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猫系反派的日常》 1 《猫系反派的日常》作者:王浩然 文案: 【综武侠+历史+聊斋】 【历史衍生副本为平行时空,与真正历史无关哦~】 食用说明: 这是一个外表高贵冷艳,实际懒到极点每天只想睡够十六个小时的大反派! 无cp,主角自带“小动物亲和力MAX”“方圆二里所有动物都变猪”技能。 文案仅供参考,以实物为准: 有的人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他连只猫都没有。 徐蛰撸着死命往自己身边凑的胖毛团,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猫?谁稀罕!” 主角:这么有爱心的人,一定不是反派。 徐蛰:(﹁﹁) 内容标签: 武侠 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聊斋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蛰 ┃ 配角: ┃ 其它:无CP,穿越,综武侠 一句话简介:亲和力满点的咸鱼反派 立意:千帆过尽,平平淡淡才是最美好 第1章 心在天涯(1) ==============================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 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踏着青石板路向前行走,赶车的车夫手里拿着缰绳,撑着脑袋,像是已经睡着,任由马儿自行带路。 “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粗粝沙哑的老妇叫卖声自幽深的巷子里传出来。 马车缓缓而行,车夫似是睡的很熟,叫卖声不足以将他喊醒,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半分动作都没有。 “客官,买点栗子吧,才十文钱。”老妇提着破旧的竹篮凑上来,跟着马车行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推荐自己的栗子。 她身上皮肤干枯如树皮,满身褴褛,腰背拱起,是个艰难讨生活的可怜人。 赶车人依然在熟睡。 老妇叹气一声,就要离开,车厢内却传出声音:“停车。” 赶车人立刻拉住缰绳,本就走的不快的马儿立刻停了下来。车夫跳下来,恭敬站到一边,哪有半分睡意? “公子。”他对着车厢躬身道。 窗帘打开,先是一只毛皮光亮的狗跳了出来。 卖栗子的老婆婆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这哪里是只狗,分明是眼睛冒着绿光的红毛胖狐狸。 狐狸还未曾完全长大,胖地脸都圆了一圈,看起来就像只家养的狗。 再看那车夫,也不似寻常车夫一般沧桑憔悴,他身姿健美,面如沉玉,腰上挂着一柄华美的剑,若非常服加上头顶的斗笠遮掩,俨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狐狸与车夫一道看着车厢里,老婆婆也不禁望了过去。 “公子买份栗子吧,软糯香甜,正好消夜。” 车厢中伸出一只莹白细嫩的手来。 车夫立马上前搀扶,待里面的人下了马车,才退后半步站到后面。 自车厢里出来的人,头发花白,脸上带了一只狰狞的恶鬼面具,遮挡住面容,大半夜的十分骇人。 他的声音却是清润温暖,面具后面一双年轻的眼睛注视着老婆婆,满是怀念,“我认得一位婆婆,也如你一般年纪。” 老婆婆和蔼地笑:“是吗?” 那人唏嘘着看向远处:“她也是贫苦的人,膝下还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偶尔也会在路边乞讨。” 老婆婆叹气:“确实不容易。” 那人拿出一锭银子,道:“婆婆,你的栗子我买下了,早些回家歇息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婆婆受宠若惊,“只是这银子太多了,老婆子没法找。” “不用找了,您就收下吧。”带着恶鬼面具的好心公子温声道。 老婆婆一边道谢,一边将栗子包裹好。 后面的车夫上前接过栗子,扶着公子回到马车里。 公子伸手,“栗子给我吧。” 车夫:“是。” 车夫并未立刻回到车上,而是转身看向刚拿到钱,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惊,“您……” 车夫摘下斗笠,抽出佩剑,不由分说直接出手。 车厢内,青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过分年轻俊美的脸。 他打开包裹,剥了颗栗子送入口中,确实如老婆婆所言很是香甜,“速战速决。” 外面那人道:“……她的武功比属下略高一筹。” “可有把握?” “没有。” 青年叹息,重新撩开车帘,拿起一只栗子,权作暗器丢出手。老婆婆动作如风,向身侧一躲,却不曾想,栗子击中车夫的剑,调转方向,正巧打中她背后命门。 不多时,马车又行起,不徐不疾。只是与方才相比,赶车人不复方才衣冠整洁。 马车离去后,露出一具老妇人的尸体,脚下一双与年龄完全不相衬的鲜艳红鞋子。 …… …… 徐蛰吃饱了栗子,又喝了两口清茶,觉得有些困了。他用手腕撑着脑袋,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困顿着打了个盹,才记起刚才跑掉的胖狐狸没有回来。 算了,本来就是那狐狸强行碰瓷,赖上他之后甩都甩不掉。走了也好,他还不愿意养呢。 毒栗子里蕴含了一坨能量,徐蛰一口气吃完,还需要耗费精力去化解,化解完才能吸收,虽然不多,聊胜于无。夜里正是睡觉的时候,他便铺开软被,打算先睡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沉,只隐隐知道周围有人在走动,等徐蛰醒来,就看到除了给他充当车夫的萧剑之外,还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气运浓厚,正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见他醒了,萧剑连忙跪到地上,“肉球(狐狸)在马车后面追赶,被陆小凤陆大侠和这位翟星翟大侠发现,便喊停了属下将肉球送回。陆大侠发觉公子睡得沉,便询问属下昨夜之事,属下悉数告知,两位……” 陆小凤急不可耐地打断他的话,“你家公子吃了毒栗子,好不容易醒过来,哪里听得下你絮絮叨叨?还不快奉水,再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翟星也夸张道:“对啊!那可是熊姥姥,一个栗子能毒死三十个大汉!也亏地你家公子吃的不多。” 他不知道徐蛰把栗子全吃掉了。 萧剑看了徐蛰一眼,见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便大着胆子上前,按照陆小凤吩咐的来,喂了他两口清水,再装作注入内力的模样,实则苦不堪言。 这两个外人不清楚,他可非常明白,公子是自己故意这么做的。他素来猜不透公子的想法,只有一点,萧剑非常清楚,公子绝对不会自寻死路。 可是公子不愿在这个世界表现地太过显眼,他也就只好跟着公子演戏。  2 唉,明明他就是个普通打手,哪里做得了近侍的活儿?若说最懂公子心思的,非顾棋莫属,可惜和公子一起来到这里的是他萧剑。 萧剑看了眼昏迷中的徐蛰,摸不透他是否真的有意识,不敢乱说话。 陆小凤道:“既然你们要去的也是万梅山庄,想来和那边也有几分交情。西门吹雪剑术高超,医术也是一绝,不如快些过去。” 翟星道:“就是就是。” 萧剑点头,“多谢二位。” 这时徐蛰突然半死不活幽幽开口:“我二人自西域而来,对此地并不熟悉。” 萧剑闻声知意,立刻对陆小凤拱手,“还请陆大侠指路,去往万梅山庄该从哪条路走?” 陆小凤&翟星:“……”不是,你都不看一眼你家公子吗? 简直称得上垂死病中惊坐起啊! 陆小凤定了定神:“正好我闲来无事,就送你们去万梅山庄吧。” 平淡的日子过了太久,陆小凤闲的快要发疯,刚和司空摘星打完赌,挖了五百条蚯蚓。但还是觉得无聊,正打算换个地方浪,去赌坊找找刺激,就遇到了这两个人。 中毒那位就不必说了,虽然有一头白发,看样子最多二十出头,气质温和无害,与他的好朋友花满楼有点像。这个名叫萧剑的侍从,武功倒是不低,就是感觉心眼有点实。或许这位公子家境殷实,连侍从都养的如同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哪里能照顾的好别人? 要是叫这两个人单独上路,肯定会出事的。 他摸了摸胡子,想起万梅山庄的酒,砸吧了下嘴。 易容状态的司空摘星道:“我可不去万梅山庄,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掉了。 陆小凤道:“事不宜迟,我们也走吧。” 萧剑抱着昏迷的徐蛰去马车上,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公子?” 徐蛰依然闭着眼睛,气息低弱,像是在沉沉的昏睡,嘴上却道:“何事?” 见识到自家公子的厉害,萧剑更不敢逾矩,“陆小凤要送我们去万梅山庄。” 徐蛰道:“那便让他送,怕什么?” 萧剑:“是,属下明白了。” 刚打开车帘,正要出去,便有一只红色的肉球蹿了进来。它手短脚短,肉敦敦的,身上毛又蓬松,看起来像个大胖团子。一进了车厢里,就跑到徐蛰跟前,舔他的脸。 徐蛰依然不为所动。 萧剑佩服至极,不愧是公子。 陆小凤更觉得这两个人像走马观花的小公子,与江湖险恶格格不入。他看着肉球,迟疑着建议,“要不还是把它抱出来,打扰到你家公子休息就不好了。” 毕竟是只狐狸,就算从小养在身边,难保野性难驯。万一它舔着舔着想吃肉了,照着咬上一口,里面又是昏迷不醒的病人,连呼救都难。 萧剑非常同意。 肉球从刚出西域就跟着他们,公子很嫌弃,但是无奈甩不掉,就算甩掉了,也会有别的动物过来,不如直接留下它,还能让它赶走其余想腻在公子身边的小妖精。 但是萧剑还要在马车里为徐蛰“用内力护住心脉”,所以看护肉球的事情就归到了陆小凤身上。 赶车的工作也交到了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抱着狐狸,迎风驾着马车,有一瞬间茫然。 为什么,他要主动送上门给人做下人呢?果然还是太闲了吗? 万梅山庄在燕北,庄主西门吹雪是天下有名的剑客。他十四岁就已经成名,至今没有遇到过敌手。 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客是个宅男,一年只出四次门。他性情清冷,朋友少的可怜,陆小凤便是西门吹雪为数不多的朋友。 万梅山庄有天黑不见客的规矩。所幸这里离着万梅山庄不远,马车一路未停,正午便到了。 陆小凤喊了萧剑一声,让他去敲门。 他是西门吹雪的损友,西门吹雪虽不会真正动怒,却也爱揶揄他。如果有人能顶住西门吹雪的冷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剑不疑有他,整理衣冠,敲开了万梅山庄的大门。 来看门的是山庄内的小厮,“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陆小凤认得他,便开口道:“我带两位公子来找西门庄主,还请通禀。” 小厮道:“稍等。” 不一会儿,管家过来了。 他认得陆小凤,却不认得萧剑,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萧剑道:“我家公子中了毒,陆小凤说西门庄主医术高超,便想请庄主救治。我与公子本意也是前往万梅山庄,只是所寻之人并非西门吹雪。” 管家很和蔼,“请问您要找谁?” 萧剑:“西门天宝。” 管家:“……” 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徐执虫披了谁的马甲~ 因为作话不方便出现原著书名和人物名字,关于“天宝”这个梗的解释会放在评论区,以方便没有看过原着和类似同人的小伙伴们阅读~嘿嘿我要给自己加个精。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瓜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离别←_←的清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章 心在天涯(2) ============================== 徐蛰睡了一路,现在不怎么困了,为了以后着想,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依然半死不活地眯着眼睛,任由萧剑背着自己进了西门天宝的住处。 他躺在榻上,伸出一只手来,乖顺地被白衣剑客按住脉门,一点习武之人该有的警惕都没有。 西门吹雪沉吟片刻:“性命可保,但是伤了根本,难以调养。” 陆小凤看向徐蛰,怜悯叹息,视线在他的一头白发上打转,显然把发色当成了中毒的后遗症。 徐蛰虚弱开口:“西门天宝?” 管家都惊了,没想到他胆敢当着西门吹雪的面问出来。 陆小凤则很茫然:“这是西门的乳名吗?听起来比西门吹雪平易近人多了。” 一边的萧剑和他主人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神情平淡如常。 管家紧张地看着西门吹雪,就怕他突然拔剑。 西门吹雪眸色深沉。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第一次来中原,人生地不熟,他便告诉我,可以来万梅山庄借住。”徐蛰说完,喘了两口气,看向萧剑。 萧剑拿出一块玉牌,“这是信物。” 西门管家接过玉牌看了看,道:“确实是老爷的东西。” 西门吹雪的表情没有刚听到“西门天宝”时那么吓人了,只是普通程度的冷凝,“  3 请自便。” 说完,他就带着剑离开了。 陆小凤像还沉浸在“西门天宝”的冲击中,特别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出去吧,让这位公子好好休息一下。对了,还不知道公子姓名。” 徐蛰垂着头,看起来没什么了力气的样子,萧剑便开口答了,“我家公子名叫……” “嗯?是说我吗?”徐蛰支撑着脑袋晃了两下,看起来还在迷糊,“我姓沈,名孤雁。” 萧剑闭上了嘴巴。 陆小凤看看徐蛰,又看看萧剑,总觉得刚才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挠挠头,“那我就不打扰沈公子了,待你身体好些再来看你。” 徐蛰点头,目送陆小凤和管家一起离开。 “公子……”萧剑欲言又止。 他家公子混迹江湖这么久,用的一直是代号,现在忽然报了真名,还被他给听到了,怕不是要被杀人灭口啊啊啊啊! 徐蛰不清楚自己手下是怎么想的。他和萧剑名义上是主仆,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附着在别人的身体上,接受他的人生,给主角设置障碍,促进主角成长,让世界更稳定,给他供给能量。 正是因为溢出来的能量对小动物格外有吸引力,徐蛰才被迫有了“爱护动物”、“温柔”的人设。小动物吸收能量后,效果也很明显,会不停地变大变胖。 徐蛰觉得等自己退休了可以去养猪,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 他现在用的身体就是隔壁世界的反派boss。 穿越到陆小凤这边之前,徐蛰把前期布局弄好,挑选了替身,清闲下来,美美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然而过了没多久,就在萧剑过来给替身汇报工作时,忽然发生了地震。不得已之下,徐蛰只能带着萧剑穿越了。 替身手下有五个手下,分别以琴棋书画剑命名,萧剑就是其中的“剑”。 也是在穿越之后,萧剑才知道一直以来侍奉的主子是个假替身,但是他在替身那里留下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比如说,每一句话必须简短而真实地回答,不能虚假,也不能笼统,否则就是不重视主子,该受罚。 徐蛰本人是没有这种习惯的,不过相处起来感觉还不错,确实有被尊重的感觉,也就没有纠正。 他靠在床头半坐起来,笑得温柔可亲:“萧剑。” 萧剑:“是。” “从今日起,你便是公子羽。” 公子羽就是沈孤雁,也就是现在的徐蛰。 萧剑呆住了:“公子……属下才能浅薄,怕是无法如您这般雄才伟略……” 徐蛰:“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萧剑道:“是。” 徐蛰:“明日你便离开万梅山庄,去京城找‘大智大通’,拿捏住他们。” 萧剑:“是。” 徐蛰:“你自行挑选手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用燕南飞那边做参考。” 燕南飞就是徐蛰的替身,萧剑的前主子。 萧剑:“是。” 徐蛰:“大智大通为你所用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 萧剑:“是。” 徐蛰:“面具你拿去。” 萧剑:“是。” 徐蛰:“这段时间,我就住在万梅山庄,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 萧剑:“是。” 徐蛰摆摆手:“你下去吧。” 萧剑弯下腰,倒退着走了几步,才敢转身离开。 燕南飞版的公子羽智谋、武力已是江湖顶尖,能驱使燕南飞的人,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他实在无法想象。 房间里安静下来,徐蛰下床倒了杯水,茶壶里的水刚续上没多久,还是烫的,他便把杯子放在一边等着晾凉一点再喝。 房门被一只爪子扒拉了两下,敞开一条缝,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挤啊挤,终于挤了进来。 小狐狸看到徐蛰,欢快地扑腾四肢,半截身子先进来,鼓出来的肚子太胖,卡了一下,它痛苦地发出“嗷嗷”吼叫,速度一点都没减,终于挤进来,跑到徐蛰脚边蹭他的腿,还扬起头,用湿漉漉的豆豆眼看着他求安慰。 徐蛰嫌弃地“啧”了一声,轻轻踢了踢它,“脏,下来。” 肉球刚才闹出的声音不大,但是瞒不过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加上徐蛰呈现出来的半死不活的状态,应该会有人过来查看。 徐蛰干脆把肉球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也过去躺下。 一排丫鬟端着药碗、清水、手帕、果脯等物进来,见屋门敞开,徐蛰醒着,还有一只胖狗趴在他的跟前,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很快收敛起表情。 为首那人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徐蛰说:“庄主亲自开的药方,三剂便能清除您身上的毒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 徐蛰疑惑了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又变小了十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具身体的神奇之处。 原本的公子羽因为心里有太多欲望,机关算尽老得很快,三十七岁看起来就像六十多岁的老人,满脸都是褶子和皱纹,白头发也是这么来的。换成咸鱼徐蛰……因为太过没心没肺,明明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除了原身自带的白头发,看上去将将二十出头。 而且他模样俊美,气质无害,最讨女孩子喜欢。 徐蛰朝几个侍女温柔一笑,特别不要脸地说:“多谢,劳烦几位姐姐费心了。” “公子客气了。” 徐蛰一口气把药喝完,用清水漱了漱口。 侍女们见他没什么架子,大着胆子上前去摸了摸肉球,“好可爱的小狗。” 徐蛰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胖团子,“不是狗,是狐狸。” “呀,真的么?竟然是只小狐狸!” 姑娘们围着狐狸看,肉球还是个幼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吓得直往徐蛰怀里钻。 徐蛰嫌弃死了,恨不得拎起它的后脖颈肉把这家伙丢出去。 他脸色白了白,虚弱地咳嗽两声,细白的手指抚摸着狐狸的脑袋,无奈又抱歉地朝几个姑娘笑,“这小狐狸太重了,还总爱趴在我身上。几位姐姐若是不介意,帮我照看一下它吧。” “公子放心就是,我们喜爱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 侍女们欢欢喜喜地把狐狸抱走了。 第二日,西门吹雪又过来给他把了一次脉,徐蛰琢磨着他医术确实高明,再咸鱼下去就露馅了,于是放弃了自己每天睡十六个小时的幸福时光,调整心态,准备给主角找麻烦。 西门吹雪的生活很规律,他每天卯初两刻(早上四点半)开始练剑,一直练到辰正两刻(早上七点半),洗漱完再吃早餐。 徐蛰被他的毅力折服,觉得就算西门吹雪没有玉罗刹的庇护,也能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天。他很感动,  4 将西门吹雪加到了自己的搞事名单里。 徐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边看边等西门吹雪洗完澡一起吃饭。 他对这边的江湖了解不多,在玉罗刹那边套了一些消息,自西域来到中原,路上也有见闻。徐蛰本人也知道这边大体的发展,但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要想搞事,必须要深入探索,排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西门吹雪的话太少了,连萧剑和陆小凤离开,都没有跟他提起过,更何况江湖见闻,徐蛰只能自己在书里找。 西门吹雪走过来,见徐蛰仪态优美,一派君子端方,脚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红毛狐狸,气氛安宁柔和。西门吹雪也被这一幕影响,身上的剑气淡了许多,神情略有和缓。 冲徐蛰点了下头,西门吹雪主动打招呼:“沈公子。” 徐蛰放下书本,语气自然地回应,“天宝。” 西门吹雪动作一顿:“……” 所有的话都噎回去了。 这才是两个人共居一处,却一直没有交流过的根本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的主线就是迫害西门(bushi 徐执虫的马甲就是公x羽!这里借了一下游戏里公x羽的名字“沈孤雁”,其他的不借用,全都不借用,私设他和另一本武侠小说里一个姓沈的主角是父子关系,某个姓王的男配是他干爹。 如果用其他设定的话会在作话标出,但是我记性很差……可能写作话的时候就忘记了_(:з”∠)_ 对了,公x羽和傅x雪同岁,天xxx刀剧情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37岁,这里设定是剧情开始一年前,徐执虫披的壳子36岁。 感谢在20200621 10:17:09~20200626 21:3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瓜灯 2个;玉三郎、无恙、五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离别←_←的清愁、东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心在天涯(3) ============================== “天宝,你可知萧剑在哪里?昨日便没有看到他,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徐蛰对西门吹雪的变化一无所觉,照常喊出这个名字,语气如同面对晚辈的长者,配上年轻的脸,十分违和。 旁边侍候的婢女们不忍直视。 相比之下,当事人就显得格外淡然,“不知。” 徐蛰道:“你若是见到他,劳烦转告一声,让他过来找我。” 西门吹雪道:“可以。” 两个人在饭厅散伙,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徐蛰回到房间写写画画,把在书上看到的,以及万梅山庄下人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全都写出来,结合记忆中的剧情去伪存真,画了几方势力的图谱,又在里面挑出了几个人,做出一份名单。 到了喝药的时间,屋门从外面敲响。 徐蛰随手把书本压在上面,“请进。” 这次只有一个侍女,她穿着白色衣袍,手中端着托盘,上面一碗药汁,一碗清水。 肉球跟在她身后,又跑又跳十分活泼,一头撞到了徐蛰腿上。 徐蛰瞪了它一眼。 侍女轻笑,把东西摆在桌上,“沈公子,陆小凤今日也来了,正在大堂与庄主闲聊。” 徐蛰喝完药,声音微哑,“是该过去见一见。劳烦姐姐先不要碰桌子上的书,我看得入迷,读完后自己收拾就好。” 侍女道:“奴婢明白了,不会碰的。” “多谢。” 他捞起狐狸抱在怀里,慢悠悠地往大堂走。 刚才向西门吹雪询问萧剑的下落,其实是故意的。 萧剑可是未来的反派boss“公子羽”,徐蛰作为不懂武功,柔弱又善良的小可怜,怎么能和萧剑扯上关系?必然是被萧剑背叛了。 徐蛰太佩服自己了。 这么一来,他既是终极boss,还不用亲自干活,只需要指导萧剑完成前期工作就行。而且这份工作上个世界已经做了一遍,只需要重新整合门派,计算实力,再实施起来并不难。 陆小凤正对着西门吹雪大侃特侃。 西门吹雪一年出四次门,每一次都是为了杀人,对江湖闲事所知不多,基本上都是靠陆小凤科普的。 一个活泼,一个沉默,相处得倒是很和谐。 陆小凤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一转脸就看到抱着狐狸的徐蛰。 少年公子头发花白,神色淡然。他身着一身玄服,针脚细密,领口与袖口是暗金色,衣料上乘,行走之间似是有流光浮动。如此夸张的料子一般人穿着都不能免俗,可是在沈公子身上,却又显得低调极了。 而且沈公子的样貌也称不上温润,甚至有些西门吹雪式的冷艳,为何当初见面时,他会以为沈孤雁和花满楼是一个类型呢? 陆小凤想了想,是因为气质吧。 先前这少年太虚弱了,故而没有发觉,今日才得以见到真正的他。 陆小凤不禁在心中感叹,西门不愧是他的好友,妙手回春啊。 “陆公子?”徐蛰疑惑:“我身上有哪里不妥吗?” 陆小凤道:“只是见沈公子恢复的不错,有些惊讶西门的医术。沈公子来得正好,这件事情与你也有些关系。” 徐蛰坐到椅子上,摸着狐狸的脑袋,好奇询问:“是什么事?” 陆小凤正色道:“熊姥姥死了。” 徐蛰:“熊姥姥……是何人?” 陆小凤这才想起,司空摘星科普熊姥姥的故事时,徐蛰还在昏睡,并不知道熊姥姥的身份。 “就是卖给你糖炒栗子的那个老婆婆。”陆小凤说,“我没有见过她,不过她挺有名气的。每当月圆之夜,她都会出来卖糖炒栗子,全部都是毒栗子,没有缘由,只是想杀人而已。” 徐蛰抱紧了狐狸。 “这样一个人,却突然死在了街边。据闻附近有打斗的痕迹,熊姥姥是被剑所杀。她的毒栗子只剩了一颗,就在脚边,其余全部不见踪影。” 陆小凤叹了口气。 不见的栗子肯定是卖出去了,其他人未必有沈孤雁这样的好运气,恐怕很难活下来。 徐蛰摸着肉球的手顿了一下,回味熊姥姥炒的栗子,味道确实很棒。 陆小凤继续说:“她应该是夜里死的,就在卖给你栗子之后。尸体在街上没人管,打更的更夫路过,被吓了一大跳,天一亮就报了官。仵作来验尸,你们猜怎么着?她根本不是个老婆婆,脸上的易容摘下,原来是个美艳至极的妇人  5 。” 陆小凤看了看两个听众,西门吹雪不为所动,沈公子抱着狐狸,无措又茫然。 好吧,他们对美色不感兴趣。 徐蛰很给面子地回应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就有人查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原来她不止是熊姥姥,还是‘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每一个身份手上都沾染了无数人命。而她的真实身份,是有‘公孙大娘’之称的公孙兰,剑术高绝,可与唐朝公孙大娘一比,故而有此称号。” 西门吹雪淡淡道:“即便是公孙大娘,也不过是剑舞,而非剑术。”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讪笑,“就是这么一说,再说,当世者无人见过唐朝之人,只是借了他人名声,好叫的响亮而已。” “的确如此。”西门吹雪问:“凶手是谁?” 一个女子能以剑混出名号,说明她的剑术不会太差。凶手同样用剑,而且比公孙兰技高一筹,应该可以一战。 陆小凤哪能不知道西门吹雪的意思,他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可惜留下的线索太少,而且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更让人捉摸不透。 “无法判断凶手的身份,而且……没多久公孙兰的尸身就被人偷走了。” 这个徐蛰倒是不清楚。 他问:“是谁偷走了?” “或许是她的朋友,又或许是她的仇家。”陆小凤也很无语,“官府什么都没有看到,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清楚,看来只能靠侠士们自己解决了。” 徐蛰回忆了一下印象中的剧情,倒是有了些猜测。 公孙兰脚上有一双大红色的鞋子。 她装扮的熊姥姥,是孤苦贫困的老妇人,无论是手上的皮肤,还是弓起的腰背都没有破绽,可是偏偏这时她还穿着违和感强烈的红鞋子。 徐蛰记起了那个名叫“红鞋子”的组织,尸体很大可能性是被组织里的人偷走的。 说完公孙兰,陆小凤接着讲,“还有一件事情。” 西门吹雪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小凤却是看向徐蛰:“来时我遇到一个叫公子羽的人,他行事潇洒不羁,为人爽快,武功也不错。只是他脸上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那块青铜面具,我似乎在你这里看到过。” 徐蛰点头:“我确实有青铜面具,只是很少佩戴。它对我有不同的意义。” 陆小凤好奇:“是亲近的人送给你的吗?” 徐蛰微笑:“是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 陆小凤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子?” 徐蛰点了点头。 如果徐蛰没有使用这具身体,公子羽应该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被称为“卓夫人”,还有一个身份,名叫明月心,居住在明月楼,是个很有名的妓.女。 原主真的很变态,他会选择“天下第一人”做他的替身,连老婆都替的那种。 谁是“公子羽”,卓夫人就是谁的。 天下第一人每过几年都会变,燕南飞打败了上一任“公子羽”,自己成了公子羽。后来他在凤凰集被傅红雪打败,原主便想让傅红雪来做替身。 卓夫人还挺期待傅红雪胜利的,但是她这个人也很矛盾,明明和那么多年轻英俊的“公子羽”睡过,最后钟情的还是老迈沧桑的原主本人。 徐蛰自认为还没变态到这种地步,卓夫人美则美矣,实在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不敢和她有暧昧,只是上下级关系,偶尔也会拿她来做挡箭牌。 比如现在。 徐蛰低眉敛目,温和了声线,“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也很温柔体贴。” “沈公子深情,尊夫人一定很幸福。” 徐蛰:“她死了。” 陆小凤是个多情的人,最能理解他人的情绪。即便徐蛰没有多余的话,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依然能从着三个字里感受到生死相隔的哀恸。 “……抱歉,说错话了。” 徐蛰冲他笑道:“不必道歉,我已经接受现实了。” 陆小凤也不好再说什么。 徐蛰道:“陆公子见到过萧剑吗?今日一整天都不曾见到过他,我实在不知他去了哪里。” “萧剑不见了?”陆小凤还以为萧剑在忙别的事情,一直没有问。“昨天我和管家一起离开沈公子房间,就去前面找西门了。我走的时候,萧剑在沈公子房里没有出来。” 徐蛰轻声呢喃:“他到底去了哪里?” 陆小凤问:“西门也没有见到吗?” 西门吹雪说:“没有。” 陆小凤:“那就奇怪了。”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徐蛰打了个哈欠,故作困倦,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房间里小睡片刻后,才坐到桌子上,拿开最顶层的书本,将名单略作修改,添上了公孙兰的名字。 入夜后,萧剑翻墙过来,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向他跪地行礼:“公子所说之事,属下已经做完。” “很好。”徐蛰将信封递到他面前,“依照上面写的,继续下一步行动。” 萧剑:“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迫害的是明x心,明x心社会性死亡。 萧x:我,连夜,站票。 说起来,钟汉良那个电视剧天涯红叶基,改的真多啊。感谢在20200622 21:31:00~20200624 00:2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离别←_←的清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心在天涯(4) ============================== 西门吹雪练剑的后山种满了白梅,只是气候温暖,梅花尚未盛开。 徐蛰走在林间的石子路上,身后远远地跟着一只火红的胖狐狸,天上鸟雀也欢快歌鸣。 肉球的领地意识很强,仰头嗷嗷狂叫,想把围绕在徐蛰身边的其他动物赶走。可惜它不会飞,连根鸟毛都碰不到,反而被啄了几下脑袋,委屈得不行。 徐蛰没理身后的鸡飞狗跳,找了个不错的位置躺下来晒太阳。 所有阴谋算计都抛到脑后,慵闲懒散享受午后时光,不知不觉就睡了一觉。 他已经在万梅山庄住了小半个月,每天除了吃饭,基本上不会和西门吹雪见面。徐蛰很珍惜上班前的悠闲时间,后面连早饭也不出现了,每天赖床到巳时,理由都是现成的:中毒、体弱。 春风微凉,阳光正好。 徐蛰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意。 略微偏头,一片小小的树叶如刀剑般急速飞来,穿透后面的石头,树叶和 6 石头都变成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徐蛰睁开眼睛,用手挡了挡阳光,只见西门吹雪的父亲玉老爷子全身笼罩在灰扑扑的浓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冷的睥睨他。 徐蛰也冷了脸。 慢吞吞站起来,拍打一下锦衣上的灰尘,徐蛰从头到尾表现的都像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一见面就扰人清梦,不愧是玉兄。” 玉罗刹却不敢轻视他。 他和徐蛰初次见面是在沙漠中,主仆二人进入罗刹教地盘,被当做中原其他势力派来的奸细。起初是寻常小喽啰过去拿人,没想到一个都没能回来。 接着惊动了护法“岁寒三友”,孤松长老亲自去抓捕,同样死在了大漠之中。这么一来,枯竹和寒梅也坐不住了,愤愤不平前去给兄弟报仇,顺便探探路子,没想到来者毫不留情,一点说和的余地都没有,两个护法也送菜似的死掉了。 三个护法全部死亡,纵然玉罗刹早就想铲除他们,也不得不重视起大漠中新出现的对手。 他亲自过去一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被风沙磨砺、衣衫褴褛的苦行者,没想到是两个穿着精致的富家公子。 二人皆身着黑衣,其中一个手中持剑,神情冷漠气势不凡,另一个满头华发,狰狞的青铜面具遮挡住他的容貌,看起来像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玉罗刹知道,如果是普通人,绝不可能在炎炎沙漠中保持风度。 持剑者正要上前迎战,被面具男按住肩膀,“你不是他的对手。” 剑客恭顺后退半步:“请公子吩咐。” “我亲自迎战。” 平生恰逢对手,正是畅快淋漓,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握手言和。才有了万梅山庄之行。 只是另一个当事者似乎并不知晓。 玉罗刹看着眼前的青年,咬牙切齿:“你为何会在这里?” 徐蛰慵懒地舒展身体,小小打了个哈欠,“我在睡觉。” 玉罗刹道:“本座问你为何会在万梅山庄。” 徐蛰坐到路边的石凳子上,懒散道:“我帮你做事,收取些报酬又何妨?玉教主不会吝啬至此吧?” 看到他这模样,玉罗刹就气不打一处来。 武功有成之后,他就很少真正动怒了。因为世界上值得他动怒的人越来越少,还活在世上的,一个是西门吹雪,另一个就是徐蛰。 “帮我做事?”玉罗刹冷哼一声,“你偷盗我罗刹牌不说,还把它交给了西门吹雪,这也在计划之内?” 罗刹牌是块千年古玉,价值堪比和氏璧。小小的一块玉牌,正面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是一千多字的梵经,制作之精巧堪比在桃核上刻苏东坡和黄鲁直。 这只是罗刹牌的艺术价值,江湖中人审美水平能跟上的不多,单论它的精美,不足以令人向往,真正引发血雨腥风的,是它代表的含义。 玉罗刹亲自定下天魔玉律——待他死后,谁手中持有罗刹牌,谁就是罗刹教的教主。 按照他和徐蛰约定的计划,该是拿出假的罗刹牌混淆视线,不成想他竟然把真的拿走了,还如此轻易地放到了西门吹雪手中。 入住当日,萧剑拿出的“信物”,就是罗刹牌! 徐蛰撑着下巴,无辜地眨眨眼睛:“既然天宝是你的儿子,把罗刹牌交给他,又有什么不对?况且以这孩子的性格,就算你主动给他,他都不一定会要,我这是在帮你啊,玉兄。” 乍一想之下竟然很有道理…… 到底是老江湖了,玉罗刹不会轻易被人蛊惑,“他既然是我的儿子,便该随心所欲,若是他不想要,毁了便是,不必将金钱利欲强加于身。本座所为,仅仅是为了自己,与他何干?” “既然你有章法,那我就不再多言。”徐蛰看了看天色,“离晚饭还有段时间,我便先回房了,恕不奉陪。” 玉罗刹:“……” 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搞事情,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把武功练到现在这种境地的? 目送徐蛰离去,玉罗刹坐到他方才坐的石凳上沉思。 他确实想过清理罗刹教内部存有二心之人,计划还没有完善,如果不是遇到徐蛰,估计要等几年后才会开始。 可惜他偏又遇到了徐蛰。 徐蛰不仅武功高强,心思也很缜密,表面看上去温和懒散,实际上敏锐地很。玉罗刹才和他打了几天交道,就被他套出诸多消息,还拿走了罗刹牌。 他倒不是在意罗刹牌……毕竟所有的罗刹牌都是找妙手老板朱停批量定做的。 玉罗刹在乎的,是徐蛰发展壮大之后啊。 日渐西沉,只留橙色霞光如潮水般漫延笼罩人间。 管家远远地看到了石凳上的人影,向这边走来,“属下参见教主。” 玉罗刹摆摆手,“不必多礼。” 管家便真的放松下来,笑着说道:“本以为是沈公子在这边,没想到竟是您亲自过来了。” 徐蛰穿了一身黑衣,玉罗刹远远望去,整个人都笼罩在黑雾里,乍一看有些相像的地方。 玉罗刹挑眉:“沈公子?” 连萧剑都是来到万梅山庄之后才知道自家公子的大名,玉罗刹更不可能知晓。 “他说他叫什么?” 管家:“沈孤雁沈公子。” “是么。”玉罗刹淡淡道,“此人深不可测,你多多留心,吹雪性情纯质,不是他的对手。” “属下明白了。”管家道:“教主可要与庄主相见?” 先前玉罗刹一直呆在西域,不常回来,和西门吹雪都是写信交流。西门吹雪知道罗刹教的一些事情,也知道玉天宝的存在,只是不愿分心把精力放在杂事上,倒显得父子关系格外淡薄。 玉罗刹有心弥补,但不是现在。 “再等等。暂且不要将沈孤雁之事告诉吹雪。”他有预感,沈孤雁真正的目标是他,而不是西门吹雪。何必让孩子卷入这场风波? …… 徐蛰睡了一觉,到饭点才起来。 他的门外吵吵闹闹,声音颇杂。徐蛰呆坐了一会儿,就见屋门敲响,熟悉的男声问:“沈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陆小凤顿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他觉得沈公子刚才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 进去之后向左一拐,穿过一面屏风才是卧床。 只见褪下深色外袍的白发公子,只着素色里衣坐在床头,腿上盖着被子一角。他眼神迷蒙,没有焦距,除了声音过分冷淡,倒是与虽眼盲却温润如玉的花满楼更像了。 陆小凤与花满楼幼年相识,至今已有十余载,是生死之交,是知己,也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因此见到与花满楼气质相似的徐蛰,心就首先软了。 徐蛰转脸看向他 7 ,眨了眨眼睛,恢复清明,“陆小凤?” “是我。”陆小凤倒是挺习惯被人直接喊名字,无形之中亲近了不少,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我有事要对你说,现在方便吗?” 徐蛰拿过床尾的外袍穿好,将身前的头发用发带束到脑后,“请讲。” 陆小凤组织了一下语言:“几日前,江湖中流传出了一份‘江湖名人榜’,是大智大通亲口认定的。” 大智大通的角色定位就像是公子羽那边的“江湖百晓生”,不过比百晓生怂多了,通常是拿钱办事,没有出格的行为。他提供的消息很准确,号称无所不知,在江湖上具有一定的声望。 可是现在大智大通却突然透露出了江湖名人榜。 这天下,又要起波澜了。 徐蛰点了点头,“名人榜排序不公平?” “这倒不是。”陆小凤说,“大智大通说过,名人榜在榜之人,排名不分先后,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顶尖者被选拔.出来,想成名的人,自然会过去切磋。” 胜了就能上榜,这是条出名的捷径。 徐蛰问:“我上榜了?” 陆小凤摇头,“我上榜了。” 徐蛰问:“所以你来找我……” 陆小凤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在榜者总共十三人,分别是陆小凤、独孤一鹤、木道人、西门吹雪、叶孤城、吴明、宫九、花满楼、方玉飞、玉罗刹、金九龄、魏子云、公孙兰。” 徐蛰眉头一动,“公孙兰不是死了吗?” 陆小凤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表情,确定实在看不出什么,猜想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公孙大娘已死。”他深深叹了口气,“所以她的名字已经被杀死他的人代替。” 凶手竟然主动承认了? 这确实是个扬名的好机会,并不值得奇怪。 徐蛰问:“是谁?” 陆小凤:“萧剑。” 徐蛰闻言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小凤:“这话可不能乱说。” 陆小凤苦笑,“确实是他。” 公孙兰前脚刚把毒栗子卖给沈孤雁,后脚就被人用利剑取了性命。 遇到萧剑时,他并不知晓公孙兰已死,也没有猜想过,会是那个用剑的少年杀死了公孙大娘,才让萧剑躲了过去。 公孙大娘死时,沈孤雁已经身中剧毒,又在马车里面,他一个普通人,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也是应该的。 陆小凤看向徐蛰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怜悯。 因为他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 公x羽这个名字不是古龙原创的,而是当时一个作者的笔名,估计私下有些交情吧。 咸鱼了两天没码字,存稿都要没了_(:з”∠)_ 感谢在20200624 00:28:02~20200625 00:1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瓜灯、玉三郎、无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大一只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心在天涯(5) ==============================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是朋友,实际上两个人见面的频率少的可怜。 西门吹雪性子沉冷,偶尔需要陆小凤的活泼来互补一下,大多数时候,他是厌恶这种喧闹的。 寂寞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只要身边有剑,一切足矣。 陆小凤当然也知道,一个月之内在万梅山庄出现三次,绝对会被西门吹雪嫌弃,所以将名人榜的内容告知万梅山庄二位就准备溜之大吉。 刚要翻墙离开,就见那弱不胜衣的白发公子施施然走出房门。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只是嘴角的弧度没有往日柔和,一层看不到的忧愁笼罩在他身上,叫人忍不住想去安抚。 陆小凤忽然有点好奇,接下来沈孤雁会怎么做。 于是他踩着院墙慢慢跟上。 一路走来陆小凤才发现,沈孤雁的人缘并不比他差,甚至在万梅山庄里比他还要受欢迎。 不论是负责打扫庭院的侍婢,还是修剪草木的仆从,都对他很热情很亲切。 被管家指派过来照料沈孤雁的婢女,更是爱屋及乌,连他养的狐狸都包揽了。 陆小凤不自觉又带入了一下花满楼,觉得沈孤雁能与周围人交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沈孤雁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管家,同他打了声招呼:“请问天宝在哪里?” 陆小凤就佩服他这一点。 送沈孤雁来万梅山庄那天,听到“西门天宝”这个名字之后,陆小凤就忍不住去问西门吹雪,结果差点被一剑戳穿。 西门吹雪不说,陆小凤只好自己猜测。想来这个名字便是尚且年幼时西门吹雪的乳名,堪称黑历史的存在。 听说沈孤雁在万梅山庄住了这半月,一直都是这么喊西门吹雪的。 世间唯此一人矣! 管家:“……庄主正在静室闭关。” 沈孤雁垂眸,“那我便不打扰了,劳烦帮忙转告他,在万梅山庄叨扰已久,如今我体内余毒已清,是时候该离开。” 管家惊讶:“您要走?” 沈孤雁道:“是。” 听到沈孤雁的话后,陆小凤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要去找萧剑! 陆小凤抓抓脸,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他的名字就在榜上,最近老有人想找他切磋,已经是麻烦不断。 可是…… 陆小凤一翻身,跳下院墙不见了。 徐蛰动作自然地往他刚才呆的地方看了一眼,对管家道:“也请你转告玉兄,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管家道:“既然公子提起,那老夫便也替教主问上一句,您前来万梅山庄,究竟所为何事?” 徐蛰神情语气皆是散漫,管家却从中看出了几分讥诮。 “罗刹教辱我在先,岂能不报?” 管家不知道他和罗刹教有什么矛盾,只是见惯了徐蛰的温和平静,突然露出这样明显的负面情绪,心中还是惊了一下。 教主所言不假,此人心思果然深沉,而且睚眦必报,绝对不是好相处的。 管家定了定神:“公子今日已决定离开。” 徐蛰叹气,做悲天悯人之相:“岁寒三友已死,我又何苦揪着不放?此仇已报,自然该走了。” 说完徐蛰便不再理他,像平时散步似的离开了。 管家思考很久,实在想不通他话里的意思,便原原本本地转告给玉罗刹。 玉罗刹听完,沉默  8 良久,最后闷笑一声,语气凉薄:“他这是在拿我撒气呢,倒不是毫无底线之人,可堪与谋。” 出了万梅山庄后,徐蛰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也就比在沙漠中那几天好一些。 狐狸崽子被他丢在了万梅山庄,银票就在袖中,之前画的人物关系图,也全部沾了水,被墨洇成一团黑污,当做垃圾扔掉了。 徐蛰走在山野的小路上,抬头望天,天上太阳正好,白云悠闲,风也温柔,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可惜现在不是停下休息的时候。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徐蛰终于看到了一辆马车。 赶车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壮汉,见到徐蛰之后,他拍拍身上的土,走上前来:“请问您可是姓沈?” 徐蛰点头:“我是姓沈。” 那汉子说:“有个公子让小的在这里等您,他自称是您的朋友,还留下了这个。” 他从车厢里拿出一件红披风。 徐蛰什么也没问,坐上了他的车。 刚做反派那会儿,他就研究过江湖中人的尔虞我诈,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件套路。 比如不久前遇到的公孙兰,借着穷苦老迈的外表骗取别人的同情心。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徐蛰手下正巧有个叫鬼外婆的,平常就是带着一对孩子在路边乞讨卖惨,趁人不备取人性命。 还有在目标人物需要奔走时,假装家中有急事,贱卖马匹,好叫人买下,实际上马鞍里藏好了毒,只要目标上马,便立刻中毒身亡。 说白了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蛰坦然坐在车厢里,红披风被他垫在下面减震,过了一会儿便感到无聊,调整姿势小憩起来。 之所以这么轻松,不仅仅是因为徐蛰认出身下垫的就是陆小凤的披风,还有他对自身武功的自信。 公子羽的武功已经修炼至臻境,除了孔雀翎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杀死他。而这两样,已经在徐蛰成为公子羽之后收入囊中。 况且这边并非原来的江湖,他已经探查过,不可能有人能拿得出来。这个世界的顶尖武者,玉罗刹称得上其中之一,双方也已经交过手,最终结果是不相伯仲,平分秋色。 徐蛰很有自信,这个世界没人能杀得了他。 除了他自己。 一路上走走停停,赶车的汉子总揽一切杂事,徐蛰再也不用为吃饭和住宿发愁。 马车停在郊外,那汉子烤了条鱼吃,摸上盐巴和辣椒,别有一番风味。 一边吃鱼肉,一边和徐蛰聊天:“您说这奇不奇怪?小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只听说过‘守株待兔’,却从来没有真的见过。这几天可真绝了,总是有兔子自己撞上来。” 徐蛰喝了口馕里的水,继续吃鱼:“是很奇怪。” “这都第几只了?这些兔子怕不是得了疯病?”汉子舔了舔嘴,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太过诡异,他们现在烤的该是兔子,而不是鱼。 徐蛰道:“我也不知晓。” 说完,草丛里又蹦跶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团子,跳到徐蛰旁边。这回车夫看清楚了,原来不是兔子找死,而是冲着徐蛰来的! 白发青年摸了摸兔子的黑耳朵,它竟然也不动,任由青年动作。 万物有灵。 这位公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吃完鱼继续上路,车夫不停地回头去看,“公子,那几只兔子还跟着呢。” 徐蛰催促:“那便快些。我养不了它们,跟得太久,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车夫道:“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两天的一键感谢霸王票和营养液都有点奇怪……时间好乱啊_(:з”∠)_ 感谢在20200625 00:13:13~2020062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诹少家的小娇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四、子墨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华田园猫 2瓶;东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心在天涯(6) ============================== “沈公子,前面就是了。车钱那位公子已经结过,需要小的送您过去吗?” 见识过徐蛰对小动物的吸引力后,车夫一路上非常恭敬,分别时还有几分不舍。徐蛰拒绝了他,打算自己过去,临走前车夫还朝他拜了拜,表情十分虔诚,搞得徐蛰莫名其妙的。 车夫离开后,徐蛰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陆小凤的红披风,里面是只巴掌大的小白猫。 这是中途在路上被车夫捡到的,看起来还没满月。本来他们以为救不活了,没想到小东西趴在徐蛰身边,竟然渐渐有了生气,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徐蛰想着,养猫总比养兔子强,最起码它不会在三四个月之后就具有繁殖能力。 鼓足勇气的兔子们没能把握住机会,倒是被毫无生存能力的孱弱小猫截了胡。 小猫吸着徐蛰的食指,软软的牙床上冒出了米粒大小的乳牙。它毛发稀疏却柔软,闭着眼睛,四只短短的爪爪偶尔舒展,力道小得可怜。 徐蛰面前是一座种满了鲜花的小楼。 春日的花开的热烈,争相展示自己的美丽。阳光正好,小楼本该一片宁静,里面却隐隐传出打斗的声音。 徐蛰走进小楼,“有人吗?” 不一会儿,打斗声停了下来。 低沉阴鸷的声音传出:“是我输了。” 另外一个声音温和清润,带着安慰:“只是切磋而已,公子无需在意。” “输了就是输了。” 刀剑入鞘,接着是脚步声。 身穿破旧黑衣的中年男人从小楼里走出来,他头发有点脏,鞋子被磨得开了线,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拿着手里的刀,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徐蛰,目不斜视地离去了。 徐蛰从这人身上窥得几分熟悉。 这个人和傅红雪有几分像。 如果没有那场地震,再过一年,就可以围观傅红雪和燕南飞的大战,然后收拾东西退场隐居,那边就可以稳定获得能量了。 也幸好前期布局已经做好,萧剑的戏份也很少,不会影响最终结果,这一年就当加班好了。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小楼里的另一个人也走出来,是个身穿锦袍气质温润的青年。 他嘴角带着笑,神情平和,一点都不像是与人打斗过的样子,与这满楼鲜花格外相称。 徐蛰也注意到,即使刚才青年与那黑衣人切磋,也没有在院子里留 9 下痕迹。他的武功很高,比刚才离去的黑衣人高出一大截。 徐蛰还未开口,他怀里的猫动了动耳朵,小小的叫了一声:“咪~” 青年的表情愈发柔和。 徐蛰道:“你认得我?是陆小凤告诉你的。” “不错。”青年嘴角带着微笑朝他走过来,“我叫花满楼,是陆小凤的朋友。你若是信得过我,也可以把我当做朋友。” “我初来乍到,没有几个朋友,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真是再好不过。” 花满楼邀请徐蛰进了小楼里,“陆小凤现在麻烦缠身,恐怕要过几日才能来。你暂且等待一下,等他的事情解决,我们可以一起去探查这件事情。” 徐蛰怀里的小猫“咪”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花满楼的话。 “陆小凤怎么了?”徐蛰问。 花满楼叹息,“如你今日所见,所有人都在盯着江湖名人榜。虽说上面的排名不分先后,陆小凤作为榜首,自然有不少人去找他。” 就像刚才离开的那个人一样。 “切磋”还是比较温和的办法,更有人想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单打独斗不行就搞阴谋诡计,除了常见的下毒、机关、暗器之外,还有不少杀手。陆小凤外貌特征太明显了,认识他的人又多,很容易被纠缠上。 徐蛰点了点头,“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花满楼笑道:“他的运气一向很好。” 因为徐蛰不懂武功,最近又不太平,花满楼怕他夜里出事,便把人安排在了隔壁房间。 他眼睛看不到,听力比常人好些,有什么动静都能及时发现。 不只是徐蛰,花满楼还给他带来的小猫用旧衣服做了个窝,又拿来两只精致的小碗,分别添了点肉蓉和清水。 小猫已经在徐蛰怀里睡着了,他把陆小凤的披风连同猫咪一起放到床头的猫窝里,对花满楼道,“这只猫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本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竟然挺了过来。” 太过孱弱的小猫会被大猫丢掉,它年纪太小,连牙都没长齐,换做别人救下,肯定活不了几日。 花满楼道:“它的运气好,遇到了沈公子。” 徐蛰问:“你想不想养?” 花满楼有些惊讶:“沈公子动作小心谨慎,想来十分喜爱它,又何出此言?” “我有点担心它受不住四处奔走。”徐蛰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白猫,“如果能给它找一个安稳的住处再好不过。” “沈公子忘了,我也在名人榜上,恐怕暂时无法安稳。”花满楼苦笑,“如果沈公子想把猫送走,明日可以去问问邻居们。” 徐蛰嘴角勾起,“好。” 两个人打算的很好,可惜中途还是出了岔子,没能把小猫送走。 夜深人静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花满楼本就睡的不实,立刻惊醒,凭借听力和直觉躲开了一击。 刀剑落在床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隔壁屋里的小白猫感知到危险,发出“嘶嘶”恐吓声,倒是徐蛰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依然沉睡着。 花满楼只希望徐蛰不要被吵醒,特意过来查看,陷入危险之中。 徐蛰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轻巧地起身,摸了摸床头的猫,然后走了两步,拿起地上的信。 这是杀手过来时,趁乱丢到地上的信。 信上没有署名,内容也只是几个势力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首领。 徐蛰看完后,把信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上,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 花满楼的流云飞袖如同他的人一样,沉稳有力,不惧锋芒,对上几个杀手不在话下,只是闹出的动静比白天的打斗更大一些,徐蛰躺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在爬起来演戏和继续睡觉中选择了前者。 他放松下来,转换呼吸的频率,做出刚睡醒的样子,像是才意识到气氛非同寻常,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放轻脚步走出房门,正对上庭院中带着恶鬼面具的青年人。 萧剑见到徐蛰也怔了一下,随后弯腰行了一礼。 徐蛰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萧剑毫不犹豫飞身离去。 白发公子慢慢上前,手掌将要碰到屋门,忽然传出声音:“谁让你们来的!” 花满楼在提醒他,里面很危险。 可惜徐蛰善良又温柔,怎么可能让花满楼一个人面对危险? 他推门进去,屋里四个黑衣蒙面的杀手,其中两人已经被流云飞袖卷走了武器。 注意到有人过来,最靠近门的黑衣人微微一动,却还是抵不上花满楼的反应快,徐蛰只觉得眼前一晃,花满楼便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了他的面前,没让徐蛰落在黑衣人手中。 “花公子……” 花满楼苦笑,“沈公子,如你所见,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 徐蛰抱歉道:“是我鲁莽了。” “沈公子不必自责,这样也好,我会护沈公子周全。” 杀手们可不爱听他们闲聊,无情上前就要取二人性命。 多了徐蛰拖累,花满楼行动愈加放不开,他必须挡在徐蛰身前,避免他被杀手组织的人抓住,还要同时抵抗四个人。 花满楼的武功称得上柔和,招招留有余地,战斗磨得时间有些长。 徐蛰假装成菜鸡跟着花满楼躲了一会儿,就在他快要不耐烦时,帮手终于到了。 来人身穿深色长袍,动作迅速,手中没有武器,却以两根手指牢牢束缚住了泛着寒光的刀剑,他神情肃然,略微用力,刀便碎成了几瓣。 杀手们对视一眼,冲破屋顶,在月光中仓惶离去。 徐蛰像是第一次认识陆小凤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解决完对手,陆小凤重新展露出懒散活泼的表情,“看来我来的正好。” 花满楼道:“很及时。” 陆小凤:“沈公子没受伤吧?” 徐蛰沉默地摇了摇头。 花满楼察觉到徐蛰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沈公子?” “我没事。”徐蛰说,“陆小凤刚才那一招看起来很厉害。” 花满楼微笑:“是陆小凤的成名绝技。” 徐蛰想了想:“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陆小凤:“……不,是灵犀一指。” 徐蛰:“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竟然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失望。空手接白刃什么的……还是他的灵犀一指好听,陆小凤不打算迁就徐蛰把技能的名字改掉。 而且现在也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我已经查清楚了,先前追杀我的,其中一批是青衣楼的杀手,另一批都是女人,来自一个叫做红鞋子的组织。”陆小凤说,“花满楼这里也不安全了,不如现在启程离开。” 徐蛰问:“你们也要找萧剑?” “没错。”陆小凤说,“我怀疑萧剑就  10 是公子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6 00:13:20~20200630 03: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诹少家的小娇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墨君、酒酒酒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娘家的腐妹子 50瓶;飘缈 5瓶;中华田园猫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心在天涯(7) ============================== 徐蛰坐在陆小凤找来的马车里昏昏欲睡,怀里是同样没睡醒的小白猫,一人一猫此刻的表情完全同步,可惜花满楼看不到,陆小凤又在外面赶车,没人知道这和谐的一幕。 在沿途城镇中补充了食物和水便再没有停下,一路行至山西,去了提前联系好的朋友那里。 花满楼从车上下来,里面仍是两道均匀的呼吸声。陆小凤有点惊讶,也有点担心,“他还在睡?” “中途醒来吃了点东西,现在依然睡着。” 陆小凤挠头,“莫非是身体还没调理好?不然你劝一劝他,让他在霍休这里住上几日,等找到萧剑后再说。” 花满楼问:“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劝?” 陆小凤道:“老实说,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人很相似,最是心软。如果由你来说的话,沈孤雁一定不会拒绝。” “若他当真与我相似,你更该知道,我一旦做出决定,绝对不会轻易更改。” “到了吗?”徐蛰被他们讲话的声音吵醒,撩开车帘,抱着猫下来。 一人一猫眼中的困顿如出一辙,白色的发丝与小猫柔软的毛发相得益彰,陆小凤觉得,如果徐蛰是只猫,估计就是怀里小白猫的模样。 “到了到了。”陆小凤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他一下,见徐蛰虽然没什么精神,站的还算稳就没上去搀扶,而是直接引路,“我这个朋友名叫霍休。若说天下地产最多的,当属江南花家,珠宝最多的,该是关中阎家。可是论起财富,没人能比得上霍休富有。” 花满楼:“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陆小凤道:“因为他是个很孤僻的人,纵然坐拥天下财富,也不愿奢靡享乐。” 花满楼道:“原来如此。” 徐蛰与他们并肩沉默地行走,在心里回忆昨晚萧剑的信。 信上第一个就是青衣楼,总瓢把子就是霍休。青衣楼是个杀手组织,总共有一百零八楼,每一楼都在不同的地方,如同霍休居住之处一样难找。 萧剑既然把青衣楼写在了上面,说明他已经按照计划制服了霍休。 陆小凤交友不慎啊……不久之前他还被青衣楼的人追杀。 霍休的小楼在一座偏僻小山中,确实不太好找。他们沿着后山转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低调隐秘的房屋,一点都不像天下第一富豪该住的地方。 陆小凤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年纪有些大的枯瘦老人出来了。 他穿着最朴素的灰色衣服,头发花白,站姿不像寻常老人一样腰背弯曲,反而身姿挺拔,眼神和蔼中带着锐意。 “你来了。” “我来了。” 霍休同徐蛰、花满楼打过招呼,侧身让出路来,“请进。” 徐蛰和花满楼一起进了他的小楼。 虽说同样是小楼,霍休的屋子要比花满楼居住的地方小许多,看起来简陋又整洁,还透着几分没有人气的孤独。 陆小凤与霍休寒暄,花满楼和徐蛰就坐在一边喝茶,小白猫舒服地躺在他怀里睡觉,偶尔醒来会踩踩徐蛰的胳膊,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徐蛰问:“萧剑在这附近?” 陆小凤敏锐地转过头来,回答道:“我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路,不过青衣楼的人该是在这边。现下能做的,只有顺着线索一路找过去,总能找到萧剑所在。” 徐蛰沉默了。 陆小凤以为他是不耐烦在路上耗费这些时间,“你若是不愿意,可以留在霍休这里。” “不……”徐蛰有些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陆小凤怔住了,“你知道萧剑在哪儿?” 萧剑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们又是第一次来中原,陆小凤理所应当地以为,他们都失去了萧剑的下落。陆小凤见过带着青铜面具的萧剑,应该是萧剑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与徐蛰见面后他一直在昏睡,竟然没有交流过信息。 徐蛰看了眼霍休。 霍休正在静静聆听,对他们的对话没有特别的反应,好像并不认识“萧剑”这个人,也不认识徐蛰。 徐蛰心里有数了。 “他没有告诉过我要去哪儿,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非我莫属。” 陆小凤重新充满希望,“你认为他在哪里?” 徐蛰:“江南。” 陆小凤:“……” 花满楼:“……” 徐蛰看到他们两个的表情,奇怪地问:“怎么了?” 花满楼叹气,“我们正是从江南出行,今日才到达山西。” 霍休静静地看着他们。 陆小凤问:“为什么萧剑会在江南?” “因为有一个女孩子在江南,萧剑很喜欢她。她的名字叫做上官飞燕,是五十年前破灭的金鹏王朝的皇室后裔。”徐蛰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霍休一眼。 霍休武功很高,甚至比得过西门吹雪,自然捕捉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然而下一刻徐蛰便收敛起来,若无其事地看着陆小凤。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大为震惊。 因为霍休就是金鹏王朝的旧臣,不止如此,他还是上官飞燕的情人。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因为上官飞燕还不到二十岁,而霍休不止是个老人,他的本名叫做上官木,与上官飞燕还是同姓。 陆小凤不知道后面的弯弯绕绕,所以他没什么感觉,“所以我们应该回江南去寻找上官飞燕?” 徐蛰点头,“不错。”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你的身体是否能受得了?” 徐蛰犹豫了。 花满楼也道:“沈公子不妨留在霍前辈这里,此处隐蔽,前辈内力深厚,没有几个人能找过来。” 霍休觉得徐蛰可能知道点什么,也想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花公子说的不错。” 陆小凤道:“等找到上官飞燕之后,我会传信回来,到时候再见面也不迟。” 徐蛰苦笑,“那就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本就该跑这一趟。”陆小凤对霍休道:“那就请你多多费心了。” 因为两个  11 人都在江湖名人榜上,也有不少人针对花满楼,再加上花满楼也想帮陆小凤应付一下追杀,便没有留下来,而是和陆小凤结伴离去,霍休这里只剩下徐蛰和一只小白猫。 徐蛰不再伪装,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霍休目光锐利:“你是什么人?” 徐蛰:“陆小凤的朋友,萧剑的前主子。” 霍休:“你认识公子羽?” 他还不知道萧剑就是公子羽,徐蛰也不打算回答,只是把猫放到地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睡在哪里?困了。” 小白猫失去了温暖的怀抱,趴在地上呆了一下,踉跄走到徐蛰脚边,抱着他的鞋子撒娇似的咪咪叫。 霍休凶狠道:“陆小凤已经走了,识相的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徐蛰:“千万不要把上官飞燕的房间安排给我,太重口,我承受不住。” “你果然知道。”霍休忽然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嚯嚯嚯,哦吼吼吼 第8章 心在天涯(8) ============================== 被霍休威胁,徐蛰无奈又不解:“我从不杀人,你这样的人,本可以多活几日,何必想不开?” “死到临头还嘴硬!” 霍休看得出来,徐蛰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想来他倚仗的也不过是陆小凤而已。 他和陆小凤确实是朋友,但是在财富和道义面前,这份友情不值一提,如果他打的这副主意,可就大错特错了。 徐蛰平静地看着他。 霍休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向陆小凤交代,对徐蛰出手。 果然如同预想中一般,身体比常人虚弱的青年连躲避都不懂,轻易被他掐住了脖子。 连武功招式都不用,就算陆小凤回来见到了他的尸体,也无从判断凶手是谁。 霍休叹息,“本来你可以不死的,只可惜,你说的太多了。” 徐蛰有些呼吸困难,但是依然没有反抗,他艰难开口:“同样的话,奉还给你。” 还不等霍休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凌冽的杀意自背后传来,没有更多时间思考,霍休本能地躲避,可是手里掐着的青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无法松开手!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此人的体重也忽然变得像是有千斤重,牢牢禁锢住他,让人避无可避。 霍休身上一重,站立不稳倒了下去,疼痛迟了一步才到来,他不甘心地睁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恶鬼面具。 强大的公子羽跪在文弱的白发青年身前,做出卑微的姿态:“属下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霍休震惊地伸手指着徐蛰:“你……你……” 利剑洞穿他的胸口,囧囧鲜血不停地流出,气管也被咸腥的液体占满,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 徐蛰对萧剑的出现并不意外。 公子羽确实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他也不打算打破这个规矩。他知道萧剑在这里,所以才毫无顾忌地与霍休翻脸。 但是现在这个场景,与他预想中的也不一样。 “怎么直接把他杀了?”徐蛰摸着自己的脖子,难受地咳了一声,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润喉。 如果萧剑只是把霍休打晕,他们还能一起等到陆小凤回来,到时候徐蛰揭穿霍休的真面目,告诉陆小凤他这个朋友就是青衣楼总瓢把子,逼迫陆小凤自己动手,情况会比现在好的多。 毕竟公子羽可一直都是“德高望重”,名声好的不能再好的人,怎能亲自沾上污点? 萧剑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罢了,杀了就杀了吧。”徐蛰朝他摆摆手,“你已经掌握起几方势力,霍休死了,青衣楼便完全由你说了算。利用这个便捷多行善事,把名声打响。” 萧剑:“是。” 小猫:“咪~” 徐蛰低头看了一眼猫。 猫对人类情绪的感知最明显,霍休要杀人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小猫也没觉得害怕,倒是霍休死时把小猫吓到了。它闻到了血腥气,悄无声息缩在桌子底下,现在终于反应过来,泪眼汪汪地踩着徐蛰的靴子想爬到他的怀里。 可惜它的小爪子还没发育好。 徐蛰顺手把猫捞起来,小猫立刻把头埋到衣服底下,拱啊拱,找到了安全舒服的位置。 “让上官飞燕留下些线索,把陆小凤和独孤一鹤引到珠光宝气阁。” 萧剑:“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上官飞燕和霍休、霍天青都有勾结?” 珠光宝气阁就是,地产最多的花家、珠宝最多的阎家,财富最多的霍休中的阎家。它的主人叫做阎立本,与霍休、独孤一鹤曾经一起在金鹏王朝为官,后来王朝覆灭才隐姓埋名。霍天青是天禽门的传人,也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萧剑也是接手了好几个势力之后才隐约知道这些隐情,他不知道徐蛰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因为他是深不可测的公子羽。 萧剑道:“霍休与上官飞燕没有感情,为了钱才在一起。霍天青对上官飞燕情根深种。” 徐蛰点头:“霍天青是个不错的帮手。” 萧剑:“是。” “接下来,你……” …… 玉罗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罗刹牌流落在外的消息,倒是中原其他势力很不安稳。 他派人查了江湖名人榜还有青衣楼的行动,发现幕后都有一个人在背后操控,而且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立刻想到了徐蛰。 饶是玉罗刹也弄不明白徐蛰的目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徐蛰确实没有痛击队友的意思,对西门吹雪甚至称得上友好。 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玉罗刹心思多了些,派人打探徐蛰的下落,把他接回了万梅山庄。 徐蛰依然是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他抱着小猫,眼睛只张开一半,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睡着。 比起上次的愤怒杀意,玉罗刹很热情:“沈公子路上没有休息好?” “嗯。”徐蛰揉着额头,满脸倦容,“我觉多,时常睡不够。” 玉罗刹道:“沈公子便在万梅山庄再住几日,保证无人打扰。” 徐蛰警惕道:“你怎么忽然这么殷勤?” “自然是有事相托。”玉罗刹笑,然后吩咐下人,“叫吹雪过来。” 徐蛰想了想原本的剧情,猜测玉罗刹这是要准备假死了? 他和玉罗刹的友情很塑料,关键时候绝对靠不住。但是对西门吹雪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玉罗刹该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想在这段混乱的日子里给西门吹雪  12 多加一层保障,也算是得到一个承诺,免得日后被他算计。 趁着西门吹雪还没来,徐蛰道:“江湖名人榜已经放出,再无更改的可能。” “果然是你做的。”玉罗刹不觉得惊讶,只道:“有陆小凤在前面顶着,吹雪又不爱管闲事,名人榜的变动,影响不到他。怕只怕有人在背后挑唆,撺掇吹雪主动找人决斗……自然,我说的不是你。” 徐蛰轻笑了一声,“玉兄想要在下做什么呢?” 玉罗刹道,“你我有言在先,而且没有冲突,不妨合作到底。” “哦?” 这个时候西门吹雪进来了。 玉罗刹很开心地朝他挥手,“吹雪,快来见过你孤雁叔叔。” 西门吹雪:“……” 徐蛰明白过来,对着西门吹雪露出长辈般慈祥和蔼的微笑,“好久不见,天宝。”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迫害剑神(2/1),超额完成! 第9章 心在天涯(9) ==============================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辞辛苦地回到江南,费了些功夫找到上官飞燕。 在见上官飞燕之前,陆小凤一直很好奇,萧剑看起来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模样,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能博得他的好感? 现在他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上官飞燕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她不是顶尖的大美人,但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她的声音,甜美可人,还有少女的娇俏。她又是成熟的,举手同足间透露出女性的妩媚诱人,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你就是上官飞燕?”陆小凤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 上官飞燕穿了一身青色的纱裙,蓬松又轻盈,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还能闻到好闻的花香。 他们过来的时候,上官飞燕正在同一个刀疤脸的汉子讲话,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靠近之后,两人警惕地停了下来。 上官飞燕道:“我是上官飞燕,你是谁?” “在下陆小凤,这是我的好朋友花满楼,我们来找上官姑娘,实是有事相求。” 听到他们两个的名字,上官飞燕的目光复杂极了,“你们真的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很理解她的疑惑。 江湖名人榜放出之后,他的生活就乱了套,在榜之人都低调极了,能不出头就不出头,只有陆小凤在追本溯源,想找出包藏祸心的罪魁祸首,从根源上解决麻烦。 “确实是在下。”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暗示他就是“四条眉毛”。 上官飞燕的表情更复杂了。 上官飞燕是个很有钱的女人,她既是金鹏王朝的贵族血脉,又是霍天青和霍休的情人,当然不会缺钱。 然而这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金鹏王朝奢侈无度,家底都快花光了。上官飞燕知道,还有一笔财富,在当年的背弃的三大家臣手中。 三大家臣隐姓埋名,就是现在的独孤一鹤、霍休、阎立本。 最穷的独孤一鹤都是峨眉派掌门,另外两个,一个拥有天下最多的珠宝,一个拥有天下最多的财富。 上官飞燕正是想借陆小凤的手,来得到他们的珠宝和财富。 诱惑陆小凤踏入陷阱的办法,则是拿捏住花满楼。 现在她正与崔一洞商量,应当在何时,以何种办法出现在花满楼面前……没想到刚商议出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花满楼和陆小凤就亲自过来了…… 她轻声对崔一洞说:“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先下去吧。” 崔一洞离开后,上官飞燕问:“我人微言轻,自以为没什么本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向我求助?” 陆小凤说:“上官姑娘可知道萧剑的下落?” 上官飞燕心中一动,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什么忙?” 上官飞燕:“我相信陆小凤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愿意先带你们去找萧剑。我的事情很复杂,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总觉得她的神情和态度带着似有若无的勾引……难道是他太自恋了吗? 上官飞燕可是萧剑喜欢的人!依照萧剑的性格,总不会喜欢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到脑后,陆小凤与花满楼跟随上官飞燕一同上路,看着熟悉的景色,不由开口:“这似乎是去山西的路。” 上官飞燕看了他一眼,“没错,萧剑就在山西,他要去找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陆小凤:“……” 花满楼:“……” …… 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玉罗刹撤下笼罩在身上的黑雾,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他和西门吹雪长得一点都不像,比起西门吹雪的凌冽英俊,玉罗刹更偏向于妩媚。 徐蛰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串问号。 如果说西门吹雪长得像他母亲……玉罗刹是找了一个样貌阳刚俊朗酷似帅哥的女子吗? 他很清楚,如果现在问出这句话,友谊的小狗说死就死。徐蛰爱好和平,暂且压在心里,打算等以后混熟了再问。 西门吹雪气压很低,心中不悦非常明显,作为西门吹雪的生身父亲,玉罗刹不止没想安慰儿子,也不想纠正儿子的名字,反而唏嘘叹气: “最初我给吹雪取得名字确实是天宝,多好的名字,这孩子却死活不愿意,一定要我喊他吹雪……‘西门吹雪’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怎么比得上父亲的一片心意呢?” 徐蛰安慰他:“真是苦了你了。” 西门吹雪:“……” 有这样的爹,我更苦。 玉罗刹道:“吹雪,爹不在的日子,要和沈叔叔好好相处。你别看他跟爹一样青春永驻,他的功夫可不在我之下。” 西门吹雪讶异地看向徐蛰。 他一直以为徐蛰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作为他的主治医生,诊脉的结果已经说明一切,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徐蛰抱以温柔宽容的微笑。 “玉兄安心,我自然不会将天宝置于险地。” 玉罗刹也笑着回道:“有沈兄的承诺,本座也就放心了。” 屋里一派其乐融融,气质冰冷的西门吹雪格格不入,仿佛被长辈强行压出来相亲的悲催青年。 玉罗刹也知道儿子的性子,觉得差不多时候该解散了,便说出结束语:“现今罗刹教内动荡不安,不少下属已经有了异心,本座在时尚且能镇压,若本座百年之后,恐怕会四分五裂。纵然天宝不愿做少教主,本座也该回去一趟,铲  13 除异党。” 徐蛰温声:“玉兄保重,不必担心天宝,这里交给我便是。” 两个人默契地给西门吹雪改了名,完全不顾及本人的意愿。 玉罗刹朝徐蛰拱了拱手,看了一眼儿子,“爹爹走了。” 西门吹雪:“嗯。” 快走吧。 玉罗刹苦笑,老父亲被儿子的冷淡伤透了心,依依不舍地推门走出,下一秒消失不见了。 徐蛰感叹:“我还以为他会跳窗户。” 西门吹雪侧目,“沈公子武功高绝,还请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 ̄▽ ̄)~ 第10章 心在天涯(10) ============================== “天宝乖,我很累了。”徐蛰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 陆小凤和花满楼被哄骗得来回跑,他又何尝不是? 马车赶路本就不好受,还要提防刺客暗杀,在霍休那边又费了一番精力,被玉罗刹接回万梅山庄时,也不能不防备。 徐蛰撸了把小白猫,拎着它的后脖颈提留起来,放到了西门吹雪怀里,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要是无聊,先和它玩一会吧。” 怀里骤然多出一只软软的小东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西门吹雪满身战意都不由得一滞。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到小猫身上,正对上黑漆漆满是懵懂茫然的眸子。 小猫慢半拍反应过来,因为不适应西门吹雪的杀气,脚趾用力扣着他的胳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因为太小弓起的腰背看不出什么弧度,叫出的声音比平时粗了不少:“咪嗷~” 西门吹雪沉了脸,无情把猫丢到地上。 虽然与花满楼不太一样,西门吹雪确实尊重生命,每一个刀下亡魂都是精挑细选,斋戒沐浴三日才动手,这也是他对剑术的尊重。 之前他以为徐蛰是普通人,也没想太多,后来越想越不对。 和玉罗刹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再加上玉罗刹透露出徐蛰武功高强,西门吹雪对他的信任一降再降,自然能分辨出,徐蛰的疲惫虚弱都是借口。 既然不是普通人,那便值得正视,新仇旧恨可以一起报了。 西门吹雪慢慢抽出佩剑,看样子是要在室内直接逼迫徐蛰动手。 徐蛰眼神渐渐变了,一扫倦怠温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是西门吹雪从未见过的锋芒毕露。 他哼笑一声,轻蔑道:“就凭你?” 西门吹雪战意重新燃起,剑气萦绕,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徐蛰不屑道:“你可以杀了我,但绝不会打败我!”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西门吹雪无视他的话,剑气如虹,向着徐蛰的咽喉刺了过去。 他没有拔剑,直至要害任何一个习过武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躲闪,甚至反制住他。 他在逼徐蛰动手。 他速度并不快,在徐蛰眼中更是缓慢。 徐蛰嘴角噙着一抹笑,毫不畏惧地直视西门吹雪。 剑鞘堪堪停留在皮肤表面,短暂刺痛,血液慢了半步流出。不用看徐蛰也知道,西门吹雪掌控的很好,仅仅是皮外伤。 西门吹雪抿了抿嘴,冷气更甚:“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徐蛰一脸无畏,“死又何妨?”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会儿,不甘地收回剑,转身离去。 徐蛰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伤,随意清理了一下,止住血后就回屋睡觉了。 …… “我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万梅山庄。”为了查找线索,他和花满楼跑了很多地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他已经见过大金鹏王,终于知道了独孤一鹤等人的真实身份。 独孤一鹤号称“刀剑双杀”,他的武功与武当派的木道人、少林寺的大悲禅师不相伯仲,即便是西门吹雪,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对付他。陆小凤却不得不与他为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上独孤一鹤,只能来请西门吹雪出山。 花满楼道:“我在外面等你。” 陆小凤知道他不喜欢西门吹雪的杀气和血腥,也从来没有想过强迫自己的两个朋友也成为朋友,便一个人进去了。 来之前他特地去问了一次大智大通,怎样才能说服西门吹雪,大智大通告诉他:“尽管一试,自有贵人助你,只是想要贵人相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小凤放心很多,也很好奇贵人是谁,又该付出什么代价。 他熟练地溜进万梅山庄,找到了格外不痛快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目光如冰,见到他之后更是直接提起了剑:“久闻灵犀一指可破天下兵器,择日不如撞日,还请赐教。” 陆小凤大惊,退后了好几步:“喂喂,西门,我是来求你救命的,不是来找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一点,我买了一只猫,刚把它带回家,它就躲起来找不到了……唉,怪不得捉迷藏也叫藏猫猫,真难找。继续找猫_(:з”∠)_ 小修,改成徐执虫被剑鞘所伤。 感谢在20200703 11:18:54~20200704 12:1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冰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心在天涯(11) ============================== 胖狐狸被万梅山庄的小姐姐们照顾的很好,比起跟着徐蛰的时候体型矫健,也瘦了。 幼崽柔软的绒毛褪去,新长出来的毛颜色更加鲜亮,能看出是只狐狸了。 感知到徐蛰回来,肉球欢快地跑去寻他,嗅到其他动物的气息后,面色越来越凝重。闻着味道找到徐蛰,它警觉看向主人脚边的小猫,龇牙咧嘴发出警惕的声音。 小猫害怕极了,扒着徐蛰的衣服就要往上爬。 徐蛰不为所动,狐狸一个冲刺猛跳过去,把小猫拍下来。小白猫撒腿就往草丛里跑,胖狐狸在后面拼命地追。 徐蛰低头看了看衣服。 这布料很柔软,被猫爪子一挠直接拉了丝。 一旁婢女担忧道:“那只猫这般幼小,小狐狸下手不知轻重,会不会出事?” 徐蛰低头看着拉丝的衣服,发出轻柔的声音:“没关系,看它们关系多好,让它们去玩吧。” 婢女欲言又止。 “西门……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14 徐蛰抬头,就看到西门吹雪提着剑追赶陆小凤。 陆小凤轻功很不错,竟然没被西门吹雪戳中。 看到两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你追我赶,徐蛰深深觉得西门吹雪对他拔剑时没有躲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可没有这么多精力满园子跑。 徐蛰指着两个人,笑得眉眼弯弯,对婢女说:“你看他们,像不像刚才跑出去的小猫和狐狸?” 婢女被这形象生动的比喻逗乐了,又怕西门吹雪发现,只能低下头强忍着笑。 “沈孤雁!” 陆小凤看到徐蛰,大叫一声,朝他跑过来,惊喜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西门吹雪动作缓了下来,在见到徐蛰时,他就已经知道,今天打不起来了。 徐蛰:“是西门吹雪救了我。” 陆小凤看着他包裹着厚厚绷带的脖子,关切道:“你受伤了吗?” 西门吹雪冷冷道:“小伤。” 他很清楚自己的剑深入到什么地步,就算徐蛰不处理伤口,过上几息也能停止流血,可他偏偏把自己包裹成这个样子,这不是碰瓷吗? 陆小凤不赞同地说:“霍休武功不低,杀死霍休的人,也绝对不会差。沈孤雁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而且徐蛰脸色也不太好看,像极了失血过多的样子。 徐蛰说:“真的只是皮外伤。对了,霍休他……” 陆小凤叹气,“他死了。” 霍休是他的好朋友,他年纪比陆小凤大很多,每次与他交谈都很愉快,偶尔还能悟出一些道理。 陆小凤本以为,以霍休低调的性格,可以活很久很久,说不定比他活的还要久,没想到不久之前他们还见过面,不过几天时间,霍休就死了。而且很可能是因他而死。 “幸好你没事。” 如果沈孤雁也出事,那他可真的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自然不会有事。” 虽然不清楚当时的情景,他却能肯定,霍休的死一定与徐蛰有关,说不定就是徐蛰动的手。 陆小凤不具备读懂冰山的能力,只顺着他道:“也是,天下有几个人是西门你的对手呢?” 西门吹雪好憋气。 徐蛰继续装柔弱,咳嗽两声嗓音微哑:“陆小凤,你这次过来,是又有线索了吗?” 陆小凤想起大智大通的话,眼前一亮。 沈孤雁和西门吹雪的父亲交好,就算看起来年纪不大,西门吹雪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且还特地赶去霍休那里救他,足以说明他的特殊,可不就是贵人么? “对!我和花满楼去江南找到上官飞燕,问出萧剑在青衣楼。青衣楼实在不好找,只能先帮上官飞燕解决她的问题……”他解释了一下金鹏王朝的起因,“所以最后可能会对上独孤一鹤,能对付独孤一鹤的人不多,我只能来求助西门了。” 独孤一鹤也算是个有名望的前辈,但是当他的真实身份曝光,所有的道德光辉都会被质疑。陆小凤身为一个侦探,对每一个人都保持怀疑,现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他大胆猜测独孤一鹤就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徐蛰看向西门吹雪,欲言又止:“天宝……” 西门吹雪见识过他的真性情,完全不为所动。他的性格比较寡淡,不会分出太多心神去揣度他人,也不在意徐蛰的弯弯绕绕,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想现在大概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西门,只要你肯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西门吹雪:“此话当真?” 陆小凤:“自然当真。” 刀光乍现,两簇轻飘飘的黑毛慢悠悠落在地上。 失去了精心修剪的胡子,陆小凤就像一颗剥了壳的水煮蛋,年轻了不止十岁。 他素来以自己的胡子为傲,陆小凤的四条眉毛,就像西门吹雪的剑一样有名……四条眉毛忽然变成了两条,他呆呆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轻轻勾唇,“走吧。” 徐蛰拍拍陆小凤的肩膀,安慰道:“胡子没了还可以再长,不要太难过。” 陆小凤感动地看着徐蛰:“沈孤雁,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其他人未必像你一样善解人意。” 万一遇到熟人,一定会被笑话的,就算是花满楼,也得打趣他几句。 徐蛰意有所指:“牺牲你自己,幸福千万人,这也是你的价值所在。” 第12章 心在天涯(12) ============================== 花满楼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陆小凤出来。 和陆小凤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脚步声。一个步伐虚浮沉重,像是不通武艺的普通人,另一个轻巧到几乎无法感受,但是凌冽剑意实在浓重,无法忽视。 花满楼知道这两个人是徐蛰和西门吹雪,这是他与西门吹雪的第一次见面。 “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 “阁下真的看不见?” “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徐蛰倒是有办法可以治疗花满楼的眼睛,只是他自己的能量还不够用,实在分不出更多。 而且他和花满楼认识的时间太短,情分还没到主动帮忙的地步。 他轻声催促:“快走吧。” 西门吹雪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花满楼理解地笑了笑。 他知道徐蛰急着找萧剑,并不觉得带上他会麻烦,反而因为他和萧剑接触最多,关键时候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想来陆小凤也是这么想的。 马车渐渐行远,万梅山庄被撇在后面,山庄里的猫和狐狸也被撇下,徐蛰觉得清净极了,只是不知道这份清净能持续多久。 一路未停,躲过不少灾祸,安稳到达关中找到客栈住下。 晚饭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桌边,旁边西门吹雪守着他的白煮蛋、白面馒头和白水,他本人又穿了一尘不染的白衣,看上去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陆小凤问:“无论外出多久,你都只吃这些吗?” 西门吹雪用练剑的手剥着蛋,白皙有力的手指比蛋清还要惹眼。他淡淡道:“看心情。” 陆小凤问:“那你现在心情是好还是坏?” 西门吹雪道:“不好不坏。” 陆小凤点的菜陆续被端了上来,花满楼道:“我去喊沈公子下来。” 说完他便去了楼上厢房。 陆小凤很少和西门吹雪挨得这么近,不由好奇地观察他。 西门吹雪忽然开口:“沈孤雁绝非常人。” 陆小凤喝了口水,神色未变,“能有萧剑这样的下人,一定不是  15 普通人。” 萧剑能杀死公孙大娘,足以说明他武功不低……而且霍休死的蹊跷,陆小凤实在想不到,那位老者会有哪些仇敌,又有谁能毫不费力地杀死他。 沈孤雁是萧剑旧主,住在霍休那里,引来萧剑动手也说得过去。 西门吹雪不知道陆小凤依然满脑子都是萧剑,听到他承认沈孤雁不出普通人还有些欣慰,“不错。” 陆小凤道:“他与你父亲相识,你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他还没见过西门吹雪的父亲。他虽然好奇,也不太想过多探究西门吹雪的家世,可是要想探萧剑的底,就必须搞清楚他的经历……算了,一会儿直接问沈孤雁吧。 没一会儿,花满楼和徐蛰一起过来了。 徐蛰换了一身浅色长袍,与银发相衬,看起来苍白又脆弱。 他脖子上依然缠着白布,刚入座就直接道:“抱歉,我喉咙不太舒服。” 西门吹雪淡淡瞥了一眼陆小凤。 徐蛰觉得西门吹雪有点反常,按照以往的规律,每次他假装柔弱,西门吹雪要么无视,要么看向自己,现在却换了个人盯。 他和陆小凤聊过了,就是不知道陆小凤有没有信。 陆小凤只能先把疑惑压下去,将目光转向西门吹雪:“西门,你当真没有看到凶手?” 西门吹雪救下沉孤雁,应该与凶手正面交锋过。赶路的时候沈孤雁一直在睡觉,他只能先问西门吹雪。 当时西门吹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一眼难尽地看着陆小凤说:“不是我做的。” 陆小凤很惊讶:“不是你做的,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西门吹雪讥诮道:“凭他的本事,不是难事。” 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不屑说谎,但他偶尔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比如不久前,他就剃了自己的胡子。 陆小凤看了看昏睡的沈孤雁,很难想象他能有什么本事。 他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西门吹雪是在打击报复。 沈孤雁可是一直在喊他“天宝”,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陆小凤都心里一突,如果沈孤雁会武,肯定被西门吹雪逼着去决斗了! 庆幸沈孤雁是个柔弱的普通人。 陆小凤下意识地去看徐蛰,发现他正轻轻按着伤处,颇有些艰难地下咽,察觉到陆小凤的视线后,徐蛰与他对视,反而用沙哑的声音安抚他,“真的是小伤,可能伤口正在愈合,过几日就好了。” 西门吹雪道:“我不曾离开过万梅山庄,又如何能看到凶手?你若想问究竟是谁杀了霍休,直接询问沈孤雁不是更好?” 徐蛰柔柔地说:“天宝,你忘了你爹的嘱托吗?不要给你爹爹添麻烦。” 花满楼听着他的语气都能想象出西门吹雪的表情,不禁替西门吹雪感到无奈。 陆小凤更是无语。 沈孤雁的认知是不是出了问题?西门吹雪是二十六岁,不是六岁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鸡:沈孤雁乃真勇士也! 西门天宝:………拔剑吧! —— 我好像有了一只薛定谔的猫,肉眼不可见的超能力隐形猫。 第13章 心在天涯(13) ============================== 除了语气上的槽点,两个人的对话也是要素过多,信息量太大了。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陆小凤看了看西门吹雪,发现他也是懵逼的。 这个表情太难得了,陆小凤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被西门吹雪警告之后才开始思考。 也就是说,沈孤雁不是西门吹雪救下来的,而是他父亲,或者其他人。但是西门伯父不愿让人知道,于是做出约定,对外宣称是西门吹雪做的,但是不知为何,西门吹雪不愿意。 陆小凤:“所以……其实是西门伯父救了沈孤雁?” 徐蛰确实是被玉罗刹接到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所知不多,无法反驳。 “既然如此,我确实问错了人。”陆小凤又问:“所以沈孤雁,你有没有看到杀死霍休的凶手?” 徐蛰犹疑着点头,又摇头,刚想说话,忽然咳了起来。 “稍等。”陆小凤说完离座,没一会儿拿了纸笔过来,“你还有伤,不宜开口,还是写下来吧。” 徐蛰:“……”我谢谢你啊! 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提笔,沾了墨汁写道:看到了轮廓,没看到脸。他动作很快。 徐蛰下笔没有迟疑,动作流畅自然,看起来很舒服。都说字如其人,徐蛰的字乍一看上去略有锋芒,如同他收敛了表情时昳丽的五官,仔细看却能看出几分懒散,毫不费力、游刃有余。即便陆小凤没有在书法上下过功夫,也能看出其中的风骨。 西门吹雪亦然。 现在不是讨论书法的时候,陆小凤继续问:“是萧剑吗?” 徐蛰沉默了,眼中是化不开的哀郁。 陆小凤心中有了答案。 西门吹雪约了独孤一鹤决斗,陆小凤正要继续查案,就收到了霍天青派人送来的三张帖子,上书: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这几天青衣楼的杀手没怎么出现,红鞋子也安分了。但是他还是不敢把徐蛰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就带他一起去珠光宝气阁。 请柬是霍天青下的,他和陆小凤有几分交情,邀请他们过来的理由也只是接风洗尘。 宴会上人不多,只有关中联营镖局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和阎家西席清客苏少卿作为陪客,再就是总管霍天青,主人阎铁珊还没有过来,加起来总共七个人。 在徐蛰指导下,萧剑很快整合己方势力,这次宴席也有他从背后推波助澜。几人暂住客栈里的其中一个店小二就是萧剑的手下,已经给徐蛰传过信。 霍天青介绍了在场几人的身份,令徐蛰意外的是,看起来年轻潇洒的苏少卿竟然还是个举人。 他本名叫做苏少英,是独孤一鹤的弟子,三英四秀之一,竟然有这个闲工夫去考科举……牛批。 不过他都有时间改名换姓来珠光宝气阁做西席,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少英好奇地看着徐蛰,徐蛰脖子上的纱布已经摘了,不像之前那么惹眼:“莫非这位公子最近传闻中那位?” 徐蛰问:“什么传闻?” 苏少英笑道:“近日江湖名人榜的事情闹得很大,陆小凤身为榜首,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值得称道。公子与陆小凤在一起,自然也会受到关注。” 马行空问:“沈公子当真与西门吹雪关系不一般?” 西门吹雪独来独往惯了,有陆小凤做朋友已经十分难得,现  16 在又冒出来一个人,实在稀奇。 徐蛰道:“我与他父辈交好,和天……” 陆小凤:“咳咳。” 花满楼也莫名感到了紧张。 徐蛰顿了一下,改口道,“和西门吹雪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在万梅山庄暂住了一段时间。” 霍天青:“西门吹雪的父亲?似乎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徐蛰道:“他为人低调,不喜欢出名。西门吹雪只一心学剑,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他的父亲也很困扰。正因为如此,父子关系不算融洽,两人很少见面,也很少谈及彼此。” 众人感叹,“没想到就算是西门吹雪,也逃不过家长里短。” “可怜天下父母心。” 话题转的很快,没一会儿就聊起了别的。 阎铁珊大笑着走过来,跟几人告罪:“对不住,叫诸位久等,俺来迟了。”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偏偏带着浓重的关中腔调。他的皮肤白皙细嫩,只有一只鼻子很有男子气概。 饭菜被端了上来,酒是山西汾酒,菜是活鳝三吃。 徐蛰知道等一下会发生很多事情,听着几人闲扯,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 但他还是没能吃饱肚子。 当陆小凤问出“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时,气氛突然一变,六七个人从水阁内外冒了出来,窗外又进来五个人,苏少英和马行空也拿起武器,只有霍天青一动不动,仿佛这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陆小凤却知道,霍天青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阎铁珊再开口已经没了浓重的方音,声音又尖又细:“我本来不想杀你,是你非要不识抬举!” 苏少英反应很快,想先拿捏住看似最弱的徐蛰,被花满楼一记流云飞袖挡了回去。花满楼将徐蛰护在身后,马行空见状也加入战局。 只有陆小凤和霍天青依然在对峙。 阎铁珊:“霍总管。” 霍天青淡然:“在。” “这里就交给你了。” 阎铁珊离开了混乱的现场,陆小凤知道,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徐蛰也有些着急,他对花满楼说:“不要顾及我了,他们出手绝不留情,你被我束住手脚,接下来一个都逃不掉。” 花满楼道:“我怎能任由沈公子出事?” 徐蛰咬了咬牙,故意从花满楼身后露出半个身子,雁翎刀擦着他的身体砍过,衣袖飘落,血腥味散开。 “沈公子!”花满楼大呼,“你何必如此?” 苏少英见状又是拿剑一刺,马行空趁机制住徐蛰。 陆小凤一边防备霍天青,一边紧张地看着这一切,他以为马行空会用徐蛰做人质,却不想他毫不犹豫,直接带着徐蛰破窗而逃。 再看霍天青和苏少英,这两人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花满楼反应不慢,立刻追了过去,陆小凤跟着追上。 二人轻功都是一流,没有落入珠光宝气阁的人手中,但也没能追上马行空。 两个人回到客栈,只见西门吹雪也是心情低沉,不过西门吹雪能活着回来,就是一件幸事。 陆小凤苦笑:“沈孤雁被抓走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素来狡诈,无需担忧。” 花满楼不赞同地皱起眉。 “就算他偶尔惹你生气,也罪不至死吧?”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不是个小心眼的人,难道是因为心情不好?“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加油!! 感谢在20200706 11:44:49~20200707 12:4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喝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夜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心在天涯(14) ============================== 马行空受公子羽之命,带沈孤雁过去。 他号称“云里神龙”,轻功自然不差,只是比起陆小凤还有段距离。陆小凤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手里还带了个累赘,绝对不可能逃脱。 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马行空已经想到了今日,公子羽却说:“你尽管去做,自有人会助你。” 马行空奋力地逃,他背叛了珠光宝气阁,霍天青自然不会帮他,如果只是被陆小凤抓住倒还好,谁都知道陆小凤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是公子羽那边…… 他咬紧牙关,不敢懈怠,用尽全身的力气躲避后方追赶。 突然马行空感到身上一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否是太过疲劳产生的幻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徐蛰带着马行空甩开陆小凤,把他丢到树林里,整理好衣袍去找萧剑。 萧剑拿下青衣一百零八楼后,跑腿的人数直线上升,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事情。 原本的公子羽整合七八个江湖势力,除了七大剑派和丐帮,其余三十九个势力都和他有密切关系,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徐蛰完成了统一。 换了一个世界,换成萧剑来做,自然也不会太差。 青衣楼主楼在隐秘的山林中,它以前的主人是霍休,也像霍休一样低调神秘。 徐蛰坐在主座上,手中拿着青铜面具摩挲,温润之意全无,懒散的模样依然无害,倒是有几分少年稚气。 萧剑站在下方,不敢因为主子的变化而轻视他。 徐蛰看着萧剑手下的产业,钱对他没什么用,重要的是人才。这个世界的线有点多,除了金鹏王朝疑案、霍休的青衣楼、珠光宝气阁、红鞋子、玉罗刹的西方魔教这些已经有头绪的,还有一些势力纠纷有待解决。 而燕南飞已经在凤凰集被傅红雪打败,公子羽也对傅红雪青睐有加,燕南飞只能告诉傅红雪,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获得了一年的缓刑时间,一年后再回来受死。 也就是说,徐蛰最多鸽一年,而一年时间是完不成这边所有案子的,最好的办法是分而化之,变整为零,下次再回来做。 …… 西门吹雪冷笑,“我找到独孤一鹤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什么?!”陆小凤大惊,霍休也就罢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乃是天下绝学,就算是西门吹雪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对。 “是谁做的?” “萧剑。”西门吹雪回忆当时的场景,寒意更甚,“杀死独孤一鹤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原地等我。” 花满楼没见过萧剑,就算不知道萧剑是什么性格,也能察觉到这一举动不对劲。 