木屋,凯迪借了肥皂来,坐在庭院里洗他们的衣服。 肥皂泡满满一盆,现在她已经掌握了洗衣这项技能,全面浸泡,充分揉搓。白色的泡沫阳光下发出亮晶晶的光,她已经不再会去欣赏这些轻飘飘的颜色,惊奇他们的美丽构造,她现在洗衣服,只是洗衣服,因为他们要穿干净的衣服,仅此而已。 凯迪埋头清洗,没有管利威尔去了哪。很久以后,他才又出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凯迪刚好进行完最后的漂洗,抬起头看他。她感到一个很轻的东西落到她的头上,一圈圆满地围住她的前额和脑后。她伸手摸了摸,惊奇地发现利威尔给她带了一个树枝编的桂冠。 “你只能带上我的桂冠。”他说。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联系到他从她头上把花环扯了丢掉,凯迪笑了起来。 利威尔撇了撇嘴。 凯迪发觉婆婆挪到门口正悄悄注视这里,她抬起沾着水珠的手指,桂树枝条来自院子里那棵四月桂,断裂的地方有着树木该有的坚硬和性格。 她仿佛看到利威尔去找婆婆帮忙,一起编好了这个给她的桂冠,因为皮埃尔给她戴上花环,利威尔也不甘示弱。她的目光移到他受伤的手指上,包着纱布,早已经不再流血,但他永远地失去了两根手指。 桂冠的坚硬刺痛了凯迪,柔软的绿叶让她心里涌出新鲜的酸楚。 利威尔用手编好桂冠应该并不容易。 她对着利威尔笑了笑,说道:“我很喜欢的,谢谢呀!” 利威尔跟她一起晾衣服,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因为他们心中的情思变得不同。只是感觉到他的存在,凯迪就很快乐。她相信爱情对她的浇灌,她从不怀疑,她为爱而生,终会长成参天的林木,她从不缺乏爱的能力,她相信自己的天赋,与生俱来的爱的力量。 这份力量,让她看见天空,也看见大树,看见他,和他眼中的自己,也让她看见最美好的世界。 他们在第二天的清晨离开了猎人的家,沿着山林的小路继续向北靠近王都。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子茵, 草木生长,生生不息。 —————————— 感谢在20200611 14:33:32~20200619 13: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lfu紫罗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久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马莱归来篇 作者有话要说: 避一下敏感,把72章解禁掉!! 晨雾弥漫包裹初生的太阳,利威尔坐在昨夜铺就的行军帐篷门口,向外看去。 凯迪蹲在小河边,专注地盯着水面,像是盯着自己的倒影,一动不动,两脚并在一起。 他活动着腿和手腕,逐渐感受着那种清晰的掌控,他知道自己在好转,最明显的信号之一,便是昨天晚上抱着凯迪,听着她平稳安静的呼吸,觉得浑身难耐,过了很久才最终入睡。 那是一种带着欣喜的忍耐,在凯迪陷入梦乡的时候,他仔细看着她的脸,月光下如纱般顺滑的手臂。蜷曲的膝盖抵在他的腿上,葱白的手指让他忍不住想起它们游走在他身上时带来的愉悦。 这段时间,凯迪陪在他的身边,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引诱他的举动,在这之前他们像这样长久的独处只有在埃尔文失踪的那半年。 现在也是如此,这么想来似乎埃尔文成了他们的障碍,利威尔知道实际上不是这样。只是他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创造的温柔乡,可对她的感觉总像是一张网,又让他无处遁形。所以利威尔总是去见她,又总是有意地离开她。 他心中有一种偏执的相信,认为总有一天他们会分离,这几乎是笃定。等到他察觉他好像真的可以有退休的一天,有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机会,走向没有人再等待他拯救的结局,他开始相信自己或许可以听凯迪的话,由她带领开启新的生活。 她总是为了自己而活,不大考虑别人的处境。利威尔喜欢她,也接受她这个缺点,他做不到像她那样勇敢用力地去爱,毫无保留地相信。她眼睛里的东西很少,因此能够保存在她心里的颜色总是那么浓烈。 拥有一个这样的爱人,理应是非常幸福的,她那么珍爱他,仿佛永远不会有激情褪去的一天。 利威尔刚睡醒,想着昨夜是怎样抚摸睡着的凯迪,怎样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享受了一次独属于自己的美妙体验。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竟然睡在她的身边想入非非,不敢叫醒她。 其实那时,凯迪差一点就要醒来,就会发现身旁的人对她所做的行为。那个瞬间利威尔紧张极了,他多么期待她醒来,带着动人的笑,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将他仰面推倒,像小母鹿一样的结实腰身坐到他的腿上。 然后他就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去满足她。他也十分欣赏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以后,那种难以满足的热情,给了他施展天赋的可能,他总是带着感激……。 可是她没有醒来。所以利威 分卷阅读160 尔只能回忆着与她记忆颇深的几次体验,继续忍耐。 然后,就是一时想不开,实在难以忍耐,加上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没有信心开展一场与她的争锋相对。他抱着自己的女人自己解决了迫切的需求。 忍耐半夜然后自己动手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这该死的情Y。利威尔默默地想,不知道等到了肯尼那个年纪,是不是还有心气和体力兴致勃勃做这种事。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他,他不怀疑肯尼的体力,只是他很想问问他兴致方面的变化。那到了老猎人那个年纪,是不是就算面前是天仙也硬不起来了?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凯迪,她蹲在小河边一动不动。好在他在足够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天仙模样的女朋友。利威尔突然发现自己十分期待看到她今后的样子,五年以后,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以后……虽然凯迪个人非常抗拒变老。 但是利威尔想跟即使不那么年轻的凯迪上床,他想跟任何年龄的她XX。 他想抱起四岁的凯迪去买棉花糖,想做她八岁时的仆人,想成为她十二岁时送她上学的马车夫,想是她十六岁时的同窗好友。他要她十八岁时就做他的新娘,在新婚之夜第一次亲吻她,褪去彼此的羞涩,坦诚相见,愉快地相爱,直到下一个冬季才从洞穴里出来。 他希望这一切成为现实,可他唯独不肯面对现实里的可能。为何要当机立断地拒绝她的求婚?利威尔在问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他想象中的男人,他不认为自己值得她托付终身。以上他所想象的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他从来不是一个习惯退缩的人,他有许多欲望和野心。因为想要,所以从地下走到了地上;因为想要,所以一步步努力走到高处得到尊敬;因为想要,所以奉献一切去成就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 因为想要,他将最心爱的一件玩具据为己有。那一天,那个小男孩走进琳琅满目的杂货铺,世间纷繁,他却有真情喜爱的唯一。他一无所有,穿着妈妈的旧衣裳,鞋子破烂,脚趾露在外面,站在高高的货架前,偷走了她。 可偷来的宝物总有一天要还回去,即使是吃到肚子里也不会属于他。他们会剖开他的肚子把她带走,她也会最终清醒,跳起来质问他为何将她据为己有。 突然,凯迪动了。 河水飞溅,化成浪花,她从漩涡摇摆的水中提着一条闪着金光的鱼出来。 凯迪小跑着,提着一条肥硕的大鱼尾鳍,向利威尔奔来。她把依然活蹦乱跳的鱼摔倒他面前,为自己的成果惊呼。 刹那间,利威尔心中的愁云消失了,他很感动。那是原始的本能的感动,她给与他食物。她小小的身子,甚至可以养活他, 利威尔拍拍手站起来,着手给她做早饭。 烤鱼,大自然天赐的礼物。他们没有盐,但是他摘了一种叶子,有一种特别的口感,凉凉的。 火焰炙烤肥硕的美味,凯迪乖乖地等着,望眼欲穿。嫩而白的鱼肉入口,焦酥可口的皮,没有调味品的味道,但是特别好吃。 王都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它的影子。米特拉斯,玫瑰之城。 此时路过的一个城镇,是到达王都的最后一个市区。凯迪进到商店去采买,利威尔独自留在街上。他依然蒙着绷带,虽然他感到伤口皮肤上传来的阵阵痒意,像是知道临近王都一样,全都都在加速愈合。 街道上,几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正带着一丝不苟的笑容,向行人发放什么东西。 她们拿着小盒子,拦住过往的行人,递出东西,收获许多异样的回馈。不难发现她们的目标是形形色色的男人,接下东西,听过介绍,他们有的会把东西还回去,有的则会装进口袋,有的会高深莫测地笑笑,有的显得有点惊讶。 她们挨个发过来,走到了利威尔身边,那个姑娘犹豫了一下,因为一个包成木乃伊的矮个子男人或许不需要她们手上的东西。 可姑娘想了想还是向前跨了一步:“你好,先生。”她的声音洋溢着热情,递给利威尔一枚小方形的塑料片,那是一枚在帕拉蒂岛刚开始出现的新奇事物——XXX。 轮船、火车、汽车……这些外界司空见惯得物品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帕拉迪亚岛,给这个封闭的小岛带来冲撞与生机。同时的,各类新鲜事物掀起的风潮接踵而至。 世界仿佛迅速变换了面貌,一不留神就会被时代的脚步抛下,万花筒的彩色糖纸绘成纸醉金迷的日新月异,勇于抓住机遇的人奋勇向前。 那姑娘是一位女性志愿者,她充满热情地说道:“爱你的伴侣,无声的呵护。” 避孕套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以各种形式存在,随着天然橡胶的量产,和现代技术让它变得卫生得体,适于推广。 起初利威尔没懂她递过来的小塑料袋是什么,木然地接了过去。 “它能给你更加持久的□□,请试试吧!”姑娘说。 他有点开始懂了,可是增添持久什么的,他着实不需要……他看见姑娘背后铺开的广告牌: 「了解堕胎对女性的危害,在你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请合理使用避孕套」 啊……这……利威尔犹豫了。 姑娘完成任务地笑了下,转向了下一个男人。 等待凯迪买好东西回来牵住他的手时,利威尔快速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们在城市里吃过晚饭,买了当前的晚报了解时事。那天的报 分卷阅读161 纸用一整版报道了耶格尔派刺杀扎克雷总统的疯狂行径,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总统如何命丧炸弹袭击。 「他的整个身子瞬时间四分五裂,下半身残留在豪华的真皮座椅上,上身飞出窗口落在总统府的大门前……」 凯迪看着毛骨悚然的描写喃喃道:“幸好埃尔文不在那,他们能杀了总统不可能放过埃尔文的。” 利威尔眉心紧锁地看着报着,展开的纸张夹在他还在原处的小指和无名指间。他深思熟虑地看了很久。 他们没打算在城中逗留,踏上了夜幕降临的道路。利威尔沉默寡言,凯迪也非常安静,离王都越来越近,她似乎正在寂寞地等待。 所以利威尔终于开口对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反应淡漠,甚至由于早有预料,她显出一副轻蔑的神情。 “凯迪,等到了王都,你能不能自己找个地方安顿。我得去找埃尔文。”利威尔对她说。 凯迪没有看他,眼皮下垂,表情漠然:“埃尔文不是叫你等着吗?你觉得你这幅样子能做成什么事?” “我不能坐视不管,必须要见到那混蛋。”利威尔坚持说。 “见到他以后呢?”凯迪问。 “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利威尔答。 “然后呢?继续由他领着你身先士卒,粉身碎骨?”凯迪问。 “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 “你就是做的太过多了。” 利威尔没有马上答话,凯迪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想死吗?你是觉得除了去死,无法体现你高尚的理想和伟大的灵魂吗?你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幻想,甘愿做为奴隶一样付出,什么都没空去想。就像骡子一样!” 利威尔愣住了,他伤心地闭上嘴巴,不想反驳她愚蠢的言论。 他们两的谈话陷入僵局,彼此一言不发,走在淡蓝色的夜幕中。乡间道路随心所欲地曲折弯绕,马蹄踩在沙沙作响的土路上,敲打夜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凯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种极其平常的口吻接上此前的话题:“你去吧,这没什么的。” 态度之变化就好像先前那个轻蔑刻薄的人不是她。 “我一早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做。”凯迪说道。利威尔气还没消,并不理会她的态度转变。 凯迪自顾自说着:“我都想好了,等到了王都,我去清点自己的财产,看看还有哪些能拿回来。”她顿了顿,“接着,我要开启新的生活。” 她说:“等着一切过去,我可以做许多事情,比如去海外游览新潮的建筑设计,开属于我的事务所,如果我没有钱,我就去卖画,我有许多可以为此出上一笔的朋友,我们会过得不错的。如果有钱的人已经不愿意建新的房子,我们就去做贸易,到我的家乡去,你知道吗?不论是茶叶,漆器,丝绸,瓷器,我知道他们需要的是哪些,他们也会愿意买我的东西。再不济呢,我们就去买地,不是农作用,全部用来建房子,卖给所有愿意出钱的人。等这一切过去,这将会是很好的生意,这是我父亲告诉过我的……” “不论如何,我会通过自己的双手让我们过上好的生活。” 她对利威尔说道:“有我在的话,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说来很不可思议,利威尔没有为将来做过打算,自然也不知道等着一切过去意味着什么,他稍微思索得知,那将是他失业的一天,意味着新的生活。 但是他很好的抑制住了畅想未来的举动,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不知何时,头顶已是点点星空,月牙爬上树梢,每当这时利威尔总是愿意驻足观看。他对凯迪说:“你不能那么说我,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凯迪低下头说道:“嗯,我知道,唉……对不起。” 她抬起头后,无数繁星闪烁在幽暗的夜空,汇成那条银白的长河延长至无尽的远方。 当人被那种震撼的美所打动,就会觉得很多事都无关紧要。比起这种美和无法抗拒的死亡,什么都无关紧要。 他们找到一块平整的空地,选择为今夜安营扎寨的位置。 利威尔搭好帐篷,凯迪生火煮水,为他们泡上各自的茶。直到这时,他们仍然保持着各自的习惯,利威尔喝红茶,凯迪喝绿茶。 “如果你追求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你要怎么办?”凯迪盘腿坐着,捧着蒸汽升腾的茶杯,问道。 利威尔伸出手触摸空无一物的夜空,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只知道该怎么做。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引导我向前,不存在犹豫,也不会退缩。” 凯迪抬起头,也望着无边浓稠的黑夜:“比最远更远的地方是哪里?天空的上面,洞穴的底下,世界的尽头……尽头的尽头又是哪里……” 她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她知道这种对于极致的追求,不计一切,不在乎会得到什么。 世上本来就有太多徒劳无功的事。人出生经历一生然后死亡,本身就是徒劳无功的,一次一次向前又回到原点。 而勇往直前就是利威尔存在的根基。她释怀了。 所以她怀着希望告诉利威尔:“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可以将生活打理好。我可以做很多事情,让我们过上好的生活,你等着瞧吧。” 她的计划和未来里总有利威尔的一席之地,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命运,固执地相信着,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利威尔伸手摸了摸凯迪的脸颊,说道:“让你受苦了。 分卷阅读162 ” 凯迪却笑了笑:“比起痛苦的经历,跟你一起的快乐更无法比拟。” 这让利威尔生出感动,他把她抱了过来,让她侧身坐在他□□的空地上:“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凯迪靠在他的怀中,用脸轻轻蹭他的胸膛,恢复了亲密无间的样子。 她说:“其实没关系的,你不想结婚的话,也无所谓,我知道你想跟我待在一块就够了。” 利威尔温柔地拨动她的头发,光在她的脸上流动,他有些失神地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到底该怎么办?” 凯迪伸起脖子吻了吻他没有纱布覆盖一侧的脸颊,留下香甜的爱的气息。只要是她在的地方,总能让利威尔感到这种气息,令他意醉神迷。 他没有办法抵抗自己的心,也总是无法知道怎样传递心中的感情,他收紧手掌,甚至不惜捏痛了凯迪,“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我什么都没有。不过你记住,我的命可以给你。” 凯迪惊讶地张了张嘴,一面惊呼,一面笑道:“我才不要,千万不要!” 她扑到他的怀里,尽情地扭动,双手胡乱抚摸过他的后背,腰间,移动至裤子口袋的时候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张开手心,一枚小塑料包装躺在那里。 “今天在路上,志愿者发的,XXX。”利威尔如实回答道。 凯迪用两根手指捏起来它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用手摩挲了一会包装袋里圆形环状的东西,不禁感叹道:“好神奇啊!” 接着,他们对于现代橡胶XXX的使用方法做出了一系列深入的讨论,一致认为这东西确实是一项造福人类的发明。 可是末了,凯迪还是把它放在了一边,像是丢弃一件垃圾般说道:“我们不需要用这个,那么多次都没有怀过孕……” 利威尔松开拥着她的手臂,说道:“不需要这东西是因为我觉得怀了也没有关系,我是不会让你去堕胎的。” 凯迪抬起眼神:“你是什么意思?” 利威尔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上,他们的心一齐快而欢慰的跳动,此刻的他们已经无法将对方从彼此身上剥开,任何风吹草动只会让他们更加依赖对方。 “帮我把这些烦人的纱布解开。”利威尔对凯迪说,言语中带着央求的沙哑。 凯迪闻言,终于与他相对,并且抬腿环住了他的腰,她就这样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捧住他的脸。 像这样的动作,从前她也做过很多次,那些一触即发的热烈香气从她的胸前喷发而出,她的□□靠得那么近,让利威尔无法不想立刻就吻上去。 凯迪制止了他的行动,她捧着他的脸,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开始动手除去包裹住他的白色医用纱布。 她的心里丝毫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波澜不惊,最后一层纱布消失的一刻,她甚至没有勇气把注意力放在全局上,她不愿意接受那张日夜思念的脸旁已经发生变化。仅仅盯着那道伤口的局部,就让她胆战心惊。 可是这时,利威尔已经开始吻她。 他用带着伤痕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凯迪闭上眼睛,他的香味,那种苦中带着甘甜的熟悉味道占据了她的一切。 她多余的脆弱思绪,并不需要的同情,被他风卷残云般的爱意一扫而光。她没有机会继续伤感,难过,只能感受得到他一如既往,从未改变过的生命力。 利威尔似乎没有多么在意自己的伤,也并没有像凯迪预想的那样适时退缩,保护自己。他早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全盘接受失败,仿佛从生下来就带着缺陷一样,无视这些让他看起来倍加脆弱的伤痕。 ……马赛克艺术……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利威尔最终也没有拿回主动权,他跳动的脉搏和灼烧的伤痕将他禁锢于此。凯迪则像捧着吹弹可破的毛茸茸的小鸟,给他呵护,让他快乐。有一天,他会羽翼丰满,声音洪亮,飞向天空。 谁都无法阻止,他为此而生,也将为此而死。凯迪落下泪来,带着爱的怜悯之泪。在那之前,她会向他献出所有,伟大的爱人,浪漫的英雄。 从前,利威尔曾经希望她可以不受任何苦难的侵犯。可现在的他愿意接受岁月对她的一切洗礼,他准备好了同她共度,没有什么能将他的决心改变。 往后的许多年,利威尔回忆起此时的情形,这时的未来可期,爱人健在,所有的失败可以重来,所有的伤痛都可以抹平。 虚无缥缈的圆满缠绕在他的指尖,她的魅影残留,直到生命的尽头,他的决心不变。 第73章 马莱归来篇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凯迪和利威尔沿着官道顺利混入王都,并且在调查兵团的秘密据点——弗里克斯位于王都的家中,里收到了埃尔文留下的信息,那上面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话:【请相信我,按兵不动】 利威尔把这张塞在壁炉夹层中的纸条装进口袋,看了看凯迪:“看来他早就有了计划,只是没打算告诉我们……”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埃尔文这家伙。” 凯迪暗自松了口气,深以为然:“考虑到你的状况,这就是唯一的选择,别以为你还能做什么,就好好地听他的话吧。” “我得去见韩吉。”利威尔回道。 凯迪听罢,不假思索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不,这是调查兵团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出面。”利威尔说道。 “……” 凯迪一向知道其中的界限,只有说道:“好吧, 分卷阅读163 但你要注意安全。” 利威尔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她道:“别担心。” 傍晚时分,凯迪为他准备好遮蔽面容的帽子,大衣,把他送到门口。 她立在大门的台阶下,夕阳拉出长而孤寂的倒影,他的身影逐渐融入来去的人流中,熙攘将他们分隔开来。 利威尔带着帽子,右手缠着用于伪装骨折的木板和绷带,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不过凯迪告诉他需要收敛自己的锋芒,也要注意压抑自己阴森森的眼神。 利威尔朝人群看了看,好似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让他很满意。 他踱步到一间旧式酒馆门前,拱形的排窗里人影绰绰,这是一间生意不错的旧式酒馆,招牌上赫然写有「利布斯」等字样。 与近日来时新的马莱式酒吧不同,这里保留了一切岛上原有的元素:酒桶,圆桌,热闹,荒野。 利威尔总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韩吉,起初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小鬼坐在城门口放哨,就知道她已经掌握了他入城来的所有动态,而今天的她,应该在这里。 果不其然,身着便装的韩吉坐在吧台边上,手指轻叩一本极厚的书角,目光轻盈地落在文字之上。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衣,俨然装扮成了一位闲适知性的都市女性,仿佛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偷得半刻闲暇来这里放松身心。 不,说装扮是不准确的,利威尔忽然意识到,如若这个世界上没有巨人和战争,韩吉本来的样子或许就是这样。只要她静下来看书的时候,总能带给人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他喜欢韩吉放松的神情,近几年她不皱眉的时间越来越少,一点儿都不好看。说起来这个,埃尔文好像说过韩吉有一位狂热的追求者,叫什么德鲁依…… 不知不觉中,利威尔已经落坐在韩吉的身边。她微微一笑,目光任然搜寻着书中的信息,却开口道:“我已经等了你三天了,怎么?路上耽搁了?” “天气原因。”利威尔回道。 “跟你的小美人儿难舍难分?”韩吉一针见血地说:“真是位可爱又幸福的美人儿,”她顿了顿,看了过来,才继续道:“可是某人好像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利威尔的面前摆好了茶具,亮而浓郁的茶色升腾起热烈的香气。招待利威尔,吉布斯酒铺从来不吝啬最贵的红茶。 “韩吉,埃尔文联系你了吗?”他并没有理会韩吉的话题。 “按兵不动,这是我得到的指令。”韩吉回道。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利威尔用指尖迅速磕了下木桌,不满地问。 “或许是他不需要我们了吧。”韩吉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翘起,“你看,小鬼们都长大了,是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 “嘁”利威尔撇嘴道:“在他退休以前,休想甩掉我。再说,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他捏紧手掌,“吉克那家伙!艾伦早就跟吉克制定好了汇合的计划,实际上,我们都被耍了。” “艾伦,”韩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沉吟过后她慢慢说道:“利威尔,你有没有想过艾伦实际上也早已经跟埃尔文制定好了翻盘的计划,而这个计划没有吉克的加入无法完成,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利威尔的脑海里出现了艾伦和埃尔文并排喝茶的场面,竟感到十分和谐。他们的后身都有千百年来诅咒般庞大的巨人幻像,由此达到势均力敌的平衡。 “那这个计划里就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吗?”利威尔不满地说:“早知如此,巨树森林里的苦战算什么?” 韩吉的目光沉了下来,“埃尔文就是从你受伤以后才开始联络我们的,大概是良心发现吧。”她干干地笑了两声,“你还不了解他吗?他也没想到会害得你差点死掉,现在怕了呗,这就等于叫你安安静静等着喝庆功酒,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利威尔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茶杯,有时候他恨自己不能看的远一点,没有纵观全局的智慧。可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伟大的智慧。 必定失败的任务,心甘情愿被当做棋子任人摆布,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部下无妄牺牲,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再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韩吉继续看她的书,那是一本精装的书,利威尔看了一眼拆下来放在一旁的封皮——《植物名实图考》,马莱的的一家出版社。 他握上茶杯,放下了担心埃尔文的心情,“韩吉,我们这个样子就好像退役以后的日子。” “谁说不是呢,你做好准备了吗?”韩吉回道。 “什么?” “有朝一日作为一个普通人融入社会……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我比以往有更强烈得预感,我觉得和平就要来临。” 利威尔也有同样的感受,此前从未像现在一样,世界逐渐显露它的全部面貌。任何一个帕拉迪亚岛的人,任何一个艾尔迪亚人都期盼公正的对待,期盼和平。 “艾尔迪亚是一个伟大的名族。”韩吉看向利威尔,“没有任何一个名族曾经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依然不屈不挠,艾尔迪亚不会被泯灭,正因为有你我这样的人。”韩吉面带微笑,“赞美吧!伟大的艾尔迪亚。” “韩吉,我最近学到一句话,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利威尔说,“我想让他们的牺牲都有意义。” 韩吉悠然回道:“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我一直不知道是否应该期盼牺牲在战场 分卷阅读164 上。我也从没想过会以哪种方式结束戎马岁月,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过平静的生活,我有太多需要思念的人,激荡的回忆。” 面对韩吉感性的一面,利威尔移动了下杯子,“我觉得你可以去做诗人。” 韩吉不理会他的嘲弄,淡淡地笑了。 以后的他们不知都聊了什么,韩吉一直挂着爽朗的笑容,后来听到她大喊道:“你说什么啊!我可比你小的多好吗?” “你多大了?” “我跟凯迪同岁。” “……” 利威尔的印象中,韩吉应当比凯迪年长才对,这么说给人的感觉,韩吉确实成熟得多。 也不是说凯迪不成熟,只是她的性格总是包含特别突出的不稳定性,这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她不时会做出一些违背理智的举动,说到底如果她选择利威尔做情人的行为就十分背离常规。她基本上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考虑后果。 他们在酒馆里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决定上街去走走。 利威尔跟韩吉这么闲的时候确实不多,单独散步的机会让他们有点难得的不自在。 街上的景色有一种秩序与混乱中初生的欣欣向荣。 韩吉一边走一边说:“看看现在的帕拉蒂岛,就几年的时间发生了过去一百年都不曾见过的变化。要不是艾伦擅自出走带来的动荡,艾尔迪亚人会像这样在夹缝中摇摇晃晃生长,赶上世界的脚步吧。” 利威尔回道:“要不是艾伦,我们也无法做出这样的改变,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我不想过早去评价他的做法。” “所以你其实是认同艾伦的。”韩吉总结道。 “不,我不认同他。”利威尔的眼中现出坚忍的神情。 “嗯……”韩吉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街道的一侧,几扇幽黑的高窗一字排开,棱角分明的屋顶上垂下幕布一样的神色绿植。 这里是王都边缘最著名的监狱,建造在拥有历史遗迹的罗城之上。关押任何触碰王权和危害都城安全的罪犯。 利威尔和韩吉散步路过这里,原本轻松的心情忽然蒙上阴郁。这一天,罗城的门口一反常日地坐了许多人。 他们是近来新被关押犯人的亲属,他们聚在这里,一起抗议宪兵对付民众的残忍手段。就因为发表了一些不入主流的言论,或者骂上几句耶格尔派就被关在这里,成天饿着渴着,可谓悲惨。