陆小凤问:“ 17 他说了什么?” 西门吹雪缓慢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 陆小凤问:“你们打起来了?” 萧剑能杀死独孤一鹤,对西门吹雪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对手。而西门吹雪练得是杀人的剑,剑出手必有一死,难道他杀死了萧剑? 西门吹雪道:“他的剑法虽然高明,却不足以杀死独孤一鹤。可他也不是个纯粹的剑客,杀死独孤一鹤的并非他的剑。” 他难得露出一丝茫然,“那件暗器,是个金色的圆桶。” 独孤一鹤被暗器所杀,西门吹雪被萧剑用暗器对付,陆小凤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桶桶就是山寨孔雀翎,有图纸唐门可以做出来……我看原着时脑补的是小型火.箭.炮。 被炮轰的西门天宝:“……” 这个故事快结束了,感觉写的有点飘,下次我要整个感情浓烈的。 第15章 心在天涯(15) ============================== 西门吹雪没见识过孔雀翎的威力,猝不及防之下,用剑挡住了暗器,没想到下一个那个看起来华而不实的金色圆筒忽然爆炸,西门吹雪抬手挡住飞来的碎屑,就算他反应敏捷,轻功也不错,依然狼狈极了。 等他回神,萧剑已经不见了。 天知道西门吹雪洗了多久,才洗掉这一身土。 任谁真诚比武邀约的时候,被炸这么一下,心情都不会好。 所以当陆小凤问起“那是什么暗器”的时候,西门吹雪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小凤更好奇了:“西门?” 西门吹雪:“像火器,但不是火.枪。” 陆小凤想了想:“萧剑脸上可有面具?” 西门吹雪:“没有。” 仅仅目前的信息,不足以推导出结果。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当天晚上萧剑主动去找他们了。 他孤身一人来到陆小凤的房间,看起来有些狼狈,手上还拿着西门吹雪提到过的金色圆筒。 路上不安稳,三人睡得浅,萧剑过来时,立刻被惊醒,除了陆小凤,其余二人都没有动,保持着睡眠的样子,倾听周围响动。 陆小凤闲适坦然,不见半分紧张,就好像萧剑从来没有失踪过。他疑惑又好奇:“你怎么过来了?” 萧剑坐下来,“我来找你帮忙。” 陆小凤指了指自己,“我?” “不错,就是你。” “你说说看。” 萧剑把金色圆筒放到桌上,“此物名为孔雀翎,乃是天下第一的暗器。” 孔雀翎是孔雀山庄的镇庄之宝,孔雀山庄凭借它的威力,百年长久不衰。那枚孔雀翎也被当做传家宝,交到了后代手中。它的震慑意义比实用意义更大,只要一日不用,就会受人忌惮,就像原.子.弹,或者李寻欢的飞刀。 陆小凤:“所以?” “唯有孔雀翎能杀死公子羽。” 陆小凤倒是有些惊讶了,“你不是公子羽?” 萧剑缓缓摇头。 “你知道谁是公子羽?” “他有一张面具,与我的面具一模一样。”萧剑拿出腰上别着的面具放到桌上,“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他有所察觉,才放出江湖名人榜扰乱视线。” 陆小凤头脑灵活,很快把信息重新拼凑。 这面具对沈孤雁来说意义非凡,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人拥有第二张一模一样的面具。谁也不知道公子羽的真面目,只要带上面具就可以是公子羽,他的功与过也需要一力承担。 公子羽虽然做了一点慈善,江湖各方势力并不买账。反而他背后一定有所图谋,一旦阴谋暴露,沈孤雁必定会被牵扯其中,所以萧剑拿走了他的面具,也因为打乱了公子羽的计划,被他列在了江湖名人榜上。 陆小凤问:“霍休是你杀的吗?” 萧剑点头,“是。” “为什么?” “因为他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萧剑说,“他已经被公子羽收买,我到达那里的时候,他正要对公子不利!” 陆小凤绝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他依然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神却已经凝重:“你找到了证据,证明他就是青衣楼首领?” 萧剑道:“你大可去查,青衣楼的杀手也并非个个无畏生死。”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沈孤雁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萧剑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公子羽从一开始就在针对公子,公子失踪,极有可能是公子羽做的。公子羽武功高强,唯有孔雀翎才能杀死他,所以我来了。” “你既然有孔雀翎,为何不直接去杀他?” “因为这是假的。”萧剑叹息,“真正的孔雀翎早已失踪,假的孔雀翎虽也有威力,却不能保证一定把公子羽杀死。” 陆小凤明白了,萧剑怕救不出沈孤雁。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你所做这一切,沈孤雁知道吗?” 萧剑摇头,“公子不知道。” 陆小凤同意帮忙。 即使萧剑所说的事情有许许多多漏洞,陆小凤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知道,如果别人有心做一个完美的谎言,漏洞必然很少。假如他询问萧剑“为什么不让沈孤雁知道”,可能会被告知“与其让公子担心,不如叫他对这张面具抱有警惕”之类的话,又何须再问? 两人的气氛缓和,萧剑也要了一间房,就住在他陆小凤隔壁。 第二日一大早,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下楼,看到萧剑在这里,谁都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西门吹雪表情很不好看,他冷冷的看着萧剑:“你既然用剑,又何必再使暗器?” 萧剑苦笑:“因为我的剑不是你和独孤一鹤的对手,如果不用孔雀翎,我又如何能活下来?”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纵然身边有朋友相伴,依然萧索孤寂,如同山巅化不开的霜雪。 他已经知道,萧剑和他不是一路人,追求此道,又有几人相伴? 花满楼道:“你本可以不杀独孤一鹤。” “我低估了他的刀法,让他近了身,事态紧急,我若不杀他,死的人就是我。”萧剑说,“我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公子。事情结束后,你们若是要杀我,为死去的人报仇,我甘愿束手就擒。” 陆小凤问:“沈孤雁究竟是何人?” 上次他还想亲自问问沈孤雁的家世,没想到被西门吹雪抛出的消息转移了方向,紧接着去珠光宝气阁赴约,沈孤雁就失踪了。 当时是想从沈孤雁口中了解一  18 下萧剑,如今他是真的对沈孤雁有了兴趣。 萧剑道:“公子身份尊贵,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本可以坐拥财富与权力,平平淡淡地安稳度日,只可惜出了一些意外,我与公子不得不去西域。” 要是没有那场地震,他们还在原来的世界享福呢,哪里还用在这边重新奋斗?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动将徐蛰脑补成了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为了躲避纷争不得不远离中原,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家,又遇到了这些麻烦。 只有西门吹雪继续冷冷地看着萧剑,猜测沈孤雁去西域之前另有身份,否则不会“坐拥财富与权力”,也不会被玉罗刹刮目相看。 虽然没有亲自见识过沈孤雁的武功,能被玉罗刹承认,想来不会太差。既然如此,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突然开口:“沈孤雁剑法如何?” 萧剑瞳孔骤然收缩,只可惜除了一直观察他的西门吹雪,没有人注意到。他反应很快,“公子只懂风月,从未习过武。”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 萧剑被徐蛰提醒过,西门吹雪知道一些事情,为了保证不会提前泄露出去,他开始反击,“倒是西门庄主,玉教主为你辛苦良多,庄主不妨抽出些心神,不要再叫长辈伤心难过。” 玉教主、西域、玉天宝、西门天宝。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西门,你父亲是玉罗刹?”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拿起剑来便离开了,抗拒之意已经很明显。 萧剑道:“他和玉教主矛盾很深。我和公子受玉教主护送来到中原,也被托付去万梅山庄看一看西门庄主。可惜西门庄主不认可这个父亲,连公子也被迁怒。” 陆小凤想说,可能是你家公子叫了太多声“西门天宝”。 花满楼道:“原来如此。” 珠光宝气阁的时候,沈孤雁就提起过西门吹雪的家庭矛盾,没想到竟然这么复杂。 填饱肚子几个人动身去找公子羽,萧剑说公子羽躲得很严实,轻易不露面,他现在最有可能在青衣楼第一楼,正好萧剑知道路,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跟着萧剑去第一楼。 路上萧剑还道:“不久前和你们一起的上官飞燕,身份也不一般。” 虽然接触不多,花满楼对上官飞燕还挺有好感的,“她是金鹏王朝的王室子女。” “她还是霍休和霍天青的情人,也是红鞋子的八妹。”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惊讶极了。 萧剑不再多说,任由他们自己脑补背后的关系。 如果陆小凤相信这句话,自然能想到,霍休毫无缘由的杀意,还有霍天青邀请他们去珠光宝气阁。青衣楼和红鞋子已经可以确定被公子羽操控,徐蛰被公子羽抓走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萧剑依然不能洗脱嫌疑,除非见到真正的公子羽。 青衣楼第一楼建在山里,坚硬的山体被掏空,几根巨大的柱子支撑起来顶端防止塌陷,四面墙都是用石头做的,只留有透气的小孔,看起来坚固又牢靠。 山外面长满了树和青草,门很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都无法相信这座山里面有像宫殿一样的房屋。 里面昏暗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最上方的座椅上,看起来像是在沉睡。 “沈孤雁!”陆小凤认出了他。 萧剑缓缓走过去,轻声道:“公子,我回来了。” 空旷的内殿回声萦绕,即便放低声音,也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花满楼问:“沈孤雁受伤了?” 徐蛰睁眼,颇为困扰地揉了揉头,“没有受伤,只是没睡醒。” 他一说话,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虎啸,听力灵敏的花满楼都快被震聋了。 徐蛰也很无奈,有这个大家伙在,自己身为反派的逼格都没了。 “胖虎,不准叫了!” 角落里的老虎眼睛冒着凶狠的绿光,闻言却只是委委屈屈“嗷”了一声,绿眼睛位置下降,应该是趴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喵好黏人啊(ノ ̄▽ ̄) 感谢在20200708 12:34:56~20200709 12:1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心在天涯(16) ============================== 老虎发出的超声波能震慑其他动物,让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严重的还可能会直接让猎物内脏破裂。 密闭空间将呼啸无限放大,没有人听到徐蛰脱口而出的训斥,待回神后,他们警戒周围,防备老虎和埋伏在暗处的人。 陆小凤道:“萧剑带沈孤雁先走!” 萧剑和徐蛰都不为所动。 陆小凤感觉不太对劲。 他自然没有完全信任萧剑,只是想将计就计,看看萧剑究竟要做什么,否则一辈子都难查明真相。西门吹雪没有和他们一起来,也算是多年朋友的一份默契,如果他和花满楼没有回去,西门吹雪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们。 可是他虽不曾信任萧剑,对沈孤雁却是抱有很大的好感。 如果他没有被牵连进这样的事情中来,一定是个花满楼一般的人。 花满楼的乐观和温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这自然有他家境优渥,不为生计发愁的缘故,可是在遭逢大变双目失明,又受他牵连,见识过人性的恶,经历过生死劫难后依然能保持本心,实在难得。 陆小凤很想再交一个朋友,而不是揭开他的表面,展露里面的不堪。 就在这时,老虎所在的位置那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袍,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如果不是花满楼听到脚步声,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陆小凤甚至不一定能发现。 黑袍人慢慢向前,光线从小窗内透进来,照在他身上,陆小凤看到他脸上带者狰狞的恶鬼面具,与在萧剑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如果他能看得再仔细些,就会发现黑袍人身上的衣服,与徐蛰的衣服也有几分相似。 黑袍人沉闷的声音自面具后传出:“你总算找到了这里。” 陆小凤:“你就是公子羽?” “不错,我就是公子羽。”黑袍人道:“带上这张面具,谁都可以是公子羽,哪怕是你陆小凤,也能做公子羽。” 从始至终黑袍人身上都没有杀气,这话甚至称得上友好。 陆小凤已经明白,萧剑和黑袍人是一伙的。他看向主座上的沈孤雁,发现重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黑袍人对他做了什么,还是身体太差时常昏睡。 他松了口气  19 ,至少现在沈孤雁还是原来的沈孤雁。 徐蛰确实很困。 来到这里没多久,那只老虎就找上来了,它一点逼数都没有,整天想凑到跟前来撒娇,就算掐着嗓子想发出嗲嗲的讨好,徐蛰依然承受不住。 估计没人能承受住。 他好不容易把老虎驯服,让它趴在角落不要动,再抽空睡个觉,陆小凤就来了。 替身的台词都是他设计好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徐蛰了如指掌,比起微不足道的掌控欲,还是睡觉更加诱人,于是他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继续补觉。 替身说:“不用再看了,想带他离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花满楼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替身道:“沈孤雁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施为,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 花满楼蹙起了眉。 陆小凤好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沈孤雁,既然你已经有把握对付我们,不如先帮我解惑?” “针对沈孤雁”是萧剑给的说法,陆小凤这么问,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为了测试萧剑的话有几分真假。 “与你何干?”替身冷笑,紧接着声音变缓,“不过你若是愿意成为‘公子羽’告诉你也无妨。” 陆小凤震惊:“你要让我做‘公子羽’?” “不错。”替身道,“只要你成为公子羽,这一切都会是你的,无论是青衣楼还是红鞋子。陆小凤素来爱美人,红鞋子里不乏美女。公子羽现在虽名声不显,日后必定仁义无双,坐拥财富。只要成为公子羽,你想行善或是作恶,都任你所为。” “而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我接受了你的恩惠,自然要为你办事。你若想找其他人做公子羽,随时都可以把我换掉。” 替身喟叹:“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找别人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顿时警觉,只见黑袍人大喊:“胖虎!” 一直安静的老虎嗷嗷应和,场面颇为喜感。陆小凤和花满楼却笑不出来,因为那双绿眼睛在逐渐靠近,不止如此,萧剑也飞身去了他们身后,堵住去路。 他手中拿着一只金色的圆筒,正如西门吹雪描述的那般。 就是这圆筒杀死了独孤一鹤,令西门吹雪也束手无策。 萧剑道:“我倒要领教一下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上座的徐蛰又被老虎吵醒,听到萧剑的话,低声嘟囔了一句:“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陆小凤苦笑,“就算夹住,陆小凤也要变成死凤凰了。” 花满楼闻言也笑了起来。 陆小凤问:“杀死我们之后,你们会如何对待沈孤雁?” “与你何干?” 萧剑没有动,因为老虎在向他们走来,老虎杀不死陆小凤和花满楼,但是可以逼他们主动出手,只要他们动手就会有破绽。 陆小凤道:“没想到我竟然要死的糊里糊涂,不仅案子没有查明白,连好朋友的命也要搭上了。” 花满楼道:“我本就上了江湖名人榜,就算没有你,生活也难道安宁。” 老虎的爪子踩在地上,轻巧地没有发出声音。 在离他们一丈远时,老虎弓起后背,腹部拉伸蓄力,口中发出低吼眼见就要扑了过来。 只见洞门大开,白衣人气质若仙,神情冰冷,踩着石壁几下落到老虎的脑袋上,剑光闪过,刺中它的咽喉,老虎愤怒地嚎叫,血腥气在整个宫殿中弥散,最后它停止挣扎,不再动了。 西门吹雪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徐蛰,又看向黑袍人,“今日我来做你的对手,请。” 黑袍人不屑:“你是何人?” “西门吹雪。” 有了西门吹雪分担压力,陆小凤和花满楼可以专心对付萧剑。 黑袍人受不住西门吹雪凛冽杀意,后退一步,又掏出一个金色圆筒。 西门吹雪回想到不好的事情,眸色深沉,全身戒备,“请。” 现在的走向不在剧本之内,黑袍人心中慌乱,对上成名已久的剑客更是没底,他实在害怕西门吹雪出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拿起孔雀翎对准了白衣剑客,只见洞中光芒一闪,隆隆声响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使屋顶的石块和灰尘掉落下来,撑着山体的圆柱出现了一丝裂痕摇摇欲坠。 西门吹雪有所准备,轻巧地躲过火光,出现在黑袍人面前,将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一击毙命。 短暂的失聪之后,洞中出现了不祥的声音,在场之人听觉敏锐,自然感受到了脚下的颤动。 陆小凤与萧剑对视一眼,看向他手中的孔雀翎,“你若是再用暗器,我们几个全都逃不出去。” 萧剑沉默着将孔雀翎丢到洞穴深处,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 花满楼听到声音,知道这边的危机暂时解决,转身去找徐蛰,抱起他后用轻功往洞外跑。 “老虎……”徐蛰轻声提醒他,转头看了眼胖虎。 可能是这里太暗了,也可能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胖虎身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胖虎的真正体型。 西门吹雪那一剑杀死普通老虎足够了,如果是对付胖虎,刺入的深度还远远不够。有厚厚的脂肪保护,胖虎只是流了不少血,还有浅薄的呼吸。 花满楼觉得徐蛰有点像生着病跟家长讨要玩具的小孩子。 他热爱生命,就像自己一样。 花满楼叹气,“老虎已经被西门吹雪杀死。” 徐蛰不再提胖虎,沉默地思考有了自己能量加持,在没有救治的情况下它是否能活下来。 “这座山不会塌的。”徐蛰说,“顶梁柱不止一根,四角也有加固。” 花满楼道:“这是解决僵局的最好办法。” 出了山洞后,他将徐蛰放下,徐蛰不想站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 不一会儿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萧剑也出来了。 陆小凤深深地看了一眼徐蛰。 徐蛰笑问:“你知道了什么?” 陆小凤:“死的不是真正的公子羽。” “还有呢?” “我自拒绝成为公子羽的那一刻,便免不了一战。即便是我和西门吹雪、花满楼加起来,都未必是公子羽的对手。” “还有?” “你非要逼我说出口吗?” 徐蛰收敛了笑,哀伤地看着他:“你可知道,我这一生从未亲手杀过人。” 花满楼皱起了眉,他已经听明白了,沈孤雁就是公子羽。 陆小凤:“所以我会是你杀死的第一个人?” 徐蛰缓缓摇头,“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曾想过杀人。只可惜,就算不杀人,也一定要动手。” 陆小凤又气又急:“既然你不喜欢动武,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蛰道:“该说的萧秋雨已经都说了。  20 ” 断肠剑客萧秋雨,他曾经是个很有名气的人物,后来给大金鹏王做事,也听从上官飞燕的命令。 如今他是“公子羽”,徐蛰的替身,在失去自己的真正身份后被西门吹雪杀死在了洞内。 陆小凤唯有苦笑。 萧秋雨的死,还有沈孤雁对权利和财富的追逐,都是让他苦笑的原因。 徐蛰好奇:“你如何知道我就是公子羽?”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大官人……不,西门天宝打虎 第17章 心在天涯(17) ============================== “西门吹雪曾经提醒过我很多次,直到之前我都不肯相信。”陆小凤道,“直到刚才,黑袍人让我成为公子羽时说‘公子羽现在虽名声不显,日后必定仁义无双,坐拥财富’,让我不禁想到萧剑说过,沈孤雁‘坐拥财富与权力’。” “仅仅是这样?” “自始至终萧剑都对你态度恭敬,从你身边离开,你当真完全不知情?若你被欺瞒,又怎会知道上官飞燕和萧剑的关系?” 其实从沈孤雁入局开始就充满了违和,只是陆小凤被他温柔的表象欺骗,自己在心里给他找好了理由。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可是在沈孤雁这里却完全失去了作用,就连花满楼也没有看出来,沈孤雁并非表面这般……不,或许他表现出来的就是本性。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萧剑忽然开口:“我和上官飞燕是什么关系?” “难道与霍休和霍天青不同?” 萧剑:“……” 怪不得,他揭露上官飞燕身份的时候陆小凤直接就信了,感情他家公子首先埋下了伏笔。 陆小凤:“难道不是?”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萧剑想向徐蛰寻求帮助,但是这样做太明显了,他只能克服内心的恐惧,镇定承认公子安排的人物关系,“是又如何?” 可惜他的本能反应并不过关。 陆小凤轻易便看出来他的不自在,更加确定是徐蛰在背后谋划。 山洞停止颤动,果然如徐蛰所言没有坍塌。 徐蛰平静地坐在地上,即使低了其他人一头,依然从容有度。反倒是陆小凤他们,因为从未见过徐蛰出手如临大敌,紧张不已。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便亲自问一句,你可愿做公子羽?” 陆小凤问:“萧秋雨就是这样成为公子羽的?” 徐蛰点了点头。 萧秋雨是萧剑招揽的,断肠剑客一心求死,可他若是真的想死,又怎会到今日之前还活在世上?又怎会愿意被上官飞燕驱使?他的心中有欲.望,但凡是男人,谁不想站在最高处掌握生杀大权,坐拥美人无数? “萧秋雨剑法虽然比不上西门吹雪,也是一流剑客。你又为何会选中我?” “你身手了得,头脑灵活,最重要的是运气好。前面两点或许能有人比的过你,若说运气实在无人能及。” 徐蛰跟着他跑了这么久,见识过陆小凤化险为夷的本事。 就说刚才,明明是个死局,偏西门吹雪在关键时候到来杀死老虎,又杀死萧秋雨。如果没有西门吹雪,使用孔雀翎的人就是萧剑,就算二人能分心躲避老虎的攻击,想躲开萧剑也是险之又险。 “竟是这个原因!”陆小凤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运气太好被人盯上。 “你依然不愿?” 陆小凤摇头:“我不愿。” 西门吹雪:“何必多言,动手吧。” 西门吹雪期待和徐蛰打架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虽然没有焚香沐浴,而且刚刚才杀了人和虎,现在的情形不容许他太过挑剔,哪怕毫无胜算,只要徐蛰名副其实,都是剑术上的一大进步,即刻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徐蛰从地上站起来,白发黑衣,阳光照耀着他苍白的脸。 他知道原本的公子羽的结局。 傅红雪打败了燕南天,公子羽现身询问他是否愿意成为公子羽。傅红雪坚定地拒绝了。 二人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公子羽却临时泄了气,忽然觉得打打杀杀好没意思,搞替身,玩权力也好没意思,于是放走了傅红雪,对外宣称公子羽病逝,带着明月心隐居去了。 徐蛰不打算和傅红雪玩这一套,不过放在西门吹雪这里倒是挺有意思的。 西门吹雪问:“你的武器呢?” 徐蛰说:“既然讲公平,就该知道你刚才消耗太多,我若用武器对付你,岂不是很不公平?” “生死平等。”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紧张极了。 西门吹雪很可能会死,徐蛰也不会让知道他秘密的人就这么离开,就算从山洞里逃出来,他们还是活不过今日。不过现在,没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危。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担心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徐蛰身上。 他拿着剑,站的笔直,寒意四射,眼中甚至有隐约的兴奋。 徐蛰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白发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他的容貌是锐利的美,周身气质却又违和的温柔,“你知道我有多大年纪?” 这句话,是原公子羽对傅红雪说的,傅红雪当时猜的六十,实际上他和傅红雪同岁,都是三十七。 徐蛰的容貌和原公子羽相差很多,只看脸像是二十出头,可是添上这一头白发,就让人拿不准了。 西门吹雪:“生死平等,年龄又有何妨?” 他从来没想过在年龄上寻找公平,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格外优待。西门吹雪心境平稳,从习剑的那一刻起,他就懂了“生死”,毫不畏惧。 徐蛰看向陆小凤:“你觉得呢?” “最初我以为你只有二十几岁,可如今发现你的武功很高,连西门吹雪都没有把握,想来年纪不会太小。”陆小凤试图嘴炮,“你很在意你的发色?” “如何不在意?”徐蛰说,“她年轻貌美,与她在一起,任谁都想不到我们是夫妻。” 陆小凤知道他说的是早逝的妻子,觉得活命的机会来了,再冷酷的人,内心都会有柔软的部分,更何况徐蛰一直都算不上无情。 “她在意的或许并非你的容貌。”陆小凤说,“纵然有人来做公子羽,却终究不是你。你有没有想过,她爱的是公子羽还是沈孤雁?” 对上西门吹雪充满战意的眼神,徐蛰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对。” “就算公子羽名声长存又如何,沈孤雁已是个死人。”他深深叹了口气,无视了正在等待决斗的西门吹雪,对萧剑说,“我们走吧。” 萧剑:“是。” 徐蛰带着萧剑慢慢离开了。  21 西门吹雪的战意变成了愤怒。 陆小凤也觉得西门吹雪挺可怜的,他一直在帮自己,而自己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话,还带他一起进入险地。好不容易有了对手,却因为他的几句话离开了。 不过陆小凤也很惊讶沈孤雁会轻易离开,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深刻,或许是因为他不了解沈孤雁的经历,自然不会明白他的心路。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讪讪地笑,“你竟然放他走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没有斗志,没有生趣,我又何必出手?” 没有生趣? 陆小凤想到刚才沈孤雁说的“就算公子羽名声长存又如何,沈孤雁已是个死人”,沈孤雁为何已是个死人?他的夫人究竟是因何而死? 他又想起了刚才沈孤雁的年纪,莫非他年纪很大,比他想到的还要大的多,大到这世上早已失去了他的痕迹,所以无论身世背景,还是家人朋友一概无法查明? 西门吹雪不再理他,提着剑也离开了。 山洞外面只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去看看那只老虎。” 陆小凤:“老虎怎么了?” 花满楼:“我带沈孤雁出来时,他还在记挂里面的老虎。” 就算沈孤雁是公子羽,这份心情却是不变的。如果可以,花满楼想把老虎好好埋葬,也算是为他们短暂的友情做个了断。 “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走回山洞里,立刻听到了小小地哼唧声。 老虎竟然还活着! 花满楼拿出伤药洒在老虎的伤口上,两个人合力把老虎拖到外面,终于看清了它圆滚滚的身躯。 陆小凤太震惊了:“这世上竟然有这么胖的老虎!” 花满楼好奇:“有多胖?” “西门吹雪刺重它的咽喉,流出来的一部分都是油脂。不过它确实伤的很重,估计短时间内无法发出声音了。” 陆小凤又把萧秋雨的尸体带了出来。 西门吹雪剑下不留情,老虎生还已经是意外,萧秋雨早就失去了气息,哪怕再怎么救治也活不下来了。 两个人先把萧秋雨埋葬,然后给老虎抓了几只山鸡野兔丢在它旁边。 花满楼摸了下它毛茸茸的爪子,清晰感受到它的腿有多粗,肉有多软后沉默了。 怪不得沈孤雁喊它胖虎,果然名副其实。 做完这一切,两个好朋友正打算离开,忽然看到白衣剑客飘然而至。 陆小凤本以为西门吹雪又回来了,待人走近后才发现并不是他。 “沈孤雁是哪位?” “沈孤雁已经走了。” 白衣人冷淡矜贵,与西门吹雪的冷酷不同,他像是飘在天上的云,没有那般冷,却足够淡漠疏离。 听到陆小凤的话,白衣人失望了一下,“可知他去了何处?” “不知道。”陆小凤道,“阁下可是南海叶孤城?” 白衣人颔首,“正是。” “在下陆小凤,他是花满楼,就在刚才,我揭露了沈孤雁便是公子羽,虽是如此,却依然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请问叶城主和沈孤雁是何关系,为什么要找他?” 叶孤城道:“沈孤雁……极有可能是我叶氏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埋个线,以后还会回来的。 好纠结下个世界写隋唐还是聊斋或者天龙……隋唐的话身份是隐太子,聊斋还没定,天龙是南院大王,大家有时间的话投个票吧,截止到明天上午,嗯,发红包。_(:з”∠)_感谢在20200710 13:17:24~20200711 12: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明曦星、白夜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身在大唐(1) ============================== 做完这一切,徐蛰拿到了这个世界的一半能量,他心满意足地出了山,萧剑沉默跟随在身后。 徐蛰有了能量,身体都轻快不少。他过来的时候,距离原本世界的公子羽出场还有一年,等傅红雪追查到最后,只好露个面就可以完成。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徐蛰是可以耐心等待的,只是现在刚拿到一部分能量,尝到甜头也激励了他的上进心,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再去一个简单点的世界,就当是做兼职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把萧剑先送回去。 萧剑还保持着在燕南飞那里训练出来的习惯,主子不开口时绝对不会先开口。 “琴棋书画剑”中顾棋最精通人情世故,萧剑最是忠诚沉稳,这么好用的手下,徐蛰还有点舍不得。 他想着是否该嘱咐两句话,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干脆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对上时刻待命的萧剑,直接把他送了回去,与此同时,自己也去了另一个时空。 …… 徐蛰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周围是隐隐的哽咽声,额头很疼,应该伤的不轻。 他暂时没有动作,仔细分辨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目前还算安全。但是这么一躺下,头还很痛,他忽然不想这么快工作了,于是放松自己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床幔放下来,隐约能看到外面的烛光摇曳。 徐蛰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即刻便有了对策。 他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包裹的绷带,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撞得太狠了,还有点恶心。 “来人。” 守在外面的近侍弓着腰进来,步履匆忙,眼中满是惊喜的光,趴在床边痛哭流涕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殿外也有呼声:“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快传御医!” 徐蛰揉着头,“发生何事了?” 近侍稍稍抬头一看,愣住了。 太子殿下今年三十六岁,虽然早些年也曾在外征战过,可也是个姿容甚美的男子。如今怎么……怎么一夜之间……黑丝变华发了呢? “殿下……您……” 徐蛰都习惯公子羽的白发了,闻言也只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他把头发撩到身后,“无碍。外面发生了何事?” 近侍还当他问现在的情况,便道:“您回来之后不久,左右备身府控制住了东宫,任何人不准进出。” “以何罪名?” “逆、逆谋……造反……”近侍怕他生气,自己也受到牵连,连忙跪下,额头低伏几乎贴着地面,颤声道:“殿下息怒!您如今贵为太子,又有雄才大略,陛下素来疼爱您,待陛下气消了,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22 太子殿下又道:“我的伤是如何来的?” 出乎近侍的意料,太子殿下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好像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更害怕了,如果殿下不愿再争斗,落实了叛逆的罪名。全东宫的下人都要受到牵连,怕是不仅难逃一死,还要牵连家人。 “您、您前日去求见陛下,自仁智宫回来便受了伤。太医说伤势凶险,您已经昏睡将近十四个时辰了。” 徐蛰一点都不急,“更衣,我要去求见父王。” 近侍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殿下愿意进宫求情,一切都好说。 麻利拿来衣服,扶徐蛰站起来,给他穿上,“殿下是否要用些吃食?” “没胃口。” 近侍不再敢劝他,“还请殿下稍等,奴婢先去探探备身府的意思。” 徐蛰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去。 近侍离开后不久,便有士兵带着御医前来给徐蛰把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发色的改变实在触目惊心,让人不得不在意。 方才的近侍也回来了,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过来,但是没能进来内殿,只是在外面等候,能看到影子轮廓。 近侍朝他摇了摇头,看样子不会轻易出宫。 徐蛰道:“孤要见父皇。” 备身府首领拱手弯腰:“陛下有旨,太子殿下言行有失,禁足一月,静心思过。还请殿下不要叫臣为难。” 听话里的意思,陛下暂且不会追究,太子宫的下人们全部松了口气。 徐蛰强硬道:“孤要见父皇!” 备身府首领也拿不定主意。 李渊素来优柔寡断,他疼爱太子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太子做出谋逆的事情都能轻易原谅,现在太子死里逃生,又连头发都白了,想来心境巨变,如果这个时候阻止他,到时候出了事,账还得算在他头上。 “殿下请稍等片刻,容臣入宫请示陛下。” 徐蛰摆摆手,“快些。” 备身府首领离开后,外面那人才进来,其余下人识趣离开,只留徐蛰和他独处。 徐蛰打定主意要试试自己的计划——他今天的遭遇,来自于和兄弟李世民的争斗,这一遭算是略输一筹,如果他没有过来,原主还会在宴会上给李世民下毒,到那时候才是毫无转圜之地。 身为一个反派,迫害正派是理所当然的,可惜原身虽贵为太子,手中掌握的兵权却不如弟弟多。 他麾下也有忠诚良将,可惜大都空有智慧而没有和李世民对抗的权利,掌握兵权的罗艺又在远在蓟州,只有薛万彻等人,实在比不上李世民账下的秦琼、尉迟恭他们。 不过李世民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心软。 先是对兄弟心软,在确定注定你死我活后,又因为父亲心软,这才一拖再拖。玄武门事变后,他更是时常做噩梦,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最后只能让秦琼和尉迟恭做门神,镇压向他讨命的冤魂。 若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又怎会良心难安呢? 徐蛰的计划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李世民顾念的兄弟情义,不是简单的血缘亲情,还有年幼时的陪伴和征讨叛军时的休戚与共,那时候大家心里想的只有生存,还没有被权利蒙蔽。 徐蛰做的,就是让李建成“失去记忆”,还他一个印象中任慈宽厚、爱护弟弟的兄长。 “殿下。”外面那人进来,行礼后道:“齐王殿下派人传来消息,尔朱焕与桥山公已投秦王。” 齐王就是李建成的四弟李元吉,是个骁勇善战,残忍嗜杀的人。 不久前李建成和李元吉商量着,给杨文干送武器,增强他的军事力量来和李世民抗争。朗将尔朱焕、校尉桥山公负责押运武器和盔甲。没想到东西倒是送到了杨文干手上,转眼这两人就把他们卖了,事情闹到李渊那里,得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皇帝宠爱太子,最多也只是废去他的太子之位,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杨文干本来就在来长安的路上,手上有兵有粮有武器,知道太子以谋反之罪被圈禁东宫,还能坐以待毙? 杨文干起义,李建成谋反的罪名就落实了。 徐蛰还在假装失忆,对这人提供的信息反应不大,他静静望着对方。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这人发觉徐蛰的反常,有些着急地询问。 别人不知道,他身为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却是知道的。 李渊听说太子谋反后大为震怒,太子也知道此事不容忽视,主动进宫请罪,当时就是他护送太子过去的。 太子额上的伤,便是在宫殿内磕头认错所至,一直到昏迷才被送回东宫。这招确实有用,哪怕没有洗清造反的罪名,陛下也心软了。 不过太子伤的确实很重,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得不偿失? 徐蛰道:“实不相瞒,自清醒后便头晕恶心,而且记忆朦胧,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 冯立大惊:“殿下?!” “无须惊诧,不如在入宫之前,你先讲一讲如今的局面。”徐蛰镇定道。 冯立恍惚看着徐蛰,好像看到了当年唐国公起义时从容带领众人攻取西河郡的左领军大都督。 李建成这几年变了太多,他仿佛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对付李世民上,开始胡乱猜忌,甚至为了拉拢李元吉,纵容他的残暴。太子少保李纲多次劝谏,都没有被采纳。 正因为如此,手下人渐渐有了异心,冯立看到了屈突通、张士贵、温大雅、安元寿等人转投秦王,不禁暗自替太子着急。 今日太子虽病得厉害,却莫名让他感到安定。 “是。”冯立犹豫道,“殿下可还认得属下?” 徐蛰缓缓摇了摇头,“你先说说,我是何人?” 冯立听完突然心梗了一下。 这叫“许多事情记不清”吗?您这分明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他不自觉地易地而处,觉得失去记忆的太子殿下城府似乎更深了,换做他,保证很快露出马脚,而不是等殿下亲自提起才知道。 可是冯立实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严重的病症,他言辞谨慎,仿佛徐蛰是件易碎物品,害怕刺激到他。 “您乃是陛下长子,姓李名建成……” 冯立把基本信息先说了一遍,又挑着重点讲了讲他和齐王、秦王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衍生副本为平行时空,与真正历史无关哦~ 第19章 身在大唐(2) ============================== 正说着外面又有几盏灯笼晃晃悠悠过来,冯立适时停下讲述,看了窗外一会儿:“动静很小,应该不是陛下 23 。” 徐蛰猜来的是他第一次醒来时在一旁低声哭泣的女人,也就是这具身体的正妻——太子妃郑观音。 说来也巧,李世民的王妃小字就叫观音婢。 敲门声响起,刻意压低的女人声音强掩着急与关切:“殿下。” 冯立对徐蛰说:“是太子妃。” 徐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冯立低声快速说:“太子妃出身北朝望族荥阳郑氏,乃是潭州都督郑继伯之女,笃信佛教,您二十六岁时与太子妃成婚,如今已有十年,共生育五子五女,大殿下太原王承宗早逝,二殿下承道受封安陆王、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 这还仅仅是儿子。 徐蛰继续面无表情:“你觉得我能记住吗?” 冯立:“……”疯辽。 “妾身听闻殿下清醒,心中挂念,还请殿下准许妾身看您一眼,也好叫妾身安心。” 徐蛰问冯立:“现在当如何?” 失忆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无论李建成和郑观音有多要好,他都可以顺理成章地疏离她。 冯立硬着头皮提出建议:“太子妃所言有理,不如请殿下进来。” 徐蛰道:“你去。” 冯立感动太子殿下的信任,可他真的才能有限,难当大任。为什么今日在殿下身边的人偏偏就是他呢? 亲随侍卫长无法,只能过去开门。 郑观音倔强地忍着眼泪,笑容勉强:“冯将军。” “殿下请您入内。” “多谢冯将军。” 太子妃深夜来访,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女。此时她们被留在殿外,郑观音一人入内,见到斜靠在床上,额头缠绕白布的丈夫,低头抽噎了一下,抬头时已是恢复了平静。 行礼过后直视丈夫,这才见到徐蛰的白发。 郎君如何一夜间乌发皆白? 她知道的不多,只清楚最近与哪些亲王走得近,哪些走得远。想来是被父亲和兄弟伤了心。 十年夫妻恩情,郑观音怎能不在意自己的枕边人?她无法分担太子的压力,却也为夫君感到心疼,顿时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眼泪。 她颤抖着声音:“殿下。” 徐蛰语气平静地安慰他,“我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 郑观音也知道,现在事态紧急,哭是没有用处的,她擦了擦眼泪,强颜笑道:“昨日承义他们还闹着要找父亲,也请您多多保重,不要让孩子们担心。” “这次是我不好,叫你们担惊受怕。”徐蛰在冯立紧张的目光下开口:“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先前的经营毁去大半,日后政事上要多费些心思,怕是拿不出时间来关心夫人与孩子们。” “相夫教子乃妾身本分,殿下为大事操劳,这些小事交于妾身来做便是。” “有劳夫人。” 因为东宫和李元吉的武德殿、李渊居住的上台相连在一起,没有阻隔,李渊可能很快就过来,没有太多时间留给郑观音,郑观音确定丈夫无碍,便主动告辞了。 冯立也觉得陛下应该快到了。 他本来还放心不下徐蛰,如今看来殿下言辞得当,而且几句话安抚了太子妃,还给自己和太子妃的疏离做好了铺垫,不禁叹服,不愧是太子。 冯立怀着崇敬的心情问:“殿下面见陛下,可是已经有所谋断?” 一开始他听见徐蛰说想见李渊,只以为他要去父亲那里为自己求情,或是阐明清白。在知道徐蛰失忆,几乎所有信息都是他提供的以后,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错了,殿下面圣应该另有原因。 徐蛰说:“我只是想,这世上除了父亲,还有谁能信得过?如果父亲要杀我,我就算有万般能耐也躲不过去。” 冯立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殿下难道想让陛下杀秦王? 岂料徐蛰忽然展露笑颜:“我见父王,自然是想将事实告诉他,好寻求父亲的帮助。” 冯立惊住了:“您……打算告知陛下,您已记忆全无?” “哪有这么夸张。”徐蛰摇头。 冯立松了口气,失忆这种大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殿下方才瞒住了太子妃,想来心里也有数。 陛下最近几年越发优柔寡断,两个儿子斗得这么厉害,他还想着让他们握手言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取得天下后便失去了斗志,沉迷后宫无进取,做事只凭个人喜好,耳根子又软,要是让他知道殿下失忆,再透露给哪个宫妃,岂不是天下皆知?当时候还不任由秦王拿捏。 他忍不住问,“那您的意思……” 徐蛰道:“我只是印象模糊,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怎能算是记忆全无?” 冯立:“……”可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啊! 不管冯立心里再怎么慌,该来的还是会来。 备身府首领去请示陛下,结果这一去就把陛下给带了回来。 随行人员和禁军一起把守住东宫,李渊带着十几个侍卫去了太子的寝室。 冯立行礼后站在一旁,如其他侍卫一般不言不语。 李渊已经知道徐蛰白了头发,也知道徐蛰心中不平,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把两处宫殿打通好随时相见。 他无奈开口:“毗沙门。” 冯立心里咯噔一下,他忘了和殿下说,毗沙门是他的小字。 太子殿下的小字,除了陛下谁人敢叫?漏了这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偏偏眼前这人就是陛下…… 冯立再次紧张地看着徐蛰。 徐蛰若有所思。 “毗沙门”是佛教的四大天王之一,是梵文音译,既为多闻天,后来还衍生成了托塔天王。而在小乘佛教里,毗沙门也是重要的护法神之一,降服妖魔,护佑众生,为世间散布物资粮食。 李渊初起义时,就是李建成负责招兵买马、筹备粮饷。 见徐蛰久久不答,李渊略有不满:“你心中可是有怨?” 徐蛰回神,“儿臣有话,想单独对父皇讲。” 冯立疯狂给徐蛰使眼色,以求太子不要犯浑,徐蛰全当没看到。 李渊犹豫了一会儿。 现在杨文干还没有造反,即便如此,大儿子招募私兵的罪名也是定下了。他想不通,建成已经贵为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为什么还要谋反? 事情存在疑虑,他也不能不防。万一毗沙门真的要反,趁着两个人独处刺杀他,那怎么办? 可万一真的冤枉了他…… 徐蛰看出了他的疑虑,沉静开口:“儿臣自知此事做的不对,不敢欺瞒父皇,昨日已向父皇请罪,难道父皇看不出儿臣的诚心吗?” 李渊想起大儿子满头是血,晕厥在仁智宫的情形,心软了。 他摆手让闲杂人退下,冯立跟着其他侍卫一起,只是忍  24 不住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徐蛰。 武将该做的是服从,冯立也怕是自己没弄清楚殿下的计划,不敢盲目地上前劝说……如果李纲大人在这里就好了,再不济魏征也行,总不至于是现在这种局面。 “你要说什么?”李渊向后退了两步,悄悄靠近门口,并未坐下。 “父皇容禀。”徐蛰在床上拱手:“儿臣不久前清醒,身体并非无碍,只是闲杂人众多,儿臣又知自身贵为太子,身上疾症关系甚大,故而面上无漏,一心想面见父皇。” 李渊打量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头发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白,额上绷带倒是不渗血了,再也看不出其他。 “你哪里不适?”他问。 徐蛰冷静道:“儿臣记忆有损。” 李渊怔了怔。 他今天过来之后就感觉到了,大儿子对他的态度似乎冷淡不少,不像是濡慕亲近的样子,所以一直保持警惕,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再对上太子的一双眼睛,果然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李渊是个感性的人,儿子失去记忆,一定和他额头上的伤有关系,可见他请罪时是真的倍感懊悔,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这个父亲,绝对不是苦肉计。 想到这里,李渊又记起昨日太子的惨状,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建成再用力些……或许今日人就没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再看向徐蛰,李渊只觉得大儿子的视线令人心酸至极。 失去记忆,又背负了谋逆的罪名,被父亲软禁在东宫,他该是深觉无助的。可是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然愿意向他这个父亲寻求帮助。 仔细一瞧,也能看出毗沙门沉稳自持背后的紧张。 此刻的毗沙门也只是个故作坚强的孩子而已。 李渊缓缓上前,“你还记得些什么?” 徐蛰摇了摇头,“儿子连自己的姓名也记不起来,还请父亲告知。” 他把冯立瞥了出去,让李渊来做这个“最信任”的人。 李渊果然大为感动,深深觉得自己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如果他不帮太子,太子该如何是好? 李渊坐下来,给徐蛰讲述他的身世,从开皇九年李建成出生开始,渐渐陷入自己的回忆,说起了孩子小时候的调皮捣蛋。 徐蛰时不时地回应两句,父子二人温情脉脉,完全不似方才的警惕戒备。 作者有话要说: 多闻天的早期形象是手里拿着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宝塔,身后站着五个太子,三太子是哪吒。《封神演义》里,多闻天被安排成了魔礼红。 据说封神李靖的形象也拿唐朝李靖来借鉴过。 我的猫竟然可以挣脱后脖颈肉的束缚了…… 第20章 身在大唐(3) ============================== 眼见着李渊回忆起来没完没了,徐蛰做出强撑着困倦的姿态聆听,只是回应的频率变小了。 李渊也意识到天色不早,太子还受了伤,正是该好好休息,便停了下来,和徐蛰道别。 徐蛰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儿臣日后能否亲自去面见父皇?” 李渊大手一挥,“你我父子亲密无间,只是见面而已,这有何难?杨文干一事还需再查,兹事体大,先前禁足也是想让你撇清关系。” “儿臣知晓。” 徐蛰冷冷淡淡,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欣喜。李渊觉得自己给的父爱还不够,将儿子的处境尽可能周全思考了一遍,“你的病症事关重大,暂且不要让他人知晓,若是有人敢欺辱你,尽管到父皇这里来。” 李渊七岁就袭了唐国公的爵位,起义两年建立大唐,当然不是庸人。他既然有心对徐蛰好,就不会像冯立担心的那样,主动把徐蛰失忆的事情说出去……至少清醒的时候不会。 “多谢父皇。”徐蛰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父亲厚爱,孩儿感激不尽。孩儿有心回报父亲,愿意听从父亲差遣。”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李渊近几年越发懒散,耽于享乐,连自己的国事都不怎么勤勉。在他看来当上皇帝就可以高枕无忧,作为天下最尊贵的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儿子帮忙做? 他只希望世民也能像建成一样懂事,兄弟两个和睦相处,当爹的就不用操心了。 徐蛰空头支票给的好,“一片孝心”把李渊哄得很高兴,李渊也没有趁机让他做什么,只道:“你安心养伤,把身体养好,爹也就放心了。” 徐蛰感动得看着李渊,“我送送爹。” “你身体尚未痊愈,就不要下床了,多休养几日。”李渊道:“世民那边……也不必太担心,有爹在呢。” 他拍了拍徐蛰的肩膀,唤了侍卫宫女们摆驾回宫。 送走李渊之后,徐蛰舒了口气,演了这么久戏,又是带伤之体,没有精力再应付冯立,简单应付了两句就闭眼睡了。 冯立忧愁地退出寝殿,找心腹过来,尝试着向外面递出消息——自然不包括徐蛰失忆的事情——剩下的就只有静观其变。 第二日一大早,徐蛰刚吃完早饭,就见冯立神情紧迫,步履匆忙,几乎是小跑过来。 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饼屑,不等冯立开口,徐蛰缓缓道:“杨文干反了?” 冯立惊讶了一瞬,因为疾行面色潮红,“殿下神机妙算。” “不妨坐下来喝口水,缓一缓。” 侍婢们又添了座位和餐具,冯立也不矫情,直接入座,喝干了杯中清水,“陛下已经派遣秦王殿下剿灭叛乱,今日便领兵出发。” 徐蛰点头。 冯立又道:“陛下解了您的禁足。” 那边刚造反,落实了太子谋逆,李渊这里就取消了对他的惩罚。冯立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惊讶,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徐蛰大概能猜到李渊的想法,但是没有给冯立解答的意思,脸上依然淡然,看起来宠辱不惊,胸有成竹,冯立倒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既然解了禁足,那就四处走走吧。”徐蛰说。 备身府禁军已经撤了,东宫现下只有自己的守备,统领正是冯立,自然不必担心安危。 走了没几步,徐蛰就遇到了两个在庭院里玩的小孩。 他们看起来小小胖胖的,眼睛很大,扎着小揪揪,跑闹时憨态可掬。 徐蛰停在竹林后面,透过缝隙看了一会儿。 冯立道:“这两位便是武安王殿下与汝南王殿下。” 武德三年李渊封了一大批皇室子弟爵位,其中包括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和次子李承道,还有李世民的儿子李承干、李恪、李泰,以及李渊自己的适龄儿子们。 25 武安王、汝南王、钜鹿王他们年纪太小,是后来才封的,虽然已经有爵位,却只有三四岁。 “殿下可要上前与小殿下们说几句话?”冯立见他只在远处凝望儿子们,不像以前一样对小殿下们亲近,再想到太子失去记忆,心里也有些酸涩。 哪怕他表现得再正常,也是不记得的。 徐蛰摇头,“你说,若是孤输给了秦王,孩子们会怎样?” 冯立心里一紧,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这个?叫他该怎么回答? 正犹豫着,徐蛰又问:“冯将军觉得,以孤的性情,若是除掉秦王,秦王的子嗣又该如何?” 要是以前的太子,冯立可以肯定秦王一脉估计要被赶尽杀绝了。可是面对现在的太子,他什么都不敢说。 “看来孤性情算不得好。”徐蛰想了想,变化表情,勾起一抹笑:“冯立。” 冯立一听这熟悉的语气,又见徐蛰眉宇间的傲气与隐忍的暴戾,“殿、殿下,您记起来了?” 徐蛰恢复到平静,“只是猜测一下,免得露出马脚。孤心中有数了。” 正说着,一只猫突然跑了过来,冯立警觉,正要把它弄开,却见徐蛰摆了摆手。 猫围绕着他靴子蹭了蹭脑袋,尾巴不停地缠绕徐蛰的腿,看起来很是亲昵。 前朝猫蛊盛行,独孤皇后的弟弟独孤陀,就用这种办法诅咒人死亡,以此来获得财宝。虽然猫蛊迷信不一定有效,也可以看出猫在这个时代数量繁多。 在宫里遇到猫不是什么稀奇事,被猫主动亲近是很奇妙了。 徐蛰弯腰摸了摸猫脑袋,旁边玩耍的小皇子也注意到响动,看到徐蛰后他们开心地跑过来,距离三尺远时停下来,规规矩矩行礼。 “父亲。” 年纪稍大点的小孩畏惧父亲的威严,又想亲近,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徐蛰:“父亲病好了吗?” 徐蛰点头:“已经无碍了。” “爹爹头发白了。”年纪小些的孩子说道,他往前走了两步,“爹爹不舒服要说出来哦。” 徐蛰蹲下来,把猫放到地上,“爹爹知道了。” 他第一次穿成拖家带口的人物,对小孩子有点不知所措。见两个孩子很懂事,也放心了些。徐蛰轻声问:“这只猫是你们养的吗?” “不是。”两个小孩齐声道。 年纪大的那个说:“这是青雀的猫。” 冯立凑到徐蛰跟前,低声道:“是秦王殿下四子,宜都王李泰。” 李世民居住在西宫的承干殿,距离东宫不近,离着李渊的住所也不近,由此可见李渊确实不怎么喜欢他。 虽然父辈闹得很僵,几个孩子一起念书,玩的不错,时常来往,故而认得李泰养的猫,这猫也认识路,大老远跑到了东宫这边。 徐蛰道:“既然你们认得这猫,它就先交给你们两个了,等下次见到青雀,把猫还给他吧。” “是,爹爹。”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抱着猫去一边玩,徐蛰和冯立继续走。 冯立介绍东宫各处的道路和通往的宫殿,以及里面居住的妃嫔皇子。 徐蛰忽然问:“刚才那两个孩子叫什么?” 冯立:“……” 看来殿下确实没有记住。 “大些的是武安王承训、年纪小些的是汝南王承明。” “模样倒是相像。” 冯立捧他:“二位殿下聪颖过人,样貌也是随了您,日后丰神俊朗。” 徐蛰顿了一下,“孤的意思是,等他们个子一般高,再这般胖,孤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而且刚才遇到的只有两个娃,不知道其他三个是不是也这样。这几个小孩名字只有一字不同,实在太难分了。 冯立:“……” 在东宫转了一圈,徐蛰回去睡了一觉,喊冯立过来,让他联系一下几个亲信。 冯立问:“可要先找齐王殿下?” 徐蛰这才想起来:“齐王宫殿与孤这里相通,他可有来过?” “齐王殿下为了避嫌,不曾来过。” 徐蛰点了点头。 李元吉不知道大哥已经重新获得了皇帝恩宠,作为太子一党自然得低调点。而且太子去认罪,也是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就算他平日里和太子走的近,只要太子不说,李渊没有证据抓他,何必把自己也拖下水? 徐蛰看了一遍李建成的记忆,不太能确定李元吉的立场。 李元吉偏激,还有点愤世妒俗,没有同理心。他刚出生的时候因为长得太丑,被生母窦氏丢掉过,丫鬟于心不忍,把他藏了起来,等李渊回来后直接带到他那里,才把四公子留下来。 等李元吉长大些,就把救他的丫鬟给杀死了。后来他也后悔过一段时间,但也没有持续太久。 打仗时他确实骁勇善战,无战事时他又爱好打猎,李建成跟他呆的时间最久,也明白元吉是真正的“残忍嗜血”,唯有鲜血能使他兴奋。 这样疯狂的人,说他从来没有想过皇位,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能吗? 可惜凭李建成自己是没有办法抗衡李世民的,他的战功本来就不如李世民多,只有和李元吉结盟才能勉强持平。 徐蛰道:“让齐王过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衍生副本为平行时空,与真正历史无关哦~ 我也不知道李泰有没有养猫,为了主题,就当他养了吧_(:з”∠)_ 感谢在20200713 12:45:14~20200714 13: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身在大唐(4) ============================== 武德殿内。 夜色已深,李元吉正拥簇着姬妾准备入侵,收到太子宫那边的通传时愣了一下,“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太子亲兵微微弯腰:“太子殿下今日已解了禁足,只是此事尚未平息,没有声张。” “既然如此,是该过去一趟。”李元吉放开旁边的美人,重新估量大哥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更衣。” 李元吉本来被李渊带着去仁智宫避暑,一同去的还有秦王,只有太子推脱没有过去,留下来谋划杨文干的事情。败露后,他也是特地跑到长安北边的仁智宫认错。 出了这么大事,李渊自然没有心情继续玩,提前回宫了。李元吉也是刚回来没几天,加上刻意避风头,他对昨夜里太子宫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前往东宫的路上便问了问。 “太子伤 26 势如何?” 来请人的亲信不知道失忆的事情,“回殿下,太子殿下额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乌发皆白,太医也没能诊治出病因。” 李元吉十分惊愕,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太子头发白了?” “是。”亲信道:“太子殿下无心隐瞒,此事东宫皆知。” 李元吉不再询问,沉默地来到东宫,见到了徐蛰。 徐蛰已经打听清楚兄弟两个私下里如何相处,待李元吉行过礼,指了指旁边的坐塌,“不必多礼,坐吧。” 李元吉关心道:“兄长可有大碍?弟弟听说昨夜您已经面见父皇,父皇怎么说的?” 白头发算是不祥之兆吗? 一国之君不能身有残缺,也不能容貌有异。可是没有哪个皇帝能保证自己头发不白吧? 大兄的太子之位还能不能行啊? 他想的这些,徐蛰也都想过了,依照李渊的性格,都不是大问题。昨天已经在李渊这里过了明路,还顺带刷了一把他的好感度,日后再重新提起,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而且徐蛰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虽然是太子,可也是个反派,注定是主角的垫脚石,还有公子羽那边等着救场,不可能留下来做皇帝。 “无事。”徐蛰眼中光芒流转,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拉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不曾在意,四郎不必多想。倒是尔朱焕和桥山公二人,竟然胆敢背叛孤。” 说到这两个人,李元吉也很气愤。 要不是他俩泄露消息,杨文干两千精兵来到长安,归太子所有,还用发愁再受到秦王威胁? 秦王手下有将有兵,真要发动政变,他们两个绝不是对手。政变总归是迫不得已之举,可谁都说不准哪一天秦王会走上了这条路,他们必须给自己谋条生路。 “陛下让李二郎剿灭杨文干,回来又是大功一件。”李元吉咬牙切齿,“早知今日,兄长还不如用我的计谋,派刺客去暗杀他,我还就不信了,他能时时刻刻防备着。” 徐蛰道:“元吉不要冲动,不要忘了他手下的兵,秦琼等人武艺高绝,刺客怕是无法近身。若是被生擒,供出你我,传到父皇那里去,又落下一筹。” “落就落呗!连谋反之事都能轻轻揭过,有陛下疼宠,大兄究竟在怕什么?” “怕李世民反!”徐蛰一拍桌子,拿出兄长的威严,“元吉你糊涂啊,若真要武斗,你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李元吉有恃无恐:“加上陛下呢?” “不要忘了,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建国之前他们的矛盾就开始显现,李渊虽然心软,不肯处置李世民,但也没有给过他偏爱。如果李世民真的起兵,李渊难道会袖手旁观? 李元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若我为太子,绝不像你一般优柔寡断。” 徐蛰冷下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元吉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下榻,跪在徐蛰面前,“小弟一时失言,兄长最了解我的性情,还请勿怪。我只是看不过去李世民四处征讨,强立战功。明明您才是太子!” 徐蛰定定地看着他:“你也算是孤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怕是没人比孤更了解。” 李建成的年纪比李元吉大十四岁,李元吉是个藏不住事的,心里想什么,他岂能不知晓?只是不想疏远唯一亲近的兄弟罢了。 “兄长……”李元吉被他看得心慌了一下。 徐蛰道:“你年轻气盛,孤不会怪罪。玄霸早逝,其余弟弟和孤并不亲近,孤与二郎已形同陌路,不想同你再生嫌隙。” “是,多谢兄长宽容,元吉日后与兄长同心,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不管李元吉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嘴上说说,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 徐蛰道:“孤身为太子,不可轻动,若想与二郎挣功劳,唯有你去做。” “请兄长吩咐。” “突厥未平,正是大好时机。孤会恳求父皇,让你去豳州,你最善作战,只是不可骄傲自满嫉贤妒能,挑选几个能用的将才回来,也收敛你的性情,不要纵容士兵抢掠,笼络军心。” 李元吉眼前一亮,“弟弟一定全力而为,绝不辜负兄长厚望!” 徐蛰不太相信出了长安他还能这么想,以前出去打猎,他都恨不得把几亩庄稼踩踏完,伤起人来更是毫不留情。但是除了李元吉,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好轻动。 徐蛰无奈,“最好记得你的话。” 深夜,李元吉悄悄离开东宫,徐蛰也简单洗漱了一下,放下帷幔睡了。 次日李元吉被召进宫,询问了杨文干的事情。 李元吉便道太子并无谋反之意,只是秦王势大,太子有心与他对抗,故而出此下策。 李渊刚知道太子造反的时候怒不可遏,起过废掉李建成,改立李世民的心思,后来徐蛰示弱,父子两个回忆童年,找回了亲情,废太子的事暂且被他放在了脑后,但依然会担心太子生有异心,如今听到李元吉解释,彻底放下心。 又过了几日,李世民带着大军征剿归来,先是回宫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前往面圣,就看到李泰抱着他那只猫跑了过来。 李世民吃了一惊,蹲下来与李泰视线齐平,“这是飞练?” “尺玉霄飞练”就是狮子猫,通体洁白故而有此雅称。 因为太长的名字叫起来拗口,李泰的猫便直接叫了飞练,不过看它如今的体型,应该飞不起来了。 李泰抱着猫重重地点头。 他今年才四岁,猫又胖了一圈,抱起来很吃力,不一会儿飞练就滑到了地上。 大白猫也不跑,就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还伸爪挠了挠李泰的裙摆。 李泰摸摸它,“爹爹我好想你。” 李世民道:“爹要进宫去拜见你皇爷爷,等下回来再陪你玩。” 李泰道:“青雀也想去。” “你去做什么?”李世民疑惑,李渊不喜欢他,也不疼爱他的孩子,李泰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大伯伯和皇爷爷住的近,爹爹去找皇爷爷,青雀要去找大伯伯,青雀和承明约好了。” 李世民皱了皱眉,“青雀去过东宫?” 李泰挺着小肚子,美滋滋地点头,“承训和承明也来过咱们家呀。” 李世民知道两个侄子送猫回来的事情,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自家孩子却和那边走得近了。 太子不择手段,要是趁机把青雀扣下,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李泰又道:“青雀喜欢大伯伯,飞练也喜欢大伯伯。” 李世民摸了摸他的脑袋,“太子殿下正在养病,又事务繁忙,不要打扰他。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自家兄长玩,其 27 余事情,爹回来再同你说。” 说完,他喊来侍奉李泰的侍女,叮嘱她看好李泰,不要让他乱跑。 李泰委屈巴巴地抱着猫,目送父亲离开。 “明明大伯伯一点都不忙。” 取得战功,李世民该高兴的。可是李渊没有惩罚太子,他的儿子还被太子欺骗笼络,一想到青雀一个人在东宫乱跑,李世民就一阵后怕。 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太极殿,李世民暂且放下教育儿子的念头,回报这一战的成果和损耗。 李渊听完之后,淡淡道:“你做的不错,当赏。” “儿臣叩谢父皇。”礼数周全后,他问:“儿臣离宫数日,还未曾拜访过太子殿下,不知兄长伤势如何,儿臣贸然过去,是否会打扰兄长休息?” 李渊闻言神情缓和,“你们是亲兄弟,兄长受伤,弟弟前去探望理所应当。去吧,这个时辰毗沙门正闲暇。” 李世民知道,想要父亲惩罚兄长没戏了。 要想与太子斗争,还得靠自己。 他从太极殿退下,径直前往东宫。 禁军已经撤出,现今东宫全是太子的人。不过李世民并非孤身一人,他身边也有亲随,虽然不能和东宫众人相比,安全逃脱没有问题。 徐蛰在湖边喂鱼,听到下人禀报时有些意外,“让他过来吧。” 冯立连忙阻止:“殿下……” 徐蛰拍拍手,放下鱼食,对冯立笑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面,今日不见,日后上朝还是要见的。况且他尚且有勇气来到东宫,孤身为东宫之主,又有冯将军相护,有何畏惧?” 冯立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可是转念一想,他并非担心殿下安危,而是怕殿下失去记忆的事情被秦王发现啊! 必须请太子少保入宫,只凭他一个人,根本拉不住殿下啊。 不多时,李世民的亲随停留在远处,俊朗青年独自前来,“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自己投了九瓶营养液_(:з”∠)_ 感谢在20200714 13:10:39~20200715 13: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大一只兔 9瓶;亦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身在大唐(5) ============================== 李世民比徐蛰想象中年轻许多,英武俊朗。 徐蛰自己用的是公子羽的脸,不具备参考价值。李元吉身材看着不错,脸很一般,如果没有气质加成,甚至有点丑。 在李元吉的影响下,徐蛰觉得李世民常年征战,样貌应该也不怎么样,如今看来他想错了。毕竟李元吉小时候因为样子太丑被亲娘丢弃过。 徐蛰淡淡看了他一眼,用对待李元吉的态度:“坐。” 李世民竟有些受宠若惊。 桥山公和尔朱焕确实是被他收买,太子的计划本来可以成功,现在被他搅乱,按道理讲应该大发雷霆才对。 李世民心里早有准备,这个人毕竟是大他九岁的兄长,一想到要面对长兄的怒火,即便是他,心里也有些发憷。 他顿时警觉,忍不住胡思乱想。 事出反常,李建成必定有什么阴谋! 一旁的婢女正在煮茶,茶汤香气浓郁,李世民才意识到,快到餐食的时辰了。 李世民不禁道:“餐前还是少饮,免得食不下正餐。” 说完他就后悔了。 太子是长,又是君,怎能容他人置喙?而且他和太子的关系并不融洽,血脉亲情早就在这几年的斗争中抹去。这样的立场下,关心的话说出来也变了味道。 李建成肯定要嘲讽他“假惺惺”了。 哪知太子瞥了他一眼,当真顺从地让人把煮茶的釜撤下了。 气氛沉默极了,李世民更加束手无措。 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尴尬,“大兄身体可无碍了?” “没什么大碍。”徐蛰头上的布条已经取下,露在表面的伤口结出深褐色的痂,看上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比伤口更加刺目的是他的的满头白发。 李世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发,连发根都洁白如雪,不带一丝杂质。他脸色苍白,在白发的映衬下更显得脆弱,好似连内里的血肉经脉都失去保护,毫无防备地浮现出来。 哪怕太子殿下如此衿贵疏离。 李世民忍不住回忆从前,却记不起来,他的兄长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二郎用过饭了?若是不曾,不如留下来陪孤一同用餐。” 李渊知道他在东宫,外面的将领们也严防死守。太子刚解除禁足没多久,哪怕再得帝心,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调来兵力,下套围剿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苦了守在外面的部下,晚些时候才能回家了。 东宫的膳食比承干宫要好许多,窖中冷藏的冷淘清凉爽口,面里掺了青槐的汁液,面看起来也带着浅淡的绿色,再配上香气四溢的熟油、酸中带甜的醋、碧绿的黄瓜丝,酷暑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李世民心不在意地吃面,仔细琢磨太子的变化,最终也没有头绪。 记起李泰最近总喜欢往东宫跑,李世民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是这样的太子,说不准还真的招小孩子喜欢。 徐蛰琢磨着放置的差不多,足够李世民脑补出些有的没的。 不管他脑补出了什么,都可以确定自己身上的异常,来为“失忆”暴露做出铺垫,接下来就是刷好感度。 他扫了李世民一眼,“青雀今日怎么没有过来?” 李世民猛然回神,他刚刚还在想李泰,接着太子就提起,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错觉。 对上太子澄澈的双眼,李世民又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放下筷子,挺直了身体,李世民拱手,“回太子,青雀今日确实提起想过来看您,只是臣弟前往面见父皇,心想带着他多有不便,便将青雀留在宫内。” “不必多礼。”徐蛰皱了皱眉,像是看不惯他这番作态,但也没多说什么。 “兄长贵为太子事务繁忙,青雀一介小儿,常往您这里来,实在说不过去。也请太子以国事为重。” 徐蛰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婢女们见状撤下案台上的面,换了清水上来。 他本来想喝茶的,刚才见识过这个时代用葱姜蒜熬的茶粥,完全没了胃口,还是喝清水吧。 “青雀自己要过来,孤难道还能拒绝?”徐蛰嗤笑一声,“正如你今日前来东宫,莫非孤还能把你赶出去?”  28 李世民觉得徐蛰话里有话,此时不是深思的时候,他再次行礼:“是臣弟说错了话。” 徐蛰料到这次相处不会太愉快。 虽说差不多是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长大,到了现在,兄弟两个已经没有太多话题可聊,甚至互相防备,刺探对方的底线,实在算不上愉快。幸而徐蛰“失忆”不怕漏了底,李世民也因为他的性情变化起疑心,没有在言语上贸然进攻。 这段饭吃的艰难,李世民也没吃下去多少,看着晚霞倾覆,便起身告辞离去。徐蛰摆摆手,没有多加阻拦。 冯立一直守在不远处当背景板,李世民离开后,他最先松了口气,“殿下,秦王怕是察觉您言行有异了。” 徐蛰坐的腿有点麻,慢慢站起准备散步消食。 他整理了一下衣摆,“连你都发觉了,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您还……” 徐蛰指了指自己的白发,“记忆有损,与须发花白有何不同?只要与人接触,哪怕伪装地再细致,也会有破绽。倒不如大大方方摆出来,引诱他往对孤有利的方面想。” “殿下的意思是……” 徐蛰没有回答,“冯将军受累,且回去歇息吧,孤想一个人走走。” 冯立看不透徐蛰,也没有自作聪明。便按徐蛰的意思,准备告退。 临行前,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脚步停顿,“明日早朝,杨文干一事尘埃落定,几位大人定会来访。属下才能不足,无法为殿下分忧,殿下不如将实情告知李纲、魏征、薛万彻等人。” 徐蛰略一沉思,“也好,孤信任冯将军,既然冯将军这么说了,孤自当照做。” 冯立:“……!”不要把锅甩给我呀。 徐蛰看着冯立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他上前拍了拍冯立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你了。” 冯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殿下实在开玩笑。 他受宠若惊,“不辛苦,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徐蛰道:“孤只是有些事情记不得,身上并无伤处,冯将军像以前一样对待孤便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属下……我只是……”冯立语无伦次。 “冯将军但说无妨。” “不知为何,自殿下受伤后,我只要看到殿下,心里就难受地紧。”开头讲出来,后面就顺畅多了,“殿下本就身处危机,又前事皆忘,连太子妃和小殿下们都不认得……” 冯立怕是把自己给带入了。他在意亲情,所以会觉得失去记忆与家人疏远的徐蛰可怜。 再加上徐蛰的模样没他这么粗犷,加上白发,精细脆弱,还有气场的转变,莫名戳中了冯立的保护欲,才让他这么感性。 “将军有心了。”徐蛰说,“一时困境倒也无妨,孤尚且没有放在心上,也请将军宽心。” 冯立听了,感觉好受许多,“是这个道理,多谢殿下开解。” 待冯立离开后,徐蛰在院子里转了转,没有遇到其他小动物,竟然还有点不太习惯。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让自家孩子也养点猫猫狗狗,李渊那里又来了赏赐。 这回李渊没亲自过来,只是让人带了一只精致的箱子,后面还跟着个工匠打扮的中年男人。 徐蛰领了赏,李渊派来的宫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陛下说,太子该会喜欢此物,若是用的好了,便请太子前往太极殿,叫陛下看上一眼。” 徐蛰好奇:“究竟是什么宝贝?” 那宫人笑道:“您用过后便知晓了。” 说完他就带着其他人走了,独留下中年匠人。 匠人上前叩首:“微臣蒋子敬,叩见太子殿下。” 徐蛰点头,“你也与宝贝相关?” “陛下差遣微臣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那好,你把箱子打开,孤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个瓷碗,盖子扣着,看不出碗里有什么。旁边是一只玉瓶,同样无法看到里面。阵阵清香飘出,闻着倒是不错。 “这是何物?” 蒋子敬道:“回殿下,此乃莲子草膏,使用此物,可保殿下白发重新变为乌黑。” 竟然是染发膏! 徐蛰震惊了一下,他顶着白毛的时间不短,十分习惯这个杀马特造型。不知道该说李渊前卫还是保守,竟然找来染发膏,想把他头发染黑。 做父亲的替儿子考虑到这个地步,总不能不识好意地回绝。徐蛰道:“那便试试吧。” 蒋子敬先让徐蛰洗了遍头,又拿出玉瓶中的水洗了一遍,最后涂上药膏,将头发包裹住,静静等待。 “殿下安心,这方子已有不少人用过,十分有效。”蒋子敬说,“昔年王莽便是用这个法子染黑须发,这是连古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这些年方子也有所改进,莲子草最是有效,再加上枣根白皮固色,乌发更明显。” 徐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在哪里看的,还有很多诗描写唐朝的美容美发,当时就觉得古代人好棒棒啊。 来晚了……因为这章重写了一遍。还有就是我家猫,已经进化成了饭桶,就知道围着自己的饭盆无能狂喵。 感谢在20200715 13:09:20~20200716 16: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景寒墨 21瓶;星阑 7瓶;中华田园猫 6瓶;似水无痕 5瓶;凌 3瓶;干啥啥不行长草第一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身在大唐(6) ============================== 两个时辰下来,染发膏终于可以洗掉,徐蛰也如李渊所愿,拥有了乌黑秀美的头发。 此时已经临近人定(晚上九点),徐蛰不用早起,但渴望早睡,敷衍应付完兴奋的蒋子敬,连去找李渊的兴致都没有,收拾干净就去睡觉了。 因为头上有伤,哪怕李世民立功归来,会在早朝上宣布对太子和杨文干等人的惩处,徐蛰也找了借口没有过去。李渊知道儿子失忆,自然不会勉强他。 朝堂上,李渊果然没有给太子任何惩处,只是赏赐了李世民,处置杨文干和归降的人马,反叛危机平淡度过。 下朝之后,太子党舒了口气,而秦王一派替李世民感到愤愤不平,李世民本人对现在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平静地接受现实。 魏征看着秦王的反应若有所思,走慢了一步,正对上丞相裴寂的视线,连忙底下头做谦卑状,跟着诸位官员一起离开大殿。 裴寂深受李渊信任,太子既嫡又长,名  29 正言顺,受裴寂青睐。只是裴寂不愿参与兄弟相争,不会明确立场,偷偷帮太子说几句好话还是可以的。 “魏大人。” 魏征回神,看清来人后行礼:“殿下。” 庐江王李瑗和太子交好,此时过来交谈并不突兀。太子一派其他人也放慢了步伐,竖起耳朵倾听。 李瑗道:“太子今日也不曾上朝,想来伤势不轻,本王有心前去探望,魏大人不妨一道过去?” 魏征道:“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头发变白的事情,大多数人都知道了。李渊没有特别的表示,说明于储君之外无碍,作为臣子,他们更担心留下什么隐疾。 一路行至东宫,还未来得及通报,就看到太子带着随从迎面而来。 李瑗和魏征停下来见礼,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太子的黑发,心道莫非白发是太子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太子这么无聊的吗? 冯立跟在徐蛰身边,见到二人后,压低了声音:“此为庐江王李瑗殿下、太子洗马魏征大人。李瑗殿下与您同为柱国将军李虎之后,是您的堂兄。” 徐蛰便道:“兄长、魏大人。二位来的不巧,孤正要奉召前往太极殿面见父皇。二位若是不急,还请入宫小坐片刻。” 李瑗和魏征确实没什么事,听太子的意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两人一起去了东宫吃着点心聊聊天,顺便问问太子头发的事情,这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陛下把太子的白发染回黑色,不禁感叹太子盛宠在身。 就在李瑗和魏征等待的时候,其他人也陆续前来。 智囊们交流信息,自发讨论起太子的处境,以及日后如何与秦王相争。 太极殿里 徐蛰头发散开,被李渊拿在手里抚摸。 亲眼见证白发变黑发,冲击力还是很大的,仅次于第一眼看到徐蛰黑发变白的时候。不过那时是心痛,此刻却是喜悦欣慰。 “这药膏果然有效,只要使用此药,看谁还敢拿你的发色做文章。”李渊心里想着,过几天自己也可以试试。 谁不想看起来更年轻呢? “儿臣多谢父皇。”徐蛰倒是想做出感动的样子,可李渊一直拽着他的头发,连转身都费力,干脆面无表情地道谢。 李渊快乐地鼓捣染发膏去了,他本想拉着徐蛰一起弄,顺便留徐蛰吃个饭,被徐蛰拒绝了。 “今日有几位大人前来儿臣宫中探病,实在不好让他们久等。” 李渊见徐蛰坦诚到这种地步,连私下和大臣交好都讲了出来,虽说只是探病,也在其中体会到了儿子的信任。 他略带责备道:“怎能将诸位大人撇下?实在有失礼数。” “昨日儿臣发已染黑,本该遵从父皇旨意即刻入宫,只是时辰已晚,儿困倦不已。又想到父皇今日还需早朝,更要好好休息,不敢打扰。此时前来,已怠慢了父皇,怎能再叫父皇久等?还请父皇恕罪。” 做臣子的哪能比的上他这个父亲? 无论建成是否有记忆,心里最在意的始终是他。 儿子孝顺,李渊心情更好:“毗沙门如此体贴,何罪之有?快些回去招待客人吧。” “是。” 徐蛰回到东宫,智囊团已经给他商量出了好几套方案。 去年李建成大破刘黑闼,立下功劳。现在又有梁师都占据朔方,和突厥连成一片,南方辅公祏占据丹阳、高开道割据北方,既是劲敌,也是取得军功的大好机会。 徐蛰坐到主位上,打量下方,“元吉没有过来?” 话音刚落,李元吉就到了。他行礼笑道:“弟弟昨日便听闻父皇给了兄长赏赐,心想兄长今日定要入宫谢赏,故而特意晚到了片刻。弟弟来的可是时候?” “你拿捏得倒是准。” 徐蛰让他入座。 李元吉感叹:“看来便是父皇赏赐之物,使兄长黑发如旧了。” 徐蛰笑笑,没有接话。 他觉得这个东西的持续效果应该不是很好,估计洗两次头,颜色就掉没了。但是不能说李渊坏话,只能期待李渊自己用一下,千万别强迫他天天染发。染一次四个小时,实在受不了。 “大唐初立国,四下并不太平。诸位能看到的形式,秦王那边自然也能看到。孤一人分.身乏术,无法亲临各处,元吉虽骁勇,谋略稍逊一筹,需得有人辅佐。”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徐蛰话里的意思。 秦王军事能力强悍,若为将才,必定辅助能国君清扫障碍,使天下海晏河清、盛世安宁。陛下自然不会让这么好用的儿子闲置,争抢军功是必然的,但他又偏心太子,很有可能把秦王和齐王安排在一起,这样有了军功,两个人都能赚到,也算是势均力敌。 李元吉第一个不满:“我牢记兄长之言,定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叫李二郎拿了把柄!也请兄长向父皇进言,元吉不愿同李世民一道。” 王珪反驳道:“太子所言有理。况且齐王殿下勇武无惧,前往阵前,未必逊色秦王,有殿下在旁,一来可以收揽军心,为殿下造势,而来能展齐王之才,令陛下刮目相待。” 话里虽然在捧齐王,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如果放齐王自己去打仗,他肯定肆无忌惮,早晚要闹出大事的。到时候军功没有,反而得了罪,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元吉觉得王珪说的很有道理,思考之后平静下来,“那便依兄长之言。” 徐蛰也想上战场,想也知道,不久前他刚摆出弱态,连上朝都免了,李渊不会同意,只能留在东宫,争取朝堂上的势力。 幕僚们商议结束,快到吃饭的时间。他们借着“探病”之由聚集在这里,不好久留,纷纷告辞。 徐蛰出门相送,待人都离开后,正要转身回去,不经意间看到了藏在树后面的一小块衣料,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猫叫。 徐蛰眉宇间染了笑意,对身后守卫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声张。放轻步伐悄悄上前,果然看到抱着猫的小孩躲在树后面,也不知待了多久,正昏昏欲睡。 他轻声道:“青雀。” 飞练闻到熟悉的气息,开心地拍了拍爪子,“喵~” 李泰被它闹醒,迷糊睁开眼,就看到了温柔注视他的徐蛰:“伯伯!” “嗯。”徐蛰朝李泰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怎么在这里睡了?照看你的人呢?” 李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青雀是自己跑出来的。爹爹不准青雀找伯伯。” 徐蛰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不听你爹的话?” 李泰的猫掉到地上,他不再管猫,扒拉着徐蛰在他身上蹭蹭,哼唧两声表示对父亲的不满,“如果伯伯是我爹爹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以后不准再这么说了。”徐蛰哭笑不得  30 ,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肚子饿了没有?” 李泰羞涩道:“饿了。” “伯伯带你去吃东西,吃完后送你回去。你爹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他才不会。”李泰说,“爹爹下朝都没有回家,段叔叔也出去了,他们肯定又到外面商议大事去了。肯定不知道我偷偷跑了过来。” 他口中的段叔叔名叫段志玄,是秦王府右二护军,深得李世民宠信,地位就像东宫冯立一般。 徐蛰抱起李泰,飞练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你怎得不进来,反而躲了起来?” 李泰道:“这里有好多人,他们告诉爹爹,青雀就要挨打了。” 徐蛰笑道:“可是等你爹回府,问一问照顾你的下人,一样会知道。如果你生病了,一样会挨打。下次不要这样了,想找伯伯就直接进来,如果伯伯没有时间,你可以去找承明他们去。” “嗯!” 李泰不挑食,和徐蛰一起吃完饭,趴在榻上睡了起来。 徐蛰给他盖上一条薄被,冯立正好换值过来,看到二人的相处后感动得不行。 “殿下……” 听到这两个字,什么话也不用多说,徐蛰就知道冯立心里在想什么。他当机立断,打断冯立的脑补:“方才青雀说,二郎他们今日同样出府谋划,朝堂上需得请几位大人多多费心了。” 冯立:“……” 被殿下无情利用的宜都王好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发奇想,以后重开大唐副本,穿成李承干,现在的李世民重生,得知自己杀了好多人,还娶了李元吉的媳妇……再回头一看承干,够不够劲? 感谢在20200716 16:01:53~20200717 13: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有蔓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身在大唐(7) ============================== 徐蛰和李泰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亲生儿子还要久。看他对李泰温柔耐心的模样,不怪冯立会想歪。 失忆父亲有心疼爱亲子,奈何拿不准该以怎样的态度,只能退而求其次,亲近与几个儿子年龄相仿的仇敌之子。 可惜徐蛰不按他心里的小剧场走。 他熟练地给飞练撸毛,胖胖的大白猫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待青雀醒来后,孤亲自送他回去。” “殿下!”冯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呼出声。 他首先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孤身前往承干殿恐怕不妥,接着又想起来,如果秦王亲眼看到太子把自己的儿子从东宫送回来,怕是要气死,万一一怒之下冲动行事,太子想囫囵着回来都难。 “冯将军不必忧心,孤以为,看在青雀的份上,定然可以平安无事。”徐蛰安抚他,“而且这种场面实在难得,冯将军难得不想看看二郎的表情吗?” “可……” 徐蛰狡黠一笑,真挚恳求:“孤保证,绝不久留。” 承干殿前,冯立跟在太子銮驾后面,一路大张旗鼓地过来,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竟然鬼迷心窍轻易妥协,让太子带着宜都王来秦王这里。 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来都来了,还是安心护卫太子吧。 徐蛰已经知道李世民出宫集聚,特意估算着时间过来,正巧遇到归来的李世民。 太子出行排面不小,李世民大老远就看到了。疑惑又警惕地过来见礼,“不知太子前来,所为何事?” “二弟免礼。”徐蛰高高坐在銮驾上,不走心地虚扶一把。 李泰缩在他身后,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敢面对威严的父亲。 这时承干宫忽然慌乱起来,脚步声和人声混合在一起,哪怕有些距离,也能听到里面的嘈杂。 李世民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一华裳妇人匆忙赶来,见到李世民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殿下,青雀不见了。” 徐蛰看了冯立一眼,冯立靠近他,低声道:“这是秦王妃长孙氏。” 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向这边瞥了一眼。 冯立吓了一跳,跟着徐蛰这几天,他多少学到了些东西,没有心虚地疏远,反而坦然回视。 徐蛰也很平静,“弟妹不必忧心,孤正为此事而来。” 长孙氏出来时确实察觉到宫外的阵仗,她只以为丈夫外出归来,哪成想竟是太子亲临。 意识到说错了话,她慌张一下,连忙给徐蛰见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太子说为青雀而来,莫非知晓青雀在何处?” 徐蛰侧了侧身,露出躲在后面的李泰,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用堪称温柔的语气道:“青雀还不出来吗?” 李泰试探地伸出脑袋,对上母亲担忧的面容,还有父亲威严的脸,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这孩子,竟然又跑到您哪里去了。”长孙氏朝着李泰伸出手,“青雀还不快下来,竟然劳烦殿下亲自送你回来,真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徐蛰把李泰抱出来,交到长孙无垢手中,“青雀乖巧可爱,若说麻烦,还是二郎儿时更调皮些,没少让孤操心。” 说话时,他注视着李世民。 小时候的李世民调皮,长大后的秦王更是他的心腹大患。 李世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兄长费心了。” 徐蛰道:“小孩子不懂事,还需耐心教导,二郎不要太为难他。” “太子说的是。” “青雀,孤走了。” 李泰不舍地望着他,“大伯伯再见。” 小小的胜了李世民一筹,不管先前计划如何,此时徐蛰心情十分美妙。尤其一想到飞练依然留在东宫,接下来还会与李世民或者秦王妃在此事上有交集,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冯立倒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秦王似乎听到属下与您的耳语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冯将军何必多虑?就算他知道也无妨,孤自有办法应对。” “殿下英明。”冯立道,“殿下病了一场,虽许多事情不记得,却比之前更加睿智英明了。” “记忆有时也是拖累,须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殿下所言甚是。”他道,“只是这么一来,宜都王殿下肯定要被责罚了。” 李世民不可能放任李泰亲近他,肯定要教育训斥。徐蛰故作和蔼,给了李泰理解与包容。 小孩子分不清虚情假意,有徐蛰作对比,李泰必定会怨愤李世民,李世民当然得更加严肃。 徐蛰代入了一下 31 李世民,也替他发愁。 养孩子真是个技术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徐蛰假惺惺的叹气,“孤也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愿意亲近孤。” 冯立心道,谁会不喜欢如今的太子殿下呢? 回到东宫之后,徐蛰洗了个澡,赫然发现一桶水变得污浊,头发也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从一开始他就没对染发剂的固色抱有希望,现在更是觉得理所应当。他实在不想天天花时间染色,现在灰色的头发看上去太脏了,徐蛰又洗了几遍,才恢复原本的发色。 额上的伤好的差不多,褐色的血痂开始发痒,徐蛰这几天一直上药,想来用不了几天,一丝痕迹也不留,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准备早起上朝了。 唐朝的休假制度是很宽松,可那是后来才改的。现在虽说建了国,外面依然战乱不断,每一天的形式格局都在变化,不可松懈。能十天歇一次就很不错了,隔□□参就别想了。 下午李渊说想钜鹿王了,喊他带着孩子过去吃饭。徐蛰正想去说说染发剂的事,赶紧喊来冯立问了问,到底哪个是钜鹿王。 在冯立担忧又无奈的眼神中得到答案,徐蛰第一次主动踏入自己的后院,找郑观音说了会话,抱着钜鹿王李承义去太极殿。 李承义今年只有四岁,和李泰一般年纪,看起来却好像要小一些。徐蛰紧张地牵着他软乎乎的手,却发现这孩子比自己还要紧张。 他弯腰抱起了李承义, 李承义受宠若惊,“父、父王……” “是我太久没有过来,承义把爹爹给忘了吗?” 李承义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趴在他怀里,小小的喊了一声父王。 “是爹不好,冷落了承义,承义可以原谅我吗? ” 李承义点了点头,“爹爹。” 徐蛰不禁感叹郑观音把孩子教的好。他见了原身的三个儿子,无不乖巧有礼,没有一个孩子飞扬跋扈。 小孩子忘性大,徐蛰哄了一会儿两个人就亲近起来,等到了太极殿,徐蛰又成了承义最喜欢的人。 李渊看着徐蛰抱着李承义过来,其乐融融,倒是有了几分征讨天下前,寻常人家的温馨。大儿子更是郁气全无,耐心温柔,不禁觉得新奇,打趣道:“毗沙门终于会哄孩子了。” 徐蛰放下李承义,温声笑问道:“儿子先前没有抱过承义吗?” 李渊都忘了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徐蛰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心里的欢喜淡了几分,被怜惜取代。 李承义摇着头,拖长了语调,自己回答了:“没有~” 李渊被孙子逗笑了。 “他这是觉得不满了。”徐蛰无奈道:“儿臣养伤这几日,怕露了端倪,不敢去看望太子妃和孩子们,今日父皇宣召,这才见到了承义,谁想承义竟也不认得我了。” 他捏捏李承义的小鼻子,笑言:“跟你爹一样记性不好。” 再看李渊满面愁容,徐蛰连忙告罪,“儿臣并无诉苦之意,只是想多告假几日,陪陪几个孩子。” 李渊道,“这也在情理之中,朕岂能不允?” 于是徐蛰又得了十日假期。 李承义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爹爹生病了吗?” “是啊,爹爹病了。” “爹爹好好吃药,病才好的快。”李承义奶声奶气道,“是不是呀,皇爷爷?” 李渊越看他越欢喜,“是是是,承义说的不错。” 徐蛰看着李渊高兴,又把头发的事情提了一下,李渊见他实在不想染发,也就随他去了。 吃完饭徐蛰把李承义送回郑观音那里,又看了看其他孩子,才回到自己的寝宫享受假期。 承干殿里。 李世民气得不行,打了李泰三下手心,李泰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辜又委屈地流泪,哽咽着说:“大伯伯人很好的。” 李泰是他们最小的儿子,从小就聪明,最得李世民喜欢,长孙氏也很疼爱这个儿子,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把李泰养成了娇气的小胖子。 对上李泰求救的眼神,长孙氏也只能狠下心来,“你爹说的没错,你现在还小,不明白大人的是是非非,青雀听你爹的话啊,快点认错。” 李泰撒娇似的讨好父母,明明哭成了泪人,却死活不认错,“爹爹告诉青雀,青雀能听懂。” 李世民和长孙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他拿起戒尺,就要再打,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对长孙氏道:“以后劳烦观音婢多多留意,不要再让青雀跑出去了。” 长孙氏知道他不会再打李泰,也松了口气,“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兄友弟恭。 告诉你们个不幸的消息,下周要入v了…… 第25章 身在大唐(8) ============================== 徐蛰可以鸽掉早朝,鸽不掉和秦王的争锋。 今日早朝李元吉成功拿到了和李世民一起去豳州的机会,赵郡王李孝恭领兵攻打辅公祏,两方大军三日后便出发。 临行前徐蛰设宴款待即将远行的兄弟,一般这种情况,李世民都会自觉拒绝,到太子府上做客的只有几个要好的弟弟,没想到这次出乎众人意料,他竟然答应了。 李元吉这几天一直往东宫跑,收到李世民回复的时候,他也在这里,旁边还有过来找爹的李承道和李承德。 李建成的前四个儿子都是在武德元年到武德三年之间出生的,最大的李承宗新死没有几年,年仅七岁的李承道成了实际上的长子。 李承道听到李世民那边的答复很高兴:“秦王殿下也要来吗?承干哥会不会一起过来呀?” 当着小孩子的面,李元吉不好说的太过分,只是嗤笑一声:“承道怕是要失望了,就他那个胆子,哼。” 李承德道:“承德也好久没有见到青雀了,听说他被秦王殿下禁了足,下了学立马就回家,都不能一起玩了。” 李承道也有点忧伤。 李元吉也听说了李泰的事,不禁揶揄看了眼徐蛰,“太子好心送侄儿回去,秦王竟如此不识好歹,非但不感激,反而把孩子拘起来,不让他与东宫来往,肚量果真狭隘。” “元吉。”徐蛰呵止他,“二郎自然有他的道理。” 李元吉懒洋洋地敷衍:“是——” 徐蛰对李承道和李承德说:“你们两个先去外面玩,孤与你们四叔有话要说。” 两个孩子出去之后,徐蛰冷下脸,对李元吉道:“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些。” “我又没有说错。”李元吉道,“如今咱们跟李二郎关系本就不睦,让承道他们认清他的  32 真面目有什么不对?也省的日后除掉秦王,承道他们询问时无法交代。” “孤与秦王相争,也是为了护得妻儿周全,若是连幼儿也牵扯进来,岂不是舍本逐末?”徐蛰不想和李元吉辩论。李元吉已经二十二岁,要把他的性情掰扯过来,还是塞回娘胎里重来更方便。现在这个弟弟也只能凑合着用了,“好了,孤不想听你说这个。宁州离长安不远,你此去以自身安危为重,功劳倒是次要。” 豳州在西魏时改名为宁州,后来又改名叫北地郡。李渊建立大唐后,重新改成了宁州,并且从中划分出来一个县,命名为豳州,如今的豳州隶属于宁州。 李元吉乖乖行礼:“是。” 这天晚上李渊又喊徐蛰过去吃饭了,不过这次还叫了李元吉一起,没有再让孙子跟着。 席间他透露出一个重要的消息。 “朕意欲迁都襄阳,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徐蛰和李元吉对视一眼,看到了四弟眼中的茫然渐渐褪去,最后定格成欣喜。 李世民的兵力在长安一带,迁都襄阳的话,肯定要重定基业,说不准还会把李世民丢在长安,让他永远都摸不到皇权。 “甚好甚好,父皇英明!”李元吉大笑。 徐蛰慢了半拍,跟着做出欣喜的模样,李渊看在眼中,只以为他对当下局势尚不明晰,不清楚迁都襄阳的好处,故而反应平淡,又不想让元吉看出来,才跟着做出喜悦的表情。 李渊体贴道:“此事不急,元吉即将出征,容后再议。” 李元吉更高兴了,“还是父皇考虑周到。” 李元吉性情直爽,在李渊面前年轻活泼,深得他的喜爱。有李元吉在,徐蛰不用费尽心思演戏,偶尔应付两句就可以,其他时候都在认真吃饭。 吃饭完两个人一道回去,李元吉还沉浸在迁都的幻想中,“若迁都之事能定下来,我又在豳州夺得兵权,到时候领兵前去襄阳,再加上各郡支持,定然能把李世民踩到脚下,看他还怎么张狂。” 徐蛰心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原来的剧情线里,李渊也提过迁都,还想把长安烧了再走,一针一线都不愿留下的架势。其他人全都赞成,只有李世民反对,仅仅他一个人,也打消了李渊迁都的念头。 现在正是武德七年,算算时间和原本的剧情差不多。不过李渊提前告诉他们这个主意,应该是看着徐蛰现状有些凄惨,想给他一点补贴。 如果是原来的李建成当然很乐意,但徐蛰不愿意。他连早朝都推了,更不可能坐上皇位,而且傅红雪还在等他走剧情,不能在这边久留,等想办法快点结束才行。 见徐蛰久久不言,对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李元吉道:“兄长似乎不怎么高兴?难不成你又对李二郎心软了?” “孤何时心软过?近几日你行事愈发没有规矩,是不是连孤的话也没放在心上?你如此不稳重,倒叫孤有些担心让你去豳州是否合适了。” 李元吉能顺利掌兵,靠的不止是李渊的偏爱,还有太子一派的在朝堂上与秦王党的斗争。 何况李元吉受李渊疼爱,未尝没有爱屋及乌的意思。 李渊首先在意的是太子,然后才是齐王,只因太子年长,行事稳重,这才不显。 徐蛰的话在李元吉面前还是有分量的。 “大兄!”李元吉愤懑又惊恐,定了定神道,“我只是为了大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大兄,这些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当真为我着想,那就谨言慎行。” 李元吉暴躁地想骂人,可是对上兄长的面容,一点都不敢发泄,只能委屈应下,“是,元吉记住了。” 徐蛰又安抚了他两句,将李元吉的情绪抚平,才与他分别。 夏日的傍晚风凉了不少,徐蛰现在不困,打算在外面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恰巧遇到在回廊里跑来的飞练,就带着猫一起出了东宫,在后花园里找了一处葡萄架子纳凉。 现在这个时间,花期已过,果实长了出来。只是这处的葡萄果实小巧、味道酸涩,故而只做观赏,没有拿来食用。 飞练找到了玩物,在旁边的石头桌子上跳起来扑咬垂下的果实。徐蛰坐在石凳上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凳子没有靠背不太行,被迫挺直身体,时间久了很累。 他正要走,就看到秦王带着孩子过来了。 再一看,可不就是小胖子李泰。 “飞练!大伯伯!”李泰先是喊了猫,才看到后面的徐蛰。他眼中满是欢喜,但是碍于父亲在身边,只能矜持地站在原地,仰望李世民的下巴,可怜巴巴地恳求:“爹爹,是飞练。” 他把飞练带回去,不亲近大伯伯还不行吗? 李世民冷酷地无视儿子的话,向徐蛰行礼,他后面跟着的另外两个小子也一起行礼。 徐蛰不认得其他两个孩子,想来应该是李世民的其他儿子,看年纪都比李泰大。 他淡淡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李泰就想往徐蛰这里跑,被李世民条件反射地提着领子拽了回来。他回头小声说:“青雀去抱飞练回来。” 徐蛰嗤笑一声。 “世民失礼了。”李世民也意识到这一举动在太子面前不妥,松开手给小儿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李泰快乐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飞练,小声对徐蛰告状,“伯伯,爹爹不让我找你玩,也不让我和承道哥哥、承义他们玩。” 徐蛰笑道:“那你有听爹爹的话吗?” “他派人盯着我,我不听话也没有办法。” “好孩子,你爹说的是对的,不能太任性。” 李泰睁大了眼睛,“可是爹爹说伯伯——” “青雀!”李世民厉声呵止。 要说起来,他也没有在背后讲太子坏话,甚至李泰想要一个解释,李世民也什么都没说,不让他知道这背后复杂的政治纷争。 他和徐蛰的态度差不多,都希望孩子过得安稳。 可是李泰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就感到了心虚,仿佛自己真的在背后恶意摸黑太子,妇人一般嚼舌根。 幸而太子没有追究。 徐蛰站起来,对李世民道:“许久没有与你聊过,不妨我们四处走一走,让孩子们自己玩一会儿。” 李世民带了侍卫出来,不担心自己的危险,太子发话也不能不听,只道:“是。” 兄弟两个久违地平和,谁都没有说话。 李世民悄悄观察自己的兄长。 太原起义之后,他外出征战,兄长则招兵买马,筹备军粮,训练士卒。大军势如破竹,不过两年便打到洛阳,建立大唐。两年聚少离多,安稳下来之后,一个成了太子,一个成了秦王,不知不觉开始针对。  33 李世民看着白发兄长,竟有些陌生。 不知为何,此时他忽然想起了太子送青雀来到承干殿时,冯立凑近他说的那句话。 当时仆人骚乱,而且距离有些远,只依稀听到他在说秦王妃。 而现在,他如同醍醐灌顶,忽然记起了冯立的口型,也顿悟一般,明白了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这是秦王妃长孙氏。 ……冯立为什么要对太子说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为了大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大兄,这些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旧唐书·巢王李元吉传》元吉愠曰:“为兄计耳,于我何害!” 当然,说这句话的背景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哥”就是“爹”的意思,我记得哪个皇帝管自己的爹叫“四哥”,他爹排行第四。 入v万字码起来好难的。_(:з”∠)_ 感谢在20200718 17:39:26~20200719 16: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25631 10瓶;中华田园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身在大唐(9) ============================== 冯立的话像是在给太子介绍观音婢。 长孙无垢十三岁时便嫁过来,至今已经有十余年,太子不可能不认识,冯立何出此言? 徐蛰注意到了李世民的目光,没有放在心上。 他把李世民单独叫出来,这一举动确实出乎意料,被怀疑猜忌也是应该的。他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进入正题:“父皇意欲迁都襄阳。” “什么?”李世民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太子在骗他。 可是迁都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隐瞒,不出意外过上几日就会拿到朝堂上商议,就算骗他也瞒不了太久,能有什么好处? 他飞快地在心里做出判断,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迁都对谁有利,更加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将此事告诉他了。 “大唐初建,时局不稳,你应当也知道,此时不是迁都的好时候。父皇为孤着想,孤自当感激,不愿拂了陛下好意,由你来劝阻陛下正合适。” 忽视掉话里的傲慢,李世民抓住重点,又惊又疑:“兄长不愿迁都?” 徐蛰表情不善:“难不成你想?” 这才是他熟悉的太子。 “自然不是。”李世民做出惶恐的模样,“诚如太子所言,迁都关系天下百姓,绝非小事。父亲不曾在朝堂中提起,想来只是一念之思,因与太子亲厚固然私下告知。