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一个日更的flag,写多少发多少哈,准备加把劲了! 闲话PS:乐队的夏天2看了吗?这几天一直在循环痛仰和新裤子,又是夏天了!希望今年也能享受这个夏天。 可是我这里又很热,害…感谢在20200630 17:47:06~20200731 03: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条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鱼 15瓶;九成 10瓶;灯若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马莱归来篇 许多家属们手里拿着吃食,希望能送到亲人手里。可这里的宪兵已经被那些宏大的愿景推向了一种癫狂的控制状态,纷纷用枪托和铁棍驱赶他们。 灰白而密不透风的墙面里,传出分解的嘶吼和可悲的哀嚎,扩散在浓稠的黑夜里。 利威尔和韩吉走过这里,一言不发,他们陷在深深的沉默里,如两尊雕像般没有表情。 而后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 “我还不想退休。” “总之不是今天。” 两位老战友的影子贴上了监狱的墙面,在没有人看守的一侧,从地面向上,像水一般流进密不透风的王都监狱。 宽阔的走廊两侧,泛着冷光的黑色铁栏如同恶魔獠牙。两人的身形由月光投射在地面,关在里面显得黢黑的人们投来目光,看向一个方向,许多眼白如同弯弯月牙。 他们向前走,不知谁的口哨声从角落里响起,民谣小调,缥缈悠远,浓浓淡淡。 他们打开了第一间牢房,铁链卡啦啦响,里面的人大眼瞪着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打开了第二间牢房,有的人走了出来,呆在原地,观察情况。 他们打开了第三间牢房,寂静的牢房开始有人发出声音。 随后,空气像被点燃一样充满爆裂的火星和激昂的呐喊。 反应过来的人们高喊着自由,自由!震耳欲聋,所有铁链,镣铐都被震碎。 他们一边释放囚犯,一边相互对话。 “真的,谢谢你把我从鬼门关带回来。”利威尔说。 “不用谢,你也救过我啊,很多次。”韩吉回道,“利威尔,说真的。这个世界需要你这种人,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你还活着,这个世界就还不是无药可救,这是我的信念。你必须活着。” 利威尔抿了抿嘴,如今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更加限制他的表情了,只要他一笑,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告诉他,不要这么做。 可是他还是尝试着笑了笑,对韩吉说道:“这个世界也需要你这种人,四眼混蛋。只要看见你活蹦乱跳,我就还能再坚持。” 他们都感谢彼此,没有什么比这种生物更可爱了,可靠而长寿的战友。 他们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宪兵的反应。刺耳的警铃拉响,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随着用电的普及,岛上确实出现了许多新的事物,这警铃就是。 宪兵队的脚 分卷阅读165 步越发的近了,人们踩着彼此的肩膀从牢房极高的窗子爬出去。 利威尔和韩吉是最后一波撤退的,他们到底没像埃尔文指示的那样,按兵不动,等待胜利送到嘴边。 或许他们就不相信坐享其成的美梦,有些人,如果不让他们上战场,他也不会闲着。闲着是跟利威尔无关的状态,就像韩吉所说,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过平静的生活。 性格和经历如此,谁都改变不了。 其实凯迪比谁都知道这一点,但是她仍然满怀希望等待一段段危险的旅程结束。她觉得利威尔的人生一定不会被困在此处,至少不应该作为力量的奴隶,无法脱身。 她的手握着一只素白的茶杯,是利威尔平时用的那一只,她已经把它洗干净准备送回原处。 咔啦——一个手滑,那只茶杯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凯迪的心慌了一下,连忙蹲下想用手去捡碎片,嘴上念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与此同时,断后的利威尔撤退到监狱外侧,与韩吉分头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眼睛很大的小男孩挡住了他的去路。 “叔叔。”小男孩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喊他。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没打算停下,不论如何现在不是心软的场合。 可男孩有着一双令人怜爱的眼睛,无辜而期盼地看着他,“叔叔。”他喊道。 然后,利威尔迟疑了。小男孩靠近他,并且一直深深地望着他,那是一种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注视。 当拿道淡蓝色的寒光出现在他的眼底时,利威尔立刻明白了什么,可那孩子已经离他太近。 噗,他甚至清楚地听到匕首扎进自己身体的声音。 “你……”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被人偷袭成功了,好像他对人的戒心已经越发薄弱。 在男孩可怕冷漠的神情中,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沾到了地面,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完全康复。 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孩子为何捅他一刀。 他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撑住地面,身后逐渐响起嘈杂的喊叫,他低声骂了一句,准备奋力起身。 他现在的状态还可以,至少足以脱身。 可是下一秒,他看见了韩吉。被宪兵扯住肩膀,双手背后的韩吉。 突然地,他的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似乎是同样的瞬间,法兰和伊莎贝拉被人擒住,水波一样的感觉带着回忆冲击着他,也绊住了他的脚步。 利威尔和韩吉大闹一场,因此被擒。 这也是许多年后聚餐时快乐的谈资,只是当下,两位当事人丝毫感受不到快乐。 几公里外的凯迪也是。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抓起帽子,裹紧外衣,匆匆走出门去。 她忧心忡忡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奔走,甚至不敢抬起自己的脸。王都里有太多昔日的熟人,此刻不能靠近。 她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少数人的阵营里——耶格尔派的反对者,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肌肉记忆将她带回了曾经属于自己的家门口。玫瑰街的住所,纯白和黑色铁艺栏杆的别墅。 她站在门口,里面亮着新装好的电灯,似乎一闪一闪,眨着眼等待她的归来。 可她知道这里已经换了主人,父亲的财产尽失,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 凯迪在门口站了一会,回忆起本来她可以跟爱人生活在这里。过日复一日充实而美好的生活,夏夜的王都,夜莺婉转,她需要有人陪她去中央广场的火鸟歌剧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台阶上的门忽然轻轻地打开了。 凯迪想躲起来,可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小姐?”茜玻的声音收敛而惊讶,不敢大声去喊。 凯迪顿住了脚,回过头来,帽子的丝带微微浮动,犹如她动人的眼眸,里面似乎盈着水波。 “茜玻,过来。”她笑了笑,发自内心的高兴。 茜玻小跑着奔了下来,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小姐,你去哪了?小姐,我好想你。” “茜玻。”凯迪握了握她的手,“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新来的夫人很温和的……”茜玻说着,突然闭住了嘴。 凯迪低了低头,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可是她心里一横,还是讲道:“茜玻,我拜托你,去那些值钱的东西给我。我现在很需要。”这句话生生憋的她脸红。 “小姐……你遇到困难了吗?”茜玻关切地问道。 “算是吧。”凯迪回答道。 “那……那不然我去告诉太太,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不。”凯迪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这本来就是我的家,这里的所有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她有点激动,握紧了茜玻的小手。 “啊……”茜玻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她哒哒哒地跑回了房子,侧身闪了进去。 凯迪站在路灯下,心跳的很快。 不多时,茜玻捧着一个黑色布袋,斜挎着一个包,走下了台阶。 “小姐,你拿好,这是我能麻烦的所有东西了。”茜玻奉上包裹,说道。 凯迪接过,手掌不由得收紧,她注意到茜玻背着的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我,我做了这样的事,是没有办法在待在这里的。”茜玻低下了头,白净的脸蛋愁眉不展,嘟囔道:“可我不知道接下来能去哪。” “茜玻……”凯迪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蛮不 分卷阅读166 讲理。她摇了摇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去利布斯商会去找斯嘉丽,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她会为你安排一份工作的,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你要相信我。” “嗯!”茜玻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让涌上来的眼泪掉出来。 凯迪捧着布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忆起自己许下的承诺,对父亲,对希娜,对茜玻……还有她一直抱有的能跟利威尔生活在一起的愿望。 这些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从没有向此刻一样强烈。 一定会实现,一定会实现。她反复告诉自己,内心充盈着一决胜负的决心,她绝不要被困难打败。 她推开联络基地的门,把东西放好,着手开始烧水。或许利威尔很快就会回来,也或者他今夜不会回来,她没有把握。 然后,客厅的门被人冲开,弗利克斯跑进厅堂。 他的面色铁青,呼吸急促。 “利恩小姐……兵长和分队长被捕了,就在刚刚。” 凯迪愣在原地,握着一只新买的茶杯。 水壶在叫,尖利而急促。 第75章 马莱归来篇 “弗里克斯,既然埃尔文找不到,你就想办法去找希斯特利亚……虽然我听说她现在已经被宪兵的人控制在一处备产,但是想办法找的话……如果还有用,如果还有用……” 凯迪断断续续说着,双手紧紧握着茶杯。 弗里克斯应了一声便马不停蹄地跑出房门。 而后,凯迪抓起从茜玻处得来的黑布袋,冲进茫茫黑夜中。 她知道那家典当的位置,是因为曾经的助军慈善活动,作为代表筹集了许多捐赠物品并且兑换了相应的金钱。 凯迪推门进去,被强烈的灯光刺得眼睛一痛。她把布袋摔在柜台上,在老掌柜带老花镜的间隙掏出了带在身上的匕首,抵在了掌柜的胸口。 像上一次利威尔做的那样,她不想浪费工夫,也在没有心情讨价还价。 “喂,把你店里所有的钱都给我。”凯迪压低声音,目光锋利。 老板是个明白人,也没多少,拿出几大叠新流通的钞票,奉上金子。凯迪把他们装起来,老掌柜和她都是体面人,她道了一声谢谢。 现在,有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凯迪的脑中,在她困难的时刻,她想起了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夏佐。 从特罗斯特离开之前,她曾经收到过一封夏佐写来的信,言辞之间全部都是分享新生活的喜悦,夏佐喜爱的写作事业似乎为他带来了名气和收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听说他的第一部 小说反响平平,可之后的第二部小说却犹如惊雷,一鸣惊人。并且受到出版社的赏识,已经结清第一笔稿费,等待出版。 凯迪赶到信中提到的地址,那是一间洋溢着温馨气息的小院子,藤蔓爬出墙角,柔和的光映照四壁。 凯迪隔着门望了一望,四周非常安静,隐约传出一些餐盘碰撞的叮铃响动,透着股清新的生活气息,而又因此散发出寡淡的平实。 凯迪伸手叩了叩门,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一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涌了上来,却扼杀在了夏佐迅速的开门之后。 熟悉的夏佐留了两撇小胡子,带着一顶塌而圆的褐色帽子,圆眼镜,手指上夹着一根烟。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撑开,水面不足的眼圈上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 他依然年轻,有一股子陈年樟脑丸的旧毛衣的香味。凯迪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把这几年的分别送进体内然后咽下,也轻轻地笑了笑:“夏佐。” “进来吧,来吧。”夏佐说道。他总带着点拘谨和害羞的神情,此刻依然是这样,即使凯迪知道他已经成长,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能自己做主的男孩,他依然有些纯粹到令人心疼的眼神。 凯迪走进院子,走上房屋的台阶,从门里,缓缓走出一位女子,立于门口,用亲切的声音问道:“夏,是谁来了?” 凯迪的预感是准确的,当她敲门的瞬间,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家里有一位女主人,泄为作家缔造这份安宁和煦的,一定是一个女人。 “凯迪,这位是安蓝,我的妻子。” 随即,夏佐介绍道。 凯迪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安蓝。” “啊……”安蓝是典型的南方姑娘长相,身形修长柔和,带着水气的双眼和软糯的音调:“原来您就是凯迪因·利恩小姐,夏佐向我提到您,今天终于见着了。” 安蓝的嗓音很甜,笑起来眼尾一弯,让凯迪想起小时候夏佐捡来的那只小橘猫,还没来得及长大和发胖,就死在他的怀里,是个漂亮的孩子。 “嗯。”原来如此,凯迪在心中想。 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全然不知如何再说出口——想请夏佐帮帮她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夏佐把凯迪让进屋中,客厅里有烟草的味道,对着阳台采光最好的位置,放着一张很大的实木书桌。 显然,这个家的一切都在为了支持他的事业而运作。凯迪也知道,夏佐不是那种把写作当做生意经营的商人,写作是他的人生,他的精神,他找到了自己与世界相处的方式。 凯迪忽然对自己一直没有读过他的小说而心生愧疚,夏佐有寄给过她,甚至讲第一部 作品的手稿寄给了她,可她只是满意而珍惜地放进书架,像是安放一个摆件。 安蓝给凯迪端上茶水和糕点,凯迪喝了一些茶,与他们交谈寒暄,却始终无法讲到此行的目的。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决定不再打扰夏 分卷阅读167 佐的生活。 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到了他,也在目睹了他单纯安静的生活后,突然明白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依靠他了,他也再不会把所有的期待集中在她的身上,毫无顾忌地向凯迪小姐撒娇了。 所以凯迪迷迷糊糊喝完茶,便要起身离开。 是夏佐先沉不住气了:“你该,该不会就是来看我的吧?”他扶了扶镜框,开口问道。 “嗯,路过,刚好想起来你在附近,好久没见了。”凯迪表现出正常的样子,可是她太不会撒谎了,尤其是在夏佐面前。 夏佐没再说什么,送她到了门口。直到凯迪戴上帽子,低下头,也没有问出一句话。 夏佐总是能看见她不愿示人的一面,比如她乖乖坐在书桌前,眼睛看着书心里却想着院子里的杏树;比如她把杏仁一粒一粒藏在蜡泪里,以便逃避吃它们;比如她其实很后悔从家里走出,却一直自己的父亲暗自叫着劲;比如她其实一直都没能改变,他也希望她能够一直不变。 咔哒,门被合上了,夏佐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凯迪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仿佛从没来过,犹如一阵转瞬逝去的晚风。 他们曾经那样接近,又从没靠近过对方,凯迪一定有什么难处,夏佐知道,他最清楚不过了。 身处这间房子,那种平静而和煦的氛围又一次拥抱住他,和妻子确定而安宁的幸福,坚持理想不懈创作,他已经有了一切。 夜晚一如往常的光线充盈着他们的家,妻子柔和的身形靠向他的书桌。 “安蓝,我想出去一趟,我有点事情必须要办。”夏佐平静地说:“我要去寻找这部小说的结局。” 妻子微微一笑,闭了闭眼睛:“去吧,你的小说需要一个像样的结局。” 夏佐迈着孩子般的步伐跑出院子,他的书桌上,一个正在创作的故事未完待续…… 大小姐与出身低微的军官的爱情故事,俗套的背景,常见的人设,怎么都写不出新意的久别重逢…… 他在夏夜里昏暗的王都小巷里找到了故事的女主角,她正无依无靠,伤心地掉着眼泪。 女主角看见夏佐,背过身去,哭得更厉害了,她委屈地抽泣,本该没有人看见。 夏佐轻轻靠近凯迪,拍了拍她的肩膀,凯迪想抹掉眼泪,一串水珠又连连坠落不止。 楚楚可怜的女主角,把所有的事告诉了作家。 今夜,她为爱人哭泣。明天,她发誓要拯救爱人。 第76章 尾声篇(只是加了作话) 今日是开庭的日子,凯迪在夏佐的陪伴下来到米特拉斯的法院门口。 手持剑与天平的女神雕像蒙着双眼,其下的石座上雕刻有司法女神的内心独白: “我来自遥远的古罗马,历经千年,但痴心不改。虽然我蒙上了双眼,但不代表我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纷争者的面貌,就不会受诱惑,也不必怕权势。我将用正义之剑维护公正与和平,为实现正义,哪怕天崩地裂。” 天崩地裂,多么好的结果。 此刻的艾尔迪亚人都向往着这样的结果,利用地鸣,让世界天崩地裂。长久的压迫与牢笼让他们太需要一次爆发,耶格尔给了他们希望,像轻易点燃的历经千百烈日炙烤的干草,燎原之势熊熊烈火。 凯迪走上台阶,带着短边缎帽,一副足以遮蔽半张脸旁的太阳镜覆在其下,凝固情绪的红色嘴唇凸显出冷漠的气质。仿佛任何变故与她无关,自有决意的内心。 她突然在人群中定住了脚,身旁的夏佐适时我了我她的手臂,投来一个坚定的目光。她才继续向前,与人们一起走进这场公开审判的会堂。 法官是扎克雷总统遇刺死后上任的新派拥护人,原先的财政部长。对于凯迪这样墙内初代贵族的后代来说,他是陌生的面孔。过去风云显赫的家族在动荡中逐一倾倒,就连王族的雷伊斯,也只剩下希斯特利亚一位孤女,被关在宫中待产,丝毫没有自由可言。 要说延绵不绝,居然只有波克家族一直稳居高位,凯迪也已很久没有见过埃瑞。 他曾经对她两度下过狠手,却一直没有露面把话说开,凯迪抱着宽容的心态等待,他们还有那么多的岁月,她总觉得不必急于一时。 法庭庄严肃穆,各自落座,主台上的法官开始主持流程。 “请确认双方诉讼人进场。” 浑厚的嗓音落下,两道笔直的光闯进会堂左右两侧,检察官和犯人分别入场。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只见三名身着深色长袍的检察官律师夹着资料,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另一侧,由监狱士兵压上来的,是韩吉佐耶。 凯迪的心通通跳了起来,不住地盯着门口,三名士兵,韩吉。然后,迟迟不见再有人的身影。 “那个利威尔不在。”“为什么呢?”“哇,我还想看一眼呢,曾经的人类最强士兵。”一些嘈杂声音出现。 凯迪看了一眼夏佐,明明是对两个人的审判。 夏佐向前排递去一个眼神,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立刻站了起来,回声响了起来:“请问,当事人利威尔阿克曼为何没有出庭?” 随即,法庭炸开了锅。法官不得不使劲敲击桌面,“肃静!肃静!” “咳。”随后,法官清清嗓子,郑重说道:“法庭宣布,当事人利威尔阿克曼,身为重刑犯人,并且介于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可能会对法庭造成不可控制的影响,因此不允许出庭。” “什么啊?”会堂一阵哗然。 分卷阅读168 惊讶和愤怒袭上,凯迪甚至站了起来。连日来,她在夏佐的陪伴下奔波周旋,都没能得到允许见上利威尔一面,直到今日审判,却还是见不到他。凯迪感到不可思议,他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又哪里不可控制? 夏佐轻轻把她拽住,示意她先坐下,一面说道:“不要激动,交给罗伯特他们吧。” 罗伯特,就是方才起立质问利威尔为何没到的年轻人。他是这些天凯迪接触的组织头目,一群自发聚集反对耶格尔派的青年力量。他是夏佐曾经工作过的报社同事,从事民间组织已有很长的时间。 他们得到这场公开审判的第一时间,就拟定了为两位昔日英雄的辩护计划。大众或许忘记了他们是谁,可总有些人记得。 在一致对外的社会环境下,当局寄希望于惩处两位耶格尔派的反对者,两位代表人物。检查官如是说:“他们是思想僵化,不肯接受向前的失败者,他们懦弱的举动指向人民,动摇了艾尔迪亚向世界复仇的决心,我们要反抗压迫,在耶格尔的领导下对世界发动反击,这可能会是暴力的,流血的,充满牺牲的,但却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支持艾伦耶格尔的领导,而他们,” 他冷峻的目光逼向韩吉,“抱着和平的幻想苟且偷生,对敌人心存幻想,任敌人将利刃指向我们,一百年来,我们受到的压迫还不够吗!”他饱含激情大声质问。 “够了!”人们一呼百应。 “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抗吗!” “应该!”人们愤怒吼道。 震耳欲聋的喊声波涛汹涌,凯迪淹没其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洞和寒意,她甚至无法听懂他们的言语,蝼蚁的指责,被保护者的抱怨,无能者的愤怒,无名的狂热。 要他们做英雄,又要他们承担失败的责任。 腾地一声,罗伯特站立起来,力气之大带倒了椅子,他面红耳赤地驳道:“是谁在你们还以为墙内就是世界的时候,不顾一切,一批一批死在了探索未知的道路上,是调查兵团!” “是谁在你们还做着美梦的时候,抱着一颗赤诚之心,从巨人之口拯救艾尔迪亚的,是调查兵团!” 这时,检查官回道:“如果他们能从一而终的支持艾伦耶格尔就不会有今天的后果,众所周知,史密斯团长曾经是站在耶格尔身后的第一人,可现在呢?畏首畏脚迟迟不采取行动,明明拥有凌驾一切的力量还要忍让的行为就是助纣为虐。今天,我们必须扳正错误的观念,当然,我们法律严明,也同时具有宽容的美德,如若韩吉佐耶和利威尔阿克曼同意与埃尔文史密斯划清界限,从此遵循耶格尔的领导,我们的法官一定会予以宽容的判决。” 随后,高高在上的法官落下严正的词句:“那么,韩吉佐耶,你是否愿意认罪,并且遵从耶格尔的领导呢?” 四周肃穆而寂静,凯迪仿佛置于的不是法庭,而是教堂,一种无名的力量从人们的眼中迸发,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与崇拜,无数期望的目光向围栏中央的韩吉投去。 韩吉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远处中央高悬的司法女神,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看了不好生气。 等了良久,法官似乎坐不住了,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韩吉佐耶,怎样?” 韩吉方缓缓回过神来,看向审判者,她不紧不慢地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了:“啊……抱歉,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见。” 霎时,群众发出一阵热烈的争鸣,直指她蔑视法庭的态度。 法官不得不又一次重击桌面:“肃静,肃静!” 随后,夏佐朋友的民间组织与检察官唇枪舌剑,阐述了韩吉业余的学术研究和贡献,终于获得了些许突破,法庭决定同意韩吉的取保候审。 接下来,并没有休庭,检察方开始了对利威尔的指控。 “首先,我们阐述一下禁止利威尔阿克曼出庭的原因。因为……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分子。” 话音刚落,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 “有证据表明,此人曾经三次要置艾伦耶格尔以死地,并且,差点就成功了。” 人群中开始发出愤慨的诅咒。 “此人的战斗力极高,曾被誉为人类最强士兵,颇受到追捧。可是,”他的话音一转,“只要详细了解一下,就能明白此人曾经一次性斩杀巨人的最高记录是48匹,而通常一匹巨人需要28名普通士兵才能消耗,你们能想象吗?换算成普通人是多少个无辜的生命,也就是说只要把他放出来,我们这个会堂的民众都会受到威胁。” 最后他沉下声音下了结论:“他是个十足的怪物,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噢,我的老天爷!”“简直比巨人还要可怕!” “怪物!”“怪物!” 人们开始一边倒地陷入一种担惊受怕的情绪中,仿佛只要把利威尔放出来,这个会堂就会成为一片灰烬。 “而他失控的几率呢,据我们所知。”检察官继续放声宣布:“利威尔阿克曼出生在恶名昭著的地下街区,成为士兵之前抢劫,斗殴,可谓无恶不作,虽然说调查兵团拥有举贤任能的优良传统,他也曾经在自己的职位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如此危险的人物一旦流入社会,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必定会对社会造成困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接着,他傲慢地发表了结论:“像这样的人,在和平年代就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武器,不打 分卷阅读169 仗的时候,就应该关在笼子里。” “关起来!关起来!”人们一呼百应,仿佛已经深受其害,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这时,夏佐的朋友已经跟前排的激动的民众因为意见不合打了起来,扭作一团,他们微弱的辩驳声消失在喊声和高亢的愤慨中。 四周一片混乱,凯迪慢慢地摘下了墨镜。行动如此优雅不是因为她还能够克制,而是因为她已经完全被震住了。 他们在说谁?为什么喊做利威尔的名字。 等到和平年代,他会没有工作,无所事事,所以应该被关进笼子里……凯迪扫过人群的面孔,一个个长相五花八门,却又那么相似,发出同一个声音,又被同一个声音收纳,蛊惑。 她想好好看看这些人,排山倒海,浩浩荡荡犹如蚂蚁,好好替他看看这幅景象。 哦,她庆幸利威尔不在这儿,不然他该多么伤心。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们。 法庭宣布将韩吉佐耶带下去。 凯迪的目光转向法官身旁的陪审团,有几个是认识的,可是有什么用,事到如今还能坐在这里的,没有像父亲一样被铁链拴着流放远处的人,他们的立场不用怀疑。 皮埃尔也在那,他似乎在看凯迪,凯迪并不在乎。 法官用尽全身的力气连续重击桌面:“肃静,肃静,肃静,肃静……” 可人们激昂地喊声不绝于耳,斗殴和谩骂响彻会堂。眼看局面难以控制,法官甚至走下主位,来到陪审员一侧,商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侧门透出一道光亮,金色射线般照亮主席台。陪审团的每个人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投去恭敬的目光。 那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波克公爵身着深蓝色礼服,佩戴勋章,莅临审判的会堂。他走了进来,用标准而得体的动作与迎接他的官员示意。 他的神情让人自然地联想到国王,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与亲和力在他身上平衡到了极致。 人们自动为他腾出位置,他落坐在陪审团中央,开始与四周的几人交谈。而后法官俯下身屏息听他说着什么,法官似乎摇了摇头,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后提起长袍的下摆,向主席台走去。 “肃静!肃静!伟大的埃瑞波克,公爵大人有话要说。”法官中气十足喊道。 夏佐探出脑袋皱起眉,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凯迪。凯迪也没想到会与他在这里见面,只见波克公爵平直地站立起来,让人感觉即使在他头顶放一碗水也永远不会撒出一滴。 他先是环顾一周,才缓缓开口:“感谢这里的每一个人,关心这个国家未来的人民,请允许我代表女王陛下表示感谢。” 埃瑞波克的面容蒙着一种刚毅的浅灰色,着实算不上脸色好看,凯迪觉得他有点累,早已不复从前的光彩。但是人们在为他欢呼,像是为一个假的人欢呼。 凯迪盯着埃瑞,注视着他的眉毛,鼻峰,一开一合的嘴唇。接着她听到埃瑞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说道: “介于检方的陈述,我建议,枪决利威尔阿克曼。” 会堂静了瞬间,而后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通地一声,夏佐瘫坐在凳子上,一脸不解与愤怒,“混蛋!”他骂道。 他的身旁,是纹丝不动立着的凯迪。她的用空洞的目光看着埃瑞,仿佛一切都消融,她感到血液鼓鼓地流动。她好像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却又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到一计重击在她的额上,险些叫她晕倒。 那一刻她觉得四周的一切事物离她远去,只剩脚下的孤岛,埃瑞波克平静地看向她,越过人群的距离。凯迪在他深渊般的注视中感到了死亡的气息,灰冷,空寂,一把尖刀插进她的心脏,脑中,杀死了她。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面,她的脚动了,越过一个个膝盖状的东西,推开许多不具形状的阻碍。 “杀了他!杀了他!” 法官的审判再一次响起:“本庭宣布,枪决利威尔阿克曼,一天后行刑……” 凯迪挤开不断涌动的人群,只有这样,她才勉强能呼吸,心脏怦怦怦跳动,慌乱与害怕绊住了她,跌跌撞撞中,凯迪奋力推开会堂的大门。 在她纯净的内心世界里,放不下太多东西,此刻更只剩下她自己和站在对岸的利威尔。抛除一切介质和关联,空气抽走,光线拿掉,所有阻碍全部消失,她必须现在就见到他。 凯迪跑向关押利威尔的监狱外,高墙森森,绝望的灰色,挂满铁片的电网,上了膛的□□,所有的这些阻挡住她的去路。 