若陛下深思熟虑,定然不会做出此事。” 徐蛰似笑非笑:“你能明白最好。” “抛却私欲,和平来之不易,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不宜动荡。太子苦心,臣弟知晓,若父皇当真迁都,臣弟定会竭力劝阻。” 徐蛰知道,这话也是在劝自己。 他不在意这些东西,不然哪有李世民上位的机会?如果徐蛰真的想争,过来的第一天李世民人就没了。 敷衍应付了两句,徐蛰看着天色不早,回去洗洗涮涮差不多就该睡觉了,正要告辞,李世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戳破了他不怎么走心的伪装。 “兄长受伤之后,似乎变了不少。” 徐蛰眼睛一眯,不慌不忙:“与你何干?” 这话几乎等于承认了这段时间的异常,李世民没想到徐蛰这么坦然,前面几次相处时的场景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脑海中,叫他无法理顺繁杂无章的思绪,因为分辨不出徐蛰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与他相处。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最后却只语气复杂地唤了一句:“兄长……” 徐蛰不为所动,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缩,“没什么。” 看他的反应,徐蛰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大半。 建国兵权在储君相争中所占比例很大,现在两个人属于势均力敌。 再过一段时间,辅公祏被击败,高开道被他的部下张金称杀死投靠大唐,外敌被逐一击破,武斗开始向文斗转变,制约二人的不再是兵权,而是传统与道德,李世民的生存空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为了活命,只能发动政变。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就算李世民有心用武力威胁,也没有足够的决心突破亲情与道德的制约。 哪怕感情已经淡薄,他也得考虑成功之后背负的罪名。 现在的形式,已经足以让他重新审视李建成,打破原主留下的固有印象,只要顺气自然便好,不必费太多心思。 他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孤回去了。答应下来的事情,你可不要忘记。” 李世民目送徐蛰离开,心事重重地去找几个孩子。 “大伯伯走了吗?”李泰往他身后瞅了瞅,没看到人,有些失望。 “青雀跟爹说说,你为何这么喜欢太子?” “是大伯伯先喜欢青雀的,他好温柔。”李泰没学过太多词汇,说不出来更多的赞美,用简单的语言把二人的相处讲了一遍。 今日之前,李世民只以为是兄长的伪装,如今得知真相,才后知后觉,太子对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敌意,对孩子也是真心喜爱,否则以青雀的敏感,怎能如此迅速地回报真诚? 李世民心绪极不平静。 夜晚安静极了,秦王与秦王妃共枕,低声聊起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长孙氏听完前因后果,心里的惊讶不亚于方才的李世民,“殿下以为,太子的记忆出了问题?”她顿了一下,“不瞒殿下,昨日见到太子时,确实有违和感,只是妾身不曾想到,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李世民道:“太子确实有城府,若非偶然所得,我绝不会想到,他竟是失去了记忆。” “既然如此,太子真要隐瞒,您或许今日也不得知。” 李世民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太子他……” 兄长失去记忆的消息太过有冲击力,李世民险些忘了,徐蛰找他是为了提醒他李渊有迁都的意图。 于太子而言,迁都利大于弊。 放弃迁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信号——太子的功利心淡了。 他或许,没有那么想争夺权力,也不再一心置他于死地。 对比李世民夫妇深夜难眠,徐蛰的睡眠质量就好很多。一夜无梦,直到辰时自然才醒来。 徐蛰安排的宴会就在今日傍晚,东宫的下人们早早便开始准备。徐蛰洗漱了一番,吃了两口点心,李元吉与李瑗有说  34 有笑地来了。 “兄长与元吉今日来的好早。”徐蛰用帕子擦了擦手,叫下人把残羹端下去,换了些时令水果与甜酒上来。 李元吉高兴明日就要出征,脸上也带出来几分,“分明是大兄闲适太久,起的晚了。这几日弟弟可是天天寅时便起来练武。” “孤看你分明乐在其中。”徐蛰摆手,“请坐。” 李瑗道:“听闻秦王今日也过来?” 李元吉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想到昨天徐蛰的训斥,闭上了嘴巴。 徐蛰道:“也不知他怎么想得,往日拜帖哪一次不是拒绝,这次居然同意了。” 李元吉心道,兄长不让他说秦王不好,自己却说了出来,分明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大兄,不如趁此机会……” “元吉!你嫌孤名声太好,是吗?” “大兄恕罪,弟弟没有那个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李元吉确实想投毒,毒死他一了百了。不过徐蛰说的有道理,秦王光明正大地应下邀请,天下人都知道,他来了东宫,如果在东宫出事,就算他真的死了,太子也会得个嫉贤妒能、气量狭隘的污名。 李瑗劝和:“齐王性情直爽,现下并未外人在,他也是信任您才这般口无遮拦,殿下莫要生气。” “孤不是生气,正因为了解元吉性情,见他鲁莽行事才分外焦灼。有孤与诸位大人在,自会提点他。明日元吉远行,又与秦王一道,若是任性起来,一时不察着了道,孤又该如何相救?” 李元吉听得感动,心中怨愤全消,“元吉知错了,日后一定克制。” 徐蛰和李元吉的关系注定不会太融洽。 李元吉一心想弄死李世民,徐蛰恪尽反派职守,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会给主角留有翻身余地。而且他一直按人设来,心理路程都表现得明明白白,没有不妥的地方。 照这个发展下去,徐蛰在李世民那边洗白,黑锅就由李元吉来背。他正是对李元吉稍稍有那么点愧疚,这才一直在管束他,希望他最后不要死的太惨。 战场上刀剑无眼,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故而有这次宴会。 今日来的人很多,大都是太子亲信。在场五个皇亲国戚——太子、李世民、李元吉、李瑗、李孝恭,除了李世民,全都是徐蛰亲近的人,李世民加载一堆政敌中格格不入,连他身后的侍卫都紧张兮兮,难为他淡然入席,像参加寻常宴会一般。 敬了几轮酒,徐蛰微醺,坐在主座上撑起手臂,静静看着下方将领们或文静或豪迈地聊天。 忽然他察觉到一道视线,偏头望去,正对上李世民尚未来得及移开的双眼。 徐蛰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朝他让了让,一饮而尽。 李世民不知在想什么,慢了半拍,等徐蛰放下杯子,才举起自己的,小口浅酌。 李元吉看到他俩的互动,心情略微低落。他一不高兴了,就喜欢找别人撒气。 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己人,唯有李世民是异端。 李元吉拿着酒壶上前,“二兄,明日咱们便要启程前往宁州,小弟资历不及二兄深厚,还请二兄多多照顾。” 说着给李世民满上了酒。 李世民看了他一会儿,确定四弟还是原来那个四弟,一点变化都没有,便知道太子没有把失忆的事情大肆宣扬……这么说来,岂不是只有他和观音婢晓得? 李世民忽然有些愧疚。 将这件事情告诉观音婢,似乎愧对太子的信任了。 不过他和太子为什么会有信任? 被李元吉灌了几杯酒,太子那边的其余人也明白了齐王的意思,纷纷过来敬酒,李世民酒量还行,但这么无休止地喝下去,到底有些撑不住。 就在他感到厌倦,正要想办法推拒时,主座上的太子发话了。 “差不多行了。”徐蛰含笑道:“诸位大人怎得只紧着秦王一人亲近?冷落了其他人,倒显得孤这个主人做的不好。” 大家纷纷应道:“太子说的是。” “太子所言有理,来,刘兄,我敬你一杯。” “……” 李世民松了口气。 徐蛰道,“孤前往更衣,诸位请自便。” 说罢,他起身离席。 李世民望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也跟了过去。 夕阳落幕,晚霞清冷,蝉鸣阵阵,夏夜微风舒爽,一身酒气散去些许。 李世民望着白发的兄长,觉得他亲切又遥远,他上前两步,借着酒劲道:“大兄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下本文《[综]摄政王》,大概会和这本类型差不多。 感谢在20200719 16:32:26~2020072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有蔓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三合一 徐蛰找了个地方坐下,侧身倚着旁边的假山,皱眉按了按伤口附近,“孤为何要关心你?” “大兄嘴上不说,但确实这么做了。”李世民笑了起来,重重呼出一口郁气,目光遥远地看着天边晚霞落下。金光褪去,天空如同晕开的墨汁,湛蓝中透着深邃的黑色,“大兄可还记得,玄霸出生前,大兄也是这般带着我四处玩耍。” “不记得。” 李世民已经想明白了兄长的傲娇,并不在意他口头上的冷淡。李世民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再看兄长,也是同样醉眼朦胧。 他曾经分外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这点小小的心愿,在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偏心后彻底不抱希望。今日那份微不足道的渴求,似乎被重新引了出来。 压在心底的一幕幕不断重现,李世民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人非草木,陪伴自己长大的兄弟,养育自己的父母,谁能完全不在意呢? “兄长——” “你们在做什么?” 李世民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竟有些心虚,仿佛偷摸与别的女人暧昧,被观音婢当场撞见似的。 李元吉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嗯?”徐蛰茫然地看了眼李元吉,再看李世民,目测一下两个人的距离,隔着一大块呢,没有逾越啊,“怎么了?”“大兄!”李元吉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可是看到两个哥哥独处,他莫名其妙就是觉得不爽,“你忘记之前他做了什么事情吗?你怎可不带侍卫独自出来?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徐蛰和李世民都觉得很懵。 徐蛰哭笑不得:“元吉,你在气什么?” 李世民心态  35 变了,也对四弟多了些宽容,跟着笑了起来,“怕是觉得被兄长丢下了,心中愤懑。” “你胡说什么?”李元吉走过去,拉着徐蛰起来,“兄长我们走,不要理他。李二郎这个人,鬼主意最多了。小心着了他的道。” 刚一靠近徐蛰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不想与酒鬼争执,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李世民忽然上前握住了两个人的手腕,将二人分开,站在了徐蛰跟前:“小时候四弟凭借自己年纪小,与兄长多有亲近,如今四弟早已成家立业,怎能像个孩子似的任性?我与兄长独处有何不妥?还请四弟告知。” 李元吉大骂:“还能有什么不妥?李世民你狼子野心不怀好意!若不是你,兄长怎么会受伤?你若当真为兄长着想,不如拿出点诚意来,放下你手里的兵权,去向父皇求个恩典,做个闲散亲王如何?” 李世民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徐蛰。 白发太子表情淡淡,无悲无喜,眼中困倦一扫而空,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是试探吗? 李世民道:“齐王警惕我,以为我包藏祸心。我又何尝不是这般警惕齐王?也请四弟莫要忘了,兄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 李元吉大喊:“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徐蛰看着他嗔怒的模样,觉得这孩子可能真的没有异心,就是太二了。 “好了元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徐蛰从李世民后面走出来,对两个弟弟说:“你们两个出来,是想透气,还是解手?” 李元吉懵了一下,露出委屈的表情,小孩子似的看着徐蛰:“解手,兄长。我要去解手。” 李世民都替他觉得丢脸。 岂料徐蛰分外有耐心,“好,孤带你过去。二郎呢?” 李世民没想到太子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竟有些羡慕李元吉。不过他没有李元吉那么厚脸皮,下意识地拒绝,连声道:“不劳兄长费心,世民想独自走一走。” “好,你请自便。” 徐蛰带着李元吉上完厕所,用熏香熏好才回来。 李元吉清醒了很多,但他依然想不通,刚才为什么突然憋气。横竖和李世民有关,他就是看不惯兄长受李二郎蒙骗再次心软。 他乖乖跟在徐蛰身后,还想多提醒兄长几句,头脑却一片混沌,喊了两声大兄就没有后文了。 徐蛰看他是真的醉了,派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让他休息。 散席时时候不早,东宫也为住的比较远的几位大人准备了房间过夜。 李世民如今立场微妙,不会在东宫留宿,踏着月色步行回宫。他的侍卫们都觉得有点平静过头,跟想象中的波澜壮阔暗潮涌动完全不一样。 “这就……结束了?” 李世民好笑道:“不然呢?太子还没恨我到那种地步。” 不论日后如何,至少此时的他心情愉快,觉得参加太子宫宴是正确的选择。 至于第二日酒气散去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大军整顿准备出征,文武群臣列作两边,李渊拿了酒给诸位践行。 李世民和李元吉穿着相仿的盔甲站在一起,想到昨天的交谈,尴尬地脚趾都能抓出两个大明宫,不敢看对方。 相比之下徐蛰的态度就自然很多,李渊敬完酒后,他也拿起酒杯先敬了几个将军,然后是李瑗和李孝恭,最后才是李元吉和李世民。 “没想到二郎与四郎的酒量都不算好,日后到了军中,也要多加克制,免得误了大事。” 李元吉罕见地红了脸。 李世民苦笑:“太子莫再打趣臣弟了。” 徐蛰道:“孤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豳州北边就是突厥的势力,朔方(陕西的一个地名)又有梁师都的军队,很容易发生摩擦,即便距离长安不远,也算不得安稳。 李世民与李元吉齐声道:“多谢太子!” 二人领兵离去,李孝恭那边也与李靖、李世绩、黄君汉兵分四路前去南方讨伐辅公祏。 待众人离去,朝中群臣也少了大半。 李渊喊徐蛰过去具体商议迁都的事情,徐蛰只能前往,与他分析利弊,再言明哪些人会反对,哪些人会拒绝。 “迁都乃是大事,父皇即便做了决定,也该昭告天下。如今朝中肱骨大都身处异地,父皇不妨等众臣归来再宣布,免得他人多想。” 李渊被这个理由说服,欣慰道,“我儿有心了。” 豳州之行不过一个月就结束了,秦王与齐王归朝,令派其他将领统领士兵驻守边界。 徐蛰的假期也早就结束,迫不得已上了二十几天早朝,每天下了朝还有作业。 官制又改了,三公六省、御史台、太常、光禄、卫尉等需要重新安排。还有新的律令,在隋文帝律法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五十三条。租庸调法也有变化,这关系到兵役、土地、收税等,都需要逐步推进实施。 徐蛰每天做作业做到昏天黑地,就算有李纲和魏征的帮助,也总是有解决不完的事情。 李渊确实重视他这个太子,什么事都过一遍他的手。除了朝堂上的变化,还有各地军事。徐蛰连睡觉的时间都大大缩减,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对付李世民? 他琢磨着得加快进程,快些结束这个世界,再待下去,不用李世民兵变他就要猝死了。 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很有成效,朝臣们见太子勤勉,无不开口夸赞,认为大唐有此储君,必定能够繁荣昌盛,李渊也对他越来越满意,平时都想不起来还有个二儿子在外地给他卖力。 李世民一回来,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迅速召集了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等人了解当今局势。太子支持者众,只赚军功已经很难与他抗争,必须要有其他的计划才行。 长孙无忌道:“趁早下手,免得错失良机。” 李世民犹豫不决。 太子似乎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可天下基业,半数由他亲手奠定,他心有沟壑,就这么放弃,真的甘心吗?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志向,也要考虑观音婢和孩子们,还有追随他的人。 太子一时失去记忆,性情温和如初,可是他身边的李元吉和魏征等人,都不是软弱之辈,必定会谏言斩草除根。况且太子失忆只是一时,若是记忆恢复,身边这一干人,他当真能保住吗? 长孙无忌劝道:“殿下,不要再犹豫了。” 李世民轻轻叹气,摇头:“再等等,我想与太子见一面。” …… 徐蛰最近发现宫内的率更丞有些不对劲。 率更丞是负责计时的官员,名叫王晊,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见到他的。徐蛰也只是在休息的间隙偶尔遇到他。 之前也曾擦肩而过,王晊态度从容 36 ,礼数周到,本职工作也做的不错。现在偶遇徐蛰,他却紧盯着地面,站姿僵硬,一看就有不对劲的地方。 徐蛰派人查了查,发现王晊果然和秦王那边有勾结。 他按兵不动,没有处置王晊,而是将他留下来,传递假消息混淆视听。至于究竟是真是假,就只有徐蛰一个人知道了。 秦王与齐王归来,朝中局势又要变化。而且这是太子伤好后第一次与秦王交锋,没人敢轻视此次朝会。 臣子们噤若寒蝉,气氛凝重至极,徐蛰到的时候都有点懵。 见满堂悄然静谧,徐蛰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魏征:“发生什么事了?” 魏征老神在在,“大约是太子威仪更甚往日,令诸位大人畏惧不已吧。” “孤可什么都没做。” “何须太子亲自动手?只要拿出太子的名号,自然无人不惧。” “先生话术了得,孤愚钝,参不透其中深意。” “殿下并非愚钝,只是太过任慈。须知过仁则懦,还望殿下早下决心。” 魏征是个明白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秦王会是太子的劲敌。现在时机已到该是下定决心,谋划动手的时候。 原本的剧情中,李世民顾忌道德亲情,迟迟不愿动手,李建成也同样如此,被魏征催了多次,最后决心在武德九年昆明池设下伏兵杀害秦王,结果被王晊告发,李世民彻底狠下心,诬陷太子与齐王暗通宫妃,引他们去找李渊辩解,途径玄武门中了埋伏,丧身与此。 现在才武德七年,徐蛰想早点结束,当然不会拖太久。 “多谢先生提醒,孤知晓了。” 朝会开始,先是各官员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和和遇到的难题,各部集思广益提出解决方案。然后是李世民与李元吉的战功汇报,李渊分别给了他们两个嘉奖,并无偏颇。 就在大家以为朝会就此结束时,李渊另起话题,抛出一个重磅消息——他想迁都襄阳。 朝臣们观望太子与秦王的脸色,发觉几个亲王并无惊讶之色,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各自寮臣们,则和他们一样处于懵逼状态,可见殿下们心照不宣,都没有外传。 这事不是能随便掺和的,大部分朝臣选择沉默。 徐蛰侧目看了李世民一眼,示意他为大唐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 李世民得到暗示,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欣喜。 这是他和兄长私下的约定,只有他二人知晓,就连李元吉也不知道。 李世民勇敢上前,“父皇,儿臣以为迁都不妥。” …… 东宫。 “兄长!方才朝上你为何不开口说话?父皇如此疼爱你,若你站出来驳斥,岂能轮得到他来嚣张?如今父皇反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兵权夺回!”李元吉愤愤道。 “有何不可?” 徐蛰冷淡的话语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令李元吉迷茫又不可置信,“大兄何意?” “迁都弊大于利……” 李元吉没有耐心听他长篇大论,他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仅仅这一句话,足以让他明白徐蛰的意思。 他的兄长不想迁都。 李元吉受伤道:“既然你早有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是因为要创造条件和李世民相处。 可惜这个理由不能说,徐蛰无法给李元吉真正的答案。 “是不是有人跟大兄说了什么,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徐蛰语气淡淡:“没有。” “大兄!” 李元吉这次是真的委屈,哭腔都憋了出来:“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疏远。先前我鲁莽,大兄却从未因此而生过气。而且大兄有事,从来不瞒我,如今这是怎么了?我承认我动过不该有的心思,可是那日被大兄点醒后,已经诚心悔过。你若是对我有所不满,尽管直说,不要这么对我。” 不该有的心思,应该就是他的不臣之心。 同样是皇子,既然李世民能争夺皇位,李元吉自然也可以。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没有做出切实的行动,凭他们兄弟两个的关系,还不至于因此疏远。 徐蛰听着李元吉堪称肺腑之言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此事是我不对。” “道歉无用,请大兄告诉弟弟原因。” 李元吉的眼神称得上恳求,他眼中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愤怒,带了点点水光,看上去就像依恋主人的狗崽。 “我……”在李元吉期许的目光下,徐蛰开口,“那日伤后,我便记忆全无,非是我不愿与你交心,只是实在不知,平日里该如何相处。” 这个答案远远超出李元吉的想象,“大兄?” “我一醒来,便被告知以谋反的罪名禁了足,又猜不透形式,故而有所隐瞒,也时刻在担心露了怯,叫政敌有机可乘。只是弄不清楚身边哪些人可以相信。” 李元吉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天他张狂说出“若是我为太子”这样的话,兄长会这么生气。其实他并非生气,至少有五成是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可信。 而他傲慢嚣张的态度,让失去记忆的兄长不敢轻信,前面几次训斥,恐怕也是因此而起,更别提商谈大事,交付真心了。 原来不是兄长厌恶了自己。 李元吉松了口气,又意识到现在兄长愿意告知自己真相,岂不是说明他已经相信自己不会背叛? 得意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神情凝重起来:“兄长和李世民私会,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 什么私会?为什么要用这种词? “兄长?” 徐蛰道:“只是巧合罢了,出来透风,偶然遇到。” “那就好。”李元吉彻底放心,“兄长如今还记得多少?若是有不明白的,尽管告诉我,弟弟愿为兄长解惑。” “基本上都弄清楚了。” 李元吉性格和温柔体贴完全不搭边,此时也想不起来关心一下徐蛰的病情,只是兴致勃勃道,“既然如此,兄长可否告诉我,下一步计划打算怎么办?放弃迁都,咱们的军事力量没有机会发展,兄长莫非有了其他主意和李世民对抗?” 徐蛰道:“只能引诱他出府,在路上设置伏兵,把人一网打尽了。” “这个法子来的痛快!”李元吉道:“比靠父皇和朝臣庇护要直接多了。请大兄先安排好时间与地点,弟弟愿与大兄一同前往!” “好。” “大兄失去记忆,果真变了很多。先前我竟不曾发觉,也是我对兄长关心不足,请兄长勿怪。” 徐蛰缓缓摇头,“不怪你。”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徐蛰再次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 李元吉还以为只  37 有他一个人知道,更加高兴了,暗自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帮兄长保守秘密。 然而实际上……冯立、李渊、李世民都知道了,或许过几天李渊喝点酒,吐露事情,后宫也会传遍。再或许李世民召集幕僚来分享这个重要情报,一传十十传百,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算了,先让李元吉高兴一会儿吧。 …… 徐蛰招来群臣商议如何对付秦王,其中最高兴的就是魏征。 隋炀帝当政时,他在武阳郡郡丞手下讨生计。后来李密造反起义,郡丞响应,魏征也跟着去了李密手下。再后来李密降唐,魏征也一起来到李渊这里,可是不久之后又有窦建德反叛,魏征也被叛军带走,再后来窦建德的大军被剿灭,魏征才重新回到大唐。 辗转几处,魏征的才能都无法实施,直到来到东宫,被太子尊为洗马以礼相待,知遇之恩魏征一直牢记。 现在太子肯听他的话,斩断手足之情,足以见得他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魏征感动极了,出谋划策也力求严谨,尽自己最大可能让计划周全。 最后定在昆明池埋伏军队,引秦王入内,东宫禁军合力绞杀,叫秦王绝无翻身的可能。 徐蛰不禁感叹,真是命运的昆明池,可惜计划再周全,都注定无法实施。 因为王晊很快得到消息,并传递到了承干殿。 李世民用手指的关节敲打着桌子,面沉如水,内心愈发纠结。 长孙无忌问:“您是否还要与太子见面?” 李世民知道,他这是在催促自己下定决心。可杀死兄长如同自断一臂,一旦做出决定,就关系到几千几万人的性命,再没有更改的可能,在这件事上,他实在做不到当机立断。 “我还是想与他见上一面。”李世民停下手上的动作,深呼一口气,“至少要在确定之后……免得以后后悔。” “殿下打算何时与太子相见?还请殿下以自身安危为重。” “这是自然,无忌不必担心。临去豳州前的宫宴我平安归来,想来这次见面,太子也不会用肮脏卑鄙的手段。” “殿下身份尊贵,怎能依凭猜测行事?自当稳重一些,不要寄希望于他人心念。” “无忌说的是,那便请秦叔宝与尉迟敬德两位将军暗中相护,如此可行?” “殿下英明。” …… 徐蛰猜想自己刷的好感度不低,这几天李世民会有所行动,在东宫中看到飞练时也并未惊讶,他将猫抱起,摸了两把它的软毛,不一会儿就等来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到温柔抱着猫的兄长,眸中闪过不忍,很快收敛。他上前行礼,“太子殿下今日好兴致。” 徐蛰道:“伏案太久,也该出来走走。秦王才是好兴致,带着猫特意来到东宫,莫非只是为了与孤闲聊?” 李世民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孤看你还是太闲了。” 李世民笑道,“弟弟过来看望兄长,只想再问一句话,还请兄长不要骗我。” 看到他这幅表情,徐蛰竟想起来不久前闹着想知道疏远他的理由的李元吉。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哪怕颜值差距很大,也能看出相似之处。 徐蛰朝他抬了抬下巴,“说说看。” “敢问兄长……若你我当真毫无转圜之地,兄长可还顾念昔日旧情?” 徐蛰嗤笑一声,“这话该问你自己,何必特意跑来问孤。” 李世民只是有点担心,设下昆明池毒计的兄长,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才过来试探。如果徐蛰提到“旧情”,那就说明他确实记起来了。现在的反应,依然像是不记得的样子。 “兄长……究竟何缘故让你我疏离至此?” 徐蛰摸挠着猫下巴的手一顿,表情冷了下来,“征战近十年,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济世安民?嗯?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功劳,奢求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征战有功又如何,莫非天下是你一人打下来的?若无孤筹备军粮、整肃三军、广交人才、镇守后方,哪里有你今日?” 李世民的心凉了下来。 他直视徐蛰的双眼,发现他表情虽冷,眸中却是满满的怒火和不甘,正是他熟悉的那个太子。 李世民艰难问道:“你都记得?” 徐蛰知道他在问什么,故意不答,转换概念,“孤的功劳,孤怎能不记得?难不成还要装聋作哑,任由你们摸黑?” 李世民抿了抿嘴,眼神逐渐坚定,“殿下说的是。” 徐蛰把猫一丢,冷冷道,“带走你的猫,以后不要再来东宫。这里不欢迎你。” 李世民可以肯定,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带着飞练离开东宫,他对秦琼道:“还请秦将军告知房大人与杜大人,我决心已定,还请几位将军早做准备。” 秦琼与尉迟恭齐声:“末将领命!” 终于要结束了…… 徐蛰再也不想做开国初期的皇子了,事儿这么多,百废待兴,李渊还不怎么管事,他这个太子当的,除了没实权没名分,跟皇帝有什么区别? 当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与齐王淫.秽.后宫,传召他们觐见时,徐蛰松了一大口气。 李元吉匆忙过来,劝告徐蛰:“这次宣召很不对劲,兄长万万不能进宫,小心中了李二郎的圈套。” “确实不对劲。”徐蛰比他想的更多一些,“以父皇的性格,哪怕要问罪,也不该大张旗鼓地将罪名宣告出来。” 而且大多数情况,他们都是在太极殿见面的。现在李渊突然跑去泛舟,地点定在了临湖殿,要去临湖殿,必定要经过玄武门。那边有些远,不像是李渊平日传召的风格。 想到某个可能性,李元吉大惊,“兄长的意思是……李二郎他……当真发动了政变?” “怕是要以父皇来要挟。元吉,你怎么看?” 李渊疼爱李元吉,李元吉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将老父亲置于险地吧? 李元吉分外纠结,他想了半晌,不知该怎么做,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兄长,“我听大兄的。” “好。”徐蛰挥手,守在外面的冯立得了信号,立刻进来听令,“冯将军与薛将军召集禁军人马,即刻前往玄武门。孤与元吉先行一步,策马而入,直往临湖殿,希望能来得及。” 权力斗争的最后,终究是要流血的。 就算李世民不想杀死李渊,真到了那种地步,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太子去不去玄武门,区别就在于是将硝烟掩盖,还是大张旗鼓。 该死的人会死,该流的血会流。 仅仅一层遮羞布的差别。 徐蛰和李元吉骑马入宫,穿过玄武门。 李元吉的马先行了一步,见不到兄长,他心里发慌,略扯了一下缰绳,想  38 与兄长并肩而行,却迟迟不见太子跟上。 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整座城门只剩下他一人一马。 太子竟凭空消失了。 李元吉从未见过如此手段,心脏砰砰直跳,“大兄!大兄你在何处?” 无人应答。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只见前往城门上冒出熟悉的盔甲,英姿飒爽的秦王拉满了弓,箭矢上了弦。 李元吉的马也受主人的影响,左右踏步,他拿出自己身后的弓箭想要反击,却因为太过惊恐,拉了三次都没把弓拉开,弓与箭掉到了地上。 李世民大声道:“太子何在?” 李元吉色厉内荏,“难道不是你将太子带走?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询问?” 李世民皱眉,他确实收到消息,太子与齐王一起进入了玄武门,可为什么过来的只有齐王一个人? 看李元吉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 “你且说清楚,我何曾将太子带走?” 李元吉道:“自然是放在进入玄武门之时。” 李世民皱起了眉,认定太子逃了。他给秦琼下令,严密搜捕太子的下落,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秦琼得令而去,李世民射出一箭,被李元吉侥幸躲过。 李元吉愈发惊恐,“兄长并无加害你的意思!你不知晓,杨文干之事,兄长受伤颇重,醒来便前世尽忘,根本不记得与你的恩怨。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白瞎了兄长对你的好!” “你说他不记得?” 李元吉一看有戏,道:“不错!兄长爱护兄弟,还亲自送你的儿子回家,你都忘记了吗?” 李世民咬了咬牙。 他当然记得,正因为如此,现在才这般痛心。 “昆明池一事,他岂能不知?” 李元吉心里一惊,他完全想不到李世民是怎么知道的。 他越想越害怕,如果那个奸细潜伏在他们身边,那太子之前作出的判断,全部都是正确的。他曾向让刺客去刺杀李二郎,也想过在宫宴上下毒,若是没有太子阻止,李二郎肯定早早得了信,如今日一般,再不念旧情,只论生死。 可是就算太子当日看透了结局,他们依然落到如此境地。 这难道就是宿命吗? 这么想着,李元吉反而不太怕了,他冷静下来,大笑:“是我做出的计划,太子一概不知!陷害你,污蔑你,全都是我一人所为。如果不是太子阻止,刺客定将你斩于枕下,东宫宴席你必定中毒吐血身亡!可恨,竟没能把握住机会,让你活到了今日。” 李世民双手紧紧握拳。 下一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矢,自李元吉背后穿过,带出他的血肉。 李元吉不可置信地转头,只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正满脸无措地拿着弓,似乎是不小心失手放出。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上越发没有力气,最后眼前一黑,从马上坠下。 兄长…… 元吉救不了你了…… 待李元吉彻底没了呼吸,李世民才从城墙上下去。 他眼眶通红,沉默着,最后挤出沙哑干涩的两个字,“厚葬。” 至此,李世民取得了储君斗争中的胜利。 太子和齐王的孩子被再次加封,早早地分配了封地。 李渊传位于李世民,成为太上皇,依然居住在太极殿。只是与太极殿相连的东宫和武德殿,再也无人了。 李世民寻遍了整个长安,都没能找到兄长的行踪。 …… 徐蛰鸽掉了玄武门,能量延迟了一会儿才到来。接收到能量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知晓,那边的剧情结束了。 算起来,他扮演李建成的日子也不过两个月,个中情愫竟比当初做了一年公子羽还要浓烈。 他在密室里缓了好一会儿,但是还不等调整好情绪就觉得困了。 闭眼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徐蛰身边围绕着两只胖胖的松鼠,还有一只超大的狸花猫。 他怔愣一下,围着狸花猫转了一圈,“瘦了好多。” 狸花猫喵喵叫着,用尾巴去缠绕他的小腿。 松鼠们拿来松果,摆放在徐蛰面前。 “你们自己吃吧。”徐蛰拍拍松鼠的头,打开密室走出去。 房屋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但桌上摆着热菜,有荤有素,还有鲜美的浓汤。 徐蛰坐下吃完,垫饱了肚子,推开左面那扇门,进入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与刚才那间一模一样,唯有桌上的菜色不同。 他无意在这间房里停留,继续推开左面的门,穿过几个房间之后停了下来。 这里没有饭菜,也没有饭桌,原本摆放食物的位置,放了一只很大的木桶,里面是微烫的清水,旁边还有皂角和毛巾。 徐蛰去泡了一会儿澡,洗干净自己,这才翻出自己的恶鬼面具,戴好后走出密室。 密室之外,一个身子挺拔的人抱着剑,背对着他。 徐蛰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压低了嗓音,“可是萧剑?” 萧剑惊喜地回身,见到带着面具看不清真容的徐蛰,不太敢认,因为他刚才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也不太一样。 他试探问道:“公子?” “正是。”徐蛰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琴棋书画剑不该守着燕南飞吗? 萧剑单膝跪地,低下头愧疚道,“属下归来之后,发觉公子不在,便在此等待。没想到竟偶然听到燕南飞与卓夫人私下交谈,二人似有不臣之心。属下本想暂时蛰伏在燕南飞身边,不料他屡次口出狂言,公子迟迟不出现,属下只好替公子讨回公道。” 徐蛰头顶缓缓冒出一串问号。 什么公道? 萧剑怎么回事啊? 他可是反派! 作者有话要说:李承干副本预定。 凑个热闹,我也搞搞抽奖活动。 说起来我参与了不少抽奖,就没一个中的。所以这次人数弄得多一点,提高中奖率。测试一下血统嘿嘿嘿。 感谢在2020072002:22:29~2020072106: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糖我也超甜的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明月无心(1) 燕南飞不满上面有人管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当他抱怨的时候,明月心都会附和几句,搞得徐蛰像棒打鸳鸯的坏人。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背着他讲的,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当面说。 徐蛰倒是不在意手下怎么编排自己,只要他们愿意干活就行,其他的他懒得管。 但是萧剑很不平静。 “他们使用您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所有的一切都是您 39 赋予的,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在背后说您的不是,实在是小人行径!属下还得知,燕南飞与傅红雪勾结,恐怕会对您不利。” “孤、我记得你是燕南飞的手下。”当太子的时间不长,代入感倒是挺强,徐蛰赶紧改口,提醒自己谨慎一点,别再不小心给自己加了奇怪的人设,“他才是你的主子。” 明白了徐蛰的态度,就算萧剑心中不平,也只能收敛不甘,听从命令,“是。” “这两个月你一直在这里?” “属下回来之后,暗室已经重建。属下在此地等待良久,不见您归来,只见燕南飞与卓夫人在密室中来往,商议应对傅红雪之约。您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已经为了寻找孔雀翎灭了孔雀山庄满门。”傅红雪在凤凰集打败了燕南飞,公子羽想找傅红雪做替身,这么一来燕南飞就成了弃子,他当然不愿意。所以燕南飞想方设法地毁掉傅红雪,如果能直接杀死公子羽永绝后患那就更好了。 公子羽的武功太高,只有两种东西能杀死他,一个是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另一个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都在徐蛰自己的手里。就算他们想尽办法,找到的也不过是赝品,有个心理安慰罢了,威力还不足以把徐蛰杀死。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徐蛰并不意外,原本的剧情中,孔雀山庄就没有避开这些祸事,现在没有他的参与,按照剧情发展再正常不过。 “公子英明。”萧剑崇拜地看着他。 他早该知道公子不是一般人,这世间,还有谁是公子的对手? 地震时他本该被陷入裂缝被碎石困死,正是因为公子,二人才出现在了大漠。萧剑一开始以为他们命不该绝,受老天眷顾,可是分明就是公子将他从那边送回来的。 归来之后他没找到公子,之后总是会想起当时公子的表情。 他分明有话要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讲。 只有一点萧剑可以确定,公子他……有破碎虚空之能。 而且徐蛰对他很宽容,除了交代的事情,再没有别的要求,对得起他仁义无双的表面名声,哪里像燕南飞一样事逼,拿到公子羽的名号后就开始摆谱使唤人。 之前他还觉得没什么,在遇到徐蛰之后,萧剑才明白谁是最好的主子。 “不仅如此,燕南飞还找到了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来对付您。” 听到这里,徐蛰倒是有些惊讶了。 叶开和傅红雪少年相交,追查“公子羽”一事时,傅红雪已人到中年,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只是言语中提到过叶开,哪怕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傅红雪也没想过向叶开求助。 因为公子羽设下的局,是对心的磨炼,要想通过考验,只能靠自己。 “叶开……”徐蛰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倒是和他有些渊源,只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面,真是可惜。若能因为燕南飞见上一见,也算是件好事。” 他的一身功夫是跟沈浪学的,义父就是昔日的“千面公子”王怜花。王怜花与李寻欢的父亲有些交情,将自己毕生所学写作《怜花宝鉴》后,本欲在出海前把怜花宝鉴交给李寻欢,没想到当时李寻欢没在家,他又急着走,就给了林诗音。后来又有了龙啸云的事情,《怜花宝鉴》一直没能到李寻欢手上。 叶开正是李寻欢的弟子,小李飞刀的传人,论起辈分,还比公子羽小一辈。 萧剑没有说话。 徐蛰回忆完以往的恩怨,提醒萧剑:“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死陆小凤。” 萧剑想到当时徐蛰给出的理由,觉得有些荒谬。 他们谋划的时间确实不长,还没来得及毁掉陆小凤的名声,杀他虽不足以服众,但是统一江湖不成问题,怎么能因为一句话,说放弃就放弃呢? 而且……如果公子真是这么想的,岂不是要任由燕南飞挑衅? 萧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此事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是,公子。” 萧剑心里发愁,因为他已经和燕南飞闹得不太愉快,再次回到燕南飞身边,只是被冷落无视倒也还好,就怕被他折腾,再找名目惩罚。 这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局面,区区小事,怎敢向公子诉苦? 徐蛰还不知道看起来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的萧剑已经成了他的忠实迷弟,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跟燕南飞起过冲突。 哄走了萧剑,徐蛰松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萧剑时他压力有点大,这种感觉就好像在面对李元吉,一会儿没看住就会搞出大动静。 萧剑走后,徐蛰觉得轻松很多,又回到房间里吃吃睡睡,如此过了三天才离开密室。 这一块都是公子羽的地盘,平时燕南飞也会在这边活动,但是最近他忙着设计傅红雪,不常回来,所有除了徐蛰之外,只有几百守卫在。 他轻巧地******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实际上原本的公子羽就像地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哪怕在这里住了有几年,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就算有钱有权又怎么样?日子过得还不如霍休。不怪傅红雪说了几句,原主就幡然醒悟,带着明月心隐居了。 这简直是主动社会性死亡。 徐蛰这次出来没带面具。 公子羽戴面具是为了遮掩自己苍老才面容,徐蛰带面具一是为了方便,二是为了装逼。现在是他自由活动的时间,戴不戴面具都无所谓。 徐蛰在这个世界的亲朋好友不多,大都在海外隐居,其余与他来往的就是江湖中各个势力。在设置替身之前,徐蛰带着面具出现在他们面前,没人知道面具下面是何模样。 他模样年轻俊美,偏生有一头白发,又带着一只狸花猫和两只松鼠,奇怪的组合引得众人侧目。 徐蛰坦然迎接目光洗礼,到城中有名的万寿楼里要了一壶酒、一份烧鹅、一盘青菜,一碗八宝饭。还有一碗不加油盐的蒸鸡鱼肉泥,两碟干炒的花生。 这家酒楼的饭菜未必是味道最好的,但绝对是最贵的。寻常酒楼的价格翻十倍,就是这边的售价。 前来吃饭的人非富即贵,也有一部分人单纯是为了追求这种优越感。可是在他们看到徐蛰把肉泥喂猫,花生也分给了松鼠之后都震惊了。 有好事者过来搭讪:“公子一人用餐?” 徐蛰淡淡道:“嗯。” “在下上官满,乃是星宿海中人,多情子是我师叔。” 哦……一个炮灰。 西方星宿海还挺有名气的,早就被徐蛰接手了。这个门派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两个,一是多情子,一是无情子。 多情子受燕南飞威胁,不得不加入迫害傅红雪的队伍,但是还没等他有 40 所行动,就因为在酒店喝醉酒,被傅红雪切菜似的杀死了。 上官满笑着问:“兄台气度非凡,不知如何称呼?可否交个朋友?” “我姓沈。” 上官满等着他的下文,然而说完这三个字,徐蛰便不再讲话,专心吃起了饭。 烧鹅片地很薄,蜜色的表皮微微焦酥,皮下油脂融化,里面的肉晶莹剔透,即便没有入口,单是闻上一闻,馋虫就被勾了起来。 小狸花猫放弃碗里的肉泥,朝他喵喵叫了两声,养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吃。见徐蛰没有要喂自己的意思,狸花猫后腿用力,跳到了徐蛰身上,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开口:“喵~” 徐蛰无情地提起它,把它丢到了饭碗旁边,“吃你的。” 上官满被这么无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你这是看不起我?” “你想与我交友?” “不错。” “我不想。” 上官满被他拂了面子,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里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想直接把对方的桌子掀了,抽出剑杀死这个不识抬举的小白脸。 徐蛰看上去不懂武功,只是有几个破钱而已,哪怕身份贵重,杀他也简单极了,只要无人看到,谁能查到他头上? 就在他憋着坏心眼时,旁边过来了一个乞讨的婆婆,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后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拘谨又渴望地看着桌上的食物。 婆婆手上拿着一只破旧的碗,碗的边缘有不平整的豁口,还有修补的痕迹,她挨个桌子走过去,“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的小孙孙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后面的小孩肚子叫了一声,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他牵着旁边女孩的手,小声道,“姐姐。” 女孩很懂事地哄弟弟,“弟弟乖,听外婆的话,不要说话,也不要乱走动。” 贵人看不上讨饭的叫花子,太闹腾会被丢出去的。 “滚,一边去,少往爷身边凑。”有人道。 老婆婆眼神失落,赔笑道,“是是。” 接着她去了另一桌,接着又被赶走了。 她或许不清楚这个酒楼的价钱,才来这里乞讨。没人愿意将昂贵的食物施舍给她,她只能一次次失望,但是为了让孙子孙女填饱肚子,只能厚着脸皮往前走,最后来到了上官满这边。 “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上官满正在气头上,正是最不理智的时候,看到老婆婆之后,他笑了起来,“好,我请你们吃饭。” 他扶着乞丐婆婆坐下,就坐在了徐蛰对面,又喊两个小孩子过来,“小二!点菜!” 到底是打发乞丐,上官满没舍得要太贵的饭,只点了三碗米饭和一碟黄瓜凉菜。 饭菜被端到徐蛰的桌上,摆在三个乞丐面前,徐蛰连看都没看一眼,专心吃着自己的。 乞丐婆连连道谢,“多谢善人,多谢善人。您一定好人有好报。” 上官满冷哼了一声。 祖孙三人吃完后才离开,依然战战兢兢,卑微得与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上官满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头晕,他几乎站立不稳,晃了两下,扶着桌子瘫坐在乞丐婆坐过的椅子上。 徐蛰也吃够了,他拿出帕子擦擦嘴巴,慢条斯理道:“小二结账。” “来了。”店小二过来,算好价格,徐蛰付了银子,好心提醒道:“你们最好还是把他丢出去。”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店小二一懵,他看一眼上官满,“就算这位客人喝醉了,咱们店里也没有赶人的规矩。” 徐蛰温声道:“他没有喝醉,只是快死了。” “什、什么?人命关天,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店内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 头脑灵活的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样一家店,怎么会随意让讨饭的进来? 孤苦可怜的老婆婆,不准她的孙子吵闹走动,态度卑微,会心安理得地上桌吃饭? 也就上官满在气头上,一心想恶心徐蛰没有发觉异常。 上官满比店小二还要震惊,“你说什么?” 徐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方才那位婆婆,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她带着两个孩子乞讨,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外婆了。” 刚才小女孩确实称呼婆婆为“外婆”,当时没有人在意,只以为真的是她的外婆,没想到别有深意。 上官满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乞丐婆的违和之处,他怒目而视,“你既然猜到了,为何不提醒我?” “我只是个不通武功的普通人,如何能打得过鬼外婆和那两个孩子?”徐蛰叹完气,忽然对上官满讥讽一笑,“你对我动了杀意,我不亲自动手已经十分任慈,难道还要救下你,再等你来杀我?” 上官满这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 本来想找个冤大头骗点钱,没想到这人不是涉世未深的公子哥,竟敏锐到这种地步! 他一发怒,毒素发作更快,吐出一口黑血。 两只松鼠惊吓地乱跳,蹿到了徐蛰后面。那只狸花猫则警惕了一下,试探地上前闻了闻血渍,下一刻竟然干呕起来,它赶紧跑远了才没把刚才的饭吐出来。 徐蛰道:“你这人果真污浊又黑心,连畜生都嫌弃。” 上官满脸色更难看了,他踉跄跑了出去,店小二望着他离去,半晌一拍脑袋:“这位壮士还不曾结账!完了,又要扣我月钱。” 徐蛰道:“算在我账上吧。” 毕竟鬼外婆是他的人,虽然鬼外婆并不认得摘了面具的他。 刚遇到公孙兰的时候,他就觉得公孙兰和鬼外婆很像。 两个人都是扮作孱弱老人,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杀人。不同的是,公孙兰杀人只凭心情,被她杀死的都是无辜人。而鬼外婆则听从调遣,她会按照燕南飞的命令来,也会听从琴棋书画剑五侍的话,甚至连最近兴起的组织“黑手”,都可以与鬼外婆达成合作,一起杀人。 她杀人是为了利益。 徐蛰不清楚鬼外婆为什么要杀上官满,也不感兴趣。他只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暂且放下任务度个假,缓一缓上个世界的作业荼毒。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勤勉过了,连续工作了二十几天,一定得补回来才行。 他决定去紫阳观借宿。 紫阳观的位置并不十分偏僻,平时会有路人经过,也有香客过去上香,不算热闹,也不清冷,很适合徐蛰的需求。 最重要的是,紫阳观观主杨无忌是他的人,傅红雪已经查过紫阳观,并且在这里见到了杨无忌、萧四无、公孙屠和顾棋,并被这几个人追杀。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不会回来了。 于是徐蛰带着猫和松鼠去了紫阳观,迎面对上了一个光头和尚。  41 他后退出去看清牌匾,确实是紫阳观无误,沉默了一下,“杨观主把道观卖了?” 和尚:“……这倒没有。” 就有点尴尬。 徐蛰眼神锐利:“你一个和尚,来道观做什么?” 和尚穿着白色僧袍,年轻俊美,气质温润,当真是个得道高僧。他微微一笑,法相庄严,充满禅意,“佛曰众生平等,施主既然能入道观,贫僧为何不能入呢?” 因为你该在寺庙走剧情啊! 徐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个和尚就是吴画,琴棋书画剑中的“画”。别看他现在文质彬彬人模狗样,人设却是个疯和尚,十里八村都很有名的疯和尚。 他的修行之处是一座华丽广阔的寺院,寺院中只有这一个和尚。 燕南飞“死后”,尸体就放在他的寺院中,傅红雪找过去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和尚,开始他是很尊重的,但是不一会儿和尚就吃棋子、喝墨水、跳脱衣舞,并且癫狂地说世界要毁灭了,然后寺院就塌了。 傅红雪当时以为他就是公子羽,实际上燕南飞才是公子羽,和尚是吴画。 徐蛰有点担心他突然跳舞。 吴画侧了侧身,“施主请进。” 徐蛰带着猫和松鼠踏入道观。 吴画为他引路,“施主可是要借宿?请随贫僧来。” 徐蛰忍不住吐槽,“杨无忌真的没把道观卖给你?这里其实已经是个佛寺了吧?” 吴画微微一笑,悲天悯人,包容慈爱。 徐蛰不敢再问了。 猫到了新环境,迅速躲了起来,两只肥胖的松鼠傻不拉几地向徐蛰要吃的。 徐蛰拿出松子喂他们,并对和尚说:“劳烦大师准备些肉食给梨花食用。” 吴画笑:“阿弥陀佛,素斋可以么?” “不可以,它不吃素。你若准备素斋,岂不是要将这个可爱的小生灵饿死?你这是谋杀。” 吴画依然笑:“阿弥陀佛,贫僧知晓了。” 说完他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徐蛰在道观了转了一圈,和尚走了之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可能是杨无忌也怕得罪了傅红雪,道童们受到牵连。 傅红雪的刀很快,人也无情,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事情。 徐蛰自己提了一桶井水上来烧茶饮用。 他并不十分喜欢喝茶,只是做太子时连碗正常的茶都喝不到,心里多少有些执念。如今甘茶入口,浑身舒爽。 喝完茶后,徐蛰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在柜子后面的缝隙里找到狸花猫,喊了半天都没能把它弄出来,只好放弃。 这时道观里又来了人,来的依然不是道士,而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他明明模样非常不错,眉眼含笑开朗乐观,身上的衣服却脏兮兮,甚至有些邋遢,可见他不常打理自己,并不在意外表,也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徐蛰支起窗子,正对上男人的视线。 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快步走过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小道长,请问观主在何处?” 走近后,他看清了徐蛰的白发,只是稍微惊讶了一瞬间,没有对他异于常人的发色太多关注。 他笑嘻嘻道:“在下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因为一些事情,特来此地找杨观主解答。其实不久之前我来过这里,那时道观里分明还有不少人,怎么今日却只有你一个人了?” 徐蛰没有澄清自己不是道士,他语气平静,“他们被观主接走了。” “是吗?”叶开问,“那杨无忌呢?他去了哪里?” “不知。” 叶开思忖片刻,又打量四周,然后对徐蛰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在观里等一等,小道长不会介意吧?” 徐蛰摇了摇头,“你随意。” 叶开去了他旁边的屋子,不一会儿传来了鼾声。 徐蛰大概能猜到叶开在想什么。 最近死的人有点多,与燕南飞和公子羽相关的人,几乎都死了,包括无辜的下人。 徐蛰容貌精致俊美,气质也不像普通人,这个时候出现,可能与杀手有关。但是正因为他样子好看,一头白发又引人注目,是凶手的可能性反而降低,更有可能是在道观中潜修的低调小道士。 如果是前者,叶开必定不能放过。后者的话,叶开愿意救他一条命,顺便打探一下杨无忌的消息。 杨无忌虽然是个道士,却不会真的慈悲为怀。 徐蛰翻了翻柜子,找出一件深色道袍,换下自己被猫抓出丝的华贵的衣服,决定继续误导叶开。 正好他也无事可做。 作为叶开的叔叔,徐蛰觉得他不会在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来自原着。 其实天刀里面叶*没有出场过……他只在边*浪子里。 感谢在2020072106:54:16~2020072212: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莫停10瓶;绯炎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明月无心(2) 叶开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推门出去,立刻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 顺着香气寻过去,只见身穿深色道袍的白发青年,正在用一只小锅煮着白肉,旁边的桌上放着白粥、素饼和酱色的腌黄瓜。 可惜没有酒……叶开遗憾地想。 “道长这是在等我一起用饭?” 叶开十足地开朗乐观,没脸没皮但是进退有度,和傅红雪是两个极端,这世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徐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这是一人的份量。” 叶开明白过来,讨好地笑,“我在贵观居住,小道长难道不包管伙食吗?” 徐蛰想了想,把粥推过去,饼和咸菜也分成了两份。 “多谢道长。”叶开却是看着锅里的肉,他本来就饿了,道观的伙食清淡,也就这点油水,而且还在锅里沸腾,发出诱人的香气,“出家人也能沾荤腥?” “道家禁食四大荤,狗肉、牛肉、鸿雁、乌鱼,不像佛教一样严苛。” “好吧。” 叶开失落地端起粥碗,喝尽里面的粥,看着徐蛰拿出一只碗,连汤带肉一起倒了进去。 “道长是不是忘了放盐?”虽然不是给他吃的,叶开还是很惦记。 好不容易有一点肉,为什么不让它更好吃一些呢? 徐蛰道:“不必放盐。” “好吧,道长清心寡欲。” 叶开拿起饼,就着酱黄瓜吃。 “喵~”一只胖胖的狸花猫探出圆圆的脑袋,小 42 跑过来。 叶开笑道,“小道长的手艺好,道观附近的野猫也被吸引过来了。”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徐蛰把盛肉的碗放在了地上,看这架势就是拿来喂猫的。 他倒不是心疼肉,只是想想自己吃掉了大半份饭,还喝了唯一一碗粥,道长的饭碗就只剩下了半块素饼和咸菜,分量少得可怜。 他看着小道长虽然一头白发,年纪却是不大,正该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好愧疚,竟然抢了一个孩子的晚饭! 徐蛰把饭盆放下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小猫围着猫饭盆不停地喵喵叫,里面的肉太烫,它不敢下口。 叶开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运起轻功,******离去。 徐蛰大概能猜到他去做什么,他收拾好碗筷,抛下猫一个人回房,还有松鼠等着他喂。 今天的饭碗是吴画提供的,这人太抠门,说要送来素斋和猫饭,就真的只有这两样,多一点都没有。 放下东西之后吴画就告别离开了,徐蛰猜想他要去走自己的剧情,不出意外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喂了松鼠核桃和花生,徐蛰迎来了过来还愿的第一个香客。 她是个极其美貌的妇人,明眸皓齿,清纯脱俗,如一朵一尘不染的茉莉。最令人瞩目的是她的肚子,看上去特别大,比一般怀胎九月的待产孕妇还要大,叫人不禁担心她的行动。 徐蛰毕竟是个假道士,平时也没去过道观,对这些繁杂的流程一窍不通。 他搬来椅子,请妇人坐下,给她倒了被温水,“您来得实在不凑巧,观主不在,其余真人也不在这里。” 妇人温声细语,看起来教养良好,“那真是不凑巧了。对了,先前似乎不曾见过小师父。” 徐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一年前我在紫阳观当日许下心愿,愿夫妻幸福和谐,早日孕育后代,神明灵验,妾身回去之后不久,果真怀了孩子。”她忽然叹了口气,泪水在眼中凝聚,她用帕子不断擦拭泪水,哽咽道:“只可惜孩儿尚未出世,夫君便已经……我孤身一人,孩儿出生后又该如何抚育?” “夫人节哀。”徐蛰蹙眉,看似在怜惜同情美妇的遭遇,实际上内心一片平静。 因为这个人也是他的手下。 真正的孔雀翎一开始放在孔雀山庄,孔雀山庄的主人名叫秋水清,是个很了不得的年轻人。 秋水清尚未成亲,但是有个情妇,就安置在郊外的别院里。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秋水清的情人卓玉贞,也是燕南飞派她去引诱秋水清,这才将孔雀山庄掌握在手中,可惜她没能探听出关于孔雀翎的消息,后来还怀了孕。 倒不是说秋水清对她不好,秋水清确实很疼爱她,却一直没给她名分。卓玉贞名义上的父亲,镖师卓东来是个酒鬼,见女儿未婚先孕将她拘禁起来,勒索秋水清讨要钱财买酒赌博,卓玉贞一直在卓东来眼皮子底下,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直到不久之前,燕南飞策划了一场灭门,孔雀山庄无一幸存,卓玉贞肚子里的孩子,也成了秋水清唯一的血脉。卓东来也被杀死了,表面上的卓玉贞从此孤苦无依,又怀着身孕,举步维艰。幸好傅红雪和秋水清是好朋友,自然会保护好卓玉贞。 可卓玉贞为何会来这里呢? 莫非是吴画让她过来的? 徐蛰哄了她两句,找了一把香随便抽出几根,点燃了递给她,让她插到香炉里,就算是还愿了。 卓玉贞对这些礼节也不了解,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照着徐蛰说的做了,同时也在内心认定这人是个假道士。 没一会儿叶开带着几个油纸包回来了。 狸花猫已经吃完自己的饭,在树底下跳来跳去,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叶开怕它偷吃东西,没敢把纸包打开,就这么囫囵着放在石桌上,警告了小猫两声,让它不要乱动,转身去找徐蛰了。 相处了一下午还不知道小道长的法号,一会儿得问一问。 叶开在最前面的大殿里找到了人,“怎么跑这里来了?做晚课?” 接着他看到了坐在一侧椅子上的香客,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卓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玉贞也没想到会遇见叶开,她反应很快,立马想到了理由,“我思念夫君……想起一年前也曾和他到这里来参拜,所以过来看看。” “你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叶开道。 最近老有人追杀这些参与进来的知情人,企图抹消证据,阻止他们查下去。卓玉贞已经遭到很多次追杀了,又大着肚子,临近预产期,哪怕没有被杀手发现,孤身一人也很危险。 卓玉贞道:“以后不会了。” 徐蛰问:“你们认识?” 叶开苦笑:“因为一件案子结识,目前在一起逃亡。” 徐蛰:“那便是生死之交了。” “我买了些饭菜和点心,就在刚才用饭的院子里。我送卓夫人回去,很快就会回来。” “请随意。” 叶开带着卓玉贞离开,徐蛰研究了一下道观主殿的东西,找到了几本经书简单翻了一下,确定自己根本不适合道士这个职业。 想假扮合格的道士太难了,光是这些书就很让人头痛。他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反派吧。 叶开回来已经是深夜了,道观里漆黑一片,没有房间亮灯。 他心中一惊,放轻了步子小心地去了小道士的卧房,发现里面没有人,不祥的预感更加浓重。 院子里他买的食物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被动过。那只狸花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整座道观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声响。 叶开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发现主殿里趴着一个人,一左一右还有两只小动物,仔细一看竟然是肥胖过度的松鼠。 以叶开的耳力,当然听到了徐蛰的呼吸声,他松了口气,要是小道士在他走之后这段时间出事,他绝对得内疚好久。 点燃蜡烛,叶开上前推他一下,“小道长,回屋去睡吧。” 这一动,徐蛰手中的经书就掉了出来。 叶开捡起来翻翻,看清是什么书后笑道:“还挺勤奋。” 徐蛰渐渐清醒,“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这么晚了,你也早些睡吧。” 徐蛰和叶开房间挨着,两人一道回去,两只松鼠人性化地跟在他们身后,天上悬挂一轮皎洁明月,叶开有种动物们要成精的恍惚感。 晚上最不能胡思乱想,他找了个话题,和徐蛰随意聊起来,“还不知道长名讳?” “我名沈孤雁。”徐蛰说,“还有,我并非道士。”  43 “道长在开玩笑吗?”不是道士还拿着经书一直看到入睡? “确实不是道士,应下你的话,也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为什么会住进这所道观,没想到误会竟越来越深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 “与你查的案子无关,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罢了。” 确实,如果当初直接给出这个理由,叶开是绝对不会信的。 徐蛰又道:“我来的时候,杨观主已经不见了。观中只有一个和尚,他的样貌不错,气质非凡,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晚上的斋菜还有喂猫的肉食就是他给的。” 叶开一愣,“和尚?他现在人呢?” 是杨无忌的旧交?还是杀手? 徐蛰摇头,“他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线索又断了,叶开不愿再想,顺手拿着装吃食的油纸包和徐蛰分了之后送他回房。 他躺在床上静静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杨无忌很可能在追杀傅红雪,但是他不露面,没人能找得到他;小道士并非他以为的道士,而是与道观无关的人;卓玉贞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这些事情,会有关联吗? 叶开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沈孤雁,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沈浪前辈的儿子似乎就叫沈孤雁? 可是那位沈孤雁的年纪与他一般大,怎可能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卓夫人不是明*心。 想写个原着里傅和卓的八卦放评论区。 明天(24号)的更新在晚上。 我估摸着,到开奖时间,参与人数应该能够抽奖人数,考验血统的时候到了!唉,我也好想参与试试啊,几率还蛮高的。 感谢在2020072212:04:40~2020072302:3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妖妃宗三左文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天神猪555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明月无心(3) 叶开等了几日,杨无忌一直没有回来,倒是和徐蛰渐渐熟悉起来。 他发现这个自称沈孤雁的青年虽然不是道士,性格比出家人还要冷淡。倒不是说他沉默寡言,明明每一句话都会有礼貌地回答,并不令人觉得敷衍,可就是无法亲近起来。 相较之下,徐蛰的收获就比较多了。 他已经从叶开的只言片语中拼凑清楚傅红雪和燕南飞那边的情况,还有叶开来找杨无忌的原因。 这几年他和傅红雪联系不多,傅红雪刚掺和进麻烦事里的时候,叶开还在四处云游。他听说了江湖名人榜的事,但没想过参与进来。 毕竟傅红雪自尊心很强,叶开也相信他能解决。 没想到后来燕南飞竟然也邀请了他,于是他来到了燕南飞给的地址,紧接着遇到了被公孙屠和杨无忌他们追杀的傅红雪一行人。 有了叶开的加入,傅红雪轻松很多。 他们这个队伍,燕南飞中毒受伤(装的),明月心武功一般,卓玉贞怀有身孕,靠着两个大佬才能活下去的样子。秋水清因傅红雪而死,傅红雪也确实尽心尽力地带他们。 叶开心思更活络些,而且现在是他们两个人,能分出心来探查其他事情。追杀他们的人不少,一开始的鬼外婆、孔雀、拇指,杜雷,后来的公孙屠、杨无忌、顾棋、萧四无,以及最近出现的苗天王……叶开不会低估人们对权利的**,但他觉得,这些人可能并非全部是为了江湖名人榜而来。 燕南飞说他们受了公子羽的指示,他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燕南飞作为江湖名人榜榜首吸引了大部分追杀,傅红雪留在他身边帮忙,卓玉贞已经交给燕南飞的朋友杜十七照料,叶开打算从紫阳观这边入手。 倒不是他和杨无忌关系好。 追杀他们的这四个人,叶开完全不了解公孙屠和顾棋的行事,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萧家四公子萧四无身世倒是很明确,但他有一个很长的名号,叫做“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叶开都进了人家的名号里,哪里好意思主动凑上前去,所以杨无忌就是最好的选择。 除却这些原因,还有就是杨无忌号称“百无禁忌”,平日里面无表情,每当他要杀人的时候,总会露出微笑。这个特征太明显,叶开自己谨慎一点,应该不会着了他的道。 现在叶开留在道观,一是为了探探徐蛰的底细,二是想弄明白徐蛰口中的和尚是否确有其人。 “他好像已经离开了,自从那天和尚留下晚饭,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徐蛰说,“你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顾忌我。” 叶开也觉得自己该走了,“紫阳观不是居住的好地方,观中道长绝非平白无故地离开,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恐怕会不安全,还是尽快找地方搬出去吧。” 徐蛰想了想,燕南飞想利用叶开和傅红雪杀死他,肯定会削弱追杀的强度,后面的假死,以及逼迫傅红雪大开杀戒,斩杀四十余人估计不会再发生。这么一来,距离反派出场的时间就很紧凑了。 “多谢提醒,我会考虑的。” 叶开觉得他的语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有种长辈看到自家孩子孝顺懂事的欣慰…… 叶开被自己的联想惊了一下,再看徐蛰略显稚嫩的脸,在心里提醒自己,沈孤雁只是温和沉稳,他已经将近四十岁,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当做长辈,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怎么了?”徐蛰问。 “没什么……”叶开笑了起来,“只是记起来,有个长辈的儿子,跟你姓名一模一样。年纪倒是相差很多,算起来,他应当与我差不多,也三十六七了。” 徐蛰挑眉,“确实是同名同姓。” 叶开笑容僵硬,微微睁大眼睛。 徐蛰道:“如果你说的那位长辈姓沈,单名一个浪字,确实是家父。我也确实已经三十七岁,年纪相差并不多。” 叶开更吃惊了。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七岁。” 徐蛰笑了笑,“大约是因为我的武功?” 叶开:“……!”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武功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不像,我确实有武功。”徐蛰无奈道,“偶尔也会被人针对,不过也避开了很多麻烦。”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了,没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还劝你离开,恐怕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徐蛰依然浅笑,没有反驳。 江湖上素来以“十年”划分一个时代,最初的十年,是沈 44 浪的时代,而后是李寻欢、叶开,最近的十年,只属于公子羽。 叶开的飞刀固然厉害,对上徐蛰也无完全胜算。 如果加上傅红雪,或许可以一试。 世上唯有两样东西能打败公子羽,其一是孔雀翎,二则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傅红雪的《天移地转大移穴法》正是出自大悲赋。 徐蛰没有说话,叶开也沉默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王怜花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与他师父的父亲相交。按这个辈分,他岂不是得喊沈孤雁一声叔叔? ……沈孤雁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用长辈似的态度对待他,难怪他们的交情卡在一个诡异的点上,一直无法亲近,原来是脑回路没有对上。 徐蛰经过西门吹雪的冰山洗礼,在这方面的察言观色可以说是满分,透过叶开的略微躲闪的眼神,和僵硬了些许的嘴角弧度判断出他的想法。 “喊声叔叔让我听一下吧。” 叶开持续震惊,没想到徐蛰竟然是这样的人! 虽然是他先发散思维,真论起关系来,两个人并不亲近,但凡脸皮薄一点的都不会说出这种话,徐蛰真的颠覆了他的想象。 叶开和西门吹雪不一样,徐蛰可以死皮赖脸地自称西门吹雪的长辈,却不能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叶开,尤其现在他的处境并不安稳,自己的出现又十分凑巧,哪怕徐蛰真的是来紫阳观度假的,一样会被怀疑,更何况他还真是幕后黑手公子羽。 “开玩笑的。”徐蛰道,“你安心离去便是,我能保护自己。” “好,沈公子保重。” “你也是。” 换做他人,或许会想向徐蛰寻求帮助,但叶开不同。 徐蛰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为人低调,足以看出他的性情。如果他与此事无关,又何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如果有关系…… 叶开眼中的光暗了下来。 当年沈浪的名声谁人不晓?沈孤雁性情淡然,不像是表里不一之人。 如果真的有关系,或许有什么隐情吧。 叶开走后,徐蛰也收拾东西准备登台演戏。 来之前还以为这个世界能多呆几天,没想到因为 第31章 明月无心(4) 明月心和徐蛰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公子羽还没有这么大名声,两个人还都很年轻,称得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就连明月心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徐蛰的不懈努力之下,这段感情终于黄了。明月心伤心绝望之下不想再见到他,搬到明月楼里去,成了有名的妓…女。 徐蛰觉得再过一百年自己也猜不透这个女人心里的想法,除了真正的公子羽,大概没有人能懂她。 因为原本的剧情里,公子羽和她在一起了,两个人结成夫妻,明月心名动江湖也是以妓…女的身份。 人间迷惑。 人类在面对未知时会产生恐惧。 徐蛰去见明月心倒不至于害怕,但也打起了精神,防止她偷袭。 他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大结局前夜明月心是用什么办法爬上了傅红雪的床。 最开始她易容成傅红雪初恋的模样想扰乱他的心神。之后在公子羽这里与傅红雪缠绵,用的也不是她的本来样貌。 傅红雪拒绝了她很多次,但她总有办法爬上他的床。 她易容成了一个中年尼姑,光头,冰肌玉骨。 她这么对待傅红雪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傅红雪答应做卓玉贞两个孩子的父亲,相当于他自愿为卓玉贞撑起一个家,而没有选择她明月心。她的嫉妒心很重,这份嫉妒或许与爱情无关,仅仅是嫉妒而已。 爱而不得的恨,是否会更加可怕? 徐蛰如临大敌,他带上面具,理了理头发,谨慎地向前走。 明月心是第二个让他如此警惕的人,第一个是易容成和尚的吴画。 由此可见,圣明纯洁的佛子发起疯来更让人害怕。 徐蛰就从来没有追求过这种反差。 他做的坏事未必比其他反派少。最后还暴露在主角面前,可是没有一个主角认为他无可救药,并且一定杀要杀死他。 他总得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后说不定还要回去养老。 “公子。” 明月心还带着翠浓的易容,明明是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装起嫩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徐蛰点头,“桌子。” 桌子是他对卓夫人的昵称,虽然是昵称,却一点都不暧昧,徐蛰喊起来没有压力,“怎么回来了?” 当年他沉迷权利,对女色毫不所动,明月心负气离开,两个人快三年没见面,平时都是靠着燕南飞传递消息。 明月心顶着如明月皎洁清纯的面容,做出妩媚之态:“妾身挂念公子,难道还不能回来吗?” 徐蛰一直警惕她勾引自己,就默默地看着她释放魅力,面具后面表情冰冷,理智地思考,如果一会儿明月心扑过来,是否能杀死或者打晕她。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你,非我莫属。现下并无旁人,我也直说了。这几年我时常想起你表白心迹的那一刻,拒绝之后你虽有痛楚,也暗藏恨意。你若一直守在燕南飞身边,我们还可以保持原样,可你却回来了,叫我不得不妨。” 明月心的面具做的很好。 听到徐蛰的话,失落、悲伤、震惊、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最后化为浓重的哀愁。 “公子就是这般想我?几十年的交情,公子竟这般想我?” 徐蛰沉默以对。 他了解明月心,明月心又何尝不了解他? 徐蛰的沉默已经说明他的态度,倘若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半分怜惜,哪怕不与她有肢体接触,也该上前安慰。 这么多年过去,明月有满有缺,变化不定,唯有他始终如一,不曾动摇。 “妾身明白了。” 明月心叹息,正要阐述真情,徐蛰不解风情地开口,“你能明白就好。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回来?不要说你想念我,你的所作所为,我已有耳闻。” 被徐蛰这样不给面子的挑明,明月心对他的心狠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不好再打感情牌。 她苦笑:“公子既然对妾身无意,又何须在意妾身作为。” “若我当真在意,你以为明月楼还能存在?又怎会纵容与你燕南飞相交?”徐蛰语气平静,仿佛在问她晚上吃什么,而不是在质问一个女人的道德私情。 他也确实没有质问的意思,明月心爱咋咋地,只要不来霍霍他,愿意跟谁就跟谁,你情我愿的,关他屁事? 明月心白了脸色。 她的道德感没有那么强,但不妨碍装出内疚自责的模样,来博得一丝同情。 脸上的易容让她  45 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女,这份楚楚可怜之意,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可偏偏徐蛰不止对她没有一点意思,还后退了两步,视她如洪水猛兽。 明月心无语地认清现状,不再抱有幻想。 “不瞒公子,燕南飞已有异心。他知道您想让傅红雪来做替身,既想杀死傅红雪保持现状,也想利用傅红雪和叶开来对付您。” 真正的公子羽死了,燕南飞就可以一直做公子羽,不必担心被替换掉。 徐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明月心又惊又恐。 因为她也想过,联合燕南飞杀死公子羽,以解心头之恨。后来遇到了傅红雪,在得知傅红雪也有可能成为“公子羽”之后,她便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直到不久前,傅红雪答应卓玉贞给她两个孩子当干爹,并且没有和她提起过。明明不久前还表现得对她有好感,转眼又去关注别的女人,明月心动了怒。 卓玉贞也是他们的人。如果傅红雪知道他因为秋水清的遗腹子愿意对这个女人负责,最后却得知秋水清因为卓玉贞而死,两个孩子也不是秋水清的。会是什么表情? 她知道徐蛰的武功有多高,也只能如果真正的公子羽出手,傅红雪和燕南飞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傅红雪成为“公子羽”,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傅红雪在一起。 明月心选择了背叛燕南飞。 听到徐蛰的话,她自然是该害怕的。 如果她没有回来,而是一心与燕南飞合作,挣脱束缚他们的巨网,只怕会被一网打尽。 她认识的沈孤雁从来不会亲手杀人,但是他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按照公子羽的布置来,傅红雪通不过考验就会走火入魔,嗜杀成性,成为被天下人打杀的魔头,谁杀死傅红雪,谁就是正义英雄。 因为燕南飞的干预,这个计划并没有实施。可也足以说明,公子羽的心计确实深不可测。 “我当然知道。”徐蛰说,“我不止知道燕南飞想杀我,还知道他打算怎么杀我。” “你真的有把握对付他们?”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逃?” 徐蛰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要逃?” “叶开的飞刀,傅红雪的快刀,燕南飞的蔷薇剑,哪一样都不容小觑。更何况燕南飞手下的人并不知晓你就是公子羽,即便你表明身份,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他们若是不信我是公子羽,自然也不会相信燕南飞就是公子羽。”徐蛰胜券在握,自信又傲慢。恶鬼面具下的眼睛弯起,露出笑意,“况且……叶开与傅红雪真的会任由他摆布吗?” 说完他不再多言,向大堂内走去。 后面的猫和松鼠也排着队跟了过去。 明月心的思考被这诡异的一幕打断,迟钝地记起来,沈孤雁一直都很招惹小动物喜欢。 如果不看他做的事情,只看他平日里与动物的相处,绝对称得上人美心善。 可惜他的心是黑的,人也因为追求权力而面容衰老,不得不以面具遮掩。 她已经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见过沈孤雁的脸了,唯有这张面具,还有面具下面年轻的眼睛是不变的。 不知道现在的沈孤雁老成什么样子了? 明月心脑中灵光一闪。 沈孤雁变成老人的模样,那他的身体……是否也与老人一般,不中用了? 所以他才一直在拒绝自己,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 明月心觉得自己悟到了真相。 她并不在意这个,但是沈孤雁在意。或许他们两个注定了有缘无分,还是争取一下傅红雪吧。 明月心回来,那就说明离傅红雪他们找过来不远了。 徐蛰做好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迎接他们到来。 燕南飞并未提前回来扮演公子羽,他是跟着傅红雪一起过来的。同行者还有叶开,卓玉贞不知去了何处,追杀他们的人也都被杀死,或者暂且躲在暗处伺机行动。 徐蛰就在刚回来时的那间屋子里,狸花猫与松鼠被他丢到了外面山上的树林里。 萧剑来报:“俞琴、顾棋、王书、吴画、鬼外婆、萧四无、杨无忌等人愿意为公子效劳,请公子吩咐。” “……你说服的他们?” 萧剑坚定又忠诚:“是。” 徐蛰:“……”厉害了。 不过想想,虽然有徐蛰在背后出谋划策,萧剑能在陆小凤世界里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统一江湖势力,实力一样不容小觑。 “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等我亲自去会会燕南飞。”徐蛰手指摩挲面具,“无聊的等待终于结束,他们的反应,才是最有趣的。” “公子?”萧剑不解。 徐蛰道:“我说过的,我早已看淡名利,何必执着手中权利?如今身陷泥潭的不过燕南飞一人而已。” “公子说的是。” 比起坑燕南飞,徐蛰更感兴趣的是与叶开相见。 如果叶开知道,他就是燕南飞口中的公子羽,该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想就很期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我高估了自己,没能写完这个世界_(:3∠)_ 明天加更,应该可以写新世界开头了。 还有就是,以后徐执虫会披着壳子去见他爹。 感谢在2020072404:30:21~2020072500: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惜10瓶;绯炎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明月无心(5) 傅红雪、叶开、燕南飞三人进了房间,不停地左右穿梭开门,像进了迷宫一样。 燕南飞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对布局再熟悉不过。一想到不久后就能杀死公子羽获得永久的自由,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相较于普通人,燕南飞更懂得隐藏自己,警觉握紧手中的剑。 所有的人都绷紧了情绪,尤其是推开门,进入完全一样的房间,还要继续走下去。机械的动作消磨他们的耐心,也让他们慢慢失去判断力,无法知晓自己所处的位置。 傅红雪心性坚韧,只拔刀这个动作就练了十七年,他的忍耐力世间少有,不为所动。 叶开天性乐观,也没有因为仿佛没有尽头的房屋而变得焦灼。 唯一表现出心态崩的竟然是知道路的燕南飞。 叶开发现了燕南飞隐藏很好的焦灼,善解人意地开口打断沉默,“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许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留个记号吧。” 说完他拿出飞刀,在  46 门框上划了一道。 燕南飞说:“明月心应该也在这里,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明月心是假装被公子羽抓走的,现场痕迹都布置好了。这是她和燕南飞商量好的,提前回来安抚公子羽,顺便探一探萧剑的消息。 萧剑失踪了几个月,才回来,公子羽也是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将近一年。这世上能伤了公子羽的人不多,以他的谨慎,也一定不会主动与人结仇。他肯定是自己离开,不知在暗处哪里,有了什么谋划。 傅红雪忽然问:“他为什么抓明月心?” 如果是为了引他们过来,大可不必。就算不抓明月心,他们也回来的。 燕南飞道:“也许就是为了相见时作为人质要挟。” 叶开和傅红雪相信了他的说法。 公子羽劣迹斑斑,一路上杀人不在少数。表面上任慈善良的人,内心的阴暗不是常人可以揣测,这种人的下线往往很低,手段也卑劣,用明月心当人质再正常不过。 有了叶开做的标记,三人避开重复的路,依然费了些功夫才来到尽头。 没有暗器,没有伏兵。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再没遇到过其他人,所有的声音都是三人发出,停下脚步之后方才觉得周遭寂静的可怕。 这间屋子与其他房间不同,只有一扇门。 里面很空旷,墙壁上悬挂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山水画,最前方有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座椅,前方摆着干净的案台,没有任何杂物。 左面也有一张矮几,上面有只紫金香炉,香烛燃烧,屋内是清淡雅致的味道。 矮几旁边是一个约莫有二尺长、四寸高的箱子,箱子半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叶开他们对视一眼,怕香炉里掺了迷药,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傅红雪右手放在刀柄上,慢慢向箱子走去。 “小心。”叶开道。 傅红雪点了点头,拿起刀,挑开了盖子,竟突兀地对上一双眼睛,瞬间便消失不见。 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准确的说,箱子的底部并不完整,有一个鼠洞大小的窟窿,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是躲在这间屋子的下方,透过缝隙观察他们。 “你看到了什么?”燕南飞检查了一下香炉,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知道公子羽最喜欢躲在暗处窥视,傅红雪看到的应当是公子羽没错了。 傅红雪道:“是明月心。” 燕南飞惊愕:“明月心?” “虽不曾看到全貌,确实是明月心的眼睛。” 明月心的脸对傅红雪有特殊的含义,后来又因为她的聪慧,对她另眼相看,自然能分清明月心和翠浓的不同。 这双眼睛早已印入他的心里,怎能认不出来? “太好了,明月心没事。”叶开说,“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到下面去?这只箱子有什么益处?” 傅红雪道:“只是普通的箱子。” 叶开上前,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机关,又不好贸然把箱子砸烂。 它的位置太显眼了,保不齐下面有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响,稍等片刻,一个穿着白衣的美貌妇人出现在门口。 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穿着虽然素雅,却与明月心的清纯动人截然不同。 对上这双眼睛,傅红雪瞳孔收缩,“你是谁?” “妾身姓卓。”她嗔视一眼,幽怨哀愁,又不具备攻击性,其中的成熟与娇弱足以令世间任何男人动心,“并非卓玉贞的卓。公子可以唤我一声‘卓夫人’。” 傅红雪皱了皱眉。 燕南飞自然知道卓夫人是谁,但是他表现的就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明月心在哪里?公子羽又在哪里?” 卓夫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公子要找明月心?敢问公子,明月虽照耀天地,如太阳一般没有偏颇,却也最清冷遥远,哪里会有心呢?妄想将明月据为己有,这个想法是在天真可笑。” 傅红雪和燕南飞神色复杂,却截然不同。 傅红雪和明月心只是心生好感,还没有实质性的发展,如今也算是认清她的真性情。他向来果断坚韧,震惊之后做出判断,割舍起来也不算太痛苦。 而燕南飞却真实地被戳到了痛处。 成为公子羽之后,他拥有了“卓夫人”。两个人无数次在明月楼相见,甚至因为共同憎恶的人,交托生死,一起密谋杀公子羽。 听到明月心的话,他着实受伤。并非他有多爱明月心,而是因为明月心只会属于“公子羽”,一旦失去公子羽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不杀死真正的公子羽,明月心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蔷薇剑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却被公子羽这座大山牢牢压在身上。 叶开对明月心的感官就没那么复杂了,他道:“卓夫人对明月心很了解?” “该说的,妾身都已经说完。”她道,“公子吩咐妾身再次等候多时,公子身份尊贵,不是相见就能见的。” 叶开问:“要想见他,还有条件?” “您三位中,有一人背叛了公子,不止不顾念往日恩情,反而颠倒黑白,摸黑公子名声,诓骗他人来找公子的麻烦。只要铲除了他,公子自会与二位相见。” 燕南飞脸上的血色褪去,警告地盯着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夫人看到了他的威胁之意,微微一笑,“燕大侠的反应很有趣,既然燕大侠想威胁妾身,不妨由妾身亲自说出真相,免得如公子一般。几位所找的明月心,正是妾身,之前那张脸,不过是易容而已。燕大侠要妾身易容成翠浓姑娘的样貌,好动摇傅红雪的心神,只是傅红雪实在心念坚定,这番行动对他毫无用处。” 傅红雪猜到了她就是明月心,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惊讶。 倒是叶开知道翠浓对傅红雪有多重要,紧张地看了眼他,见他没有犯病的意思才放下心。 傅红雪不止跛脚,还患有羊癫疯。在应付“公子羽”的追杀时,他已经被困境逼得犯了很多次病。每当他犯病的时候,连手上的刀都拿不稳,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杀死他。 燕南飞抽出剑,苦笑:“如果你们要杀我,请尽管动手,若我侥幸活下来,一样会去杀公子羽。倘若你们胜了,也请亲自见一眼公子羽,和他对峙查明真相。他做了太多恶事,不加以阻止,整个江湖都会是他的一言堂。” 叶开道:“你又为什么肯定,我和傅红雪一定不相信你?” 燕南飞更加酸涩,“因为我没有证据。” 傅红雪冷淡开口:“我信你。” “你……”燕南飞感动地看着他,“可是如果不杀了我,公子羽就不会出现。” 傅红雪瞥了眼卓夫人。 47 卓夫人倍感不妙,正要用轻功逃脱,一把普通至极的黑色刀横在了她的身前。 傅红雪:“带我去见公子羽。” 卓夫人梗着脖子,泪光闪烁,“你就这么无情?” 傅红雪的刀离她更近了些。 “好,我带你去。”卓夫人忽然泄了气,整个人都低落下来。她自嘲笑道:“明月无心,卓夫人却有心。” 傅红雪沉默地看着她。 “请随我来。”卓夫人在前面领路。 叶开问:“你违背公子羽的命令,就不怕受罚?”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们何干?” 叶开便不再说话。 他们回到刚才穿梭不尽的房间中,拐了几个弯,来到叶开没有留下标记的屋子,继续向前走,在一间最普通不过的房间面前停了下来。 卓夫人道:“公子,妾身带他们过来了。”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音:“进来吧。” 房门打开,叶开他们走上前去,卓夫人也安静立在一旁。 屋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样的房间这样的摆设,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 身着黑衣的消瘦男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像是刚才睡梦中醒来。 他头发全白,脸上扣着恐怖的青铜面具,周身气势极其强烈,令人无法忽视,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燕南飞看了眼两个同伴,见他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好按捺不动。 叶开道:“你就是公子羽?” 徐蛰轻笑,“不错。”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透过面具之后闷声闷气,令人感到些许不适。 徐蛰穿好靴子,缓缓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收拢,“早就听闻你们想见我,如今总算见面,为何不说话?” 叶开道:“听你的意思,你一直知道我们的行动?” “不错。” “你也知道我们来找你的目的?” “自然知晓。”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蛰这次回答得没有那么爽快,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道:“这重要吗?纵然我说得天花乱坠,江湖中人对我的看法也不会改变。” 燕南飞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谁都知道他的名声空前得好,除非将他做的事情全部暴露出来。要想揭露他的野心和肮脏手段,只能先杀死他,否则燕南飞自己都摘不干净。 叶开倒是听出了他的无奈和讥讽。 这个人似乎对江湖完全失望,观念不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桌子,你可以走了。”徐蛰又对叶开道,“动手吧。能与小李飞刀和傅红雪同时交手,也是难得的经历。” 燕南飞拔出剑,与傅红雪对视一眼,默契地前后夹击,封住他的退路。 傅红雪的刀很快,燕南飞的剑也不错,但徐蛰比他们反应更快,一挥衣袖两个人的武器就偏了方向。 燕南飞对叶开道:“叶公子!还请相助!” 叶开犹豫了一下,拿出袖中的飞刀,趁傅红雪与燕南飞合击时出手。 小李飞刀名不虚传,徐蛰险些被他击中,堪堪躲过,脸上却多了一道血痕。 他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留下,再闻到血腥之气,痛感迟来一步,最后才感觉到刺痛。 系着面具的绳子被飞刀割断,青铜面具摇摇欲坠,徐蛰干脆将它取下丢到一旁,不带任何感情看了三人一眼,“我从未杀过人,今日却是你们逼我的。” 叶开:“沈孤雁?!” 作者有话要说:噫呜呜噫,我太懒了,又没有写完。下章一定。 恭喜大家中奖!好巧,今天我追的一个文也开奖,我也中了六个晋江币,快乐。 没有中的小伙伴也不要难过,这个抽奖似乎可以一个月搞一次_(:3∠)_ 感谢在2020072500:02:58~2020072523: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词若水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明月无心(6) 为什么沈孤雁会是公子羽?! 他和沈孤雁相处了也有一段时间,知道他为人低调,不爱惹麻烦,一点都不像伪装出来的。 看到两人相同的白发,叶开也没有往沈孤雁身上想。 眼前的公子羽气势过于强烈,与淡然的沈孤雁截然不同。所以在露出与沈孤雁一模一样的脸后,叶开才格外震惊。 “认识?”傅红雪问。 叶开语气复杂:“他就是我在紫阳观里遇到的那个人。” 徐蛰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眼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坦然接受现实,仿佛连生死也没有放在心上,“还不动手?” 燕南飞道:“叶公子,你想想公子羽在江湖中的名声,还有他的所作所为。他虽擅长伪装,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徐蛰冷笑一声,依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燕南飞没有退路,他赌傅红雪不会袖手旁观,运转内力一剑刺向公子羽。 傅红雪迟疑了一下。 叶开道:“等等!” 燕南飞的剑没有停,令他吃惊的是,公子羽没有躲,而傅红雪确实出手了,但不是攻击公子羽,而是拦下了他的剑。 燕南飞又惊又怒:“傅红雪!” 徐蛰也问:“为什么拦他?” 傅红雪沉默,叶开替他答了,“我想知道真相。”“真相就是,我确实是公子羽。追杀你们的人,也听从我的命令。”徐蛰讥笑一声,“你满意了吗?” 叶开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行走江湖?” “我讨厌麻烦。”除去阴阳怪气的语调,徐蛰知无不言,性情可见一斑,叶开更觉得其中有隐情了,“家父的名字代表的就是麻烦,若要被人知晓,哪里还有清净?” 叶开皱了皱眉,觉得他有点太偏激了。 人活着总要面临各种各样的麻烦。哪里有绝对的清净? 沈浪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再审视如今的沈孤雁,叶开只觉得他看似风轻云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在极力躲避世俗,斩断与人世的羁绊。 方才燕南飞对他出手,沈孤雁明明可以躲开,却什么都没有做。 莫非他在求死? 徐蛰又道:“动手吧。” 叶开说:“我是不会动手的。” 徐蛰看向燕南飞,“你来。” 燕南飞握剑的手开始颤抖。 这分明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真到了这一刻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燕南飞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公子羽怎么可能自寻死路?一定有圈套!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 48 正的公子羽,而是他的替身。谁都不知道公子羽面具下的真容是何样貌。 杀死他之后,自己就成了杀人凶手,身败名裂。江湖再无他的容身之处,公子羽大可以换个新的名号重新接手势力。 燕南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徐蛰朝他的剑走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不会躲。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把握不住……哼,休怪我不念旧情。” 叶开觉得他果然心存死志,逼燕南飞出手! 燕南飞觉得公子羽在威胁恐吓他! 就算他出手,公子羽也一定不会死去!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浑身的斗志如退潮般消逝,手里的蔷薇剑几乎拿不稳,“旧情……旧情……我该怎么做?” 徐蛰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引诱道:“做你想做的。” “我、我只是想……永远做公子羽。” 听清他的话,叶开和傅红雪感到惊讶。 叶开:“这是什么意思?” 徐蛰没有回答。燕南飞也无心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徐蛰身上。 徐蛰笑道:“你现在就是公子羽。” 叶开与傅红雪表情凝重。 燕南飞惨笑,“不错……现在的我是公子羽,可是被傅红雪打败之后,我随时都会失去一切。” 叶开与傅红雪对视一眼,已经有了猜测。 “无趣至极。”徐蛰道,“你还不动手?” 燕南飞根本没有提剑的力气,也不敢想象今日之后,他会落到什么境地,“我……” 他想道歉,想跪地求饶,可是最终什么动作都没能做出。 徐蛰冷冷地扫视三人:“既然你们都不出手,恕我不便久留。桌子,送客!” “等一等!”叶开依旧茫然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再问?直接问燕南飞吧。” 说完他就要走,叶开赶紧跟了上去,外面的卓夫人将他拦住,“叶公子,公子不想见你。几位请送我来,妾身这就送你们出去。” 徐蛰走得很快,就算叶开想追,也没了他的踪影。只能放弃,跟着卓夫人走,顺便问出心底的疑惑。 “燕公子和沈孤雁是什么关系?” 燕南飞失魂落魄没有回答。 卓夫人道:“他是公子的替身,公子只会寻世间最杰出的人来做替身。通过公子的考验之后,他将拥有‘公子羽’的一切。” 这一句话,足够让叶开与傅红雪明白,燕南飞为什么要杀公子羽。 燕南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他没有让你成为替身……” 傅红雪皱眉。 叶开心想,莫非是傅红雪没有通过他的考验? 卓夫人给出了答案,“公子何时说过,要让傅红雪做替身?” 燕南飞脸色依然苍白,“我败在傅红雪手上。” 卓夫人道:“正是。傅红雪本该在一年前将你杀死,如今已经推迟了一年整,不知承诺可还有效?” 傅红雪点头,“自然。” 燕南飞唯有苦笑,甚至还有轻松的解脱。 死在傅红雪手上,总比被公子羽折磨要好得多。 走出密室后,一群人将出口团团包围。 大部分面容都很熟悉,叶开一眼认出是曾经追杀过他们的人。沈孤雁站立在不远处,没有戴他的面具,被飞刀所伤的位置没有包扎,已经停止流血。 鬼外婆认出了他,“是你?” 徐蛰颔首,“是我。” 鬼外婆有些意外。 她受公子羽之令去酒楼中毒杀上官满,当时坐在对面的就是这个人。他的样貌出众,一头白发更是显眼,哪怕只见过一面,她也不会认错。 鬼外婆只以为这人是个不曾涉足江湖的普通富家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她忽然记起来,公子羽这里一直有一个人,白色的头发,脸带面具。那个人是否就是他? 她迟疑着:“您就是公子羽?” 徐蛰点头,“可以这么说。” 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萧剑劝降的这一大批人,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连效忠的主人都没见过就背叛了,萧剑的能力确实很强,当然也有可能是燕南飞做人太失败了。 叶开又疑惑了,追杀他们的人竟然连公子羽都不认识?他灵光一闪,看向燕南飞。 燕南飞破罐子破摔,大笑道,“不错,是我命令的他们!” 他忽然有些明白沈孤雁的无力了。 如果谁都能成为公子羽,沈孤雁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确实武功很高,能轻易夺走别人的一切,可是他自己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权力、名声、财富都被替身享用,沈孤雁拥有什么? “我就是公子羽。”徐蛰朗声道,“放他们走吧。” “那燕南飞……” “放他们走。” 鬼外婆等人不甘地退下。 叶开走到徐蛰面前,他怀疑徐蛰刚才消失就是因为不想和他说话,听他问那么多问题。 现在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你想说什么?”徐蛰问。 “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的。” “不好意思,我从未将你当成朋友。” 叶开只能叹气。 徐蛰道:“你不打算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 徐蛰沉默。 叶开觉得,可能是因为沈浪的名声太大了,给了他许多压力。而且沈浪一向正直,作为他的儿子,只要有一丝错处,就会被无限放大。 叶开和他的身世有些相似,但性格截然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乐观,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确实不容易。 徐蛰道:“我走了。” 叶开没有说话。 “公子!妾身愿追随公子。” “何必呢?”徐蛰不解,“你既对我无情,又何必假装有情?以你的聪慧,无须依靠男人,也能做的很好。” 其实徐蛰觉得她有点克夫,谁跟她暧昧谁倒霉。就不能放过彼此吗? 傅红雪眼底也露出赞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性格冷酷,但是真的对经历苦难的女性抱有同情,甚至比寻常人思考地更加深入。他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徐蛰,必定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倒是燕南飞更令人捉摸不透。 “公子……”卓夫人眼中含泪,目送他无情离去。 她自诩为无心的明月,却不知道真正的明月,不会因为偏爱停留。 他才是无法触摸的明月。 傅红雪问:“他是谁?” 叶开道:“他是沈孤雁,是沈浪和朱七七的儿子,也是王怜花的义子。” “他会去哪里?” “或许四处漂泊,或许出海去找自  49 己的家人,谁知道呢?”叶开道,“只要他活着,总有一日会再相见的。只要他活着……”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傅红雪看向燕南飞,“不如就在此地比试,请拔剑。” 燕南飞没有受伤,看上去却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他早已没了对决的胆子。 名满江湖的蔷薇剑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又看着手中的剑。 公子羽已经离去,他可以永远成为公子羽。 可是为什么依然会感到恐慌? 他缓缓拿起剑,“卓夫人,如果我赢了,你愿意与我一起走吗?” 卓夫人道:“除了他,我只属于我自己,不会跟随任何一个男人离开。” 燕南飞苦笑,他的眼神忽然坚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傅红雪在等他出手。 燕南飞抬手,“请。” 刀光剑影闪过,燕南飞已完成了他的诺言,被傅红雪亲手杀死。 …… 萧剑跟在徐蛰身后,“吴画冒犯了公子,想亲自向您请罪。” “不必了。”徐蛰道,“你们都不要跟着我。” “您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吗?” “……嗯。” “属下明白了。” 萧剑的忠诚,徐蛰看在眼里,对他的未来也多了分考虑,“你若无处可去,可以下海找王怜花。若他问及我的下落,就说我云游四海去了。” “是,公子……请多保重。” “嗯。” 萧剑只觉得眼前一晃,徐蛰便不见了。 他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心中已将徐蛰奉若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点想中午一更晚上一更,但是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喂猫……然后就忍不住撸猫,一天就过去了_(:3∠)_ 我努力克服一下,早日开始双更。 感谢在2020072523:58:00~2020072623: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387360、孤落辰10瓶;翻车警告、平沙落雁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带衣蹀躞(1) 徐蛰刚穿越过来,就听到有人大喊:“各军士听令!集合!准备出击!” 还不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有人匆忙进入帐中,单膝跪地,“大人,楚王殿下请您过去。” 来人穿着战甲,长得还行,就是斑秃地太厉害了,几块地方一点头发都没有。 “带路。” 徐蛰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讲的不是汉语。 士兵在前面引路,他落后半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草! …… 正值星夜,外面是一排排火把,看上去正在战时,偶尔会有几个士兵跟他打招呼。 “枢府。” “萧大人。” “萧枢府。” 徐蛰一概不理,趁着这个时间把记忆梳拢一遍,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萧伽蓝,契丹人,是皇后萧观音的侄子。 辽国有两大姓氏——耶律和萧。耶律为皇族姓氏,皇后大多姓萧,也占据了统治阶级的绝大多数,可以说整个国家都被这两个姓氏把控。 辽国的军民政事由南大王院和北大王院分管。南大王院官署首领被称为南院大王。萧伽蓝现任职南院枢密使,一会儿要去见的楚王就是他的直系长官,南院大王耶律涅鲁古。耶律涅鲁古的父亲是皇太叔耶律重元,是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弟弟。辽国兄死弟及,耶律宗真死后本该他来继承皇位,最后继承皇位的却是耶律宗真的儿子耶律洪基。 今夜楚王反叛,为的就是与父亲擦肩而过的皇权。 耶律涅鲁古一身戎装,骑马站在军队前方,看到徐蛰后朗声道:“伽蓝,你来了。快快上马,随我一起出征!” 立刻有人牵了他的马来,徐蛰动作利索地上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 他是萧皇后的侄子,萧皇后是耶律洪基的妻子。 耶律涅鲁古反叛耶律洪基,就算他此前表示过愿意投诚,耶律涅鲁古就会全心全意的相信吗? 徐蛰留了个心眼,防备耶律涅鲁古翻脸。 耶律涅鲁古道,“伽蓝暂且先往,我有一事要做,随后便到。” “大王可是要去见皇后与皇太后!”徐蛰打了马一鞭,阻拦在他前面。 耶律涅鲁古眼睛一眯,“怎么?伽蓝觉得不妥?” 这一瞬间徐蛰想了很多,把利益纠葛和各种后果思考地清清楚楚,最后让开道路,“我只是担心姑母,一时激动了。还请大王不要怪罪。我愿听从大王的命令,前去击杀耶律洪基!” “好!”耶律涅鲁古大声道,“萧枢府统领五百骑兵率先自北面突袭,本王随后就来!” 耶律涅鲁古绝对不会允许他接触萧皇后等人,执意跟过去只会加大他的怀疑。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拼不过诸多将士,更何况他们还有弓兵可以远程射击。 “遵命!” 徐蛰勒着缰绳,夹紧马腹,打马离去。 耶律洪基正在外面打猎,北院的人就在他的身边。南院突然谋反,谁都没有预料到,就是萧伽蓝本人也没得到过消息。 在得知耶律涅鲁古谋反之后,萧伽蓝一点骨气都没有,直接跪舔。之后徐蛰才过来,也算是为他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涅鲁古绝对不会成功的。 首先是耶律重元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涅鲁古的雄心壮志再大,也不能跳过他的父亲,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部下支持。 其次涅鲁古的手下大多像徐蛰一样懵,好好地为洪基效力,为什么说反就反?心中意志不坚定,这仗大不了多久,人心很快就会散了。 最后是耶律洪基那边兵力不弱,且听闻涅鲁古造反后有一腔怒气,士气高涨,反击轻而易举。再加上徐蛰记忆中对萧太后萧皇后的了解,这两个女人的骨气不比男人差,就算拿捏了人质也白搭,反而会令敌方更加团结。 徐蛰带着五百骑兵,从北边绕过去,琢磨着该怎么投诚比较有诚意,还不等他想好,耶律涅鲁古的大部队赶来,发出一支火箭当做信号。 身边的副官也吹了声哨响当做回信。 徐蛰没去看他,面上不动声色,“随我行进!” 枢密使是掌管军政的文官,但是契丹人各个勇猛,萧伽蓝本身也很健壮,行军打仗不成问题。 一行人策马在黑暗中前行,过了一会儿,副官忍不住道:“大人,这似乎不是去北边的路。” 徐蛰冷笑,“我是枢府还是你是枢府?” “自然、自然是您。” “那就闭嘴。” 徐蛰带着人过 50 去的时候,耶律涅鲁古正在和耶律洪基嘴炮,家眷们哭哭啼啼,萧皇后没有落泪,也没求救,而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耶律洪基大声道:“将这些哭闹的拖下去!扰乱军心者,格杀勿论!” 萧皇后看到了随后赶来的徐蛰,啐了一句,“萧伽蓝你还有脸过来?竟敢追随楚王行犯上作乱之事!你对得起母家与陛下吗?” 徐蛰的马原地走了几步,他抬起下巴,“姑母何必生气?侄儿追随涅鲁古大王维护正统,拨乱反正,待大王登上皇位,侄儿也称得上功臣,到时候美言几句,给您求求情,说不准还能让大王饶你一命。” 耶律涅鲁古大笑,“是这个道理。” 萧皇后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子!” 徐蛰站在耶律洪基身边的人,身材魁梧,眼中精光闪烁,看上起来像是个练家子,眼神应该不错。 他尝试着给出一点暗号,可惜那人没有注意到。 耶律涅鲁古大手一挥,指挥士兵们进攻。 追随他而来的将士蜂拥而上,涅鲁古终于想起了什么,对徐蛰说:“不是让你在北面包抄?” 徐蛰说,“北面地形不便,臣擅自决定更改了位置。” 经过刚才的变故,涅鲁古对徐蛰多了几分信任,冷着脸不悦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耶律洪基带的北院部众准备不足,全凭着一股士气激励反抗,一时间难舍难分。 支援没那么快到,耶律涅鲁古带的人又多,必须即使给出反应,改变列阵方略才能与之一战。 徐蛰和耶律涅鲁古离得有些远,他正在往楚王那边走,准备给他送个背刺,却见耶律洪基那边的汉子也动了,一身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使得出神入化,分明身材高大,在马匹与辽兵之间前行却犹入无人之境。 “好功夫。”徐蛰暗道。 他对身后骑兵下令,“冲入贼营,搅乱军阵,誓杀叛贼涅鲁古!” 副将大惊,“您这么做对得起大王吗?” 徐蛰抽刀利落地将刺穿他的胸膛,“冲!” 后面五百军士虽然和他没有相处过,但都受过涅鲁古的威胁,还有耶律洪基的恩惠。萧皇后在涅鲁古手中,萧伽蓝没有受他约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行军将士们没有这么多心眼,徐蛰给了他们坚定的力量,他们看到了希望,便愿意听他号令。 “杀啊!” 五百骑兵横冲直撞,向涅鲁古杀去。 徐蛰没跟着一起,他去了耶律重元的方向,刚到达耶律重元身前,就听到远方有叫喊,“反贼涅鲁古已伏诛!反贼涅鲁古已伏诛!” 耶律重元大惊失色,“我儿怎会有事?” 徐蛰提着带血的刀刃策马而来,“不止他该死,你也该死。” 手起刀落,耶律重元的脑袋掉在地上,身体慢了半步才从马上摔下。 徐蛰身上溅了鲜血,他粗粗用手摸了一下,大声道:“耶律重元已死!还不束手就擒?” 兵将大都在涅鲁古那边,有了徐蛰骑兵和耶律洪基的人马里应外合,伤亡减少大半,很快就将乱贼制服。 也有一队人将徐蛰围住。 兵戢夹在他的脖子上,徐蛰不得不下马来到耶律洪基面前,当做俘虏被两个士兵从背后束起双手,跪在地上。 那个杀死耶律涅鲁古的汉子连忙道:“这位兄弟并未真的跟随楚王,如果不是他派兵过来,我也不会这么快来到楚王附近,趁乱放箭。” 耶律洪基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那汉子道:“起初跟随他的骑兵也可以作证。” 耶律洪基问徐蛰:“他说的是真的?” 徐蛰冷声:“陛下难道不知,我的汉语一塌糊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跟在耶律洪基面前的汉子讲的是汉语,身形像契丹人,打扮却不伦不类,仔细看倒是有点像金人。 耶律洪基只好用契丹话再跟他讲了一遍。 徐蛰道:“是真的。” “太好了。”耶律洪基笑声爽朗,连忙把他扶起来,“皇后得知你叛乱,今日一时气愤,日后还不知该如何难受。朕就知道,萧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有不忠不义之人?” 他说的萧,不是整个萧姓,而是单指皇后这一脉。 徐蛰也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低头轻轻喊了一声“姑父”。 “好好好。”绝处逢生,耶律洪基大喜,扶着徐蛰对旁边的汉子用汉语道:“义弟今日舍命相救,朕倍感欣慰。楚王已死,南大王院正空了下来,不如就封你做南院大王,耶律莫哥做枢密使……至于伽蓝,就做南院司空吧。” 徐蛰听得懂汉语,但他现在的人设听不懂。 而且眼前这个汉子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想要与他有所交集,不但得保住自己的职位,还得在他的底线上不断挑衅。 他装作一知半解的样子:“大王要让我做司空?” 耶律洪基切成契丹话,“正是。” 徐蛰问:“那南院大王由谁担任?” 说起来辽国的官职设定一向草率,没有完整复杂的体系,而是因事设职。他们的礼仪虽然比金国好很多,依然比不上宋朝。官职任命这种事情,耶律洪基一个人就能做主。 要是其他人不服,尽可以上门挑衅,打服了就好。 耶律洪基拍着那汉子的肩膀:“这是朕的义弟萧峰,也是朕的救命恩人,往后由他来做南院大王。伽蓝,以后同在南大王院任职,可要与萧贤弟好好相处。” “凭什么!”徐蛰很生气,“如果不是我从中周旋,涅鲁古早已对皇后与皇太后不利,而且我先前任职枢密使,难道做出的功绩还不够吗?由枢密使升任司空,哪里能称得上升迁?” “伽蓝。”耶律洪基板起脸,“你资历尚浅,担任枢密使的时日太短,好好磨练一番,日后多得是用得着你的地方。” 徐蛰委屈不忿,“是!臣告退!” 次日,徐蛰听闻不止昨日跟随涅鲁古造反的寻常兵卒被赦免了罪行,平反有功的将领每人升迁一级,就连萧峰带来的那个女人都被封了郡主,更加抑郁不平。 回上京的一路上,徐蛰都没给过萧峰好脸色。 整顿完杂物,徐蛰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美美的睡了一觉,又想出门活动一下身体,便拿了弓箭出门打猎,没想到狭路相逢,竟与萧峰直接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参考自豆瓣,但是我发现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原着里写的是耶律洪基,但是这个时间,耶律洪基应该去世四年了。于是自己原创了个“萧伽蓝”,大家不要当真。 契丹发型是真的审美无能,执虫会留头发的。 感谢在2020072623:09:13~2020072723:09:58期间为 51 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丸子君10瓶;东流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带衣蹀躞(2) 契丹人之前生活在草原上,喜欢狩猎,天性中带着野蛮。后来燕云十六州被打下来,辽国与宋建立友好邦交,这才开始学习汉族文化,算来也有快一百年,对于文化而言,一百年时间很短,不足以完全褪去天生带有的习性。 徐蛰一来到荒郊野岭里,围过来小动物都变多了。 他看着满林子乱跑的鹿、兔、野鸡、獐子,一点兴致都没有。正想放弃打猎,换个地方玩,就遇到了萧峰。 萧峰也看到了徐蛰,知道对方不善汉话,只是点头抱拳示意。 他身边的女人惊喜地看着随处可见的猎物,“呀!呀!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小动物?姐夫快给我弓!” 萧峰将轻弓递给了她。 那姑娘拉了两下,都没能将弓拉满,更何况是射中猎物了。 徐蛰嗤笑一声,凑过去嘲讽:“这都拉不开,真是个废物。” 傲慢鄙视的姿态一目了然,就算阿紫听不懂契丹话也能感受到他的恶劣态度。 她不是能吃亏的个性,再加上萧峰成了南院大王,这些日子辽人对他的讨好阿紫都看在眼里,更加无所顾忌。 她指着徐蛰:“乌拉乌拉说什么鸟语呢?别以为你不说汉话姑奶奶就不知道你在骂人!” 徐蛰继续契丹话:“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过是被陛下封了郡主,轮得到你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阿紫大骂:“我姐夫不止武功厉害,还是你们南院大王,见了大王不行礼,上赶着过来挑衅,你的教养呢?再敢废话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两个人隔着语种骂的起劲,萧峰也很无奈。 徐蛰和阿紫越骂越凶,阿紫气得不行,徐蛰也是一脸怒意,举起手里的马鞭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阿紫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悄悄摸出身上的毒粉,结果被萧峰一把按住。 她瘪了瘪嘴,委屈又不甘,“姐夫?” 萧峰朝她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得懂,下马对徐蛰道:“今日之事,萧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再上门赔罪。” 说完他拉着阿紫就要走,阿紫频频回望,天真中带着一丝怨毒,“就他也配姓萧?只有我姐夫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才配得上。秃毛鬼,癞皮狗!” 徐蛰又不是真的不懂汉话,不再忍耐,朝着阿紫的一张俏脸甩出鞭子,就要把她的嘴巴打烂,被萧峰一把拦住。 徐蛰狠狠地瞪着他,“陛下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做南院大王?” 萧峰对阿紫道:“你怎能这么说别人?” 阿紫更加震惊委屈,“他要毁了我的脸!姐夫他要毁了我的脸!你不仅不替我打回去,还教训我?” 徐蛰:“呸!” 阿紫也不落下风,顾不得谴责萧峰,也转过头来:“我呸!” 萧峰顿时好笑又无奈。 “我初来辽国,不想与人交恶。本就与他言语不通无法交流,何必闹大?不要再骂了,随我回去。” 阿紫不情不愿地随她姐夫走。 来辽国之前,她偷袭萧峰不成,反而被对方的内劲所伤,刚刚脱离危险,连弓都拉不动,要是单打独斗绝不是徐蛰的对手。萧峰又不想打,她也没办法。 徐蛰脸色郁郁,收了弓箭往回走。 阿紫听到马蹄声,转头去看,见徐蛰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又骂了起来:“阴险小人,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这么跟在后面是要威胁我们?” 萧峰在控马一时不察,让阿紫得逞,将手里的毒粉抛出。 徐蛰又不瞎,扬手挥了一鞭,身下骏马骤然加速奔驰而过,带起一阵尘土,阿紫丢下的药粉也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 “糟了。”大概是心理所用,阿紫觉得毒粉随着风飘过来,被她和萧峰吸入口中,她连忙在怀里找出解药,“姐夫快吃下。” 不料徐蛰去而复返,马都被他拽地一个趔趄,手上的鞭子又快又准,狠狠一拍将阿紫的解药打了下去。 “哈哈哈哈。”徐蛰大笑,用契丹语道,“活该!还想对我下毒?自讨苦吃。” 阿紫恨极了他,也知此时不是找他麻烦的时候,“姐夫怎么办呀。” 萧峰感知了一下身体,并未察觉到异常,“你中毒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 “回去再说。” 萧峰快马加鞭一路未停带阿紫回府,过了好一会儿都身上都没有异常,阿紫才松了口气。 徐蛰作弄了萧峰和阿紫,心情好了不少,进了城找地方买酒,恰巧遇到一起出来的耶律莫哥和耶律大石。 耶律莫哥因为叛乱有功,被任命为南院枢密使,顶替了徐蛰先前的职位。徐蛰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但是耶律大石为人真诚,聪慧又慷慨,同辈中没有人不喜欢他。 见到徐蛰,耶律莫哥先垮了脸,“糟了糟了,伽蓝肯定在心里怨我呢。” 耶律大石道:“不如趁此机会,把误会说开。” “大石你一定要帮我说几句话,不然伽蓝得三个月都不理我了。” “交给我吧。”耶律大石笑笑,站起来朝徐蛰招手,“伽蓝,过来一起喝一杯?莫哥请客。” 耶律莫哥摆出卑微讨好的笑容。 徐蛰冷哼一声,从马上下来,捋顺它的鬃毛,“飞燕,你先回去吧。” 飞燕跟了萧伽蓝五年多,从它还是一头小马驹的时候就成了萧伽蓝的坐骑。它聪明又通人性,听得懂徐蛰的暗示,打了个喷嚏自己慢悠悠往回走。 徐蛰坐到耶律大石旁边,连看都不看耶律莫哥一眼,“酒呢?” 耶律莫哥给他满上,“伽蓝消消气。” 耶律大石道:“这件事确实是陛下做的不妥,萧峰虽然是陛下义弟,到底是被宋国抚育长大。” 萧伽蓝不喜欢萧峰,他就不能说萧峰的好话。对付这种傲娇的性格,只能用哄的。耶律大石先点出陛下的行为太过草率,与萧伽蓝达成统一战线,然后再慢慢说服他。 徐蛰果然眼神一动,“我还以为他是宋人,连契丹话都不会说,算什么契丹人?” 耶律大石道,“确实。那时候陛下不知道他是契丹人,他能与陛下相识,还拜为结义兄弟,也是一种缘分。今后他能否坐稳南院大王这个位子,不是缘分两个字可以决定的,伽蓝你也不要太难过,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耶律莫哥说,“大石说的对。” 徐蛰喝光了碗里的酒没有说话。 耶律莫哥给他满上。 耶律大石说,“莫哥成为枢府,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你心里不痛快 52 ,兄弟们知道,但也不能把气撒在莫哥身上,对不对?” 沉默了一会儿,徐蛰端起碗,“莫哥,对不住,这几日迁怒了你,没给你好脸色。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耶律莫哥开心道,“咱们的交情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能想通最好。” “我想不通!”徐蛰和他碰碗,再次一饮而尽,“我就想做南院大王,像父亲一样领兵作战。我在南院呆了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南院的人论起功绩,谁能比得上我?好不容易遇到涅鲁古自寻死路,南院大王触手可及,竟然被一个外国人截了胡!” 耶律莫哥忙安慰他,“伽蓝消消气消消气,等他上任,陛下就该知道此举不妥了。” 徐蛰继续喝酒。 耶律莫哥和耶律大石对视一眼,没再阻拦。等徐蛰喝完之后,耶律莫哥付了酒钱,两人一起送他回府。 徐蛰一觉睡了好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大人,萧大王正在找您呢。” 酒精让他有些头疼,最重要的是还没睡够。徐蛰揉了揉脑袋,连眼都没睁,含糊询问,“哪个萧大王?” “新上任的萧峰萧大王。” “让他滚。” “这……大人,这不好吧?万一陛下问起来?您也不好交代。” 徐蛰道:“就说我病了,请假几日,看他批不批。” 萧峰新上任没多久,对契丹文字和语言也不熟悉,耶律洪基拿出时间来亲自教他要上手的事务。听到徐蛰那边的回禀,耶律洪基无奈地摇摇头。 “伽蓝就是被皇后惯坏了。他父母早逝,从小由观音带大,观音对他疼爱有加,比亲生母亲还要周到,也让这小子越发无法无天,不过本性还是好的。” 萧峰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不至于跟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计较,“陛下说的是。” 楚王反叛之夜,徐蛰的行为称得上忠贞勇猛,令萧峰好感倍增。 耶律洪基道,“朕也不能事事都替你解决,伽蓝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如果能让他对你改观,一定会是你的一大助力。” 萧峰都已经接了南院大王的职责,受了南院大王的好处,当然得做事。 处理好与下属的关系,也是他的分内之职,没有推脱的道理。正好趁着这机会,把昨天打猎时闹得误会解开。 “是。”萧峰想了想,苦笑,“只是臣不通契丹语,萧大人也不会汉话,交流起来是个麻烦事。” 耶律洪基想了想,“就让大石充作翻译吧,他与伽蓝关系一向不错。” 耶律大石是太…祖八世孙,精通汉文,而且和伽蓝年纪相仿,为人聪慧,善解人意。由大石从中调和,萧峰的工作也能顺利些。 而且他们都是辽国的权贵子弟,萧峰刚刚回国,无法融入圈子里,让耶律大石带一下,可以尽快让他产生归属感。 耶律洪基记得很清楚,一开始他说要给萧峰官职的时候,萧峰只想要个闲职,不愿干实事。 工作一开始就难做,保不齐他就撂挑子跑了。 萧峰不知道耶律洪基心里的弯弯绕绕,他领了旨回去,找到耶律大石,拜托他帮忙说和。 作者有话要说:握手言和之后就开启江湖之路啦。 不会攻打大宋的,徐执虫不费一言一语,就可以让战争平息。 关于耶律大石的出生时间有争议,1087或者1094年,现在的时间坐标是1105年,按1087年出生来写的。 刚发现把时间写成了1187和1194……半夜惊坐起回来修改,我傻了。 推个文,《大宋第一衙内》**水浒同人,里面也写了辽宋金的战争,特别精彩,我刷了不下三遍,真的好喜欢。 第36章 带衣蹀躞(3) 酒醒之后,徐蛰隐约记得萧峰派人来喊他去上班,就是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他喊来府上的下人问了问,确定有那么一回事也不慌,随意披了件衣服,拿着鱼竿在后院垂钓。 都管忍不住提醒他,“大人,咱家池塘里没有鱼……” 徐蛰盯着鱼竿冷冷地回道:“难道我不清楚?” 而且这最多叫做水坑,压根称不上池塘。 都管明白了,“是我多嘴了。” 以徐蛰的体质,真的有鱼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还不如现在这样解压。 水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徐蛰昏昏欲睡。 过了没多久,都管又来了,“大人,萧大王和耶律大石殿下来了。” 徐蛰装没听到。 “大人……” 徐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都管忧愁叹气,他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狗脾气,犟不过萧伽蓝,只能告诉耶律大石,让他自己做决定。 耶律大石摇头苦笑,“伽蓝礼数不周,我在此替他道歉了。他年纪小,性子也执拗,等他拧过这股劲儿来,肯定打心眼里后悔。” “冒昧问一句,萧大人今年多少年岁?” 契丹人普遍身材高大,徐蛰没蓄须,性格也不沉稳,确实有少年模样,可是配上他的身形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耶律大石道:“伽蓝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七。” 萧峰:“……” 他以为耶律大石快三十了。 再一想自己年少时的样貌,谁也别嫌弃谁,大家都一样。 萧伽蓝没留胡子,白白净净的,目光炯炯有神,看着倒有十七岁少年的模样。 都管引路领着萧峰和耶律大石来到后院,就见他们谈论的主角躺在一张竹席上,手里握着根杆子,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好像真的睡着了。 耶律大石走过去,用契丹话道,“伽蓝我来了,还不快起来。” 徐蛰:“zzzzz……” “跟我装什么呢?”耶律大石说,“萧峰听不懂契丹话,我就直说了,陛下让他过来跟你道歉,又担心你不接受,这才叫我从中调和。你要还拿我当兄弟,就别让我为难,快起来吧。” 萧峰没做错什么,道歉还不至于,主要就是来缓和一下关系。萧伽蓝爱面子,吃软不吃硬,放低姿态,先争取让两个人和平相处。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萧峰忍不住开口:“咱们来的确实不是时候,他是真的睡着了。” “大王武功高强,听力灵敏,在下自愧不如。”耶律大石敬佩道,“要是真的睡着那就好办了。” 说完他就用力推徐蛰的肩膀,“醒醒,鱼上钩了。” 徐蛰被他推得晃来晃去,总算醒了过来,还不等睁眼看清楚是谁,嘴巴先一步道,“哪个在这里胡说八道?爷从不杀生,哪来的鱼?” “没鱼你在这钓什么?”耶律大石觉得好笑,“还有,你什么时候有了不杀生的规矩?” 徐蛰  53 哼哼两声,把鱼竿放到一边,没在说话。 萧峰问:“萧大人说什么?” 耶律大石笑着复述了一遍。 想起楚王叛乱时死在萧伽蓝手上的人,萧峰也噎了一下,无语地看着徐蛰。 徐蛰也问:“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能做出这种是吗?”耶律大石没好气道,“来之前我和萧峰聊过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做南院大王,过一段时间就会向陛下请辞。只是现在刚上任没多久,不好立刻放下不管。我和他过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明白。你总不能一时赌气,坏了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和自己的前程。” 萧峰不知道耶律大石说了些什么,只见萧伽蓝渐渐收起了散漫,表情变得凝重,之后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萧伽蓝开口,说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萧峰依稀从里面分辨出了几句蹩脚的汉语:“秃毛鬼”、“癞皮狗”。 耶律大石看向萧峰,也有些生气了,“我竟不知道,昨日大王和伽蓝见过面,还纵容一个女人这么侮辱我们契丹人。大王如果看不起辽国,何必留在这里?” 徐蛰戳他,“大石,这两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快教我,我要骂回来。” 耶律大石沉着脸,“不是什么好话,你不要学。” 接着他意识到这么教别的孩子还行,放在徐蛰身上,他想学的就是脏话。万一真给他记住了,挂在嘴边骂其他辽人……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懂汉语。 耶律大石改了主意,给他解释这两个词的意思。 徐蛰听完大怒,一个挺身才他的竹席上站起来,挥着拳头就要往萧峰脸上打,“骂谁秃头呢?你这个宋国奸细、小人!” 萧峰自觉做错了事,没有躲远,但也没任由他打,暂且放下内力,有来有往地施展拳脚。 耶律大石也不拦,他们兄弟也常常闹矛盾,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徐蛰缴住萧峰的两条腿,拿出了一身狠劲,死死地跟他缠斗在一起,自己也在挣扎间挨了几拳。在耶律大石的注视下,两个人越打越靠近水洼,他连忙过去阻止:“好了,别打了!” 下一秒徐蛰脚下踩空,拉着萧峰一起掉进了水里。 一场充满硝烟的战争就这么熄灭了。 宋国的深秋不算冷,辽国的秋天略感寒凉。两个人衣服全湿,更换之后裹着獐子皮坐在屋里。丫鬟小心擦拭着徐蛰的头发,他心眼比较小,萧峰只能自己擦。 半晌都管拿来两碗姜汤,“身体强健的勇士也要爱惜自己,请喝点汤药驱寒吧。” 辽国的医疗比不上宋国,生病是件大事,徐蛰不会在这上面矫情,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萧峰也道了声谢,喝掉了辛辣的汤水。 徐蛰侧目看他,“你的功夫不错嘛。” 耶律大石及时翻译。 “过奖了。萧大人的拳脚也很好,那日萧某得见大人策马奔驰,少年肆意,意气风发,又是大忠大勇之人,称得上一声英雄。” 这话有一部分求生欲作祟,更多的也是发自内心,即使徐蛰听不懂内容,也能感受到些许,期待的眼神看向耶律大石,催促他赶快翻译。 耶律大石的语气就没那么真诚,但是无法阻止徐蛰接收萧峰的真诚。他抬了抬下巴,骄傲道,“那当然,要说草原上谁马术最好,非我莫属。” 萧峰笑了起来。 徐蛰道:“你不服吗?改天我们比一比,看谁更厉害。” “萧大人的骑术,昨日萧某已经见识过了。”萧峰放低了姿态,“昨天的事,是阿紫做的不对,萧峰作为她的姐夫,没有将她管教好也有错处。请两位大人宽容。” 耶律大石知道这话不是萧峰说的,最开始是有些生气,看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已经平复下来。他朝萧峰点了点头,转述给徐蛰。 徐蛰道:“想要我宽容也行,让她亲自过来道歉!” 耶律大石说:“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萧伽蓝为人爽快,如果被小女孩骂了,他一般当场就骂回去,绝不会放到事后追究。果然还是因为萧峰占了南院大王的职位吗?女孩子脸皮薄,这么被迁怒,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耶律大石了解萧伽蓝,肯定是他先挑的事,人家才骂他。 “大石,”徐蛰说,“那个恶毒的女人要杀我!她放毒要杀我,如果不是我机敏,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什么?”耶律大石大惊,怪不得昨日在街上遇到萧伽蓝的时候,他脸色那么难看,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他赶紧向萧峰求证:“伽蓝说你妹妹下毒想杀死他,是真的吗?” 萧峰苦笑,“确实有这么回事……是我和阿紫对不住了。” 阿紫身上有解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做了就是做了,哪怕有再多种可能,也不能掩盖阿紫的意图。 耶律大石脸色冷下来,“我觉得伽蓝说的没错,确实该让你妹妹上门道歉。萧大王觉得呢?” 萧峰道:“是该如此。” 耶律大石对阿紫的印象降低到谷底,幸好萧峰明白是非没有偏袒,交流起来还算愉快。 徐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重点又放回“南院大王”上,他对耶律大石说,“兄弟,你问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卸任?你说我要是现在讨好他,他会不会在陛下面前给我说几句好话,或者直接举荐我做南院大王?” 耶律大石无语,“让他为你美言几句倒也说得过去,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卸任就过分了吧?他才刚上任啊。” 徐蛰才不管这个,“是他自己说做不了多久,有什么过分的?你问问嘛。” 萧峰问:“怎么了?” 徐蛰说,“你要是不想问,教教我这句汉话,我自己问也行。” 耶律大石只好为萧峰转述。 岂料萧峰这个人跟耶律大石想的不太一样,他直接给出了卸任的大致时间,却拒绝了帮徐蛰说话。 “我人微言轻,恐怕不能影响到陛下的决策。究竟谁来做南院大王,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萧大人真的想成为大王,就请拿出能耐来让陛下看看。” 耶律大石转述完,徐蛰垮了脸,眼里的光都黯淡下来。 他挤着侧面的桌子,像只吃饱喝足的懒散老虎,“算了,不能指望这个小人。大石你告诉他,我今日掉进水里感染了风寒,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明天就不去南大王院了,后天也不去。” 耶律大石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徐蛰瞪他,“干什么?欺负病人?”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陛下不愿升任你为南院大王了。” “为什么?” 耶律大石摇头,为萧峰复述了他的话。 萧伽蓝为人处世太  54 孩子气了,真正的领袖,怎么会因为私人感情耽误公事?不得不说,这一点萧峰确实做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晚睡着了……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应该会在晚上_(:3∠)_ 我家三花的属性好像是奶牛猫+橘猫,又沙雕又能吃。 感谢在2020072823:08:21~2020073012: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兔子10瓶;大狸子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带衣蹀躞(4) 萧峰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阿紫来徐蛰家里道歉了。两个人都不懂辽语,萧峰就叫了耶律大石一起,路上遇到了过来探病的耶律莫哥和耶律阿果,几个人就一起过来了。 耶律阿果是契丹名,他大名叫耶律延禧,字延宁,是昭怀太子的儿子,耶律洪基和萧皇后的亲孙子。 昭怀太子早逝,死的时候萧伽蓝还没出生,耶律延禧辈分虽然小,年纪却比徐蛰大个十几岁,高大健壮,满脸胡子,看着像徐蛰的爹,白瞎了这么可爱的名字。 这几个人里,就耶律延禧最自在,不用在乎虚礼,上来就打招呼,“叔叔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休息一阵子。”徐蛰懒洋洋的。 耶律延禧笑道:“我看着也是。叔叔去看过祖母了吗?你身上这身银袍有几分眼熟,应该是从祖母那里讨来的吧?” 徐蛰依然懒洋洋,“姑母差人送来的,你想要自己去要,我可不会让给你。” 耶律延禧说,“我这不是在努力找话题,免得尴尬吗。” 徐蛰哼笑,“谁让你跟他们一起来的。” 阿紫早就觉得他们没礼貌了,一大群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这几只癞皮狗跟眼瞎似的,看都没看他们,只顾着自己说话。阿紫已经被萧峰教训过,虽然依旧看不上这些契丹人,看在姐夫的面子上,还是得忍着。她故作天真模样,躲在萧峰身后,“姐夫,他们在说什么呀?” 耶律大石微笑道:“在说伽蓝身上的衣服是皇后所赐。” 辽国文化落后,生产力也低下,皇后赏赐的她也看不上眼。阿紫在心里骂几个人没见过世面,打眼一扫,竟然发现癞皮狗穿了新衣还真挺好看。 洁白的银色袍子上面有绒毛,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徐蛰长得高,也不胖,光滑的徐吕皮腰封勾勒出纤细的轮廓,红色腰封上缀着金属制的蹀躞,脚下一双红虎皮靴子,除了发型,不比京都走马观花的贵公子差。 以前倒是没注意,今天阿紫才发现癞皮狗模样顶好,眼神明亮,动作散漫又带着一丝痞气。 两个破坏气氛的语言不通,难题就落在了耶律大石身上。 他刚想给耶律莫哥使个眼色,让他帮帮忙,结果发现这人跑的倒是快,进来就躲到了皇孙身后,连影子都被挡的严严实实。 这群人里谁先开口不会尴尬,非徐蛰莫属。 徐蛰不想为难他们,只想让他们快点滚,对着阿紫道:“不是要道歉吗?你说,我听着。” 耶律大石翻译完,阿紫屈辱又羞耻,狠狠地把头低下,怕被他看到不情愿的表情,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对不起。” 耶律大石:“她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听得懂。”徐蛰说,“就这?我要这翻译有何用?” 耶律大石对阿紫说:“他不满意你的道歉。不要说伽蓝,就连我都觉得太过敷衍,姑娘还是真诚些,” 阿紫暗骂辽人不懂风情,欣赏不了柔弱美丽的女人。 她在星宿派呆了许多年,最会钻营,虽然不是大丈夫,也能屈能伸,当下就拿出十二分的真诚,又是夸赞又是忏悔地说了许多。 徐蛰听完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阿紫道过歉,萧峰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找不痛快,当下就带着小姨子走了。 徐蛰府上只剩下几个玩的熟的皇室子弟,都不是外人,相处起来很自在。 耶律莫哥和徐蛰同在南大王院任职,知道他因为怄气请了假,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正巧大石和阿果都在,得趁着这个机会劝劝他。 耶律莫哥:“准备什么时候上任?司空虽然比不上大王,一样有的是人想做,小心时间一久,想回都回不来。” 徐蛰皱着眉没说话。 耶律延禧说,“莫哥说的不错,叔叔还是再考虑一下。” “其实……”徐蛰看着身上的银鼠皮,难得内敛,“那天大石走后我又想了想,陛下没有让我做南院大王确实有他的道理。我年纪太小,即便是枢府也没做太久,就算上任之后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和其他大人比起来,没有显著的功劳,更没有苦劳。” 耶律莫哥松了口气,“你终于想通了。你才十七岁就能把枢府做好,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耶律延禧也道:“就算祖父真的没有任用你的意思,还有我。” 耶律洪基年纪不小了,耶律延禧登基是迟早的事。辽国避讳没有宋国那么严重,耶律延禧说的又是事实,其他几个人都没有特别的反应。 徐蛰问:“阿果会帮我吗?” “当然会。” 萧峰这个南院大王当得很清闲,清闲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地位权利财富都有了,干的事却不多,怪不得萧伽蓝这么想做南院大王。 上回去打猎阿紫伤没好全,现在她的伤好得差不多,整天在府里闷得发闲,萧峰就带她出城走了走。 草原冬天来得早,外面竟然下来一层雪。阿紫看到见到雪很开心,“姐夫我要下马!” 萧峰放阿紫下马,小姑娘快乐地踩雪,“这里有脚印!是猫吗?还是兔子?姐夫我过去想看看。” “你别走远了。” 附近有他带来的守卫,萧峰并不担心,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心绪渐渐飘远。他曾对阿朱许下承诺,远离中原的纷纷扰扰,带她远去塞外,骑马牧羊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如今他已身在辽国,只是阿朱再也看不到了。 萧峰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声响,他转头去看,就见一直没见人影的司空在不远处拿着干草喂马。而他那匹马……特别胖。 “萧大人也在这里。”萧峰出声跟他打了个招呼。 徐蛰沉默着敷衍点头,没有理他的意思,眼神一直放在自己的马上。 他在家里躺了两三天,再看到飞燕赫然发现它胖了一大圈,饲养马匹的仆人都要吓死了。 徐蛰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几天减少它的饭量,每天带着飞燕出来跑一圈,可是依然敌不过他的能量攻击。飞燕吃得少,胃里没有东  55 西,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站在原地,拉它打它都不带动的。 要不是它性格高傲,说不准都能躺在地上打滚。 徐蛰摸摸飞燕的脑袋,“再这么下去,干脆改名叫飞猪得了。” 远处雪地里忽然传来马蹄声,阿紫听到动静,小跑着回来,“姐夫!那边过来了好多官兵。癞、萧伽蓝怎么也在这里?” “大约萧大人也是出来散心,偶然遇到,没什么好奇怪的。”萧峰看向远处,果真有一队辽国士兵过来。 他们骑着马,带着写着契丹文字的旗帜,后面用绳子绑着身穿大宋衣服的男人女人,马背上用袋子装着满满的器物。他们欢呼着,还有人在唱歌,像是刚打了胜仗回来。 萧峰心里疑惑,他掌管南院,也参与了辽国朝堂,没听说哪里开战了。 再看旁边的徐蛰,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也没有心情喂马了,动作利索地上马向前,大声说了些什么,原本欢欣鼓舞的辽国士兵情绪低落下来,有的恐惧、有的不满,不再像刚才一样开心,几乎可以说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前行。 萧峰问侍卫:“你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刚才萧大人说了什么话。” 侍卫立刻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是兄弟们打草谷回来了,伽蓝大人看不过这种行径,把人给训了一顿。他们往常都躲着伽蓝大人走的,没想到今天伽蓝大人一个人出来,好巧就给遇上了。” “打草谷”就跟土匪抢劫差不多,布料、粮食、金银器物,甚至男人女人,都是抢劫的对象。 萧峰已经原先在雁门关见过宋朝士兵掳掠契丹人,现在反过来,也没有觉得惊奇,只是有种深深的无奈。倒是徐蛰的反应让他高看一眼。 他问侍卫:“萧大人不喜欢打草谷?” “是。” 他不光不喜欢打草谷,还不喜欢他们抢掠女人结婚,以及女人作为财产在丈夫死后被哥哥或者儿子继承,在草原上算是一朵奇葩。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早就让爹妈给揍了,可他是皇帝的侄子,又父母早亡,没有人管他。 萧峰感叹,“萧大人果真不同常人。” 要是交流无碍,他真想找萧伽蓝聊一聊。辽国固然没有中原的是是非非,却也十分陌生,无论是语言还是习俗文化,阿紫心思单纯,随遇而安,同为汉人也聊不到一起去。 人是会寂寞的。 被教训了一顿,打草谷的士兵低调极了,他们分了带回来的珠宝和粮食,七八百俘虏全都归南大王院安排。 俘虏多是女性,辽兵打的什么意图一看便知。萧峰也很无奈,如果徐蛰没有插手,这些女人肯定会被士兵们分了,是死是活看个人造化。现在他们被送到南大王院,只能由他来为这些人谋划出路。 男的还好说,直接送去搞基础建设,女人以及残疾人,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萧峰想了半天,决定去问问徐蛰的想法,要是徐蛰还没注意,就只能把她们分给士兵们了。 萧峰府上也有懂汉话的人,用不着每次都麻烦耶律大石。他带着翻译前去拜访,正巧徐蛰在训马,萧峰被都管领到了马厩那边,惊讶地发现这里马的数量不少,每一匹都膘肥体壮,被徐蛰拽着缰绳的那匹尤为宽胖。 “萧大人。”萧峰朝他拱手,“在下有事要请教萧大人,萧大人可有空闲?” 翻译复述了他的话。 徐蛰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正想进宫去见姑父。” 萧峰问:“进宫?” “辞去司空之职,也顺便说一声,我要去中原转转。我还没有翻译和向导,在宋国生活了这么久,有没有人选?” “人选……萧大人觉得我来做向导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徐蛰:你做向导,还得再找个翻译。花一份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花两份钱? 混在七百奴隶里的游*之:打个酱油,马上就走。 我错了,我不该买游戏的,我要好好码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欠一更,估计得后天才能补上了_(:3∠)_ 第38章 带衣蹀躞(5) 耶律洪基是赞成徐蛰去中原历练的。 徐蛰武功不低,派些人马就能保证安全。他很有能力,就是性子太急躁,城府也浅,出去走走,多交些朋友是好事情。 但是新上任的南院大王,是否太懒散了? 做事不积极不说,没过几天就想着走。 看来宋朝确实对他影响很深,即便身体里流淌着契丹人的血,空有契丹人的外貌,他的心依然挂念着宋国,是不可能为辽宋战争出力的。 想通之后,耶律洪基没有强行把他留下来。让萧峰带着伽蓝也好,萧峰武功高强,又有江湖阅历,人也沉稳正直,伽蓝在他身边能学到点东西也不错。 于是徐蛰莫名其妙地和萧峰阿紫组队了。 他带了三十个侍卫,一个懂汉话和契丹话的翻译,以他的身份称得上低调。 契丹人发型独特,顶部完全光秃,发际线一圈留了短发,只有耳边或者额前左右各一缕长长的头发,垂在两边。 这个发型太难以言喻,徐蛰忍不住想,要是上了年纪,发际线再后退,头上那个圈会不会越缩越小? 谁看谁难受,他不爱照镜子,只要不上手摸,就不会被辣到。 现在要去中原,显眼的发型就得遮挡一下。 这几年宋国那边的年满二十岁的加冠礼已经不太流行了,为了避开丁税,好些人三十岁也不加冠。辽国的位置很靠北,冬天特别冷,帽子很常见,其中“四顶帽”代表的最为尊贵,徐蛰知道的,只有耶律重元刚被封为皇太叔的时候得过这么一件赏。纱冠多在官场上佩戴也不合适,最后选了宋人的头巾。 飞燕越来越肥胖,徐蛰不敢带它出门,也不太敢再霍霍别的马,就租赁了马车,每到一处驿站换下新的马匹。 阿紫身体不是很好,徐蛰不想和她坐在一处,萧峰还顾及男女大防,单独给她弄了辆马车,最后变成了萧峰和徐蛰还有翻译一起。 徐蛰大概了解了中原的几方势力,“西夏那边设了个一品堂,咱们大辽有没有在那边建立据点?” 翻译是辽国人,懂汉话,但是没去过宋朝,最多在边境处走走,对宋朝的了解还不如徐蛰,就只能当个翻译,重复徐蛰的疑惑,说个萧峰听。 萧峰来辽国之前,刚经历了精疲力尽的一段日子,压根没功夫想这个问题。现在徐蛰问了,他才发现大理的段正淳、吐蕃的鸠摩智,加上西夏一品堂,各国人马都来到了大宋。 至于辽国的人……好像就是他和他爹。 而且两个人都是因为私怨才去的大宋,根本没有为辽国做贡献的想法。 徐蛰见萧峰不说话,明白 56 了。他微微扬了扬下巴,“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去了宋国,一定会混出个样子来。” 萧峰听了翻译的话后微微一笑,“你要不要学汉话?” 徐蛰略想了想,“学。” 马车走的慢,一路南下用的时间不短,徐蛰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词,和萧峰渐渐熟了起来。 但他和阿紫似乎天生不合,每次凑在一起都要吵架。徐蛰跟阿紫学的,用汉话骂人的水平进步超快,不过还是比不上阿紫,骂着骂着就换成契丹话,隔着语种继续对骂。 拦不住劝不动,萧峰都无语了,入关之后,所见皆是熟悉的风土民情,萧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转移这两个人的注意力,不必每天提防阿紫出阴招。 一行人找了客栈留宿。 因为徐蛰汉话很垃圾,晚饭是在房间里吃的,萧峰和阿紫也跟着一道。 桌上是当地的清酒,和特色菜,徐蛰边吃边问:“你们两个是哪里人?在宋国有熟人吗?” 阿紫偷了她师父的神木王鼎,在星宿派闯了大祸,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萧峰更惨,作为汉人生活了三十多年,忽然身世曝光,还被亲爹陷害,落了个不仁不义残忍好色的名声,身为丐帮帮主,却被兄弟们逐出门派,有心洗刷清白,幕后黑手却是自己亲爹,有口也说不清楚,这才去了草原。 这个话题一出,气氛瞬间凝滞。 阿紫已经认同了这个姐夫,不愿说他的伤心事。在心里骂了两句癞皮狗讨人厌,皮笑肉不笑道:“关你什么事?” 徐蛰把她当做透明人,自动屏蔽垃圾话,只看着萧峰,仿佛饭桌上只有他和萧峰两个人。 阿紫一拍桌子,“你刚才问的是‘你们两个’对吧?陈翻译,你问问他,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翻译苦着脸,小声问了一句。 徐蛰连陈翻译也没理。 萧峰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还是觉得头疼,“好了,你们不要吵,我说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夫!” “阿紫多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如今江湖中还有谁不知道萧峰?就算现在不说,伽蓝早晚也会知道。” 阿紫心道:从别人那里打听,总好过让当事人自己说。 萧峰的苦闷她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心里只有姐姐,就连照顾她,也是因为姐姐临死前的话。她永远都比不上阿朱。 阿紫有些生气,不愿理他了。 萧峰便将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他的故事曲折复杂,扑朔迷离,就算还得再让翻译再讲一遍,徐蛰也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多喝了些酒。 “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听完后,徐蛰脸上满是不解,“我怎么感觉他根本没有把你当做平等的人?他大可以直接找你,对你说出真相。” 现在好了,萧峰被他逼得声名狼藉,再没有容身之地,萧远山可倒好,还留在宋国。 他既然国家归属感这么强烈,非要逼萧峰认清身世,怎么不带着儿子一起回来? 萧峰道:“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幸好养大你的汉人不像他一样无法理喻,”徐蛰说,“我爹妈死的早,先前我也愤恨过,为什么没有父母,后来发现别人的父母并不是个个都好,只是在外人面前和气礼貌,看着善解人意。还是一个人自在,没这么多麻烦,也不担心被他们拘束。” 萧峰知道他在别扭地安慰自己,不过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已经向血脉亲缘低头,认下了杀死养父母和师父的罪名。萧远山也没有再出来找他,就当一刀两断,从此各不相欠,往后依然可以自在生活。 萧峰小时候就杀过人,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后,更加耿耿于怀。再加上萧远山杀了这么多人,只为了嫁祸他,更摸黑了契丹人的形象。 契丹人如野兽般凶狠残忍,没有人性已经印入了宋国人的心里。他们觉得契丹人是养不熟的狼,萧峰也带着这样的偏见,所以在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后格外痛苦。 如今认识了耶律洪基、萧伽蓝,还有称得上儒雅的耶律大石等人,这些印象才逐渐消除。 阿紫听着徐蛰的话,也有很多感触,连生气都忘了,“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的确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自在惯了,他们说是为了我好,可我压根就不需要!现在的日子就很快活,再多两个长辈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凭什么?” 前面十几年她都是自己过的,要关心她,早干什么去了? 徐蛰举起酒杯敬阿紫,话都在酒里。 阿紫也豪迈回敬,一饮而尽。 “痛快!”阿紫说完,小心地看了萧峰一眼,见他也不像先前那么抑郁,眉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温柔宽厚,不由看得呆了。 徐蛰说,“我想去看看萧远山,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萧峰皱了皱眉,阿紫回神,连忙低下头,又倒了杯酒。 萧峰:“找他做什么?” “他在中原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几个人认识他,可见萧远山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宋国皇帝崇尚道家,听说他宫里的道士有不少都是来自民间,不知道与外面是否还有往来?” 现在是崇宁四年,宋朝皇帝是赵佶。赵佶喜欢书法、绘画、木工、园林、雕刻,都称得上精通,偏偏不会做皇帝。 他宠幸的奸臣很多,可是那些大臣一样将辽国当做虎狼,很难在其中运作。如果从江湖术士下手应该容易很多。 萧峰听到徐蛰的话,震惊又叹服。 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能想到这里,不过再一想,萧伽蓝能把枢密使做好,还有野心当南院大王,肯定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宋国是辽国的心腹大患,他当然要处处为了辽国着想。 可是如果帮萧伽蓝,那大宋…… 萧峰纠结了。 徐蛰故意装作不知道萧峰的心思,“虽然不知道萧远山在忙着做什么,他既然承认自己是大辽的臣民,那就该听从辽国吩咐,我亲自去见一见他又有何不可?” 萧峰看了眼阿紫。 阿紫没那么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她在星宿派活下来,还学到了武功,已经费劲了全部的力气。丁春秋不会教她道义,阿紫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萧峰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萧峰说,“我并不知晓他在何处,甚至连话都没有讲过几句。他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借着他人之口告知萧某。” “这样啊。”徐蛰说,“那算了。嵩山离着这里不远,先往少林寺走一趟。” 看看和尚们和朝廷有没有来往,然后再去看看茅山那边的道士。 萧峰忽然记起,辽国笃信佛教,契丹人的名字许多都  57 充满了禅意。 萧远山把他送到少林寺山脚下的三槐公那里,也是因为这个吗? 口中念着慈悲,手上沾满鲜血。 佛口蛇心。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这章百度的时间有点久,我记得阿紫还偷了个什么手套和虫子,搜出来全是神木王鼎,再翻原着拖得时间会更久……就先写神木王鼎吧。 徐萧紫,父愁者联盟临时小分队成立! 上章的评论我有回复,可是好几条都抽了,没有显示,后来就全是验证码错误,回个评论太难了。 我玩的游戏是模拟人生4,无穷无尽没有终点_(:3∠)_ 第39章 带衣蹀躞(6) 少林寺玄苦大师是萧峰的授业恩师,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也是那个时候萧峰遇在少林寺遇到了阿朱,与她渐渐熟悉相爱。 这回来少林寺,为了避免拉仇恨,徐蛰特地把萧峰和阿紫放下了,只带着几个懂汉话的人过去了。 去之前几个辽人化装打扮成汉人模样,徐蛰也突击了一下,纠正了几个常用词的口音才浩浩荡荡地上山。 玄慈方丈圆寂后,玄痛继任方丈。玄痛大师武功高强,为人低调,除非大事不常出面,出面接待的是慧真师父。 陈翻译上前,“我们是北边来的商客,家里主人十分笃信佛教。早有听闻嵩山少林寺有高僧潜修,名传四海,今日恰巧途径此处,我家公子特地前来上香礼佛。” 徐蛰学着耶律大石的样子谦逊一笑,朝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在下戚伽蓝。” 出了萧峰这档子事,萧姓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契丹了,于是徐蛰直接把姓该成了契丹的“契”。 慧真听完果然没有想到辽人,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伽蓝”上。 伽蓝为梵音,也做僧伽蓝,有僧舍佛寺之意,后来衍生出了很多含义,诸如神佛、清净之地等。然而再怎么衍生,这个词依然是佛教专属,给自家孩子取名伽蓝,看来是真的虔诚。 “相逢即是缘分,几位施主快请进。” 徐蛰进了正殿,燃香拜佛,神色平静淡然。 他只信仰自己,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大程度,要他像其他人一样发自内心的信服崇敬太难了。 上香之后,徐蛰添了数目不小的香油钱,旁边的小和尚都看傻了。 慧真被他的大手笔惊到了,这时陈翻译道:“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嗓子受了伤,不便有太多言语,并非傲慢无礼。我想替公子问一问,能否在贵寺借住一日?实不相瞒……公子这些日子运气不太好,若能与佛亲近,以求福运,最好不过。” 拿人手软,钱财虽然是身外之物,可是寺院里最多开辟一小块菜园,哪里够养这么多和尚?还有佛像屋舍需要修葺,处处都得用钱。他们人多,也只是借住一晚上,收了这么一大笔钱,慧真哪里好意思拒绝他们? “几位施主请稍等,贫僧做不得主,须得请示方丈长老才行。” 陈翻译道:“大师请。” 徐蛰打量完佛堂,将视线放到外面的院子里。 这边的僧人多是武僧,会些拳脚功夫身材健壮。混在一群健朗青年中的小僧尤为瞩目。 他长得很有特点,招风耳、厚嘴唇,浓眉大眼,鼻子略微上翻,天底下再难挑出相似的样貌。 注意到徐蛰的视线,小和尚有些难为情,低下头朝他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到别处去了。 在这里不好讲契丹话,徐蛰沉默寡言,什么都没有说,只用一双眼睛默默观察。 不一会儿慧真和尚回来,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一起过来。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玄难,见过诸位施主。” 玄难是方丈玄痛的师兄,地位很高,由他来接待客人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玄难同意了他们借宿,但是没有太多空闲的屋子,徐蛰便让其余人下山自己去找客栈,只有他和陈翻译留了下来。 山上空气清新,僧人们做晚课时诵读的经书仿佛有种气场,轻易能感染他人,即便徐蛰不信佛,也感到心神安宁,清静自然。 徐蛰和陈翻译走在小路上,见到旁边有个拿着扫帚打扫的老僧,双手合十像老僧行礼,老僧也同样回了一礼。 从小路上漫步过来,遇到的和尚不少,徐蛰只对这个人行礼了,陈翻译心里好奇。 “这个人有哪里不一般吗?” 怕徐蛰听不懂,他特地压低了声音,用契丹话讲的。 徐蛰同样回道:“他的武功很高。” 他做公子羽的时候经常假装成普通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辨别能力超出常人。 再向前走,就被僧人拦住了。 “两位施主请留步,前方是寺院重地,不可随意进入,请二位去别处吧。” 陈翻译看了徐蛰一眼,见他点头,道,“多谢小师傅提醒,我们这就走。” 徐蛰看到露出来的牌匾上写了“藏经阁”三个字。他装作看不懂,回去之后才用手指沾着茶水,写在桌上给陈翻译看。 陈翻译解释了这三个字的意思。 “既然武功秘籍都在这里,监守藏经阁的人一定很忠诚,而且武功不低。”徐蛰说,“天黑之后,你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看看。” “是。” 此时距离天黑已经不远,和尚们上完晚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徐蛰在外面走了走,又遇到那个长的丑丑的小和尚。 他正在后院打水,旁边放了一只装了僧衣的木桶。 见到徐蛰之后,小和尚连忙将水桶放下,“小僧有礼了。” 徐蛰点了点头,“我名叫戚伽蓝,你叫什么?” 小和尚道:“小僧法号虚竹。” “虚竹。”徐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有心多说几句话,但是没有一个词是最近学过的,碍于人设只能沉默。 虚竹被他盯得不自在,“施主若是无事,小僧便告辞了。” 徐蛰又点了点头。 虚竹把桶里的水倒进木盆,端着盆就走了。 徐蛰叹了口气,如果他多学几个词,说不定就能问到更多的信息。 这个小和尚虽然长得丑,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而且他根骨也不差,应该是因为样貌被人排挤欺负,到现在都没有武功,可见有多么低调。 如果把他包装一下,套给神仙下凡经历苦难的人设,配上他独特的样貌很容易挣得名气,再送进宫里说几句话忽悠一下皇帝,从几个道士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亲信之人并不难。 哄骗小和尚进宫的理由徐蛰都想好了,就先给他分析如今道教大盛,蛊惑官家导致生灵涂炭,再让他到皇帝身边拨乱反正,替佛教扬名,也是为天下百姓做贡献,不愁他不答  58 应。 可惜基本条件不充足。 暂且放下对虚竹的挂念,徐蛰轻轻一跃上了树,借着树枝的遮掩来到屋顶上。 他的轻功不错,没有发出一点响声。衣服颜色深沉,借着夜色遮掩顺利来到了藏经阁房顶。 少林寺有几位传功长老,武功都很高强。徐蛰第一次来,怕碰到隐秘的暗道机关,十分小心谨慎。 他的目的不是武功秘籍,只管躲在暗处,看一些这些僧人。这个门派看起来不慕名利,与其他江湖门派没有什么两样,实际如何却不得而知。一般与朝廷有勾结的人,行为举止难免与他人有些不同。 这份不同可能是更加傲气,也可能是更加谦卑,需要仔细观察。 徐蛰没想到,这一趟没有发现僧人们的异常,也没看到任何有关皇家的赏赐,但绝对不是无功而返。 他在这里遇到了另外两个躲在暗处的黑袍人。 他们也不知道在这里躲了多久,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默契地没有闹出动静,至今没有一个僧人发觉。 徐蛰到来之后,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一起对他出手。 这两个人年纪不小,估计是徐蛰的好几倍,周身气势强劲,都是难得的好手,看起来比萧峰还要厉害。 如果只有一个人,徐蛰还有几分把握应付,两个人加起来,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武力解决不了的,就只能靠智慧。 徐蛰反应迅速,一把推了下旁边的书架,其中一人正要躲开,忽然记起来现在夜深人静,如果不想暴露就不能闹出太大声响,站在原地扶住书架,眼疾手快地接住几本掉落的书。 另一人微微停顿,依然不管不顾地进攻。 如果是偷东西的毛贼,遇到他们就是运气不好,决不能活着回去。 除了这种,似乎再没有其他可能。 总之杀了就是。 徐蛰得了空隙,翻身滚到旁边,撞在柜子上发出一声响,又有几本书掉了下来,这次没人接住,任由它们掉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三人已经听到了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等!”徐蛰磕磕绊绊地说,“我、可以出面,让你们走。”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你不是汉人?” “我契丹人。”这句话说的很流畅。 黑衣人用契丹话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谁让你来的?” 可以交流,徐蛰松了口气,“我是萧伽蓝,辽国皇帝的侄子,是我自己好奇才过来的。我没有恶意,因为宋人不喜欢契丹人,才不得不伪装一下。我也不想招惹麻烦,你们放了我,我来应付和尚,保证不会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存在。” 黑衣人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另一人说的是汉话,“辽人最不讲信义,叫我如何相信你?” 徐蛰眨了眨眼睛,装作没听懂,对会契丹话的那个说,“快些,他们就要来了。” “我信你。” 除了辽宋边境的居民,没几个汉人会学契丹话。这少年承认自己是契丹人,应该是真的。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撒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就是萧皇后的侄子。 “我名萧远山,也是契丹人。”黑袍人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不顾另一人的反对,运起轻功离开了。 留下的黑袍人自知不能迅速将徐蛰制服,只好也跟着离去。 藏经阁里只剩下徐蛰自己。 解决了近在咫尺的性命之忧,接下来还得面对其他麻烦。 几个和尚很快就到了,他们点燃蜡烛,光亮将室内照得一清二楚。 “戚公子?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徐蛰:阿巴阿巴阿巴 这就码欠下的更新,大家早点睡,可以明天看。 感谢在2020080200:40:42~20200802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萧萧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带衣蹀躞(7) “得罪了。”武僧们上前,把徐蛰的手臂反缴在身后,压着他出了藏经阁。 出了这么大的事,方丈和长老们也被惊动。 徐蛰被带到了佛堂前,前面正是玄字辈的和尚,还有几个传功长老。他一直没开口说话,行为动作却很顺从,玄痛便让人松绑,还给他留了座位。 不一会儿陈翻译匆忙赶来,“公子!你没事吧?” 徐蛰朝他摇头,轻声说:“没事。” 玄痛大师说:“戚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吗?” 徐蛰低声对陈翻译说了几句话,陈翻译蹙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徐蛰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翻译才一脸绝望地点头,开口说:“这件事情本不该说出来,我家公子执意如此,在下只能听从公子吩咐。” “施主不妨直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戚公子当真有苦衷,贫僧自然不会为难施主。” 陈翻译说,“我家公子嗓子不曾受伤,凡事皆由我开口,只是因为他不通汉话。” 关键词一出来,所有人都为之一振,有和尚喊:“他不是汉人?!” 陈翻译按照徐蛰给的说辞来,他摇了摇头,“公子确实是汉人,只是一直生活在辽国,直到半个月前才回来。” 玄痛疑惑:“既然是宋人,为何不生活在宋国?”于是陈翻译讲了萧峰故事的翻版,把里面的辽宋阵营替换一下,养父母和授业恩师也换成了契丹颇有名望的几位。 少林寺诸位僧人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听到陈翻译说徐蛰的宋人父亲杀死了那对描述中淳朴善良的夫妻,还有颇有才能、心地善良的佛教徒,又是震惊又是无奈。 僧人们纷纷捏紧了手里的念珠,默默念着佛号。 陈翻译说,“如今契丹人都以为公子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公子在辽国再无立足之地,无奈之下回到宋国。只是过来之后才知道,宋人仇恨契丹,公子服发皆异,不通语言,举步维艰。 “白日里来到寺里拜访时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契丹人信佛,教习公子武功的大人更是虔诚,公子一样敬仰贵寺。汉辽习俗到底不同,公子虽是汉人,回家之后也有诸多不便,只想在佛祖身前寻求慰藉。” 和尚们都被他的诚心打动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世间虽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可是心中有佛祖相伴,便无所畏惧。 换一个角度讲,即便是契丹人也会拜服在佛祖座下,连辽人都能教化,可见佛法广大。 陈翻译停下后,徐蛰用他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慢慢说:“我叫萧伽蓝,因为不想被误会是契丹人,又听说了萧峰的事,所以改了姓氏。” 提到萧峰,和尚们难免想起被 59 他杀死的玄苦大师,还有少室山脚下的那对老夫妻……难怪萧伽蓝会改掉姓氏,萧峰的杀的人和他的经历太相像了,怕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展开联想。 萧伽蓝是被人陷害,萧峰可不是!他做下的案子认证物证聚在,而且他的确是契丹人,他的亲生父母死在汉人手里,怎能对汉人没有怨恨? 玄痛又问:“施主夜半前往藏经阁,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翻译光明正大地用契丹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好奇。白日过去时被僧弥拦下,我心想那处该是佛门重地,当有经文典籍,便想过去看一看。只是去了才发觉,我不认得汉字。”徐蛰露出悲伤无奈的神色,“后来不小心碰到了架子,你们就过来了。” 陈翻译复述他的话。 玄悲道:“施主此举未免太过失礼。” 玄痛说:“此乃无心之举,况且藏经阁不曾丢失书籍,想来正如萧施主所言,只是向佛心切,没有其他心思。” 人家已经很惨了,就不要太过苛责。让大宋用爱和包容安抚、教育他,让他老老实实做个宋民不好吗? “师兄说的是。” 玄难对徐蛰说:“施主有所不知,藏经阁内并非只有佛经教义,还有密不外传的武功秘籍,故而守备森严,不仅外人不能入内,就连寻常弟子也不允许随意进出。若心怀恶意之人学会上乘武功,少林担当不起。” 徐蛰眨眨眼睛,在陈翻译复述完之后,恍然大悟,用汉语说,“我知道了,对不起。” 玄痛道:“不知者无罪,还请施主切记,日后不可莽撞行事。” 徐蛰:“莽、莽撞?” 陈翻译用契丹重复。 徐蛰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和尚们第一次见不懂汉话的人。徐蛰身材高大,一张脸却生的稚嫩,完全符合他的年纪,慢半拍的反应更是有种反差萌感,再加上他如孩童学语般别扭的声调,说出的话也很礼貌,令人不自觉地用欣慰期待地目光看他。 ——这或许就是养成的乐趣。 这时玄悲问他:“萧伽蓝乃是施主的契丹名,不知施主可有汉名?” 徐蛰摇了摇头,“我爹,姓赵,我该叫,赵伽蓝?” 萧峰他爹姓萧,算是半个契丹国姓。萧远山和皇后一族也是亲戚,翻译到宋国,徐蛰当然也要选个国姓。 赵佶宠爱的妃子太多了,哪个姓都不具备代表性,还是赵姓符合。 和尚们没往皇室那边想,点头认下了这个名字。 一场危机被徐蛰轻易化解,陈翻译回到住处都觉得不可置信,他以为要打一架。他只是个翻译,没有萧大人的武力值,比一般的契丹人体能也差了一些,都做好逃跑再被抓住的准备了。 “太悬了。”陈翻译感叹,“要是和尚觉得您是异类,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脱身。” 徐蛰摘下头巾,摸了摸脑袋顶上长出来的短毛。他分了一些能量刺激头发生长,用不了多久就能绑住了。 “睡觉吧。” 陈翻译不再说话,熄了灯,在通铺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徐蛰起了个大早,和陈翻译一起告辞离去。 经过一夜沉淀,和尚们的情绪不再高昂,只是知道了对方的过往,了解地更深刻之后,再审视他,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了。 玄痛亲自过来相送,同行者还有昨日接待徐蛰的慧真。 寺庙前,玄痛询问:“施主今后有何打算?” 陈翻译:“他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徐蛰挠挠头巾:“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等我学会汉话和大宋的礼仪就好了。多谢方丈关心,等我安稳下来,一定前来拜会。” “阿弥陀佛。”玄痛,“施主身怀佛心,定然前路顺遂。贫僧在此等候施主。” 告别了方丈,徐蛰和陈翻译下山。 走到半路上,徐蛰忽然对陈翻译说:“你先回去吧,我去见个人。他也会契丹话,不用担心。回到客栈后,记得告诉萧峰昨日之事。” “是,大人。” 陈翻译走后,萧远山从山林中出来,“聊聊?” 徐蛰朝他抬了抬下巴。 少年态度傲慢,萧远山也不恼,与他慢慢行至林深处。 “我本是萧皇后属下珊军亲军总教头,萧皇后对我有知遇之恩。你是萧皇后的侄儿,也该是我的恩人。” “我不认识你。” 萧远山叹息,少见地露出怀念,“我已经离开辽国三十余年了,看你的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 “不过我认识你儿子。”徐蛰说,“他莫名其妙地跑到辽国去,正巧遇上耶律重元叛乱,反叛平息之后就被陛下封为南院大王。” 萧远山一脸欣慰,“是吗?” “你高兴个屁!”徐蛰大骂,“要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老子现在就是南院大王!萧峰也不乐意做南院大王,他就想当个宋人,要不是因为你强行帮他回国,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还说我是你的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萧远山被骂懵了,“峰儿害你受罚了?” 没当上南院大王,被皇帝发配到了宋国? 徐蛰像只困兽,不停地转圈圈,“这难道还不算罚吗?所有人都得了赏,只有我一个人平级变动,难道还不算罚吗?” 他越说越气,生理泪水布满了眼眶,努力睁大眼睛避免它们流出来。 萧远山可以对儿子狠,那是看到他“认贼作父”后的气愤,而且他杀的人,都与当年妻子的死有关。面对萧皇后的侄子,还是一个没长开的毛头小子,他怎么都狠不起来,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 “算,算。你别哭,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哪里哭了?”徐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抬起袖子擦掉眼泪,“要不是因为萧峰,我还在辽国好好的做我的南院大王,哪里会跑到这里来,一句话都听不懂不说,还要留这种不人不鬼的发型。” 说起来,萧远山刚来宋国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发型吧? 徐蛰问他,“你留头发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萧远山还真没什么印象。 妻子死了,他也差点死去,唯一的孩子被带头大哥抱走。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什么都不顾得,想让这些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偿命。 等他从悲伤中走出来,头发已经跟宋人差不多了。 萧远山怕他再哭,迟疑着说:“我一直躲在暗处,不曾出现在汉人面前,连饥饱都是问题,没有留意过头发。” 徐蛰叹气。 他忽然发现萧远山武功很高,人还挺好说话,一点都不像萧峰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试探地开口,“你愿不愿意帮我?” “怎么帮?” “帮我  60 当上南院大王。”徐蛰说,“等我在宋国玩够了,一起回大辽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时候忽然发现,徐蛰编的这个剧本莫名熟悉,再一想,卧槽这不就是金国小王爷阿康吗! 写这章之前我又脑洞大开,想开预收,是个经营模拟游戏……不是,是个经营模拟文。 感谢在2020080223:58:13~2020080303:1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带衣蹀躞(8) 悲痛持续的时间是短暂的,对人生留下的影响却十分深远。萧远山的余生只剩下仇恨,筹谋了三十多年,至今未能解开心结。 萧远山早已死在了雁门关,连同他的妻儿一起,如今活着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就连萧峰也无法唤起他对生活的热情。 徐蛰突然邀请他一起回大辽,萧远山空洞的心里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他有些无措,“您……可世人皆知萧远山已经身死……” “这又如何?你儿子都可以回辽国,你为什么不行?”徐蛰满不在乎说完,忽然眯了下眼睛,“该不会你在宋国呆的时日太久,已经不把自己当做契丹人了?” “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就好。就这么说定了,等事情结束,我们一起回大辽。”徐蛰说,“你躲在藏经阁里做什么?” 萧远山道:“我意欲学习少林寺武功。昨日遇到的另一人名为慕容博,乃是姑苏慕容复的父亲。他诈死多年,一样躲在暗处偷学易筋经。” 慕容博的武功和萧远山不相上下,徐蛰已经见识了他两个人的厉害,想来萧远山留在这里,也有被慕容博制约的意思。 徐蛰点了点头,“寺里那个特别丑的小和尚是什么来历?” 徐蛰问萧远山算是问对人了,因为虚竹就是被他抱到少林寺的。害死妻子的带头大哥,竟然是江湖中声名远扬的玄慈大师。那时的萧远山武功没这么好,身为契丹人也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只能暂且蛰伏。他一直盯着玄慈,想找到他的弱点,没想到还真被他抓到了。 玄慈和尚与叶二娘有私情,还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虚竹。萧远山为了报复玄慈,将孩子抱走送到了少林寺,叶二娘因此精神错乱,喜欢拐带别人的孩子,虚竹养在亲身父亲眼前,却没有被父亲认出,还因为丑陋的样貌受到欺凌。 徐蛰听萧远山讲完,没有评价他的作为,只是问:“你认为虚竹性情如何?如果把他送到赵佶身边,能否受我掌控?” “恐怕不行。”萧远山闲的无聊时,就喜欢观察少林寺的僧人,虚竹是玄慈的儿子,一样备受关注,多少了解虚竹的脾气,“他木讷老实,也很固执。送他入宫容易,在阴谋诡计中胜出却难。” 徐蛰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要回去了,你是否与我一起?” 萧远山摇了摇头,“我现在不宜在人前出现。” 徐蛰没有强求,潇洒与他道别踏上下山的路。 忽然他听到萧远山说了句汉话:“……多谢你。” 徐蛰回头,装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请保重。”萧远山十分自然地切换成契丹话,“等你做完事情,无论我的答案如何,都会见你一面。” 徐蛰摆摆手,“不必,要是不想回去,你最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伽蓝此举实在危险。他可有说过要去见谁?何时才能回来?” 听陈翻译讲完,萧峰自然知道徐蛰是为自己好,才拿出了这样的说辞。他的身份刚暴露时,承受了太多排挤和鄙视,感激之余难免担心。 萧伽蓝是个冲动少年,万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怕是要被人联合对付。即便一时可以逃脱,日后的麻烦也会源源不断。 陈翻译说,“大人不曾说过。” 阿紫道:“要我看啊,萧伽蓝这次做的还不错,可惜我不在,没能看到臭和尚们被骗的团团转。要是以后他们知道萧伽蓝就是契丹人,那反应可真精彩。” 只要萧伽蓝帮她姐夫,他们就是好朋友! “姐夫你也不用担心,他心机这么深,肯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 “你说的有道理。”徐蛰夜探藏经阁还被和尚们当场抓住,已经是险之又险,后来还用契丹和宋这样敏感的话题,更是惊险。但阿紫好心宽解他,怎能不识好意? 就在阿紫激动,萧峰担忧的时候,徐蛰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二人的表情,就知道陈翻译已经讲完了昨晚的经历,“不必谢我,你的确很讨人厌,但是再讨人烦,也是我大辽的子民,哪里轮得到他人欺负?” 陈翻译赶紧复述。 萧峰哭笑不得,还有些受宠若惊。 “我姐夫怎么就讨人厌了?”阿紫却是对他的话不满,“我姐夫忠肝义胆,侠义无双,我看你就是仗着他脾气好才屡次挑衅,若是换做他人,早就拔下了你的舌头!” 不等陈翻译说话,徐蛰就用契丹话骂她,“萧峰已经够讨人厌,你这个小丫头比他还讨厌,要不是我不欺负女人,早就叫人捆了你丢到马厩里,饿上几日看你还有没有力气骂。” 唯一听得懂二人话的陈翻译觉得,这两个人虽然语言不通,骂人的话竟然差不多能对上,也是稀奇。 阿紫和徐蛰又骂了起来,萧峰无奈摇头,默默离开房间,去下面要了壶茶水和一些吃食,等他们骂完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陈翻译也觉得自己很碍事,跟着萧峰一起到楼下大堂里做了会儿。 “有句话我本不该说,只是与萧大侠相处了这些时日,陈某敬佩您的为人,实在想说一句。” “陈先生请讲。” “我跟了公子两年多,时日不太久,也不常与公子接触,却听其他人说过公子的事情。”他接着茶杯遮掩,放轻声音,“公子看似鲁莽冲动,实则心思缜密,所作所为皆有深意,也请萧大侠不要小看了公子。” 萧峰琢磨了一下,参不透他的话,“萧峰愚钝,不明白陈先生的意思,能否请陈先生仔细讲一讲?” “譬如这次公子借着你的身世博得少林寺僧人好感,脱身的方法千千万万,为何公子偏偏选这一种?” 徐蛰从来没有掩饰过,他想把宋国朝堂搅乱的意思。他的目标明确,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而且在陈翻译面前不曾遮掩,去藏经阁的理由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为了查看少林寺与朝廷是否有私交。 现在他拿出萧峰的身世,大约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宋人接受契丹人,他日辽军南下,宋人的抵  61 抗应该也不会很强烈。 “原来如此,萧峰明白了。”萧峰恍然大悟。 那天见到“打草谷”,徐蛰就很讨厌这种行为,想来也对民族偏见抱有不满。萧峰注意到徐蛰自从来到宋国,就没有再剃过头发,衣食住行也都入乡随俗,想来是要改变发型,学汉话也很认真,对宋国不曾抱有偏见。 若是自己的经历真的能帮到他,让他改变一部分人的想法,或许辽宋可以更加平和,彼此都能把对方当做平等的人尊重,像打草谷这样没有必要的侵略也可以减少。 陈先生欣慰地看着他。 萧峰道:“多谢先生提醒,萧某敬你一杯。” 这时阿紫从楼上下来,“我为了姐夫才跟讨厌鬼吵架,你也不帮帮我,反倒在这里偷闲。” 萧峰微微一笑:“我口舌不利,比不得你们。吵赢了吗?” “那是自然。”阿紫说,“我们在大堂吃饭吧,这里多好,宽敞亮堂,人多又热闹,不要陪着讨厌鬼在房里吃,” 陈翻译道,“看来公子不想下来,我去给他送些饭菜。” 陈翻译拿着饭盒上楼,敲门进入后,就见徐蛰在窗边沉思。 “大人。” 徐蛰回头,“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陈翻译道:“我的祖父祖母都是汉人,父亲也是汉人,却从小生活在契丹,母亲是契丹人。” “你的父亲肯定骁勇善战。” 汉人在契丹的地位不怎么好,除非才能或者武力特别高。辽国亟待学习宋国那一套,有才华的汉人都是人才,不可能没有名气。他没有听说过陈翻译的父亲,想来这个人要么低调,要么空有一身武力,才能从一众契丹人里抢到媳妇。 “家父如果能听到大人的夸奖,一定很高兴。”陈翻译笑笑,把饭菜摆到桌上。 徐蛰没再多说,沉默地吃完饭,陈翻译收拾好把餐盒带了下去。 他总觉得顶头上司心机深沉,不说话的时候肯定是在憋着什么主意,不敢多加招惹。 徐蛰不知道陈翻译心里在想什么,照常看着窗外发呆。 他明明听得懂汉话,刚才和阿紫吵架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差点憋不住接她的话,全方位多角度的反驳。 徐蛰心想,他秃了,也变强了。 经过这次磨炼,以后的演技肯定更加高超,被世界意志排斥也会减小。 中午之后,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徐蛰的的马又胖了许多,连其余三十个侍卫的马也胖了不少。只是日日相见,每一天的变化都不大,不曾发觉。 今日萧峰看到这些马,突然意识到了不太对,“它们是不是胖了?” 徐蛰用汉话否定,“没有。” 萧峰看着他,猜他是真觉得没有,还是刚学汉话搞错了词汇。 徐蛰说:“马,瘦了。” 然后转头对旁边的侍卫道:“多喂点。” 萧峰:??? 第42章 带衣蹀躞(9) 徐蛰的头发长得快,原来的发型,发际线边缘处一圈本来就长,中间部分长起来,勉强能束在头顶,包上纶巾看起来与汉人没有什么不同。 不止头发,来到中原后接触的都是汉人,徐蛰汉话精益飞快,日常交流都能听懂,就是讲起来语速慢了些,还带着轻微的口音。 在中原呆了许久,徐蛰也听说了不少赵佶颁布的政令,还有他宠臣们的作为。在民间怨声最高的就是蔡京、朱勉等人相较而言,他身边的道士就很低调。 这里的道教圣地不少,但是没有与在江湖中行走的道教门派。其他的茅山、龙虎山等地的道士实在低调,道观建在山野乡间,是真正的与世无争。贪慕名利的早就跑到权贵王族身边去了,徐蛰只好改变主意。 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萧峰行事低调,关于他的传闻渐渐淡了。 这天徐蛰和萧峰、阿紫坐在茶馆小歇,就着粗劣的茶水听过路汉子们东拉西扯。 “丐帮现在是一日不如一日,什么偷鸡摸狗的玩意儿都有。真有这么好的毅力,做点什么不行?偏偏逮着我一个人偷,这都撞上几个了?若不是念在陈长老的面子上,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兄台莫气,莫气了。”另一人劝他,“这些小贼确实可恶,要我看,兄台估计陈长老的面子,他们可未必念着你与陈长老的交情留手。不加以管教的确不成气候,可不该纵容。”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丐帮,又话题转到政事上。 “也不知道乔峰跑到哪里去了,听闻最近边关战事不断,江湖中倒是平静,西夏和辽国也没闹出动静来,总叫人觉得不安。” “不久前不是出现了一颗扫把星?我听人说,官家因为这事让元佑党人官复原职了。有刘大人他们重新上任,蔡京又被赵挺之弄得罢了相,时局应该要好一些。” “听君这番话,确实宽心不少,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少说为妙。” 徐蛰低声问陈翻译,“蔡京罢相了?” 陈翻译接着茶杯遮挡,没往徐蛰那边看,神色如常地动动嘴巴,借着嘈杂人声遮挡,压低声音:“今年二月份的事情。若是赵挺之一人弹劾,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蔡京被罢相,也有那颗扫把星的缘故。他现居开府仪同三司、中太一宫使。” 萧峰看得佩服至极,若不是亲耳听到细碎话语,谁能想到二人正在交谈? “赵佶反复无常,说不定哪天就让他复任了。”徐蛰说,“宋国果真是庞然大物,家底深厚,被赵佶这么折腾,竟然还有与辽国相抗的力气。” 百年前辽太宗曾经南下攻占了东京汴梁,那已经是割让了燕云十六州之后的事情。辽军大伙全胜,当该一鼓作气将宋国拿下,无奈各地起义与辽兵抗争,久久僵持,辽军只好撤兵,没想到在撤兵路上还遭到部下背叛,后方补给也供应不足,到了现在都没能再进一步,宋国还是宋国,国都还是东京。 陈翻译没敢接话。阿紫武功比他们低些,没注意到桌上几人的互动,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其余人讲话。 “姐夫你听到了吗?活该丐帮现在过得不好,那几个长老欺人太甚,分明是你一手将丐帮立起来,如今他们也该知道,究竟是谁离不开谁!” 萧峰无奈一笑,“长老们自有他的缘由。” 丐帮有好几个长老,其中一个叫陈孤雁,名字和徐蛰上个世界扮演的公子羽一字之差,他本来还有些好奇,现在听到阿紫这话,意识到陈孤雁可能和萧峰关系不好。 萧峰为人正派,又是主角,跟他关系不好,显然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不值得关注。 徐蛰又听了一耳朵,旁边的人讲的都是些没有什么价值的风流韵事,让陈翻译付了账,对萧峰他们说:“走吧,不要让兄弟们久等。 62 ” 茶棚实在很小,带太多人过来非常引人注目。徐蛰的侍卫队就在不远处小憩。 萧峰将茶水一饮而尽,阿紫偏要和徐蛰作对,“我还没有喝够呢,凭什么你说走就走?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你这人也太霸道了。” 她哪里是没喝够茶,分明是还想再听一会儿八卦。要不是怕给萧峰惹麻烦,可能已经坐到那边直接发问了。 徐蛰现在可以听懂她的话,终于不用憋着性子忍耐,他表情严肃,语速也慢竟叫阿紫觉得比他讲契丹话的时候更不好惹。 徐蛰说,“你可以不走。” 阿紫说,“那我还偏要走了!” 说完她放下茶盏,拉着萧峰走在前头,“姐夫,咱们什么时候跟这个讨厌鬼分道扬镳?他现在汉话也会说了,头发也长了,又是这么大男人,一个人没有问题,何必跟在他身后受他的气?” 萧峰很欣慰,如果是以前的阿紫,大概会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他药死”吧?或许是萧伽蓝影响了她? “我答应了陛下,自然要说到做到。等伽蓝回到辽国,我也就不必与他一道了。” “那还得等多久呀?”阿紫不满道,“万一他觉得宋国太好,想在这里久住,不愿回去了,难道我们还要陪他一辈子不成?” 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头,竟有几分羞涩。 她十分崇拜萧峰,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取代阿朱,和他在一起。大约是萧伽蓝分散了注意力,萧峰很少提起阿朱,阿紫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萧峰看阿紫难得的模样,心想莫不是阿紫对萧伽蓝有意? 萧伽蓝样貌不错,如今头发也变了,学了汉话后也不像先前那边急躁,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他和阿紫年纪相仿,阿紫也是个天真漂亮的小姑娘,两个人怕是斗嘴斗出感情来了。 萧峰觉得,这两个人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很般配。 他道:“就算伽蓝想一直留在宋国,也该给兄长报了信才行。” 阿紫笑着说,“知道啦姐夫。” 徐蛰和陈翻译跟在后面,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话。徐蛰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陈翻译笑道,“郎情妾意,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成就好事了。” “若说阿紫对萧峰有意,我看得出来。可是萧峰喜欢阿紫?” “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美事呢?” “这倒也是……”徐蛰看得很明白,他和这些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一直在回避感情,他身边的主角配角,也很少有感情线,简直都快忘了正常男人该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马又胖了许多,因为徐蛰先前吩咐说给马多喂点,长胖并不是稀奇事,所有人都觉得是马吃得太多,没有往徐蛰身上想。 侍卫也提过很多次建议,说马不能这么喂,就算不得病,也会变得懒惰,以后就不能征战沙场了。徐蛰直接回了一句“你这是在教我?”,侍卫就没敢再说话。 萧峰拖着阿紫上了马,阿紫骑着马,觉得自己像是在骑着一头牛,“讨厌鬼。” 徐蛰看她,“有屁就放。” 阿紫恨不得上去抽他一鞭子,可惜两个人离的太远,她只能无能狂怒,“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是你先挑起的,反而怪我?” “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讨厌鬼讨厌鬼!惹人厌烦的臭男人。” 徐蛰用汉语骂不过她,只能尽量简短,“闭嘴!” “说不过我就让人闭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阿紫好不得意,“有本事你用汉话说,分明是你不讲道理,还反过来怪我?能容忍你到现在,都是我大度。” 徐蛰切了契丹话,“你怎么不用契丹话骂?我学汉话是为了跟你斗嘴的吗?愚蠢短见的女人,你的脑子里都是屎吗?整日里不做正事,只想着讨好萧峰,要么就是找我麻烦。你闲的很,我可不闲!” “恼羞成怒了吧?哈哈哈哈。”阿紫抚掌笑道。 “陈翻译!” 徐蛰的怒气也带了出来,陈翻译心里一惊,连忙道:“大人请吩咐。” “你问问他,是想带这个女人滚蛋,还是让这个女人自己滚。” 说完他一挥鞭子打在马上,骑着马到前方去了,其余侍卫连忙加鞭跟上,陈翻译苦笑。刚才那番话,徐蛰是用契丹话说的,萧峰和阿紫都没有听明白。 萧峰知道徐蛰恼了,却不知他打算做什么,阿紫倒是很开心,“姐夫,我都说过了,他吵不过我。” “先不要说了,”萧峰问陈翻译,“先生有难处?方才伽蓝说了什么?” 陈翻译道:“大人约莫是听到您二位聊起何时离去,心情不太好。他让我问问您,是打算让阿紫姑娘一个人走,还是带她一起走。” “他怎么能这样?太小心眼了吧。”阿紫不可置信,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萧峰,“姐夫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姐夫别赶我走呀。” 萧伽蓝话里的意思是,一定要赶阿紫走?被喜欢的人赶走,阿紫心里应当也是不好受的。 莫非萧伽蓝是因为听到阿紫说要离开,恼羞成怒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因为这个,让两个有情人就此错过。萧峰拱手道,“今日之事,是萧峰做的不妥。伽蓝正在气头上,做的决定难免不理智。容萧某等他消了气之后再做决定。” 徐蛰还不知道自己的话让别人有多纠结,他骑马跑了一会儿心情就好多了。 距离辽国入侵中原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能做的事情不多,他得考虑一下就暂时离开,到时候再回来,还是让事情进展快一点。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将在少林寺埋下的线引出来,是时候该展露出反派特质了。 第43章 带衣蹀躞(10) 徐蛰还以为能在中原多呆几日,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辽国那边就传来消息,耶律洪基准备发兵宋国。他辞去司空职位倒也无妨,萧峰可还占着南院大王的名号,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一趟。 徐蛰“忠君爱国”,也没了耐心久留,只是走之前得遵守承诺,喊着萧远山一起,萧峰只道他要回少林寺与方丈辞别,担心他的安危,当然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这日在客栈停歇,天黑后外面寂静无声,大多数旅人都已熄了蜡烛早早入睡。萧峰却离开房间,来到隔壁屋子,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早有准备,似是知道他要来,没让人久等,不需要再敲第二声就打开了门。 “废话就省下了,直接说吧。” 外出这段时日,徐蛰个子又长了,比萧峰也矮不了多少。他没穿外袍,里衣也松松垮垮的,头发散开披在肩头,一个劲地打哈欠,眼中满是水光。 萧峰见他实在困顿,不好意思 63 太过打扰,也怕耽误了他和阿紫,就直接把话说清楚了。 “阿紫自幼在星宿派长大,不辨是非,性子也怪,常常会有不恰当的言语和行为。但她并非生来就是这样,只因身世坎坷……”萧峰想起阿朱。姐妹两个人一母同胞,都是早早地离了父母,怜惜之意更甚,“我将阿紫带在身边教导,她已经变了许多。” “所以你走不走?”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萧峰停下话头。他知道阿紫的毛病一大堆,可身为姐夫,想把小姨子嫁出去,总要说些好话的,只是不知为何,越说越心虚。 “阿紫对你有情,何必非要将她赶走?” 徐蛰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了,惊道:“你说什么?” 萧峰只当他被点出心思,面子上过不去。他实在没有做过媒人的活,眼下这件事情非他做不可,只能硬着头皮道:“少年慕艾也是人之常情……” “稍等。”徐蛰从床上站起来,“我喊陈先生过来。” “何必如此?”萧峰自己面对他就够难为情了,再叫陈翻译来,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的汉话学的不错,若有听不懂的地方,我用寻常词语代替就是,不劳陈先生了。” 徐蛰坐回来,“这个少年慕艾,我记得这个‘艾’字,指的是少女?慕是恋慕?” “不错。” 少年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响,放慢了语速,也能听出他的不悦,“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喜欢阿紫,只管自己去说,阿紫一心都在你身上,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个,趁早带着阿紫滚蛋吧。” 萧峰心道,莫非伽蓝以为他和阿紫情投意合,吃醋了,这才要把阿紫赶走? “我早已娶妻,亡妻虽故去,不敢忘却,照顾阿紫也是妻子嘱托,怎会生出情爱?倒是阿紫对你似乎有慕艾之意……” 听萧峰这么说,徐蛰怒气全消,甚至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峰一开始还觉得他是高兴,但是徐蛰越笑越大声,而且笑的时间太长,连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发笑?” “笑你眼瞎。”徐蛰好不容易停下笑来,又打了个哈欠,“困了。” 萧峰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阿紫确实对他不同寻常,但那并非爱情,只是她从小孤苦惯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阿紫分不清楚,萧峰自然能看得到,如今又见阿紫对徐蛰态度不同,以为二人相处久了生出情愫也很正常。 所以眼瞎指的是什么? 尽管不解,萧峰也没有追问,“确实不早了,你好好歇息,萧某告辞了。” 既然事情说开了,阿紫应该可以留下来了吧? 一觉安稳。 第二日萧峰醒来,似乎太久没有翻身,浑身酸痛。离开房间,却不见其他屋里有动静,以为其他人还没睡醒,便径自下了楼。 外面太阳高照,看日头竟不像早晨,倒像是晌午了。还不等萧峰问出疑惑,店家主动对他道:“客官,与您同行那位公子托小的给您说一声,他带着家仆先行一步,您当时还在歇息,不便打扰,若是您醒了,便先做自己的事情,不必寻他。” 萧峰哪里还能不明白? 怪不得今日起得这般迟,还身上酸痛,定是萧伽蓝在房里下了药。或许他早就有这个心思,提前就准备好了。 萧峰倒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上楼去看阿紫了。 那边徐蛰骑着马同侍卫们边走边聊天,没了阿紫整日吵架确实舒服,可回过神来之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是否太无情了?”在他头发还没长好,语言又不通的时候,利用萧峰这个外表看上去和汉人没有两样的打头阵,现在他可以自行伪装成汉人,用不到萧峰帮忙,立马就把人给甩了。 契丹侍卫们一点都不觉得他无情,“他心里没有辽国,大人让他跟在身边已经是恩惠,要是换了我,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呆!” 辽人直爽,看不顺眼的就打一架,他们也想把萧峰给揍一顿,可他武功太高,得罪不起,只能远远地离开。 现在没了萧峰和那个聒噪的汉人女子,他们觉得松快多了。 “也不能这么说……”徐蛰心里还在辩论,不过一看他的同胞兄弟们,就知道他们听不进去,“就这样吧,人都已经甩了。大不了一会儿去了少林寺,多费些口舌,帮他正正名声。” 到达少林寺之前,他们特地换了马。身下骏马活泼矫健,马上的汉子们也英勇锐气,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了。 到了山脚下,一行人下了马。 徐蛰对侍卫们道:“咱们人多,浩浩荡荡上去,恐怕会引起恐慌,你们依然在这里等着,原地休息也好,那些银子去吃酒也好,天黑之前回来就行。” 侍卫们道:“是。” 上山不便骑马,徐蛰把缰绳栓在树上,“记得留意一下萧峰,如果他跟上来,就说我已经动身回大辽了。” 既然已经坑了人,干脆坑到底,不然再被追上,想甩掉就难了。 萧峰为人体贴、识大体,跟他相处起来确实舒服。就是太固执了,而且总把他当孩子看,叫人难受的厉害。 这次徐蛰连陈翻译都没带,一个人动身上了山。 时节变化,山上的景致又换了一遭。徐蛰脚步轻快地上了山,像上次一样讨香烛上香。这回少林寺的僧人们认得他了,上完香之后带他直接去找方丈。 这次引路的依然是慧真,“萧施主汉话进益飞速,如今看上去愈发温风和雅了。” “身处宋国,身边人都在讲汉话,学起来自然快些,只是字写得依然不好,还有许多生僻字不认得。汉族文化博大精深,得费些功夫才行。” 慧真一笑,“施主请。” “师父客气了。”徐蛰进了屋,慧真还要主持佛堂事物,没跟他一起过来。 在座的各位基本都知道他的身份,玄痛更是与徐蛰有约,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赴约。 不管如何,远来是客,徐蛰下山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还在江湖中籍籍无名,足以看到他与萧峰是不同的。 玄痛微笑相迎,“几个月不见,赵施主变化颇大。” 徐蛰愣了一下,险些没想起来自己编的姓氏。 他脸色一沉,“方丈喊我萧伽蓝就是,我可当不起赵姓。” 看这幅样子,倒像是与家中长辈闹别扭了。 也是,他自幼在契丹长大,就算改了口音,换了发型,内里依然是契丹的芯子,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汉人还差得远,同家人吵架也是常事。 和尚不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体贴地没有追问,但是徐蛰非要说,他也拦不住。 他垂下眼眸,故作脆弱,“诸位大师以为,我当真是错  64 了么?我是不通汉家礼仪,遇事只知道喊打喊杀,但我自认问心无愧,从来坦坦荡荡。生在契丹也不是我能选择的啊……” “赵施主所言甚是,然……” 徐蛰不给他讲话的机会,收起刚才彷徨无措的模样,笑了一声,“不瞒几位大师,我这次是来告别的。” 玄痛问:“施主要往何处去?” “自然是回大辽。”他道,“宋国无我容身之处,就算辽国那边担着人命官司,改名换姓重新来过就好,二者相选,还是辽国更好过些,大师们以为呢?” “你骨子里可是流着宋人的血!” “那又如何?”徐蛰笑嘻嘻说,“萧峰骨子里还流着契丹人的血,一样姓萧,凭什么他到了辽国可以处处向着宋国,我就不能回到养大我的故土?” 也是和尚们被他绕晕了,再加上对辽国不了解,没反应过来前后矛盾之处。 “萧”姓虽然常见,但也不是那么常见。辽国够得上姓萧的,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还有徐蛰说他的父亲在辽国杀了养父母和师父嫁祸他,须知辽人靠拳头说话,只要他拳头够硬,不管汉人辽人,都能受到尊重,再不济直接被皇帝关进大牢查明真相,哪里有动用私刑的道理? “侠以武犯禁,说的果然没错。”徐蛰依然笑着,“我与萧峰机遇相似,经历却完全不同呢。相较而言,还是契丹人更讲道理些,至少可以有辩驳的机会,哪像你们汉人,直接拿出道义将人压死。” “施主经历了什么?可否告知贫僧?” “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直说了。我并非汉人,是实实在在的契丹人,上次所言不过一时情急。杀死养父母和老师的萧峰,正是我们南院大王!大王在宋国受到欺凌,难道不该讨回公道?” 第44章 带衣蹀躞(11) “此事非同小,公子莫要说笑了!”他们信了好几个月,私下也时常谈起,他回头拜访,恭恭敬敬上完香,突然说全都是假的,那不是耍着人玩吗? 比起这个,和尚们宁愿相信徐蛰和家里闹了矛盾。 徐蛰他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和尚们。 “阿弥陀佛,贫僧虽不知施主经历了什么,却也明白宋辽两国相护对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得徐徐图之。施主若是心中不快,可往禅房歇息几日。血脉之事关乎重大,不可为了一时意气,酿下大错。” 其他几个和尚将信将疑,不过玄痛都这么说了,也跟着附和,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徐蛰真的是个汉人,在家里受了委屈才跑到佛寺来,听了和尚们的话,此刻肯定心中动容,就算他不是,也难免心中动容,当下歇了为难他们的心思。玄痛为人低调,没有为难过萧峰,其他人倒是骂过他通敌叛国,大多是愤恨萧峰杀死玄苦,相比而言没那么惹人讨厌。 徐蛰沉默片刻,“诸位觉得,我生父杀死数条人命,可该偿还?” “令尊行事却有不妥之处,可……” “舍身处置,若萧峰之事也有苦衷,诸位会如何看他?”徐蛰道,“只因我是汉人,他是契丹人,所以我便有药可救,他就是十恶不赦?“他被汉人教养了三十年,侠义之名天下皆知,师父们可以说都是他的师长,可以说看着他长大,难道不知他性情如何?” “这怎么能一样……” “众生平等!”徐蛰冷冷道,“我以为少林寺高功佛法高深,清净出尘,与世人不同。没想到你们也与世人一样。” 玄痛:“和尚也不过是修行之人,哪里能与神明相比。既是人,便身处俗世,哪能独善其身,一尘不染?况现今战乱频起,众生皆苦,终究是辽人惹起的祸端。” 徐蛰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只因为辽国发起战乱,所以被认定了人人都是残忍嗜杀?” “若非如此……” “我明白了。”徐蛰拱手,“多谢大师解惑,告辞。” 言谈中已经好几次打断玄痛他们的话,徐蛰自然不在意更失利一点。顶着汉人的身份被一群和尚劝实在难受,他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了,干脆利落地告别。少林寺里还有些无关人员在,不愁今日的话题传不出去,到时候运作一番,说些流言蜚语,偿还了萧峰这几日的照顾。 进门之后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和尚们也看得出来,他确实诚心向佛,先前说自己不是汉人,也可以归到一时意气上去。但是就心结还没解开,看徐蛰的模样,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和尚们怕他钻了牛角尖,如萧峰一般犯下大错,连声道:“施主请留步!” 徐蛰没停,和尚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好,紧跟了上去。 舍房不远处就是藏经阁,层叠树木将高楼掩盖看不清晰。 与和尚们闲扯的时间足够萧远山反应过来,一会儿打起来应该也落不了下风吧。 他步伐很快,跟着出来的两个和尚是玄悲与玄渡。他们两人的年纪与萧远山相仿,却不似他精壮有力,跟在徐蛰后面有些吃力,不得已用上轻功才上前拦住。 “施主心有怨愤,若无要事,不妨多留几日,将心结解开。” 徐蛰面露阴狠之色,“若我说不呢?” 这副样子让僧人们一惊,不由想起玄苦死时的惨状。萧峰杀人时,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如狼似虎,半分情面不顾,半点人情都无?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那就休怪贫僧粗鲁待客了。” 话音落下,寺内的僧人闻声上前,想来是得了玄痛等人的吩咐。 以萧伽蓝的武功打不过萧远山和慕容博联手,也打不过门前的扫地僧,经过徐蛰的调养之后,对付这些武僧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数量太多令人厌烦。 徐蛰原本还能耐着性子动手,他不愿杀人,处处受到钳制,时间一长也磨出了火气,他用契丹话道,“你再不出来,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萧远山还想看看这位殿下的武功怎样、谋略如何。 徐蛰离开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里他都打听清楚了。任萧远山思虑再深,也想不到他竟然拿了萧峰的事情来说事,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欣慰的是,这孩子明明气愤萧峰占了南院大王的职位,却依然愿意给他出头。疑惑的是,他明明知道是自己逼迫萧峰回到辽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看着架势是想把内情抖出来给萧峰洗刷名声?他难道不知道,依照汉人的性子,即便证明了萧峰的清白,只要他是契丹人,就再也没有好名声吗? 听到徐蛰的话,萧远山只好黑布蒙面,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和尚们看清后,心中一惊:“萧峰?!” 当初萧远山嫁祸萧峰,就是因为他父子二人身形相  65 仿,外表也有相似之处,背影更是一模一样,是以今日现身,他又蒙着面看不到正脸,和尚们自然会把他当成萧峰。 萧远山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出手。 徐蛰道:“留他们性命。” 萧远山自然听从,杀招一收,缓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儿子洗刷清白。”徐蛰理所应当地回道,“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劝宋人辽宋一家,束手投降?我还没这么厉害。” 萧远山心道,萧伽蓝上次就已经问过,是否要回辽国,他没有回答,今日该是给出答复的时候。只是这么一弄,遮面布掉下来,在场的人都会知道,他不是萧峰。暴露在人前,少林寺肯定待不下去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存在,宋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大辽。 萧伽蓝看似给了他选择,实则从见面之后就在布局逼他回去。 萧远山不喜欢被人算计,可这个人偏是萧皇后的侄儿,又是他的小辈,也只能任栽,“好,那就将真相公诸于世。只是案子过去许久,再无人关注,哪怕讲出真相,除了少林寺僧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交给我吧。” 和尚们见他俩对战同时,还在悠闲聊天,又用的契丹话,谁也听不明白,既觉得被人轻视了,也惊怕他们的损招。 黑衣汉子最开始加入战局时没有压制武功,谁都能看得出来,在场无人是他的对手。不杀人也不逃走,摆明了有阴谋诡计,偏偏毫无迹象,叫人心里焦灼得很。 玄渡分心道:“施主这是何意?” “分明是你们先动的手,竟然问我?虚伪至极!” “施主怎可如此说话?莫要因怨恨与偏见入了魔障。”玄渡说,“萧峰江湖败类,早已被丐帮驱逐,施主何苦与他混在一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玄渡自以为找到了徐蛰忽然叛逆的原因,肯定是萧峰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才突然间愤世嫉俗,来寺院理论,偏偏不听劝告,说了没两句就要走。 叛贼萧峰一直躲在暗处,要不是他们追上来,打了起来,怕是连面都不会露。 再仔细一想,为何萧峰会做这种事情?莫非这位萧伽蓝身世背景不一般?汉名姓赵,契丹姓萧…… “哈哈哈哈哈。” 就在玄渡头脑转的飞快时,徐蛰忽然大笑,“若他是萧峰,何必蒙面?” 萧远山配合地摘下面罩。 这张脸与萧峰一样坚毅,却也只有七八分相似,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沧桑。萧峰消失在中原不过几年时间,断不可能老得这么快。 他拱了拱手,行了汉人的礼仪,汉话说的字正腔圆,“在下萧远山。” 然后突然讽刺一笑,“诸位可能没有听说过萧某之名,不过应该知道,三十几年前的玄慈带人在雁门关一战。可怜我萧某被害得家破人亡,到了最后,却连名字都不为人知。” 玄悲道:“你与萧峰是何关系?” “他自然是我的孩儿。”