她从没想到自己能跑得那么快,脚下的路似乎都在向前,送她去到想去的地方。 凯迪顾不上形象,忘了疼痛,冲破身体的极限,大声喊道:“利威尔!混蛋!” “你给我出来!”她的声嘶力竭穿透铁窗和混凝土,“快逃走!他们要杀了你,快逃!” “利威尔!快逃啊啊啊啊!”凯迪面向高墙大喊,应答她的只有凄凉回音。 太阳在碧蓝的天中像一只怒目而视的火眼,眩晕和炙烤让她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她像一只玩偶一样失了力气,望着头顶的天空,飞鸟划过,凯迪奄奄喊着:“利威尔,谁都关不住你,快逃……” 夏佐追了上来,扑上来揽住凯迪,感觉到她胸膛的起伏,发抖的肩头,他的心痛得要死。 一旁的监狱看守看着这一切,把枪托一立,带着嘲弄地语气说道: 分卷阅读170 “别傻了,关在这儿就没见过还能出来的,你真以为他是天神老爷?神通广大呢。” 凯迪恢复了些许理智,更觉得伤心欲绝,靠在夏佐的肩上,哭泣着说:“夏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救他,我不知道……呜呜呜” 夏佐把她扶起来,难过地说:“我们先回去吧。” 凯迪忽然用力把他推开,踉跄着挪到墙边,用手扶着,一步一步走开,她失去了信心,更看不到希望。 她拒绝乘坐马车,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风吹乱她蓬松的发丝,帽子也早不知落在了哪里,她的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石面上,面色如灰。只要一想起埃瑞宣布枪决的瞬间,她就不寒而栗。 他们要让他死,他们要杀死他。 她回到了据点,弗里克斯的家,摸着扶手走上二楼。心中已经没有了一点希望,看向四处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夏佐跟在后面,不敢向前,因为他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有用的提议,安慰的话语,全都说不出口。他就看着她消瘦缥缈的背影,柔软姣好的身姿消失在走廊的尽端,轻飘飘的像极了一个鬼魂。 夏佐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疾风般让人来不及反应,一想到埃瑞波克,他的拳头就捏成铁块。 这时,门铃颤巍巍响了。 夏佐拖着身躯打开门,一个人的面孔出现在那里,他十分礼貌地开口问道:“您好,请问凯迪因利恩小姐还好吗?请转告她,忠诚的皮埃尔求见。” 啊,是这个男人。夏佐的心惊了一下,他看见他今天就坐在陪审团中。他一直觊觎凯迪,但这个可怜的痴情人却从没有得到过一丝垂怜。 夏佐非常不想让他进来,却没理由拒绝,所以一言不发地退开,上楼去通报。 他叩了叩门,推开房门,轻声问道:“凯迪,皮埃尔来了,你要见他吗?” 凯迪埋在臂弯里的头抬了起来,想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 “啊……”她轻轻叹过,呆了片刻,像是做出了决定,眼神中居然生出一丝光彩。 她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仅有的一件华服,走向镜前伸出白而细的手腕,拢了拢头发,看向镜中的自己,而后说道:“一刻钟以后,带他上来。” 夏佐一屁股坐在床边,喃喃地说:“你要干嘛?” “你别管。”凯迪说着,开始化妆,往脸上搽粉,拧开了口红。 夏佐看着凯迪,无力的怒火开始中烧。 他哐一声摔上门,走下了楼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浮世》还有一两更,“正文”就要结束了。 最终结局的话,应该是正文后的结局篇。 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期待,总之我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两甜蜜的婚后生活,但……似乎还需要再稍微等待一阵子。 可能是好事总多磨,利威尔回归到普通的生活或许还需要很大的一步。其实我有觉得让他结婚,被家庭绑住似乎不是很好的归宿,他那样自由的人格,可能该有不一样的人生。 可他又是那样渴望着爱,渴望着被需要,渴望实现自己的价值,渴望受到尊敬。我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也能幸福美满。所以试着,描绘一个,没有辜负与背叛的结局,危险的旅途结束,试着让英雄屈服在美人的温柔乡。 他会抗争吧,wwwww,一定会吧,但总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屈服。失而复得,可能就是凯迪的关键词,受了伤不要紧,伤口总会结痂,总会愈合。 总有一个爱人,会再一次回到你的身边。 第77章 尾声篇 凯迪站在门口,穿着宝绿色方领裙衫。 皮埃尔独自独自走上楼,窗外光在明暗变着,跃动他的心绪。 动身来找凯迪,其实不单因为她的魅力,更是下了必须这么办的决心,因为从过去开始,他从没能获得过她的青睐,此时的接近才显得格外必要。 执念终于给了他一线生机,对他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凯迪低下头让他进屋,背对着他,走到桌前。她白皙的后颈上粘着几缕乌黑秀丽的发丝, 她以一个倩丽的转身倚向桌边,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和着她的一笑。 皮埃尔第一次见到凯迪如此柔和的神情,她似乎表露出了女孩的害羞,用眼睛瞟着他,看着他,又看向别处。 她的脸颊是粉红色的,看起来毫无戒备之心,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皮埃尔定了定神,他觉得自己思维涣散,目不能视,甚至不用再看着她,就可以沉浸在极端的满足与幸福当中。 凯迪开口说:“过来坐,你想喝点什么吗?” 皮埃尔摇了摇头:“不,我什么都不喝。”他定了一会,便快步走向桌边,坐了下来。 凯迪低下头看他,向靠近他的一侧倾斜着。 凯迪扶着桌边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一会,不知为何她控制不了这一系列动作,似乎在她独自待着的那会儿决定了这件事,决定了用各种态度对待皮埃尔后,她已然将自己放在了亲手编织的角色当中。 意识到将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不住地一阵阵心慌,羞愧的感觉和坦然的决心同时生存,揪得她生疼。 皮埃尔有点紧张,他们忽然陷入了沉默。 “可以吗?”他伸手从礼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询问道。 凯迪把桌上的烟灰缸推了过来,示意他自便。 “可以也给我一支吗?”凯迪指 分卷阅读171 了指香烟,问道。 “啊,你要吗?当然。”皮埃尔抽出另外一支,递过去的动作不太连贯,他从坐下之后就一直注视着她的脸。 “嗯。”凯迪接过香烟,放在嘴边,接着倾身向下越过他呈上的打火机。 她就着皮埃尔叼着的烟点燃自己的,烟草和卷纸烧焦的声音在他们之间放大。 凯迪垂下的睫毛离他那么近,她身上没有香水味,而是一种清晰可见的干净的香甜。 皮埃尔陷入迷乱的瞬间,凯迪已直起身仰着脸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烟,她的声音响起:“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要帮助你。”话音刚落,皮埃尔站了起来。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现在,他们之间必须保持同样的距离,如果凯迪后撤,他就进取。 他已经陷落进她的梦境,清晰的凯迪,如此靠近,杏仁尖眼角,云朵般浮起的唇,像是幻影般在他的身旁。 无形的力量使得皮埃尔必须抓住这个幻影,他伸手握住凯迪的手肘,另一只手轻轻来到她的脸旁。 如果这是冒犯的话,促成这种结局的人也是凯迪。 她盯着皮埃尔,丝毫没有露怯:“你要怎么帮我?” 在暧昧的空气中,皮埃尔的气息逐渐显现,他捧起凯迪的脸,柔声说道:“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无法控制自己,沉迷在靠近凯迪的温度里,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滚烫的手指滑向她的后颈,抚摸她的秀发,托起她的头。 凯迪知道他要吻她了,她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所以,一个略带颤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凯迪夹着香烟的手向后撤了一截,以免蹭到这个男人的肩上。她完全没有防备他,表现出了顺从和接受。 皮埃尔吻了她,凯迪的睫毛上下闪了片刻,并没有看向他。 一个可而重的呼吸从头顶传来,皮埃尔深情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碰到你。” 凯迪似乎定了神,终于抬起头,她微微浮起嘴角,像是捧出一颗敞亮的心,她的笑容十分自然。 她的心绪忽然静了,不再羞愧,她想起了那个坚定的目的,感到无比坦然,她做到了,她可以跟他谈任何条件,她可以做得到,只要用一些东西去交换,利威尔就能够回来。 “你爱我吗?”皮埃尔哑着嗓音问道。 “我爱你。”凯迪回答道。只要他能够救利威尔,她就能够爱他。 接着,皮埃尔又吻了吻她,凯迪同样接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真的拥有了她。 凯迪用水做的目光看着他。 皮埃尔抱住她,讨好一般对她说:“我,我可以帮他逃罪,如果你想的话。” 凯迪垂下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恳切地问道:“是的,你也觉得他没有罪对不对?他根本不该受此待遇对不对?” 皮埃尔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凯迪随即质问道:“你不认为他无罪?” 皮埃尔搂着她的手从凯迪的腰上离开,无助地皱了皱眉。 凯迪继续说道:“我问你,你真的认为他应该被释放?还是应该认罪被处死?你到底怎么想?” 面对凯迪的逼问皮埃尔有些不知所措:“我可以帮助他逃罪,但,但是你却想要我真心实意认为他无罪……” 皮埃尔低下头想了想,摊开手坦白地说道:“凯迪,我不是那种人,你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是想要你陪我一时。” “他的自由和生命。可以用你的爱情跟我交换。” “我想要娶你。”皮埃尔道。 凯迪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笑了笑,这一刻,她苍白的脸上显现出魅力。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抬起下巴说:“你想趁人之危,但是你高尚的道德准则不允许你这么做,所以你就要求我真情实意。” 她的嘴唇冷静地动了动:“卑鄙,虚伪。” 皮埃尔的心被痛击,他差点忘了,差点就被骗了,他明明知道凯迪是那样聪明剔透,她像水晶,通透坚硬,她果然是她,是让他着迷的女人。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得到她的心,可他还是来了,皮埃尔忽然清晰地被自己的软弱刺痛。 他站在这里,意识到自己败给了侥幸心,对欲望屈服,在他的心里凯迪是难以触碰的纯净,是时刻存在的警示。 他同时又明白凯迪不可能永远都是他理想中的女神,这一切都拜那个名为利威尔的男人所赐,受他的蛊惑,让她成为爱情的奴隶。 他低下头喃喃道:“反正你们两都是一个样,他就是这样引导你,控制你的,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你已经失去道德的束缚了……如果没有情感,你现在的行为算是什么?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情感,又向男人来求情,你这种行为算是什么?” “卖身。”凯迪看着他,坦然回道。 这样一来,皮埃尔被噎得说不出话,他露出一副无药可救的神情,痛苦地回望凯迪。 凯迪的坦诚令人无所适从,此刻,皮埃尔只想逃。 他看着凯迪,缓缓说道:“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我帮不了你任何事情。” 皮埃尔挪动脚步,意欲转身,凯迪迈步向前,伸手抓住了他。 像是抓住一根荆棘铸就的藤蔓,救命稻草的另一端是她的恳求,“皮埃尔,对不起……请你重新考虑一下。”她艰难地说:“不论如何,请你不要离开。” 皮埃尔痛苦地转过脸,说道:“请您自重, 分卷阅读172 我不愿意您失去尊严。” 凯迪感到备受侮辱,慢慢松开手指,含泪看着这个男人逃离的身影。不知该庆幸还是悔恨。 即使凯迪从来没有珍惜过皮埃尔,当他离她而去的时候,仍然感到了深深的怅然。 房间里极静,挂钟咔嚓咔嚓向前跳动。等在楼下的夏佐来到门前。 房门开着,凯迪独自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盛装如此,周身寂寥。 直到夏佐走得很近,她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有了微弱的反应。 “我搞砸了。”凯迪说道。 夏佐站立着,心疼地看着她。 “我真蠢,昏了头。才会去向男人求情,女人向男人求情,只会得到侮辱。” 凯迪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皮埃尔,那个人,他根本就不可靠,他只是想跟你……”夏佐说出心中所想,顾及凯迪的感受又停了下来。 凯迪划亮火柴:“他要只是想跟我睡觉就好了。”她轻蔑地笑笑:“换我的爱情,我跟他有什么爱情可言。” 啪嗒一声,凯迪送到嘴边的烟被夏佐劈手夺去,甩在地上。 夏佐怒气冲冲地看着凯迪,似乎想要爆发,满脸通红,最后跺了跺脚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你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呜呜呜……” 凯迪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夏佐哭泣,不知不觉中她坐在了他对面的地上,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哽咽道:“明天,利威尔就要死了。”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就要死了……” 夏佐埋着头呜咽,他心疼凯迪,可一切都无能为力,他没法指责她。 凯迪坐在地上,面对他,用手抓住胸口的衣裙,咬着牙说:“你知道这种无力感吗?不论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的空虚。被命运打败然后苟且偷生!我今后的每一秒钟都会活在此刻这种无能为力的阴影里,我救不了他,这种失败……我接受不了。” 她哭了出来:“太漫长了,今后的岁月都太漫长了……我承受不了。” 夏佐抬起头慢慢地说:“不是每一件事的结果都能如你所愿的。” 凯迪看向窗边的光亮,语气平静:“不能如我所愿,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夏佐深沉地说:“小时候……我没有糖,你总是有。你就是没吃过苦,所以不懂得妥协。” 他平静地发出声音,像是钟表般严丝合缝地阐述现实的状况:“就算你受了委屈,也总能讨回来。你有没想过,真正的申诉无门的时候……无人搭理,没有回答。学会妥协,只有这样,经历失败的人才能活下去。” 他皱起眉,轻声对凯迪说,像是生怕惊了她的美梦:“他不会永远属于你,你终会失去他的。不论是现在还是几十年后。” 凯迪看着一处出神,夏佐实在不明白她是否能听得进去。 他的心里很矛盾,如果她能想通,她能放弃,她便会泯然众人。与每日擦肩而过的女子没有区别,就像珠宝失去历久弥新光辉。 凯迪怔怔地说:“如果我不去救他,让他赴死,他甚至都不能再对任何人说一句话,不知道还有人在意他,他就那样一个人,一个人走到生命的最后……” 不知问向何处,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你不觉得吗?