萧远山说,“你们将我推下山崖,杀我妻子,夺我儿子,还将他送到汉人手中抚育,让他不知辽国,只知宋国,此等大罪,当以命相抵!” 不知内情的和尚们大惊失色。 玄悲道:“所以你就让他杀死玄苦师兄与三槐公夫妇,还有数十名无辜的人?” “错了。”明明大仇得报,萧远山依然在与和尚对峙中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意,他笑道,“动手的人是我,峰儿忠于宋国,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只要用这种办法,既叫宋人为我妻偿命,也好叫你们辱他、害他、逼他回大辽。如今峰儿一心为辽,还要多谢诸位相助了。” “你……你……”玄悲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玄渡总算明白徐蛰在屋内的话是何含义。 只是……如果他认得萧远山,明白玄苦他们死亡的真相,那他的身世,究竟是真是假呢? 徐蛰低声用契丹话道,“可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远山也不磨蹭,点了点头,朝和尚们抱拳,“诸位还请记住,在下名为萧远山,不止玄苦,你们的前任方丈也是被我所杀,若要报仇,可千万别找错人!” 这句话用上内力传了很远,不止院子里的人,凡事寺里、山上,无一没有听不清楚的。 他们大惊失色,玄慈玄苦,竟都是被他所杀! “快走!”徐蛰催他,“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两个人运起轻功,逃命似的飞上屋顶,几下进入丛林里没了身影,待平安后才停下来。 萧远山,“为何如此惊慌?” 徐蛰道,“戏弄和尚们很有趣?” 萧远山微微一笑。 “有趣到连寺里深浅未知的扫地僧都忘了?” 第45章 带衣蹀躞(12) 仇人脸色太好看,萧远山还真把扫地僧给忘在了脑后,幸好徐蛰还记得,两个人及时离开,没把事情闹得再大些。 与山下兵马会合,见到三十多个契丹侍卫,萧远山一颗冷寂的心终于出现裂痕,他用契丹话和青年们交谈,询问故乡的草原和骏马,故人和旧事,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徐蛰看到他转过头去擦拭了一下眼角,知道这人高傲,装作没有看见。队伍的人都会契丹话,他不介意被人知道身份,自在地用契丹话交流,徐蛰和萧远山也渐渐熟悉起来。 “你儿子的性格纠结又古板,真不知道汉人是怎么教他的。他难道要对每一个人都负责不成?那个讨人厌的小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妄想看管我!自打我十二岁之后,陛下都没有管过我,哼,真是自以为是。” 萧远山对萧峰身边的交友岂能不清楚?往大了说,阿朱的死也能算到他头上,不必多加解释,对答起来毫无滞涩。 “峰儿性子忠厚,可惜心在宋国。要是没这么多曲折坎坷,他定能成为大辽一员猛将,辅佐陛下整顿江山。”萧远山道,“你也知道,先前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信念尚且不坚定,做出什么事情开都不意外。等他振作起来,你们一定合得来。” “合不合得来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顶讨厌他。” “为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他比我爹还烦人,竟然还觉得我喜欢阿紫!你知道吗,他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险些以为他要搞汉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婆婆妈妈我是最受不了的。而且谁不知道我厌恶阿紫?怎么偏他就瞎了眼?” 陈翻译骑马跟在一边静静听着,徐蛰说完之后他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他敬佩萧峰为人,已经提醒过他,大人心思深沉,他绝对不是对手。看他对阿紫的照顾也是出于真心,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决定? 陈翻译问:“是不是弄错  66 了?” 徐蛰哼了一声,“他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错?” 陈翻译笑道,“许是其他事情放在首位,对于情爱便迟钝了。萧大侠人至中年尚未娶妻,猜不透女儿心思倒也正常。” “喂,你是他爹,就没想过给他说个亲事,娶几个老婆?”徐蛰对萧远山道。 “这我还真没想过,不如回大辽之后再看看吧。” 徐蛰和萧远山都没有找萧峰的意思,没了阿紫的拖累,就这么一路奔驰,很快回到辽国。 萧远山换了辽人衣服,亲自剪了头发,前去宫中拜见皇帝与皇后。 出事前他就是皇后的人,人既然活着,而且回来了,应该和皇后说一声。萧远山没想到的是,徐蛰竟然也在这里。 他是皇后的侄儿,跟在皇后身前没什么好奇怪的,最稀奇的是,回到辽国之后,他竟然没有将头发剃掉,依然是宋人打扮。 徐蛰看到萧远山过来,对萧观音笑道,“他来了,我也该告辞了,姑母可别忘了我的请求,要是您不帮我在姑父跟前说几句好话,得不到重用,我真的跑到宋国去。” 萧观音斥责他,“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威胁似的,要不是我和陛下都知道你没有别的心思,早该被你气到了。” “我就是这么个人,改也改不了,姑母就将就着处吧。” 徐蛰回府收拾好自己就盖上被子睡觉,一连睡了两天。府上的都管心疼的不得了,直呼他为辽国殚精竭虑,是了不起的猛士。 床上的被子打开一角,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在外面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别吵。” 都管看到不小心露出来的头发,愈发觉得自家大人忍辱负重。 “伽蓝,听说你向皇上觐见主张开战?”耶律莫哥一听说徐蛰回来,就到他家来了,没想到过了两天萧伽蓝还在睡,耶律莫哥今天又来了一趟,正好听见他讲话,忍不住大声说话,想把他从床上拖出来。 “陛下是有攻打宋国的打算,你也肯定有机会上战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宋国那边还没探明底线,万一尚有余力支撑,要是像几百年前攻占大梁那样也就算了,万一领兵突袭,能不能回得来还要再说。你倒是看一看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徐蛰翻了个身,没理他。 “萧伽蓝!”耶律莫哥上前,“你要是再不起来,不要怪我帮你爬起来!” 说着他就跑到床前去扒徐蛰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烦死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吗?”徐蛰被他抓着身体摇晃,他死气沉沉地说,“这不是还有陛下吗?你怕什么?如果陛下觉得我说的对,当然会派我领兵,他要觉得我说的不对,我就安分呆在家里。让我再睡一会儿吧莫哥……” “好、好像也有道理。”耶律莫哥回神,“不对,前线确实缺人,你身手好,又有脑子,地位也高,作为将领出征再合适不过,但是陛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怎么可能不允许?” “哦……”徐蛰懒懒地回应,“那你去找陛下,不要找我。” “我是真心为了你好。” 要说这个徐蛰就不困了,他一扫方才的懒散,咄咄逼人地看着耶律莫哥,“那你觉得对我来说,怎样才算好?仅仅是活着吗?” 耶律莫哥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吗?就算你想死,也要考虑一下死的值不值吧?明明有很多种路可以走,为什么偏要这样?” “我乐意,我高兴。” “好,”耶律莫哥咬牙,“随你!我管不了!” “那就不要管。”徐蛰说完挣开他的手,躺回被窝里,翻身对着墙面,听到耶律莫哥离开的脚步声后松了口气。 耶律莫哥来的莫名其妙,最开始连他都没搞清楚这人是怎么想的。 他跟萧皇后说,萧远山是契丹人,武功又高理应上前线。离开辽国之前,他在陛下面前说过,不愿在萧峰手下做事。可能因为先前表现的对南院大王太过执着,现在萧峰也回来了,耶律莫哥以为他想赚军功,面子上过不去才特地提出上战场。 情报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打头阵的将领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一战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实际上徐蛰却知道,必须要打起来,他的任务才会有进度。 萧峰这么不尴不尬地生活在辽国,必须有个东西推进,促使他做出选择,这场任务才算结束。 徐蛰自然是要跟萧峰对着干的。 过来劝解的只有耶律莫哥一人,实际上大家都忙得很,就连年纪不大官位不高的耶律大石也很忙。 不止是对外战事,还有耶律洪基的身体情况。耶律洪基的孙子都二十来岁,他的年纪不会小到哪里去,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这种情况下,太子的培养就格外重要。 不止是耶律延禧,还有年轻一代的官员。丞相萧巫纳年事已高,朝中为官者,多与丞相一辈,年轻一代的培养势在必行,他总得给自己的孙子留下点什么,才对得其辽国,对得其死去的太子。 徐蛰年纪比耶律延禧还要小些,他出仕的时间不短,做的事情却井井有条,可惜经验不足,为人又太毛躁,不能一下子就放到高位上。是以徐蛰出战的请求被耶律洪基记在心里,正要批准他领兵,耶律莫哥就过来了。 “请陛下不要重用萧伽蓝!” 耶律洪基知道他俩的感情不错,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原因的,“怎么说?” 耶律莫哥说,“萧伽蓝一心想做南院大王,现在这个时候回到辽国,定是为了南院大王的职位去的。” 耶律洪基点头,示意他继续。 “萧峰曾经许诺,过段日子会辞了南院大王的职务,可是现在萧伽蓝已经把他父亲带了回来,萧远山也有让萧峰娶妻生子的意思,肯定要在辽国久住。这么一来,他还愿意辞去南院大王吗?就算萧峰不愿为辽国做事,有他的父亲在,他难道会不听萧远山的话吗?” 耶律莫哥跪下来,“陛下,萧伽蓝这是在用命去换南院大王的职位啊!” 耶律洪基闻言开始沉思,半晌才开口,“朕原本想让他做骑兵将军,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换个安稳的职位好了。正好朕也有磨砺他的意思,不如就调任他去倒塌岭西路群牧司去做西路群牧司使吧。” 辽国重视马政,负责马政的机构有三个,一是漠北滑水马群太保司,二是漠南马群太保司,最后一个就是倒塌岭西路群牧司。这三个机构在辽国边境处,辽**队也是生产者,不需要粮草运输,所有的需求都从周边国家“打草谷”或者“犒军钱”,比宋人农业社会可方便多了。 但是有利就有弊,辽国的战线拖不了太  67 长,骑兵只适合在平坦处作战,想要更进一步灭了宋国还早呢。 徐蛰将要被调任的群牧司就在辽国的北面边界一代。 耶律洪基想了想,“让萧峰一起过去,南院大王的人选朝会再议,萧峰暂且做群太保,听任萧伽蓝调遣。” 他顿了一下,对耶律莫哥说,“他心情不好,最近你们机灵着点,别去惹他。” 耶律莫哥笑了起来,“是。” 萧伽蓝一心想升官,没想到闹了一场,中原也去了,反倒派到北边去管马。 倒不是说马政不重要,而是这也离他的目标太远了些。萧伽蓝知道,肯定要大发脾气。他还是等萧伽蓝做出政绩,调回来之后再与他亲近吧。 第46章 带衣蹀躞(13) 徐蛰回国后首先见的就是耶律洪基,汇报完工作后才去见的萧皇后。能做的都做,剩下就只有等结果。这几天所有人都在忙,徐蛰得以安稳睡到朝会。 他没有品阶,都管找了件比较正式的衣服,念叨了大半天要给他剔透,徐蛰直接无视,换好衣服拿了鹿肉和奶酪就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回来再说。” 都管在后面追他,“大人,水,水!” 徐蛰骑着马过来,稍稍弯下身子拿走都管手中的水囊,在马背上吃完饭,一抹嘴巴,翻身下马,将将到朝会的时间。 他低调站在最后排,熟人都在前面,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只能认真听着耶律洪基和朝臣们的对答。 好不容易讨论完,终于等到人事调遣。徐蛰打起精神来,满眼都是期待。 耶律莫哥悄悄转了下脑袋偷看他,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战时正需要人才,萧远山被重新安排到南院都统军司,掌管南院从军政令。接着是对萧峰的安排……耶律莫哥恨不得把耳朵捂住。 “……南院大王萧峰暂调任至倒塌岭西路群牧司,担任太保之职。” 南院大王空下来了! 意外之喜! 徐蛰看着自己的姑父,正与他对上视线,他满眼期待,却见耶律洪基目光躲闪,直接看向了别处,顿了一下才道,“至于牧司使,就由萧伽蓝出任吧。” 徐蛰呆了呆。 耶律洪基特地把他的调任放在最后,公布完牧司使,就没别的事情了。他赶紧挥手,“散了吧。” 说完自己就先走了。 徐蛰刚踏出一步,正要据理力争,“……” 皇帝走了,群臣们也没必要留下。他们早就得了信,不愿触徐蛰霉头,加快步伐几乎是贴着边躲着他离开。 徐蛰没功夫管不相干的人,快跑着追上去,想拦住耶律洪基,结果耶律洪基走得更快,早就没影了。徐蛰只好去找萧皇后,好不容易走到那边,却被侍卫拦住了。 “萧大人,皇后身体不适,最近都不会见客,您请回吧。” “姑母病了我更要去探望!” 徐蛰上前,被侍卫拦住,架着他的胳膊不让进门。他大声叫喊,“姑母!皇后娘娘!让我进去!” 萧观音在里面笑得无奈,对旁边人说,“这孩子,总跟长不大似的。” 耶律撒葛只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母亲疼爱他,母亲要是对他严厉些,伽蓝哪里会这么闹?听他的声音,应该是气急了,您真的忍心不见?” 耶律撒葛只是萧皇后的长女,亡故昭怀太子的姐姐,被封为郑国公主,下嫁给了萧霞抹。萧霞抹又名萧德让,他的妹妹萧坦思也是耶律洪基的惠妃,辈分格外混乱。(注) 萧德让已经去世许多年,耶律撒葛只失去丈夫,和宫里就来往多了。 “还真有些舍不得。”萧观音说,“你就走一趟,去见见他吧。” 耶律撒葛只问:“见他好办,我该说什么呢?” 萧皇后便对耶律撒葛只说了一句,让她出去见徐蛰了。 徐蛰没想到这个姐姐也在这里,还因为自己吵闹出了屋,看样子就是特地过来找他的。他脸上有些过不去,也不跟刚才似的那么喊了,略羞涩道:“姐姐。” 耶律撒葛只说,“母亲让我过来看看,她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父皇已经做了决定,就算再怎么着,都不会改了,不如走马上任,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父皇看看,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尝所愿了。” 徐蛰眨了眨眼,“姐姐?” 耶律撒葛只拍拍他的手臂,“去吧。” 徐蛰一步三回头,出了宫殿。他离开之后,耶律撒葛只才回去。 闹了一通之后,徐蛰拉着张脸,回到府上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北方辽国边境。 他当然明白耶律洪基有磨砺他的意思,只是“萧伽蓝”不能这么轻易服从。徐蛰自己倒无所谓,反正萧峰也要跟他一起去,就是不知道阿紫是不是也跟着一起。 表面上徐蛰还是很讨厌萧峰的,尽管同路,他还是早早地出发,没和萧峰一起,直到去了群牧司衙门才和萧峰见面。 这是离开宋国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徐蛰给他下药把人甩下,再相见未免有些尴尬。萧峰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没有好感。 他做丐帮帮主的时候,好些个长老也不喜欢他,时常找麻烦。萧峰没什么好办法缓和关系,只能做个负责的帮主,如今他也只能好好做他的太保。 与此同时,前面的战况并着一些江湖流言也传了过来。 萧峰眉头紧锁,他自是知道辽宋要开战,所有的人都在为战事做准备,包括他自己。他心里万般不愿,只是碍于耶律洪基的情义,再加上和徐蛰还算熟悉,才同意做牧司群太保。 他的事情过去许久,本来已经平息,可是少林寺徐蛰和萧远山的作为,却叫旧事重新掀起了风浪。 不止一部分宋人觉得萧峰无错,契丹人也无错,还有一些宋人被传言吓破了胆子——契丹人来到宋国,如入无人之境,除了萧峰,那个萧远山更是不知道潜伏了三十年。他们身边的亲朋好友,真的都是宋人吗? 流言渐广,百姓在知道辽军压境之后,竟渐渐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宋国朝堂更是焦头烂额。 徐蛰作为顶头上司,喊了萧峰过来,“陛下有旨,责令我等速将三千战马送往前线,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吧。” 萧峰被他紧盯着,知道自己先前对宋国容情已经叫他不满,如果此刻再推辞,怕是要闹到耶律洪基那里去。 他正有劝解耶律洪基退兵的心思,可是萧远山还在那边…… 徐蛰看出了他的纠结,忽然一笑,“你可知道,宋国为什么谣言四起?” “宋人最在意血脉,牵扯到两族恩怨,自然会引人瞩目。”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徐蛰说。 萧峰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心下明悟,“是你?是你让人散播的流  68 言?” “不错,看来你还没有傻到家。”徐蛰大笑,“我一个辽人前往宋国,尚且愿意学汉话,你在辽国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想过学一学契丹话?” “辽人大多懂汉话,便是不学,也能如常交流,又有什么要紧?” “那怎么能一样!”徐蛰说,“怎么能一样?你父亲回到辽国尚且愿意剪发,你不作更改,不学语言文字,连南院大王的差事也不尽心,只知道整日与阿紫怀念往昔!你究竟是汉人还是辽人?” 萧峰沉默。 徐蛰大声叱问,“回答我,要你押送这三千马匹,你可愿意!” 萧峰慢慢底下头,半晌才道:“不愿。” “好,好!”徐蛰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碎裂在萧峰脚下,“你不愿做辽人,那就滚回宋国去!” 宋国本就没了萧峰的容身之地,经过徐蛰这一通搅合,他的大名几乎人人皆知,即便回去,也只能隐姓埋名,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遮遮掩掩地过日子。萧峰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回到了辽国,他以为辽国会是乐土,却从没想到,生他之国与养他之国开战后,该站在哪一边。 这世上难道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徐蛰心里也很虚。 萧峰这些天在难受痛苦,没注意过马厩里的马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它们称得上正常范围的膘肥体壮,再过一段时间可就不一定了…… 徐蛰背着手转了两圈,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撑着桌案对萧峰道,“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萧峰愣神,“为什么?” “因我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我想做个名将,在战场杀敌,开拓疆土名留青史,到时候谁都知道我萧伽蓝。可陛下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你以为我就愿意留在后方只照看军马吗! “都是你害我不得不留在此地。好容易战事激烈,我却受困一方!要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岂不是再等十几二十年,我的年纪够了,才算是磨砺好性子?那时候又该去哪里找这大好机会?” 萧峰迟疑问:“你……想让我向陛下求情,将你调任到前方?” “我哪里能管得了马?如果我留在这里,才是害了辽国。”徐蛰语气哀戚,其中是萧峰熟悉的悲痛,可他却不知道,这份悲痛因何而生。正要询问,他便收敛了失落,重新恢复到怒气冲冲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觉。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愿不愿?” 萧峰做不到像徐蛰一样满心都是辽国,但他敬佩这样忠于国家的人。如果只看二人的交情,他自然是愿意为这样一个人出份力的。 而且……说不定真的可以劝耶律洪基退兵呢? 萧峰道,“请将此事交给我吧。” “好。” 萧峰看到了徐蛰如释重负,仿佛交给他做的不是押运马匹的差事,而是他心中全部的念想。 他领了令牌下去,点出三千骏马。辽国的果然比中原更为强健,萧峰心情沉重,左右为难,就这么将马送往前线。 耶律洪基看到这样的马之后大喜,在听到萧峰主张退兵后,言辞拒绝。萧峰只能退而求其次,说出徐蛰的恳求。 耶律洪基道,“马政为军国大事,伽蓝怎知在后方看管马匹不重要?他养的马很好,比往日的马儿还要健壮,有这样的伙伴,攻下宋国不是难事。义弟也不要再劝了,只看我军长驱直入吧!” “大哥……”萧峰脸色变得难看,他已经想象到,面对这样的军队,宋国应对会有多狼狈。 耶律洪基道,“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回去多劝劝伽蓝,等攻下东京,朕便准他回来。” 平原地带可以跑马,耶律洪基见识了徐蛰养的马有多好,自然要让他做自己擅长的事情。等打下了平原,往后都是崎岖丘陵与山地,战马的作用就不那么大了。 剩下的大半江山,还不够他实现心中志向吗? 萧峰自然也明白耶律洪基的意思,他刚才几乎万念俱灰,现在听到徐蛰还有机会,也觉得该走这一趟。 等把眼前之事做完,再考虑其他吧。 于是他快马返回倒塌岭,见了徐蛰,与他说明耶律洪基的意图。 岂料他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放声大笑,笑声中不禁没有少年意气,更带着无边苦涩。 萧峰问,“陛下并没有打算一直让你居于后方,为什么不高兴?” “你可曾去过马场?” “不曾。” “你可还记得我的飞燕?” 萧峰与徐蛰初见时,便是他骑着那匹枣红骏马在战场上飞扬,转瞬间便弄得楚王军心大乱,更是干脆利落地取了耶律重元的性命。 后来又外出打猎,也遇到了徐蛰与他的马儿,只是那匹马肥壮得很,与耶律涅鲁古叛乱时,倒不像是同一匹了。 萧峰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宋国时,他们的马…… “哈哈哈哈哈哈。”徐蛰大笑,他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做不了功臣,我只能做罪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 徐蛰不答,转身一边笑着一边离开大帐。 萧峰去后面瞧了瞧马,却见那些马胖得后背宽实,一匹匹懒散非常,被人拽着勉强走上几步,慢悠悠地不愿跑动,像极了那日在林中,被徐蛰安抚的飞燕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萧峰去问照料马匹的士兵。 士兵哭丧着脸,道,“不知道,原本只是胖了一点,还是很强健的,谁想到一直变胖,莫名其妙就成了现在这样。这可该怎么办?” 萧峰知道,这大概是徐蛰的神奇之处,看他难过悲痛的模样,大约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让马匹恢复正常的。 他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帐中,呆坐着不知该做什么好。他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到宋人对他的谩骂,又想起辽军打草谷抓来的奴隶,还有方才徐蛰的笑声,全都萦绕在脑海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是在宋国,此时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辽人却没有这么多禁忌,外面依然有声响。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在他的帐子外面道:“大人,您可有见过萧伽蓝大人?” 萧峰回神,“不曾见过。找不见他了?” “是,找了各处都不见他。陛下传了令来,还要继续将马运到南京。” 萧峰想起后面那些马,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去找他。” 他找遍了群牧司都没能找到萧伽蓝,只好亲自再送了一趟马。这批马十分懒怠,让饱含期待的耶律洪基狠狠失望了一下。 叫他更加惊讶的是,接下来送来的马也全都如此,作战中损失惨重,耶律洪基不得已只能放弃进攻计划,倒让萧峰松了口气,宋国也趁此机会做出反应,又有北  69 边的完颜阿骨打钳制,一时间无法动作,呈僵持之势。 如此过了两年,耶律洪基的生命也渐渐走到了尽头。 “还没有找到伽蓝吗?”七十四岁的耶律洪基躺在床上,心中万分懊悔,儿女们守在旁边,不需要多说,他也知道自己熬到了尽头。 耶律延禧沉默着摇了摇头。 耶律洪基道,“是朕错了,这个孩子太傲气,朕不该派他去做牧司使……朕不怪他啊……” 所有人都以为,萧伽蓝知道自己养的马不足以上战场,贻误战机才自责离去。 萧皇后在萧伽蓝离去不久后逝世,耶律洪基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临终之前,最挂念的就是他。 他反复叮嘱,“如果见到伽蓝,就让他回家吧。” 耶律延禧道:“我会的,祖父。” 得到耶律延禧的保证之后,耶律洪基失去了声息。 萧峰站在海岸边,阿紫的笑声在远方响起,“姐夫,船来了!咱们还要再往西走吗?也不知道萧伽蓝到底跑到了哪里,等到了对岸,应该就能遇到他吧?” “或许吧。” 第47章 春闺梦骨(1) 漫天黄沙迎风飘扬,穿过险峻山谷,穿过绚烂花海,覆盖在里面的小路上。 行动滞缓的男人慢慢拿着扫帚清扫,他们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眼神专注地看着地面黄沙,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沙子被山峰和男人们的屋舍挡住,再向内便是沙漠中难得的绿意,后面还有小溪潺潺,身姿轻盈的白衣少女坐在岸边,乌发解下,缓缓地用清水洗涤。 她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白衣的女子,那女子白纱蒙面,二人皆是风姿绰约,只是区别明显,即便不看脸,也不会混淆二人的风骨。 站立蒙面的那位姑娘道:“师父,有人进了沙漠。” 白衣少女道,“不必管他。我倒是想看看,这些年他有没有长进,若是连山谷迷阵也解不开,不如死在沙漠里来得痛快。” 说罢她站起来,一侧的蒙面少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低头,有那么一瞬间紧绷。 白衣少女缕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不必守着我,下去吧。” “是,师父。” 蒙面女子离去后,白衣少女站了一会儿,用内力将头发弄干,这才迤迤离去。回到房间后,她一改悠闲和雅,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又亲自打了水洗脸。只见温水浸泡下,那张美丽的令人窒息的脸上起了褶皱,她轻轻揉搓,接着一扯,便将整张面皮都撕了下来,露出截然不同的新面容。 并非面具之下丑陋无比,这张脸也称得上隽雅,只是再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脸,与少女反差甚大。 这个人正是徐蛰。 徐蛰换下衣服,几下把头发梳好,又动了动四肢,骨骼开始变化,最后完全看不出少女的模样。他偷偷溜出门,躲避开所有人,回到那群形销骨立的男人中间,拿起扫帚跟着一起扫了起来。 这里的主人名叫石观音,是个美貌无双的女人,也是个年纪很大、武功很高、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喜欢美男子,最喜欢诱惑男人为她献出一切,可是当这些男人因为她失去自我之后,她又看不上了。 徐蛰这具身体就是她抓来的美男子之一。 他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像其他人一样安分扫地,正巧扮演过的沈孤雁跟着王怜花学过易容。易容最难的是化妆成毫无特点的人,像石观音这张美得不可直视的脸,倒也好办。她的气质确实世间少有,换做一般人大概模仿不出来,徐蛰经历过许多世界,扮演了这么多人,倒也还好说。 于是他时常扮作石观音的模样在基地里走动,石观音外出时,出入她的房间。 再加上言语试探,她的秘密早已被徐蛰摸了个一清二楚。 她和东瀛武士天枫十四郎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打小被送到了少林,一个被送到了丐帮,石观音正想借助他们的手,来把中原江湖搞乱。只是刚联系上两个儿子,告知他们身份就出了岔子 徐蛰借她的身份送去了几封信,忽悠大儿子无花,带着小儿子南宫灵下海去东瀛寻亲去了。 因为无花和南宫灵的身份不便公布,两个人的行踪需要用其他理由来掩盖。石观音不知道两个人的动向,几次派人过去都找不到人,气急败坏之下亲自去了中原。 石观音前脚刚走,徐蛰就装作“临时改变主意”,用石观音的身份返回,享受了一段时日,并且弄清楚了基地里的暗室、财物,人员身份和武功招式,还有石观音的势力分布。 直到不久之前收到无花的来信,徐蛰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边的住宿条件比石观音那里差远了,摆设装饰就不必多说,最重要的是床褥很硬,被子也有种怪怪的味道。 徐蛰打了个哈欠。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的同僚们绝不会多管闲事……事实上这些人已经不能算作正常人,他们不记得过往,不期待未来,如行尸走肉一般清扫沙土,生命中所有的活力都交给了石观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跟这种人呆久了,就算不疯心情也会受到影响。 无花带着南宫灵翻山跨海从东瀛来到沙漠,两个人都黑了一圈,气质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遇到熟人,也不敢立马相认。无花依然谨慎给自己和弟弟地做了易容。 “兄长是不是谨慎过头了?沙漠广阔无垠,别说遇到熟人,就算遇到其他行人都难。脸上贴着易容更热,我都流汗了。”南宫灵道。 “那就喝水。”无花顿了一下,眯起眼睛。 “哥?”没得到答复,南宫灵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远处有几个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嗯。” “不会这么巧吧?” 想到从未谋面的母亲,无花勾起嘴角,“谁知道呢?” 他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楚留香最会享受,平白无故地怎么会跑到沙漠来受苦?肯定是她把人引了过来。 南宫灵很信任无花,一直听从他的话,“现在该怎么办?” 无花微笑道,“顺其自然就好。” 二人骑着骆驼上前,在夜晚时与前面的人见面。 沙漠白天炙热,夜晚却很凉爽,甚至有些冷。 楚留香等人架了火把,四个人围在一起烤干粮。 胡铁花坐在对面喋喋不休,姬冰雁时不时应和一声,在楚留香左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衣的美貌少女,她双眸清澈,如同一汪春水,温柔又依赖地看着楚留香。 手里的干粮烤好,她递到楚留香跟前,“楚大哥。” “多谢琦儿。”楚留香也不推辞,含笑接过,“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一样的干粮,一样的火,琦儿烤出来的味道  70 却比我自己烤的好吃许多。” 琦儿含笑不语,接着将其他的干粮递到胡铁花和姬冰雁跟前。 “还是琦儿好,比你那些烂桃花好多了。”胡铁花高兴地接过来。琦儿比那些只知道讨好楚留香的女人体贴多了,又漂亮又温柔,怎么这世上的好姑娘偏偏会喜欢楚留香呢? “有人过来了。”姬冰雁冷声道。 男人们警惕起来。 沙漠里的水比黄金还值钱,为了一口清水、一块干粮害人性命的不在少数。刚踏入沙漠时,几个人已经吃过亏。 对方只有两个人和两头骆驼,正慢悠悠地往这边走,看起来不像受过伤,也没有缺水少食的狼狈模样。 “总算遇到人了。”年纪稍小的那人松了口气,“我和兄长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正打算靠着运气四处走一走,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楚留香道:“二位着急赶路吗?” 沙漠夜间寒冷,而且光线不明,危险重重,如果没有急事,为什么连夜行走? 年纪大的青年说,“几日前给家中母亲去了信,信中写了明日就到,已经拖到现在,也不知是否能按时抵达。” 原来是怕母亲担心。 胡铁花道:“要是你们出了事,母亲才更担心吧。还是停下来歇一歇,不急这一时。” 两个青年从骆驼上下来,“多谢。” “在下吴菊轩,这是舍弟吴竹浩,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楚留香率先开口,“我叫张啸林,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 无花见他没有认出自己,也不计较他隐瞒姓名,体贴地没有追问胡铁花和姬冰雁的假名,而是将疑惑的眼神放到那个水灵灵的白衣姑娘身上,“沙漠无情,张兄怎得还带了姑娘来?” 琦儿低头含笑,向楚留香那边躲了躲,轻声道,“是我央求楚大哥帮忙,才连累他们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无花道,“不知道是什么忙?我家就在不远处,虽然暂时寻不到……若是回到家,应该能帮得上忙。” 琦儿道:“不、不必了。” 楚留香轻轻握住她的手,对无花说,“不知吴兄可知道石观音?” 无花与南宫灵对视一眼,南宫灵问:“与石观音有关?” 无花道:“沙漠中谁不知道石夫人?在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楚留香说:“琦儿姑娘的妹妹被石观音抓去了,在下的两位朋友恰在此时离奇失踪,四处寻找无果,只好过来碰碰运气。” “这话有些耳熟,我和哥哥朝着火光过来,不就是为了碰运气!”南宫灵道,“能遇到几位,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你们要是寻不到石观音,不如先和我们一起找找回家的路。” 无花微笑点头,“家中虽不富裕,让诸位清洗一下,缓缓疲劳还是可以的。” 姬冰雁和胡铁花都无所谓,楚留香看向琦儿。 琦儿道:“我听楚大哥的。” “那就多谢二位吴兄了。” 六个人和衣而睡,天微微亮时火把熄灭,几个人醒来,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抓紧时间赶路。 这样的温度刚刚好,走了一会儿之后,吴家兄弟也认出了方向,行走效率提升了一大截。 姬冰雁来到楚留香身边,给他使了个眼色。 楚留香与他默契非常,自然知道他在怀疑吴家兄弟话里的真实性。他轻轻摇头。 这两个人身上有股违和感,而且仔细一看,不难看到易容的痕迹。楚留香怀疑他们就是失踪的两个友人,只是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个人还不与自己相认。 还有就是,在楚留香的记忆中,无花与南宫灵不曾有交集,这两个人看起来却很熟,不是说言语之间有默契,而是吴竹浩对吴菊轩的信任。正因为如此,楚留香反倒不敢确认他们的身份了,不如跟着过去看一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令人激动的是,这日傍晚竟真的到了吴家兄弟说的“家”。 沙漠中突然出现的山峰令人感到惊奇,也为一成不变的景色注入了一丝希望。山上有稀疏的树木,里面应当就是绿洲。 胡铁花睁大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真的不是海市蜃楼?” 无花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几位请跟我来吧,前面就是我家,千万别走错了路。” 寻到绿洲,姬冰雁和楚留香也很高兴。他们不忘防备四周还有吴家兄弟,谁都没有留意到琦儿眼中的异色。 第48章 春闺梦骨(2) 徐蛰手拿扫帚,低垂着脑袋,凌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颊,专注看着脚下,其他一概不理会,混在一群精神面貌很差劲的美男子里,丝毫不显得突兀。 这些日子他扮成石观音的频率降低了,只偶尔过去睡一觉,再就是以她的名义派人去打探消息,确定几人的行踪,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风沙伴着脚步声而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徐蛰的肩膀:“朋友,你为何不坐下来歇息歇息?” 徐蛰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姿容甚美的富贵公子,迅速低下头,“不歇息。” 心下却想,这人应该就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道:“你难道喜欢扫地么?” 徐蛰低着头:“喜欢。” 楚留香怔了怔,叹道:“但这里地上的沙子,是永远也扫不完的。” “我扫的不是沙子。” “是什么?”(注) 徐蛰想了想:“是我。” 他指着地上被风吹起的薄沙,认真道:“你看到了吗?我就在这里。” 楚留香忽然毛骨悚然,“你是谁?” 徐蛰愣了会儿,沙子在他的鞋上吹过,留下白白一层尘土,他拿起扫帚扫了下鞋面,似乎已经忘记在与人对话,接着像其他人一样扫起无穷无尽的沙子。 琦儿畏惧地躲在楚留香身后,抓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楚大哥……”“没事。”楚留香安抚她,又问无花,“他们是什么人?” 无花微笑道:“家中奴仆。” “阁下家里的仆人样貌倒好,只是这沙子永远都清扫不完,让他们做这种活儿,岂不是大材小用?” “他们喜欢这么做,为何要阻拦?” 楚留香皱了皱眉,笑着说,“吴兄昨晚之言未免太过谦虚了,两位兄弟家世了得,只是奴仆数量就不少,不知家中还有多少人?恐怕比起札木合也差不到哪里去。” 无花不卑不亢:“谬赞了。” 一行人向前走,徐蛰谨慎地扫着地,忽然听到那边慌乱的声音,知道他们吸入太多谷内罂粟花的香气,已经开始发作,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昏迷。 徐蛰还想扮成石观音的模样,不过刚才那个琦儿……似乎身份不一般。 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自然 71 不会允许到沙漠里来,除非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她根本不在乎沙漠中的危险。 再加上她的名字,石观音本名可不就是叫李琦? 徐蛰犹豫了一下,拿着扫帚回了自己房间,找出易容,运起轻功偷溜回石观音的卧房,换下衣服和脸,匆忙将头发打散束起,又抹了香粉,从屋里出来。 “来人。”他捏着声音,与石观音如出一辙的清冷。 “师父。” “新来的客人里,有个年轻小姑娘。”徐蛰漫不经心,微微一笑。 石观音的徒弟都是女人,除了长孙红、柳无眉等人之外,都是样貌丑陋的女人。女人难免会有嫉妒心,可是在石观音面前,她们升不起丁点恶意,反而因为这张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失神。 “别看她年纪不大,性格也懦弱,实际上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徐蛰说,“若我猜的不错,她脸上应该带着易容,还不止一层。你们给我盯紧了她,一有任何动作就报过来。” “是,师父。” 徐蛰知道石观音武功高强,就算所有弟子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犯不着让这些女孩子去冒险,石观音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弟子当人看。于是又提醒了一句,“不要和她起冲突。” “弟子遵命。” 不一会儿,一个黄衣黄裙的小姑娘过来了,“师父,那个琦儿刚才的昏迷是假装的!现在朝着这边过来了,要不要弟子拦下她?” 徐蛰摇头,“不必,我自有决断。去把楚留香他们带过来。” 黄衣少女道:“是。” 安排完之后,他躲到了后面小溪附近。 如果可以的话,徐蛰更想回自己住的地方。那边离入口最近,楚留香刚从那里过来,自然不会这么快回去。可是平常对他熟视无睹的扫地男们,见到“石观音”后可就不是现在这个反应了,这么短的时间更换易容和衣服实在麻烦,倒不如往别处躲一躲。 那边石观音回到自己的住处便感觉到一股违和感,她招来守门的徒弟询问,“谁进来过?” 白衣少女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师父吩咐过,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进去?这是我师父的屋子,当然只有师父进去过。” “好啊。”石观音脸上的易容还没有歇下,顶着一张清纯美丽的脸,笑起来气势十足,“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师父?” “你胡说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师父!” 石观音冷下脸,“你师父在哪儿?” “师父她老人家就在屋里等你,难道你看不到?” 先前石观音就觉得身边不太对劲,后来无花和南宫灵失踪,她也没功夫多想,只能先去找两个儿子,回来再解决叛徒的事,没想到她离开这几日,竟真的有人胆敢冒充。 石观音冷笑一声,如果那人躲在卧室里,她岂能看不到? 卧室里根本就空无一人! 正在这时,黄衣少女过来了,“师父……师父可在房里?” 站在门口服侍的白衣少女说,“就在里面呢。师姐你瞧,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师父只不过允了她走动,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竟敢问谁进过师父的房间。” 黄衣少女笑了起来,“天底下的蠢女人难道还少?” 石观音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她问黄衣少女,“你带了谁过来?” “果真是反客为主。”黄衣少女道,“喏,就是他们几个,把他们抬过来吧。” 楚留香他们被绳子绑着,由几个女孩子又拖又拉,半扶半抱拽了进来。 石观音看着昏迷中的几个人,面上毫无变化。他们晕倒时,她正在旁边,自然知道谁是装的,谁是真正的昏了过去。 “是她下令让你们带过来的?” 黄衣少女道:“除了师父还有谁?” “是看看我是谁?”石观音说着撕掉脸上的易容,露出惊艳人心的一张脸。 她方才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气势,此刻更是唬得她们连气都不敢喘,尤其是盛气凌人的白衣少女:“师、师……” 黄衣少女定了定神,大声道:“师父说的果然不错!” 白衣少女忙看向她。 石观音笑道:“好孩子,她还说过什么?” “师父说,你这个女人心机深沉,高深莫测。刚才那张脸肯定是易容,而且不止有一个易容!大家不要怕,师父就在屋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打了什么主意,要用师父的面容出现?” 说着她上前一步,看似坚定,实则在暗暗发抖。 石观音道:“香帅可都听到了?” 倒在地上的楚留香苦笑一声,轻轻一抖,捆在身上的绳索就开了。他站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石观音:“原来您就是石夫人。” “妾身并非有意欺骗香帅,实在是无奈之举。”石观音道,“妾身虽在沙漠与世无争,却也树大招风,仇敌众多。前些日子妾身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前往中原,却莫名与弟子失去了联系,联系前后种种,猜想出了叛徒。 “妾身势单力薄,名声也算不得好,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法,请香帅相助。香帅也该看到了,有人假冒妾身之名,下了许多命令,叫妾身平白背了污名。只是这人好生厉害,光明正大行走,不曾瞒着一个人,没有一人发现端倪,就是妾身自己,也从未见过她。” 楚留香见她可怜,也觉得其中有隐情。他最有风度和耐心,自是不会因此怪罪石观音。 “既然在下遇到了,便不会不管。还请石夫人先将我这两个朋友好生安置吧。” “是妾身失礼了。”石观音对黄衣少女道:“还不快给客人解药?” 黄衣少女半信半疑,“你真的是师父?” “还能有假不成?” “可有办法证明?” 要是楚留香不在这里,哪里需要证明?只需要掐住她的脖子,或是用上一招半式将人打一顿,看谁还敢不服?可惜她打定了注意,想让楚留香知道她温和无害,所有的坏事都是另一人做的,自然不能这般粗暴。 石观音便挑着自己平日里的几个习惯说了。 黄衣少女跪地惊呼,“真的是师父!那先前那人是谁?” 石观音走到另外几人跟前,在他们身上轻轻一点,“我也不知。你去同红儿和无容她们讲一声,其余人不必守着,我要与香帅单独聊聊。” 胡铁花幽幽转醒,见到这么个大美人低头看着自己,不由“嘶”了一声,“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在这时,无花与南宫灵也醒来。 南宫灵不认得石观音,无花也只是看过她的画像,并非与她真正见过面,此刻相见,只觉得石观音与画像有几分相似,本人比画里更美,或许是母子天性,他立刻认了出来,“母亲。” 南宫灵:“母  72 、母亲?” 胡铁花捂住脸,“我果然是在做梦!” 第49章 春闺梦骨(3) 不止是胡铁花,楚留香和姬冰雁也惊呆了。 因为石观音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那么大儿子的年纪,尤其是楚留香还知道这个人就是温柔小意的琦儿。 她还喊自己楚大哥! 如果说之前楚留香对琦儿以及石观音还存着什么旖旎的心思,无花这一声“母亲”下去,想到对方的年纪,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真的是你们母亲?”姬冰雁问南宫灵。 南宫灵自己也懵懵的,他知道无花长得像母亲,在他心里无花就是最好的,温润清雅,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美好。这张脸放在女子身上实在无法想象,可是南宫灵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比无花还要好看! 这真的是他母亲吗? 无花平静道:“孩儿和弟弟遵从母亲的意思,前来拜见母亲。” 石观音:“谁给你传的消息?” 无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石观音。石观音展开看了,确实是她的笔迹和口吻。 石观音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但还是被信上的内容气的头脑发懵。 这个假扮她的人竟然敢……使唤她的两个儿子去东瀛寻父! 当初石观音抛弃了丈夫和儿子前去复仇,后来一直在外面创业没有回去。无花和南宫灵在中原出现,正说明了天枫十四郎已经不好,天枫十四郎早就死了! 这两个蠢货,还下海寻父? 真要寻父,还是直接自我了断来得更快。 石观音手一抖,纸张变成了粉末,“这不是我写的。” 无花道:“儿子愚钝,中了贼人诡计,请母亲责罚。” 石观音叹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幸好你们两个没事,不然该叫我怎么办?” 胡铁花大声问:“你真的是他们两个的娘?” 石观音点了点头。 胡铁花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他问无花:“吴兄多大年纪?” 无花道:“三十三。” 胡铁花看看无花,再看看石观音,倒吸一口冷气。 楚留香无奈:“小胡……” “让我缓缓,让我缓缓。”胡铁花安静了一会儿,“琦儿姑娘呢?” 石观音:“胡大……侠,琦儿乃是妾身易容伪装,实是破不得已之举。还有姬大侠,欺瞒了三位,是妾身不是,妾身在此赔罪了。” 姬冰雁那只铁公鸡少见得变了脸,胡铁花反倒不觉得很震惊了,他迅速接受了这一切,“所以你是石观音?” “正是。” “有人冒充你,给你儿子写信,所以你易容成琦儿姑娘找老臭虫帮忙?” “可以这么说,”石观音补充道,“冒充我的那人,不止给他们写了信,还借着我的名义派人在沙漠中抢杀劫掠无恶不作,妾身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 胡铁花:“这么说确实很过分。” 姬冰雁问:“石夫人可有线索?” 石观音摇头,“妾身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她倒是在黄儿等人身前出现过,只是黄儿心思不够周密,竟连她与妾身也分辨不出。除此之外,妾身只发现房间内的衣物首饰,还有胭脂水粉被动过。”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照这么说,最好的办法岂不是守株待兔?” “也只能如此。” 因石观音与她的两个儿子有话要说,便去了另外的房间。楚留香三人坐在石观音卧室之外,时间越长越觉得不是滋味。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猥琐的采花贼?”胡铁花说完就有些后悔,因为楚留香与姬冰雁太淡定了,保不齐还会调笑他思想不端。 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赞同他的话,“身处女子闺房,确实坐立不安。” 而且还是这样美貌的一个女人,即便她不在,也能闻到房间里淡淡的香味。稍稍转头就能看到里面的纱幔,还有整洁柔软的床铺和脚踏。轻质的纱衣半搭在床尾,令人浮想联翩。 分明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 胡铁花打开门窗,还是觉得有些憋闷,“到底燃了多少熏香?真羡慕你鼻子不灵。反正现在无事可做,我出去透透气。” 楚留香道:“别走太远。” 毕竟是石观音的地盘,就算石观音说,那些恶名声都是被人陷害的,未经查证之前也做不得准。胡铁花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转出门就找了个看着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闲聊。 能和楚留香做朋友,胡铁花在感情上也有些跟常人不一样。 楚留香是被女孩子倒追,最后你情我愿地在一起享受鱼水之乐,然后好聚好散从此江湖不见。胡铁花跟他相反,就爱追求女人,什么样的女人都行,哪怕是个真正的五十岁的大娘都可以,但是一旦女人对他有好感,他就先一步退缩,断得干干净净。 此刻胡铁花就在讨女孩子欢心。 这姑娘名叫采烟,是石观音的徒弟之一。 这里除了最外面那些扫地的男人,差不多全部都是女人,也几乎全部都是石观音的徒弟。 胡铁花殷勤地问她,“你来这里有多久了?石夫人对你好吗?” 采烟冷冷道:“与你何干?” “我初来乍到,对此处不熟,石夫人和两位公子也不在,便觉得无聊,又不好到处乱走,怕犯了忌讳,只好过来找你了。”言辞亲切,好像他与采烟早有交情。 采烟到底是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怎么不同你的朋友一起?” 胡铁花潇洒坐在栏杆上,撑着双臂,看向采烟,“两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你们这里有酒吗?这一路上快要馋死我了。” 他打开腰上的酒葫芦,对着嘴倒了倒,见一滴也没了,意犹未尽地拍拍空葫芦,叹了口气。 采烟说:“酒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做不了主。” 胡铁花眼睛一亮,正要细细询问,便听一个清冷动人的女人道:“你下去吧。” 采烟松了口气,离开时脚步匆忙,却在拐角处停下来,偷偷回头瞧了一眼。 胡铁花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心道不妙,看来日后得躲着她走了。 他只看到采烟冷冰冰的,却不曾想,原来是没接触过男人,外冷心热的单纯女孩,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的好感。多亏他发现的早,否则日后伤了人,又要一番纠缠。 胡铁花看向解救自己的人,见是一身素白如仙子般的石观音,笑道,“石夫人和两位吴公子聊完了?” 徐蛰冷淡得点了点头,“是妾身待客不周,现下已经吩咐了弟子准备晚宴,定然拿出窖藏好酒,叫胡大侠喝个痛快。” 胡铁花自然满心欢喜,“这个好!石夫人也别叫我胡大侠了,听着怪怪的,直接喊名字就行。你那边有老臭虫和铁公鸡守着 73 ,我就不过去了,想四处走走。” “请便。可要妾身找人带路?” “不劳烦了,我就随便逛逛,不往远处去。” 徐蛰点点头,没再理他,直接向卧室走去。 楚留香与姬冰雁就在这里,窗户打开之后,外面的风吹进来,屋子里的香气淡了许多,也清新不少。 楚留香和姬冰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屋门没关,徐蛰过来,两个人自然也看到了。忙站起身,“石夫人可是有了打算?” 徐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猜个六七成,含糊道:“今日先不急,不妨稍作休息,放松心神,其余事情明日再说。” “如此也好。”他俩可不想在这件房里过夜。 徐蛰道:“我已吩咐红儿为几位安排了住处,就在不远处。若是不满,尽可告知妾身。” “多谢石夫人。” 楚留香道:“有一事,在下想了许久仍旧没有想出答案,不知石夫人可否解答?” “香帅请说,妾身虽不敢说知无不言,绝不会欺骗香帅。” 楚留香道:“昨日与二位公子相遇时,琦儿似乎没有认出他们来,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徐蛰还真知道答案。 无花和南宫灵跑到沙漠里来是个他传的信,石观音完全被蒙在鼓里。知道他们两个行踪的是他,石观音脑洞再大,也应该想不到随便遇上的两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们还做了易容。 就算石观音看出他们并非以真面貌示人,心里想的也该是防备和警惕。 不过要是以石观音的立场回答,就有点难为人。 徐蛰没打算当一辈子石观音,给石观音添堵,关他什么事?于是他十分痛快地给出了答案:“不瞒香帅,只因妾身的两个儿子身份不便公开,脸上又有易容,故而不便直接相认。没想到孩子莽撞,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楚留香问:“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可是少林寺的无花大师、丐帮少帮主南宫灵?” 姬冰雁多看了他一眼。 徐蛰道:“香帅辨人之力实在了得,妾身佩服。” “果真是他们……” 因为无花和南宫灵也没想到楚留香会进沙漠,做的易容没有原来那么丑。如果只是一个人出现,楚留香会觉得人有相同之处,两个人一起出现,又是一起消失,再加上似有若无的熟悉感,才能让他这么快下定结论。 姬冰雁此时大为震惊。 无花和南宫灵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青年俊杰,尤其是无花,传言他佛法高深,佛性深厚,谁能想到他竟是石观音的儿子? 楚留香也道:“没想到无花竟是石夫人之子。” 徐蛰笑了笑,“是啊,妾身当初知晓时,也是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实不相瞒,两个孩子并非长在妾身身边,后来被他们的父亲送走,便是妾身也不知晓。能认回他们,也是机缘巧合。” 楚留香见徐蛰不愿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徐蛰道:“妾身让人先带二位前往住所,沙漠之行不易,暂且歇息一会儿,等晚上再一齐用餐。” “石夫人有心了。” 楚留香与姬冰雁被领着去了住处,胡铁花已经到了,而且在快活地喝酒,好不自在。 两个人也跟着喝了几杯,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上,小睡片刻便被人喊起,说是石观音已经准备好了晚宴。 三人一起过去,只见石观音。无花和南宫灵已经在等候。 徐蛰换回衣服和脸,在厨房偷了些吃的回了自己房间。 那边石观音还在给楚留香等人敬酒。 楚留香知道无花和南宫灵无事,心已放下大半,“多谢石夫人盛情款待。” 石观音浅笑:“香帅客气了。” 胡铁花也很积极,他敬酒不是为了“敬”,单纯是想多些理由喝酒而已,端起酒杯来,对石观音道:“胡某也要感谢石夫人安排的住处。” “胡大侠不必客气,是妾身请三位前来帮忙,这些自然是应该的。” 胡铁花爽快地喝完酒,才反应过来,“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姬冰雁冷声问:“哪里奇怪?” “今天下午我遇到了石夫人,似乎比平时更冷淡些。对了,我走之后她应该是去找你们了,你们有没有见到?” 姬冰雁点头:“并无不妥。” 胡铁花便不再去想,“算了算了,喝酒要紧。” 第50章 春闺梦骨(4) 楚留香他们轮流守在石观音的卧房,一连等了七八天,都不见石观音说的那人出现,不禁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就连石观音也开始怀疑。 后来黄儿作证,石观音去中原的时间段,基地里还有另外一个石观音在这才相信。 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苏蓉蓉她们还在等他回去。 楚留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又去找石观音问了一下。 “她假扮成石夫人究竟有什么目的?石夫人手下弟子众多,竟无一人认出,想必此人与夫人十分亲近,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石观音也纳闷呢,冒充她的那人不会不知道,她管理基地靠的可不是脸,除非那人能把她杀死,绝对代替不了她的位置。 石观音摇头,“没有线索。” 楚留香道:“有没有可能,她畏惧石夫人,夫人归来之后便自行离去?” 石观音:“确实有这个可能。” 楚留香道:“有无花与南宫兄,再加上石夫人不难应付……” 他是想来告辞的。 假扮石观音的人迟迟抓不到,楚留香有点担心这事儿是贼喊抓贼,又或者是他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是他高估自己,这些年因为爱管闲事破了很多案子,名声实在是好,但凡有人怀了不轨的心思,都要把他算计进去。 楚留香不怕算计,只怕连累身边的朋友。还不等他说完,石观音先变了脸色:“谁告诉你的?” 楚留香不解:“什么?” “无花和南宫灵,谁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楚留香与石观音对视一眼,“是她!” 徐蛰这几天除了睡觉就是扫地运动,没有其他动作。他一直在等楚留香和石观音打起来,可是两方人迟迟不动手,就连无花和南宫灵也低调得很。再这么下去,楚留香都要和石观音勾搭成奸了,必须破坏掉现有的平衡。 他很谨慎,武功又高,就算基地里的守卫再换也难不到。 先前没把易容用的东西带回来,是怕被人搜房,也怕刺激到扫地男。石观音的房间被层层把守之后,徐蛰也没把易容用具带回来,另外寻了个偏僻没人住的房间藏好。 他换下衣服,打理好身上,先是去了石观音经常出没的地方,才显露身形。  74 “楚留香在何处?”徐蛰随便找了个小姑娘问道。 “他与您分开之后就往那边走了,应该是回了房间。” 徐蛰点点头,“他的表情可有异常?” 那姑娘迟疑道:“似乎有些兴奋?他的脚步似乎没有平时那般稳重了。” 楚留香魅力很大嘛,这姑娘一定没少偷偷观察他。 “可以了,你下去吧。” 看来楚留香终于和石观音通过话,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些人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看似风雅实际上像猜谜似的,最容易形成误会。到现在才发现,徐蛰也很无语。不过也幸好如此,才不至于信息不对等被抓个现成。 他就要去找楚留香,在回廊处遇到了带着易容的无花和南宫灵兄弟两个。 这两个人看起来就是冲着他来的,过来之后略施一礼,无花道:“母亲,您找我们?” “……嗯。”徐蛰眯了眯眼,笑起来,轻声说道,“楚留香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南宫灵震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徐蛰道:“无花,你觉得呢?” 无花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谨慎道:“莫非最近几日那人并非没有出现,而是混在人前,依旧伪装成母亲的样子?” 南宫灵说:“这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按照先前的说法,那个人还是个寻常人,现在听着简直如同幽灵一般,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徐蛰冷笑:“日后小心些就是,谅她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无花问:“楚留香知道我和弟弟身份,可会影响到母亲的计划?” “哼!总比被骗去东瀛影响要小。” 南宫灵低下了头,无花依然浅笑。 无花很聪明,去东瀛后一定打听出了什么。而且跟随天枫十四郎来中原时,无花已经六岁,六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不知他心中是否对母亲有恨意? 暂别了无花与南宫灵,徐蛰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楚留香那边。 楚留香刚和石观音分开,再见到他肯定警惕。 徐蛰不想现在就暴露在人前,石观音肯定会杀他,楚留香等人以及无花、南宫灵,再加上长孙红、曲无容他们,真打起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谁曾想就算没有主动往楚留香那边去,还是遇到了他。 徐蛰一愣,“香帅。” 楚留香笑道:“石夫人不是有事要做?怎么会在这里?” 石观音平时的活动早就被徐蛰摸透了。 她和楚留香刚聊过,无花和南宫灵那边也没有,想来是去找长孙红他们了。那几个徒弟负责基地里的人员调配,专干拦路抢劫坑蒙拐骗的事,在沙漠里风评很差劲,沙漠之王札木合,还有龟兹国都提防着她。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轻易停手,也不能告诉楚留香他们。 徐蛰笑了笑,“若是事事都要妾身亲自去做,妾身怕不是要累死了。” “夫人所言有理。” “香帅不去见胡大侠与姬大侠?” “夫人这般称呼小胡和小姬,听起来很真实别扭。”楚留香说,“日日对着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见都可以,晚一些回去也无妨。” 徐蛰心中一动,有些想退缩了。 石观音再怎么洗白自己,外面那些如行尸走肉的男人也是事实。只因为一开始她与楚留香并非对立,楚留香也就没有提起。 就算这样,石观音喜欢美男子的本性也是无法改变的。 孤男寡女在无人之处相处,双方外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他们此刻都很闲,怎么可能不来一段暧昧的情节? 徐蛰犹豫着立刻离开,还是撩一把。 顶着石观音的脸,他倒是不怕楚留香动心,何况楚留香本就不容易动心。 可是他容易“情不自禁”,石观音也不是多检点的人…… “石夫人?” 徐蛰笑道:“正巧妾身手头的事情已经安排好,香帅若是得空,不妨请到屋里小坐?” 楚留香定定地看着他。 “莫非香帅嫌弃妾身年老珠黄?” “石夫人天生丽质,星眸皓齿,在下又岂会嫌弃?”从来没有人能强迫楚留香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只是他这人容易心软,尤其是见不得女孩子尴尬。石观音的样貌与她的实际年龄相差太大,即便心里清楚,他也不愿叫她难受。 但是……“已有许多男人为夫人付出了一切,夫人这是何必?” “你会么?”徐蛰靠近他,“你也会像外面那些男人一样,放弃一切,变得连条狗都不如?” “在下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徐蛰笑了起来,“香帅请来吧,妾身保证,过了今晚,你绝不会后悔。” 楚留香喉头微动,“我从来都不会后悔的。” 说罢,二人并肩向石观音的卧房走。 快要走近时,忽然房门打开,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冷冷地看向外面,“好啊,你总算出现了!” 徐蛰也横眉冷对,“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过来。” 楚留香这下真的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是石观音了,不过他也无需分辨,只要把两个人都给制住,不让她逃走,总会弄清楚的。 徐蛰脚尖轻点,身姿轻盈地飞向屋内,楚留香也忙跟着进去,对外面的女孩子们道:“快去喊人!” 说完他关上门,里面的两个石观音已经打做一团。 二者皆是动作清雅,武功高明。楚留香与石观音相识的时间不长,他能看得出来二人的区别,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本尊。 石观音武功很好,伪装她的那位也不差,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他也不敢贸然插手。 徐蛰道:“果真有趣,与你会面,倒像是照镜子一般。” 听到“镜子”,石观音下意识地去看不远处宽大平整的玻璃镜,见到自己的身影之后才放心。再转头看向徐蛰,却发现此人与镜子中如出一辙,倒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徐蛰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有甚区别?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她是个颜狗,最喜欢长的好看的人。被她看上的男人全都被抓了过来,在美貌和罂粟的作用下变得浑浑噩噩。楚留香长的好看,她也愿意对楚留香发出邀请,可追根究底,这并非爱情。 这世上唯有一人,疼她、爱她、永不背弃她,而且样貌无人能比。 那便是她自己。 镜子中的她,已经不止是个虚幻的影子,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石观音道:“你这小贼坏我大事,怎能是我?不过拙劣易容而已,看我不撕了你的脸,叫你露出真面目!” 徐蛰连忙后退到镜子旁,假作被石观音逼到无路可退,一下撞翻了镜子。清脆地一声响,那面镜子碎成了无  75 数面。 石观音状若疯狂,优雅全无,扑了上来,“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徐蛰脸上的易容连着皮肤被她撕了一下,流下斑驳血迹。也露出里面属于男人的轮廓。 石观音还要再攻,徐蛰一躲,被楚留香按住。 却见此时石观音像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球,慢慢干瘪,最后变成了一堆漆黑骨头。 楚留香呆住了,就连束缚徐蛰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 徐蛰却是知道,另一场戏开始了。 他没有逃,同样呆呆地看着石观音方才站立的位置,茫然不解道:“她怎么了?” 楚留香没有回答。 徐蛰大声:“她是鬼!” “她不是鬼。”楚留香回过神,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死了,还是以这么离奇的方式。 可是徐蛰比他还要茫然,眼神更是不同于刚才的脆弱,仿佛信仰被击溃,任何一点刺激都能让他崩溃。 可是,为什么? 徐蛰突然挣开他,蹲到枯骨附近,迟迟不敢向前,他微微颤抖,肯定道:“她是鬼。” 楚留香说:“只是功法有异。你不要紧吧?” 无花等人终于赶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长孙红、曲无容和柳无眉。 南宫灵看着屋子里诡异的一幕,“母亲?” 徐蛰抬眼看他,眼神全无光彩。 南宫灵慢慢上前,“母亲您怎么了?” 他以为徐蛰脸上掀起的一角是他的皮肤,走近之后发现不是,松了口气。 易容沾了血渍,卷起的角度越来越大,徐蛰觉得不舒服,直接取了下来。 南宫灵震惊。 他看看无花,再看看徐蛰,睁大了眼睛,比徐蛰还要狼狈不解。 “父、父亲?!” 第51章 春闺梦骨(5) 无花都替南宫灵感到丢人。 他把人提溜跟前,“别说话。” 南宫灵也回过神来,“他是那个假扮成母亲的人?母亲人呢?” 无花跟他一起过来,自然不知道地上的一堆骨头就是石观音。人死了也会有尸体,又有谁能想到,那样明丽的大美人死后会如妖魔般不堪? 徐蛰依然蹲在地上,没碰石观音的骨头,也没有看任何人,像是被吓住了。 实际上他正在心里回应南宫灵那声父亲。 后面那群打扫沙子的美男子,随便哪个不是南宫灵他爹?徐蛰当然也是个爹。 楚留香道:“石夫人死了。” 胡铁花震惊:“什么?” 其他人也疑惑地看着他,楚留香便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石观音的死亡虽诡异,加上她多年不变的样貌,似乎没那么难接受。楚留香等相处时日不多的外人觉得唏嘘与震惊,无花与南宫灵也是唏嘘与震惊,相比起来,倒是徐蛰看上去最伤心。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石观音?”易容摘下,楚留香认出徐蛰就是跟他说过话的扫地男,只是仍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 “香帅不认得妾身了吗?妾身就是石观音呀。”徐蛰端着石观音的架子站了起来,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与石观音一模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毛。 南宫灵小声道:“也有可能是父亲一直扮作女人……”无花额角突突跳,“不是。” 南宫灵:“那……” “父亲身份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无花轻声说,心里恨不得把南宫灵从头到尾锤一遍。 他知道南宫灵年少天真,却从没想到他脑洞这么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兄弟,南宫灵这么蠢,楚留香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楚留香没有在意两个好友的互动,他注视着徐蛰,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许端倪。 刚来的时候,他以为山谷处扫地的男子都已经精神崩溃。那样的人能摸清楚石观音的行动规律,易容地毫无破绽吗? “公子分明是男子,为何自称石夫人?” 徐蛰站起来,静静回视他。 楚留香知道问不出来,叹了口气,“先是先将石夫人的尸骨掩埋,这位公子也不妨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无花拍拍南宫灵的肩膀,“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去重新安排一下他的住处。”他又对楚留香道:“家中只有我与灵儿两个男子,烦请三位帮忙。” 南宫灵对徐蛰有点发憷,喊了好几声。徐蛰也没为难他,迈步出门,走了许久回到自己的房间。 南宫灵一直在后面跟着,热风一吹,冷静了很多,对父母亲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他喊了几个姑娘过来,清理徐蛰脸上的抓伤,徐蛰很安静,像个精致的木偶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摆弄。 南宫灵四下看了看,“你就住在这里?” 屋子简陋不说,还脏兮兮的,外面一群不人不鬼的男人晃晃悠悠,想想就心底发凉。 徐蛰没理他,南宫灵也不介意。 这小小一间房,打眼一扫就能看全,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连个盛衣服的柜子都没有。 他不会就身上这一件衣服吧?南宫灵一看,他现在穿的是石观音的衣服。 南宫灵问:“他在这里多久了?” “回二公子,弟子不知。”给徐蛰擦伤口的女人说,“师父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带人回来,谁敢去记他们的样貌与身份呢?弟子平日只负责将饭菜送至凉亭,与公子们见不了几面。” 南宫灵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白石观音带男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母亲”一词抱有温情,亲眼所见之后也幻灭地干干净净。 他甚至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可怜。 男宠也好,徒弟也好,甚至父亲、兄长,还有他自己,全都很可怜。回忆起在丐帮的日子,竟像做梦似的。 石观音的葬礼仓促又简单,后续的事情却十分麻烦。 无花有心接手她的产业,只是沙漠中的其他几个势力不是吃素的,基地中的曲无容等人更是慑于石观音的威势服从,石观音一死,人心就散了。还有个楚留香在身侧盯着,妙僧无花该是圣洁无垢之人,怎能将财富看在眼里? 只能忍痛放弃唾手可得的巨款,还有母亲名下姿容各异的大徒弟们。 剩下就是扫地男人们无法安置。 楚留香不愿杀人,也不愿看着他们眼睁睁送死,姬冰雁便提议让他们自行带上食物和水,如果能穿越大漠,回到兰州后他会给这些人找些活儿做。 姬冰雁虽是兰州首富,家产无数,却十分抠门,还有个外号叫铁公鸡。这些人不像石驼神志清醒,能做的事情有限,收养他们就是赔钱的买卖。 楚留香将兄弟为自己做的事记在心里,笑道:“回去之后,我请你们喝酒。” 胡铁花道:“好 76 !喝他个三天三夜!” “喝酒可以,”姬冰雁道,“那个假扮石观音的人,我可不敢收留,你还是追查到底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是自然。” 徐蛰被戳穿身份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神色平静,混在扫地美男里依然不起眼。见几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徐蛰悄悄溜走,去石观音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又重新贴回易容。 石观音可不是贴心的情人,被抓来或者骗来的男人,最开始有几件换洗衣服,随着神志渐渐迷蒙,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最后只剩下馊掉的旧衣,还有身上穿着的那件。 徐蛰穿来的衣服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多,如今看来只有这张脸,还有他扮成石观音后丢下的那堆东西。 “你怎么又扮成石观音了!”胡铁花看到徐蛰后吓了一跳。 更震撼的是,看到石观音这张脸,万事不管的扫地男们忽然暴动,又喊又叫地扑了过来,更有人当场脱下衣服做那等□□之事。 几人连忙把扫地男们控制住,带着徐蛰到了后面,不叫他出现在人前。 石观音活着的时候易容成她就很可怕,现在人死了,又用这张脸出现,简直就是闹鬼现场! 姬冰雁依然冷着一张脸,无花神色淡然,城府较浅的南宫灵变了脸色。 他和石观音没什么感情,但那个人终究是她母亲,死者为大,顶着这张脸不就是对她不敬吗? 徐蛰笑吟吟道:“妾身怎么了?” “由他去吧。”楚留香叹气,“总比那些人的情况好些。” 南宫灵顿时心虚,归根究底,还是石观音做的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沙漠中赶路,石观音的鬼船派上了用场,绳索束缚住老鹰,再准备足够肉干,就可以像在海中航行一般前进。 船舱遮住太阳,里面有足够的清水,比乘坐骆驼还要奢侈。因为声势浩大,赶路的行人主动避开,比来时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楚留香主动来找徐蛰。 “香帅怎么来了?” 楚留香一阵恍惚,简直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真是假。 毕竟死的那个连尸体都没剩下。 再一想,这人还曾摘下易容了一段时间,被石观音挠出的伤口结了痂,就在现在的易容下面。 可惜了,有如此风骨,却是个男人。 “公子。”楚留香道。 “香帅怎得这般称呼妾身?不妨像以前一样,仍旧唤我石夫人便是。请坐。” 楚留香找地方坐下,“现下只有你我二人。” 徐蛰心想,这混球该不会要打算对他下手吧? 楚留香又道:“公子何必再伪装?我不会对你不利,坦诚布公,然后回家不是很好?” 徐蛰松了口气,“香帅?” 楚留香见他眼中疑惑不似伪装,倒有些拿不准,他是故意装疯扮痴,还是真的被石观音折磨疯了。 有些人疯了之后确实会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但是行为言语上总会出现纰漏。这个人更可以在瞒着石观音控制这么大个基地,就算楚留香自己来,都未必能做得更好。 除非他天赋异禀,就算是疯了,也有超乎寻常的直觉。 如果真的是这样,石观音真是罪大恶极,将这么一个天才逼迫到这种境地。 楚留香叹了口气。 徐蛰问:“香帅因何叹息?” 楚留香道:“夫人难道不知?” 徐蛰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先前所言,可还算数?” “不知香帅说的是那一句话?” “自然是……”楚留香缓缓靠近徐蛰,郁金花香逐渐清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徐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蛰低头看了眼双膝,心想如果楚留香再敢往前,就给他中间来上一脚。 楚留香是个君子,最懂得适可而止,他及时停下动作,没有施加更多压迫,正停在暧昧又不至于恐惧的距离。 船舱忽然传来声音,房门没关。 楚留香连忙与徐蛰分开,就见南宫灵与胡铁花站在不远处。 南宫灵大怒:“你在做什么!” 楚留香苦笑,“若我说什么都没有做,你信吗?” 南宫灵:“我信你个鬼。” 徐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要不要顺势而为? 第52章 春闺梦骨(6) 徐蛰能把石观音学得这么像,是因为他经常易容成基地里的丑姑娘,在远处看她与人如何相处。 无花和南宫灵回来也有十几天了,也就和石观音私下见过三次。母子之间生疏得很,还没有徐蛰这个笔友来得熟悉。 无须酝酿,徐蛰直接道:“灵儿,怎么了?” 南宫灵被他搞得有些混乱,连对楚留香的不满都忘在了脑后。 话说他以什么立场对楚留香感到不满?朋友吗?还是继子? 忽然好尴尬。 胡铁花倒是没觉得尴尬,他大大咧咧地笑话楚留香:“老臭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南宫灵也回神,走过来对徐蛰说:“你离他远一点。” 楚留香知道解释不清,只能无奈地笑。 徐蛰道:“好孩子,我没事,香帅不是那种人。” 南宫灵剩下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拐了个弯,“那、那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会胡铁花,独自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徐蛰猜他应该是找无花去了。 楚留香道:“在下告辞了,不打扰夫人了。” 说完他拉着胡铁花走了。 徐蛰屋里清净了,正要关门,就见卸掉易容的白衣僧人拿着包裹进来。对上徐蛰疑惑的视线,无花笑了笑,“船上人多,只能先挤一挤,我与公子睡同一间房,委屈公子了。”姬冰雁和胡铁花跟徐蛰不熟,南宫灵心眼少容易被套话,楚留香又是个老色痞,只能无花过来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请吧。” 无花把东西放下,铺好床,坐到一边打坐,没有说话的意思。 徐蛰轻声道:“不知要多久才能下船。” 和无花住在同一间房里,吃饭睡觉倒是好说,洗脸换衣服就不太好搞。 无花睁开眼睛,温笑:“只少四五日。” “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能掌控基地中的人心与动向,竟不知道目的地?” 徐蛰在南宫灵面前自称母亲的时候,少年欲拒还迎,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模样实在好玩。无花主动迎合他演,徐蛰只觉得他脸皮很厚很难搞。 “不知道。”徐蛰说,“我非神明,岂能知晓所有的事情?” 无花笑了笑,不说话了。 沙漠里条件不好,徐蛰简单擦了下身上就钻进被窝里。 如果可以睡饱觉,  77 四五天时间也不难熬。 船舱里的另一个房间。 胡铁花兴致勃勃地跟姬冰雁吐槽,“我知道他花心滥情,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如果是石观音倒也罢了,总还是个女人,可是现在这位,除了有石观音的脸……他可是个男人啊!” 他想说徐蛰除了脸什么都没有,再一想,徐蛰把人家的声音、身材还有气质全都拿捏的死死的,从外表上看,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楚留香就在一边听着朋友损他,摸了摸鼻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还记得,我是做什么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风流盗帅。” 姬冰雁语气冰冷,眼中却带了些笑意,“风流二字可以去掉。” 胡铁花:“盗帅?你是去偷……” 楚留香点头,伸手拿出了一块玉佩,“石夫人不曾佩戴过此物,应当是那位公子自己的。除了这块玉,再没有其他装饰,想要查明他的身份,只能从这里入手。” 姬冰雁问:“他不说?” “若他肯开口,哪里至于这般大费周章?” 胡铁花道:“也是奇了,石观音那里有什么好?竟然勾得他连家也不愿回。” 楚留香轻声:“谁知道呢。” 拉船的鹰体型很大,总共有八只,四只一组,半天一轮换。船上肉吃了个精光。人还好,可以吃干粮充饥,鹰没有足够的肉吃,力气大减,行船速度越来越慢。 楚留香他们只能抛弃鬼船,徒步前行,幸好这里离着兰州已经不远,路上又遇到了商队,传了信回去,姬冰雁的人来迎接,后面的日子就舒服多了。 风吹日晒的,一行人黑了不少,就连无花的光头都没有以前明亮了。徐蛰戴了易容还好些,没有被晒伤,就是易容的质量大大下降,完全看不出来石观音的美貌,反而因为弹性下降松松垮垮,怪吓人的。 徐蛰坚持佩戴,楚留香、胡铁花和南宫灵他们都来劝过他摘下易容,他没同意,没过几天易容就不见了,想也知道是同居的那个厚脸皮黑心眼给他扔了。 于是徐蛰只能顶着自己的脸,穿着轻薄的白纱衣与无花站在一起。 鉴于他的精神状况有可能不稳定,一直都是楚留香和无花轮流监督,很少有独自行动的时候。 从沙漠里带回来的美男子们身体情况很糟糕,有两个没能熬过去恶劣的环境生病死掉了,一个妄图逃跑,被抓了回来。更稀奇的是,还有四个人半夜偷偷跑去找徐蛰,又不知道他住哪间房,南宫灵、楚留香都被骚扰过,徐蛰那里有无花帮忙挡下了。 回到兰州之后,姬冰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置他们,徐蛰依然被栓在无花身边不得自由。 不过无花可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清正,两个人一间卧房住了几天,交流虽不多,彼此也了解了些。 徐蛰换上姬冰雁给准备的男装,总算不用穿石观音的轻薄纱衣。侍女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就是个身体虚弱的俊秀公子。 屋里只有他和无花两个人。 徐蛰低着头,轻声说,“我不想回去。” “贫僧还以为施主会一直将话埋在心里。” 换上一身僧衣,清理了头上的头发茬子之后,无花又成了那个翩翩和尚,彻底摆脱了吴菊轩的身份。 看他这个样子,徐蛰不禁想起在紫阳观遇到的扮成疯和尚的吴画。 两个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名字都很像,连性格都是一样的表里不一。相比起来还是无花更容易对付,至少他不会突然跳脱衣舞。 徐蛰浅笑,声音依然很轻很温柔:“话该在合适的时机讲。” 无花:“施主以为,如今时机正好?” “不好。只是再不讲,怕是没有机会了。”徐蛰叹气,“看在生育之恩的份上,帮帮我吧。” “……”无花说,“你我非亲非故,何来生育之恩?” “我是你的母亲,岂能非亲非故?若不是我,恐怕你早已听从石观音的命令,犯下无数杀孽,被楚留香揭破真相,失去现在的一切诈死逃往沙漠了。” 无花沉默。 他早已知道那封让他去东瀛的书信不是石观音写的,却不知道石观音打了这样的主意。 稍微想想就该明白,这个女人确实做的出来。 她都能亲自过来毁了南宫灵养母的容貌,勾结朝廷官员获取权利,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无花道:“楚留香未必能查清楚。” “你低估楚留香了,也高估了楚留香在其中的作用。”徐蛰声音依然很轻,轻到像是可以随风飘走,“楚留香只是想揭开真相,凶手失势自然就有人得利。” 无花是个聪明人,立刻听懂了徐蛰话里的意思。 单凭楚留香自己,未必能查明真相,可是还有无数人愿意帮他。那些人可能是死者的亲属,也可能是石观音的敌人,甚至当年天枫十四郎的仇敌都有可能牵扯到。 楚留香从不杀人,无花不会死,只会被法律制裁,又与死有什么两样?他诈死后前去投奔石观音,中原的恩怨了结,与石观音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能做的事情很多,把楚留香骗过去,永绝后患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些都是石观音的心愿,不是他无花的。 无花淡然微笑,如入世佛子,不染俗尘:“施主想要得利?” “我只是想活着罢了。” “贫僧倒是有些好奇施主的身份了。” 徐蛰低头轻笑。 见他不答,无花也没再问。 在他以为这场对话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徐蛰忽然问:“大师以为我是真疯还是假疯?” “阿弥陀佛,自在随心,是真是假,又有何区别?” “你说的是。”徐蛰抬起头,慢慢向无花走去。 无花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没有躲开,坦然接受。 徐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惊喜中带着孩子般的天真:“好滑!真的一点头发都没有。” “……” 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有剃刀吗?” 无花皱眉:“施主这是何意?” “我有一个仇人。”徐蛰说,“比大师你还要擅长装腔作势,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是身负残疾却百折不挠的可怜儿。只有我知道,他是个恶魔。” 无花静静看着他。 徐蛰认出外面的脚步声,语气一变,因为紧张而颤抖沙哑,充斥着恐惧,“我会死的……” 外面的脚步声一顿。 “你救救我,我不回去!”他扯自己的头发,束好的发冠掉在地上,黑发散开,被抓到了一缕。无花阻止,抓住他的手脚,“施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如此。楚兄在等什么?还不快来。” 楚留香破门而入,看到了披  78 头散发正在发抖的徐蛰,还有他手中攥着的头发,“这是怎么了?” 无花见徐蛰茫然出神,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将他刚才说的重复了一遍。 楚留香道,“这位公子的武功很高,哪怕对上石观音也有一战之力。连他也畏惧,该是什么人?” “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太多了,并非只有武力。”无花掰开徐蛰的手,拿出那缕头发,叹息,“方才我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于他来说,实在称不上劝慰。”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很有道理。” 无花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有问题:“哪里不对?” “你可知他是谁?” 无花看了徐蛰一眼,他不愿将身份告知,莫非是算到楚留香已经查明?还是只是巧合? “是谁?” “无争山庄二公子,原乐安。” 无花露出惊讶之色。 无争山庄已经建立了很多年,在江湖中名声特别好。庄主原东园老年得子,而且还是双胎,十分欣喜,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两个孩子身上。 只是造化弄人,大公子原随云三岁那年生了一场病,从此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了。二公子原乐安幼时活泼可爱,随着年龄渐长,愈发放浪不羁。在他十五岁那年,忽然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继承无争山庄的重任落在他年迈的父亲和眼盲的兄长身上,多少人在背地里骂原乐安不孝。原东园与原随云却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反而内疚极了,一直在等他回来。 无花:“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楚留香看向徐蛰,“去拜访一下无争山庄,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第53章 春闺梦骨(7) 无争山庄在太原西边,山庄的名字并非与世无争的意思,三百年前原青谷建立山庄,没有人可以与之匹敌,被江湖人称作无争山庄,实际意为“无人可与之争长短”。 三百年过去,到了原东园这里,依然保持着极高的名望,可惜下一代命途坎坷,眼见着就要没落了。 从兰州到太原无争山庄总共两千多里路,马车走了五天才到达。 来无争山庄的只有楚留香和无花。 南宫灵要回丐帮处理事务,因为楚留香要多管闲事,必须亲自跑一趟,苏蓉蓉那边就暂时拜托胡铁花照应。 这个世界对徐蛰实在太友好了,除了在沙漠那几天伙食条件不太行,其他时候所有条件都能得到满足,他整日在马车里睡觉,小桌上备着点心和茶水,醒了就可以吃,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要不是有周围人提醒,他都拿不准究竟过去多长时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到达无争山庄。 无花推推在马车里浅眠的徐蛰:“到了。” 徐蛰和无花已经有了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来没有挑明,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相处着,因为徐蛰一直睡觉,话很少,楚留香也没v76v6vv6怀念觉得不对劲。 徐蛰懒洋洋地:“再睡会儿。” 过了今天以后就没安稳日子了。 没一会儿外面一阵骚乱,无花道:“可以了。”徐蛰不太情愿地跟着无花下车,还不等站稳,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安儿!真的是安儿!” 徐蛰完全没收到他影响,平平淡淡地回视,眼中毫无波动,甚至带着些许倦怠和茫然。 “你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也不回个信儿,你知道我和你大哥心里有多难受吗?”原东园颤抖着手,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声音也是极为克制的干涩。他说的话不多,情绪也没外放,感染力却特别强,旁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压在心底的情愫。 这本该是很感人的一幕,无争山庄的下人们也都很激动,有几个伺候的时间久的,激动地看着徐蛰,试图从他身上找到昔日英姿飒爽的少年影子。 原乐安和原随云是孪生兄弟,原随云沉稳温柔,原乐安活泼可爱,可是今日的原乐安苍白瘦弱,看起来就不健康,静静站在那里,比双目失明的大公子更叫人心疼,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盯得时间一长,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留香在一边不停地摸鼻子,无花捏着手上的念珠,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原东园也看出来了,“安儿?” 楚留香苦笑,“原庄主,此事说来话长,这位公子……遇到了很多事情。” 原东园才反应过来他们站在庄子外面,连忙请人入内,视线紧紧地黏在徐蛰身上,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少庄主!二公子回来了!” 原东园去迎接楚留香的时候,无争山庄里的下人也得知了消息。转眼就去告诉了山庄里的另一个主人。 原随云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二公子回来了。” “乐安……竟然回来了?”原随云意味深长道。他一直以温润公子的形象示人,兄弟两个关系又好,原乐安失踪之后原随云有多痛心自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怀疑他的意图,就连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也被认为是得知兄弟的消息之后太过震惊。 原随云宽袍下的手握起又松开,带着几分欣喜道:“父亲知道吗?” “庄主已经去迎接了。” “我也过去看看。”原随云说,“二弟离开五年,也不知在外面过得如何,定是受委屈了。” 下人们没当着他的面抱不平,心里都在埋怨不懂事的二公子离开许久也不传个信儿回来……为什么瞎的偏偏是温柔又和煦的大公子呢? 原随云走得很快。 他对无争山庄再熟悉不过,武功又高,听觉敏锐,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但他切切实实生活在黑暗里。 下人们在一边窃窃私语,无一例外全都在讨论失踪五年又忽然归来的二弟,一如父亲决定让原乐安掌管无争山庄时。 原乐安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双目失明的原随云就是个废物,哪怕他做的在好,也抵不过一句“可惜是个瞎子”。 “父亲。”原随云脸上满是欣喜与期待,“听说乐安回来了,是真的吗?” “是啊,安儿回来了。”原东园沧桑道。 “他不在这里?”原随云微微偏头,用耳朵倾听。 这种明显属于盲人的姿态让原东园心中一痛,再想起刚回来的小儿子,心里更加难受了,“安儿去休息了,明日……等到明日再见吧。” “父亲?乐安怎么了?” 原随云知道原乐安离家出走,他甚至知道原乐安去了哪些地方,也知道他被石观音带走……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搞了点小动作,原乐安也不 79 会和石观音遇上。 那么问题来了,他不是被石观音抓走了吗?石观音该是在沙漠里,怎么能轻易放他回来?难道这个弟弟真有这么大能耐,赢得了石观音的芳心? 原东园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记得了。” “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无争山庄,不记得你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这种情况出乎原随云的意料,他皱起了眉,“怎么会这样?” “盗帅楚留香和无花大师送他回来的,他们在沙漠里遇到安儿,”原东园哽了一下,实在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 他的儿子被狠厉的女人抓走,如行尸走肉一般住在沙漠里,每日枯燥地打扫沙尘,直到精神崩溃。 原东园替儿子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无论他再怎么心疼,也不能减轻原乐安受到的伤害。 这一双儿子一起来到人间,一个三岁失去视力,承载着希望的另一个孩子也……唉。 在鬼船上的时候,徐蛰和无花住在一起,他顺势表现出了几分亲近,后面看管徐蛰的事情大都由无花负责。 楚留香探查山庄去了,屋里只有徐蛰和无花两个人。 “你很困?”无花看着不停打哈欠的青年,忍不住问道。 没人比他更清楚徐蛰睡了多久,简直超出了人类的睡眠需求。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可能是我身体太虚了。”徐蛰低声敷衍回答。 无花也能感觉到他的敷衍,可是再看他的外形,确实很虚,挑不出什么错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换了下一个话题:“楚留香怕是找不到线索。” 无花还以为是普通的家长里短,失明的哥哥妒忌弟弟,想办法把他赶出了家。这是人家的家事,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外人插手,徐蛰这么装疯卖傻,还有沙漠里勉强算是共患难的情谊,让楚留香亲自把他送了回来。 既然决定管闲事,那就管到底,要是前脚把人送回来,后脚人就死了,那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想揭穿一个人的伪装,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原东园和原乐安这么多年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哪儿能轻易找到证据? “嗯。”徐蛰道,“无争山庄里没有。” “施主既然知晓,为何要将楚兄牵扯进来?” “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哥哥。” “施主竟如此在意亲情,贫僧佩服。” “哪里哪里,大师也不差。” 两个人阴阳怪气地聊了一会儿,徐蛰又拜托无花多出去走走,把他的情况散播出去。 离开徐蛰的房间之后,无花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要听徐蛰的话?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给他帮忙了? 往前捋一捋,就发现这种情况是到兰州之后开始的,那天徐蛰又是合作又是威胁地说了一通,他没答应,接着楚留香就来了,徐蛰闹着要剪自己的头发,就是这时,无花选择帮忙。 失策了,竟然跳过讨价还价,一点条件也没讲就把自己搭了进去。 不过若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助,倒也是个新奇的事儿。 徐蛰睡了好久,半夜爬起来填了填肚子继续睡,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房门轻轻推开,身穿白衣的隽秀公子步子放得很轻,慢慢走了进来。 “二弟醒了吗?” 睡在旁边的楚留香听到声音也走过来,“这几日他一直睡得很沉,找了许多大夫,也没找到原因。原少庄主若是想同他说话,恐怕还要再等一等。” 原随云转身,朝楚留香点头,“楚香帅,还未谢过香帅救命之恩。” 他面上一片淡然,实际上厌恶极了楚留香。 如果不是楚留香多管闲事,原乐安早就死在沙漠里了,哪里还会回来膈应人? “少庄主客气了。” 见原随云温和有礼,楚留香没有感觉到违和。无争山庄里主人不多,如果不是原随云干的,难道是原东园? 会不会是这位二公子头脑混乱搞错了? 楚留香道:“少庄主与二公子样貌实在相似,若非亲眼见到,在下实在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原随云嘴角带笑,“可惜我自幼双目失明,不曾亲眼见到过。” 徐蛰冷不丁地出声:“这大概就是恶人恶报?” 原随云脸上的阴沉转瞬即逝,立刻恢复到了君子如玉的状态,“二弟醒了?是我们吵到你了吗?” 徐蛰不说话了。 楚留香问:“二公子何出此言?” 徐蛰只着中衣,从床上坐起来,对楚留香道:“我饿了。” 第54章 春闺梦骨(8) 徐蛰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对原东园和原随云再熟悉不过,坐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吃饭,也没觉得生疏,旁边的楚留香和无花就有点不入。 尤其是无花,他的饭是单独做的素菜。 原东园一个劲地给徐蛰夹菜,“你爱吃的红袍大虾,已经剥好了,多吃点,看你瘦成了什么样子?比你大哥瘦太多了。” 徐蛰胆怯地看了眼原东园,又看了眼原随云,受惊似的低下了头,没碰原东园夹的菜。 原东园心疼极了。 原随云也夹菜,“今天的鲋鱼做的很好,你尝一尝。” 徐蛰脸色愈发苍白,他低声道:“楚留香……我能走吗?”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凝滞,原东园费尽心思营造出来的其乐融融,被这句话轻易打破了。 楚留香问:“为什么走?” 徐蛰不说话了。 楚留香对原东园道:“原庄主,您看……” “罢了罢了,不急于一时。”原东园摆手,像是老了十岁,“安儿如今这样,还要劳烦香帅留下来照顾几日。” 楚留香道:“应该的。” 原东园重新布置了饭菜送到徐蛰房里,与原随云沉默以对。 原随云安慰道:“父亲请保重身体,二弟若是能记起来,一定会担心的。” 从表面上看起来,无争山庄并没有不妥的地方,起码楚留香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一切都是徐蛰的臆想。 在楚留香耐心耗尽之前,无争山庄来了客人。 “华山派枯梅大师前来拜访!” “铁仙姑”枯梅大师是武林七大剑派中的华山派掌门人,是个很了不得的女人。如果没有她,现在的华山派早就隶属于罗刹帮了。也因为当年和罗刹帮“冷面罗刹”的比试,她的左手如枯骨一般,故而被称作枯梅。 随枯梅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弟子——华真真和高亚男。 华真真是个柔弱高洁的女孩子,气质清冷飘逸,笑起来如春风般和煦,是个极美的人。 高亚男也是个极其优秀的女孩子,她一身青衣,英姿飒爽,有“清风女剑客”之称。她是楚留香的老  80 朋友,也是姬冰雁和胡铁花的老朋友。她不止是胡铁花的老朋友,还在追求胡铁花。胡铁花恐婚,一逃就是八年,她也追了八年。 姬冰雁喜欢高亚男,高亚男喜欢胡铁花,按照剧情发展,胡铁花以后会喜欢上喜欢金灵芝,金灵芝喜欢原随云,心里却爱着胡铁花。这是一个怪圈,难得楚留香没有掺和进来。 在无争山庄相见,楚留香只庆幸胡铁花此时不在这里。 高亚男与楚留香打了个招呼:“他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楚留香摇头,“先前一起去了趟沙漠,之后便分开了。” “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也肯定不会告诉我。”高亚男比八年前更温柔了一些,看起来依然很年轻。看到她灵动又充满活力的双眼,楚留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微笑着,“你说的不错。” “哼,他难道还能一辈子都躲着我不成,等离开无争山庄我就去找他,我还不信了。”高亚男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原二公子回来。” “哦~”高亚男点了点头,她对原家的两个少庄主不感兴趣,只是枯梅大师跟他们有交情,才跟着一起过来了,“我还没有见过原二公子,他真的跟少庄主长得一样?” “差不多吧,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高亚男和楚留香叙完旧,就去找华真真和枯梅大师了。 楚留香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一个白纱蒙面的小姑娘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避开无争山庄的下人偷偷往后院走。 她应该是跟着华山派弟子一起进来的,而且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来,因为她对这里的布局太熟悉了。 楚留香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 这姑娘又拐了一个弯,左右张望,没了旁边树枝的遮挡,忽然对上了楚留香的视线。 她吓了一跳,立刻镇定下来,“你是谁啊?” “在下楚留香。” “就是你送乐安回来的?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见他露面?” 楚留香更加确定她和无争山庄关系斐然。 “姑娘又为何不露面?” “关你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语速很快,怕惊动别人,声音也不大,还怪可爱的。 “确实与在下无关,姑娘请。”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返回,“你……随云见过乐安了?” 楚留香点头。 “他什么反应?算了,我明知道……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楚留香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反应不太寻常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跟着踏上了去往后院的小路。 “你做什么跟着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在下就住在二公子隔壁,回自己的房间,难道不行吗?” 那姑娘恨恨瞪了他一眼,“行!你先走!” “姑娘既然与山庄主人相熟,又何必遮遮掩掩?不妨同行?” 她犹豫了一下,“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说完她停下脚步,忽然反悔了,“你自己去吧,我走了!” 楚留香哪里能让她就这么走掉? 他也没强人所难,紧跟着这姑娘离开无争山庄之后才挡住她的去路。 她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愤愤道:“你要做什么!” 楚留香道:“姑娘顾忌的事情,楚某略知一二,只是尚未查明真相,想请姑娘解惑。” “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那一两分。” “无争山庄中有一个人,表里不一。” 那姑娘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乐安告诉你的?” 楚留香:“是。” “他究竟怎么样了?” 楚留香叹气,“不太好,以前的事情,他忘记了很多。” 那姑娘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呢?唉,这可怎么办?楚留香,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提醒他,小心……千万要小心。” 从在园子里相遇一直到现在,这姑娘改口太多了。楚留香觉得她肯定知道徐蛰说的事情,但是又想维护另一人,所以才不愿说出他的名字。 他心里有了猜测,“小心原随云?” 那姑娘先是怔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竟然变得轻松,“看来乐安还记得,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受原公子所托,追查此事。” “我奉劝你不要查了,到此为止吧。” “姑娘似乎忘了,你的轻功及不上在下。” 她只记得原随云深不可测,却忘了自己逃不过楚留香的追捕,只要他想,蒙面的纱巾随时可以摘下,他也可以轻易弄明白她的身份。 楚留香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他建议道:“姑娘不妨先与原二公子见上一面?” 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没有思考多久就同意了。 有楚留香打掩护,来到徐蛰房间比刚才轻松很多。 带着面纱的姑娘进到徐蛰房里,徐蛰不明所以,盯着楚留香看。 楚留香关上门,“她是来找你的。” “乐安。”那姑娘见徐蛰看自己的眼神完全陌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摘下面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金灵芝呀。” “哦……那个哭着闹着要嫁给我的小丫头。”徐蛰拿她和记忆里的金灵芝作对比。 原乐安离家五年,五年前的金灵芝年纪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那时候徐蛰还没过来,原乐安做出风流模样,在外面勾搭妹子。不过要硬说起来,也算不上勾搭,最多就是聊天散步逛街,除了花钱没干别的事。 金灵芝是个颜狗,就喜欢他和原随云的这张脸。 原随云温柔恬淡她喜欢,原乐安洒脱爽朗她也喜欢,可惜原随云是个瞎子,不常出门,也没原乐安这么爱现,渐渐就和原乐安关系好了,但原随云依然是她的心头白月光。 后来原乐安看不过她对原随云的迷恋,悄悄透露出原随云的本性并非如此,金灵芝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就算原随云很坏,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这大概就是颜值的重要性。同时金灵芝也把原乐安当朋友,也不想他被原随云欺负,再后来原乐安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 金灵芝觉得这事儿蹊跷极了,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原乐安不可能不提前跟她说一声。而且他为人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开朗乐观,家里除了有个心思阴暗的哥哥,别的也没什么不好,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 徐蛰理顺了三个人的关系,就见金灵芝咬着下唇盯着自己,满眼泪光,“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徐蛰静静看着她,半晌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别哭。” 金灵芝崩不住了,呜呜大哭起来,接过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徐蛰对楚留香说,“还有手帕吗? 81 ” 楚留香从床边的箱子里找了找,又拿出几条干净的手帕来。 徐蛰全都推到金灵芝跟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擦鼻涕。” 楚留香有点想笑,万幸他忍住了,只发出一声轻咳。 金灵芝哭得更大声了。 第55章 春闺梦骨(9) 金灵芝一边哭一边偷偷看徐蛰,发现他不为所动后哭得更厉害了。 楚留香安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金灵芝抹着眼泪:“这怎么能一样?怎么能一样?呜呜呜,乐安以前不这样的……呜呜呜。” 徐蛰也不知道她是哭的自己,还是在为她和原随云的未来感到难过。 楚留香束手无策,对徐蛰说:“你快哄哄她吧。” 徐蛰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金灵芝:“呜呜呜。” “再哭就不好看了。” “呜呜呜呜嗝,你竟然说我不好看,呜呜呜呜……” 徐蛰闭上了嘴,楚留香也头疼地捂着脑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让金灵芝哭了个痛快,等她哭够了,自己就停下来了。 等金灵芝平静下来,楚留香问她:“金姑娘至情至性,又与原二公子关系很好,现在原二公子记忆有失,还请姑娘相助。” 金灵芝道:“于情于理我都是该帮忙的。” 楚留香问:“两位原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灵芝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她爱慕原随云,原随云跟她关系也还行。在原乐安走了之后,她更是和原随云有了近一步发展,虽然名义上还不是原随云的人,其实已经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他。正因为这种亲近,她知道的东西比别人更多一些,但也没多到哪里去,来来回回就是原随云表里不一,为人阴暗又小心眼,最忌讳别人提到他的眼睛,妒忌健全的弟弟抢了本该属于他的继承权。 楚留香问:“原少庄主是用什么办法,让原二公子离开的呢?” 金灵芝说:“不知道。” 徐蛰也想了想,“好像是丁枫……” 楚留香:“丁枫是谁?” 徐蛰摇头,金灵芝道:“是原随云的下人,也是他的徒弟。不过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楚留香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一时半会查不清楚。曲折的案子勾起了一点热情,也让楚留香重新有了探查下去的耐心。 楚留香问:“枯梅大师与原庄主关系很好?” “我听说过两种说法,都是外面的流言,不知是否真实。原随云对枯梅大师很好,有人猜测枯梅大师是他的情人……”金灵芝眼神黯淡,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又看了眼徐蛰,“不过二人年纪相差实在太大了,所以还有另一种说法。” 楚留香问:“是什么?” “枯梅大师是原随云的母亲。” 原随云和徐蛰是双胞胎,他的母亲不就是徐蛰的母亲? 楚留香问:“这是真的吗?” “我不清楚,”金灵芝是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的小孙女,论家世论地位,都与无争山庄的两个公子般配。她和原家的两个孩子认识的早,走得也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她确实不清楚,“我还问过乐安,乐安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楚留香问起枯梅大师,是怕原随云和华山派也有牵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关系。如果传言是真的,枯梅大师来无争山庄也是情理之中,可能没有其他利益牵扯。 楚留香又询问了一下原随云最近的行踪,金灵芝也不太清楚,给出的答案很正常,也很粗略。所有的疑问都问了一遍,能解开的都解开,同时有了更深的疑惑。 楚留香向金灵芝道谢,同时提醒她务必要小心。原随云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算计,恐怕没有哪个人能被他放在心上。楚留香是个男人,最清楚男女之间的关系有多靠不住,尤其是这种没有公开的关系。 金灵芝却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心里有了他,除非把心挖出来,不然哪里能轻易放手?我今天坐在这里,出卖了原随云,也只是看在和乐安的情分上。如果以后你和原随云发生冲突,请不要再来找我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楚留香没有再劝,他叹息一声,“我送送姑娘。” 不一会儿又到了吃饭的点,下人们过来询问他要去堂屋吃,还是留在房间里。 他们说话轻声细语的,像怕把徐蛰吓到似的,徐蛰有点不习惯。原随云做的事情已经露出冰山一角,引起楚留香的怀疑,也就不用再装模作样骗他留下来了。 徐蛰没有回答,直接打开门,无视仆从惊讶的目光,自己往那边走。 路上他还遇到了原随云,原随云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模样,没有因为没人注视流露出真性情。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声音如清风一般疏朗,“乐安可是好些了?” 徐蛰没理他。 原随云道:“今日山庄来了客人,父亲正在前面接待。来者是华山派枯梅大师和她的弟子,还记得枯梅大师吗?” 徐蛰依然没理他。 原随云敛眸,做无奈状叹气,向徐蛰靠近了些,没有再开口。样貌极为相似的两人就这样并肩来到前院,出现在原东园面前。 原东园惊喜极了,“安儿。” 枯梅大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原二公子。” “安儿快来坐。”原东园克制着动作,怕吓到儿子,没有过分热情,让他坐到原随云身侧。华真真和高亚男也作为客人入座。 这里人不多,讲究的东西也少。高亚男一直想问楚留香在哪儿,又不太好开口,于是跟华真真一样埋头吃饭。 枯梅和原东园、原随云时不时地聊上两句,偶尔会询问一下徐蛰,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 徐蛰等了好久都没见楚留香和无花过来,不禁有些疑惑,他直接问了出来。 原东园道:“无花大师昨日便离去了,楚香帅留书一封,暂时离开几日,很快就会回来的。安儿暂时在家住下,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爹爹,找你大哥也行。” 楚留香效率还挺高。 不过枯梅和原东园的交往这么自然,一点都没有遮掩,全部都被人看在眼里,应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有可能是故意营造出的这种氛围,让人觉得他们光明磊落。 这都是小问题,有华真真监督枯梅,哪怕她真的是徐蛰的母亲或者嫂子,都不可能摆到他跟前。 吃完饭,原随云和枯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原东园邀请徐蛰一起散步,徐蛰还是没说话,原东园就当他答应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后园,小路铺得平坦又整洁,四下是疏密有致的花草树木,远处还有一个小池子, 82 池边就是凉亭。通往前院的回廊将花园连接起来,看上去心旷神怡,简洁又温暖。 原东园说,“你小时候总爱在这里玩,那时候这里还有一条小溪,池塘也更深更大,里面种满了莲花。你闹着要去摘莲藕,掉进水池里好几次,怎么劝都不听,我只好让人把池塘填了,水里的花也除掉大半。” 徐蛰道:“不记得。” 不是他无情,连个几十岁的老人都要为难,徐蛰只是顾虑着任务完成后,他不会在这里多停留,早晚都要走,何必与俗尘多有牵扯?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不太想回无争山庄,可要真的不回来,估计还得等四五年,楚留香才能发现原随云搞的事情,而且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建立不了联系,能量也拿不到。 “没关系,日子还长呢。”原东园说,“我托人请了王雨轩王老先生,老先生医术高超,定能将你治好。” 江湖人称“北王南张”的两个大夫,在这世间医术最了得。北王就是原东园说的王雨轩,南张是有“一指判生死”之称的张简斋。 徐蛰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给他希望,依然低着头,往自己的房间走。 不一会儿二人就来到徐蛰的屋子前面,徐蛰也没理会原东园,自己进去关上了门。 原东园负手站在屋外,久久不语。 楚留香跑去查案子一直没回来,徐蛰和无花讨价还价,让他提前过去了。不然徐蛰怕他和原随云勾搭在一起,两个人联手把楚留香搞死,到时候这个世界完蛋,徐蛰自己也要受到世界意识的排斥和追杀,这是最得不偿失的。 他在屋里吃吃喝喝睡睡,除了自闭一点,完全没有社交需求,其他都挺好的。 最近吃饭一次也没遇到过原随云,徐蛰猜想他肯定是回蝙蝠岛了。 原随云在海上弄出来一座岛屿,名为蝙蝠岛,里面一片漆黑,任谁进去都如他一般,变成目不能视的瞎子。这座岛让他的变态心理得到满足,在那里,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他是掌管生杀予夺的王。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无花穿着夜行衣,用从他父亲那里学到的忍术来到无争山庄,谁也没有惊动。他径直来到徐蛰房里,开口就是汇报那边的进程:“楚留香上岛了,同行者还有枯梅、高亚男、华真真、钩子长、英万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原随云相见。楚留香会死吗?” “你希望他死吗?” 无花的脸和脑袋都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他笑了一声,眼睛却没有变化,“他是我的好友,若是死在原随云手中,我自然会为他难过。原随云在岛上设下重重埋伏,又昏暗无光,他的武功比我好太多,如果楚留香能活下来,怕是我也无力与楚留香相争。原二公子以为呢?” “我倒是希望,他能把原随云解决掉。” “原二公子真是无情。” 徐蛰心想,原来的剧情里无花杀死南宫灵的时候也挺无情的。无花和南宫灵的关系,比他和原随云要好多了。不过这事儿根本没有发生,没法拿出来比较。 得了准信儿之后,徐蛰也要去蝙蝠岛看看,至少保证楚留香的安危,或许在最后还能摆他一道。 他在庄子里养的不错,身体不再苍白消瘦,看上去和原随云越来越像了。再加上演技,伪装成原随云不成问题。 他没动房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带,直接和无花一起走了。 第56章 春闺梦骨(10) 街道上一辆繁华的马车快速行过,虽然没有跑马速度快,也十分引人注目。 “是无争山庄的人吗?”有人认出了车夫身上的衣服,“发生什么事了?” 原东园很低调,少庄主又是个瞎子,无争山庄已经很久没有弄出过太大动静了。 “听说是原二公子回来了,不过一直没露面,老庄主和少庄主都没提起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公子!”旁边擦肩而过的姑娘忽然转过头,表情是和外貌完全不相符的惊喜外露,发现路人都看向自己,她咳了一声,收敛情绪,做出温柔知性的样子,向几位点了下头,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她得赶紧回去跟小姐妹分享这个好消息! 万福万寿园里,两个姑娘兴奋地讨论着什么,金灵芝本来在快乐地嗑瓜子,听到她们的话之后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厉莺莺就是刚才在街上听到有人说原乐安回来了的女孩子,她激动地握着乔莞儿的手,“会不会是真的呢?你爹有没有说起过?灵芝,你和原公子关系最好,有没有听他过呀?” 当初原乐安喜欢往外面跑,凡事出过门的女孩子基本都跟他碰过面,聊过一两句。他长得好看,轻易就能叫姑娘们有好感,金灵芝自己也是这么认识他的,最清楚不过了。 她放下手里的瓜子,勉强笑笑,“我也不清楚。”两个姑娘讨论了一会儿,没得出结论,又开始回忆当年和原乐安的交集。金灵芝知道一点内幕,知道那辆在街上行驶过去的马车里,应该就是名医王雨轩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原乐安治好。 就算治好了,他和原随云也要继续争斗吧。 唉,夹在两个人中间真难。 马车停在无争山庄外面,一个中年男子众星捧月地从车上下来,原东园亲自过来迎接,“王先生请。” 王雨轩一边询问病人病情,一边跟着原东园走,在原二公子的房前停了下来。 原东园过去敲门:“安儿,王雨轩先生来了,快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原东园朝王雨轩抱歉笑笑,问守在外面的小厮,“二公子在做什么?” 小厮说:“往常这时候二公子都在休息,今日二公子没有出门,也没叫人进去伺候,想来应该是睡着了。” 原东园又叫了两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他有点不放心,直接破门而入,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哪有人在?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在江面跳跃前行,两个人的武功都是潇洒飘逸的路子,远远看去像两条轻灵巧妙的太极鱼。 秋季温度已经偏寒,水面上升起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穿过江河之后,两个人的衣袖都微微潮湿,他们毫不在意,稍作停留,回复内力之后继续赶路,就这样一直来到海边。 无花道:“愿意去蝙蝠岛的船不多,恐怕得先找船坞买一艘,或许还要学一下撑船。” 离开无争山庄之后,徐蛰不再装模作样,褪去迷糊懵懂,显露出锋利的棱角,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完全没把一望无际的大海放在眼里,也没有把未知的蝙蝠岛放在心上,“我会撑船。” “原公子会得东西不少。” 武功一流,易容精湛,轻功绝妙,心性坚韧,演 83 技也无懈可击,智谋也不是短处。无花和徐蛰呆的时间越长,就越忌惮他,此时更是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与他为敌。 现在不是蝙蝠岛接待客人的时候,没那么多船往那边走。两个人此行不愿让太多人知道,没有顺路的船只,只好自己买了一艘。 海上风浪正大,行驶起来倒也不费力气,只要把帆扬起,顺风而行,就算不撑船也会自行前进。 海面上空荡荡的,除了船之外,能看到的只有海水,还有相连的天空。 这天是个阴天,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里面,隐约能看到亮起的光线。海水也不是湛蓝色,而是深灰色,被风卷起的浪花打在船上,就像会流动的岩石一般。 “天黑之前到不了。”无花坐在甲板上观察着时间,轻轻叹气,“若是偏离了方向,也到不了。” 徐蛰一点都不慌,“要是没到,那就是我们运气不好。” 无花完全没有被安慰道,“我们两个的运气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楚留香的运气向来不错。” 徐蛰说,“我的运气也不错,可惜的是,一遇到和尚,运气就会变得很差。” “这么说来,倒是贫僧的错。”无花颔首浅笑,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天完全黑了,海上下起蒙蒙小雨。 徐蛰眼尖地看到海天连接处出现了一个尖尖的小黑点,继续前行之后,黑点逐渐变大,确定不是海里的垃圾,切切实实是座小岛。 原随云弄的这个岛,果真如传言中一样,一点光亮都没有,在夜里更是黑漆漆一片,完全看不到人影,也不知有没有找错地方。 “在看什么?”无花也跟了过来,“那是……到了?” “或许。”徐蛰说,“你要不要蒙一下脸?” 岛上很黑,视线受阻。但是保不定有磕磕碰碰,万一被人不小心摸到他的脑袋,很容易猜出身份。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楚留香,有楚留香在,什么都说不准。 无花微微一笑,“多谢提醒。” 说完他拿了个布包,裹住了脑袋,四肢也稍微缠了一下,宽大的僧衣变成了贴身衣袍,增加了身份暴露的难度。 徐蛰因为要假扮原随云,什么都不用改。 小岛越来越近,触到岸边的礁石后,两个人用轻功飞下,没有被海水沾湿。 往前走了没几步,果然见到黑漆漆的洞穴,徐蛰与无花对视一眼,放轻了脚步向里面走去。 入口处的洞穴又矮又窄,需要猫着身子,才能保证不碰到脑袋。可能是因为外面下雨的原因,墙壁上摸着湿漉漉的,除此之外,还有泥土的腥气,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走了一会儿之后,空间大了起来,也出现了岔路口,不再只有一条路。 “怎么走?”无花问。 “分开走吧。”徐蛰很快做出决定,“或许殊途同归呢?” 无花没有异议,两人各自挑选了路线,分开之后继续前行。 他们知道这里没有光亮,早就做了准备,在身上带了几颗夜明珠。只是岛上目盲的人很多,视力正常的也不少,现在不是该拿出来的时候,只能摸黑向前。 徐蛰不知道无花那边是什么样子,他确实误入了几处机关阵法,有山岩巨石,也有火油烈焰。原随云做的真绝,要不是他有能量傍身,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等徐蛰走到头,来到空旷的中心,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他躲在一边,远处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男人交谈的声音,眼睛也终于见到了一点光亮。正中心的人手上拿了一支蜡烛,另外几个人恭敬站在他面前,背对着徐蛰只能看到一个黑影。这地方大,蜡烛的照明能力有限,再远的就看不见了。 “上次那批货成色不好,记得不要做烟云楼的生意了,天仙居倒是不错,多在他那买几个。” “是……这次总共是十三个人,都是姑娘。您看什么时候验验货?” “明日吧。”那人道,“功法呢?” 换了一个人答道:“属下拿到了七星针和大韦陀掌,都是二流武学,依您之意,没有做得太招摇,目前几个门派还没有反应,应该不曾发觉。” “做得不错。情报。” 汇报情报的人又换了一个,都是些小门派的密辛。 因为徐蛰的参与,蝙蝠岛现在还没有发展成日后那个庞然大物,牵扯进来的帮派势力也不多,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徐蛰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认真分辨了一下,确定这里有五个人,拿着蜡烛的人正是丁枫,剩下的哪一个都不是原随云。 他不紧不慢地上前,放空双目,学着原随云的姿态,将一只手背到身后。 手持蜡烛的人见到他,连忙将烛火灭了,“公子。” 徐蛰压了压声音,温和道:“如何?” 丁枫把他们刚才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 “你们做的很好。”徐蛰说,“那些姑娘,带我过去看看。” 原随云很忌讳别人说与视力有关的字,不过他自己要这么说没问题,别人也不敢指责他双标。 丁枫不敢多言,道了声是,让其他几个人退下,才重新燃起火折子,点燃蜡烛在前面带路。 他刚才熄灭蜡烛是为了隐藏原随云的样貌。 没有人知道蝙蝠公子的模样,也不会有人知道,蝙蝠公子就是原随云。 丁枫带着火光走在前面,原随云行动又与常人无碍,徐蛰假装成原随云起来很轻松,比刚才自己一路走来还要轻松。 拐过几个弯,丁枫停在了一处山洞前,“公子。” 徐蛰点头,“你下去。” 丁枫带着蜡烛离开,重新变成一片漆黑。 丁枫走之前的那段时间,足以让徐蛰看清楚这里的样子。 里面蜷缩着被抓来的十三个姑娘,她们已经放弃挣扎,眼神僵硬空茫,对陌生人的到来充满了惧怕,但是谁都没有动,在黑暗中被关了太久,她们简直要丧失对身体的掌控,哪里还能有逃跑的心思? 徐蛰轻声问:“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寂静。 没有人说话,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这里的一切,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你们安安分分,不做多余的事情,不出两日就能重见光明。” 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问:“多余的事情?” 徐蛰怜悯又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静静等待吧。” 第57章 春闺梦骨(11) 楚留香追查原随云一路来到蝙蝠岛,看到小岛的样子就知道原随云的打算了。 他和枯梅大师等人是在海上相遇的,后来走散了,现在身边只有钩子长和英万里。三人转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一点门道,把这里给摸清楚了。  84 英万里听到声响,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英万里是六扇门有名的神捕,他此次是为了追查一起盗窃案才来到这里,钩子长就是易容改扮的罪犯。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明确,只是身处危难之中,不是内斗的时候,只能暂时握手言和,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楚留香和钩子长跟着英万里躲了起来,果然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走来。 这里实在太黑,仔细看能看到人影攒动,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连高矮胖瘦都不清楚,更无法辨别性别和年纪。 听脚步声,这人的武功倒是不错。 三人不由把呼吸声放到最轻,如果可以,简直想让心跳也暂时停一下。 无他,这地方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精英。他们已经摸清楚了各处机关,依然担心撞到人,还有个不知深浅的原随云一直没有出现。要是直接面对倒还好,熬得时间越久,心态越容易崩。 更何况这地方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晦暗不明的样子,分辨不出时间,讲话也要压低声音,给人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来人极为谨慎,也发现了暗处的一点动静,他停了下来。 两边人谁也没有动,洞穴中更加寂静,过了不知多久,英万里先忍不住了,他轻轻碰了一下楚留香的手肘,楚留香勾了勾指头,给他一个信号,又碰了下钩子长,交流完之后,武功最差的钩子长开口:“阁下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人没有吭声。 钩子长又道:“阁下不是岛上的人。” 终于有一个幽幽的男声回答:“你们也不是岛上的人。” 这句话变相承认了两边人的身份,也算是爆了个底。 楚留香听着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能肯定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他暂时不去想这些,“既如此,那便不是敌人。此处诡秘复杂,孤身一人实在难以行动,阁下若是愿意,不妨一道?” 那边沉默了下,“楚留香?” “原来阁下认得在下。” 那人忽然动了,他没有隐瞒的意思,也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故意将脚步声放重,楚留香等人看得不清楚,也知道他在往这边走。 他停在不远处,“像我这样的小人物,香帅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记得也是常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那股熟悉感更重了。 三人的小队伍扩大成了四个人,新来那个不愿暴露身份和姓名,英万里和钩子长都有点不满,碍于楚留香的面子没有发作。 一行人就这样悄悄把岛上转了个遍,终于将岛上的人数、船只,每次出海的数量,频率,还有外来船只路过的规律弄得差不多。只是依然没有找到枯梅大师,也没抓到原随云的把柄,事实上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躲着原随云,就等最后一刻揭穿他的真面目,不留任何缓冲的时间。 没过多久,岛上再一次热闹起来。 买家下船入岛,由岛上的人领着来到最中心处。里面没有一盏灯、一支烛,谁也看不到彼此。这种环境下,买卖人口和情报也披上了一层匿名身份,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做起事来不必顾虑名声,比想象中轻松许多。 楚留香他们躲在墙后面,拍卖的声音清晰传到耳边,每一件的价格高得可怕。 对他们而言,这些人手、珍宝、药材、情报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对于真正需要他们的人来说,远远不是钱财可以代替的。 “真有钱啊。”所有人都在心里感叹。 楚留香比他人多了一分疑惑:无争山庄不缺钱财,原随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底下乱糟糟的,失去视力,谁也不知道哪些人在来往,也不知道原随云在不在这里,他们只能赌。 万幸的是,楚留香赌对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喊起了“蝙蝠公子”。 “蝙蝠公子”作为东道主,在结束时说了几句话,并且讲了讲岛上的规矩。以后不准随便上岛,凡是入岛必须有特殊的请柬,蝙蝠岛会派遣船只在岸边等待,不会再派人去迎接私船。然后就安排人送各位买家回去了。 钩子长对神秘人道:“你走不走?” 神秘人说,“不走。” 钩子长:“你也是为了这里的宝贝来的?” 神秘人:“不是。” 钩子长:“莫非你是为了蝙蝠公子而来?” 神秘人:“可以这么说。” 钩子长:“哦?” 神秘人:“准确的说,我是为了蝙蝠公子和楚留香而来。” 钩子长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多大,“你怎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楚留香只身前往蝙蝠岛,所有的朋友都是在船上遇到的,难道有人已经返回中原,并且把他的消息放了出去?可是楚留香和蝙蝠公子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蝙蝠公子的人? 神秘人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卖家已经全都离开,洞穴里只剩下零散几个人。而楚留香也拿出了夜明珠,夜明珠光线远比不上蜡烛,但几人已经习惯了黑暗,骤然有了光,没有一开始上岛是那么难受。 站在中央的白衣人坦坦荡荡,一眼就能看到。 楚留香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确实是原随云! 下面的几个守卫慌乱起来,“什么人?!保护公子!” 高台上的原随云微微偏头,完全不清楚这里的光线变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怎么?” 英万里开始动手和守卫打了起来。 钩子长趁着有光,看了一眼半路遇到的神秘人。他很好奇这人的真实身份,本以为起码能到他的脸,没想到这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竟然连脑袋都裹了起来。 钩子长更觉得他有备而来,心下一沉,但也没有多余时间让他思考,也跟着阻拦岛上的守卫。 那边楚留香运起他绝妙的轻功飘然上前,将夜明珠放在了“原随云”脑袋上。 徐蛰嘴角抽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楚留香打了起来,“你是谁?” 楚留香一边打一边叹气。 “楚留香?” “原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蛰动作更快,想将楚留香制服。 楚留香明明比他早来了好几天,这个时候不该尽职尽责地跟着原随云吗?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把他当成原随云了? 在徐蛰的计划中,现在该是楚留香对上原随云,枯梅想保护原随云,华真真作为监视枯梅的人发现不对劲,帮助楚留香反败为胜。 华真真的武功很厉害,原随云的功夫已是世间少有,哪怕楚留香对上他也没有绝对的胜算,而华真真的轻功甚至比原随云更胜一筹,武学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楚留香暂时绊住原随  85 云,徐蛰就可以伪装成他,收复蝙蝠岛的势力,静静等待楚留香解决完原随云再来找他,也算是为反派这个职业的一点贡献。 可是谁知道,楚留香竟然直接摸到了他这里? 无花用他的东瀛忍术,过来偷袭楚留香,将二人分开。 他朝徐蛰使了个眼色,却发现徐蛰还在装瞎,完全没给他回应。 楚留香对无花的反水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意外,“阁下莫非是为我而来?” 无花冷哼一声,和徐蛰两面夹击,就要把楚留香拿下。徐蛰本来是为了保楚留香才过来走这一趟,现在看来简直要把他害死了,连忙收手,提醒无花,“现在还不是时候。” 无花想起还有一个原随云没有解决,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提醒徐蛰,“他在你头上放了夜明珠。” 徐蛰眼睛未动,反手去摸脑后,拿下那颗发光的珠子,丢到无花那里,就像真正的原随云一样。要不是刚才那句话,无花简直都要怀疑自己错把原随云认成了原乐安。 楚留香打不过就要跑。 徐蛰大喊:“拿下他!” 楚留香暗叫不好,接着就见丁枫指挥带着一队人杀过来,那个蒙面人也跳了过来,只有“原随云”站在远处,冷冷清清地看着这一切。楚留香知道,他双目失明,不可能真的在看自己,可还是觉得压力倍增。 幸好楚留香的轻功世间少有,全力逃脱时,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也因为刚才那么一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英万里和钩子长逃起来也容易,见势不妙不再纠缠,立刻撤退到黑暗中。托了光线的福,隐藏起来也容易。 楚留香在闪来闪去,拐了好几个弯。他早已将这里的地形记清楚,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原随云的追捕。 “香帅为何如此匆忙?”原随云在正前方站立,比起他的荒乱,更显得气定神闲。 楚留香心道:莫非这里还有什么没发现的密道? “原公子……”楚留香语气复杂,他不逃了,就静静站在原随云对面,“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留香准备了好几个夜明珠,刚才那一个被无花拿走了,他又拿出来一个,在黑暗中也算有点慰藉。 原随云轻笑,“香帅猜不到?” 楚留香沉默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原随云做的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只是他依然不敢相信,风花雪月与世无争的原随云,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是个瞎子。”原随云道,“即便我是个瞎子,能做的事情,也比正常人多得多。”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带着温柔的笑意,“原乐安那个废物,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呢?” 第58章 春闺梦骨(12) 楚留香和原随云打起来了。 他们闹的动静很大,没有人敢加入战局。 无花和徐蛰去了原随云的住处。 徐蛰道:“点灯,再备些点心来。” 原随云在蝙蝠岛不会点灯,有无花这个贵客做遮掩,这句话并不突兀。下人们连忙燃了蜡烛,挑好灯芯,又陆续送来几个食盒,摆到桌上。 徐蛰屏退了下人,终于不用再装瞎子,扫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和水果,发现都是原随云的喜欢的。他和原随云口味差不多,当下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和无花聊天。 无花:“何不趁乱一网打尽?” “就凭我们两个人?”徐蛰剥开一只橘子吃。 蝙蝠岛的食物都是从外面运来的,味道特别好,就是有点不太新鲜了。 “是我想错了。” 无花想的是再喊上原随云一起对付楚留香。他和原随云一点利益冲突都没有,原随云活着碍不着他的事,还有个共同的敌人。 听到徐蛰的话之后,无花才突然想起来,这位跟原随云虽然是亲生兄弟,关系可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这两个人没有和好的机会,而且楚留香就是被徐蛰弄来的,把他弄过来,就是想让他对付原随云。 他不和楚留香一起杀原随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着原随云打楚留香? 要是让无花在这兄弟两个里选,他自然会选择徐蛰。原随云至今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原乐安的到来,也不知道楚留香为何而来。两个人的手段如何,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明白之后,无花也不再惦记着出去杀人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呆在这里,吃点心喝茶水,等待结果出来。 枯梅大师出现,拦住了楚留香的步伐,原随云道了声谢,站到一边去思考现状。 如徐蛰预料中那样,华真真察觉到不对劲也加入了战局,形式再一次逆转。楚留香引着原随云转着圈向外面走,原随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也因为眼睛有点吃亏,转了半天有些分不太清方向了,最后被楚留香引着出了洞穴,湿冷的海风吹在身上,他才意识到不对。 不过离开狭窄的甬道之后,他也不必束手束脚,只是楚留香得了光明,原随云就没了优势。 “是原乐安让你来的!” “不错。” “他一定没有告诉你,我的武学天赋很高。当年的他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五年过去,他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哪怕是楚香帅,恐怕一样拿在下没有办法。” “不错。”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 “我确实被二公子所托调差原公子,只是来到这里却与他无关。”楚留香坚定道,“原公子所作所为,与江湖道义背道而驰。就算不是楚某,换了别人,也一样不会袖手旁观。” “香帅未免把别人想的太好了。” 楚留香轻轻笑了一声,“也可能是原公子把人想的太坏。” 原随云被这句话惹恼了,攻势更加凌厉。 徐蛰本来就不饿,吃了些点心和水果之后,肚子有点撑。他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徐蛰站起来给自己提提神。 无花道:“打斗声变小了。” 徐蛰说,“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就走了。无花没有犹豫,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壶里的清水冲了下手,蒙上脸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血腥味混着海水的咸湿很刺鼻。 楚留香是不杀人的,地上零散的尸体可能是钩子长砍的,也可能是英万里,还有可能是发怒后的原随云不分敌我,故意恶心楚留香。 徐蛰没有亲眼看到,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徐蛰随便找了个守卫,问:“他们人呢?” “公、公子……您不是……” “他们人呢?” 守卫颤颤巍巍,指着洞口的方向,半晌没说出话来。 徐蛰直接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包裹严实的无花就跟他身后。两个人在隧道里转了几  86 圈,他们没楚留香对这里熟悉,走岔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徐蛰假装原随云,糊弄着问清楚出去的路。 越往外走,空气越清新,细微的风抚摸着皮肤,彻底走出来,才知道外面的风其实很大,浪声拍打礁石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天又黑了。”徐蛰说。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夜里,出来后还是夜里,要不是心里清楚在里面呆了多长时间,徐蛰甚至都以为天没有亮过。 昨夜的细雨已经停下了,乌云也没有那么厚,月亮冒了个头,四周都是好看的光晕。 夜色下,两个男人在海边打斗,白瞎了这样好的景色。 徐蛰说,“你去帮帮楚留香。” 无花:“我为何帮他?” “好吧。”徐蛰没强求,不去就不去,他自己来。 徐蛰现在还不想出现在楚留香面前,他在四下里找了找,没有发现趁手的东西,只好看到一块巨大的礁石旁边,在无花疑惑的眼神下抬手一劈,把石头劈碎了。 徐蛰找了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拿在手里,朝二人打斗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无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要做什么?” 接着石头脱手而出,徐蛰运起轻功就跑,无花的视线还在石头上,没能反应过来,只见那块石头像是被线牵引着直直地朝着原随云飞去,“啪”地一下打在了他后脑勺上。 原随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即使他的双眼没法沟通心灵,也在用力谴责眼前的楚留香,“你……偷袭……” 楚留香也很懵,他摸了摸鼻子,“我没有。” 接着不甘心地晕了过去,掉下礁石,鲜血漫开。就是这么凑巧,海上忽然起了风,一连串巨大的浪花打过来,将原随云整个包裹住,接着原随云就不见了,连血迹也消失地干干净净。 然后转头一看,正对上身穿白衣,却偏偏用黑布蒙住脑袋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神秘人。 楚留香:“是你!” 无花:“……” 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啊! 徐蛰拍完砖头,没管那边的后续,而是又回了原随云的房间,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刚才他就困了,现在成功解救楚留香,其他人杀不死他。这事儿也就差不多,只能最后收尾,干等着没意思,不如好好睡一觉。 原随云的房间除了透气性不好,其他都是顶级的,床铺被褥也都很舒服。徐蛰把床单掀起,被子铺在下面,没脱衣服,直接就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安稳,本来可以继续安稳地睡一会儿,徐蛰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他坐起身来,意识自己依然在假装原随云,连忙放空表情,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变态。 不一会儿丁枫过来,“公子,有人要找您。” 徐蛰笑了一下,“楚留香?” “是。” “带他过来。” 他整了整睡出褶皱的衣服,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楚留香从外面进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诡异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当初在沙漠里,原二公子就扮成了石观音的模样。 他亲眼看着原随云脑袋受伤掉进海里,就算不死,流了那么多血也不好受。留在这里的原随云,无疑与刚才那位不是一个人。 只有一种可能——原乐安。 可是原乐安不是在无争山庄养伤吗?为什么会跑到蝙蝠岛上来? 楚留香想不明白,甚至怀疑这对兄弟的真实关系,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大多数双生子心意相通,喜好接近,如果说这两个原公子关系不好,他是信的。可要是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联手行动呢? 其中一人身受重伤,跌入海中生死不明,很明显就是那个蒙面人做的。蒙面人听从另外一个原随云的吩咐,死去的是谁?留在这里的又是谁? 楚留香怀着满心疑惑进来,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微笑,即使屋里光线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原公子。” 徐蛰也一样温声:“我竟不知,香帅还会回来寻死。” 楚留香道;“有时候比起生死,还是好奇心更加重要。对于在下来说,有趣的案子远比平淡生活更吸引人。” 徐蛰点了点头,“香帅请坐。” 楚留香根本看不清屋里的摆件,不知道该往哪里坐,“原公子为何不点灯?” 徐蛰缓缓道:“我是个瞎子,瞎子不需要点灯。” 楚留香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掏出一个夜明珠,但他还假装没有光线,做出试探,“在下实在不适应这处黑暗,还请原公子体谅。” 徐蛰轻轻哼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他走到蜡烛跟前,拿出火折子点燃,没有看脚下,也没有看手上,全程都是直视前方,“香帅应该清楚,即便现在点了灯,想要它何时熄灭,也是我说了算的。” 楚留香心里有点难过。 因为掉进海里的那人,极有可能是原乐安。 可是为什么?难道原乐安真的疯了?不是被石观音折磨疯的,而是被他最亲近的同胞兄长,还有不明真相的原东园逼疯的? 楚留香打起精神来,“原公子说的是。” 两个人暂时平和相处,楚留香坐到桌子旁边,桌上的点心和水果还没有撤走,果壳果皮已经清扫过了。 徐蛰慢慢坐在楚留香对面,学着原随云的样子,盯着楚留香看,眼睛却是失焦的,“香帅请用。” 说完,他拿了一粒葡萄,拨开后送入口中,向楚留香示意无毒。 楚留香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平时都是去海上捞几条鱼,最近下雨,岛上又黑,一点火光都很明显,鱼基本都是生的。岛上倒是有厨房,但是那边人来人往,很容易暴露。 闻言楚留香不再客气,拿起点心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他动作优雅,一点都不像饿了很久的样子,吃的速度倒是很快。肚子填地差不多,他开始吃水果,一边吃一边问,“不知先前所见那蒙面人是谁?” 徐蛰微微偏头,视线错过他的眼睛,投到楚留香身后,“蒙面人?” “就是拍卖后出现的,想杀死我的那位。” “你说他啊……为什么忽然问起他?莫非香帅是怕自己死在他手中?” 楚留香觉得徐蛰好像不知道那个人蒙着脸,不禁更加坚信他是眼睛看不到的原随云。 “是啊。”楚留香痛快承认了,没跟他争口舌之利,“若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岂不是个糊涂鬼?” 徐蛰说,“做个糊涂鬼又有什么不好?” “看来原公子是不打算说了。” 徐蛰没有理他,他在等楚留香出手。 明明楚留香和原随云见了面就打,闹的动静还挺大,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开始各种废话了?难道  87 是他装的不像吗? 楚留香那边下不了决心,徐蛰也不能催着他动手,那样不符合原随云的作风,还可能牵扯出一系列麻烦。 徐蛰问:“你说的蒙面人,他在哪里?” “自海边见过一面,之后他便进来了,在下还以为他会来找原公子复命,原来原公子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复命?” “原公子不知道?” 徐蛰能猜到,楚留香以为是他让无花杀死“原公子”的,死的是哪个原公子还不能确定。但是他不打算认下来,事实上他喊无花过来,未尝没有想把反派集中在一起,好叫楚留香一网打尽的意思。 不然总有个人跟楚留香走得很近,以知己相交,还随时都可能在背后捅刀子,就算他是主角,也难保能不能活下来。 “不知。”徐蛰说完,敲了敲桌子,“丁枫。” 丁枫连忙进来,“公子。” “去查一查。” “是。” 楚留香道:“原来这位就是丁枫。” “香帅听说过他?” “原二公子说起过。” 徐蛰不说话了,楚留香跟他坐了一会儿,也坐不住了。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朋友,他不敢在徐蛰面前提起,就怕二人受到威胁。如今楚留香只有一个人,徐蛰想做什么,都能让手下去做,跟他耗着一点好处都没有。 楚留香与徐蛰告辞,徐蛰没有阻拦,甚至还送上了一支蜡烛。 “拿着吧,”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平日里温润的面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诡异。 楚留香谢过,带着蜡烛离去。 徐蛰也离开房间向外面走。 他没和楚留香说实话,他知道无花的下落,无花去找买来的那十三个女人了。 原随云坠海之后,无花确定徐蛰能牵制住楚留香,行事便没了顾忌。 他本就不是什么佛子善徒,无花继承了石观音姣好的容貌,也继承了她对爱欲的渴求。不同的是,石观音是个女人,而无花是个男人。 楚留香很快就会过去。 徐蛰想了想,好像后面没他什么事了,干脆下海去看看,确定一下原随云的生死。 海水很凉,视觉上没有晴朗天气那么美好。茫茫大海没有边际,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徐蛰游了没多久,忽然发现一丝异常。 外面在刮风,海面一直不平静,可是此时却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泡。 夜晚的可视度很低,什么都看不清楚,等海里那东西出现之后,徐蛰惊住了。 竟是一条巨大的鲨鱼! 这个世界他一直和变态在一起,没吸引来什么小动物,还以为可以清闲一下,没想到连鲨鱼都给引来了。 徐蛰拼命地往岸边游,鲨鱼欢快地在后面追。 这鱼真的撸不起。 徐蛰满心绝望,也不管收尾了,快速离开了这个世界。 楚留香在洞穴中听到女孩子的尖叫,一只手护着原随云给的蜡烛,快速往前走,就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旁边的女孩瑟瑟发抖,衣服已经褪下大半。 他终于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这个人风光霁月,叫他不敢细想,事到如今,就算再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楚留香用还算平稳的声音道:“无花。” 无花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后笑了,他解开蒙在头上和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姣若好女的纯洁脸庞,他的头顶已经不再光洁,而是像在沙漠中一样,冒出细小的黑色发茬。 “楚留香,你来了。他竟然没有留住你。” 楚留香道:“他根本没有留我。” 无花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没有留我,这支蜡烛也是原随云给的。” “原随云?”无花露出古怪的表情,“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他是原随云?” “难道不是?” “原乐安真是好手段。” 楚留香一个字都没有相信,或许是因为他先看到了无花要做的事情,而一直以来,蒙面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耗尽了无花在他心中的信用。 楚留香心里很乱,但他在强行控制自己不要去思考。潜意识里他已经明白,这一切的背后,无外乎欺骗、利用、追名逐利,亦或是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些人分明都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给女孩子松绑,又找到了枯梅大师,告知她刚才发生的事情。 枯梅大师听说原随云受伤后掉进海里备受打击,华真真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她难过,便给她留了一点空间,出来帮助楚留香救那些被关押的人。 漆黑的蝙蝠岛上终于有了亮光。 英万里和钩子长也出来了,他们受了点伤,不太重。 楚留香找到蝙蝠岛的交易账册,交给了捕头英万里。 英万里头一次和两个贼合作,他有些茫然地挠头,“我只负责抓捕,不管这些。” 钩子长说,“你是官,你就拿着呗。” “快来看!那是什么?”华真真惊呼。 楚留香他们连忙跑过去,发现蝙蝠岛竟然被一群鲨鱼给包围了。 这些鲨鱼的体积很大,在海中潜着,像是铺满了整个海面。 万幸的是,它们没有攻击的意思,只围着小岛转了一圈,大概两刻钟之后就离开了。 枯梅大师捂住脸,忍不住流泪。 有这些东西在,受了伤的那位原公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楚留香也很感慨,这感慨才进行到一半,他忽然变了脸色,“原公子呢?谁看到原公子了?” 枯梅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孩子,其他人却是一脸茫然。 “公子他不是……落入海中了吗?” 金灵芝抵不过两个小姐妹哀求,加上她自己也很担心原乐安,如今有了现成的理由,她很乐意去无争山庄看一看。 于是金灵芝带着两个小姑娘,偷偷过来拜访。 管家认得她,恭敬将几人请到庄上,“老庄主近日心情不太好。” 金灵芝问:“是因为乐安的事情吗?” 管家点了点头。 金灵芝见到原东园后吓了一跳,原东园太憔悴了,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见到金灵芝之后,他摆摆手,看向金灵芝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金姑娘。” “原伯伯,您还好吗?” 原东园道,“安儿走了。” “什么?” 原东园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原乐安,大儿子原随云走向歧途,被揭穿后想杀人灭口,金灵芝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如此坚定地选择了原随云,但也没有抛弃正义。 她抱着原随云跳下悬崖,掉到了海里。 原东园沉默了很久,金灵芝和另外两个姑  88 娘心情忐忑,有点后悔过来了。 就在她们犹豫怎么开口时,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是我没有教好他们。” 第59章 治世浮华(1) 徐蛰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正闭着眼睛,舒服的仰卧在榻上聆听曲乐。 屋子里温度适宜,床榻不软不硬,歌声也不太大,咬字倒是很轻易,不难听出其中的情意缠绵。他刚摆脱鲨鱼的追捕,突然放松下来,又是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下,意识渐渐涣散,有些困了。 正朦胧中,周围的乐曲停了下来,有人轻手轻脚地过来,徐蛰身上一重,多了一件薄袍。 他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宫装的男人背对着他,朝底下人打手势。从徐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这人腰很细,骨架也很小,年纪应该不大。 抱着各色乐器的伶人正低着头,静悄悄后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穿着黑色宫装的人转身,对上徐蛰的眼睛惊了一下,谦卑弯下身子,柔弱和顺,“可是称心惊扰了殿下?” 听声音,刚才唱歌的人就是他了。 这人不知声音好,样貌也不错,就是有点女气,唇红齿白的,打扮成小姑娘也没有违和感。 徐蛰接受了记忆,默然发现“称心”这个名字就是这具身体给他取的。 这个世界他很熟悉,但是没有来过。 这是另一条时间线的大唐,此时是贞观十四年,玄武门之变已经过去很久,长孙无垢也在四年前病逝。 他现在的身份正是李世民的长子李承干。 之前徐蛰扮演李建成时,私下与李世民多有来往,勾着他主动回忆往事,玄武门之变自己跑了,没被李世民杀死,李世民应该看出他的“身不由己”,不会像原本一样,把孩子们通通杀死。 这里的李建成却和李世民彻底撕破了脸,他的孩子没有一个活下来,李元吉的儿子也没有幸存。可能是突破了道德底线,站在权力最高峰再无人约束,李世民还将李元吉的嫔妃杨氏收入后宫,诞下一子。许多年后这个孩子过继给了李元吉,李建成那一脉也有儿子过继过去。 他没有过分放纵自己,当初争夺皇位就是坚信自己能把山河治好,隋炀帝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李世民开始追逐名声,处处以贤明之主的标准要求自己。玄武门之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谁也碰不得、提不得。 巧的是,他派人赐死隐太子的儿子时,李承干也在那里。几个孩子关系不错,年纪尚小的承干亲眼看到堂兄堂弟们被宫人带走,在知道他们被自己的父亲杀死后,心里也留下了一根刺。 李世民再温柔和蔼,也不能让李承干忘掉那一天。 父子两个的矛盾在长孙皇后死后彻底激化,李承干的叛逆期在他有了儿子之后姗姗来迟。 李世民派了很多人管束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错的。游戏也好、饮食也好,随口说一句话,都会被指着鼻子骂做“秦二世”。怎么做都是错,李承干放弃了,但又没放弃。他在用另一种方法对李世民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就有了称心。 徐蛰倒是很理解李世民,他做太子的时候就要日日夜夜地写作业,做完很快又有新的任务,就那样整个国家还漏洞百出。李世民想把国家治好,付出的精力肯定也不少,光是这一件事情就足够消耗大半精神,哪里能像普通父亲一样教导儿子?何况他不止李承干一个儿子。 父子两个有隔阂再正常不过。 徐蛰朝称心摆手,“过来。” 称心迈着小碎步,蹲在徐蛰跟前,依然低眉顺眼,不敢直视他。 徐蛰皱了皱眉,“称心?” 称心身体微微颤抖,“是。” 这个反应不对。 怎么搞得像逼良为娼似的? 徐蛰记忆中李承干和称心的关系,就是普通主子和下人。称心平时过来就是吹拉弹唱,再不然两个人聊天饮酒,投壶射箭,没有发展出伦理之外的感情。至于在外面的亲近暧昧,都是逢场作戏,为了气李世民装出来的。徐蛰知道,称心不可能不知道。 “再过来些。”徐蛰说,“怎么?还怕孤吃了你不成?” “殿下请自重!”称心依然低着头,他咬字很紧,仿佛在忍受滔天怒火和恨意。 徐蛰不容他反抗,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 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微凉的能量缠绕住他的手指。能量不多,但是很暴虐,徐蛰拿过来之后,心脏有些刺痛。 他松开手,冷声道:“你不是称心,你是谁?”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东宫的力士在外面高声提醒:“徐公公怎么来了?可是大家要传召太子殿下?” “称心”松了口气,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拽动,低声道,“殿下请放手。” 徐蛰松开手,“你不说,叫孤怎么保你?” “称心”硬气地没有说话。 徐公公拿着食盒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向徐蛰行礼,笑嘻嘻道:“奴婢奉陛下之命,来给殿下传句话。” 徐蛰从床榻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的,怪不得刚才那么舒服。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拽了拽衣领,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徐公公没在意他的无礼。 众所周知,贞观五年、贞观七年太子大病了两场,足疾愈发明显,性子也渐渐偏激暴戾。先皇后离世时,腿脚也不太利索,太医虽然不说,底下人也能猜到这是一脉相承的病。每当陛下看到太子,就会念起先皇后的好,太子再怎么冲撞无礼,也能容忍了。 陛下没有发话,他一个太监,哪里敢因此顶撞太子? 这活是个苦差事,徐公公在心里苦笑。他一进门就没太敢往里面走,现在也离着太子有些距离,就怕等一会儿太子发脾气。 徐公公清了清嗓子,放轻了声音,柔顺开口,“陛下说您不求进取,玩物丧志,罪魁祸首不在您,望您改过。至于这位……” 他把视线放到称心身上。 称心的心猛地提起,等待下面的话。却不知道宣布这话的徐公公心里也不轻松。 徐公公拍了拍手,跟着他一起来到东宫的千牛卫进来了两个,将“称心”押解。 “这位乐人,奴婢便带走了。” “孤不准!” 徐公公更谦恭,语速也变快,略微颤抖道:“还请太子体谅,这是陛下的旨意。” 称心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被带下去逃不过一死。 他好不容易捡了条命,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可是现在能指望谁?指望太子吗?太子敢反抗皇帝派来的人?那岂不是谋反? 称心姿势神情一变,眼神坚定起来,全然不复刚才的畏缩,“我要见陛下!”  89 徐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称心。 他只是个普通的太常乐人,除了长得好,音乐造诣高,根本没有其他价值。李世民铁了心要杀他,还不是觉得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根源出在他这个太子身上,除了徐蛰,还有谁能救他? 而且现在李世民恶心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见他。 徐蛰觉得称心鲁莽的样子有点熟悉。 他愤怒上前,一把将称心搂住,“孤看谁敢!他是孤的人,要想把他带走,先从孤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中二。 徐公公没被各种中二语录洗脑过,他只看到了太子的决心,在清楚太子话里的意思后,切切实实被震撼到了。 但是陛下的旨意不能忤逆,徐公公艰难地做出决定,“还不快扶太子起来!太子金贵,若是病了谁担待得起?” 千牛卫也很愁。 太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几年陛下都特许他先把课业缓一缓,就怕累到他再生病。现在太子更是病得跛了一条腿,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万一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要是太子能晕一下就好了…… 可惜徐蛰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却不是说晕就晕的。他一向抗得住造,绝不会关键时候掉链子。 “愣着做什么?”徐公公催促。 “孤要见李世民!”徐蛰拿出作为隐太子时的威严,沉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惊了,不是被徐蛰的气势震慑,而是他话里提到的那个名字……太子疯了吗?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往小了说,这是不孝、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忤逆谋反! 称心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呆呆地望了反应。 “还不快去禀报!” 赐死称心的事儿只能暂缓,徐公公赶紧派人去告知陛下这边的事儿。 趁着千牛卫愣神,徐蛰拉著称心站起来,两个人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直接坐到首座下方的台阶上。 徐蛰怒意未消,面对称心时略微收敛。他摸了摸称心的肩膀,“受伤了?” 称心摇头,“太子……” 两个人本来就坐地很近,行为动作也很亲密。称心握住徐蛰的手,悄悄勾了一个字。 徐蛰点头:“嗯。” 称心高兴起来,“太子?” “是孤。”徐蛰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蠢?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除了孤还有谁能救你?” 称心说,“我还没闹清楚情况,怎么能怪我?” 李世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书房里。他喊了一声观音婢,却迟迟不见有人应。愣了一会儿神,他才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他的身体! “来人,拿镜子来。” 不一会儿镜子拿来,李世民赫然发觉,镜子里的脸,要比自己的模样年轻很多,而这确实就是他的样貌,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还没等李世民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外面又有人禀报,前往东宫的徐公公让人过来了。 李世民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揉着额头,“让他进来。” 一个小太监进来行礼后弯着腰,汇报东宫的事情,“太子殿下说要见您……” “直接来见就是。” “殿、殿下他还……” “他怎么了?” “殿下他,直呼了您的姓名,还以命相逼,要护着那个伶人。” 李世民印象中完全没有这回事,不禁怀疑这人口中的太子是不是承干。 他面上不露声色,平淡道,“是么?朕过去看看。” 第60章 治世浮华(2) 御前太监的一声通传,叫整个东宫都胆战心惊。 太子明知道陛下不喜欢他跟宫人们鬼混,陛下都已经下旨要称心死,他怎么还和称心走得这么近?陛下疼爱太子,可不会疼伺候在太子身边的下人,就算不会像称心一样被迁怒,也可能发落到别处去。 要是太子真的谋反,整个东宫都要陪葬! 他们恨不得跪到徐蛰跟前哭着喊着求他服个软。只是时间紧,没那个机会,心里干着急,眼睁睁等着陛下进来。 宫殿中人人噤若寒蝉,都等着李世民发话。 李世民凝视着大儿子,确实是承干不错。这一路上也多少弄明白现在的处境,他可能真的死了,但是不知为何回到了几十年前。这里的人和景都是熟悉的,只是有些细枝末节跟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眼前这一幕。 年轻的太子无视了周围所有人,亲亲热热地搂着一直低着头的那个小子,就算他来了也没抬头看一眼。 他的承干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这里的李世民怎么回事?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 李世民心中确实有满腔怒火,但不是冲着徐蛰去的,更没把称心和一干人等看在眼里。因为他已经养过一次承干,最清楚这孩子是什么性子,太子学坏了,不就是做父亲的错吗?李世民样貌威严,底下臣子都惧怕他。李世民体恤臣子,常常带着笑容,现在忽然没了笑,脸色难看起来,造成的震慑效果也是双倍的。 “高明。”李世民道,“你这是何意?” 徐蛰拍了拍称心,轻声道,“稍安勿躁。”然后毫不畏惧地对上李世民的视线,倨傲道,“让他们下去。” 李世民脑袋突突直跳,还没弄清楚状况不好发作,压抑没有发火,摆手让其他人下去。 殿门掩上,屋里静悄悄的。李世民坐到主位,没好气道:“说吧!” “孤记得,你时常被梦魇住,就怕息王和巢王找你索命?” “哈。”称心听着都觉得荒诞,紧紧地抓住徐蛰,才没发出多余声音。 李世民知道那两个封号是谁的,心里更懵了。 息王在玄武门失踪,李元吉非说李建成被他带走,一心求死毫无退意,李世民不怕被人编排,只怕自己良心上过不去,幸好那个情形没有逼他亲自动手,也算是松了口气。日后再想起两个兄弟,也是唏嘘怀念较多,又怎么会害怕? 李世民当了太久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已经练到家了。就算再疑惑,也没表现出来,“放肆!李承干,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徐蛰安抚著称心,没有因为他的训斥而改变。他笑着说,“这里可没有李承干,坐在你面前的是孤。” “你……兄长?”李世民刚接受了自己还魂的现实,乍一听到大儿子身体里竟是死去的兄长,也不觉得很惊讶,就是有点怀疑人生。 徐蛰站起来,脚上忽然绊了一下,称心连忙扶了他一把,“太子当心。” 差点忘了,李承干腿脚不好。 徐蛰只得耐下性子慢慢地走,“你杀死孤与元吉的孩子,现在你的太子死在我手上也算一报还一报。不过要是仔细论起来,还是孤亏了。如今你贵为皇帝,成王败 90 寇,再论起前事实在没意思。孤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尘埃落定,孤不愿再与你相争,也不愿借你儿子的身份活,你心中不平,只管把气撒在孤身上,何必迁怒。” 称心睁大眼睛,“大、殿下!” 徐蛰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沉住气。 李世民一来他就感觉出来了,这位也是其他时空过来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一下子三个外来者,看来这里的世界意识相当薄弱,排斥性不会太强,可以动用的能量也比其他世界多,徐蛰没什么好怕的。不过若是能借着外来者的身份引他关注,得到他的认可,世界意识也会承认。 总不能白来一趟,空手而归。 连重生都接受了,李世民早就知道这里有地方和自己记忆中不对,听到徐蛰说原主杀死了息王和巢王的孩子,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对李建成没有太多恶感,听他的意思,也没想争夺大位,往日的兄弟情分都是假的不成?就不能给他几分信任,兄弟两个好好地相处?他直接摆明身份,而不是顺势认下太子的身份虚与委蛇,是厌倦了权力纷争一心求死,还是对他尚有几分期许? 吐露实情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迅速压下了这个念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也不能确定他说的就是真的。万一是承干为了逃避惩罚,特意编出来欺骗他呢? “称心的事,朕可以不追究。”李世民道,“你所言太过匪夷所思,如何让朕相信?” “随你。”徐蛰对称心道,“你下去吧。” “殿下……” “安心,孤心中有数。” 称心走了之后,徐蛰回到榻上,看了两眼李世民,“你很闲?” 与他相处地越久,李世民越觉得熟悉。这不是承干在他面前会有的样子,就算徐蛰没有自证身份,也信了七八分。 李世民道:“你身体一向不好,先不要上朝了,安心休养,过几日……朕再来看你。” 李世民离开后,东宫活了起来。 徐蛰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又有人传话;“殿下,房大人来了。” “哪个房大人?” “少师房玄龄房大人。” 哦,玄武门之变的策划者之一。 处处都是仇敌,也不知道元吉能不能沉住气——称心就是李元吉。两人只来得及互相告知身份,详细的情况一概不知。徐蛰不打算让他在李世民面前暴露,李元吉妃子进了李世民的后宫,还生下了孩子,李世民对他感官复杂,容易出事。 李世民对李承干寄予厚望,从陆德明、孔颖达,到后面的李纲、房玄龄、杜如晦、于志宁、杜正伦、魏征都是他的老师,还有李百药、张玄素、岑文本等辅臣,加起来人数都够组队玩蹴鞠。 其中大部分都是追着李承干骂,李承干很厌烦他们,不过房玄龄是个例外。 四年前长孙皇后病重,李承干很担忧她,想请求大赦天下给她积德,也是为了挽留她性命的无奈之举。但是长孙皇后没同意,李承干不敢跟李世民上表,就偷偷和房玄龄说了,房玄龄带领诸位大臣上奏,终究得以推行。 虽然没能留住长孙皇后,也算是承干的一片孝心。至少回忆起来,不会留下遗憾,这是他面对死亡,唯一能做的事情。 房玄龄今年六十一岁,比徐蛰记忆中年迈很多。他的腰背已经弯曲,头发和胡子都变得灰白,但是看起来精神矍铄,眼神坚定,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徐蛰道:“您怎么来了。” “臣听闻殿下今日抗旨不尊,惹恼了陛下。臣既身为太子少师,便身兼教导太子的责任。殿下行事无状,老臣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先生请讲。” 徐蛰请他入座,全程都懒洋洋的,房玄龄也颇感欣慰,他已经太久没听太子好好说过话了。 前几年长孙皇后病逝,太子又大病了两次,足疾愈发严重。年轻人爱骑马狩猎,现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闷在宫里,脾气越来越大,行事也更加出格。 如果杜如晦还在,太子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可惜杜如晦已经去世十年…… 房玄龄开始点评他最近的所作所为,越说越痛心。册封李承干为太子的诏书里写着“早闻睿哲,幼观《诗》《礼》”,这孩子不止是李世民的心血,也是他们这些老臣的心血,怎么突然就长歪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太子不再应声。 “太子殿下?” 徐蛰闭着眼睛没动静。 “太子?”房玄龄上前推了推。 徐蛰费力睁开眼,“嗯?” 房玄龄忽然反应过来,那句“先生请讲”的后一句话:早讲完早散。 合着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听! 徐蛰打了个哈欠,语气还算温和,但是依然懒洋洋,“先生讲完了吗?可是累了?要不要停下来喝口水?” 房玄龄真想骂他一句朽木不可雕,可是该说的刚才说的还少吗?平白惹自己生气。 “不必了!”房玄龄道,“天色不早,臣也该回府,殿下好自为之。” “先生慢走,孤腿脚不便,就不送了。” 房玄龄走了之后,耳边忽然清净,徐蛰竟然有点睡不着了。 李承干的记忆往外冒,房玄龄官至宰相,算是位极人臣,却是个怕老婆的。他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家里还有门禁啊? 再想想刚才那个严肃刚直的老头子,徐蛰禁不住笑了一下。 这时有太监过来询问:“殿下,时候不早,可要用膳?” “嗯。”徐蛰想了想,“让称心也过来吧。” 厨房里应该是一直备着饭的,徐蛰说完,饭菜立刻被端了上来。 不一会儿套著称心壳子的李元吉也来了,“太子。” 徐蛰让其他人都下去,独留下他自己,“元吉……” 李元吉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声称呼喊出,仿佛又回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大兄。” 两个人正要进行深入交流,又有太监在外面高声说;“启禀太子殿下,张玄素大人请见!” 李元吉低声笑道:“太子如今还真是繁忙。” “哼,多亏李世民用人有方。” 张玄素就是李承干老师团里骂的最厉害的,他今年刚凭借规劝指导太子,获得了银青光禄大夫和太子左庶子的职位。 第61章 治世浮华(3) 灯芯修剪了许多次,天边泛起鱼肚白,李世民看着窗外发呆,面前堆了满桌案的卷宗,若是翻开一看,就会发现其中大部分都与息王李建成有关。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把东西收拾好,才发现自己已经熬了一整夜。 “陛下还请保重身体。”田琮适时端了碗尚且温热的参汤过来。 要是换成以前,都是皇后在  91 侧做这些事情。有皇后在,一定能把大家劝住,不会叫他熬这么晚,在太子的事上也能说上话。 李世民端起参汤一口喝完,“走吧。” 他来到这里之前是贞观二十三年,身体已经很不好,别说熬夜到天亮,就是稍稍劳心动怒,都会头晕目眩。现在是贞观十四年,九年前的他,身体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喝完参汤后也不是那么倦怠,尤其是看到殿门前贴着的两张画像之后,更是精神一震。 门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两个得力爱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昨日徐蛰曾说,字玄武门之变后,他夜夜梦魇,怕息王和巢王的鬼魂前来索命,现在看来是真的,而且闹得很大。不然他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损威严的荒唐事来? “门上的画撤了。”李世民说。 “是。”田琮指挥着下人把画摘下来。 李世民回寝殿,被人伺候着更衣洗漱。可惜他没能再早一些来,如果能再见一眼观音婢就好了。这个时间,观音婢逝世四年,杜如晦逝世十年,秦叔宝逝世两年。李纲、萧瑀等重臣也早已不在,剩下的臣子也已经老迈。太子,唉,太子…… 李世民坐在卧床上愣了一会儿,问田琮:“赵王近日如何?” 田琮心里纳闷,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问赵王了?但还是答道:“回陛下,赵王一切都好,奴婢听闻赵王殿下近些日子在练字,贵妃娘娘还夸他大有长进了。” 赵王李福是李世民的第十三个儿子,今年只有六岁。去年被册封为赵王,并且过继给了息王李建成。因为他年纪太小,仍然养在宫里,由生母照料。 李世民愁啊。 他兄长和三弟的儿子都死了,只剩下自己过继过去的孩子。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李建成,得气成什么样子? 要是让他知道了,过继到李元吉那里的曹王李明是他和巢王妃生下来的孩子,又得有多生气? 田琮还以为陛下对赵王上了心,正等着吩咐呢,李世民就一脸疲惫地挥手让他退下,“巳时叫朕起来。” “是。” 田琮默默退下,看着门上撤掉画像后的痕迹实在不雅观,让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打水过来,不敢惊动天子,仔仔细细地擦拭。 比起李世民,徐蛰这一觉睡的就舒服多了。 可能是李承干身体确实不太好,他睡的很沉,躺下了就不容易惊醒,一觉睡到天亮,完全满足了睡眠需求,就连从李元吉身上拿下的能量也全部吸收了。 他吃完饭,叫了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会儿澡,观察了一下这具身体的双腿。 好治,只要分出点能量来,立刻就能让它们恢复健康。但是徐蛰不想治。 他暂时还不能在一个位面停留太久,有这样的残缺,加上“李建成”的身份,辞去太子的活也容易些。如果是健全的“李建成”,李世民肯定得好好考虑一下他的生死,要是行动不便的“李建成”,对他的皇位没了威胁,混个亲王去封地养老就少了很多麻烦。 泡完了澡,徐蛰穿好衣服从浴桶里出来,立刻有宫女过来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他又开始打盹,迷蒙半睁着眼,懒散道:“今日没人过来?” 昨天张玄素又过来骂了他好久,饭都没吃下去。跟张玄素比起来,房玄龄的那番话都能算是和风细雨。不过也是他正巧撞到了元吉,两个人亲密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用餐,可把老头气坏了,恨不得立刻把李元吉拖下去乱棍打死。 也亏得李元吉心里有数,再加上他一个劲地在底下踹他,李元吉才没站起来回骂。 “回禀太子,今日尚无人前来拜访。” “现在没有不代表今日一天都清净。备马,孤要出去走走。”徐蛰说,“让称心也过来。” 徐蛰的话很有用,他头发刚擦好,利落地束起来,李元吉就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推过来了。 李元吉死的时候二十四,比这个世界的元吉小两岁。称心只有十六七,正是少年气最浓厚的时候,配上他那双熠熠有神的双眸,跟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似的,熟悉又陌生。 他穿了一身******宫装,极好地勾勒出腰身,发上插着一只碧玉簪子,一脸地委屈恼怒。 徐蛰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打扮成这样?” 李元吉大声控诉:“殿下!” 徐蛰连忙正色,收了笑,用严肃的表情对宫人们道:“以后把称心当做孤来伺候,他想做什么,不愿做什么,都由他去。称心便是东宫的第二个主子,若是让孤知道谁敢怠慢,当心你们的脑袋!” 太监宫女跪下了一大片,纷纷叩首称是。 徐蛰道:“行了,都起来吧。” 李元吉道:“殿下今日说出这番话,怕是等不到明日,又有人过来劝谏了。” “你怕了?” “倒是不怕,只是听着烦。”如果他还是齐王,早就把人拖下去了。大兄让他不要暴露身份,他也只好假装自己就是称心,乐人没有权力,要是没大兄护着,根本活不到今日。 他已经死了一回,也没什么好怕的,能和大兄再次相见就是意外之喜了。 “孤这就带你到外面去避避,活了这许多年,还不曾看过大唐盛世。” 徐蛰站起来,李元吉连忙搀扶。 他心里也是很期待的,虽然这片江山并非大兄治下,也仍是脚下那片土地。李元吉为了它四处征战,抛洒的鲜血不比李世民少。他眼睛亮晶晶地,“好。” 徐蛰提醒他,“先去换衣服,孤等着你。” 李元吉再看身上这身娘们似的******轻袍,羞红了脸,礼数都忘了,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太子出行光是后面跟着的侍卫就不少,十分引人注目。徐蛰没有隐瞒的打算,“李建成”本来就是太子,高调就高调,何必委屈自己? 徐蛰没法骑马,李元吉想跟他说说话,也跟着坐到了马车里。 他是四天前穿越过来的,只是没有记忆,旁敲侧击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在李承干这里得宠。 李元吉死时李承干已经五六岁,他当然知道李承干是李世民的孩子。听说自己被李承干宠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恨不得立刻拿起剑来把这个大侄子砍死。 只是称心细胳膊细腿的,太子宫守卫森严,杀死李承干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好在连着几天李承干都没想起他,直到昨天,喊李元吉过去同宫人们一起玩乐。 李元吉凭着身体的记忆勉强应付过去,接着李承干睡了一觉,就成了徐蛰。 徐蛰喊李元吉上前,他还以为李承干终于要对他图谋不轨,心里略过很多想法,紧接着又来了皇帝口谕要把他赐死,李元吉心中怨气达到顶峰,就想亲自去见见李世民那个二傻  92 子,结果下一刻被徐蛰保住,兄弟两个相认了。 李元吉活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昨天一天来得波澜壮阔。 “大兄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俩有兵权人脉的时候都没争过李世民,现在更别提了。屈于人下李元吉觉得不甘心,他想不到好的办法,不过他知道李建成的傲气不比他少,又占了太子的身份,说不准能成呢? 徐蛰道:“你看这江山如何?” 李元吉撩开车帘,看到街上叫卖的小贩,还有脸上带着笑的小孩,“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反正都是大唐江山,从父亲手里传下来的。” 徐蛰差点忘了,李元吉不体恤百姓,向来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干脆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孤不打算争了。” 李元吉心里也有预感。 如果要挣,就得笼络李承干的势力,首先要扮演好李承干。叫李元吉自己说,给李世民当儿子,还不如假装成称心舒服。横竖都是一个死,他可没法跟仇人以父子相称。而且大兄不是李世民的弟弟,而是他的兄长,肯定比自己还受不了。 李元吉道:“我听大兄的。” 徐蛰惊讶看他,“你怎么突然这么乖?” 李元吉怒道:“我难道不听话吗?哪一次我没有听从大兄的劝告?先前大兄诸事瞒着我也就罢了,如今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还看轻我!”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李元吉也不是真的生气,徐蛰一哄,他就老实了。他认真看着徐蛰如今的样貌,“小时候不见得,李承干长大了我才发现,他和大兄长得倒有五分相似。” “都是一家人,三胡和世民也挺像的。” “大兄!” “好好,孤不说了。”徐蛰笑道。 李元吉也放松下来,他又看了徐蛰一会儿,眼神中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徐蛰在玄武门失踪是只有三十六岁,如今李承干二十出头岁,气色看上去还不如李建成那会儿。而且他腿脚有疾,听说还生过几场大病,估计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过日子,也没李世民活的久。 要他说,李世民就不该当皇帝,看他生的孩子都是什么样子?没一个身体强健的。 第62章 治世浮华(4) 李世民睡醒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床前的屏风。 这块屏风是贞观二年放置的,至今已有十二年。它的外表和普通屏风没什么不同,却又大不一样。它的材质并不特别名贵,屏风上面写满了字,都是李世民亲笔所书。 屏风上的字并非风月诗词,也不是治国策论,而是各地县令、都督、刺史的所作所为,无论好坏全都记录在屏风上,作为升迁或贬谪的依据。 李世民伸手摸了摸屏风,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有哪个皇帝能像他一样严以律己,慎终如始呢?就算李建成真的当了皇帝,也未必有他做的好。 宫女过来伺候他洗漱更衣,李世民问:“太子今日在做什么?” 太极殿离着东宫很近,昔日李渊住在太极殿,为了方便和李建成、李元吉见面,还把三处宫殿打通。李世民当上皇帝,过了几年才搬到太极殿,住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来的后门堵住。 即便没有近路,两处宫殿比邻,太子那边做了什么都瞒不住。 田琮赶忙道:“回陛下,太子方才叫了銮驾出宫,说是要四处走走,看看百姓民生,自玄福门出宫去了。” 李世民一听就知道不对。 这话要是放在承干身上还差不多,换成那位可真不一定了。 “可有派人跟随?” 看来陛下没生太子的气。田琮松了口气,“陛下安心,太子殿下这次没耍小性子,带仪仗护卫一个不少,定不会出岔子。” 李世民示意自己知道了,嘱咐田琮等徐蛰回来通报一声。接着就去了大明宫紫宸殿熟悉政务,顺便接待了几个来给太子告状的臣子。 张玄素首当其冲,说了一通太子的不是。李世民也知道,如果昨天的太子要是李承干,所作所为确实出格,没规矩。可是他极有可能不是承干,而是自己的兄长,李世民觉得很正常。 这种事情又不能跟张玄素说,只能先安抚这位忠义老臣,允诺了回头一定找太子谈话,总算把张玄素哄住了。 送走了张玄素,李世民松了口气,回来拿着朱砂笔继续批奏折,没过两刻钟,孔颖达又来了。 孔颖达比张玄素怨气还大,因为张玄素告的是昨天的状,孔颖达心里怀揣着昨天和今天加起来的双倍不满。 “太子昨日顶撞陛下,今日又带着乐人出宫游玩,俨然没有把陛下的斥责放在心上!太子年岁渐长,若是再不严加管教,日后该如何是好!” 孔颖达是孔子的三十一世孙,十分看重伦理礼数。他今年已经六十七岁,研究了一辈子的经学要典,承蒙被皇上看重,担当教导太子的重任,自然该尽心竭力。 他从武德七年就开始教导太子,到现在足有十七年,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若说太子学坏谁最难过,除了陛下之外,就当数孔颖达了。 “先生所言,朕又何尝不知。”李世民叹了口气,前所未有的疲惫。 明明他的承干很乖巧,虽说偶尔也会闹脾气,从来没有宠幸过伶人,最多心情不好的时候到外面跑跑马。只是就算这样,承干最后也没能继承他的位子。 他的身体太差了,储君之位动摇,其他皇子虎视眈眈。 老二早些年就被过继出去了,剩下的老三李恪,老四李泰都是有能力有才华的。青雀是嫡子,若是高明当不了太子,李世民首先考虑的就是他,只是青雀与高明在不知不觉中对立起来,就像他和当初的建成太子一样。如果青雀登基,绝对容不下高明。 最后李世民选择了宽容仁爱的九子李治。 面对孔颖达的痛心疾首,李世民无法说出太子的真实身份。他已经放弃过一次承干,再做起来,倒也不是太难。 储君的废立关系到国家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李世民暂时没有透出口风,只道:“高明近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朕也怕逼的他太紧。先叫他去外面转转,等他回来,朕即刻宣他进宫。” 孔颖达弯腰行礼,“陛下深明大义,只望太子能悉知您的苦心诚心改过,老臣死而无憾。” “先生言重了。”李世民赶紧把他扶起来。 孔颖达道:“该说的话,老臣都已经说完,不便打扰陛下,容臣告退。” 李世民正要送他,还不等孔颖达离开紫宸殿,就看到外面有个内侍给在一旁服侍的田琮使了个眼色。 田琮心里直骂他,小心看了眼李世民,发现没法当做没看到,就连孔颖达都注意到他了。  93 “朕送送先生。”李世民暂时不打算追究,先把孔颖达送走再说。 孔颖达也没多管闲事,被李世民送着离开紫宸殿,一直走到紫宸门。田琮也在后面跟着,那个没眼色的小太监也意识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守在紫宸殿前面没敢动。 等李世民回来,视线打他身上那么一扫,小太监就打起了哆嗦。 田琮跟他关系也不太好,自觉不会这人过来,不会有关系到自己的私事,便坦荡道:“怕什么?有话直说,陛下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小太监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先是去了永乐坊,用过早膳后在街上走了走,之后又、又带人去了献陵。” 宫殿里沉默无声,宫人们谁也不敢开口。 献陵是高祖皇帝的陵寝。高祖长寿,贞观九年辞世,距今不过五年时间。 太子去献陵,是要祭拜先皇吗? 往大了说,他是特意去找先皇,以表对当今的不满? 世人都知道先皇偏爱息王和巢王,陛下对先皇并不亲近,太子和先皇也不亲近。太子突然去献陵十分突兀,哪怕编排他,说他认为陛下手足相残,没有孝悌仁德,这才去先皇陵寝也说的过去。 李世民看着侍候的宫人这么害怕,立刻明白他们在怕什么。 可那位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他大兄,那个被先皇疼宠的息王,两年后被他加封为隐太子的李建成。 李建成去拜祭父亲,再正常不过了。 李世民无奈道,“太子回来记得提醒朕,让魏征过来一趟。” 宫人们通传的通传,守卫的守卫,该做什么做什么,独留李世民一人在座位上默默沉思。 陵寝都是提前许多年修建的,尸身下葬后封闭起来,怕被盗墓贼偷盗,做的很隐蔽,从表面上看与寻常乡野没有区别。徐蛰有李承干的记忆,自然知道李渊的坟墓修建在这里。也有信得过的心腹参与过陵墓的修建,没有陪葬,知道这件事情。 李元吉陪着他一起跪拜,在空荡荡的田野边。 永乐坊买来的鲜花和果子摆放在地上,一壶酒浇灌土地。兄弟两个沉默许久,心情都有些低落。 最后还是李元吉发现侍卫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才猛然惊醒。 这群人还以为他是称心,太子今天早上刚说了,伺候称心要像伺候他一样尽心,下午就带著称心来祭拜皇陵了!虽然拜的不是父母,而是隔着一辈的祖父。 你妈的!这算不算是互诉衷情,表露心迹?! 想明白之后李元吉都要疯了,他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人了。 “殿下。”李元吉一脸地生无可恋,“时候不早,咱们回去吧。” 徐蛰看看天上高悬的太阳,又看看李元吉,体贴地没有拆穿,微笑道:“好。” 有李元吉在旁边,不需要别人近身伺候,他殷勤自认为和兄长最熟悉,殷勤包揽了照顾他的责任,叫侍卫掀开车帘,在一边搀扶他上车。 徐蛰刚动了一下,忽然蹿过来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侍卫们一惊,抽出刀来就怕有人袭击,待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只黑黄相间的玳瑁猫。 也不知是毛色杂乱,还是蹭了土,这猫看起来脏兮兮的,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徐蛰。白天光线强,猫的瞳孔竖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叫侍卫们更紧张了。 徐蛰道:“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缘分。” 元吉一想,可不就是缘分吗? 这里埋葬着他们的父亲,又是荒凉无人的地方,四周树木也不多,也不知道这猫是藏在哪儿的,突然就跳了出来。看起来野性十足的小家伙,竟然亲近太子,看样子是赖上他们,要跟着他们走了。 再把思维发散一下,就想到了这里埋葬的父亲。 他和兄长都能莫名其妙地复活,说不准真的有投胎转世呢? 李元吉上前一步,猫也不躲,静静望着他。他慢慢伸出手,示意自己无害,一点一点靠近小猫,结果被猫拍了一爪子。 “没事吧?”徐蛰问。 “没事儿,它收着指甲呢。”李元吉收回手看了看,确实没觉得疼,也没有留下印子,不禁笑道,“还挺懂事。” 徐蛰道,“不管它了,走吧。” 李元吉扶着徐蛰上了车,刚坐好就听到了小猫的喵喵叫,没想到它看着丑不拉几的,叫起来还挺好听。 “殿下,那猫跳上来了,要不要赶走?”外面赶车的侍卫忽然道。 李元吉掀开帘子一看,还真是,“既然追上来,就别赶了,怪可怜的。” 说着他伸手去捞猫,又被拍了一爪子。那猫嫌弃地看了他两眼,飞快跳到车厢里,跑到了徐蛰身边。 “这狗东西!不识好人心!”李元吉道。 “确实。”徐蛰提着猫的后脖颈,把它丢到李元吉腿上,“你留下来的,你来养。” “我倒是想,可它偏偏往大兄那里跑。大兄和我一起养吧。”李元吉说完,忽然想到外界对他们两个的猜测,鸡皮疙瘩又起来了,“算了算了,还是疏远些,我自己养。” 徐蛰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安慰道:“并非孤有意让你受委屈,你要明白,李世民心怀愧疚,愿意容忍补偿是好事,可若那份愧疚大过了头,再也补偿不了,就只能动杀意了。” “我知道,升米恩斗米仇,都是一个道理。”李元吉捏住小猫后脖子玩它的爪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李世民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第63章 治世浮华(5) 守卫们挖了坑把酒水和花果掩埋,直到看不出一丝痕迹才离开。 外人不知道太子做了什么,东宫守卫全都知晓。太子仗着陛下的势,才能有这么大排场,侍卫当中也有不少愿意为陛下效劳。太子没从始至终都没藏着掖着,摆明了没打算隐瞒上面。 回去的路上,李元吉一直在逗猫,徐蛰静静想着心事。 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两个,一是李世民,二是李治。 李世民是从其他地方穿越来的,具体身份未知。李治今年只有十二岁,册封太子之前,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倒是李泰时不时地在李世民面前露脸,挤兑一下太子。 所以徐蛰要应付的其实是李世民和李泰,还有那群老是骂他的老师。把这些人摆平了,才能过上几天安逸日子。 回到东宫之后,徐蛰沐浴更衣,那只丑猫也被洗刷干净,李元吉用绢布裹着湿漉漉的小猫,凑在徐蛰跟前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这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身上脏死了,把它丢到桶里,一群跳蚤往外蹦跶,大兄你没见到,可真恶心。” 徐蛰带着笑意看他,“恶心你还抱着?” “这不是洗干净了吗?再说,我要现在把它放开,一  94 准跑掉,再蹭上一身灰,不就白洗了?” “倒是有点道理。”徐蛰故意对他说,“你离孤远一些,离着猫这么近,肯定沾上跳蚤了。”“怎么可能!我也洗过了!”李元吉大声掩盖自己的心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来没什么感觉,被徐蛰提醒过后,突然觉得身上痒了起来。他忍着不去挠,倔强看着兄长,来证明自己身上很干净,不可能有跳蚤。 徐蛰说,“回头还是篦一篦头发吧。” “大兄!” 重生后的李元吉比以前活泼很多,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并且没有要改的意思。抛却理想和抱负,也丢下了压在身上的责任,为什么不轻松一点,重新开始呢? 相较于自己,李元吉更担心他的兄长,他看得出来,徐蛰就算在李承干的身体中,也依然是先前那个李建成。 可他明明不打算争了,为什么依然沉郁? 李元吉想不明白,只能在他身边闹腾,好让大兄露个笑脸。 实际上徐蛰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李世民相信他是李建成而已。证明自己的身份,只靠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不如直接做出来,让对方看到。 李元吉把猫身上的水擦地差不多,松开手放它自由,只见这猫动作迅猛,灵巧地跑了几步,跳到徐蛰腿上,伸出爪子,用软软的肉垫踩他,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元吉见状,指着猫脑袋骂道:“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就在这时,殿外忽有高喝,太监来报,说是陛下和魏王一起过来了。 李元吉不知道魏王是哪个,疑惑地看向徐蛰。 徐蛰道:“青雀来了,孤去殿外迎接,你暂且回避一下。” 李元吉退下,徐蛰脑子里过了一遍作为李建成的记忆,不卑不亢迎了上去。 一天没见,李世民看起来有点憔悴,估计是在适应这个世界。倒是李泰,从原来的小胖子,长成了现在的大胖子。 李泰年纪只比李承干小一岁,个子稍矮些,皮肤很白,看起来身上的肉也软乎乎的,很有福态。不过怎么看都是虚胖,一点都不结实,李世民的儿子身体们情况堪忧啊。 和李承干不同,李泰很文静,不喜欢骑马射箭,也不爱到处乱跑,就喜欢呆在家里读书。因为他聪明,又长得乖,李世民也对他有几分偏爱,特地准许他“不之官”,身上担着数个官职,但不用上任,可以说是奉旨尸位素餐。 李世民疼爱他,一直把他压在宫里,没有去封地,甚至还想让他搬到离太极殿更近的武德殿来住。 先前徐蛰住在东宫,李元吉住在武德殿,都很方便去见太极殿的李渊。李世民对李泰的宠爱,也就比李渊对李元吉差一点。 两年前李泰奉命编书,身边聚了好些大儒,更加深居简出,起码最近一个多月,李承干的记忆中都没他这个人。 就在徐蛰打量李泰的时候,李泰也在观察这个许久未见的兄长。 他又瘦了些,脸色略显苍白,一身刺人的傲气似乎淡了许多,不过还有哪里怪怪的,李泰一时说不上来。 他看了徐蛰两眼,奇怪地想着:太子怎么不对父皇行礼呢?那我还要不要给太子行礼? 没想到李世民开口了:“进去吧。” 李泰晕晕乎乎地跟着父亲和兄长进了殿内,坐到椅子上之后也没想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为什么这么古怪。 情况不明的时候不宜开口,李泰就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等着父兄先说话。结果父亲和兄长都很反常,谁也没有出声。陛下看着宫殿里的摆设,似乎是在出神,太子一直低头喝水,连个眼神也没分出来。 李泰这么稳重的人都有点坐不住了,很后悔自己听说东宫的事情后,直接跑来探望。 一开始他只是想探探太子的态度,没想到能在外面遇到陛下。遇到陛下也没什么,正好可以摆一出兄友弟恭,好叫陛下知道,他就算不常出门,心里也是惦念着兄长的。谁知道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李泰扫了圈东宫的宫人,见他们一个个地低着头,比他存在感还低,想来个眼神对视都难。 莫非是太子又发脾气了? 顶撞陛下,把父皇惹恼了? 李泰心里盘算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开口了,“听闻大兄昨日身体不适,可曾好些了?弟弟带了一些食材过来,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弟弟自己吃着不错,也请大兄试一试。” 长孙皇后十五岁生下承干,十六岁生下青雀。两个孩子年龄挨得近,身体都不怎么好。 因为承干在先,李世民也有了些经验,两个孩子一起补,可是承干只长了个子,身上还是没有多少肉,让人看着担忧。李泰正好相反,慢慢胖了起来,饭量也渐长,看着不那么容易夭折了。 他知道李世民喜欢自己胖胖的样子,也有意识地去吃一些补药,送到东宫来并不稀奇。 徐蛰看了他几眼,还是没法把他和记忆中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联系起来。 小孩子胖点招人喜欢,可要是胖过了头,就很油腻。李泰这一身肥肉松散,徐蛰估摸着也得有二百斤。 听到李泰要给他吃的,还可能是药膳,徐蛰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淡淡道:“多谢。” 知道徐蛰真实身份的李世民心情复杂极了。 高明和青雀是怎么一回事,重活一世的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两个孩子现在就有了隔阂,青雀前来探病,礼数周到,但一点都不亲近,完全不像是同母所出的亲兄弟。 可是再一想到,青雀小时候特别喜欢息王,朝着闹着要去找大伯。自己不准他过去,他就偷偷溜掉,要不是年纪太小,估计都能******出去。 青雀养的那只猫也十分亲近息王,招惹着青雀过去。当年的息王对青雀不坏,好几次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甚至劝他要听父母的话。 两个人重新相聚,却是这么……诡异的场景。 李世民多看了两眼徐蛰,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四儿子还有没有感情,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有没有感情。 徐蛰挠了挠猫下巴,直接把李泰无视,问李世民:“陛下前来东宫所谓何事?若无事,还请回吧。” 李泰震惊地半张着嘴,看向徐蛰。 李世民拿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还有个李泰……他还没打算把徐蛰的身份暴露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万一传出去,有人说息王天命所归,命不该绝,成功从玄武门逃脱,还成了他的太子,现在就是取回江山的时候,估计早些年武力镇压的起义,也该重新爆发了。 要真是那样,他这个皇帝也坐到头了。 他继位以来一直不太顺利,贞观元年的饥荒,贞观二年的蝗灾,贞观三年的洪水  95 ,全都是上天降下来的灾难。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向来是“智者不法,愚者拘之”,但是李渊在位时什么事都没有,他刚一改元就出问题,还是连续三年的大灾,就算李世民自己心里也懵懵的。 突然从贞观二十三年回到贞观十四年,又听说承干变成了太子,李世民心里更懵了。 他朝徐蛰微笑,打定主意不会在旁人跟前说出来,“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只是今日张玄素和孔颖达都曾入宫觐见,参你不知礼数。你身为大唐太子,也是大唐的脸面,还是收敛些好。” 徐蛰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李世民站起来,“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后日早朝记得过来。” 皇帝都要走了,李泰也不好再赖着,也跟着站起来道别,说府上事儿多走不开,然后就和李世民一道离了东宫。 李元吉从后面进来。刚刚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听了半天也没听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什么意思啊?”李元吉话里指的是李泰,“大兄可不能再把他当孩子看,李泰从小精明着呢,跟他父亲一个样子。先前我不觉得,今日一见果然虚伪。” 徐蛰问:“何以见得?” “这还用说?他练气的功夫还不到家,一对着大兄开口就露怯了。”他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了,“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大兄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第64章 治世浮华(6) 李世民登基之后把朝会改成了五天一次,其他时候官员们都在各自的官衙上班,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回家去洗澡洗头,走亲戚串门。 明天就是五天一次的朝参,李世民走前特意提醒过他去上朝,徐蛰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早起太难了。 太监叫他起床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 徐蛰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然后就闭目养神,任由宫人们摆弄。 “回殿下,寅时三刻了。” “嗯。” 徐蛰气定神闲,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直到湿帕子盖上他的脸才猛然惊醒。 伺候在一边的宫女赶紧把茶杯递过来,徐蛰漱完口,头已经梳好,朝服也穿戴整齐,凑合吃了点点心糕饼,就到了四点半。 天边渐亮,徐蛰坐在肩舆里,穿过玄德门,前往北边的大明宫。 东宫在太极殿东面,距离大明宫更近一些,徐蛰眯瞪了一会儿就到了,这时候已经将近五点,五品以上群臣都到了宣政殿,徐蛰来得算晚的。 肩舆是四个身强体壮的小太监抬的,走得又快又稳,以至于徐蛰又险些睡着。来到宣政殿时,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引得他的老师们怒目而视。太子荒唐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天刚挨了训,昨天又带着人出去乱跑。他惯常喜爱在宫里和太监乐人们玩耍,现在脸色苍白,神情倦怠,昨夜肯定没好好睡觉,净胡闹了。 陛下一会儿就来,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内侍太监搬来椅子,徐蛰入座后,几位大臣也陆续坐下。卯时一到,李世民就过来了。 视线扫过众人,最后放在徐蛰身上,李世民轻轻叹气,然后像往常一样,听臣子们上报,然后参议朝政。 昨天张玄素和孔颖达已经找他说过太子的不对,今天两个人沉默着没开口。说话的是于志宁。 于志宁本姓万忸于氏,是鲜卑族人,最初在隋朝出仕,后来投奔了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等十七人并称秦王府十八学士,是李世民的心腹臣子,如今也有五十五岁了。 他痛心疾首地开口,每一句话都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如果徐蛰是他儿子,就没有太大违和感。但他只是一个臣子,即便把教导太子放在首位,这份情也够叫人膈应。 徐蛰心里觉得烦,慢慢低头闭上了眼睛,借着视角遮挡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两滴泪,也不好擦拭。 等于志宁说完之后,太子左庶子杜正伦还要再表,李世民连忙打断他的话,“此事朕已知晓,太子,你说该当如何?” 朝臣都竖起耳朵来。 往日陛下称呼太子承干,或者直接喊他的字,很少叫他“太子”。现在这是太子终于把陛下惹恼了? 第65章 治世浮华(7) 朝臣们坐在不会做出伸头探脑的不雅动作,但都偷偷斜着眼看他。 只见太子沉沉低着的脑袋猛地一点,接着突然抬起,眼中还有不易察觉的茫然。 李世民和徐蛰视线相交,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清自己的话。 而且他刚才的样子,是在打瞌睡吧? 李世民觉得好无奈。明知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是自己的兄长,对上儿子熟悉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像父亲一样去关心他。 臣子们看到他在早朝时打瞌睡,肯定又在心里说他不懂规矩了。李世民不觉得徐蛰有意不敬,承干的身体确实不太好,难道是这两天又不舒服了? 李世民关切地看着徐蛰,嘴上还是道:“太子詹事说的话太子可听到了?你以为如何?” 徐蛰醒神,终于轮到他说话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弯腰,“臣自请废除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几个老臣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太子的老师们。孔颖达伸手指向徐蛰,一个劲地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做老师的都没想过放弃太子,太子怎么能先想撂挑子不干了?那么多人盯着太子的位置,就算是一时气愤,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动摇国本!张玄素去东宫进谏时,太子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今天还在朝堂上打瞌睡,刚才那句话又说得极为认真,张玄素觉得太子这次是真的。再看太子,笔挺地站在原处,凛然不畏与陛下对视,毫无悔改之意。 张玄素心中一动,大声道:“荒唐!一国储君怎可如此荒唐行事!” 太子行事荒唐全朝皆知,和太监玩乐是荒唐,可以改正,今天的事也是可以改的。 其他人都在小声交头接耳,唯独房玄龄看了眼李世民,又看了看魏征,若有所思。 李世民咳了一声,大家安静下来。 “胡闹!”李世民也有改立太子的意思,但是不能这么突然。太子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是还没到另立的地步。储君之位频繁更迭,会导致其他儿子产生异心,只有太子之位稳固了,人心才能安定。 就算换人当太子,也不能说换就换。 大兄也真是的,怎么不提前跟他商量一下。 魏征先反应过来,出列在前,“陛下息怒。” 其他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跟着出来劝他,“陛下息怒。” 李世民冷声道,“今日早朝就到这里,诸位爱卿请回,太子过来。” 臣子们纷纷离去,没有一个拖沓的。他们都知道,陛  96 下的教子时间到了。 宣政殿在大明宫中心,北边是内朝紫宸殿,南边就是外朝含元殿。 四周还有御史台、翰林院、东西朝堂、左右金伍长院,以及中书门下省,还有宦官的殿中内省和内侍别省,其他的望仙台、太液池、清思殿等不适合谈话,李世民干脆叫着徐蛰一起回太极宫,顺便还能吃个饭,就这么一路返回太极宫。 徐蛰心里直叹气。 他早上三点四十多就起床,一直折腾到现在,就说了一句话,这就要回去,太折腾人了。 一路沉默无言,又回了太极殿。 东宫在太极殿的东边,准确的说,东宫是太极殿的一部分,是正殿东边的宫殿,从大明宫回去,穿过玄福门,正好从东宫前面经过。 李世民看到宫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但是徐蛰在后面的肩舆上,等一会儿到了太极殿再跟他说吧。 肩舆落在东宫门前,内侍太监扶他下来,跟在李世民进去,落座后,田琮端了两碗浓稠的茶汤来,静悄悄地退下,只余父子(兄弟)二人。 桌上的茶汤透着葱姜味,徐蛰扮演别人的时候都没遭过这个罪,唯独两次成了太子,连口清茶都喝不到。 不止如此,这个时候的酿酒工艺也不怎么样。有一种酒,酿完之后上面漂着一层绿色的东西,因此被称为“绿蚁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多么诗情画意的场景,再想想这个绿蚁酒是个什么东西,就一点向往都没有了。 “朕知道你不想继续做这个太子,此事急不得,得先想个章程,才能叫文武群臣满意。自古以来,储君不稳,必出祸端。大兄也不想动摇大唐江山吧?” “你说该怎么做?” 徐蛰今天早上那句话,不是没头没脑地表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是当众给李世民一个态度。 在朝会上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李世民心里的怀疑也该去了。从此他对大唐江山没有威胁,也没有给儿子侄子报仇的心思,大唐江山还是李世民的后代的。 李世民道,“大兄也知,承干身体一直不太好。” 徐蛰点了点头。 李世民不说话了。 重活一世,他的兄长变成了大儿子,即便他经历了李承干的死亡,知道再也见不到李承干,还是会难过。 徐蛰也没说话。 这个沉默的当口喝茶就很合适,但是他一点都不愿碰,只是盯着汤碗出神。 李世民忽然道:“大兄准备如何对待苏氏?” 苏氏是台州刺史苏亶的女儿,在苏亶担任秘书丞时嫁给了李承干,成了他的太子妃,两年前还生下了嫡子李厥。在李厥之前,他还有两个庶子,庶长子名叫李象、次子名叫李医。李医早早夭折,实际上李承干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李世民说完就后悔了。 他提起承干的太子妃,他大兄肯定会记起自己的太子妃郑氏。 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的儿子没有一个活下来,但是郑氏活的好好的,她被送到长乐门居住,抚养了一些没有父亲的孩子。李世民上辈子死的时候,她都活的好好的。 虽然郑氏没被杀死,万一徐蛰想见见她,两个人聊到之前的事情,激起怨恨来呢? 徐蛰道,“承干病弱,连太子之职都不能担任,如何与太子妃亲近?” 李世民点了点头,见徐蛰没有提起郑氏为难他,那一丝沉寂已久的兄弟之情重新冒了出来,“兄长……” 这一声呼唤情绪饱满,徐蛰不禁侧目挑眉,“做什么?” “只是……有些想念兄长了。”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徐蛰是否也在顾念着兄弟情谊。这句话在他还是秦王的时候,接受徐蛰的宴请时就想问了。 当时被李元吉打断,没能说出口。再与他平心静气地相处竟是今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句话再没了意义。 因为他心中已有答案。