人不应该如此孤独,我一直相信……人不应该如此孤独。” 沉默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夏佐胸腔里的积怨至深,让他不能呼吸。 最终,凯迪无力地对他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像是被赦免的罪人,夏佐的灵魂一震,他多想立刻就逃走,离开无能为力的局面。 “回家去吧。”凯迪对他说:“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你的夫人该担心你了。” 夏佐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凯迪,移动到门口,他留恋地回望一眼…… 窗外的天逐渐陷入蓝色,凯迪的侧脸在灰暗的空气里凝结,她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让人觉得她再也不会挪动一下,她在等待什么,亦或坚持什么,或许只有天知道。夏佐想罢,转身走了。 晚间的风变得凄凉,他们走后,凯迪不知独自坐了多久,四周极静,直到外面的巷子传来一串犬吠。 她站起来,感到浑身疼痛,只得缓缓挪动到窗边。 窗外的一片光亮忽然跃进视线,让她瞬间心惊。那是一轮圆月,银白,在夜空中刺得她双眼生疼。 快要哭了,她的太阳和月亮,他们离她而去,都在她心里哭泣。 楼下传来细微的响动,起初凯迪迟钝地没有感知,直到一个清晰的脚步回荡在门外,越发得清晰,似乎非常熟悉。 她疑虑地回过头,走出房间,穿过黑暗的走廊。她听见有人在正在上楼,墙面上印出油灯的黄光,影影绰绰。 她来到楼梯的顶端,一个提着油灯,身穿斗篷的身影出现,他正抬起头,向这边望着。 凯迪的目光开始闪动,不敢相信,高兴来得过于猛烈,她无法呼吸,心脏猛烈地收缩,直至产生痛觉。 慌乱,狂喜,突如其来的转机。 看见凯迪,他快速地走上楼梯,几乎是跑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哦,我的爱人。凯迪闭上眼睛,融化在巨大的欣喜中,她拼命地抱住他,任由他用力将自己按进他的怀里。 她一开腔,已然哽咽…… “利威尔。” 分卷阅读173 利威尔没有出声,他用无比思念的吻回应她的呼唤。 凯迪知道,他总是做的比说的多。 就像现在,他一声不响的回到她的身边,让她继续做梦—— 我的爱人,不用现在就醒来,我去去就回,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校正,大概比较粗糙,whatever摊手 写到这里,我觉得凯迪太过刚强了,过刚易折,过慧早衰。 她看似表面柔柔弱弱,那只是因为我们在描绘她与她最爱的人,把她柔软温情的一面展示得太过淋漓尽致。 现在这会儿,任何接近她的人,大概都会明白,凯迪就是个油盐不进只顾自己的人,太不可爱了。 所以利威尔跟她只能相互折服,一旦他们都不妥协的时候,问题就要出现了。 第78章 尾声篇 房间里的电灯发出黄色的光,凯迪和利威尔相对而坐,她难掩欣喜的心情,刚平静下来就又想去抱抱他。 利威尔听话地张开手臂,将她揽住,紧紧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去闻她的香味,凯迪的味道。 他看起来有点疲惫,可当凯迪问他是怎么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以自豪的口吻告诉她:“谁能关的住我?” 像是寂静昏暗的海面上突然亮起灯塔的探照光,凯迪的猛然惊醒过来,对,他可是利威尔,谁能关的住他。 “我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凯迪喃喃道,眼睛弯成新月的模样。 她细细看着利威尔,许是多日不见,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了。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耳朵,伸出的手又自然而然落回到他的手中。 他身上的衣服依然干干净净的,只是泛着牢房里的潮气,闻上去有些久远的记忆里的味道。 “我现在不太好闻吧。”利威尔松开她,讪讪地说。 “没有。”凯迪说完亲了亲他的脸颊。 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感激,兴奋地红色从眼角晕开。 利威尔很满足,他就是为了再见一见她开心的样子,就像这样。 那些话更无法开口了,有几个瞬间他几乎放弃,听之任之,让自己沉浸在亲手营造的假象中。 可越是快乐,利威尔就越发难过,直到实在不忍心看她,就默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利威尔,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到安全的地方去。”凯迪终于开始说梦话了。 利威尔屏住得呼吸猛然抽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皱了皱眉,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 “凯迪。”他喊道。 凯迪转过看向窗外的目光,张着大眼睛望向他,那里面不存在苦痛。那是双让人看了就能忘记所有悲伤的双眼,总之,利威尔看见她,就会感到所有的伤痛都被医治,愈合。 “我还不能走……我得回去。” 可是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选择,他的心内,他的追求,他的职责,他的亏欠。 凯迪的鼻尖一动,没太懂。 “你要回哪去?我跟你一起去。” 利威尔摊开手,平静地说:“我要回牢里去,这是我的决定。” “……” 灯泡的钨丝正在微弱地鸣叫,凯迪感到什么东西哑住了嗓子。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利威尔一动不动,也不吭声,过了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听着,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他没打算解释什么,像块石头一样硬,就这样强硬地告诉凯迪。 “不。”凯迪拒绝道:“你不能再回去,他们要你死,你没有看到,那么多人想让你去死。” “我知道。”利威尔平静地说:“一直都有很多人恨我,想让我死,这没什么。”他抬起头,黑色发缕后的眼睛看向凯迪,“我从来没有逃过,也从没想过逃避。” 听到这些,凯迪的警觉起来,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站了起来,先他一步挡在门前。她背靠着门张开双臂把门护在身后,激动地说:“你哪都不能去,除了跟我走。” 见状,利威尔也立刻起身来到门口,伸手想把她拉开。 不料凯迪却越来越激动,酸楚涌上心头,她忍住情绪好声好气地说:“利威尔,我们商量商量,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利威尔握住她的手掌收紧了一些,他感到无法控制的情绪爆发,他明明就知道会这样,还是忍不住来向她道别。他最不愿意看到现在的情形,却还是亲手步入这样的境地。 他们僵直不下,凯迪快要哭了,声音颤抖地说:“我求你了,你不能回去……” 利威尔决定尝试表露心声,“凯迪,你要知道,我的战友把我送到这里,我就不能逃走,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不论是怎样的结局,调查兵团从来不会逃走。” 凯迪咬着嘴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她说。 利威尔忽然无法忍受,手上用了力气,把凯迪拖到怀里,双手锢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了桌边,一把将她按到椅子上。 凯迪动弹不了,忽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大声说道:“不,你听我说。我要跟你商量,你听我讲,利威尔!” 利威尔拉开抽屉,取出绳子,利落地好似事先预演过。 麻绳开始一圈一圈缠住凯迪的腰腹,肩膀,她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伴着她的挣扎,跺脚,绝望地哭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就不能商量吗?呜呜呜……” 利威尔无意接收她的任何信息,一意孤行地将她缠紧, 分卷阅读174 毫不留情,仿佛这样事情就能回归他的控制,他便不用再纠结。 他的力量为他找到了解脱的出口,使用暴力,粗鲁地解决当下的问题,他回归到自己的舒适区,对力量的信仰。 他根本不想跟她商量,他只是单方面告诉凯迪:“我不会逃走,我不做逃兵。我也绝不后悔我选择的路。” 他知道前路凶险,或许再也无法回来,所以他来向凯迪道别,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凯迪哭的双眼通红,拼命挣扎,踢他,用力蹬他,可一切无济于事。她感到背叛,不解,冰冷,无情……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可这一切冷遇比起失去他而言不值一提,她满心里全是带他离开,她需要他,不论是今天,明天,还是往后的岁月,她无法面对与他的分离。 利威尔看着凯迪,深深地不舍,凝望她。 凯迪向前倾,用力地问:“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懂。”她哽咽着,声泪俱下,“可是你就不能……选择我吗? 凯迪没有得到回答,一切突如其来犹如狂风暴雨,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棵随风摇晃的野草,没有选择,不被怜惜,被人弃之不顾。 最后,一抹凉凉的触感夺去凯迪的视线,利威尔用一块领巾把她的眼睛蒙住,他不愿意再看见那双充满期待和温情的眼睛。 他已经决意放弃另一种可能,专心赴身属于他的道路。 良久,失落的凯迪对着面前的人说:“你会后悔的。” 她的话音散在黑夜的寂静中。 利威尔离开了。 他快步走在潮湿阴冷的街道上,他不知道离这儿一公里的王宫门前,集结着一队精英宪兵。 他也不会知道得知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加强高层的安保工作。在他们的眼里,利威尔是穷凶极恶之徒,可谁都不知道他逃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去见她一面。 他仅凭借一己之力,便可神通广大,所向披靡,只要他想,只要他同他们臆测的那般,他便可以深入宫城无所禁忌。 可他只是见了她一面。 没人能够懂得他的心有多柔软,就连凯迪也不会相信,他手握倾覆之力,却从未意图伤害任何人。 他抖了抖潮湿单薄的衬衣,吸了吸鼻子,侧身闪进通向监狱的小路,踏上回去的石板路。 利威尔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杀过那么多人,死后一定无法去到天堂。他脑中带着冰凉的清醒,不论如何,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追求,他注定在人间飞翔。 * 夜里,夏佐回家吃过饭,不放心之下,终于还是回到了调查兵团的秘密据点。 房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人。 夏佐走上楼,推开房门的一刻,着实吓了一跳。 他看见凯迪连同椅子倒在地上,头发散开,还保持着被捆着的样子。一只鞋子挣脱在一旁,整个人没有生气地侧躺着,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静悄悄的,好像是死了。 他赶忙跑过去,心惊肉跳地给她松开绳子。凯迪不说话,也不动。利威尔走后,她花了太多力气挣扎,可一切无济于事,她现在心如死灰,面色像是白色的墙皮,没有一点表情。 等到夏佐把蒙着她眼睛的领巾解下来,才看到凯迪的眼睛在动,才明白她还有气。 凯迪伸手抓住落下的白色领巾,黑金竹丝的材质,指尖碰上去凉凉的。它的一角绣着工整的字母L.A,这是凯迪送给利威尔的第一件礼物,在那个飘雪的北方,碰巧赶上了他的生日。 后来,直到利威尔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凯迪帮他在字母L的后面,补绣了一个字母A。这一直都是他珍惜的物品。 可是他现在连它都不要了,凯迪握着领巾,心里默默地想,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哐当,夜风吹开了窗,寒冷到令人清醒的凉风吹了进来。 凯迪抬头望去,一片星光颗颗硕硕,正闪着饱满的光亮在清洁深蓝的空中宣示存在。 没有月亮,唯有连天星光,它们在她的瞳孔中忽明忽灭,美得不可方物。 凯迪缓缓地伸出手,支撑自己爬起来,她的背影就像一颗连根被扒起的树木,沉痛无望。 可她重新站了起来,栽回泥土,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头顶一片星光,在极致的景色中重新站了起来。 “夏佐,给我备马。”凯迪开口道。 她的心中有了决断,犹如点点繁星,壮硕夺目,不可磨灭。 凯迪说:“他想独自去死……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第79章 尾声篇 到达城中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凯迪牵着马儿穿过依稀苏醒的城市。 夏佐跟着她,踢嗒,踢嗒,踢嗒…… 不知为何,凯迪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搭配军靴。她长长的头发散在后背,转头的时候,弧线美好的发型随之左右摆动,一晃一晃,跟着她将街边店铺逐个看去。 黄色招牌的面包房升起炊烟,杂货铺的木窗压开缝隙,何处的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街角的一处,一间不起眼的店铺透着微光。 或许对于艾尔迪亚人,这确是一间毫不起眼的铺子,但对凯迪来说,却是惊鸿一瞥。 它的样子有些古怪,一块竖起的木质牌匾上书着一个行云流水的“茶”。 这个字称得上是书法,没错,凯迪认得汉字。 滴滴—— 马儿身躯一抖,在凯迪用力地牵制下,才没有因受惊挣脱束缚。 一辆四个轱辘的金属 分卷阅读175 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碾在路中的石子上,发出闷闷地爆裂声。 凯迪牵着她的交通工具,好奇地看着这种叫做汽车的东西。夏佐也歪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滴滴—— 这辆汽车的主人似乎故意将它的喇叭在清晨的寂静中奏响。果不其然,许多苏醒的人们从窗台,门口探出头来,无一不惊奇地观赏着。 汽车,游轮,这些岛上新出现的事物,突然的舶来品。 还有,凯迪转过头,看着这个“茶”字,心中想着,该不会…… 哐当 她走进茶铺的时候,老人正从方方的木桌上搬下一个四脚朝天的长条型木椅。 “开店咯!”他沙哑的嗓音一吼,凯迪心中的疑云消散,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那个传说中的遥远族人。 老人回过头看见凯迪,似乎也愣了一下,可很快地,他便明白了,笑了起来:“小姐早上好,您喝茶吗?” 老人说的是马莱语,同帕拉蒂岛的语言大致相通,他已经在马莱做了三十年的茶叶生意,他的茶铺既可以坐下慢慢品一杯香茗,也可以买些喜欢的小包装带走。 他的茶叶全是每年新季从家乡的茶园不远万里运过来的好货,懂行的人自然珍视,所以虽不做成品牌,也能保全吃喝不愁。 老人自然是知道像马莱和帕拉蒂岛这样的地方,在他出生以前,就已经有一些东边来的人们定居。所以看到凯迪这样的长相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可是凯迪却觉得新奇极了。 她从没真正感受过海那边的世界,她出生在岛上,从传说中听到有一个地方的人们与她相同,可却从没有见过。