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被徐蛰杀死,他是否还能顾念旧情? 不能。 何必再说出口,自讨无趣。 李世民想了又想,还是道:“大嫂她就在长乐门。兄长若是愿意,可以去看看她。” 徐蛰又想喝茶了,在看到碗里的糊糊后再次盯了一会儿,放弃喝茶的想法,“再说吧。” 李世民松了口气,“大兄留下来用完午膳再回去吧,你我兄弟许久不曾同室用餐了。” 徐蛰答应下来,正好给东宫的人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回去可以问问李元吉,能不能使唤得动。 午饭是生羊烩、羊肝饆饠、甘露羹、鲵鱼炙、乳酪樱桃、菊香齑、水晶龙凤糕、双拌方破饼、长生粥还有一道清笋和一道醋芹。 唐人喜欢吃羊,也爱吃鱼。这时候的炼铁工艺没那么发达,炒菜用的铁锅到宋朝才有,烹饪方式多以烤、煮、蒸为主,煮的蔬菜就比不过肉好吃,桌上蔬菜很少。 怪不得李泰这么胖,记忆中身体不大好的李治也是胖乎乎的。还有李世民的“风疾”,估计也是饮食不健康,再加上休息不好导致的。 徐蛰道:“少吃点肉,多吃蔬菜。” 李世民怔了一下,笑着把笋推过来,又盛了一碗粥,“大兄也是。” 唐人还喜欢在粥里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这个茶汤……咳,比如胡麻粥,里面就是好多好多好多芝麻。还有寒食麦粥,就是冷粥,里面加了杏仁和饴糖。其他粥里也是各种各样的谷物以及水果、果干,基本上想到什么放什么。 长生粥是用黑米熬的粥,里面有红枣、桂圆、葡萄干、莲子,喝起来就像八宝粥。 吃完饭后,撤下碗筷,李世民道:“朕想将兄长的事情告知魏征,兄长以为如何?” 他昨天把魏征喊去了紫宸殿,跟他聊了半天李建成。 这里的魏征是李建成的旧部,李建成死后,李世民恳求了很多次,才让他效力。他是个忠诚的人,投靠李世民之后就兢兢业业地帮他,跟随李建成时,也在用心辅佐李建成,还曾经多次提出早点把李世民杀死,但都被李建成否决了。 魏征人品好,嘴巴也严,最重要的是,李建成对他有知遇之恩。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记得李建成的好,文臣当中应该就是魏征了。 冯立已经死去多年,薛万彻身在蒲州,这么多年过去,李建成存在的痕迹早已被打磨干净,魏征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蛰想了想,魏征今年六十岁,按照原本的发展,他该在两年后担任太子太师,太师的位置坐了一年就去世了,很难说不是被李承干气死的。 “也好。”徐蛰说,“只是孤担心他年纪大了,吓出病来。” 第66章 治世浮华(8) 徐蛰不在,李元吉霸占了他的房间,还有屋里的软榻,就连伺候他的宫人  97 ,此时也守在李元吉身后,任他挑剔使唤。 太子没回来吃饭,因为昨日徐蛰的话,没人敢怠慢他,吃的饭还是以前的形制与往日并无不同。 李元吉挑出几块肉来喂猫,小野猫流浪了很久,吃起来狼吞虎咽,李元吉瞧着,食欲也被勾起来了。 就在李元吉和猫兴致盎然时,有太监来报,“称心公子,道士秦英求见,您看这……” 道士?难道是想把他这孤魂野鬼给抓回地府? 李元吉没有称心的记忆,不知道秦英是何许人,放下筷子,给了太监一个眼神,通报的小太监果然误会了,说起秦英的事情来。 秦英是西京西华观道士,和圣观道士韦灵符还有已经还俗的道士朱灵感,深受太子宠信。经常用章符作醮来设表祭拜,并且发出赦令来号令东宫,还给李承干出了很多主意。 李承干晚上和称心一起睡觉,白天就跟太监们玩,再通过道士来下达命令,所以太子太傅、左庶子等人才看他这么不顺眼,觉得他身边的小人太多了。 秦英在外面等待,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实则忐忑至极。 本朝有个叫陈法琳的和尚,年少的时候出家了,交游广阔,博览群书,隋朝的时候在研究道家经典,后来转去了佛家。有个叫刘进喜的不信佛,写了好几本书说佛教都是瞎扯淡,陈法琳就写了本《辩正论》来反驳。 后来李世民奉道教李耳为祖先,弘扬道家学说,秦英就说陈法琳的《辩正论》“谤讪皇宗”,李世民一开始判的陈法琳死刑,后来觉得处罚太重,又改成了流放,陈法琳在流放的路上去世了。 这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德高望重的陈法琳死了,不少人反应过来秦英是个小人,不少大臣都上奏弹劾他。 秦英很慌,又听说皇帝派人赐死称心,很担心称心死了,下一个就是自己。 结果称心被太子力保,不止活的好好的,还有了超出以往的殊荣。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发现,太子似乎把他忘在了脑后,好几天没传召过他了。 秦英只是个道士,获取朝堂上的信息有延迟,实在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特地趁着太子不在,找称心打听一下。 如果形势实在不好,那只能快点溜走,好保全一条小命了。 东宫太监们知道的东西不多,李元吉分析出来厉害关系,决定见一见秦英。反正不会被他收魂,说不准还能帮上大兄的忙呢。 李元吉道:“让他进来吧。” 传话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心道奇了怪了,称心公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气场?也就比太子殿下稍逊一筹,一点都不像先前温柔腼腆的乐童。 秦英被引着进来,见到李元吉后笑了起来,“看来你过的还不错。” 李元吉也笑,“多亏太子殿下关爱有加,称心方能苟活,与道长相见。” 魏征是很理智很清醒的一个人,但是他最近被李世民整的有点懵。 先是被叫过去怀念了老半天息王,接着发现李世民一夜之间变了很多,连他这种经常相处的臣子都有点看不清。这时候他还能告诉自己,李世民是被长子气着了。 魏征也有儿子,要是他儿子二十来岁还行事不羁,早就家法处置了。李世民的儿子是太子,教育起来确实麻烦,这个年纪打不得骂不得,怎么教都是个错。 紧接着李承干就在朝堂上发出不想当太子的言论,魏征顺着李世民的心思来,暂时糊弄过去了。 他早有预料,这般老臣还要被叫到跟前开会,这次李世民没法再以慈父之心对待太子,总得派人去管束他。在收到通知说陛下有请之后,魏征很快就赶到了太极殿。 陛下还有闲心回太极殿,真稀奇。 魏征进殿,看到和谐相处的父子两个,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太子会在这里?为什么其他臣子不在?为什么只叫了他一个人过来? 他给两个人行了礼,李世民没有说话,李承干微笑着说:“坐吧。” 魏征更加摸不着头脑。 然后伺候在李世民身边的太监田琮进来了,“章太医已经在侧殿,随时等待传召。” 魏征还是没弄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不过陛下和太子身体都不太好,传唤太医来,难道是这两位中的一位身上出了大问题? 魏征表情严肃,等着李世民主动告知。 徐蛰轻声说,“一别多年,您身体可还好?” 什么多年? 魏征更懵了,还有点害怕李世民把自己派去教太子,赶紧回道,“多谢太子关心,老臣身上大病没有,小病倒是不断,人上了岁数,总归不如从前。” 徐蛰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魏征三年后就病死了。 他对李世民道,“还是陛下来说吧。” 李世民想的更多一点。 魏征现在是他的臣子,自然更相信他的话。兄长确实不好开口,搞不好还会让魏征左右为难。而且他是天子,君无戏言,由他来吐露实情,更可信些,“玄成。这件事情确实匪夷所思,朕将要说的话,句句属实,并非戏弄你。也请你尽量平静。” 原来外面的太医是给他准备的…… 魏征有了不祥的预感,李世民越是小心叮嘱他,他就越慌。 魏征催促他,“您请说。” “前日承干与宫人作乐,朕派了人去东宫,太子轻慢传话的太监,还护着一个乐人,说是要见朕,朕便去了。” 魏征点了点头,他现在也看出来了,问题在太子那里,就是不知道太子那天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 李世民道,“太子他……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事情发生了,总不能当做往常来看。” “您的意思是……” “太子一觉醒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魏征表情变了,这事儿无论真假,都不是小事。 如果是真的,他能担得起太子的职责吗?会治理国家吗?李承干最近是做事出格,可是前几年他暂理朝政,把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 如果是假的,要么太子有不臣之心,要么太子真的病了,哪一种都不能继续做这个储君。 徐蛰在此时接话,“昔日您在东宫当值,孤自以为对先生毕恭毕敬,如今看来,先生在二弟这里,才是真的如鱼得水。” 纵然魏征有千般心思,也猜不到太子承干变成了旧主! 太子是陛下的儿子,李世民对他有多上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再想起昨天陛下找他聊了好久李建成,魏征哪里还不清楚? 这番话如惊雷一般,叫魏征呆住了,他怔怔地看向徐蛰,徐蛰关切道:“您没事吧?” 李世民当机立断:“让章太医过来。” 徐蛰给魏征倒了杯水,  98 怕把魏征吓坏,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孤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进了玄武门后不久便失去意识,混混沌沌不知身在何处,等睁开眼睛,便在东宫,太监宫女依然喊孤太子,费了些功夫才弄明白,原来孤到了承干的身体里。” “真的是您……”魏征没有心思喝他倒的水,放下杯子便跪了下来,“臣有负殿下所望,愧对殿下赏识之恩。” 这个朝代不像后世动不动就跪,跪拜礼周朝就有,一般在祭祀和特别严肃的场合使用,魏征的作为已经说明他的态度。徐蛰连忙扶他,“您快请起,往事早已烟消云散,况且您依然在为大唐江山尽心竭力,孤该感激才是,当不得如此大礼。” 魏征顺势被他扶起,坐回椅子上,心情还没有平复,眼中的精明早已被茫然代替,太医过来都下了一跳,以为他突发疾病,赶紧为他诊治,诊完脉发现只是受了惊,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和补药就走了。 魏征没李世民那么快平复心情,他整个人都是木的,为了避免说错话,赶紧告退,匆匆离开太极殿。 李世民也知道魏征在贞观十七年病逝,还问了一下章太医,魏征的身体怎么样,章太医含糊带过,李世民就知道,人老了总有一死,哪怕他是皇帝,有些事情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徐蛰道:“看来再过几日,才能等到魏征拿出主意了。” 李世民并不意外,“他心里有数,不会误了大事。” 徐蛰:“今日见到魏征的反应,孤才发觉,有件事情不太对劲。” 李世民猜到他要说什么,没有说话。 “当日孤在你这里表露身份,你虽惊讶,却没有太多猜忌。”徐蛰笑了一下,“当了十五年皇帝,真能叫人沉稳至此?” 李世民跟着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徐蛰站起身来,这回他没忘自己腿不行,稳稳当当地站好,“今日已无事,孤回去了。” 徐蛰坐在肩舆上,脑袋放空后就觉得很困。 回去之后得补个觉,早上起太早了。 很快到了东宫,李元吉在外面迎接他,他身上沾了猫毛,那只丑丑的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徐蛰下来,打趣他,“又和猫打架了?” “哪有。”李元吉说,“它太调皮了,我受不了,叫人抱下去了。殿下怎么只问猫,都不问问我?” 徐蛰跟他慢慢走,在外人看来很亲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中的分寸。 “有人怠慢你?” “这倒没有,您只去了太极殿半天,就算想怠慢我,也没那个胆子。”李元吉说,“这半天有不少人来找我打听您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一个叫秦英的道士。” 第67章 治世浮华(9) “秦英问我,您那天跟李世民说了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还问我,您那边准备地怎么样了,这我是真不知道,只能跟他言语周旋。这人嘴巴太紧,我又是这种身份,没能套出多少话来。不过可以确定,李承干跟他有所图谋。” 徐蛰想了想,翻出李承干的记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英、韦灵符、朱灵感这三个道士汲汲营营,往东宫钻研,可不是什么超脱世外的高人,大臣们参他们是奸佞小人,绝对没有冤枉他们。 李承干深受李世民宠爱,即便腿上有疾,李世民都不在意。储君之位很稳,至于李泰,甚至都不用李承干出手,李世民也不会看着他威胁太子。 这三个道士也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毛病,教唆李承干谋反,李承干还真听了他们的话。后来李世民很生气,把他们都杀死了,杀死三个道士之前,先杀的称心。为了不给太子留下污点,罪名自然不能是谋反,想方设法找了别的错,以其他名义处死的他们。 李世民以为李承干身边没了小人就能学好,哪知李承干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走,还是勾结李元昌、杜荷、侯君集等人起兵了,最后被贬为庶人,流放黔州。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没过几年就死了。“只凭他自己,翻不出风浪来。”徐蛰说,“倒是去年侯君集去攻打高昌,还没来得及开战,刚到达碛口,高昌王曲文泰就吓死了。他的儿子也下破了胆,大军一攻城,就开城投降。之后西突厥的可汗浮图城也被侯君集打下来,成了庭州。 “侯君集名气大增,哪怕李世民能容的下他,也难免心中忐忑。李世民又不是穷兵黩武的人,没了仗打,侯君集也该另谋出路了。” 李元吉也是打过仗读过兵书的人,很理解徐蛰话里的意思,“大兄觉得秦英会找侯君集?” “不怕他找侯君集,就怕他打着东宫的名义去。”徐蛰好不容易让李世民相信自己无心皇位,万一那边暗中弄出动静来,又被李世民悄悄探知到,肯定会以为他野心未消。 “那就派人盯着他,或者直接杀了清净。”李元吉跃跃欲试,“秦英对我毫无防备,甚至还看不起我,由我来动手再合适不过,大兄将此事交给我来做吧!” 徐蛰用食指狠狠戳他的脑袋,“嫌自己活的太长是不是?真做出这种事来,就算是孤也保不住你!” 李元吉赶紧躲,抱着头往后跳了两步,说,“为什么啊?” “前日李世民要赐死你,你难道忘了吗?”徐蛰开始发愁李元吉思维太直,很容易被人算计,“那时称心什么都不做,一样招来祸患。若是做了出格的事情,还能有活路?李世民知晓孤并非高明,孤护着你,不会引起猜忌。可你若是成为孤手中利刃,即便孤想安宁过日子也难了。” 李世民不会直接对徐蛰动手,只会像杀死李承干的称心一样,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孤木难成林。 称心只是个乐人,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一副好样貌,这样的人都能拿起刀来取人性命,东宫的其他宫女太监,无论清白与否,都该受到猜疑,这么一来牵扯地可就大了。 李元吉听徐蛰说完,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当初我想让宇文宝潜入李世民的卧房杀他,被大兄阻止了,大兄是否也有自己的考量?” 原本的李建成或许有,徐蛰是真的怕他暗杀成功。 徐蛰不说话,就笑着看他。 李元吉懂了,“以后我都听大兄的,再不会擅自行事。” 这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啊! 徐蛰倍感舒心,他和李世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默契。 聊了一会儿家常,徐蛰就哄李元吉出去玩了。今天在李世民那里吃饭的时候,提到了太子妃苏氏。他打算去苏氏那里转转,顺便看看嫡子李厥。 太子妃名叫苏珆,她的父亲苏亶只是个小小秘书丞,但是祖父苏燮满腹经纶,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深受杨坚和杨广的赏识,名气很大。曾祖苏威官至宰  99 相。苏珆的伯父也娶了李渊第十个女儿南康公主,算是亲上加亲。 现在的形式跟徐蛰扮演李建成的时候不同。郑氏可以顾念大局,是因为当时形式确实紧迫。放在李承干身上就不一样了,他要是疏远苏氏,亲近李元吉,很有可能会被人骂死断袖。 苏氏会难过,苏家的人也会有异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免的就要避免。 苏珆也住在东宫,离徐蛰住的地方不远,就隔着几个院子。 徐蛰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过去,没摆排场惊动太多人。来到苏氏这边,还特意叮嘱院子里的宫女安静。 隔着门听到苏氏教子,徐蛰停了一下。 两岁的李厥说话奶声奶气的,不过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话,而且能让人听明白。就算徐蛰不是他亲爹,也乐意多听他说两句。 恰巧这个时候,母子二人正在聊李承干。 李厥问:“父亲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很高,很胖,就像四叔叔一样?” 他没见过李泰,之所以知道李泰胖胖的,是因为刚才他们聊的就是李泰,苏氏描述了一遍,李厥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了他的形象。 苏氏笑道;“你父亲比四叔还要高,但是很瘦。还记得上次,母亲带你去小花园玩吗?” 李厥想了想,“记得!” 苏氏说:“那个穿的最好看的,黑色长袍,上面有红色的花纹,还有金色的丝线,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发光,还记得吗?” “记得!我记得!”李厥举起手,“是那个,那个这样走路的,一扭一扭的。”说完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学了起来。 苏氏捂着嘴笑,笑了一会儿把李厥抱起来,“要是叫你父亲知道,肯定打你屁股。” 李厥咯咯地笑着在他怀里打滚,“母亲不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外头跟着徐蛰的两个小太监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们特别想看看太子的脸色,却又不太敢,就怕触了太子的霉头。 过了许久,太子才有了动作,指了下不远处的凉亭。 两个小太监搀扶着他,尽量不发出声音,没有惊动里面的太子妃和公子。 在凉亭坐了得有两刻钟,徐蛰才让太监喊话。 苏氏带着李厥准备好,千叮万嘱不能顶撞父亲,也不要说父亲的腿,更不能学他走路。李厥满心都是父亲,懵懂地应下了,拉着母亲的手,一起出门迎接。 两个太监兢兢战战地跟在徐蛰后面,视线根本不敢往他的腿上放,同时也担心太子妃的下场。 依照太子的性格,往后肯定不愿来太子妃这里了。可是为什么今天他没有愤怒离去,而是在亭子里坐了两刻钟才过来? 徐蛰倒是挺开心的,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早就来了太子妃的小院,是瞒不住的。这回过来看看苏氏和李厥,算是给了他们面子,以后疏远也有了理由,简直两全其美。 小李厥跟着苏氏一起行礼,好奇打量着徐蛰。 徐蛰神色淡淡,确实像母亲说的一样,模样得很好看,高高瘦瘦的。刚才他都看到了,父亲走起路来,也真的是一扭一扭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氏连忙按住他的头,对徐蛰说,“这孩子一直盼着您来呢,看把他给高兴的。”然后对李厥说,“不是想父亲了吗?快叫父亲。” 李厥脆生生地喊了声父亲。 徐蛰点点头,与娘俩进屋。 李承干和李厥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太少,只是李厥年纪小,没几天就忘了。他很喜欢这个长子,苏氏也盼着他和李厥多亲近。可是这回徐蛰神色淡淡,没往常一样逗儿子玩,苏氏心里有些忐忑。 坐了小半个时辰,李厥有点困了,徐蛰起身离开。 苏氏送他出门,心里纳闷,把李厥哄睡了,跟贴身宫女说话,“太子今日心情不好?最近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皇帝对后宫的忌讳还没有后世那么深,李世民就经常找长孙皇后问政,还给了长孙家高官厚禄。 太子妃这里,也能打听到前朝的事情。 茹菁说,“听说是出了大事,具体是什么事,奴婢也没能打听出来。” 苏氏叹了口气。 如果太子心里有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她? 茹菁连忙宽慰道,“不过殿下还是在意您的。您不知道,其实太子早就来了,只是没让人出声,在屋子外面站了许久呢。当时您在与公子独处,太子特意没去打扰,在亭子里坐了两刻钟才过去的。” 苏氏回忆着自己和李厥在屋里说的做的,一下子白了脸,连忙问,“太子什么时辰来的?” “大约是申时一刻。” 苏氏脑袋一空,冷汗就下来了。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苏氏抚摸着胸口,心脏跳地厉害,缓缓道,“没事。” 太子没有即刻推门而入,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来,是为她着想,怕吓到她。可是他后来过来。神情实在冷淡,苏氏从他眼中看不到半分情谊,哪怕对李厥,也是一样。 苏氏眼眶渐渐红了,她咳了一声,对茹菁说,“你先下去吧。” 待茹菁走后,她才双手蒙脸,无声哭了起来。 她宁愿太子当面惩治她,也不想要这个面子。 苏氏看着床上熟睡的李厥,日后再不敢纵容李厥对太子不敬,只希望他能争气些,不要被父亲讨厌。 第68章 治世浮华(10) 魏征缓了几天,终于接受现实,在朝参之前进宫求见皇帝。 李世民把徐蛰喊过来,三个人又进行了一番秘密谈话。 徐蛰先明确表达了不想争皇位的想法,接着李世民表示赞同,然后问魏征有没有好办法可以把他平稳摘出来。 魏征和李世民想的一样:“太子前几年病过几次,不妨就以此为借口。想来群臣不会强人所难,质疑陛下的决定。” “朕也是这样想的。” 装病的事不难,前两年李承干就病过,只要找几个太医院的心腹,再对外称病就好了。重要的是,废太子之后该怎么办。 魏王和太子不睦,一旦除去徐蛰的太子之位,魏王肯定有动作。李世民不愿让李泰继位,重活一世,心中所属的人选还是性情温和的李治。 但是现在比上辈子早了三年多,李治仅有十二岁,恐怕坐不稳太子之位。 李世民又想起来魏征也早早地去世,不禁叹气,拍拍他的肩膀,“还要辛苦你一些,等解决完大兄的事情,再好好休息几日吧。” 魏征道:“多谢陛下体恤,此乃臣分内之事。” 徐蛰静静看着他们君臣相得。魏征不敢冷落他,接着道:“储君之事不得轻易改动,当同诸位大臣共同商议,不可因一人得失,误了家国大事。至于太子……只要陛下 100 恩宠仍在,再有赵国公相护,自不会受了委屈。若没有赵国公,还有苏氏一族。过几年,李象李厥几位皇子长成,自然能立得住。” 赵国公就是长孙无忌,李承干的舅舅。贞观十一年他被封为赵州刺史,后来又改成了赵国公。 “玄成说的是。”李世民说,“朕记得苏亶去年添了个儿子,再不久就周岁了,大兄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走动走动。” 徐蛰沉默。 李世民意识到他不愿意。 苏氏是承干的人,他不愿碰。 这不是个好话题,因为这个世界的李世民强娶了李元吉的妃子。 徐蛰和李元吉关系好,这事也确实做得不对,哪怕不是李世民做的,依然很心虚。 魏征道:“小舅子过周岁,确实该走动走动。只是殿下身体不适,哪里能拖着病体出门?” 李世民松了口气,“是朕考虑不周。” 徐蛰说:“东宫那几个孩子,是孤的侄孙,既是李家的人,孤也该尽几分责任。后院的妃子就算了,孤不想和她们有牵扯。” “自然以大兄为准。” “孤会继续找几个眉清目秀的太监来伺候,称心也留在身边。” 一如既往地延续李承干的爱好,大家的怀疑会少些,疏远后宫也很正常。前朝那边见他身体不行,又不思进取,改立太子的压力也会减少很多。 唯一的坏处就是名声不好,但这是李承干的名声,跟他‘李建成’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还是道:“委屈大兄了。” 徐蛰道:“臣还想请两个恩典。” 李世民:“大兄请说。” “一是失去太子之位,免不了诸多礼仪。孤不愿低头行礼,又腿脚不便,想请你免了见面之礼。二是太常乐人称心,确实合臣的心意,想请你收回成命,饶他一条性命。” 李世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第一条能显示出他对徐蛰的重视和恩宠,即便不是储君,也没人敢欺负他。倘若换成他,能多活几年,一直活到自己离世,新皇继位,也要给他面子,不会过得太艰难。 第二条正合他心意。李世民虽然顾着旧情,同时也是这帝王,难免会疑心徐蛰起兵谋反。他竟然真的看上了称心,别的不说,这条够底下臣子翻来覆去进谏好多次。这无疑减轻了徐蛰那边的砝码,而且是他主动递出来的污点,看来是真的没有二心。 李世民高兴起来,“朕准了。” 年轻时候没能和兄长好好相处,四五十年后,才等来今日,实在是难得。 曾经的遗憾,终于能抚平了。 徐蛰道,“多谢陛下。既然如此,臣不再打扰,先告退了。” 李世民看着他离去,心中感慨万千,轻轻擦了下眼角,“玄成啊,朕做梦都没想到,能与他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好好地相处。” 魏征道:“臣也想不到。” 李世民:“今日的菜有醋芹,留下来用膳吧。” 徐蛰回了东宫,跟李元吉说了说他们的打算。 “至此孤身边只剩你一个了,若是元吉想娶妻,还得等上几年,过了这个当口才行。”他笑着说。 李元吉以前有妻子和儿子,虽然两辈子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但是人经历的多了,对于一些事情就打不起精神来。再找一个身边人,要付出的感情太多了,光是“信任”就很难得,还是和徐蛰在一起更轻松些。 他连忙摇头,“还是算了吧。大兄不知,阿丑虽然长得不讨喜,却特别受猫欢迎,不知道从哪里勾来了一群野猫,黑的白的都有,整日在宫外面喵喵叫,我实在烦,就叫人把它们捉起来,单独放了一间屋子。光照顾它们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心思讨媳妇?” 徐蛰惊讶,“孤与你这么多年兄弟,竟不知你喜欢猫。” 李元吉道:“也称不上喜欢,换做以前,早就让人毒哑,或者直接弄死了。只是重活一世,就有点下不去手。大兄以前总是教我,狩猎时不要践踏田地,不要伤人,也是这个道理吧?” 徐蛰觉得他这样高傲的少年,这辈子都可能弄不明白将心比心有什么必要,也不想跟他费这些口舌,只道:“你能明白最好,世事无常,保不齐哪一日,就换了境地,做人做事留些情面总是好的。” “我明白了大兄,这次我真的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 你爱护生命,是出于畏惧,而不是理解。不过无法染指皇位,没法做出影响天下万民的决策,懂不懂的也无所谓了。 徐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孤知道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吃完饭后,李元吉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往“猫舍”去看猫。 那间房子在东宫西南边的角落,离着太监宫女住的地方不远,不会打扰到徐蛰和几个妃子,所以还没人知道东宫养了这么多猫。 两个人来到屋前,李元吉神神秘秘道:“大兄猜一猜,里面有多少猫?” 徐蛰看他是养猫养出了成就感,思索一下,“二十只?” “没那么多,只有十四只。”李元吉吩咐小太监,“愣着干什么?还不开门给太子看看。” 徐蛰问:“处理不好的话,屋里应该有异味吧。” “所以都是每天打扫两次,我专门挑了几个人过来,只管照顾猫,谁要是怠慢了,就拉出去掌嘴。” 屋门打开,李元吉拉着徐蛰,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兄快来。” 几个小太监先进了屋,戒备着野猫,防止它们受到惊吓袭击人。 徐蛰跟过去看了一眼,十四只猫住在一间屋子里并不拥挤,里面还放了水槽和饭盆,还有花盆似的猫便盆,整理的干干净净。 做太子的时候,身边排场大,连只鸟都飞不过来。前面几个世界一直在路上跑,没进入过野猫聚集地,倒是招惹过兔子。 徐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猫,不禁为自己的未来发愁。 李元吉问:“怎么样?” “毛□□亮,线条流畅,眼神锐利,不错。”徐蛰说,“可要看好它们,别让它们到处乱跑。” “我知道的,就养这几只,以后再遇见了就赶走,不多养了。大兄你说奇不奇怪,这些猫明明主动往我跟前跑,却不让我抱。摸一下都跟杀了它们似的。” 他说着就有几只踩着猫步过来,围着徐蛰的靴子打转,还有一只扒拉着他的袍子往上爬,叫的非常可怜。 李元吉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比猫可怜多了。 徐蛰对太监说,“把它们抱走。” 猫被扯下来,徐蛰赶紧离开,把屋门关好,不叫它们出来。 “大兄不再看看了吗?”李元吉有点嫉妒徐蛰被猫近亲,还想让徐蛰多看看他养的猫。 “不了,孤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徐蛰忽然 101 记起来,很久之前在东宫遇到的那只猫,对李元吉道;“魏王应该喜欢,等他修完书,可以请他过来参观。” 李元吉也想起来了,碍于其他人在场,不好说的太明白,“听说魏王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在宫里乱跑,还叫息王遇到了。” 徐蛰:“嗯。” 李元吉道:“看来魏王是真的喜欢猫。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他送几只过去。” 徐蛰道:“过段日子再说吧。” 简单又快乐的日子很快结束了,朝会之前,李世民又把徐蛰喊过去坐了一下午,徐蛰离开时的脸色很难看。 宫里流言四起,都说陛下和太子吵架了。 太子从太极殿出来,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跑去昭陵呆到天黑,谁都不让劝,最后还是侍卫们去东宫请来称心,才让太子回去。 都说陛下和太子是因为先皇后吵的架,看样子也差不离。 晚上太子就有点起烧,叫了太医院的人来诊治,后半夜才退烧。第二天还有朝会,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一定要太子到场,太子拖着病体过去,又被参了一通,回来就病倒了。 李泰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萧德言在一起。萧德言、顾胤等人都是李世民派来协助他修书的,这些人颇负才情,德行出众,是很有声望的大儒。李泰对待他们也很谦卑又恭敬,十足的文人架势,与东宫那位的桀骜不驯对比强烈。 他先是斥责了乱说话的下人,然后担忧道:“皇兄真的病了?不要紧吧?” “应该是真的,太医院院丞,还有满院的太医都过去了,听说太子这次……不太好。” 李泰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对萧德言拱手,道:“学生心中挂念兄长,恐怕不能安心做学问了,学生请半日假,去东宫看望太子。” 萧德言道:“魏王仁厚,请放心去吧。” 东宫,太子卧房。 虽是夏天,依然烧了几个炭盆。 徐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满头都是汗。李元吉笨手笨脚地用水沾湿帕子给他擦拭,他看着都心疼,忍不住絮絮叨叨:“大兄装病就装病,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一会儿肯定有人来,不装地像一点怎么行?” 屋里还燃了艾草,地面上也洒了药汁,满满都是药味。 太医院信得过的就那么几个,想瞒过懂行的,自然得受些苦。 不一会儿太监通禀,说魏王来了,李元吉出去跟他说了几句话,装模作样拦了一下,就放他进来了。 屋门打开,迎面就是一股带着苦味的热风,李泰的汗水也流了下来,“这屋里怎么这么热?” 李元吉说,“哦,是殿下病重总是觉得冷,烧了炭盆。太医也说,殿下跟前几次病的不一样,这次的病不易见风,所以关了窗户。” 李元吉看着胖胖的李泰直流汗,忽然觉得有人陪着吃苦,就一点也不难受了,甚至心情还好了不少。 再看床上的徐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泰来得真是时候。 第69章 治世浮华(11) 李泰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太子病得有多严重,好确定自己有没有争夺储位的机会。过来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有点太沉不住气了。 他到底只有二十岁,有仗着李世民的宠爱,没有参与过官场斗争,就连房玄龄、魏征等老臣,也因为对他态度不好,被喊过去训斥过。房玄龄当时都要吓死了,只有魏征耿直上谏,说李世民不该这么宠爱李泰。 李世民听进去了魏征的话,从此才有所收敛。即便如此,李泰在诸位皇子里,也有一份特殊的疼宠,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李泰城府不太深,很多事情,大都是他夜深人静是静静想的,也有一些是王府中集结的文人墨客说的点子。 幸好这个时候他和李承干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李泰化身担心兄长的好弟弟,“大兄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 李元吉继续给他擦汗,徐蛰伸出一只手来,有气无力道:“青雀过来。” 李泰走过去,被徐蛰抓住手,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冰冷地不似活人。 李泰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兄还在发热?” 李元吉说,“是啊,断断续续的。” 看来他病得真的很严重。 李泰心中又升起了隐秘的欣喜,他心跳加快,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屋子里闷得很,身上华贵的锦袍湿了大半,李泰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徐蛰身上。 “太医怎么说?父皇呢?父皇来过吗?” 李元吉微不可查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太医说了,就是普通的风寒,只是殿下没能歇息好,又受了惊,得多休养几日才行。” 风寒是在昭陵染上的,受惊是因为父皇的训斥,还有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李泰知道,上次朝参,太子曾经说过,不想再坐这个位置。他一直在等着太子犯错,终于等到了今天。父皇肯定对他不满,这一病下来,他又该心软了。 李承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称心刚才说话吞吞吐吐,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李承干。李承干精力不济,看不出来,难道他还看不懂? 肯定是大问题。 李元吉又说,“陛下昨天夜里来过,那时殿下睡的沉,还不知道呢。” 徐蛰轻声说,“孤隐约知道,只是睁不开眼睛,还以为在做梦。” “殿下今日比昨天有精神多了,可见喝的药还是很有效的。再喝上几剂,很快就会好起来。” “嗯。” 李泰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屋里的热度,终于告辞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徐蛰和李元吉都忍不住大笑。 徐蛰从被子里掏出个东西,正是用帕子裹着的冰块,冰化了不少,外面的帕子都湿了。徐蛰一直握着它,所以手才那么凉。 他坐起身,把冰交给李元吉,又拿过李元吉倒的水喝着。 李元吉说:“这下他该信了吧?” 不等徐蛰回答,他又说道:“肯定信了。他肯定想不到,任凭名声再好,做的准备再多,没了大兄做太子,一样轮不到他。” 李元吉想想就觉得高兴,一边喝水一边忍不住笑,最后呛到了,端着杯子直咳嗽。 徐蛰无奈道:“你小心些,至于这么高兴吗?” 李元吉咳地眼泪都快出来了,给了徐蛰两个眼神,喉咙还是难受,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快速道:“大兄不也高兴?” “孤可不像你。”徐蛰刚要从床上下来,又有人来了,他连忙回去躺好,见李元吉还在咳嗽,朝他摆摆手,让先离开。 李元吉赶紧走了。 徐蛰手里还拿着喝水的杯子没地儿放,干脆直接丢到地上摔碎了。  102 外面的人急忙进来,“殿下!” 徐蛰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有些陌生,翻了翻记忆才知道,这个就是秦英。韦灵符和朱灵感没来,三人一向以秦英为首,应该是他先过来探探虚实的。 秦英看他个身子都挂在床头,连忙过去扶他起来,徐蛰顺势卸掉力气,动作一大,汗又下来了。 秦英说:“殿下手好凉。” 冰块的余温还没散。 徐蛰怕他看出不妥,慢慢把手塞到了被窝里,还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话:“何事?” 秦英之前是东宫的常客,又因为李承干给了他管理东宫的权利,在这里,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他先叫来宫女打扫赶紧地上的碎瓷器,又到窗户跟前打开一条缝,接着回来跪在徐蛰床前,痛哭流涕道:“殿下怎会病成这样?贫道在外面就听到您咳嗽不止……殿下这几日没有传召我,我却不敢不想着您。请您让我到您身边来伺候吧!” 徐蛰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在想,到我身边伺候需不需要先挥刀自宫? “道长请起。”徐蛰连手都没动,很敷衍地说道。 秦英慢慢爬起来,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是贫道失态了。刚才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还请殿下恩准。” “道长莫非有灵药,可以治好孤的病?” 秦英接着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去掉塞子,双手奉到徐蛰眼前。 这里面可能放了薄荷脑,清凉的气息飘出,头脑都清醒很多。 “殿下请看。” 徐蛰垂眸,状似伤感,“如此重疾道长都能医治,只可惜治不好孤的腿。” 秦英不敢说话了。 提神的东西很多,有些丹药吃了之后精神确实能变好。可是腿嘛……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就算他再研究丹方,也没办法让一个瘸子变成正常人。 徐蛰咳嗽了两声,“孤乏了,东西留下,道长请回吧。” 秦英知道他脾气不好,不敢多说。听从他的话,把塞子塞好,将瓶子放在徐蛰床头,默默出去了。 李元吉停止咳嗽,从后面出来,“他是来干嘛的?” 徐蛰把瓶子收好,“一会儿李世民过来,让他拿到太医院去验验,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蛰也想不太明白,秦英为什么煽动李承干造反。但是他知道,如果李承干这条船坏了,他很有可能会跳到其他船上。保不齐哪一天就会谋害旧主。 躺了一会儿,徐蛰又想起一件事儿。 李世民这家伙五十来岁就死了,不是病死的,不是老死的,而是吃道士炼的丹药吃死的。 他真的靠谱吗? 偏偏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法跟外人说。 就算徐蛰已经看出来,李世民身体中,是他认识的那个李世民,也没法说。“李建成”是不该知道这个的。 今天过来探病的人不少。 李泰之前,魏征和孔颖达就来过了。 孔颖达鲜少和颜悦色,没有骂他,而是嘱咐他好好养病。 秦英走后,李元吉把炭盆搬走,屋子里终于好受些。 没一会儿李世民又来了。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国舅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和李建成算是仇人。 当初秦王府有许多谋士,房玄龄对李世民提议早点杀死李建成。李建成就跟李渊说,李世民身边小人很多,把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暂时弄走了,李世民身边只剩下长孙无忌一人。 长孙无忌认为房玄龄说的是对的,不久后组织了玄武门之变。 现在徐蛰以李建成和李承干的双重身份见他,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可是要演好扮演李承干的李建成,是个技术活。 徐蛰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后捂着嘴巴学李元吉咳嗽起来,咳得没完没了,腾不出嘴来说话。 李世民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得上前,做出担忧的样子,拍打他的后背,并对李元吉说:“还不快倒杯水来!” 李元吉转过身去撇了撇嘴,倒好水断过来,就见大兄像是能看懂他的心思似的瞪了他一眼,赶紧低眉敛目,老老实实站到了旁边。 徐蛰喝完水又咳了一会儿,错过了喊长孙无忌舅舅的时机,也省下了在长孙无忌面前叫李世民父亲。 他虚弱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这是装病之前的剧本,他目前正在和李世民吵架。 李世民无奈道:“高明……” 长孙无忌道:“太子殿下何故如此?” 徐蛰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继续道:“陛下关爱您,恐怕除了您之外,再没人不知道了。陛下的作为对错与否,臣不便评判。这一片爱子之心,却是掺不得假。” 李世民觉得,如果这里坐着的不是他,而是原本的那个李世民,肯定会倍感赞同,引大舅子为知己。 徐蛰哑着嗓子道:“孤生来便是太子,谁都不会在意,孤愿不愿意做这个太子。” 长孙无忌叹气:“是啊,这或许就是命运吧。农夫生来便是农夫,一辈子种地为生。妓院里妓子怀下的孩子,生来也为娼妓,又能怎么办呢?这世上有些事,总有人要做的。” 徐蛰没想到长孙无忌口才这么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长孙无忌再接再厉,“总有人要做太子,将来掌管天下,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您呢?” “几个兄弟……哪个不想当太子?” 李世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兄长应付大舅子,忽然就发现气氛凝滞了。兄长正看着自己,长孙无忌也很惶恐害怕的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的李世民对玄武门忌讳很深,要是他听到这种话,肯定要发脾气翻脸的。 兄长难道发现他在看热闹,特意给他挖了个坑? 不能够啊,他自认为隐藏地很好,帝王之气不怒自威,喜怒不形于色,哪里能轻易被人看透? 想归想,李世民还是沉了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第70章 治世浮华(12) 李承干废太子之前,长孙无忌从未在储君之位上发表过见解。后来李承干被贬为庶人,他倒是积极上书,坚决反对立李泰为太子。 长孙无忌没有给过李承干助力,也没说过承干坏话。放在别人身上,这是中立,但他是李承干的亲舅舅,可以解释为避嫌,也可以解释为,他对李承干不看好。 徐蛰顶撞了李世民,长孙无忌立刻闭嘴。 刚才那番话都是看在李世民的面子上讲的,他自己不学好,别人再怎么着急也没办法。 李世民皱眉看着徐蛰,既愤怒又舍不得对他撒气。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病好了再说。辅机,我们走。” 李元吉跟着出去送他们。 不一会儿,李元吉 103 回来了,大大舒了口气,“李世民这些年皇帝没白做,我看着他都发憷。” “这便是权势的魅力所在。”徐蛰说,“该来的都来了,让人把东西扯下去吧。” 李元吉喊了宫女过来收拾屋子,徐蛰从床上起来,两个人去了隔壁房间。 “刚才李治来了,正巧在宫门口遇到李世民,李世民说他年纪小,会过了病气,没让他来,直接把人带走了。” “也好,省下应付了。” 李元吉问:“怎么不见苏氏过来?还有李象,年纪也该不小了吧?”“说不定是拿不准该不该来,正派了太监宫女过来打听呢。”徐蛰把自己和苏氏的事情跟李元吉说了一下,“也多亏了李承干在意身上残缺,不然想要解决和后院的麻烦,还要你背负污名。” 如果没有这个事,最下乘的选择,就是像原本的李承干一样,整天跟太监乐人在一起胡混。 李元吉说,“污名就污名,我是不怕的。只是这样未免太委屈兄长了。” 徐蛰笑了,“承干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肯定会忍不住骂你。” 占了人家的身体,白活一世也就算了,还嫌弃他腿瘸。 “骂就骂呗,他确实拖累了兄长。追根究底,还是李世民的错,生下的种各个身体孱弱……”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停了下来。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事已成定局,说再多也不能改变。而且大兄现在就是李承干,说李承干不好,就是说大兄不好。 徐蛰摸摸他的头,“好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李世民回宫后,东宫那边对外宣称太子需要静养,闭门谢客不再见人。与此同时,太子病重的消息愈演愈烈。 又等了几日,徐蛰依然不见好,太医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说是即便太子能熬过来,身体也伤了根本,大不如从前,不能再劳心伤神,腿脚也可能比不过以前。 李世民无奈之下,只能和朝臣们商议改立太子的事情。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因为徐蛰“病重”,李元吉不好给李泰送猫,就先养着。没想到就算他没有再收留别的猫,猫舍里的猫还是越来越多。有几只成年的猫偷偷□□了,一开始只是肚子微微胖,直到后来才发现是怀孕了。 李元吉好生气,又不舍得把猫打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猫怀孕,还挺新奇的,纠结之下又跑来找徐蛰,絮絮叨叨地说猫的事。 徐蛰耐心听他讲完,最后道,“如果能离开这里,咱们到南边去,买个院子,自己养几只猫也不错。” “可以吗?”李元吉从来没想过,还能离开皇城。 大兄现在名义上是李世民的儿子,以后肯定是要封王的。李世民不一定愿意让他去封地,说不准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只要孤想,就能做到。” 李元吉的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新太子的人选还没有确定,徐蛰必须低调行事,哪怕在东宫也不能随心所欲。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方便探听,也让下属收敛行为,做出与世无争的样子。 李世民肯定希望他彻底与朝堂断了联系,但是真这么做了,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偷偷摸摸地来,被查出来就有罪名,最保险的是跟他讲明白,把所有的顾虑都放在明面上。也幸好李世民是个讲道理的君主,换做其他人,想都别想,肯定不会答应。 徐蛰身边信得过的,交过底的只有李元吉,也没心思发展别的心腹。李元吉头脑没比以前长进多少,但是改了擅作主张的毛病,也收敛了傲慢,没那么冲动了,让他出门外交很合适。 李元吉也很高兴能帮上忙,每次出门都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就像只大狗狗,跑到徐蛰面前求夸奖。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李世民开始教导李治,并且打压李泰那边的势力,储君虽没有定下,朝臣们都有了默契,不再提此事。李泰的《括地志》编完,得到了口头夸赞,还有一些金银财物,一点实质性的权力都没得到。 李泰这才发觉,当初“不之官”的特权不是什么好事。 徐蛰的“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依然闭门谢客,在宫中休养。 这天李元吉怒气冲冲地回来,一进门就屏退众人,坐在桌上给自己灌水。 “怎么了?谁惹你了?”徐蛰在家闲着没事,弄了几根拐杖,拄着拐走慢一点,基本看不出腿上的残疾。他慢慢坐到李元吉旁边,温声问道。 李元吉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最后放下杯子,忐忑地看着徐蛰,“大兄……” “嗯?”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么?” “李世民让李福和李明,过继到我们名下……而且、而且李明的母妃……正是杨氏!” 李世民娶了三个杨氏,一个是李恪的母亲,隋炀帝的女儿。另一个是杨贵妃,李福的母亲。最后就是李明的母亲,也是李元吉的妻子,齐王妃杨氏。 徐蛰没有说话,默认了。 李元吉双手攥地咔咔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喝了好些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徐蛰之前说过,李世民对不起他,如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会把他杀死。李元吉当时没问出来是什么事,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就给忘到脑后了。 直到这次吐蕃大相噶尔东赞过来请婚,李世民一开始没答应,而是做足了礼仪,宴请宾客,喊来各路亲王陪席,这才留意到挂在他和徐蛰名下的两个王爷。 李元吉打听了一下,就发现李明竟然是自己的妃子和李世民生的孩子。 杨氏生下孩子不久就死了,李元吉对李明没有恶感,就是觉得李世民恶心。 “大兄!我难受!”李元吉说。 徐蛰知道两个李世民不是同一个人,这种事儿不好跟李元吉说。而且就算说了也没用,只能让他更加纠结。 他拍拍李元吉的肩膀,“都过去了,不要用他的错来为难自己。心里不痛快,那就恨他吧。是大兄考虑不周,你若不愿见到他,日后也不必再到宫里去,再挑几个人做就好。” “我没有。”李元吉道,“大兄,你让我缓缓。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徐蛰跟他坐在一起,无声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李元吉道:“那个噶尔东赞好像来大唐好几次了,都是为了尚公主。前几次李世民没答应,结果他们的皇帝,应该是叫赞普,他们的赞普松赞干布就要去打了吐谷浑和党项等几个小国家,来威胁大唐,跟李世民说,不把公主嫁过去就开战。 “李世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直接派了侯君集、牛进达、刘兰过去。都没等到侯君集大大军到,牛进达就把吐蕃打败了。侯君集他们带着军队,  104 横扫吐谷浑、党项、白兰羌。松赞干布被打怕了,赶紧道歉请罪,顺便请求尚公主。他们那边是不是没有女人了?非要娶我们的公主?难道不知道李世民就是不想把公主嫁过去才开战的吗?” 徐蛰有这部分记忆,对李元吉解释道:“松赞干布刚坐上赞普的位置,他们那边分成好几个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战力,全都伺机而动,等着把松赞干布拉下马。他来请求联姻,正是因为大唐强大。” 李元吉说,“可惜我没能跟随大军远征,以前大唐还没那么强,打起架来势均力敌,我还没有试过,未至敌方国门,先把他们吓破胆子。” 他好羡慕侯君集,什么样的对手都遇到过。 领兵在边外,皇帝支持他,国力也充足,无人约束,可以随意策马奔跑,见到敌人就拼杀,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即便侯君集将要走向末路,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遗憾了。 徐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用兵的上策。打仗是为了日后的和平,现在的情形,比起侯君集出兵时,岂不是更好?” 李元吉撇了撇嘴巴。 他还是喜欢打仗,就是为了打仗而打仗。 徐蛰说不动他,李渊、窦氏还有原本的李建成没把他教好,他更不可能把李元吉给掰正了,只能在一边督促着,别让他做错事。 徐蛰问:“既然吐蕃丞相过来了,看来李世民已经松口,同意将公主下嫁了。” 李元吉说,“他从宗室里挑了个女子,册封为文成公主,还有个金城公主,也会嫁过去。文成的婚期定在明年。” “苦了她们。” 明明国力强盛,还要离开故土,去偏远的地方。 李元吉说,“我还是想不通,李世民为什么同意。是被松赞干布磨地没耐心了吗?” 徐蛰心道,肯定是权衡多方面利弊才做出决定的。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李元吉自己得出了答案,“他就不是个正常人,他做的事儿,别人看不透的多了去了。” 比如娶他的杨妃,还生下儿子过继到他名下。 第71章 治世浮华(13) 兄弟两个讨论了一会儿大唐的战绩,难免提到侯君集。说起侯君集,又难免想起那天过来送药的道士秦英。 李元吉把悲伤愤怒的情绪再次忘到脑后,跟徐蛰说起了秦英来。 “秦英死了。” 徐蛰不觉得惊讶,他早就知道秦英会死,只是没想到死的这么干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西华观的人说,秦英从东宫回去之后,一直都在丹房里没出来,等发现他的时候,身体早就僵硬了。最近天热,我估计都臭了。” 徐蛰最近形势低迷,虽然还住在东宫,已经没了太子的实权,上赶着讨好的人也少了,很多事情都是李元吉亲自去做的,描述起来绘声绘色。 “后来仵作验了尸,说是吃了太多丹药,加上天气热,他闷在房里烟熏火燎地中了暑,二者作用之下很快就死掉了。他到底是西华观的人,观里的人不承认是中暑,非说他是炼好了仙丹,太上老君看中他的天赋,把他给收走了。” 徐蛰一直闷在宫里,知道的事情不多,全靠李元吉讲,李元吉没有回应,也说的很带劲,“我之前没留意西华观是个什么地方,直到最近才发现,原来西华观跟大兄你有关系。“九年前李承干生了场大病,秦英向上天祈祷给他治好的。李世民觉得这个道士很神,就给他建了西华观。西华观的道士们以秦英为主,但更怕李世民。反倒是李承干太好糊弄了,没有什么威信。” 徐蛰问:“韦灵符和朱灵感呢?” “也死了,不过韦灵符是在您装病前死的,走路摔死的。秦英和朱灵感都很害怕,朱灵感好几天没敢出门,秦英胆子大些,结果又听说您病了,过来探病也是想赚些功劳,就像贞观五年那回一样。可是您装的太吓人了,他没敢说。” 李元吉想想就觉得好笑,侯君集带着大军打仗能把一国之主吓死,他大兄装病也能吓得人不敢说话。 “那个丹药李世民拿去,一直没有动静。我猜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但也不怎么好,否则秦英就不会死了。” 徐蛰点头,“是这个道理。” 李元吉问:“是李世民动的手吗?” 徐蛰道,“一目了然。只是不知道朱灵感会落得什么下场。” 李元吉对外面形势了解了,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战战兢兢了,他对徐蛰说,“大兄您不知道,秦英之前还对我说,李世民想动他们,第一个杀的就是我。现在看来,有大兄护着我,倒是他们几个先死了。秦英和韦灵符死了,朱灵感肯定也吓得要死,就算李世民不动手,他也活不久了。” 当初秦英对李元吉说这话的时候,李元吉确实后背都是凉的。因为李世民确实要赐死他,徐蛰也说,暴露身份后,绝对不会活下来。李元吉害怕了一下午,等徐蛰回来才记起来,不对啊,他又不是原来的称心,他大兄也不是以前的李承干,肯定不会让他死的。 因为体会过恐惧的情绪,李元吉能猜到活下来的朱灵感是什么处境。 徐蛰皱了皱眉,“秦英还对你说了这个?” 李元吉说:“啊……是的。都过去了,秦英也死了,大兄不要这么严肃嘛。” 徐蛰淡淡道:“你记得这么深,想来把秦英的话放在了心里。幸好你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听信了秦英的话,否则我们两个能不能活到今日都难说。” “大兄……你生气了吗?” “没有。” 李元吉挠挠头,“我怎么就不信呢。大兄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徐蛰抬眼:“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胡思乱想,也不该怕丢面子,瞒着大兄,没敢告诉你。”更不该一时忘我,就没头没脑的把黑历史讲了出来。 李元吉理智地没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要是真的这么说,大兄手里的拐杖很有可能就挥过来了。 徐蛰道:“最大的错处在我,是我没有跟你讲明白形势,才会让人几句话就说动了你。你心里念着我,我都知道,只是有时确实不能考虑周到,会委屈了你。就如同父皇还在世时,我在东宫训斥你那般。你大可以也像那时候一样,不要在心里藏着话,我哪里做的不好,尽管说出来。” 李元吉感动极了,“大兄没有不好,是我太冲动了。” 兄友弟恭地互动了好久,李元吉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徐蛰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觉得是时候“病愈”了。反正太医院都说了,即便病好了,也会有后遗症,没法继续做太子,不会对储君之位产生太大影响。 一直拖着不好,还不死,那才引人猜忌。 第二天徐蛰观察了一下李元吉,发  105 现他还是没想起来有关齐王妃的事,放心地拜托他跑一趟,告诉李世民自己想要康复的打算。 李世民亲自过来看了看他,同意他的打算。 接着徐蛰扩大了活动范围,在东宫后面的小花园里走了走。 苏氏一直让人关注着前院,听说徐蛰出门了,赶忙打扮一番,带着李厥往这边走。 外人都说,徐蛰病重是因为被陛下训斥,又到昭陵去着了凉,再加上朝堂上闹得不快。苏氏却觉得,那日她和李厥的话,也是让他生病的原因之一。 他虽然没有明确表达过,厌恶自己的残疾,两条腿瘸了之后,性格上的转变是有目共睹的。谁都知道这是他的逆鳞,谁都碰不得。 苏氏这些日子都有好好教导李厥,只希望不要因为她没有把孩子教好,让他丢了父亲的疼宠。 宫人们搬了矮榻过来,徐蛰坐在上面,眼前摆了一壶清酒,还有几盘橘子苹果秋梨,还有点心和花生。 李元吉就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剥橘子,再远一点,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在跟乐人们学唱曲,打打闹闹十分热闹。 李元吉剥了橘子分成两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放在徐蛰面前,他靠近徐蛰,低声说,“我现在像不像禁脔?” 徐蛰没伸手,直接喊住了他递过来的橘子,笑着说,“要是把衣服换了更像。” “那算了吧,我才不想穿。” 徐蛰就笑。 李元吉说,“可惜我削的苹果太丑,不然就削苹果了。” 徐蛰问:“有多丑?” 李元吉想了想,“倒也没有太丑,就是带着血味不好吃。” 徐蛰大笑,“那还是剥橘子吧。” “大兄别笑了,快收敛一点,你还是个病人呢。” “孤忘了。”徐蛰摆摆手,收了笑,老老实实坐在榻上。 因为前面他病得厉害,李世民并没有把改立太子的事情告诉他,也没让他搬出东宫,一切形制还是按从前的来,这是帝王特有的宠爱,所以徐蛰也装作不知道,没把自称改掉。 他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影,问李元吉:“那边是谁过来了?” 李元吉站起来,视线穿过一丛矮松,看清了来人,“好像是太子妃和公子。” 徐蛰就有一种开始宫斗争宠的错觉,只不过他是局外人,另一个主角是“娈童”李元吉。 苏氏穿了一身浅浅的粉色襦裙,头发在脑后盘起,脸上的妆容并不浓艳,甚是清新可人。 李厥被她打扮的也很可爱,脸颊肉嘟嘟的,眼神明亮,看起来聪明又乖巧。 在看到徐蛰旁边的李元吉后,苏氏顿了一下,茫然一闪而逝,接着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殿下前几日一直病着不见客,妾身不便打扰,今日听说殿下出来,想来应该是大好了,不禁心中欣喜,只求看一眼殿下。” 她轻轻推了下李厥,李厥上前两步,歪着小脑袋问,“父王,你好了吗?” 徐蛰放下橘子,李元吉递过帕子来给他擦了擦手。做完这些之后,徐蛰冷淡道,“有劳爱妃挂念,孤如今已经好多了。” 苏氏道:“厥儿许久没见到您,一直追着妾身问呢。” 李厥说,“厥儿想父王了。” 徐蛰朝他摆摆手,“过来。” 李厥小跑过去,李元吉刚要起身给李厥让座,被徐蛰按住了,“不用。” 说完他把李厥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 李厥忐忑极了,小心地抬头去看,发现父王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笑意,真的好温柔,那丝不安瞬间消失殆尽,“父王父王!” “嗯,看来是真的想孤。”徐蛰拿了块点心给他。 李厥咬了一口,笑得很高兴,“父王的点心比母亲那里的好吃!” “以后想吃了,就过来找父王。”徐蛰说完,看向下面的苏氏,“苏瑰周岁时,孤正病着,没有留意那边,如今孤病好得差不多,该补上那份礼。孤不方便过去,不妨由你带着东西回去一趟,住上几日,孤再派人去接你回来。” 徐蛰先是对李厥表示了亲近,那就说明让她回娘家是恩宠,不是厌恶。她连忙感谢,终于松了口气。 李厥吃完了点心,徐蛰就让苏氏带他回去了。 李元吉道:“这小子确实懂事,要不是大兄跟我说过之前那次,我看着也喜欢他。苏氏确实会教孩子,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是真乖还是假乖。” 徐蛰摇了摇头,“没了皇位继承,真假也没什么分别。” 第72章 治世浮华(14) 徐蛰身体好转的消息传出后,反应最大的是李泰,其次是李治。 李泰谨慎地问:“确定是真的吗?” “东宫的扫洒宫女们都看到了,大殿下带著称心,还有一群太监宫人在小花园里玩乐。大殿下脸色不太好,行动上也多有不便,但确实能起身了。” 李泰让宫人下去,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琢磨。 现在李世民摆明了更喜欢李治,做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李治的缺点是年幼、仁懦,优点是……唔,优点是什么?嫡子?他李泰也是嫡子。 这一点李泰暂时想不明白,直接放弃。 如果李承干身体好些,先前支持他的人可能会死灰复燃。李承干不可能轻易放弃太子之位,首先针对的就是李治。 只要这两个人斗起来,他就有机会。 李泰捻了一块酸角糕吃。 得想办法透露给李承干外面发生的事。 从谁口中知道是个关键,第一印象很重要,务必要让李承干把李治当做最大的竞争对手。 李泰喊了传消息的人过来,“明天你往东宫跑一趟,让探子这样做。……” 东宫 李元吉放下帐子,在徐蛰床边支了个矮榻,铺好被褥躺在上面。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睡的,李元吉夜里会留下来“侍疾”。 等他收拾好之后,又到了兄弟两个的深夜茶话会时间。……说起来很奇怪,徐蛰并不喜欢喝茶,但是一想到这里没有茶,他就特别想念。 “大兄病好,外面肯定又乱了。” 徐蛰回神,“明日称病吧,就说孤犯了风疾。” 李元吉虚心请教:“这是什么道理呢?” “李承干早些年也病过几次,都没有废太子。病情反复,废太子才有说服力。也好叫李泰和李治放心,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第二日,东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扫洒宫女,状似无意地跟同伴说起大殿下,正想跟伺候在身边的宫女调个班,结果就听她说:“今天殿下又病了,只留了称心公子一个人,其他人谁也不让进。称心公子派人喊了太医,一会儿就该到了。” 那宫女:“……殿下病得严重吗?” “是风疾犯了。若是身边有人,及时服药 106 ,平日里好好养着,也不影响什么。可要是严重了……”她低声说,“你知道文德皇后是因什么病逝的吧?” 那宫女紧张地点了点头,“真可惜,大殿下这么年轻。” “谁说不是呢。” 干完活回房休息时,她借口出去解手,跟一个小太监会面,递出去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几经周折,终于落到了李泰手里。 李泰气得差点把纸条吃了。 “看来大兄是真的不好,也不必多费心思……”但是也没人帮他对付李治了。 李泰面色阴沉,因为他之前没怎么上朝,结交的都是些文士,虽然有声望,但是没有实权。就算这些人替他说话,也不过是夸几句文采,或者天资聪颖等风花雪月的东西,与治国挨得很远。 当务之急是夺回父皇的宠爱,再给李治下绊子,让他犯错。 可是李治还没有掌握实权,就是跟在李世民后面当个小跟班,能犯哪门子错? 李泰好愁啊。 被李泰视为头号仇敌的李治,此时正呆在李世民身边,忐忑不安地听着宫人们传话。 “大兄真的没事吗?”李治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他上次就想去探病,可是被李世民揪回来了。 李世民也不能一直拦着他,他多少猜出了徐蛰的打算,便道:“朕准许你做完今日的功课后,去探望你大兄。” “多谢父皇!” 李治有了干劲,很快就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好,同李世民告别后,回宫去挑了几件礼物,带着去了东宫。 气疾是呼吸系统疾病,李承干的症状跟哮喘差不多,喘息急促、胸闷。 他照旧躺在床上,很不走心地装病,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都怪床铺太舒服,自从装病起,徐蛰就叫人多做了两床柔软的新褥子铺在下面,枕头也换了一下,从外表看跟普通枕头差不多,实际上蓬松很多。 他快乐了,做李承干比作李建成舒服好多,不仅不用写作业,还可以天天睡觉。 李治来的时候,徐蛰正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猛虎,在草坪上打滚,身上的皮毛柔软又光滑,简直可以像猫一样变成液体,无论什么姿势都很舒服。 “大兄。”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蛰迷迷糊糊地想:元吉怎么变小了? “呜。”一声压抑着悲伤的哽咽让徐蛰回神,这声音好像不是元吉。元吉才不会哭。 他从梦中脱离,睡眼惺忪,视线也不怎么聚焦。 眼前的小孩捂着嘴巴,眼眶湿漉漉的,“我吵醒大兄了吗?” 徐蛰看着他,摇了摇头。 李元吉也有点担心兄长睡懵了,走过来轻声问:“殿下要起来吗?可是哪里不适?” 徐蛰道:“起。” 李元吉扶他坐起来。 徐蛰也进入了人设,咳嗽两声,“稚奴来了。” 李治点点头,又喊了一声,“大兄。” 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知道大兄病重后,被父皇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太子受到的关爱多,也不像四皇兄有父亲的宠爱。作为长孙皇后的幺子,他身体不太好,虽然也像四皇兄一样胖胖的,但是没有他那么胖,看起来还是很病弱,在嫡子中存在感实在不算高。 大兄比他大九岁,两个人一母同胞,经常在母后那里见到。大兄会带他玩,会问他功课,就像半个父亲一样。 他知道太子代表着什么,也觉得太子就该是大兄的,即便没有大兄,也是其他哥哥的,跟他关系不大。 可是忽然大兄就病了,父皇略过四兄对他多有偏爱,舅舅也跟他接触的多了。 李治忽然就有一种,抢了大兄东西的负罪感。 可他不是故意的呀! 李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兄长,“大兄……” 徐蛰看到李元吉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 “怎么了?” 李治说:“我、我给你带了礼物,交给称心了。” 徐蛰温柔看着他,“是什么?” “一尊神像,南极仙翁神像,用羊脂玉雕刻成的,可以让大兄长命百岁,快快好起来。” “多谢你。” 李治既开心被兄长温柔对待,又恐惧他知道真相后讨厌自己。 要是真的那样的话,那、那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乖乖被讨厌了。 李治送完礼物,心情还是很低落。 徐蛰说,“你在怕什么?不能告诉孤吗?” 他又想流眼泪了。 徐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都已经十二岁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哭?母亲像你一般大的时候,已经和父皇定亲了。” 李治说,“我没有经常哭,只是因为在大兄这里,才忍不住的。” “好,孤不笑话你。” 李治就算再单纯,也知道现在不能跟徐蛰倾诉。气疾犯起病来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了。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都有气疾,他也有,但是不严重。再加上母亲、父亲和兄长,李治身边基本没个囫囵人。 李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敢让徐蛰费心陪自己,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李元吉送他出门,就见到刚才还可怜巴巴的小朋友表情一变,板起脸来威严地看着自己,疾言厉色道:“大兄喜欢你,愿意让你留在身边侍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本王奉劝你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大兄虽不同于往日,恩宠却丝毫未减。如果你胆敢做对不起他的事,不要说本王,就是父皇也饶不了你!” 李元吉诧异挑眉,“晋王殿下何出此言?” 李治冷哼一声,“你心中有数就好,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了解清楚,区区一个太常乐人,能占几分重量。” 说完他就背着手,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去了。 李元吉目送他远去,转头就找徐蛰告状:“大兄!李治他欺负我!” 徐蛰:“……孤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只有十二岁。” 李元吉说:“他是晋王,我是太常乐人,十二岁怎么了?十二岁就不能欺负我吗?” 徐蛰感叹:“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李元吉摸了下自己的脸,“还是要的,要是没了脸,我拿什么来讨殿下欢心呢?唉,再过十年,我容颜老去,殿下还会宠爱我吗?” 徐蛰笑骂他:“说什么混账话!李治刚才做了什么,还不快说。” 李元吉把宫门口二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李治确实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幼小,但他没有坏心,是一心一意为徐蛰好的,至少现在是。 李元吉说,“他很讨厌我,觉得是我勾引了大兄。” “长此以往,确实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不妨疏远些,就当是孤情意淡了。” “我听大兄的。”李元吉说,  107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尤其是他装可怜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徐蛰笑笑没说话。 他都看出来了,因为李治年幼,又哭得委屈,他的态度自然温和一些。李元吉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大兄被别人抢走,心里不平衡了。 第73章 治世浮华(15) 李泰改变原来的策略,不再拘泥于保守争宠,开始去自己当值的衙门按时点卯,交好同僚,并且还主动接了活儿做。 他的这些变化被李世民看在眼里,对这个儿子有些失望了。 失望归失望,毕竟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感情还是在的。承干已经没了,他不想连青雀都保不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当众给他难堪,召见他的次数却变少了,想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想明白究竟兄弟相残,还是满足他这个做父亲的心愿。 徐蛰“病情稳定”后,李元吉挑了几只猫,给几个皇子一人送了一只,说是感谢他们挂念徐蛰。 送给李泰的是只大白猫,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的。李元吉亲自指导给它修毛,保证和记忆中那只猫相像,还给它取名叫做飞练,亲自送到李泰府上。 李泰听说大殿下送了东西来,一头雾水地出门迎接,发现送来的是只猫后就更疑惑了。 李元吉道,“殿下还记着您小时候养的那只猫,还说飞练后来跑丢了,您难受了好几日。这猫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始养了,本该早些给您送来,只可惜殿下一直病着,也就拖到了今日。” 李泰都快忘记有这么只猫了,经过李元吉提醒终于想起来。 他左右端详,“大兄有心了,确实很像。” 然后让下人收下了猫。 李元吉走后,李泰把猫放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看它,深埋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飞练总喜欢往东宫跑,好几次都撞到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他的大伯伯。 太子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他养的猫,还抱着逗了很久,后来知道是承干殿跑出来的,就再也没动过。 李泰和大伯伯关系不太好,说实话,因为长辈之间的矛盾,他很畏惧这个伯父,平时见到也是躲着走。 但是他和承训几个兄弟玩的好,他们在一起念书,年纪又差不多,经常偷偷溜出来玩。 他知道飞练为什么会丢。 玄武门的血腥气太重了。 李泰见猫还算温顺,把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 大兄为什么会送一只和飞练一模一样的猫来呢? 是要提醒他,不要重蹈玄武门的覆辙吗? 外面如何波涛汹涌都与徐蛰无关,他也不是很关心李泰得到猫之后的反应。第二次装病后,他的东宫真正成为远离争斗的乐土。 就是李治时不时地往这跑,跑来就和李元吉斗嘴,徐蛰一出现,两个人又争相卖惨。 徐蛰没想到李元吉没和苏氏宫斗,反而和李治斗了起来,有点哭笑不得。 李世民也偶尔会过来放松一下,就纯吃饭聊天。 他已经确定徐蛰不想再玩心思,长孙皇后病逝许多年,其他妃子他又不愿交心,平时在宫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徐蛰这里就成了好去处。 这些日子徐蛰跟他相处地很平静,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李世民见自己在的时候,他和称心也走得很近,悄悄问过他,为什么愿意把称心留在身边。 徐蛰笑着回答:“你不觉得,称心和元吉有几分相似吗?” 李世民仔细想了想。 称心纤细瘦弱,皮肤白皙,眉目含情,李元吉常年征战,小时候就长得丑,长大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是个又黑又丑的小伙子。 这两个人哪里像了? 徐蛰说,“他们的性子很像,有称心在身边,仿佛元吉从未离去。” 李世民心里不是味了。 他这个真弟弟就在眼前,就算他和大兄关系没那么好,也是亲兄弟啊!为什么要守着一个赝品回忆另一个弟弟? 徐蛰就笑他,难得看到李世民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笑完之后,徐蛰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死的时候多大年纪?” 李世民怔了一下,收敛了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徐蛰丝毫不惧,“不能说吗?” 李世民泄了气:“大兄是怎么知道的?” 徐蛰道:“孤前一刻刚进入玄武门,后一刻便失去意识,醒来就收到了你赐死称心的旨意,你说孤是怎么知道的?” 在徐蛰这里,两个人分别才几天。对于李世民来说,却是二十多年。 李世民道:“五十一岁。朕时常乏力,太医院也没有办法,唯有道士炼的丹药有效。但也没能让朕撑几年……大兄觉得,这世上有长生不老药吗?” 徐蛰沉默了一会儿,“丹药中多含朱砂,还是少吃为妙。” 他跟李世民说,自己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人生阅历不比他丰富多少。李世民说这话,内心希望得到的是肯定回答。就算自己说没有,李世民也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自己,这话不可信。 李世民道:“朕知道了。” 徐蛰说,“这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虽然兄弟两个没能像以前一样,也没有消去隔阂,李世民却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有兄长在这里,他在茫然无助时,心里有归宿,也能静下心来。 两个人一母同胞,到后来的反目成仇,再到今日跨越了时空与阴阳,羁绊深刻。李世民以为他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亲眼看他开创大唐盛世。 徐蛰道:“我想去看看你治下的江山。” 李世民沉默了。 徐蛰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李世民问:“大兄打算怎么走?” “诈死。” “朕会帮你,但有一个请求。” “你说。” “还请大兄保重身体。上一世……高明二十五岁病故,大兄你,多多保重,好督促朕,勤政爱民。” 他说得断断续续,徐蛰也体会到了其中深深的情义。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几句话已是发自肺腑。 从今日起,徐蛰不会再受他拘束,也不必参与到他儿子们的斗争当中。 他自由了。 “诈死的事,我自己可以做到。只是还要劳烦陛下准备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肤色五官倒在其次,我自有办法。” 李世民允了。 “还有称心,我会带他一起。把他独自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李世民酸了。 这些话都是瞒着其他人进行的,包括李元吉,除了徐蛰和李世民,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李世民在死牢里找到身形和徐蛰差不多的,悄悄送到了东宫。  108 徐蛰摆脱李元吉准备了易容需要的东西,变戏法似的把尸体化妆成自己。 因为信不过李元吉的演技,这件事情也是瞒着他进行的。 徐蛰“病逝”那天,李元吉诧异极了,抱着尸体不松手,眼眶都是红的,却一直没有落泪,一直在重复着“我不相信”这几个字。 直到被追封为恒亲王,以下葬昭陵,与皇后合葬,李元吉整个人都是懵地,但是眼神执着,看上去倔强地可怕。 李世民也终于体会到徐蛰说,称心和李元吉很像是什么意思。 下葬之后,东宫的家眷们陆续前往封地,李元吉狼狈地跟在苏氏的马车后面。 有个小太监追过来,正是李世民身边的田琮。 认出他之后,李元吉冷笑,“李世民还要做什么?” 田琮皱了皱眉,但还是道:“陛下让奴婢跟您说句话,那位殿下,在苏州买了间小院,养了许多猫,正等着您呢。这是住址,您拿好,可千万别丢了。” 李元吉拿着纸条,手都在抖,他狠狠地看着田琮,“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让你生不如此!” 田琮也冷了脸,“岂敢!”说完便拂袖离去。 李元吉离开苏氏的队伍,打晕侍卫抢了一匹马,跨上马就往南边奔去。 他不眠不休地跑,眼睛干涩地可怕。 马跑到口吐白沫,李元吉就换一匹继续跑,终于在三天后来到了纸条上标注的地方。 他擦了擦手上的汗,上面还有被缰绳磨出的脓包。他毫不在意身体上的伤痛,小心翼翼把纸条拿出来,对比了三四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李元吉站在小院门口,犹豫了很久都不敢上前。 忽然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黑脸汉子,粗声粗气地问他,“你找谁?” 李元吉嗓子沙哑,“我……找我大兄。” 这么没头没脑的回答,一般人都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那汉子却没骂他,也没赶他,而是依旧粗声粗气地问:“你大兄叫什么?” 李元吉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他攥紧手里的纸,哽咽着,“我大兄,名叫李建成。” 那汉子道:“进来吧。” 李元吉心跳地好快,跟在汉子后面,看到了院里晒太阳的小猫,心中又酸又涩。 他想着,大兄之前说了,他会做错事,如果自己觉得不满,尽管告诉他。 一会儿如果真的见到了大兄,他肯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怎么能一句话都不留,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呢? 李元吉不敢想,如果这里没有李建成,他该怎么办。 小院明明不大,却好像走了很久。 李元吉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男人换下雍容的宫袍,穿着最普通,也最轻便的衣服。头发简单冠住,没了太子威仪,也没有亲王华贵。 他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扶着旁边的树干,含笑看他,“怎么才来?” “大兄……”李元吉发现自己什么话都忘了,刚才明明想好了如何骂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两个字,就跟他看不顺眼的李治那个小子一样。 李元吉跑过去,觉得很丢脸,又忍不住亲近,“大兄!” “元吉。”徐蛰也唤道,“当初承诺的事情,我做到了。” 第74章 治世浮华(16) 江南刚下过一场大雨,雨后初晴,空气清新得很,阳光也很明媚。 李元吉疲惫地从外面回来。 那天的黑脸汉子正在院里搭架子,徐蛰在一边指挥,小猫们围绕着木头还有徐蛰快乐地奔跑。 见到李元吉,徐蛰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累?” 李元吉说,“遇到了几个姑娘在打水,就去帮了一把,没想到后面又来了十几个姑娘,挨个给她们打水不说,还一直围着不让走,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才脱身,以后再也不随便给人帮忙了!” 徐蛰揶揄笑他:“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李元吉说:“打完水都快累死了,哪里有功夫看!我要习武,这具身体实在太差劲了,要是换成以前,别说几桶水,就是人我也能全都举起来。” 你说的那是李玄霸的设定吧? 徐蛰笑着哄了他两句,黑脸汉子也笑得憨憨地。 这黑脸汉子名叫宗罗,李元吉问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他说是从东宫跟着一起过来的。 李元吉又跑去质问徐蛰,为什么宁肯带着宗罗,也不带他一起? 徐蛰告诉他:“宗罗是李世民的人。” 李元吉想起自己刚过来的时候,直接跟宗罗说要找“大兄”,“李世民岂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那该怎么办?” “放心就是,李世民那边我自有办法。你随意就是,没人会揪着这点不放。”“大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做了多少事?”李元吉回忆了一下,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起的,兄长没有出过东宫,很多消息还是靠他来传递的。 他是神仙吗?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徐蛰以为他还在为自己隐瞒诈死的事情不满,解释道:“诈死一事,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不是。但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你可愿听一听?” “你说吧。” “如果你提前知道我是诈死,东宫人员来往众多,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你我一直亲近,肯定有不少人到你跟前打探,即便言辞中不出疏漏,你能确定自己的情绪到位,不被人看出?” 李元吉认真地想了想,宫里人精太多了。别说长孙无忌、魏征他们,就连李治他都未必能瞒德住。 李元吉摇了摇头,“不能。” 徐蛰道:“不止如此,哪怕你不知道我是诈死,表现出来的难过少上几分,都会引起他人猜忌。” “为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称心对李承干是真情还是假意也有人管?” “李治会在意。” 李元吉咬着牙:“他可真是个好弟弟。” “现在你我与寻常百姓无异,李治是个亲王,将来还会是太子,再以后就是皇帝。他的猜疑不需要证据,只凭一个想法,就能派人追查过来。到那时,还能安静过日子?” 李元吉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沮丧道:“不能。” “如今你在葬礼上的落魄众人看在眼中,又是在我下葬后,跟随苏氏前往封地时失踪,谁也拿不准是苏氏动的手,还是你伤心难耐,自行离去。无论哪一种,理由都足够充分,不会引人猜忌。” 确实,这么一来没人会奇怪称心的下落。 他本来就是卑微低贱的人,攀附在李承干这棵大树上才得以进入众人视线,如今树倒了,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李元吉还是觉得不安,李承干身体太差了,说不准哪天就…  109 … 他上前用力抱住徐蛰,眼眶又湿了,“大兄。” “好了,都过去了。”徐蛰被他勒地站不稳,靠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不是要练武吗?我看宗罗的武艺不错,你可找他讨教讨教。” 李元吉放开他,“好,反正是李世民的人,不用白不用。” 说完李元吉去找宗罗一起搭架子去了。 他们准备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下面种上葡萄,就算结出的果子不好吃也没关系,既能乘凉,还可以当猫爬架。 徐蛰还在城里买了几间铺子,也不拿来做生意,直接租出去,每个月按时收租就是一笔收入。三个男人花销不大,但是院子里养的猫花的多,每顿饭都是鸡鸭鱼肉,混着胡萝卜、南瓜,想存钱有点难。 李元吉闲不住,经常出去乱逛,还想着要不要再买一间铺子,直接开个肉铺,省的不够喂猫。 他长得好看,言行又潇洒,而且对自己的模样没有概念,典型的“美不自知”,比起城里的文人雅客亲切又洒脱,而且不迂腐,也不会仗着自己模样好,就看不起别人,获得了街坊四邻的好感,都想给他说媒。 这天李元吉终于决定开肉铺,出去询问饲养牲畜的事了。徐蛰在院子里看书,宗罗在一边打拳,忽然就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挺富态的大娘,穿的衣服不错,头上还有一支金钗,“是李齐家吧?” 徐蛰放下书,拿起旁边的拐杖站起来,“您是?” 大娘笑着说,“哎呀,你刚搬来不认得我,我住在西巷,夫家姓陆,是个媒人。街坊四邻没有不认得我的,你的邻居颜老爷,当初还是我给保得媒。长辈在家吗?” 徐蛰道:“家中父母早逝,我是他大兄。” 陆婆婆打量他,看到他手里的拐杖后皱了皱眉,脸上还是带笑的,“这两天光见李齐在外面跑了,都没见过你。” “我名见叫李成,如您所见,腿脚不方便,不常出门。” 陆婆婆问:“大郎可曾婚配?” 徐蛰道:“不瞒婆婆,我大儿子已经六岁。” 陆婆婆道:“诶!你家二郎呢?” 徐蛰说,“至今独身。” 李元吉溜溜达达地回来,看到大兄正拄着拐在院子里慢慢走,直接坐到了他的矮榻上,“我头一次见到养鸡鸭的院子,满地都是毛和屎,脏死了。怪不得大兄不愿养,只弄这几只猫就够我受的。” 猫擅长捕猎,吃肉的猫粪便味道不大,方便隐匿行踪。 但是徐蛰并不想养猫,要不是为了和李元吉的约定,他绝不会主动养小动物。 徐蛰走累了,跟李元吉说,“你今天做了什么?” 李元吉道:“去跟人商量着买了鸡鸭和羊肉,还雇了一个人负责卖肉。铺子盘下来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当甩手掌柜,只等着来钱就好。有钱真好,不然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干,我可干不了。 “对了大兄,听说皇帝册立李治为太子了,还顺便追封息王为隐太子。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徐蛰还活着吗? 徐蛰道:“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与我们没关系。” 李元吉道:“说的也是。” 徐蛰说:“跟我来一趟,有东西要给你看。” 李元吉站起来:“是什么?” 徐蛰脚步慢,李元吉就跟在他后面一起磨蹭,好一会儿才进屋。徐蛰坐下,让李元吉也坐,摊开桌上的画像,“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李元吉懵懵的:“……这是,选妃?” “是相亲。”徐蛰纠正:“看上你的姑娘不少,都托人来打听了。原本还能再多几个,只是我腿脚残疾,把人吓跑了。” “那是他们眼光不行,这种肤浅的人,我还看不上呢。” “剩下的都是不肤浅的,你看吧。” 李元吉噎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展开画卷挑挑拣拣,最后一个都没看上。他烦躁地把画丢到一边,终于抓住了重点,“大兄还没娶妻,怎么就轮到我了?” 徐蛰幽幽道:“谁说我没有娶妻?” “照这么说,那我也娶了。” “不,你没有。” “凭什么?!” “长兄如父。”徐蛰深深叹气,“父亲不在了,我当然要担负起照顾你的责任,亲眼看你娶妻生子才好。” 李元吉:“……” 李元吉不排斥娶妻,知道徐蛰和他的这番对话玩闹的成分居多,也知道看似轻松的氛围下,徐蛰对他的担心和挂念。 兄长肯定看出来自己的不安了。 这里没有他的妻妾,没有孩子,没有父亲,甚至从前的旧部也没了。 他只有兄长。 天不遂人愿,兄长不能陪他一辈子。兄长放心不下他,想要给他建立新的羁绊,叫他在失去兄长后,也能好好活下去。 诈死的事情,他的反应也吓到兄长了。 李元吉松松懒懒地坐着,“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这些姑娘的家世,兄长都了解了吗?” 徐蛰:“……是我疏忽了。” “所以说嘛,大兄还是太草率了。谁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万一娶个河东狮回来,我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大兄自己跟她过日子吧。” “是你娶妻,不是我。过什么日子?” “长兄如父,她嫁给我,替我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徐蛰觉得李元吉越来越不着调了,“整天在外面瞎混,都学到了些什么?还不如以前听话,你是越来越难管教了!” 李元吉笑着说,“那大兄可得多教教我。”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别在我跟前碍眼了!” 李元吉麻溜地跑了。 第75章 治世浮华(17)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正月时,突厥可汗俟利苾担心薛延陀进攻,带领四万精兵和三万民户,度过黄河,在襄城驻扎。 四月吐谷浑丞相宣王******,国王逃往别处。果毅都尉席君买带着一百二十个人击败宣王,平复了吐谷浑的动乱。 五月百济国的国王扶余璋死了,李世民册封他的儿子为国王。 六月李世民册封西突厥沙钵罗为可汗,沙钵罗和乙毗咄陆可汗战事频发,最终沙钵罗打了败仗,死在了乙毗咄陆可汗手上。 七月文成公主嫁到了吐蕃,大唐和吐蕃的贸易往来频繁,世面上多了许多新鲜事物。 八月陈大德出使高丽,李世民有了攻打高丽的想法。 十一月李绩被任命为兵部尚书,突厥不敢来犯。后来李世民去泰山封禅,薛延陀部落以为大唐兵力不足,攻打突厥俟利苾,俟利苾向李世民求救,李绩、薛万彻、张士贵等人被派去支援突厥,把薛延陀打服了。 十二月薛延陀派遣使者过来道歉。 110 大唐与周边部落的冲突影响不到居住在国土上的臣民,徐蛰听说这些事情,也只是感叹一句,幸好他没当皇帝,听着就很累。 倒是李元吉兴致勃勃,还跑过来问:“大兄,我能去参军吗?” 徐蛰斜眼看他:“你说呢?” 李元吉垮了脸,“我知道了。”宗罗跟兄弟两个熟悉起来,他话少,沉默寡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笑笑,看到兄弟两个斗嘴也笑,看着像是好欺负的老实人。 此时宗罗就在偷笑。 李元吉不服,“你笑什么?难道你就不想上战场杀敌,建立一番功业吗?” 宗罗憨憨的挠头,“不想。” 李元吉骂他,“废物!” 宗罗不生气,也不跟他斗嘴。他和李元吉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他的性格,被骂了也没有不开心,而是记在心里,等下次比斗拳脚的时候打回来。 李元吉来到徐蛰身边,蹲着给他按腿,讨好道:“我比以前黑了不少呢。” 徐蛰:“嗯。” 李元吉:“也壮了,我现在可以打十桶水,一点都不累。” 徐蛰:“随你怎么说,我又没见过。” 李元吉大声:“是真的!不信你问宗罗。” 徐蛰:“不。” 李元吉又讨好地笑,“大兄……连薛万彻都能随军杀敌,我也想嘛。” 薛万彻以前是跟着李建成的,李元吉跟他很熟。重生之后倒是没有见过面,只在各种大军得胜的消息中听到他的名字。 “要是薛万彻肯顾念旧情,那就更好了。大兄也不必担心我被人欺负,大唐这么厉害,一直在打胜仗,既保家卫国,还让我开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徐蛰泼他冷水:“你打胜仗有什么用呢?攒军功做将军吗?” 李元吉:“我不要军功还不成么,都给薛万彻。” 徐蛰继续泼:“薛万彻现在是李世民的人。” 李元吉的满心热血都被浇灭了。 他想找薛万彻,人家还不一定要他。他要大声嚷嚷自己是李元吉,谁信啊?那不是找死吗? 以称心的身份也不好,如徐蛰所说,攒了军功,再去李世民面前露脸吗? 徐蛰依然打击他,“一年了,也不见你娶个媳妇回来,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宗罗闻言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李元吉无语,“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罗松了口气,“不是吗?吓死我了,最好不是我。” 李元吉给自己正名,“我不喜欢男人啊,只是也没遇到特别喜欢的女人。大兄不也是吗?对了,陆媒婆说南城有个姑娘,对大兄心有所属呢,还叫我留意大兄的意思,看看能不能成。” 徐蛰一听就知道是他瞎编的,李元吉向来躲着陆婆婆走,和她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跟姑娘们的相处也仅限于挑水,李元吉用这个办法来练力气,从来没有更进一步,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钢铁直男。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属意他,偶尔会有人来提亲。李元吉自己没松口,徐蛰也不会同意,全都推拒了。 “少拿我来做借口,我还不知道你?”徐蛰不跟他贫嘴,“我去喂猫,你自己玩吧。” 李元吉快乐地去马场了。 马场是他自己建的,里面的马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也身强体壮,精细养大了也很通人性。他没事就喊着城里几个少年一起去跑跑,偶尔也会打猎。 失去齐王的身份,践踏农田、伤害百姓的毛病都改了。他第一次跑马也是肆无忌惮的,但是被身边的朋友嘲笑了一顿,说他不懂规矩,还开玩笑说,从田地里跑一趟,就直接报官,把他送到县令那里,正好还从来没有上公堂当过证人。 李元吉觉得没脸,也不想惹麻烦,从此规矩多了。 正月里的江南没有长安那么冷,也没见过雪,偶尔几次天气不好,落在地上的依然是懵懵细雨。 徐蛰的任务早已完成,是时候该考虑离开了。 只是他依然放心不下元吉,所以才逗留到了今天。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徐蛰感受着能量只减不增,心底也觉得茫然。 算起来,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两年。 宗罗拿了纸笔,给李世民写信。 这些年他写信从来没有瞒着徐蛰,也就李元吉心大,没有留意过。 徐蛰走过去,坐在旁边给他研墨。 宗罗把自己要汇报的事情写完,问道:“要带话吗?” 徐蛰也不瞒着他,“我想给元吉求个差事。” 他还是怕自己走后,李元吉不懂得保护自己。底层小民虽然远离了生死大事,一朝一夕又何尝不是在为了生存而努力? 他们有田、有钱,却没有实权。万一被人盯上,元吉该怎么办? 宗罗道:“公子忘了,他只是称心,并非巢王殿下,何必呢?” 徐蛰跟李世民说过,称心和李元吉很像,把人糊弄过去了。所以宗罗也是这样以为的。 徐蛰摇了摇头,“苏瑰今年也有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开蒙,请陛下给元吉一个新的身份,让他去教导苏瑰的武学吧。” 苏瑰是苏氏的弟弟,年纪却比李厥还要小一岁。 徐蛰知道苏瑰是个很厉害的人,未来会官至左仆射,相当于宰相。之后因为年迈才卸了职,只做太子少傅,最后得以善终,死时七十一岁。 如果李元吉能跟着他,既不显眼,又能平安,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会尽数禀报陛下,成与不成,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宗罗顿了一下,“您……为何突然这么做?可是身体不舒服?” 徐蛰道:“我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了。” 徐蛰走后,宗罗又把他说的这句话加到了信上。 李元吉带着狩猎到的小动物回来,全都放在院子里,跟徐蛰炫耀,“大兄!你看我厉不厉害?这些都是我射的,一点皮毛都没伤到,剥下来还是完整的。” 院子里的猫闻到陌生的气味,吓得炸起了毛。 徐蛰从屋里走出来,就有一个黑团子撞到他怀里瑟瑟发抖。黑团子胖极了,身上的肌肉也很流畅,踹得他胸口发疼,连忙用手接,拐杖丢在地上,徐蛰也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黑猫安安稳稳呆在他怀里,脑袋一个劲地往胳膊下面钻。 “大兄!”李元吉过去,那猫立刻跑掉了。 他扶着徐蛰站起来,“没事吧?” 徐蛰说,“没事。” “还是坐一会儿吧,这猫力气太大,这么来一下我都受不了。大兄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好。”徐蛰说,“你猎了什么回来?” “大的有獐子,小的有山鸡和兔子。”李元吉兴高采烈,“我们才发现西边有块荒山,一个人都没有,里面好多野物,还有瀑布 111 呢。等开春了,天不这么冷了,我也带大兄过去看看吧!” “方便吗?” “方便,我都考虑过了,肯定行。” 宗罗在一边看着他们,想起徐蛰说的话,不禁觉得难过。 那边收到信的李世民也很难过。 他想到了前世兄长失踪之后的那段日子,还有承干的死。 一国之主不能随性而为,但李世民也是人,不想留下遗憾。他做了一个决定,谁也没有告诉,像徐蛰之前一样,对外宣称犯了风疾,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李治和大臣们,实则快马加鞭去了苏州。 宗罗收到回信,什么都没说,而是请了大夫过来,给徐蛰和李元吉诊治。 李元吉问:“大兄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我?” 宗罗说:“平安脉。” 徐蛰也说,“定期体检,挺好的。” 最后连宗罗也混了个体检,两个人都有一些小毛病,陪着徐蛰一起喝药。 徐蛰最近有意地减少能量供应,身体也在一点点虚弱,猫都不怎么亲近他了。 自从上次徐蛰被猫撞了,李元吉就觉得应该把这些祖宗送走,最好单独开个院子,顾几个人喂它们,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最近他们三个吃药,花的钱就不少。 就算兄长有李世民支持,手上钱很多,也不能这么糟蹋,起码得有进项才行。李元吉愁了。 他跟徐蛰说了心里的烦恼,企图征求靠谱的兄长的意见。 徐蛰说,“这个简单,你快定下亲来,这样就能收到媳妇娘家的聘礼,成亲时还有份子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大兄!你正经一点!” 第76章 治世浮华(18) 李元吉没从徐蛰这里得到答案,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商量。 “你家不是有钱吗?再买几家铺子,或者租几亩地,多大点事,想挣钱还不容易?” “我大兄不让。”李元吉说。 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徐蛰没答应。李元吉问为什么,徐蛰解释了半天什么叫做土地兼并,虽然不是身居高位,管不了这么多,但不能知错犯错。 而且李元吉没有实权,资产多了容易被人惦记,不是什么好事。 李元吉听得糊里糊涂,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一向以徐蛰为主,徐蛰既然说了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另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听到李元吉这么说,朋友们都笑话他,“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听你大兄的话?我在我阿爷跟前都没这么老实。” “也不见你兄长出门,他比你大几岁啊?是不是个白胡子老头?整天教训你?” 李元吉道:“我大兄风华正茂,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改天请你们到家里来看猫,顺便认认我兄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兄长有多好了。” 大家起哄:“择日不如撞日,你家也不远,不如就今天吧!” “那好,要是你们有看中的猫,也顺便一起抱走。” 李元吉带着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回了家。几个少年知道李元吉家在哪儿,但是从来没来过。就是一个很平常的胡同,外面还挺旧,一点都不起眼。 可是今日过来,见到门口围了几个壮硕的男人。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衣服。颜色很深,绣着花纹,布料一看就很好,袖口和裤脚收起,干练又威风,个个表情都很严肃,气势慑人,跟他们这种走马观花的少年公子完全不同。 几个少年心里发憷,不敢上前。小声问李元吉,“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大排场。” 李元吉也茫然摇了摇头。 这些人应该是宫里来的,该不会是…… 顾不得自己的小伙伴,李元吉几步推门进去,脑子里的情节过了好几遍,就怕是宫里派人来杀人灭口。 “大兄!”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看来是称心回来了。” 接着说话那人从屋里出来,门没关,他一眼就看到了围在外面的少年们,“有客人来?快请进吧。” 几个少年见他气势不凡,都退缩了,犹犹豫豫道:“要不我们还是改天再过来?” 李元吉说,“不用!你们怕什么?来都来了。” 外面的少年们也不大想在朋友面前认怂,好像那样就低人一等似的。他们一咬牙,“对,来都来了!走。” 七八个少年一起进了院子,他们张头探脑地,先是看了看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又移走眼神去看李元吉,最后放在趴在葡萄架子下面的猫上,这才感觉好了那么一点点。 太吓人了。 李元吉顾不上小伙伴了,他走到李世民跟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李世民没有压低声音:“父亲过来看望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不能来?” 李元吉哼了一声,没说话。 后面怂成一团的少年,其中一个弱弱地说:“你们不是父母早逝吗……” 他旁边那人扯他袖子,见李世民看过来了,抱歉又尴尬地笑,“原来您是李齐的父亲,我们是李齐的朋友,伯伯好。” 其余少年也都跟着喊:“伯伯好。” 李世民:“……” 李元吉看他无语的表情,心情骤然变好。 带朋友回家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李世民说,“我不是他父亲。” 几个少年都懵了,“啊?” 李世民说,“我是李成的父亲,不是他的父亲。” 几个少年更懵了,“啊??” 不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都姓李?堂兄弟吗? 李元吉说,“你们不是要来见我大兄吗?大兄就在里面,跟我来吧。” 李世民混在少年中一起进了屋。 屋里烧了炭盆,暖烘烘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新鲜的空气从外面吹进来,冲散了炭火的味道。 另外一扇窗边有一张矮榻,跟胡床差不多大,四脚要矮很多。李元吉上次猎的獐子皮用硝石打磨好,放在最下面,然后是褥子,最上面是在外面买的红狐狸皮。 徐蛰坐在矮榻上,看到这么多人到家里来,微微惊讶,友好地请他们入座,还拿出过年时剩下的糖果子和蜜饯招待他们。 徐蛰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李元吉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客套推拒,恨不得马上就走,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说。 李世民神色淡淡。 他知道徐蛰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接到宗罗的信后,他就马不停蹄往这边赶,别说徐蛰,就连宗罗和田琮都不清楚他过来。 田琮被他留在宫里应付探病的人,李世民一路低调,只带了二十几个信得过的亲卫。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不安,直到亲眼看到他,一颗心才  112 落下。 宗罗烧了热水,一人分了一杯,抱着暖手。 李元吉道:“这些都是跟我玩的好的几个朋友,他们都好奇你是什么样子,我就把人邀请来了。” 徐蛰问:“现在见到了真人,觉得如何?” 少年们连声夸他气质出众,温柔可亲,怪不得李元吉整天念叨自己的兄长。 他们还以为李齐的大兄得有三四十岁,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年轻,就跟他们一般大。 李元吉道:“我大兄也才二十三岁,不是看起来年轻,他本来就很年轻!” 少年们满足了好奇心,又去院子里逗了会儿猫,一人挑了一只猫应付完李元吉,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无关人等离去,李元吉戒备起来。 他一开始想着,就算李世民亲自过来杀人灭口,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里是苏州,不是京城,闹大了没法隐瞒。 现在只剩下他和徐蛰,连宗罗都是他的人,那就难说了。 李世民看着李元吉满身戒备,仿佛看到了在玄武门被射死的三弟。 李元吉是个骁勇善战的人,骑射自然不会差,但是玄武门那天,他拉了好几次弓都没能成功射箭。 这个世界的李世民甚至叫人把这点记了下来,载入史册。 李元吉真的怯懦吗? 或许是胆怯,但是更多的,是失去兄长之后的茫然无措吧。 李元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往徐蛰那边蹭,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他来干什么? 徐蛰说,“你不是想做点挣钱的生意吗?让他给你安排吧。” 李世民说,“我和你大兄说好了,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拿着我的手信去台州找苏亶,他自会有所安排。” 李元吉很懵,“台州?台州在哪儿?远吗?” 徐蛰道:“台州也在江南,要再往南些,离苏州不太远。” 李元吉:“哦……那我试试吧。” 李世民见徐蛰身体虽然没以前好,但也没到前世承干临死前的样子,多少放心些。他不能离开太久,临走前叮嘱宗罗,有事立马传信,还夸赞他请大夫的行为很对,以后按时问诊,别拖成大病。 李世民走后,李元吉才敢走,临走前依依不舍地和徐蛰告别,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他在台州安顿好,就写信回来。 徐蛰一一答应了,检查了他的行李,带足银两和衣物才放他走。 李元吉是去工作的,不好拖延太久,赶着马车走了好几天,才发现不对。 他问车夫:“还有多久到台州?” 车夫道,“照这个速度,明天就应该能到了。” 李元吉问:“要是骑快马,从台州赶往苏州,大概要行几日?” 车夫回答:“这个嘛,至少也得两天吧。” 好远…… 李元吉精神恍惚坐回车厢里,觉得自己被兄长欺骗了。 明明一点都不近!! 李元吉走了以后,院子里清净下来。 徐蛰每次出来门,看到仅剩的三两只猫,再想起元吉,都觉得很不习惯。 元吉不在,家里就跟少了三百只鸭子似的,一下子就萧条了。 宗罗也觉得不习惯,问了徐蛰好几次,要不要再买几个仆人,徐蛰都拒绝了。 休沐日李元吉赶不回来,只有大的节日才有空回家。 清明时节,苏家放了几天假,李元吉换了匹好马,日夜兼程往这边跑,把两天路程缩短到了七个时辰,回来之后就关上门睡觉,等他睡醒又是一天过去了。 李元吉一边扒拉饭,一边碎碎念,“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赶路。我太傻了,大兄你说我怎么这么傻?” 徐蛰叹气,“大约是你大兄和二兄分走了太多智慧吧。” 他和李世民都挺精明的,李元吉以前看着还好,现在越来越像四弟玄霸了。 说起来玄霸身体也不是很好,早早地病逝了。 