现在,这个事实亲自来到她的面前,跨过遥远的大洋,真实存在。 她曾打算等到战争结束,就跟利威尔一起去旅行,并且利威尔已经去过海外了,他去那里战斗,带回了艾伦。 在她的认知里,只是到自己身处一个岛国,还没有机会让利威尔讲讲海那边的样子。她一直在等,等待这一切结束。 绿茶的清香扩散,暖和的茶具在她的手心印上温度,让她暂时远离冰冷的现实。 她环顾四周,好奇而温润的目光停留在一片色彩丰富的区域。摆放整齐的各式品种,令她微微惊讶。 “这些都是红茶吗?”她发问道。 “没错小姐。”茶铺的老人走过去端下几个陶罐,十分在行地请凯迪闻闻香味。 肉桂的味道,花蜜的味道,松烟香,果香…… “真神奇。”凯迪第一次见这么多种类的红茶,跟岛上产的红茶不同。 “小姐喜欢红茶?”老人问。 “有些兴趣。”凯迪答。 “我再为您泡一壶红茶吧。”老人说。 “不必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凯迪说着,捧起手上的茶杯,咽下一口清香的绿茶。 她的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遗憾,远方的世界真实而又自然地展示出它的身姿,可她却无法驻足,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她的心里孤寂而酸楚,多想去看一看,多想去感受。 凯迪从茶铺里出来的一刻,晨曦正好落在脚下的石板上。空气中闪烁着静谧美好的光亮,到处都像水洗过一样亮丽新鲜。 像是掉进万花筒中的新世界,帕拉蒂岛只经历了极其短暂的过度,就被拽进大海另一边的繁华。 此时,一支游街的马戏团迎面走了过来……各种各样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动物,顶着花花绿绿的小帽子,巨型的大象,旋转木马,五彩斑斓的旗帜,小丑的红鼻子。 一只探头探脑的猴子幼崽被人抱着,向凯迪伸出张开的手指。 “小姐,你可以抱一抱它。”马戏团的领队指了指臂弯中的小猴子。 凯迪忍住心里的喜爱,低头说了句:“我没有时间。”便让身离开。 她走马观花,无比轻盈地浏览周遭的一切,脸上挂着轻轻的,满足的微笑。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留恋。 阳光,雨露,风和歌声,见过的和没见过的一切,匆匆在她的心里划过浅浅的痕迹,然后烟消云散。 她只顾往前走,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牵引着她,她爱这个世界,可遗憾极了,也只能到这儿了。 最后,她终于在纷乱的干扰中找到了一间理发店。 起初,夏佐对凯迪的打算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她很平静,也不像是心灰意冷。 她坐在镜子前,对理发师说:“请剪成短发。” 理发师看了看她,比划在她的肩上:“剪到这里怎么样?” “再短一些。后面的头发,”凯迪摸了摸后颈上方,“这里很短很短,”又来到耳朵旁边,“全部剪短,前面的头发分到两侧,大概到眼睛的位置。” “啊?”理发师踌躇地摸了摸下巴,“小姐,您确定?剪那么短吗?” “对,剪短。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凯迪继续说。 理发师抽出剪刀,用手拢起她的黑发,下刀前还郑重地又问了一遍:“我可剪了哦。” “小姐!”夏佐喊了一声。 咔嚓—— 手起刀落,她乌黑的长发一片一片,羽毛般落在地上,椅子的周围,层层叠叠。 夏佐的心揪了起来,他已经开始猜到凯迪的打算。 “再剪短一些,短发。”凯迪看着理发师的手,不断发号施令,“再短一些。” 直到她满意地舒了口气,抖落身上的碎发,站了起来。 镜中的凯迪,直挺的鼻梁,轻薄的唇色,恰到好处的短发勾勒出她英气的轮廓。 她缓缓摆动自 分卷阅读176 己的脸,镜子倒印出她的脸旁,嗯,确实有了他的影子,这让凯迪感到满意。 凯迪朝门口走去,带走一块放在门口的白布,融进门外的阳光。夏佐急忙付好钱,跑出去跟上她。 她转向出城的河岸,路旁的风景越发地人迹罕至,夏佐跟着凯迪,他们一直走,一直走。 穿过这片河道就能到达埃瑞·波克公爵的府邸,夏佐也终于知道了凯迪的打算。 晨雾弥漫的小河边,白色的雾气缭绕,凯迪解开衣服,露出瓷白的肩膀和后背,衬衣的下端扎在皮带里,袖子软软地垂在膝盖边。 她对着寂静的河面,用白布缠裹自己的身体。一圈一圈,紧紧地压平她的双如。 夏佐站在一颗大树的旁边,看着这一切。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去阻止她,可他有什么立场这么做?他不禁问自己。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无能为力,走投无路。后来的夏佐回想起来,他依然没有后悔他的决定,他无疑能够理解凯迪,甚至是羡慕她,人会为了许多理由去死,金钱,地位,大义…… 那么当然也有人会为了爱情死去。 只不过对于凯迪,这么说不算准确,她不单单是想救利威尔,她更是要救自己。她坚忍的性格造就了永不放弃的决心,即使仅剩一根藤蔓,她也会紧紧抓住。 她不会屈服于任何事,除了自己的好胜心。 凯迪因·利恩,林子茵小姐,差不多有利威尔那么高,也大概有利威尔那么匀称偏瘦的体格。 她用靴子将一颗石子碾进土里,发梢轻轻一晃,带过她的鼻尖,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静静垂下,平静犹如深海。 朦胧的晨雾中,她的背影与他的重叠,她变成了他,他们融为一体。 埃瑞的丹枫庄园很大,只有骑上马才能到达他的住所。 马蹄在嫩绿的草地上翻出脚印,他们离白色的建筑物越来越近,凯迪没再回过头。 巨大的厅堂木门压开一个宽缝,足够凯迪通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里面,袖口从夏佐的手中滑走。 他始终没有拉住她,他从来都阻止不了凯迪。 凯迪慢慢走在幽深的建筑中,高敞的空间没有足够的光亮,显得格外凄凉。 上楼,左转,经过忏悔室和观星台,那间画室的门是虚掩的,仆人告诉她公爵已经在这里面待了三天,不曾出来也不曾唤人。 那间画室还是那样,唯一的一面窗子照进来的光格外刺眼,凯迪关上背后的门,才依稀在眩晕中看见那幅油画。 芙莉妲·雷伊斯,刚刚出浴,娇美动人。她是公主,也是埃瑞此生永不磨灭的爱人。 她当年的容貌,在所有人的心里,永远停留在年轻的时刻。 葡萄酒瓶东倒西歪的躺在地桌子上。香甜迷醉的味道扑面萦绕,画架后面,一个宽阔的身躯映入眼帘。 埃瑞半睡半醒地趴在油画的绒布上,酒红色的绒布如同一滩凝固的鲜血。四周的葡萄酒味过于浓烈,让人分不清他是睡在布上,还是躺在酒中。 埃瑞张开眼睛,脸上的妆容凌乱,带着泪痕,他把自己塞进一件与他极不匹配的长裙里,化着妆,带着一顶女人的假发,抬起头看着凯迪。 他穿着芙莉妲的衣裙,凯迪穿着利威尔的衣服。 他们深深望向对方,那个瞬间,凯迪释怀了,所有的过节和执念不必言明,深陷入名为爱的劫难中,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埃瑞,你必须要帮我。” 凯迪站在唯一的光亮中,陈述着最后的诉求,“这是你欠我的。” 厅堂的外面,风轻轻吹动草地,夏佐席地而坐,背靠门厅的圆柱,他好像总是这样等着凯迪,多少次从过去到现在。 带着一如既往的虔诚,他的嘴唇轻轻动着,“我希望她的心愿可以全部实现。” 远处天上,白云聚了又散,有些人注定被写进故事,夏佐仰起脸,泪水从眼角滑落。 第80章 尾声篇 那一日太阳下山的时候,夏佐背后靠着的石柱已经与他的体温相似。 距离凯迪早上进入这间阴森的宅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今天中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时候,夏佐正望着草地发愣,事到如今可能的结果只有两个:凯迪和利威尔一起回来,或者利威尔自己回来。到底会怎样,夏佐不知道。 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从他贴着地面的部位传来,闷闷地,像是几万个蓄势待发的摇铃从地壳里发出警告。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不确定声音是否是从一处发出的,像是百万只远古猛兽的哭号。 夏佐不禁站了起来,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和颤动。穿过空气和树影,伴着吼声,他的脑海里出现山崩地裂,洪水海啸的画面。 他静静地站立着,被这声此前从未听到过,甚至是从未能想像的声音而震慑。他的灵魂和□□同时停摆,面对这样剧烈的力量,似乎万物都需要臣服。 声浪持续了几分钟,夏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像是等待神明的审判,接受了只能任其宰割的命运。 直到一切恢复平静,鸟儿开始鸣叫,风变得轻柔。夏佐恍惚地望着天空,那个声音和震颤消失了,他的鸡皮疙瘩和浑身的冷汗证明它的真实性,除此之外就好像一场梦来无影去无踪。 夏佐一直守着门口,盼望凯迪从里面走出来,直到傍晚,四处渐渐静了下来,高大的木门 分卷阅读177 吱呀响过,一个身影才从阴冷的厅堂里缓缓显现。 那个人脚步很慢,迎着门外的夕阳,天幕在他的眼中连成一片血红。 白衬衣,黑裤子,裹紧小腿的军靴。孤单的身形大概相似,可这一次来自利威尔.阿克曼本人。 夏佐站了起来,倾身摇晃,来到他的面前。利威尔没有看他,依然望着庞大的火红天幕出神。他脸上的刀伤已经长成粉红色的疤痕,从右眼到嘴角,那么长的伤口。 无言的愠色,失落的怅惘,夏佐是第一次看到利威尔脸上拥有表情。 他好似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左手握着一把淌血的匕首,刀尖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全都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没人知道他刚经历了什么,他的裤脚沾了血迹,但是不多。 呀啊——深宅之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面前这个男人的眉心轻颤一下,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厌恶。 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 夏佐在心里为他下了定义。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夏佐知道,利威尔动手了,他要了埃瑞.波克的命。 但遂人愿的交易就此划上句号,埃瑞得逞了,他终于得以与他的芙利妲相会,他如愿以偿的找到了肯动手杀他的人,或者是不得不杀了他的人。 夏佐的目光看着利威尔手上的匕首,暗自叹气,这个可怜的男人,他就像这把刀,锋利而且从不失误,到头来终逃不过被人利用的命运。 夏佐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只是来到他的身边,伸出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三下,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就让它们全都消散在往后的岁月里。 失去爱人的痛苦就由你来承担,夏佐转身而去,至少凯迪不用经历这余生的漫长孤单。 利威尔无暇顾及夏佐,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至少在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力气也消失殆尽,很快就走不动了。 他走下台阶的最后一步,慢慢蹲在了地上。 血色的天幕沉下地平,所有爱他的人都离他而去,定格了他一生的年华。 刀锋般的新月如约升起,永恒地挂在空寂的天上,历经铅华依然明亮,用它纯洁的白色庇护地上的人们,弱小的人们。 那抹颜色刻在他的眼中,存在于他的灵魂里,与生俱来。利威尔痴痴地望着理想的彼岸,又一次,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地,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他的星星再也没有升起过。 * * * 艾尔迪亚人迎来地鸣的那一天,也迎来了百年期盼的和平。 那一天的中午,凯迪被送到行刑场的拱门前,埃瑞走下马车,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对探出身望着他的凯迪说道:“我只能到这里,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嗯。”凯迪乖乖点点头。 埃瑞最后看了一眼凯迪,或许是于心不忍,他压低声音对她保证道:“其他的事你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会用马车接他出来。” 凯迪看着埃瑞,瞪着大眼睛,没有任何表态,好像她根本不关心他所说的事。而后,她缩回马车里,没再出声。 这让埃瑞有些犹豫,凯迪像是在赌气,她做出的荒唐决定本身也能印证他的想法。可不论如何,事已至此,他们都没法停下了。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 埃瑞走后不久,马车摇晃到刑场与监狱分隔的大门前,进入刑场需要经过一截很长的甬道,甬道里只有几个小小的窗户透光,能看得到另一端的道路。 凯迪被放在那里,她从马车上下来,险些崴了脚。利威尔的鞋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一点,她嘟囔着说了句什么,抬起头看向接下来的路。 那是一条只能向前的不归路,她的心里很平静,自从做了决定以后她几乎什么都没想。 可当她开始走那条长长的甬道,思绪却开始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她倒是没有回顾自己的一生,她想起利威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会生气吧,他一定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就当是对他的惩罚好了,因为他没有选择我,凯迪这样想。 可是他到底会怎么想她,凯迪再也没办法知道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止不住地疼。 午前的阳光透过仅有的几扇小窗,也略过她的脸庞。她向前走,身旁是两位身着军装的宪兵,从这里到里面,已经全部是埃瑞买通的士兵,他们的任务是对利威尔阿克曼处刑,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 甬道的地砖年久失修,脚步声发出干涩的回音,她的双手戴着死刑犯的铁锁,丁零当啷。她知道自己还有一点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大约半个钟头。 许多思绪匆匆略过,可是除了自己快要死了之外,任何感受都无法再留下痕迹。凯迪开始感到烦躁,恨不得就是现在,一了百了。 她想回头看看,没等动作又迅速作罢,没有必要,她没有想过事情还有任何意外。她将作为利威尔阿克曼去赴死,而本该死去的那个男人,今后就是孤魂野鬼,任其飘零。 什么都不再重要,就连利威尔也不再去想,凯迪认真地把自己就要去死放在脑袋里,走得心无旁骛。 就在那时,终点的白光忽然一晃,颤动从脚下传来,凯迪站定,抬起头。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全部剧烈地摇晃起来,尘土瞬时飞扬。然后,那阵生命认知之外的巨响开始传来。 那是从未听过的声音,震碎了一切的希望。山崩地裂,大地鸣叫,士兵们惊吓之中蹲下来抱住头。凯迪仰起脸,心中灵光乍现 分卷阅读178 ,艾伦! 这是地鸣,她一瞬间明白过来,猛然回过头看向来时的路。 一秒钟的停顿后,凯迪开始向来时的方向奔跑。入口的白光在大地的震颤中模糊变形,脚下的路变得艰难。 埃尔文,艾伦……一定是埃尔文搞出来的动静!凯迪喘着粗气,一种本能的力量牵引她向入口跑去。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还没有……她的信念在一瞬间发生了扭转,她相信事情出现了转机。 凯迪的手触碰到甬道门口的石砖,同时的,一辆飞奔而去的马车从她眼前驶过。 她的心和身躯猛烈颤动起来,用尽全部的力量向回去的方向喊道: 利威尔! 短短的音节被巨大的地鸣声响冲散,飘向天空,黄土飞扬,马车绝尘而去。 受惊的马儿急转飞奔,车厢里的利威尔一晃之下,侧身撞向窗框。他的双手正在奋力地动作,在最后的一股力气下,铁锁卡扣松动,他终于挣脱了束缚。 地鸣,这绝对是地鸣。他对自己说,心中充满振奋。 该死的埃尔文,这一定是埃尔文搞的鬼。他到底要做什么? “妈的。”利威尔不禁骂道。 他俯身从靴子的暗层里抽出匕首握在手上。就在刚刚他已经决定了,绝不会死在这里,任凭有多少人准备对他行刑好了,他都要回去。 四周是震耳欲聋的地鸣,和剧烈晃动的马车。他不断地思考,想出许多种对策,确保万无一失。他是不会死在行刑场的,话说送去枪决罢了,坐什么劳什子的马车…… 他的心里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什么。 地鸣的发动让他又一次感受到调查兵团的力量,这一定是埃尔文失踪至今的理由,他还有最后的王牌,并且他一定能够成功。 利威尔什么都猜不出,可是身体的兴奋度让他感知战友的力量,从过去到如今,他们可以倒下,可从未停止。 他要冲出重围,去迎接他们的胜利。 他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恨不得马上就回去的理由。想起这件事,利威尔的心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跳动起来。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凯迪的声音……利威尔有点难以置信,这个时候他需要集中精力应对,逃命的危机时刻,本来没功夫想她。 可是,他觉得昨天不该对她那么凶,告诉她乖乖在家等着,我会回来的。如果是这样说过就好了,利威尔这样想着。 有些事想怎样做,跟要怎样做有很大的差别。比如利威尔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另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可是他却有一个女朋友。他宁愿当初跟凯迪没有开始过,可如果他能克制住的话,那还叫什么爱情。 什么事都能克制,那还能叫人吗?那叫埃尔文。 不论如何,利威尔做不到,丢下她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在这里很不厚道,但还是这么做了。 所以下一更会很快,很快,很快回来的。 下一更,正文最后一更。 正文完了后,还有真结局的哈,别慌别慌,讲清楚事情还得一点点笔墨。 (完结欺诈哈哈哈哈哈哈) 总之, 没糖的话,我自裁,嗯。 第81章 尾声篇 凯迪没能逃出刑场的甬道,士兵跟上了她,将她一把拽了回来。 她只能伸出手眼睁睁看马车从她面前驶过,很快地,四周安静下来,面前恢复平静,地鸣的作用消失了。 “喂,你想去哪?” 一双有力的手钳住她的手臂,心急之下,凯迪的喉咙发出呜呜声:“放开我。”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摆了摆头,无情地说:“恐怕不行,这是我们的任务。” 他绕到凯迪的背后,使力推搡她,让她回到预先的方向,步入预期的死亡。 还有一些时间才到正午,凯迪被他们押回甬道,这一次他们没有给她逃脱的机会,直接把她带到了中央的圆形行刑场。 这是一场交换,凯迪早已做好了准备。方才的插曲仅仅是水面上的波纹,很快就消失不见。 打磨光滑的白色地面在强光下像是一个巨型圆盘,几个黑点从边缘侵入这个平静的构图中,从月牙型的阴影里脱出,向中央走去。 就在这时,圆形行刑场的对面另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长官下令,立即行刑。”训练有素的简短施令。 “可是时间还没有到。”凯迪身后的士兵说。 “不用再等了,刚才那声巨响不知道是什么,长官怕等下有变,已经下令提前行刑。”来人换了一副低声语气,解释道。 凯迪回过头看向四周围立的水泥墙面,严丝合缝,冷峻无比。她当下意识到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她的心绪平静下来。 围墙高耸立在圆形场地四周,上面仅仅有一条横向的细缝,吹来来自地狱的风,那是为枪口预留的位置,深渊般凝望着每一个曾经站在这里的人。 罪人应当赎罪,灵魂得以升天。 凯迪被押到中央,目之所及都是刺眼的白色,她感到整个人都悬在空中。她的生命就到这儿了,她惊绝这一切有点突然。 昨日历历在目,就连上个月看见的金色麦田还新鲜地停留在脑子里,可是马上,她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即使做好了准备,死到零头这一刻还是提前来临。 就像天空下雨,秋季来临,地球旋转,宇宙永恒,一切无法阻挡的意向同她此时面临的境遇相像。 没有回去的路,决定就在那么一瞬。 没有来得及做的事,一件都 分卷阅读179 想不起来,她漂浮着,没有根基,许多东西托起了她。她就要死了,心里不免还是有点慌。她突然想起利威尔曾经跟她说过,他亲眼见过很多人的死去,就在壁外跟巨人抗争的时候。 没有人在死之前是真正准备好了的,利威尔说。 是这样的吗?凯迪想。 许许多多死去的人,他们也都没准备好,所以不需要再害怕,平静地接受它。死亡转瞬即逝,痛苦不会持续。 等她回过神,一位白衣神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一个例行的仪式,回音四处碰壁,悠悠萦绕…… “利威尔.阿克曼,忏悔吧,跪下吧,上帝将宽恕你的罪行。” 老眼昏花的神父根本看不清面前人的容貌,他摸着圣经,神情肃穆。 “我不想跪下。” 凯迪站着回答,作为利威尔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成了传说。 我不想跪下。 所以她得以站着死去。她和他。 所有人都退开,凯迪独自留在那里,身后响起枪械上膛的声音。 她抬起头望向天,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升腾,仅有的意识中,她闭上眼睛,红色的幕布降临。 “活下去,好好的活。”她在心里对他说。 枪声之间有微弱的时间差,21颗子弹,朝向曾经的“人类最强”。 在黎明来临的前一刻,愚昧,惊惧和偏见化作冰冷的子弹。 他们匆匆处死了“人类最强。” 高墙背后,两个手脚哆嗦的士兵脸色惨白,死囚一直背对着他们,他们无法得知真相。他们害怕他,害怕一切更强大,更加有力量的,不能理解的事物。 而利威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跪下。” 缝隙的后面,叼着烟的行刑者心慌意乱,烟蒂掉在裤子上,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刚才杀死了人类最强。 “喂,不是你瞄准头吗?一颗都没打中头。”他对身旁的另一位抱怨。 “妈的,我以为是你打头。” 而后,他们都沉默了。 “你知道大象吗?” “什么?” “大象啊,就是马戏团带来的一种新玩意。” “马戏团是什么?” 后者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是说,中这么多枪,大象都得死。” “他肯定是死了。” * 利威尔被带到城中,他掀开窗帘看见大象从街上缓缓走过的那一刻,确信了事情不对。 长颈鹿,黑熊,小猴子,五颜六色的顶棚旋转起来,花绿的马戏团服装跳来跳去,在表演空中飞人杂技。 要说飞人,立体机动更有观赏性,就是飞得太快估计看不见什么。 他从马车里跳到赶车的木板前,用刀抵住赶车的士兵,厉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去刑场的路。” 装扮成士兵的仆人显出一副恐惧表情,他们身后,几匹高大的马围城一个圆圈。 “埃瑞波克公爵有请。”一个声音降临,冷冷地对他说。 利威尔的眉间隆起沟壑,惴惴不安的心情涌了上来。他迅速跳向来时的方向,他必须要回去,事情不对。 白色的马蹄挡住他的去路,埃瑞扯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杂乱无章的棕发和胡子拉碴的方脸。 “利威尔,请跟我来。”他诚挚地邀请道,“是凯迪因让我来接你的。”他摊开的手平静而温和,“请相信我。” 就这样,利威尔被带到了那座七年之前曾经来过的庄园。 规整广阔的草坪,复杂的白色建筑物。他见到了一切该见到的景色,蒙尘的记忆中凯迪是这里唯一鲜亮的颜色,他不喜欢这里,他怎么能喜欢这里?这种娇柔造作,大费周章的建筑物,这种奢靡虚伪,高高在上的贵族府。 他只期望见到凯迪的身影。 利威尔被带到会客厅,一直存着还能见到她的希望,可是不知为何没走一步,风声都在他的耳边哭泣,悲伤在他的心里流动,那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预感,他已经开始隐隐感到痛楚。 这种讨厌的感觉又出现了,每当他们陨落…… 门被打开,埃瑞波克从他自己营造的圣光里出现。周围的一切都是当初的样子,利威尔只能依稀辨出,他曾经跟着凯迪探索这里,那是一个夜晚,爱发生的夜晚。 埃瑞走到装饰华丽的座椅旁坐下。利威尔站着得笔直,他一直在对抗着什么,犹豫和脆弱从来不曾打败他,他告诉自己,他可以对付。 他用冷峻的眼神看着公爵,他们在沉默中对抗彼此。 埃瑞揉了揉下巴,抬起疲惫的双眼,往日的光彩消失殆尽,他已经为了心中的执念做了太多。 从一开始的寻找艾伦,想办法得到艾伦,再到排除万难在斗争中取得权利,只有越发拥有力量才能拥有一点点接近芙莉妲的可能。 埃瑞试图从那个名为通道的神迹中寻找蛛丝马迹。芙莉妲存在于那里,也不存在与那里,她不曾给过他任何回应。 生死是人类无法跨越鸿沟,几千年几万年都如同一日,是没有爱的行尸走肉。 利威尔跟埃尔不是用一种人,他从不会因为失去重要的东西就想小孩子一样哭闹,他会默默地把伤痛放在心里,更不会因此去伤害别人。 他从来不是唯我独尊的人,他总是骄傲地把自己低到尘埃。 利威尔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摧残,他本能地想,如果还有机会…… “凯迪因死了。” 所有情绪戛然而止,利威尔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什么时候的事?”他甚至语气 分卷阅读180 如常地回问。 “今天中午,在行刑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埃瑞如实地说。 “是你动的手?”利威尔问道。 “她来求我救你,我答应了。”埃瑞陷入椅子中,瘫坐着,回答得毫无感情。 “我问你,是不是你动的手。”利威尔大声质问。 “是。”埃瑞回答。 “你怎么能答应她这种要求。”利威尔咬着牙说,双手握成拳,体内的怪物苏醒过来,平静冷色的皮肤下汹涌暴烈,他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 “你怎么能……”他说不出话了,咽下上涌的情绪,巨大的失落卡在他的喉咙里,本能的愤怒随即而来,席卷他的理智。他必须行动起来,必须做出反应,停顿只能让脆弱拥有可乘之机。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利威尔曾经对凯迪说。现在就是时候了,证明你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利威尔没有犹豫,他必须杀了埃瑞。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才能摆脱这一刻的无助。 划开什么人的喉咙,收获片刻的宁静,他用从小就学到的本领处理了这件事。 埃瑞波克的脖子上流出浓稠的血液,他的手法很好,大概没有什么痛苦,血也不会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一场优雅的杀戮。一方缺乏求生欲,一方给了他成全。 在画中,穿着纱裙的芙利妲,娇美年少,沐浴爱人的血液,她重新复苏。埃瑞低垂的手臂指向地下,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纤维浸染红色流淌成通往彼岸的道路。 利威尔推开会客厅的门,他的背后是执念沾血,生命为笔,绘制的浓烈背景。指尖的宝石蓝玻璃镜面如水般流转。 迎面而来的是那间充满回忆的星空房。 是的,他在白天看见了星星,丝毫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 浩渺的金色星空,柔美的亮色丝线,水波盈盈,如烟如泣。像是置身沙漠,又像立于天地之中,时隔多年,他也得见了凯迪为他描绘的景象。 “这里是祈祷室,不过我喜欢把它叫做星空房。”凯迪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中反射出空灵的回声,“这些小孔中都镶嵌有棱镜,每当有光的时候,他们就都成了天上闪烁的星星。” 她专注地看着这项巧夺天工的工程,成了利威尔心中永远的回忆。 “光,就是奇迹。”她笑了笑,接着说:“只可惜现在是黑夜。” 啊,黑夜,利威尔闭上眼睛。从今往后,长夜漫漫。 21道光形成的线直射在他的身上,21发子弹嵌入凯迪的生命,21响礼炮在帕拉蒂亚岛的希思特利亚港响起,迎来了百年的和平。 21响礼炮宣告艾尔迪亚人迎来和平,埃尔文利用地鸣的威慑和共享巨人所有权的协议与世界谈判成功。 艾伦耶格尔与西斯特利亚女王联手向世界展示了地鸣的毁灭性威力,正当国际上的几大掌权国家濒临绝望之际,埃尔文向他们一一抛出谈和的橄榄枝。 帕拉蒂国,马莱帝国,日出之国,北联邦理事国,西兰第五共和国共同享有超大巨,女巨,兽巨进击始祖战锤巨,车巨,颚巨,铠巨的所有权。 千百万组成三道城墙的超级巨人在始祖巨的控制下,前赴后继奔赴大海,那一天,在山崩地裂,海啸地震的声响中,帕拉蒂岛的三道围墙化作乌有。 人们重建天日,迎来了黎明和安宁。 希思特利亚接受媒体的采访,挺着孕肚,荣光无限,女王到底年轻,俏皮地笑着说,她要休息一段时间,跟自己的丈夫去夏宫度假。 对于超级大国马莱帝国,帕拉蒂亚国同意与其缔结友好联姻,曾经作为王储的杰里.弗里兹被授予阿克曼的姓氏成为邻国公主的终身伴侣。其中隐晦的内容不可言说,马莱承认他阿克曼的血统和作用。 杰里.阿克曼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流亡的丰富经历为他的人格增添了不少魅力,成年后的杰里性格咄咄逼人,善于主动出击,也正因为此给埃尔文的计划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一个真正的阿克曼,继承了那个人的血统,不甘埋没的野心家。 至于另外两位阿克曼,三笠自然不用说,艾伦守护着她,埃尔文从来没有打过她的注意。而利威尔,在埃尔文的算计中,所有的私心和偏袒在他的天平上赫然出现。 利威尔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就好了,只要埃尔文活着,他就想要保证他的安全和平静。这是他应得的,埃尔文常常这么想,他应该在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跟凯迪结婚。 这本来是他应得的。 可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结局,造成这样的局面谁也没有想到。 许多人说利威尔在和平来临的前夕已经被枪决了,可那一晚在港湾的人们却说他们曾经见过他。 埃尔文和他在希斯特利亚港迎着晚风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人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利威尔。 有的人死了,但总有人活着。 那座名为自由之翼的塔经过了重新的修缮变成了战争纪念碑,纪念那些在这场百年的抗争中奉献生命,献出心脏的人们。 位于帕拉蒂亚特罗斯特,调查兵团总部。 它的碑文是这样写的: —— 去吧,去到壁外,翱翔于自由的世界。 在那里,我们会再一次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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