他家的人,就李渊活的时间长。 李渊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鲜卑人,不是近亲结婚。窦太后是鲜卑人,跟独孤家七拐八拐地也能扯上关系,生下来的孩子就属李元吉健康,也架不住他长得丑,连亲妈都嫌弃。 近亲结婚还有早婚早育真是害人不浅。 第77章 治世浮华(19) 徐蛰问李元吉:“有没有相中的女孩?” 他在苏家那边认识的姑娘,应该和称心没有血缘关系。 李元吉一反常态,开始支支吾吾。 徐蛰觉得有戏,“如果成了,就带回来看看吧。” 李元吉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话。等吃完饭,他拿过自己的小包袱来,递给徐蛰,“这是我这几个月挣的银子,在苏家吃住不愁,用不着花费,全都在这里了。” 徐蛰道,“你自己拿着,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我这里不缺钱。” 李元吉有点失望,转念一想又觉得徐蛰说的很对,就把工资收了起来。 换季的时候徐蛰感冒了,发了几天烧,后来又犯了哮喘,到现在都觉得身上没力气,饭量也少了很多。李元吉看得心疼,又不敢当面说,就等徐蛰睡了之后去找宗罗,偷偷询问他这几天的日常起居。 宗罗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太好。” 李元吉问:“大夫怎么说的?” 宗罗道:“可能熬不了太久了。” 李元吉想辞职,陪在徐蛰身边。 宗罗又说,“他还不知道,一直瞒着他呢。大夫说切忌大喜大悲,你也最好不要回来,再累他劳心伤神。就这样瞒着,说不准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李元吉问:“李世民那边怎么说?” “陛下派了宫中的太医过来,是生面孔,在医馆坐堂,每过十日会来问诊一次。”李元吉出乎意料地冷静,“知道了。” 他照常吃完饭,跟徐蛰说了会儿话,就要骑马赶回去。 等他再来,又是半年过去,到了中秋团圆的日子。 宫中正在举办宴会,李世民来不了。李元吉莫名生出一点优越感来。 徐蛰已经起不了身,能量供应减少后,这具身体也经常陷入沉睡。 李元吉和宗罗准备好节日应有的饭菜、月饼还有桂花酒,饭桌设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到一轮满月悬在枝头。 地面被照地很亮,视线清晰,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元吉抱徐蛰出来,三个人围着小桌坐好。 夜晚的风一吹,徐蛰清醒很多,笑着跟他说起了以前的事情。从太极殿到东宫,再到如今的小院。 “说起来,近些年我都没去过太庙,不知里面的牌位是否又多了。” 李元吉心想,自己的牌位大概和大兄的放在一起呢。 接着他又想起最近听说的事情:长乐公主不久前病逝了,患有气疾的另一位晋阳  113 公主身体也不太好,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年。 大兄…… 李元吉道:“我也没去过太庙,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山上打猎。对了,上次承诺带大兄去西山,到现在都没有过去,不如趁着我有时间,明日带大兄去看看吧?” 徐蛰道:“你若是不嫌弃我行动不便,那就去吧。” “我怎么会嫌弃大兄呢?是不是我离家太久,大兄把我当外人了?”李元吉还跟小孩子似的抱怨,然后给徐蛰往碗里夹菜,夹了满满的一堆,他恶狠狠道,“快吃!吃不完不准睡觉!” 徐蛰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的?” 李元吉理直气壮,“我就是这样。” 徐蛰埋头吃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失去了意识,等他回神,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桌面还有饭菜,筷子也掉在了地上。李元吉正和宗罗在一边喊他。 “大兄?” “好像打了个盹。”徐蛰也有点懵,他也是第一次这样。 “我们去休息吧,天也不早了。”李元吉面色如常,还打了个哈欠,“我也觉得有点困了。” 他背着徐蛰往屋里走。 徐蛰问他,“那个姑娘成了吗?” 李元吉说,“还没有提亲呢。说起来,提亲是怎么做?我亲自上门,还是大兄去?或者只要媒人去?” 徐蛰道:“我也不清楚,得问问别人。” 李元吉给他掖好被子,轻轻擦了下眼角。 他会好好的,如大兄所愿。 第二日李元吉找了一辆宽敞又舒适的马车,在里面铺好软软的毯子,带着徐蛰往西山去走了一遭。 那边人烟确实少,连路都没有。马车在稀松的树林里穿梭,掀开车帘,能看到远处跑过去的野鹿,还有一些小点动物。 李元吉说,“我听人说,这里原来是有狼的,所以行人不敢往这边走。不过我和朋友来了好几回,一只狼都没看到过,别的动物倒是挺多的。要是真有狼的话,这些兔子山鸡也不会这么悠闲。” 徐蛰静静地听着。 到了李元吉说的瀑布那里,徐蛰下了车。 这边风大,温度比别处更低,徐蛰手脚冰凉,坐了一会儿又想睡觉。 李元吉见他脸色不好,带他回去了。 路上他道:“大兄,我想辞掉在苏府的活儿。” 徐蛰问,“为什么?” “想陪陪大兄。” “不如我随你一同去台州吧。” 李元吉倍感惊喜,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台州还没买房,又低落了,“算了吧,总不能让大兄陪我住在苏家。” 李承干是苏家的女婿,他们肯定认得他。 大兄的身体也经不起颠簸。 李元吉知道徐蛰不想让他辞去这份工作,又觉得自己该长大了,就没有直接问,而是翻来覆去地想,还真叫他琢磨出了几分道理。 徐蛰觉得铺垫地差不多,身边的人都料到了结局,就算他突然离去,应该也刺激不到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有这么深的牵扯。 一直以来,徐蛰都是独身一人,因为每个世界呆的时间不长,就算想交心都难,更何况是如此纯粹的兄弟之情? 他扮演的人物可能有擅长处理感情的,去掉外壳,仅仅对于“徐蛰”而言,这是陌生又新奇的经历。 如果深究起来,他甚至比李元吉还要懵懂,每一步都是照着李元吉的反应设定。他能猜到政事上李元吉的反应,却猜不出李元吉真正的心情,就像诈死那次,徐蛰也没有想到,原来李元吉这么在意他。 徐蛰反思了一下,明明之前的任务也有拖家带口的,怎么偏偏只有李元吉不一样? 他拿李元吉和明月心对比了一下……明月心那个女人,到现在徐蛰都没法理解。 然后又拿李元吉和原随云对比了一下……原随云配吗?他不配。 其他人都是出于利益纠葛,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哪来什么亲情? 所以说,信任才是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的原因吗? 既然李元吉这么信他,他也愿意让李元吉好受些。 临走之前,徐蛰让宗罗写信喊李元吉回来。 宗罗送了一封给李元吉,又写了一封给李世民送去。 李元吉快马加鞭,这次花在路上的时间,连七个时辰都不到。 他红着眼进来,看到徐蛰后先笑了,解释道:“风吹得我迷了眼睛。” 徐蛰精神还好,抓着他的手,“太久不见,有些想您你了。” “我也想大兄。” 徐蛰没再提娶妻的事,絮絮叨叨地跟李元吉说了自己的担忧,“苏瑰年纪小,你看着他长大,你们的情分是旁人不能比的。有苏家在,没人敢欺负你,但也不能囤太多地,不然大家都照着学,农民没了地该怎么活?” 李元吉说,“我记住了。” 往日都是李元吉念叨,徐蛰静静听着,现在两个人调换了个儿,徐蛰才骤然发现,李元吉比之前成熟很多,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 他放下心,但还是没有放弃原来的打算。 “三胡,你附耳过来。” 李元吉低下头,“大兄,我听着呢。” “我方才记起一件事。”徐蛰道,“我走之后,可能还会回来,就像这次在承干身上复生一样,只是我不能确定是否会有记忆……你能否认出我来?” 李元吉睁大了眼睛,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嗓子发紧,“这世上只有大兄跟我最亲近,我岂能连大兄都认不出来?” 徐蛰声音越来越低,“要是我换了样貌,改了性子和习惯呢?” “我能认出大兄,大兄信我。” 其实李元吉自己心里都没底,但他又觉得,凭他们两个的关系,即便如徐蛰所言,也应该能认得出来。 他不想让大兄失望。 “好。”徐蛰说,“你好好的。” 他脱离身体,握着李元吉的手渐渐放松,胸口失去了起伏。 李元吉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流泪。 他在反复想徐蛰的话。 大约任何人,在经历亲人死亡的场景时,心底都是不相信的,总怀揣着一份希望,安慰自己是在做梦,或是其他什么……直到日复一日,再难相见,才会明白这其中的残酷。 李元吉真的经历过死亡,也经历过复生的奇迹,他相信徐蛰。 李世民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压低了声音,“他还在睡?” 李元吉道:“嗯。” 李世民走过来,看到床上人青白的脸色,才知道李元吉守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他沉默许久,“下葬献陵,你以为如何?” 李元吉说,“挺好的。” “他最挂念的就是你,你不要太难过,不然他舍不得走。” “我知道。  114 ” “他说你想去军中,朕已经安排下去,你先跟着薛万彻,苏瑰现在年岁太小,等他再大些,也一起过去历练历练。” 李元吉心底发涩。 这些话虽然是从李世民口中说出来的,却都是徐蛰为他做的。 他走之后,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对他了。 李元吉轻声:“谢谢。” 李世民道:“朕真的很羡慕你。” 替身做到这个份上,比正主还要幸福。他这个真弟弟都比不过三弟的替身。 李元吉觉得李世民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李世民杀了这么多人,妄想得到大兄的关心? 还有,大兄到底是怎么跟李世民说的?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李元吉? 第78章 红妆素裹(1) 徐蛰坐在山崖上,崩溃地看着眼前的布料和针线。 原身名叫东方不败,是日月神教的香主,后来因为能力强大,一步步晋升成了副教主。 不久之前,教主任我行送了他一本武功秘籍,开头写着“欲练此功,挥刀自宫”八个字。任我行忌惮他功劳大,名声强,故意这么做的。他不练,可能会被按上谋反的罪名,练的话就成了阉人,受人歧视。 为了谋求自保之力,降低任我行的戒心,东方不败照做了。 他武功大有长进,打败任我行,成为神教教主,走向人生巅峰。 然而因为自宫,东方不败扭曲了。他遣散后院七个姑娘,不爱男装爱女装,他想成为女人,连性向都变了。 徐蛰扮演李承干时,身边那么多太监,没有一个像东方不败一样奇奇怪怪的。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自宫的人,都往这方面发展。似乎切掉了烦恼之源,连灵魂都能性转。 不仅如此,性向也会跟着转。 如果只是这些东西,成为东方不败倒是还好。 难就难在他格外喜欢绣花。 徐蛰对着花架子看了一整天,睡了半个下午,简直就像回到了上个世界的苏州小院,拖着病体整天睡觉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 绣不出来,愁。 原身相中的那个男人还时不时过来关心他几句,徐蛰捂着绣面,都不敢让他看到。“教主,您在这儿呆了一天了,还请您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身材高大,样貌端正的男人一身凛然正气,气质如他的名字一般——杨莲亭。 徐蛰就搞不懂了,为东方不败喜欢杨莲亭这款,为什么自己不努力往这个类型上靠,而是找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再把自己打扮成跟他相配的女人? 这曲折的心理路程仅次于明月心。 徐蛰不懂感情,也没想过弄明白。他没打算和杨莲亭双宿双栖,就想安安静静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可是不往东方不败的人设上贴,世界意识就会排斥他。没拿到能量就走,那就亏大了。 徐蛰抬起脸,露出妆容辣眼,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温声道:“多谢莲弟。莲弟有心了,我这就走,莲弟不妨也随我同去?” 他放下手针,还有被扎地不成样子的布,慢条斯理地将它们收起,准备找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毁尸灭迹。 杨莲亭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教主请。” 东方不败才刚对他流露出欣赏,还没有跟他坦白。杨莲亭是个直男,根本没想到东方不败对他怀揣着那样的心思。就是觉得有本事的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魔教教主的爱好一般人看不透,也挺正常的。 他目前讨好东方,是为了能在教内出头。 在进入东方不败视线之前,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喽啰,日月神教最底层的教众。 默默无闻的日子他受够了……只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能一飞冲天,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徐蛰从记忆里得知,东方不败对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可能是被猪油蒙住了脑子,他并不觉得杨莲亭在利用自己,只觉得这是个接触他的好机会。他愿意付出真心,如果杨莲亭同意与他做夫妻,那就再好不过。 要是不同意,他长得不赖,放在身边也养眼。或许还能在心底幻想一番,反正都是在一起生活。 是什么让东方不败从雷厉风行的副教主,变成审美异常的少女恋爱脑? 是葵花宝典吗? 徐蛰和杨莲亭并肩走在一起。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红色衣裙,上面绣着艳丽的花朵。东方不败特意挑地女款,上面的花、脸上的妆容,都是东方不败的审美,徐蛰还没来得及换。 徐蛰顶着一脸铅粉面无表情。 他是扮演过石观音的人! 能学出石观音的神韵,徐蛰自身也差不到哪里去。在他的记忆中,东方不败英挺帅气,虽然没有杨莲亭那种充满阳光与正义的沉稳成熟,却有能引得少女爱慕的高傲冷峻。 而且他的办事能力很强,不可能没见过易容这个东西。 所以为什么会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丑? 要是真的想讨杨莲亭喜欢,不应该往好看了打扮吗? 徐蛰百思不得其解,沉默着与杨莲亭同行而归。 东方不败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除了绣花就是处理教务。等杨莲亭成为总管,处理教务就换成了谈恋爱。 徐蛰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处理教务,他在犹豫要不要让杨莲亭当总管。 杨莲亭目前在他跟前贴身伺候,东方不败生活简单,也不会对着他发脾气,杨莲亭的工作很轻松。正是这样,他心里没底,加倍体贴周到地照顾东方不败。 徐蛰打眼一看,就知道屋子是他整理的,还添了几个小摆件。东方不败前任小妾养的花,也被搬了出来,重新焕发出生机。 角落里燃了清静的香,就连东方不败从小妾那里搬来的梳妆台,里面的首饰也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这么一看,杨莲亭还是很有情趣的。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对东方不败的服饰和妆容发表过任何意见,东方不败觉得他包容又有耐心,能得到他的真心爱护,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却不知,他眼前看到的,没有一件是出于真心。 至少现在不是。 徐蛰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散开头发,对杨莲亭道:“莲弟,去打盆水来吧。” “好。” 杨莲亭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过来。 水是温热的,旁边搭着毛巾,毛巾里露出几片绿色的带着清香的皂角叶。 “多谢。”徐蛰刚把头发解开,摘下首饰,还没来得及理顺。 东方不败一点一点地试探杨莲亭的接受程度,杨莲亭什么都没说,他穿衣打扮也越来越没有遮掩。 徐蛰刚才顶着的发型就蛮复杂的。解开时他倒是记住了,若是让他自己梳起来,还真的有  115 难度。 徐蛰用发带把头发粗略一绑,洗干净脸上的铅粉,终于觉得可以呼吸了。 杨莲亭收起水盆便出去了,徐蛰没管他去哪儿,依然坐在梳妆台上鼓捣自己的头发。 他刚才解头发的动作不算粗鲁,依然有些笨拙,现在有几缕头发打了结,需要慢慢梳开。 弄好之后,徐蛰绑了个最简单的马尾,又去翻了翻东方不败的衣柜,挑了件红色的样式偏中性的外袍,接着去了书案上,处理属下送来的密信。 这个世界分为正邪两个阵营,正道有五岳剑派、少林、昆仑、青城派等,□□以日月神教为尊,其他的像什么苗疆那边,都听从东方不败号令。 正邪目前势均力敌,互相制衡。正道随便哪个门派,都不是日月神教的对手,但是他们同气连枝,上下一心,无论哪个门派受到欺凌,其他门派都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主角…… 他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孩。 徐蛰觉得自己来早了,但是想到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糟心的关系,又觉得来得这个时间不算早,甚至有点晚。 如果能在自宫之前取代这个人,故事发展,还有性格变化都是他说了算。留住大宝贝,跟绣花针说再见。只要不动主角,就算是世界意识,也挑不出他的错,哪里还有担心被排斥出去? 可要是那样,也太费能量了。 徐蛰不再想没可能发生的事情,将心思放在眼前。 日月神教的事物对他来说不算难,因为熟知剧情发展,上手挺容易的。就是绣花,他真的不会。 他来之前,东方不败一直在绣花,如果突然改掉这个习惯,应该用什么理由? 徐蛰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掌握这项技能。 他任命杨莲亭为总管,童百熊为代教主,对外宣称闭关,对内宣称微服私访,实际上破开空间,去了别的世界。 徐蛰记得,他呆过的世界中,有一段关于绣花的剧情,故事的反派绣得又快又好,针脚细密,世间少有。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也是个男人,也穿着一身红衣。 同为反派,徐蛰觉得自己可以跟他交流一下,说不定有所感悟,开阔思维,好让自己在面对杨莲亭时总是那么郁闷。 他用东方不败的身体,穿着自己刚挑好的红衣,以及最简单的马尾辫,突兀地出现在官道中央。 后面赶车的人都惊了,不敢与他对视,千头万绪在心中闪过。 马儿却没感受到他的心情,继续欢快地往前跑,跑到徐蛰跟前后停了下来,还在他身边蹭了一下。 车夫没体会到马儿的快乐,他哆哆嗦嗦地开口 “你是人是鬼!” 这是一队镖师,马车有十七八辆,后面装的货物不少。 不止最前方这一个人看到徐蛰凭空出现在路中心,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视线交流后,他们警惕极了。 哪个镖师在走镖路上遇到这一幕,都会以为对方是来劫镖的。 徐蛰往旁边让了路,声音轻柔散漫,“我自然是人,挡了几位的路,实在不好意思,几位请。” 镖师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驾车在徐蛰面前走过。 第79章 红妆素裹(2) 等人走远之后,徐蛰才运起轻功远远地跟在后面。 走镖的队伍押送的东西不会是寻常小物件,荒郊野外的,戒备心肯定强。徐蛰出现的方式太吓人了,还是不要找事,主动避着点吧。 一行镖师没发现后面的徐蛰,这趟镖太重要了,如果不是总镖头犯了风湿,肯定会是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现在是副总镖头跟镖,随行的个个都是熟手。 就算亲眼看到红衣人如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心底发凉,脚下打颤,中午喝的烈酒,酒劲也都散了个干净。谁都不敢谈论刚才的事情,只想快快离去。 趟子手老赵在前面喊镖,恨不得用上浑身的力气,给自己壮壮胆,也好把鬼怪邪祟吓跑,“镇远——扬威——!” 正午天热地很。 有人说:“这个点阳气重,肯定不会有事。我看啊,刚才那人说不准是哪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 副总镖头常漫天拿着帕子不停地擦拭脸上的冷汗,“不管怎么说,还是快些走吧。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今天这事儿,太稀奇。” 要真是武功高强的人,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为了劫镖而来。到时候不说生意保不住,恐怕他们这些走镖的,连命都留不住。 一行人埋头急速赶路。 忽然有人喊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常漫天看了看前头,发现有个人,应该是个人,穿着紫红色的袄裙,坐在路中间。 他年纪大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大热天的,怎么会有人穿棉袄?这紫红段子的大棉袄是女子样式,那人怎么会留了满脸络腮胡子? 常漫天做了个手势,几个人不敢惊动他,悄悄调转方向预备绕过他去。 徐蛰站在树枝上,也看到了穿得像个球似的男人。 他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他坐在地上,正是在绣花。 如果常漫天等人继续上前,就会被他刺成瞎子,押运的货物也会被抢劫。 这么算起来,徐蛰还救了他们。 他从树上下来,走到绣花的男人跟前。 男人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绣花。 他绣的是朵牡丹,黑牡丹。徐蛰也绣牡丹,虽是大红牡丹,只要把线换一换,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徐蛰没出声打扰他,而是来到了他的身后,想看看他是怎么绣的。 这人却忽然停下了,捏着嗓子道:“阁下也喜欢绣花?” 他这纯粹就是打架前找事,好显得自己动手不突兀,也顺便提升一下格调。一般只有对自己实力自信的人才会这么做。 只是他想错了。 他以为徐蛰是个俊美阴柔的青年,一般青年都不会对绣花感兴趣,驻足停留,只是奇怪他的装扮和行为,甚至他的性别。 可他没想到,徐蛰就是为了学习绣花而来。 “的确如此。”徐蛰感慨道,“本座在家中时绣过几次,可总是不得要领,哪怕提前画好了绣样,绣出来依然不成样子。” 他看着大胡子手里的黑牡丹,“你这牡丹绣得不错,比本座绣得好多了。敢问这牡丹,可是神针山庄的绣品?” 大胡子抽了抽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道:“其实我不止擅长绣牡丹。” 徐蛰说,“我知道。” “你知道?” 徐蛰自己也绣过花,看到他手里的花样后,就忍不住与记忆中对照,好看看人家的手法是什么样子,这一对比就发现不对了。 他记错了,这人并不是在绣牡丹,  116 而是在拆线。 男人学刺绣终究还是少数。 “你不擅长绣牡丹,这牡丹不是你绣的。”徐蛰道,“你擅长绣瞎子。” 大胡子冷下脸,“看来阁下是有备而来,既然这样……必然要争一番高低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腾身而起,拿着绣花针去刺徐蛰的眼睛。 徐蛰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这具身体使绣花针的功夫,可比这位绣花大盗高深多了。 他在袖中拿出三枚银针,第一发出手,与大胡子的绣花针相碰,断裂后掉在了地上。 第二发银针被大胡子躲了过去,没有刺中他身上的穴位。 第三发银针,如同有生命一般,正落在大胡子站稳的地方,穿透他的眼睛,刺破了眼球。 大胡子捂着眼大叫一声,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表情凶狠做出攻势,虚晃一招逃命去了。 徐蛰还要去神针山庄,怕他给自己泼脏水,到时候又不得安慰,连忙追了上去,很快就离开树林,到了有人烟的小路上。 常漫天他们才绕出来,刚送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转眼看到两个奇怪的红衣人朝这边飞来,魂都要吓掉了! 大胡子顺手抓住了老赵,对徐蛰说,“你再过来,小心我对他不客气!” 徐蛰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本座是正义之士,会在意无关人的性命?” 这下大家都知道,这两个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受到无妄之灾了。 老赵欲哭无泪,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常漫天也很崩溃,勉强镇定下来,给了老赵一个安抚的眼神,拱手道,“两位之间的恩怨,常某不便插话,只是涉及到无辜的人不好吧?不妨看在镇远镖局的面子上,二位行行好,他日常某自当重谢。”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 徐蛰笑了笑,“镇远镖局很有名望?” 他就知道福州的福威镖局,林平之他家。至于其他的,徐蛰还真没怎么在意。 常漫天一听,这人根本没有把镇远镖局放在眼里,他常漫天的面子不管用,总镖头的面子,肯定也不管用。 这下是倒了大霉了。 徐蛰对大胡子说,“你尽管杀他。” 大胡子凶狠地看着他,手上的针刺到了老赵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迹,但始终没有要他性命。 用绣花针取人性命是有些难度的,换做其他兵器倒好说,可是绣花针留下的伤口大小有限,很容易救回来。 徐蛰见大胡子不说话,就知道他在琢磨其他坏主意。他给大胡子留下太多思考空间,稍稍一抬手,一根银针出手,细小地如同飞虫,在阳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却比飞虫还要迅速。 大胡子连忙把老赵往跟前拖,企图挡住徐蛰的攻击。 却见徐蛰手一挥,原来针孔上还带着丝线,银针速度太快,后面的丝线像是它留下的残影。他把线一拽,针就收了回去,没有刺入老赵的身体中。 大胡子刚松了口气,又一枚银针飞过来,他接着用老赵挡,却见还有一根针,被徐蛰操纵着竟转了半个弯,从侧面而来,贴着他的眼睛飞过。另一只眼也跟着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痛觉慢了半步才来,他捂着眼睛,只能用听力来防备徐蛰的动作。 常漫天见状赶紧把老赵救了下来。 大胡子哀切道,“阁下的绣花针确实厉害。” 徐蛰轻声:“谬赞了。” 常漫天也从鬼神剧本里回神,“他……这个人莫非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绣花大盗?” 绣花大盗是最近一个月出现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连续做了六七十件案子,平均下来,一天犯一两个案。 徐蛰道:“不知。” 想到刚才大胡子就在路中心绣花,挡住了他们的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肯定是冲着他们来的。 常漫天拱手向徐蛰道谢:“今日若不是义士,恐怕这趟镖就保不住了。也多谢义士出手相救,才叫老赵平安度过此劫。” 老赵连忙跟着道谢。 虽然他是无辜受到的牵连,徐蛰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而且他看起来正邪不明,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又很擅长用绣花针。谁知道绣花大盗是一个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万一这个人也是绣花大盗呢? 他们只希望别得罪了人家,说不准还能讨到好。如果言辞不当,把他惹怒了,哪怕不是绣花大盗,这人也有出手的可能。 徐蛰点了点头,没再理他们,揪着双目失明的大胡子运起轻功飞走了。 大胡子放弃了挣扎逃脱,任由徐蛰带着走,“你要带我去哪儿?” 徐蛰道:“神针山庄。” 大胡子松了口气。 徐蛰问:“怎么?怕本座带你去官府?” 大胡子不再捏着嗓子,声音正常起来,“阁下知道的不少。” 徐蛰撕掉他脸上的胡子和易容,露出原本的面貌。 这人是个英俊公子,可惜眼球中流出的黏液和血渍流下来,让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徐蛰道,“这番作为,就是在给本座抹黑。若非本座清楚……今日不单单是刺瞎你的眼睛这么简单了。” 绣花大盗不明白徐蛰在说什么,但他现在离徐蛰距离近了,听出点不对劲。 “阁下是宫里来的?” 徐蛰一把将他拍了出去。 “阁下这是何意?莫非被在下说中了?” “我知你是六扇门捕头,名叫金九龄,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称。本座还知道,你同红鞋子的人关系匪浅,做过不少坏事。你自诩聪明无双,风度翩然,值得过这世上最奢靡的日子,你不怕死,只怕活的不痛快。” 金九龄变了脸色。 这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而且刚才那句话,已经把他给惹恼了。 方才见面,他样貌阴柔,面白无须,刚才金九龄也听到他声音较寻常男人更细一些,所以才猜他是宫里出来办事的。皇宫与六扇门错综复杂,说不准还能通过人情利益达成交易。 直到刚才,金九龄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 这人自称“本座”……他还有可能不是宫里的太监,但又确实是个阉人。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乐意将这种事情说出口。 金九龄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简单地一句话就把人得罪死了。 金九龄表情变化地很快,徐蛰欣赏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完全就是个拖累,还是自己去神针山庄吧。 不过去之前,得先把他送到陆小凤那里。 第80章 红妆素裹(3) 陆小凤的行踪不好找,但是徐蛰知道,剧情开始之后,他的身边总是有花满楼的。 金九龄的眼睛做了简单清理,止住血后用白布包扎住,点了哑穴后,被徐蛰带着去江南找  117 花满楼。 上次来徐蛰来用的是公子羽的身份,他装作第一次来的样子,问了下过路行人花满楼的住处。 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花满楼在附近的知名度很高,几乎没人不知道他的住所。 路人:“公子说的可是家里养老虎的那个花满楼?” 徐蛰:“……养老虎?” “几个月前,那位花公子带了一只老虎从外面回来,方圆十里都知道了。他原本是不关门的,怕老虎伤人,现在每日都是院门紧闭。大伙好奇,还一起过去看过呢。那只老虎倒是听话,平日里也不胡乱吼叫,没闹出过什么事儿来。” 该不会是,之前那只倒霉的胖虎吧? 路人说,“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头向右拐,第二个路口那边就是了。你们也别怕院里的老虎,那只老虎挺温顺,有花公子在,也不会伤人。在外面喊两声,花公子听到自然会出来。” “多谢。” 徐蛰带着金九龄按照路人指的方向走,没多久就到了花满楼的小楼。小楼外面被一层高高的栅栏围起,因为老虎会攀爬,还做了特殊的处理,让栅栏更加光滑。最外围还有一层铁网,看得出来,花满楼为老虎的事情费了不少心思。 门是关着的,徐蛰不怕老虎,也不好直接进去,用上了些内力,在外面喊道:“花满楼公子可在?” 花满楼听到声音,果然很快过来了。 他开门出来,迅速将门关上,没有给老虎嗅到生人气息的机会,将一切危险苗头都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中。 “我就是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着,分辨来者的声音。 应该是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大概受了伤,呼吸有些重,另一个开口说话的,存在感很弱,不易被察觉。 这种人一定是高手,或许与西门吹雪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的声音很特殊,带着奇怪的韵味。花满楼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这样有特点的声音,如果听过,一定不会忘记,可是此人身上却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花满楼总觉得自己或许在哪里见过他,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花满楼问:“阁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徐蛰道:“我来找你,是为了询问陆小凤的下落。” 花满楼:“莫非陆小凤又惹上了麻烦?” 徐蛰:“倒也不是。” 花满楼了然,“那就是麻烦又找上了他。” “这么说倒也贴切。”徐蛰说,“我身边这个人,是六七十起案子的凶手,也是陆小凤的好朋友。因为一些巧合,此人落入了我的手中。他身份特殊,不方便直接交给官府,所以我就来找陆小凤了。” 花满楼叹气,“可即便是我,也不知道陆小凤在哪里。” 陆小凤都好久没出现了。 花满楼一个人过的也挺好,平时就养养老虎种种花。前几天苦瓜大师还邀请他去吃素斋,但是他要在家喂老虎,只能推脱了邀约。 苦瓜大师做的素斋味道一流,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花满楼倍感可惜,他对徐蛰道:“阁下不妨去苦瓜大师那边看看,陆小凤很有可能会去那里。” 除了美酒和美人,陆小凤还爱吃。 他天南海北地走,走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交朋友最快的办法,除了喝酒、赌博,就是一起吃东西。他这张嘴叼得很,苦瓜大师难得请客,他要是听到消息,又腾得出空,一定会去的。 “多谢。”徐蛰道完谢,却没立刻走,他问花满楼,“花公子为何会圈养一只老虎?” 花满楼露出无奈的笑,“捡到它的时候,它受了不轻的伤,为了给它治伤,只好带了回来。原本是打算等它伤好之后放归山林,没想到这虎极通人性,不肯离去,只能留下它了。” 徐蛰觉得……这可能是他的锅。 胖虎肯定是受到他身边能量的洗礼,才会有这样惊人的变化。 他在心里感叹,幸好这只老虎没讹上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蛰道:“老虎的食量可不小。” 花满楼说,“是啊,为了填饱它的肚子,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徐蛰真诚道:“花公子心善,在下自愧不如。” 花满楼也赞美他,“公子侠义心肠,抓获真凶,我也佩服得很。” 徐蛰刚才介绍金九龄,前面的形容词是“六七十件案子”,后面的名词是“凶手”,花满楼自然知道他是罪大恶极之人。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徐蛰紧跟着说了,这个人是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不禁好奇起来,“此人是谁?伤势可还要紧?” 徐蛰说,“他名叫金九龄,是个捕快。至于身上的伤……只是皮肉伤罢了。” 金九龄在心里狂骂,确实是皮肉伤,只不过伤在眼睛。他这双眼怕是费了,这人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话,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阉人。 尽管只是被点了哑穴,金九龄却不太敢反抗。他之前已经惹得徐蛰生气了,要是再得罪他,恐怕就不是废掉眼睛这么简单了。 身体残缺的男人一般性情偏激,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就怕徐蛰将自己受的苦,添到他身上。 金九龄一路都很老实,站在花满楼面前,依然表情平淡,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他眼神蒙着白布,样貌也不错,若不是穿着一身变态紫红大棉袄,任谁都会觉得,此人是个风度翩翩佳公子。 花满楼听到徐蛰的话后很惊讶,“金九龄?天下第一名捕金九龄?” 徐蛰点头,“贼喊捉贼的戏码不难见,可若这个他先是捕头再是贼,确实让人难以想到。也难怪做了这么多起案子,依然逍遥法外。” 花满楼跟着感叹了一声,又道:“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徐蛰道:“在下复兴东方,名为不败。” “东方不败……好霸气的名字。只可惜在下深有残疾,无法见到阁下英姿。” 徐蛰淡淡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也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 花满楼温和笑着,“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既然不同,那就值得。” 徐蛰道:“你说的有道理。” 因为花满楼要喂老虎,不方便跟他们一起过去,也不好邀请徐蛰和金九龄进来。两个人在前面聊了一会儿,徐蛰就带着金九龄离开了。 花满楼回家关上门,胖虎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把他的花糟蹋地凌乱极了。 花满楼虽看不到,也知道它做了些什么,无奈地叹息,“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要把你送回去了。” 胖虎低低地吼了一声,用侧腰去蹭花满楼。 花满楼抚摸它的背部,心里想着的还是徐蛰。 “东方不败……”他又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大概知道这个人特殊的声音因何 118 而来,方才他又为什么那样贬低自己了。花满楼微笑,在老虎耳畔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若是连自己都不包容自己,那活着该有多痛苦? 徐蛰牵着金九龄去找苦瓜大师。 金九龄也受到了苦瓜大师的邀请,事实上,他是苦瓜大师的俗家师弟。 苦瓜大师是少林四大神僧之一,他虽是僧人,却和黄山的古松居士,还有武道的木道人关系不错。这次素斋,自然也有他们两个。 徐蛰带着金九龄来到少林时,另外几人已经到了,陆小凤也到了。 陆小凤浑身都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堆里出来,身上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没有人在意陆小凤身上如何,大家都在看徐蛰,还有他身边的金九龄。 苦瓜大师见金九龄穿着奇怪的衣服,眼上还蒙着白布,脸色苍白憔悴,身上也瘦了不少,有些不太敢认了。 陆小凤疑惑道:“金九龄?” 金九龄被点了哑穴,自是不能回答他,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师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苦瓜大师上前,将金九龄拉过来,发现他被人点了哑穴,帮他解开了穴道。 徐蛰没有阻拦,苦瓜大师对他的戒备放下不少。 陆小凤在一边碎碎念,“看来这次素斋是吃不成了。” 木道人为了吃素斋,特意换下了破烂道袍,穿了一身崭新的蓝色衣裳,若不是他对徐蛰行礼,险些没认出来这人是个道士。 解开哑穴后,苦瓜大师问金九龄,“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兄……”金九龄心中还存着一分希望,狠了狠心做出决定,“他就是绣花大盗,我追捕他时,被他刺瞎了眼睛!” 陆小凤刚听苦瓜大师说完绣花大盗,本以为他要自己帮金九龄查绣花大盗的案子,他都想好一定要拒绝,绝不能再掺和到麻烦里,没想到下一刻,金九龄就和这个疑似绣花大盗的人一起来了。 徐蛰身穿红衣,样貌阴柔,和传说中的绣花大盗也有不同。但是陆小凤这些天在忙着给司空摘星抓蚯蚓,完全没有关注过绣花大盗是个怎样的人,自然不知道,徐蛰和绣花大盗哪里不同。 苦瓜大师也一样,他听说金九龄的眼角瞎了,沉下脸来,对徐蛰道了声佛号。 金九龄道:“师兄,他武功高强,你要当心!” 徐蛰嗤笑一声,“金捕头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只是你可别忘了,镇远镖局的三十六个人可都看到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绣花大盗。” 第81章 红妆素裹(4) 金九龄向着苦瓜大师那边躲,哀声道:“师兄!” 他是个骄傲的人,谁都知道金九龄非天下一流的酒不喝,不是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哪怕穿衣、坐车也是只要最好的。 他是风流英俊的贵公子,武器是手上价值千金的折扇,即便已经四十三岁,依然保养得很好,一点都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更不像个公门捕快。 再看金九龄如今满身狼狈,身上的紫红大棉袄那么不合时宜,而且脏兮兮的,不知道几天没洗了。他双目失明,包扎眼睛的白布上也带着血渍和黄色的脓水。 面对这样的金九龄,苦瓜大师怎能狠得下心? “师弟放心,师兄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苦瓜大师还是很讲道理的,“阁下可愿去一趟镇远镖局,去找几位施主对质?” 徐蛰无所谓道,“可以。” 陆小凤说,“金九龄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一起过去。” 徐蛰说,“我来这里,本来就是要找你的。” 陆小凤:“找我?” “不错,谁都知道陆小凤乃是天下第一名侦探,破了无数奇案。抓获凶手之后,交到你的手上,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陆小凤说,“你可以直接交给官府……哪怕金九龄曾经是个捕头,我相信官府一定会秉公办理,查明真相的。” “我不信。” 一起前往镇远镖局的,还有苦瓜大师和陆小凤。 镇远镖局离着少林不太远,金九龄受了伤,三个人轮流带着他用轻功赶路。 苦瓜大师的武功非常高,可是连他也看不出这个红衣男人的武功路数,只觉得他深不可测,难怪能将金九龄的眼睛刺瞎。 陆小凤话多,渐渐和徐蛰熟悉起来。 他对徐蛰很好奇,“你的武功很厉害,人也还不错,为什么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难不成先前的日子,你都在山里隐居?” “确实是在山里。”但是没有隐居。 陆小凤问,“我自诩去的地方不少,这天下竟还有我不知道的山?” 徐蛰道,“那山名叫黑木崖,就在河北与河南的交界之处,并不算隐秘。只是……恐怕不好找。” “黑木崖我倒真没听说过。”陆小凤觉得他好像不太愿说,体贴地没有问下去,又换了别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苦瓜大师这里?” “我先去找的花满楼,花满楼说你很有可能在这里,就来试试运气。” “原来是这样。” 徐蛰问:“你不问案情?” 陆小凤说:“你们两个人各执一词,就算我再问,依然是那个说法,问了也没用,我又何必再问?等找到常漫天他们,一切都清楚了。” 四人还是没能去镇远镖局对口供。 因为金九龄夜里在苦瓜大师看守他的时候,借口眼睛不舒服,打晕苦瓜大师,匆忙逃脱了。他弄出来的踪迹实在是乱,几乎无法分辨逃跑的方向。 陆小凤可以确定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匆忙追赶上去。 徐蛰没跟他一起,后面的事情陆小凤可以解决,徐蛰就与苦瓜大师告别,独自前往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建在一座山上,一眼看去仿佛没有尽头。 有几个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边玩,她们拿着剪刀,玩的很灵活,仿佛从娘胎里就开始练习这些东西,那剪刀似乎已经与她们融为一体。 徐蛰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绣花针,还有她们手中的剪刀,觉得自己还有救。 “几位姑娘好。” 有个小姑娘好奇又警惕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徐蛰看到她手里的剪刀缩起来了,要是换成一个样貌稍微丑一点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吃了一剪子。 他温和有礼,“在下东方不败。前往贵庄,是为了请教刺绣。” 小姑娘立刻笑了起来,还对后面的姐妹喊道,“你们听听,这个男人说是过来学习刺绣的。” “是嘛?”另外几个姑娘也过来,上下打量他,“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裁缝。” 徐蛰微笑,“我本来就不是裁缝。” “那你学刺绣做什么?” “ 119 自然是为了……绣给心爱的人看。” 几个姑娘对他好感倍增,“能被人这么对待,她一定很幸福。” 又有人道,“我们这里所有的姑娘都会刺绣,只除了那个冷罗刹,你想跟谁学呢?” 被点到名的“冷罗刹”道:“做什么要说起我?我就是不爱刺绣,只要一拿起针,我就犯困。” 徐蛰道:“我想尽快学会,不知哪位姑娘愿意教?” 有个姑娘被推了出来,她忸怩地看了眼徐蛰,迅速底下头,“我是薛九娘,公子若是不嫌弃,请随我到山庄来,找我们老太太说一声。” “有劳了。” 徐蛰跟着几个姑娘一起进去。 薛老太太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今年已经七十七岁,神色却依然犹如少女一般。她的眼睛很年轻,开心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可她对徐蛰没什么好感,严厉地审视他。 徐蛰看起来武功很高,虽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眼神不像二十来岁的人清澈简单,一看就是个有城府的。这样的人忽然来到薛家,还说要学刺绣,薛老太太是不信的。 最终她道,“你终究是个男人,我家的姑娘们尚未出阁,不好与你独处。我的绣功也不错,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太太来吧。” 徐蛰道,“能得老太太亲自指点,东方求之不得,如此便多谢了。” 老太太一开始对他防备很深,后来发现他是真心想学刺绣,而且天赋还可以,渐渐起了好好教导的心思,传授的东西也认真起来。 徐蛰在神针山庄住了几日,薛老太太也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徐蛰坦言,“实不相瞒,正是因为这样,在下才心性有移,喜欢上了这些玩意。起初曾说,绣给心爱之人,也不过是为了让几个姑娘不再追问。不过这也非是违心之答,我的心爱之人,便是我自己。学了刺绣,也是为了讨自己欢心。” 薛老太太很喜欢他坦诚的话,也觉得他说的很对。 谁说女人学刺绣就是为了讨好男人?他们神针山庄的人,只是因为喜欢才钻研传承。像她的孙女薛冰,就是不喜欢刺绣,所以没有学。 徐蛰绣功进步飞快,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完整地绣出一朵牡丹。 他本来还想,要是实在学不会,就像金九龄一样弄一块布来拆线,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又过了一天,陆小凤来了。 他打听到徐蛰在这里,所以过来看一看。 没想到刚进山庄,就差点被薛冰的小姐妹戳一剪刀,薛冰也是对他又爱又恨,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你要是敢说,不是来找我的,我一定立刻杀了你。” 陆小凤连忙讨饶,“我过来,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心里想着你……” 薛冰咬他的耳朵,用得力气很大,简直要把他整个耳朵都咬掉了。陆小凤大叫,“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想欺骗你,你就算把我的耳朵咬下来也没有用的!” 薛冰松了口。 陆小凤一边揉耳朵,一边问:“最近是不是有个叫东方不败的男人来了?” “你是来找东方不败的?你找他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那天抓到了金九龄,但是金九龄不愿被带去镇远镖局,也不想认罪,更不想去官府,服药自尽了。 陆小凤把他的尸体送回六扇门,六扇门查明找到了常漫天等人,又差了金九龄近一个月的行程,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绣花大盗。后来他们又搜了金九龄的住所,果然找出几块一模一样的,绣着黑牡丹的大红布。 他们找了专人问了一下,这绣功,不像是男人的,倒是女人的。可金九龄确实是个男人,他们顺着线索找下去,就查到了京城福瑞祥。福瑞祥的老板告诉他们,不记得是谁买的,不过这缎子,看上去是要用来做鞋面的。 陆小凤就想到了那个组织——红鞋子。 想起红鞋子,他就难免想到公子羽。 陆小凤叹了半天气,忽然觉得东方不败和公子羽似乎有些一样的地方,都是突然出现,且在此之前,江湖中并没有他们的传闻。 陆小凤去找了徐蛰所说的黑木崖,却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个地方。 他后来问过玉罗刹沈孤雁的来历,玉罗刹也只说,他是突然出现在了沙漠里。在此之前,谁也不认识他,谁也没有听说过他。后来沈孤雁失踪,也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 哪怕是叶孤城,都没能找到他和萧剑。 而最令陆小凤感到惊奇的是,沈孤雁做的事情败露之后,他离开那天,叶孤城正从小路上赶来。 按道理讲,他一定会遇到离去的沈孤雁和萧剑,哪怕他们走了小路,也该出现在叶孤城的视线中。而叶孤城却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陆小凤好奇极了,自然不愿再与东方不败错过,于是他就来了。 薛冰问:“你好奇什么?他有哪里特殊?” 陆小凤说,“他这样一个人,过来学绣花,难道还不够特殊吗?” “这倒也是。”徐蛰看起来不像是会学习绣花的人,而且他还学了这么多天,比山庄里的姐妹都认真,“可也没有那么特殊,谁说男人不能学绣花呢?或许他日后是想转行做裁缝呢?” 陆小凤说,“要是他去做裁缝,我就更好奇了。” 薛冰说,“你讨好讨好我,我就带你去见他。” 陆小凤哄了薛冰开心,因为东方不败是个男人,而非女人,薛冰很快就同意了。 陆小凤见到徐蛰的时候,徐蛰正端坐在绣架前,手中拿着银针,有模有样地将丝线拉起。他手中的牡丹已经绣好大半,看起来不比金九龄作案的那个黑牡丹差。 第82章 红妆素裹(5) 作为男人,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东方不败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夸张些说,是超越了性别的美感,是其他人所不具有的。 徐蛰绣完最后一针,裁掉线头,抚平整绣面才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陆小凤说,“听说你到神针山庄来学刺绣,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徐蛰没说话。 陆小凤走到他旁边坐下,“不过我来找东方兄,却是觉得东方兄有些熟悉。” 徐蛰问:“若是我没记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这个确实,所以东方兄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没有。” “那……东方兄可认得沈孤雁?” “不认得。” “可听说过公子羽?” “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说,“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公子羽前段时间善名不小,虽然他做的事情没有成功,整合几 120 个势力也闹的大的。而且在送金九龄去镇远镖局的路上,金九龄也曾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身份,听金九龄的意思,徐蛰之前自称“本座”,肯定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公子羽? 这些大佬啊,就怕高调。行踪江湖别说名字,就连脸都可能是假的。 陆小凤想不通他出来到底是要干嘛,心里就很慌,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徐蛰朝他笑,又不说话了。陆小凤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都不太敢出声了。 他去找薛冰,求见薛老太太,想从那边打听一下徐蛰做了些什么。 薛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依然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陆小凤和薛老太太独处,薛冰不太乐意,但也没有闹腾,嘟着嘴出去,等陆小凤办完了正事来哄她。 陆小凤和薛老太太聊了很久,薛老太太全程都在说小伙子人不错,并且举了好几个例子。 曾经,陆小凤也是被薛老太太交口称赞的好青年,现在终于换了人,倒是觉得徐蛰有几分亲切。 最后薛老太太问:“你一直在问他,是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 陆小凤说,“倒也不是……” 他把自己的猜测和怀疑,跟薛老太太说了一遍。薛老太太是个很厉害的人,她能把神针山庄经营好,在刺绣上登峰造极,总该悟出几分人生道理,就是这几分道理,也够陆小凤学上很久了。 薛老太太说,“既然他什么都没有做,你又何必追查?你若是怕他日后作孽,不妨与他多相处相处,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两个年轻人都很优秀,若是能成为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小凤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您说的是,正巧这段日子我无事可做,多叫交几个朋友,总是没有坏处的。” 他刚失去了金九龄这个朋友,虽然表面没有露出难过的情绪,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实际上心里还是很失落的。陆小凤向来不愿为难自己,既然伤心难过了,那就去赌博,去喝酒,去找朋友玩乐,又或者给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 这次他选择来找徐蛰,探查他和公子羽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倒是可以交一个新朋友。 陆小凤告别薛老太太,又哄了哄薛冰才去找徐蛰。 徐蛰还在刺绣,他一天当中,有半天都用来刺绣了,其他时间则是吃饭睡觉,还有画画。 他的画功比刺绣好上不少,这也是在王怜花那里学的。想要做好易容,除了会调面具,画画也必须要学。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双鼻子,一张嘴巴,每一个人却都有不同,就是在五官的细微差距上,若是不会画画,怎么能做出易容? 陆小凤来的时候,徐蛰就刚把自己要绣的花样画好,依然是一朵牡丹。 这朵牡丹很大,层次分明,颜色也是渐渐变化的。 “好画!”陆小凤说,“没想到东方兄的画技也如此高超。” 徐蛰道,“不过闲来无事,画着玩的,倒是在这里用上了。” 陆小凤说,“东方兄满身风雅,家境一定很不错。” 虽然知道陆小凤喜欢交朋友,但在面对他时,总觉得自己被审视着。这可能就是主角和反派之间独有的超直感? 不过徐蛰来这里,就是为了学刺绣的。这个世界的能量已经被他拿到了,世界意识这种说来存在,实际上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会在能量枯竭之后消失。等它完全消失,这里就会属于徐蛰。 徐蛰没有必要继续扮演反派,也不必畏惧主角。 失去桎梏,再加上之前很李元吉相处的还不错,徐蛰也有和陆小凤真心交往的意图。 对徐蛰来说,陆小凤是个很完美的朋友,哪怕是他身上带的麻烦,在徐蛰看来也是无关紧要的调剂品,甚至能称得上优点。 就是陆小凤老喜欢到处乱跑,一年半载不一定能见次面,保养友情就很麻烦。 “我的家境算不上好,父母早早逝去,之后便跟随前辈去了一个小帮派。”徐蛰自己的身世解释起来比东方不败还要麻烦,他宁愿让陆小凤觉得,他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李元吉那时候,就是用李建成的身份相处,应该问题不大。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徐蛰又道:“那个帮派算不得多好,但只要做事,就能混口饭吃。学这些东西,都是安稳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这么说东方兄是天赋异禀。” “或许吧。” 徐蛰学了半个月刺绣,能学的基本都记下来了,剩下的就是回去练习,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明显的进步,徐蛰也不好继续呆在神针山庄骗吃骗喝。 他和薛老太太道别,薛九娘竟也跟着送了送他,神色眷恋,多有不舍。 徐蛰知道自己绣东西的时候,会有一群少女在外面玩,偶尔还会给他送点吃的喝的用的,他以为山庄里的女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完全没往男女之情上想。 幸好他进了山庄之后,连话都没和薛九娘说过一句,想也知道,这情谊不会有多深。 “这几日有劳姑娘照料,叨扰了。”徐蛰对她并不亲近,而且十分冷淡,没有一点特殊之处,这话完全是出于礼貌。 薛九娘不谙世事,见徐蛰同她讲话了,很是激动,脸颊微红,还想多说几句,徐蛰冲她点了点头,对陆小凤道:“你可要一起走?” 薛冰瞪了徐蛰一眼,却也知道,陆小凤要是想走,谁都拦不住他。 分别之时,她温柔了许多,与先前的“母老虎”判若两人,“你一定要记得想我,不要忘了我。” “不会的。” “你要是敢再过这么久才回来,我真的会咬掉你的耳朵!”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敢不听?” “最好是这样。” 薛冰放了人,陆小凤和徐蛰一起下山。 陆小凤心里想着薛冰,再有刚才薛九娘的倾慕,打趣徐蛰道,“东方兄样貌英俊,身手不凡,会画画又会绣花,日后也一定是个温柔体贴的夫君,难怪薛家的姑娘们如此仰慕你。” “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夫君。”徐蛰说,“薛九娘那边,薛老太太也会跟她讲清楚。” 陆小凤忽然想起,薛老太太虽然喜欢徐蛰,却没有把几个未婚孙女嫁给他的意思。他想起薛冰说的,徐蛰是为了讨喜欢的人开心,才特意来学绣花。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喜欢的姑娘,也是个母老虎?” “不,因为我与寻常男人不同。” 徐蛰讲话的声音很轻,他和阎铁珊不太一样。阎铁珊用浓厚的关中腔,还有故意放粗的声线和满口脏话来掩盖自己的身份,徐蛰看上去就正常很多,除了花满楼听觉敏锐,还有跟太监打过交道的金九龄,还没有人主动认出来。 陆小凤也一样。 陆小凤闻言呆了一下 121 ,甚至想了一圈哪里不同,最后才记起阎铁珊这个参照。 “不必放在心上,路是我自己选的,自然该承担后果。”徐蛰觉得好尴尬,他俩的友情可能不太行。 陆小凤也很不自在,徐蛰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好再出言安慰。两个人又客套了两句,一路沉默着往前走。 接着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竟然遇到了叶孤城! 虽然说陆小凤之前惦记着“东方不败”、“沈孤雁”和叶孤城的关系,可是他真的没有跟叶孤城联系过啊! 现在徐蛰还不知道,叶孤城在找沈孤雁,与叶孤城见面时,也没什么感觉,陆小凤却觉得尴尬地要命,简直想像蚯蚓一样,钻到地里去。 陆小凤讪讪笑了两声,“叶城主好巧,你也在这里?” 叶孤城轻轻点了下头。 陆小凤松了口气,正打算带着徐蛰走,就听到叶孤城问:“阁下是谁?” 徐蛰道:“东方不败。” 叶孤城说,“你很强。” 徐蛰:“谬赞了。” 叶孤城问:“你可用剑?” 徐蛰摇头,“我不用剑。” 叶孤城:“你若学剑,定是个了不起的剑客。” 徐蛰:“学不学剑,与我而言没有分别。” 叶孤城问:“你的武器是什么?” 徐蛰:“绣花针。” 叶孤城:“???” 旁边写满尴尬的陆小凤,此时也把尴尬换成了问号。 陆小凤甚至觉得,金九龄是不是被冤枉了?还有,他不是才学了刺绣吗?什么时候学的绣花针?这个逻辑关系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世上用绣花针当武器的人不多,他们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很诧异。而且徐蛰如今的外表,看上去很正常,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武器。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道:“倒是少见。不知绣花针练成之后,威力如何?” 徐蛰说:“刀剑能做的,绣花针也能做到。” 叶孤城点了点头,“若有机会,定要与你一战。” 第83章 红妆素裹(6) 陆小凤觉得不太对。 普通的比试,说比就比了。要是需要另外约时间,难不成是要提前安排好身后事,再回来进行生死决斗? 东方不败没和叶孤城接触过,不知道他的性格,陆小凤有必要提醒一下。 叶孤城身上剑意雀跃,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很难遇到对手。 再看东方不败,虽然不像叶孤城那么兴奋,但也……为什么东方不败这么淡定啊! 看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和叶孤城约战,仿佛刚才的对话是“有时间一起约个饭”“好啊”这样,这么一代入,叶孤城怎么跟个和心上人约会成功的小姑娘似的? 陆小凤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提醒了。 似乎认识东方不败之后,他就一直处在尴尬中。 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能迟疑,陆小凤冒着生命危险开口:“叶城主的天外飞仙举世闻名,听闻已有一百十四余位成名剑客死在此招之下。” 叶孤城颔首,礼尚往来夸赞陆小凤,“你的灵犀一指异是天下一绝。” 陆小凤差点跳起来,不太敢继续说叶孤城的战绩了,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还差得远呢。” 这时候徐蛰也听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我非剑客,与叶城主之战,也非生死决斗,只是讨教招式而已,想来叶城主会手下留情。” 叶孤城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陆小凤松了口气,“叶城主出来,是有事要忙?” 叶孤城轻轻点头,“吃早点。” 西门吹雪杀死独孤一鹤回来,也喊过饿,那时候陆小凤惊讶极了,仿佛他们这样的剑客,就该不食人间烟火。有了西门做铺垫,听到叶孤城的回答,就没那么震惊了。 徐蛰更是不以为奇,对陆小凤道,“我们也没有吃早饭。” 陆小凤:“要不一起?” 叶孤城点点头。 三个人就结伴去吃早饭。 陆小凤发现,徐蛰之前看起来虽然是个高手,模样也不错,但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哪怕偶尔会表现地很强势,也没到令人感到不自在的地步。现在他和叶孤城站在一起,才能看得出来,这人和叶孤城才是一个世界的。 或许这就是大佬吧。 他们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小摊,要了三份粥,一屉包子,还有一小笼虾仁烧麦。 正吃着,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只大黄狗,绕着三个人脚步转了一圈,最后坐在徐蛰跟前不动了。 大黄狗眼巴巴地看着他,徐蛰拿起醋倒在碟子里,用包子沾着吃。 陆小凤有些不忍,“看来它是饿了。” 徐蛰:“嗯。” 陆小凤:“分它一个包子吃吧。” 徐蛰:“随意。” 陆小凤把自己的包子丢到狗跟前,那狗低头嗅了嗅,理都没有理,继续盯着徐蛰。 陆小凤气愤了:“它怎么能这样!” 徐蛰笑笑,“这可能就是,狗不理包子?” 叶孤城嘴角也有了弧度。 一直到吃饭完,大黄狗都在后面跟着。陆小凤觉得有点吓人,“这只狗会不会是人易容的?” 徐蛰想起,幽灵山庄里那个能易容成狗的犬郎君,“很有可能,不过我更觉得它是一只狗。” 叶孤城问:“为何?” 徐蛰说,“从前有个屠夫,卖了肉回家,遇到一匹狼。狼盯着屠夫担子里的肉想,紧紧跟在后面。屠夫害怕极了,于是把肉用勾子挂到树上,想第二天回来再取。狼果然没有继续跟着他。 “第二天屠夫来拿肉,远远地看到树上好像吊了个人。他害怕极了,小心地靠近,才发现昨天的狼为了吃肉,往勾子上跳,穿破了喉咙。挂在树上的,正是狼的尸体,屠夫得了完整的狼皮,卖了一笔好价钱。狼都能做到这样的事,狗怎能就不能像狼一样贪婪,也更通人性?说不准,它已经把我们当成盘中餐了。”[注] 再看后面的大黄狗,陆小凤都觉得它跟刚才不一样了,“不会吧……” 叶孤城说,“早些年南边闹了饥荒,百姓吃不上饭,瘦骨嶙峋。有些人饿死在路边,尸体被野狗啃食,可见有些狗确实是有血性的。” 陆小凤看了看身后的狗,“它怎么还跟着?要不我们走快些,把它甩掉?” 徐蛰说,“若是不紧不慢地走倒还好,你要是跑,狗一定也追着跑。” 陆小凤:“那该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把狗打死吧?万一这是条好狗呢? 徐蛰叹了口气,蹲下来,朝黄狗摆了摆手,黄狗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在他身上蹭,看起来不像一只狗,简直像是撒娇的小猫咪。徐蛰摸了摸它的头,分给它一些能量:“去吧 122 。” 他很少招惹到狗,有了主人的狗,轻易不会离开。 这只狗应该是流浪狗,徘徊在附近的街上,小贩收摊后,会把剩下的东西分它一些。但这不妨碍它想有个主人,徐蛰要是养了它,就得为它养老送终,有能量加持,至少也得三四十年。他还得赚能量养活自己,养不起狗。 “它为什么这么听话?” 陆小凤看得目瞪口呆,“这不会是你养的狗吧?你认得它吗?” “不认得。” 陆小凤反应过来,“刚才你们两个那么说,是故意在逗我!” 东方不败也就算了,叶孤城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还会开玩笑! 徐蛰和叶孤城都没有说话,没人理陆小凤,陆小凤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东西上,东瞅瞅西看看,好像什么东西都很有趣,这条街的一草一木都新奇极了。 叶孤城问:“阁下在何处落脚?” 徐蛰道:“尚未寻到。” 叶孤城:“不妨住在万福客栈,那边是白云城名下产业,还算不错。” 叶孤城跟西门吹雪不一样,他是个很奢华很有排场的人,他都说不错,一定差不了。 徐蛰问:“可是城主事多,比斗的日子不好定下来?” 叶孤城道:“最多十日,叶某定处理好杂事,与你相约。” 陆小凤跟上来之后,徐蛰已经决定好住宿的地方,他跟着徐蛰去了万福客栈,“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客栈,里面倒不错。” 万福客栈从外面看有些破旧,看起来年头不短,占地也不大。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装潢、摆件都很好,店小二穿着整齐,精神面貌也跟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 陆小凤心虚地翻了翻衣袖,又翻了翻领子,他好像付不起房钱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聪明人总不会被钱难为住。 陆小凤又有了底气,对徐蛰道:“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想去外面逛逛。你……” “你去吧。”徐蛰道,“随意就好,不必管我。” 叶孤城回到平南王府,给飞仙岛去了信,几日之后,收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陆小凤也凭借自己的运气,把手上的钱翻了两倍。 随后徐蛰收到了叶孤城的邀约。 “叶孤城邀请你去飞仙岛比试?”陆小凤刚才赌坊回来,灌了一肚子酒,满身都是酒气,头脑却清醒得很,“这么正式?真不是生死决斗?” 徐蛰也觉得有点奇怪。 叶孤城虽然和西门吹雪齐名,他在徐蛰这里的信誉可不太好。 他先是假装受伤,还用鲜花来掩盖自己身上并没有血腥之气,接着又想杀死龟孙子大老爷、欧阳情等人灭口,还特地将八月十五紫金山的决斗,改到了九月十五紫禁城太和殿屋顶。 他是枭雄,而非侠客。西门吹雪说他不诚,真的说到点子上了。 任谁被这么放鸽子,都会觉得对方不守诚信吧,更别提后面附带的一系列操作。 不过比起叶孤城想杀他,徐蛰更倾向于对方想利用他,扯进复国大计里,增加筹码。 陆小凤问:“你要去吗?” 徐蛰道:“我想去看看。” 陆小凤:“你真的有把握?” 徐蛰道:“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活下来,至于其他的……要是什么都知道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小凤感同身受,拍了下手,“对!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他满眼都写着期待,像个等待糖果的小朋友。 徐蛰沉吟许久,在陆小凤催促的目光下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总是会招惹到麻烦?” 陆小凤不解:“难道你怕麻烦?” “不是我怕麻烦,而是有人怕麻烦。他们不但怕麻烦,更怕解决麻烦的人。”徐蛰道,“若是你跟着一起去了,很有可能风平浪静,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有可能波涛汹涌,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留在那里,再也无法回中原。” 陆小凤:“真这么可怕?” 徐蛰:“这只是我的猜测。” 陆小凤说:“就算你这么说了,我还是想去。” 徐蛰拿狼的故事吓唬他,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也在吓唬他。陆小凤上过一次当,可不会上第二次当。 徐蛰道:“那就去吧,你可千万别后悔。” 陆小凤道:“我绝不会后悔!” 两个人去找叶孤城,坐上他的豪华大船,驶向飞仙岛。 只是有一点徐蛰想错了。 他以为叶孤城的招数在到达飞仙岛之后,没想到坐上船不久,叶孤城就来找他了。 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如往常一般,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右手拿着剑,左手上拿了一本书。 徐蛰看着他手上的书,不解:“这是什么?” 叶孤城言简意赅:“家谱。” 徐蛰:“……?” 叶孤城把家谱放在桌上摊开,剑也放到手边,他指着上面说,“叶某这一代,子嗣不多,除我之外,仅有堂弟孤鸿,以及一位失踪的堂弟,名为孤雁。几个月前,公子羽名声大噪,他的名字正是孤雁。孤雁擅长易容,武功也不错,至今未能寻到他的下落。” 他左手放在家谱上,右手摸着剑柄。徐蛰觉得他在暗示自己:来叶家,或者死! 徐蛰道:“所以?” “我已派人查过你的底细,在遇到陆小凤之前,没有一个人认识你。”叶孤城说,“孤雁亦是如此。” 第84章 红妆素裹(7) 叶孤城说:“你真的叫东方不败?” 徐蛰挑了下眉。 叶孤城又道:“这张脸,当真是你自己的脸?” 徐蛰依然没说话。 叶孤城:“你是孤雁吗?” 徐蛰先是反省了一下作为沈孤雁做的坏事,他半路放弃了称霸武林,死掉的人,不算完全无辜,就算是独孤一鹤,也牵扯到了金鹏王朝的案子里。 灰色案底,再加上自己和主角的交情,还有一身武力,不会被人为难。 确定完暴露身份的后果,徐蛰开始思考其他答复。 “我不认得你口中之人。”徐蛰将东方不败人设贯彻到底,“也确信,无论样貌还是姓名,都是我自己,并非改动。叫叶城主失望了,怕是认错了人。”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口说无凭,有一个办法,可以测试你究竟是否就是孤雁。” 徐蛰:“滴血认亲?” 叶城主缓缓摇头,“你可愿试一试?” 徐蛰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办法,无所谓道:“无妨,还是早些弄清楚好,免得误会更深。” 叶孤城:“失礼了。” 他敲了敲桌子,房门打开,一群白衣婢女翩然入内,每一个人的怀里,都抱了一只小动物。 徐蛰:“……”草! 叶孤 123 城道:“西门吹雪曾言,孤雁十分讨动物喜欢。万梅山庄里至今仍养育着他留下来的狐狸和猫,就连花满楼喂养的老虎,也与孤雁颇有渊源。不久前恰有野狗跟随在你身侧,叶某正是因此才起了猜疑。” 徐蛰:“……”野狗害我。 叶孤城:“请。” 徐蛰打眼一瞧,姑娘们抱在怀里的动物,有猫有狗有狐狸,还有小鸡小鸭,甚至有黄鼠狼,真是太齐全了。 叶城主不愧是心思缜密的枭雄啊。 徐蛰收敛了外溢的能量,靠近小动物们。姑娘们松手,把它们放到地上。 黄鼠狼直奔小鸡而去,拽着就往外跑,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显然已经盯了很久。 旁边的鸭子都吓傻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神经质的猫速度飞快地钻到角落里,迅速没了声息。 呆萌的狗子追着黄鼠狼就跑,势必要把这个偷鸡贼抓住。 没有一个动物是冲着徐蛰来的。 徐蛰道:“以这种办法来判断,未免太荒谬了。” 叶孤城沉默了。 他没想到下人们会把鸡和黄鼠狼弄来,这一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鸡飞狗跳,场面十分混乱,哪怕动物真的亲近徐蛰,这种情况下也是看不出来的。 叶孤城道:“是我想错了。” 徐蛰:“无妨。” 叶孤城挥挥手,让婢女们退下。其中一个姑娘捞起依然呆滞的小鸭子,回望了一眼:“城主……那只猫……” 叶孤城道:“就让它在这里吧,我自会处理。” 婢女带着鸭子走了。 扒徐蛰马甲的事,也告一段落,一直到达飞仙岛,叶孤城都没有再提过。 徐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再控制能量。没想到一下船,就有一只脏兮兮,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动物跑到他面前,还往他脚边丢了一只不知道死掉多久的小鸡。 叶孤城目光似寒星、似冷锋,盯着徐蛰这边,眼都不眨一下。 徐蛰看了看面前的毛绒绒,竟是那天叼了鸡,被狗追着跑的黄鼠狼。 这回换他沉默了。 叶孤城走来。 徐蛰道:“以这种办法来判断,未免太荒谬了。” 叶孤城点头:“不错。” 徐蛰:“……”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冷漠如谪仙般的剑客,惯常维持着同一个表情,以至于在他脸上出现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显得难能可贵,牵动人的心神——面瘫要是变脸,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如今他眼神忽然变得柔和,徐蛰就感觉很不妙。 叶孤城却没有再说,除了眼神之外,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对待徐蛰,“请。” 徐蛰只好上前。 陆小凤从后面的船舱里出来,脚步虚晃,睡眼朦胧,“怎么了?” 徐蛰摇了摇头。 叶孤城道:“无事。” 陆小凤摸摸胡子,这俩人都有点不对劲。 叶孤城给徐蛰和陆小凤安排住处,区别对待明显。 陆小凤住在客房,离主屋有点距离,徐蛰的房间直接就在叶孤城旁边。叶孤城给出的说法是,方便切磋以及论道。陆小凤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他不想论道,又见徐蛰没说话,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半夜里,徐蛰没有解开头发,也没换衣服,静静坐在桌子旁边,借着烛光刺绣。 不一会儿就等来了叶孤城。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叶孤城坐下,看着徐蛰绣了一会儿才开口,“夜里做这些伤眼,还是节制些,过犹不及。” 徐蛰放下针,“这是你练剑悟出的道理?” 习剑靠的不仅仅是天赋,还有长年累月的练习。天赋再高,剑法再精妙,拿剑的手不稳,又有什么用处? 叶孤城道:“剑和绣花针,还是有区别的。” 徐蛰说:“有道理。” 就真的不再绣花了,而是在朦胧烛光中与叶孤城对视,等待他先开口。 白天的事情,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叶家的事情确实复杂,你不想掺和进来也是人之常情。”叶孤城说,“只是叶家子嗣凋零,何必避如蛇蝎?你不妨试着相信为兄,若事情不成,也能护住你与孤鸿。” 徐蛰听到叶孤城说“人之常情”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满满的违和感。 他和西门吹雪一样是顶级剑客的,但又截然相反。 西门吹雪剑道无情,却有朋友、有亲人,在这世间仍有羁绊。 叶孤城追逐名利权势,看似为外物所困,但又确确实实地不曾入世,毫无挂念。 也正因如此,叶孤城才会在决战时一心求死。并非必死无疑,只是想死而已。 所以他败了,所以西门吹雪赢了。 可是叶孤城如今却坐在他面前,看似一心为叶氏着想,徐蛰觉得挺可笑的。 经历过李元吉的真心相待,徐蛰更觉得,他对叶氏没什么感情,这么做只是因为身为一家之主的家族责任感。 徐蛰说,“万一我不是呢?” 叶孤城道:“我的直觉很准。” 徐蛰还能说啥?叶孤城这句话直觉就堵死了狡辩的机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徐蛰认了,“若我是,那又如何?” 叶孤城沉着脸,“自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叶家毕竟是前朝皇族后裔,叶孤城的白云城建的跟皇宫似的,飞仙岛更是与世隔绝,犹如世外桃源。生活在岛上的百姓,只知叶孤城,而不知当今陛下。哪怕没有篡位成功,叶孤城也是一方霸主,他又是绝顶剑客,眼界自然不会差。 和徐蛰相处了这么久,他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徐蛰身上,就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半个多月下来,也该发现了。 徐蛰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在外面受了委屈?” 叶孤城道:“难道不是?” 徐蛰道:“这委屈,沈孤雁可没有受过。” 叶孤城不以为然。 陆小凤说公子羽给自己找过替身,谁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许真正的他曾易容,以另一个人的脸出现过。 有关沈孤雁的事情太乱了,叶孤城已经默认他弄出来很多人混淆视听,就算现在有人公子羽其实是个女人,叶孤城也只会认为,他找过女人做替身。 他不曾与沈孤雁真正接触过,只有眼前之人才是真实的。 所以以前的沈孤雁如何,全都无所谓了。 叶孤城问:“是谁做的?” 徐蛰捂着嘴笑出声。 叶孤城耐心等着他回答。 徐蛰笑完才说,“是我自己。” 叶孤城皱了下眉,“何必?” 徐蛰道:“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必要追究。而且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哪怕你真的做了皇帝,我也不会容许。”  124 “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叶孤城说,“叶家祖训,长辈所托甚大。陆小凤是个聪明人,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叶孤城很谨慎,至今没有说过谋反的事,也没提到过自己的计划。要不是徐蛰知道剧情,此时肯定云里雾里的。 徐蛰已经在言语中表露出自己知道叶孤城的打算,依然没有打消他的戒心。 “陆小凤一定会管,无论我是否插手,他都不会置之不理。”徐蛰意味深长,“你既然来找我论道,那我就做些正事,与你理论一番。” 叶孤城颔首,“你说。” 徐蛰问:“你的剑招可已无瑕?” 叶孤城傲然:“已入臻境。” 徐蛰问:“你的向剑之心可已无瑕?” 叶孤城表情一顿,无法回答。 徐蛰道:“手中无瑕,心中有瑕,剑心不稳,必败无疑!” 叶孤城:“何以见得?” 徐蛰又问了两句,叫叶孤城哑口无言:“叶氏复兴和剑相比,哪个更重要?皇帝和剑客……哪个才是你的追求?” 叶孤城现在真的信了,他就是自己的堂弟,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 徐蛰说,“我要睡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叶孤城准备的房间条件很好,已经到了世间少有的地步。在船上那几天过得不太舒服,叶孤城一走,徐蛰秒睡。 隔壁屋的灯光却是亮了一整夜。 第85章 红妆素裹(8) 阳光明媚,新鲜的海风吹拂在大地上,可能是心理作用,即便没有看到大海,依然有心旷神怡之感。 陆小凤带着徐蛰在岛上逛了一遍,品尝本地美食,看遍了风土人情。 叶孤城确实治理的不错,飞仙岛俨然与世隔绝的一个小国,在街上行走,还会遇到白云城里私养的护卫军。 “叶孤城确实有本事,”陆小凤感叹,“如果他能把治理飞仙岛的功夫拿出来练剑,就算是西门吹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徐蛰道:“你别忘了,他的年纪比西门吹雪大了十余岁。” 陆小凤笑了笑,“这倒也是。” 倒不是陆小凤对自己的朋友没自信,只是在见到叶孤城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出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西门吹雪是纯粹无暇的雪,叶孤城就是澄净的冰。雪看似冷硬,实在柔软,哪怕西门吹雪不爱出门,不喜欢交朋友,还沉默寡言,他的心里依然有一丝感情。 冰却不一样。 谁都不知道,厚重的冰块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对于陆小凤来说,叶孤城更成熟,也更高贵神秘。 叶孤城比西门吹雪更无情。 徐蛰没有剖析叶孤城的意思,又在小摊上拿了几个果子,自己付了钱。 陆小凤惊奇,“你有钱啊?” 徐蛰疑惑地看着他。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衣着打扮都不错,还有武功傍身,就算纯卖力气,也不可能没钱吧? 陆小凤之前陷入了思维盲区,他以为徐蛰来历成谜,没有亲朋好友,也应该没什么钱。他为人慷慨,自愿负担起徐蛰的花销。那天住的客栈,房钱被叶孤城请了,陆小凤怀里的银子没地儿花,揣在身上都觉得烫手。 他低头看了看兜里的银子,“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徐蛰说,“我骗了你什么?” 陆小凤摇头,“你什么都没有骗,是我自己……对了,叶孤城最近在忙什么?你们还比试吗?” “当然要比,随时都可以比。” 海岸边。 晴朗的阳光照耀在海面,沙滩闪耀着漂亮的颜色。 陆小凤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白一红两个人。 叶孤城神色肃穆,手中拿着他的剑,剑气凌然。 东方不败穿着红衣,头发并未如时下实行的那般全部束起,而是留了一部分散开。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海风一吹,竟然没有头发呼在脸上,而是潇洒地飞舞着,掩盖了他的棱角,竟透出几分柔媚。 陆小凤难免想起东方不败残缺的身体,既觉得遗憾,又觉得要是东方不败已然接受,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如花满楼的眼睛。如果花满楼从来都不曾失明,还会有诸多对生命的感悟吗?就算有,也会与如今的花满楼不同,而他认识的,正是现在的花满楼、现在的东方不败。 徐蛰不知道陆小凤的诸多想法,事实上他一点都不紧张,甚至称得上敷衍。 叶孤城迟迟不动,徐蛰也不愿先动,站得有点无聊,他忍不住去想:“早知道会是这样,不如多睡一会儿再来。” 叶孤城依旧没有动。 徐蛰又想:“打完之后去吃个饭吧。吃什么好呢?这个季节的螃蟹好吃吗?” 叶孤城道:“请出手吧。” 徐蛰回神:“请。” 两个人还是没有动。 陆小凤越来越紧张。 还说不是生死决斗?!谁会相信现在这个气氛不是生死决斗!叶城主一定要遵守诺言,留东方兄一条性命啊! 虽是这样想,他却不敢出声。 出去海风海浪的声音,这里再无其他动静。如果他开口说话,很可能被叶孤城戳一剑,或者吸引了东方不败的注意力,让他露出破绽,叶孤城会随后出手。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他认识叶孤城比认识东方不败要早,和东方不败的关系也算不得太好,为什么这么担心他? 陆小凤没想出结果,只能归结于自己善良又可爱。 徐蛰终于忍受不住,先出手了。 他出门带了不少绣花针,左右袖子里,还有靴子里,甚至发带里都有。绣花针算他的兵器,也可以说是暗器。与光明正大的君子之剑不同,绣花针纤细小巧,光线太强或者太暗,都容易把他忽略。 徐蛰内力深厚,目光锐利,头脑灵活,最重要的是战斗经验充足。 其实他本人打架的经验并不多,至少比不上叶孤城,但是每次扮演反派之后,他也会带着对方的记忆离开。 虽说有时候反应不那么及时,截然不同的高品质武学让他眼界开阔,无论对方用什么招数,都能在记忆中找到相似的,并用合格的预判提前想好应对方式。 他毫不怯战,银色的针比飞蝇更迅速渺小,刺向叶孤城那边。 叶孤城拔剑,他的速度很快,又很轻巧,配合海里拍打着的浪花,有种独特的旋律,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他犹如误入凡尘的谪仙,用轻飘飘却威力十足的一招,轻松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绣花针。 陆小凤不用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二人。 徐蛰拿出来串了线的几根针,像对付金九龄那样,操纵丝线做出更复杂的操作。 叶孤城背后仿佛长了眼睛,都被他轻巧躲过,不止砍断了丝线,还将针打到了一旁。  125 陆小凤都忍不住担心起来。 东方不败带了多少针?用完了该怎么办?叶孤城会停下比试吗? 徐蛰忽然凌空而起,直直地冲着叶孤城逼近,身上的绣花针仿佛无穷无尽,攻势愈发凌厉。 叶孤城瞳孔一缩。 太近了。 他的身手本就不错,这样近的距离,眨眼间绣花针就会来到面前,若是躲闪不及,定会伤到。 叶孤城被徐蛰逼得后退两步,不再从容不迫。他开始主动出击,只用了一招就来到徐蛰眼前,剑尖近在咫尺,差一点点,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陆小凤眨了一下眼睛,场面就成了现在这样,他都懵了。 叶孤城放下剑,“……” 徐蛰也道:“承让。” 叶孤城表情有了变化,他抽了抽嘴角,收起剑,也收起满身剑气,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陆小凤上前,“叶城主赢了?” 叶孤城道:“没有。” 陆小凤惊讶:“东方兄赢了?” 徐蛰道:“没有。” 陆小凤:“那究竟是谁赢了?” 叶孤城眼神复杂,“我活了三十五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比试。” 徐蛰安慰他:“可能是因为你经历的太少,再过几年,多见见世面就好了。” 叶孤城眉头跳了一下,想摆出兄长的威严,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吸了口气平复呼吸,不再理会两个人,带着自己的剑就走了。 陆小凤好奇极了,就像有一百只猫在心里挠,“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蛰高深莫测:“你猜我带了几根针?” 陆小凤粗略估计了一个数字:“三十根?” 徐蛰摇头。 陆小凤:“五十根?” 徐蛰又摇头,“不对。” 陆小凤抓耳挠腮:“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徐蛰道:“四根。” 陆小凤惊讶:“这怎么可能!你抛出的针不在少数,若是只有四根,叶孤城方才挡的是什么?” 徐蛰说,“四根针,再加一块磁石。” 陆小凤茫然了一下,“磁石?” 徐蛰把磁铁拿出来,又拿了一根针,针尖吸附在磁铁上,即便松开手也掉不下来。 他说,“叶孤城的剑也是铁的。” 陆小凤:“……”懂了。 怪不得叶孤城会是那种表情。 徐蛰说:“这点吸力,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我却可以趁此机会,躲过他的袭击……”再给他补一针。 陆小凤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向徐蛰的目光崇敬又欣赏,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亲近,“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好主意?能否与我分享一下?” 徐蛰说,“我只是不想在身上带太多绣花针,容易掉,还容易扎到自己。” 陆小凤囧了,“扎到自己?” 徐蛰说:“是啊,动作稍微大一些,针的位置都可能挪动,扎到皮肉里再正常不过了。……至于你说的与众不同的好主意,我大概是没有的。” 陆小凤说:“也说不准呢。” 两个人的关系在这一瞬间有了明显的亲近,这是之前吃喝玩乐都不曾有过的。 徐蛰觉得很奇怪,他一点经验都没有。在李元吉身上总结出的理论,放在其他人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徐蛰把磁石和针借给陆小凤把玩,两个人沉默地回到城里。徐蛰终于想出了结果。 他和李元吉是亲兄弟,两具身体生来带有羁绊,也比旁人更容易交付信任。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不会背叛自己。 但是陆小凤不一样,东方不败和陆小凤一点关系都没有,建立信任很不容易。但是陆小凤交朋友很草率,他的标准就是随心,性格对胃口,就可以是好朋友。 他俩又对彼此抱有警惕,客气是真客气,表面的热情就很敷衍,当然不会表现出真性情。 至于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恶作剧爱好者的惺惺相惜? 徐蛰继续考虑一会儿吃什么,没等他想出结果,陆小凤就将磁石和针还给他,兴高采烈地跑了。徐蛰打算洗一洗身上,总感觉弄上了沙子,洗完睡一觉再考虑吃饭的问题,刚走到房前,就见叶孤城在前面等待。 叶孤城道,“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徐蛰:“……”突然就有种错了坏事被父母喊去教育的错觉。 第86章 红妆素裹(9) 作为拿着吸铁石比剑的第一人,徐蛰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是破坏规矩,面对叶孤城是就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坐。”叶孤城也没换衣服,比斗时的兴奋感尚未褪去,他的眼睛依然很亮,“你的功夫很不错。” 徐蛰坐下,等他说正题。 叶孤城说,“明日我要前去中原一趟,你是打算随我一起,还是继续跟陆小凤呆在一起?” 徐蛰道:“陆小凤很有意思。” 叶孤城点了点头。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让徐蛰照顾好自己,没有仗着亲戚,让他拖住陆小凤混淆视听什么的。 这样的兄弟关系让徐蛰觉得很自在。 和叶孤城说完,徐蛰出门左转,回到自己的房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为什么叶孤城会和沈孤雁是兄弟啊?! 就因为名字里都带个“孤”字吗?这也太草率了吧? 他打算下回见到叶孤城再详细问问,今天太累了,徐蛰洗完澡换下衣服倒头就睡。等他醒来之后,就听说叶孤城闭关了。 徐蛰心知叶孤城已经离开飞仙岛,和陆小凤一起吃了个饭,与白云城的管家说了一声,让他等叶孤城出关后转告,就一起离开了飞仙岛。 没过几天,他们就收到消息,神针山庄的薛冰死了,死在了京城。 陆小凤震惊难过,又觉得不可置信。不久之前他还见过薛冰,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死了? 陆小凤没有表现地太过悲伤,他理智极了,“我要去看看薛冰。” 徐蛰和薛冰也有见面之情,正好没事可做,就跟着一起去了。 薛冰死在福瑞祥布店的后院,官府将命案现场控制起来,福瑞祥暂时歇业,老板伙计都是嫌疑人,也算是半个证人。 陆小凤在打了封条的布庄前面转了一圈,外面有官兵把守,此时距离薛冰死亡已经过了五天,她的尸体不可能继续放在里面。 陆小凤和官府有几分交情,是他和金九龄交好时结下的。他凑上前,挑了个熟悉的面孔,“兄弟,打听一下,薛冰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侍卫认得他,态度还算温和,也很有耐心,“初七那日接到的报案,是福瑞祥的洪掌柜报的案,说是在后院发现了尸体。那日不是我当值,哎,老刘,那天你是不是在?你来说说吧。”  126 老刘左右看了看,跟旁边兄弟换了个位置,过来低声道:“就那么回事儿呗,辰时一上衙就接到了报案,过来的时候是辰时二刻。当时我就在院里看得清楚,那姑娘样貌不错,躺在井边,神态很安详,要是不知道这就是死者,还以为她睡着了。” 陆小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穿了件雪青色上衣,白色裙子,脚上一双鲜艳的红鞋子,绣面很罕见,竟是一只黑色的猫头鹰。” 老刘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仵作验尸后,发现她是初七早上寅时死亡,一箭穿心,没有挣扎的痕迹。白日里她曾来布庄买过东西,据洪掌柜说,她脚上穿的鞋子,绣面、鞋面、鞋底都是在福瑞祥买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来买,每次购置的数目都不小。” 陆小凤立刻想起来红鞋子这个组织。 老刘说:“死者伤口很小,出血量也不大,心脏破裂而亡。凶手的剑法一定很高明。” 徐蛰问:“薛冰得罪过人吗?” 老刘说:“她有个名号,叫‘母老虎’,人缘应该算不得好。有关她的人际交往,不归我所在的队伍管,也不清楚她与什么人交好结仇。” 陆小凤皱起了眉。 公孙大娘被萧剑杀死,公子羽扰乱江湖,陆小凤才知道,原来这位有名的女剑客是红鞋子的人。红鞋子作恶多端,组织里都是女人,每一个女人手上都沾了血。她们的行事之法,如出一辙地残忍,每个人却又不太一样。 自从公孙大娘死去,红鞋子沉寂下来,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案了。但是不能否认,她们的仇家不少。 徐蛰问:“薛姑娘的尸身在哪儿?可有下葬?” 老刘道:“还在衙门里。神针山庄来人了,正在交涉,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尸体接走。” 陆小凤道了声谢,问了一声能不能进去看看。几个侍卫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侦探,破了不少案子,派人前去询问了一下上官,得到准许后放他和徐蛰进去了。 福瑞祥的后院很大,四处架着竹竿,上面晾着几匹布,中间有一口井。据说薛冰当时就躺在井边。 老刘给他指了指位置,陆小凤站过去,回望四下哪个地方适合偷袭。 徐蛰见这里的院墙很高,若是接着月色和布匹遮挡,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他跳上高墙,俯视下方。调整了几个方向,差不多可以确定凶手是藏匿在哪里,用什么方法杀死的薛冰。 但是仅仅知道这些一点用都没有。 徐蛰觉得疑惑:“薛冰为什么半夜来到这里?” 陆小凤觉得很有可能是红鞋子的人跟她约好的。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徐蛰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陆小凤苦笑。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徐蛰陪着陆小凤去衙门里看了看薛冰,五天过去,貌美的姑娘现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神针山庄派了人过来,薛老太太年纪大了,听说薛冰出事后直接病倒了,没有亲自来,来的是薛冰的姐姐和姐夫。 陆小凤安慰了两个人几句,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 这一天徐蛰一直陪在陆小凤身边没怎么吃过东西,回到客栈后徐蛰点了几样吃的,送到陆小凤那边,自己也垫了垫肚子,睡了一觉。 第二日陆小凤又充满了精神,他主动来敲徐蛰的门,“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红鞋子,我想继续查下去。” 徐蛰说,“我无处可去,不知能否与你一起?” 陆小凤说:“自然可以,你不嫌累就好。” 两个人吃了早饭,去找福瑞祥的老板,询问薛冰都是什么时候才会来买布。 洪掌柜道:“薛姑娘这是第一次来,往日都是另外一个姑娘过来,那个姑娘个子不高,每次来都遮挡地很严实。她自称姓江,没有留下姓名地址,倒是定金给得很足。” 陆小凤问:“她的口音怎么样?” 洪掌柜说:“听着像是南方口音,不像京城人,具体哪里的,我倒是不清楚。” 线索还是太少了。 陆小凤叹气,“如果沈孤雁在这里就好了。” 徐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为什么?” 陆小凤又不说话了。 薛冰加入红鞋子的事情,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前不好大肆宣扬,而且薛冰已经死了,又何必再让她的名声也坏掉? 沈孤雁也是一样,公子羽做的事情,他们几个知道已经足够,何必讲出来,徒增恐慌?而且沈孤雁已经放弃,又何必讲出来坏了他的名声? 徐蛰继续问,“沈孤雁知道这些?我们是否要去找沈孤雁?” 当初搞红鞋子还有其他组织,都是萧剑做的。徐蛰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陆小凤身上。最重要的是,红鞋子里最高调的就是公孙大娘和上官飞燕,其他人徐蛰都没怎么在意。 陆小凤这是给他脑补出了什么能力,以为他无所不知吗? 陆小凤不清楚徐蛰就是沈孤雁,回道:“他藏得实在严实,就算我想,也找不到他。想找到沈孤雁,比找红鞋子还要难。” 徐蛰问:“总是听你说起沈孤雁,他究竟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是个与你很像的人。” 徐蛰挑了挑眉。 陆小凤挑着沈孤雁明面上做的几件事情讲了讲,重点突出沈孤雁的心计智谋不错,如果有他帮忙,事情会简单很多。 他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 徐蛰问:“怎么了?” “对啊!”陆小凤一拍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东方兄随我来,还有一个人可以找!” 徐蛰跟着陆小凤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楼。 陆小凤是青楼里的熟客,似乎各地青楼赌坊的老板都认得他,到哪里去都有熟人。见他来,鸨母亲热地上前,连同徐蛰也被包围了。 徐蛰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具身体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样貌好看,又是陆小凤的朋友,受到了热情欢迎,满是脂粉味儿的姑娘往他身边凑,距离实在太近了。 陆小凤没顾得上徐蛰,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喝的烂醉的人来,他身材矮小,是个侏儒。 陆小凤从怀里掏出钱,拍在桌上,“他的花费我付了!” 陆小凤拍拍龟孙子大老爷的脸,“醒一醒,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快带我去见大智大通!” 龟孙子大老爷喝得迷迷糊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打了个酒嗝,“什……什么?” 陆小凤丢了块银子,“带我去找大智大通。” 龟孙子大老爷拿起银子,晃晃悠悠往外走,陆小凤赶紧跟上。 徐蛰躲开不停往自己身上挤的姑娘,也跟着追了上去。 龟孙子大老爷的酒气渐渐退去,带着陆小凤到了一处狭小的洞穴,只容他钻进去,过了没多久有声  127 音从里面传出:“你想问什么?” 陆小凤扔了五十两银子进去,例行先问些乱七八糟,“东方不败是谁?” 大智大通:“……” 徐蛰:“……” 洞穴里沉默很久,陆小凤幽幽对徐蛰道:“他真的应该改一改规矩,虽说大部分问题都能答得出来,难免遇到如今这种情况。若是再加一条,若答不出,会将银钱悉数奉还,生意一定会好很多。” 大智大通声音沉闷:“我听得到,谁说我答不出来?东方不败就是你身边这人。” 第87章 红妆素裹(10) 大智大通点出徐蛰身份就停了下来,看来知道的不多。 陆小凤早有猜测,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有些失落,就连大智大通也不知道东方不败的来历,恐怕只有东方不败和沈孤雁两人能说得清楚了。 他财大气粗,又往里面丢了五十两银子,“红鞋子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大智大通道:“红鞋子总共九个首领,都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为首的便是公孙大娘。红鞋子建立之初,是为了帮助受难的女人,她们会砍下流氓的手脚,挖掉男人的眼睛,或者鼻子,越来越多的女人加入她们,她们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也越来越残忍。” 陆小凤想起薛冰总是喜欢咬自己的耳朵,这是否也是红鞋子的手法? 薛冰…… 大智大通停下来,陆小凤又丢了一块银子进去:“另外八个首领是谁?” 大智大通报出了八个名字,“昝含秀、曼云萱、霍菱、欧阳情、江轻霞、乔映梦、薛冰、上官飞燕。” 陆小凤吃了一惊,“欧阳情?” 欧阳情是青楼里的□□,她和其他女人很不一样,只爱钱不爱俏。陆小凤从来没有见过她心动时的样子,她总是很理智,陆小凤对她很有好感,两个人关系不错。 上官飞燕这个名字倒是没有让他觉得惊讶,因为他注意到过,上官飞燕脚上的鞋子。最重要的是,陆小凤和上官飞燕没有交情。“红鞋子里,前往福瑞祥买布的人是谁?” 大智大通道:“霍菱、江轻霞、薛冰。” 陆小凤没问大智大通是怎么知道的,既然大智大通做这份生意,有这个名声,他提供的消息,一定是有保障的。 他继续扔钱进去,“杀死薛冰的凶手是谁?” 大智大通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 陆小凤对徐蛰道:“我们走吧。” 徐蛰问他:“你知道该去哪里了?” 陆小凤点了点头。 他不止认得欧阳情,还认识江轻霞。 江轻霞和薛冰同为“江湖四大母老虎”,也是四大美人之一,陆小凤恰巧与她有过来往。她不止是个冷冰冰、凶巴巴的美人,还是笔霞庵的住持。出家之人不该和他有牵扯,陆小凤也不愿多说。 徐蛰没问他有什么打算,“那就走吧。” 两人径直往笔霞庵赶去。 出乎意料的是,笔霞庵里不见江轻霞,竟只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陆小凤也认得,他就是平南王府的总管江重威。 平南王府和笔霞庵有些距离,他不在王府当值,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江重威穿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表情冷漠,竟有几分病弱之态。他瞥了徐蛰一眼,将目光放在陆小凤身上,一点善意都没有,“你来做什么?” 陆小凤说,“我来找住持。” 江重威道:“笔霞庵近日不见客,请回吧。” 陆小凤说,“我只想问江轻霞几句话,问完就离开。” 江重威的眼眶慢慢红了,“轻霞已逝,不要打扰她,请回吧。” 陆小凤震惊:“什么?江轻霞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江重威皱了皱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陆小凤苦笑,看来这个秘密不止是薛冰的秘密,也是江轻霞的秘密。 江轻霞和江重威关系很亲密。实际上江轻霞并不姓江,她只是江重威的未婚妻,不知为何,她没能嫁给江重威,直接出家做了道士。即便如此,江轻霞和江重威的关系依然不错,二人以兄妹相称,仍有来往。 陆小凤叹气,“因为死的不止她一个,她的身上有秘密,我正是因此而来。能否让我见一见她的尸体?” 江重威冷然:“轻霞已经下葬。” 陆小凤道:“她是因何而死?” 江重威的咬着牙,表情扭曲了一瞬。他用力眨了下眼睛,皱起眉头:“中毒。” “是很常见的毒。谁也不知道,凶手是何时来的,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杀死轻霞。”江重威忽然问陆小凤,“你知道原因?” 陆小凤道:“或许……她的脚上,可是有一双绣了猫头鹰的红鞋子?” 江重威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了。 先前红鞋子隐藏的很好,江湖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它。若不是公孙大娘忽然死亡,熊姥姥的身份爆出,官府又顺藤摸瓜查了下去,才渐渐有人知道“公孙大娘”、“红鞋子”等。 江重威也听说了,“你是说,轻霞加入了红鞋子?那她又为什么会死?是红鞋子的仇人?还是红鞋子里的其他人?” 陆小凤道,“我正在查。” 江重威问:“死的另一个人是谁?” “……薛冰。” 江轻霞和薛冰的死法并不相同,陆小凤又问了江重威一些问题,确信毒死她的药很常见,下药的时间也难以确定,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笔霞庵找不到线索,陆小凤立刻换了目标,带徐蛰去找欧阳情。 两个人用轻功赶路,很快到了地方,陆小凤轻车熟路地进了青楼,塞给鸨母不少钱,请欧阳情作陪。 徐蛰也有幸用残缺之躯感受了一下这等风雅暧昧之事,真是个难得的体验。 陆小凤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身上和正常男人不同。之前去青楼里找孙老爷,他满心都在念着薛冰,并没有考虑周到,现在冷静下来,看了看徐蛰的脸色,见他一脸平静,没有排斥厌恶的意思才放心。 陆小凤也没跟他道歉。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希望别人提起自己的异常。 他道:“希望欧阳情没事。” 徐蛰道:“欧阳情生活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如果出了事,肯定会立刻被人发觉。现在楼里平静如常,她肯定还活着。”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 徐蛰说,“你想不想知道江重威为什么没有娶江轻霞?” 陆小凤惊讶:“你知道?” 徐蛰道:“知道。” 陆小凤:“为什么?” 徐蛰勾起嘴角,嘲弄道:“因为江重威是个废人。” 陆小凤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 江重威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没有娶江轻霞,所以江轻霞心  128 里念着他,却还是出了家。 他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不是该死的好奇心,也不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听到这种答案也就罢了,重点这是从东方不败口中说出来的。 东方不败一样是个废人,他比江重威更英俊、更年轻,武功也更高,不止江重威,江湖上能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数。 而且这里是青楼。 多么熟悉的尴尬,再次重温,陆小凤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无措了。他熟练地沉默着,和徐蛰一起到了欧阳情房里。 欧阳情果然活的好好的,她给二位倒了水,风情万种地坐在桌边,似嗔似怒对陆小凤道:“你总算想起来过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这话可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陆小凤心情很低落,没有和她插科打诨的意思,他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欧阳情疑惑:“什么事?” “薛冰死了,江轻霞也死了。你知道吗?”陆小凤紧紧盯着她,不愿放过半点情绪波动。 他真的不喜欢欧阳情也参与进来。 欧阳情怔了一下,笑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她的眼神依然茫然,正如同刚听到薛冰死讯的陆小凤。 陆小凤道:“我已经查出来,你、薛冰、江轻霞都是红鞋子的人。她们两个的死,你知道吗?” 欧阳情问:“你觉得呢?” 陆小凤,“你该是不知道的。” 欧阳情看向徐蛰:“这位是……?” 陆小凤说,“他是东方不败,我的好朋友,跟我一起查这个案子,可以相信他。” 徐蛰朝欧阳情笑了一下。 欧阳情才道:“既然你已经查到我这里,想来也该知道,我也是红鞋子的首领。” 陆小凤点头。 欧阳情说,“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大姐去世之后,红鞋子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小凤:“怎么说?” 欧阳情:“大姐去世后,谁都想争抢一下大首领的位置。二姐野心勃勃,早就有想法将大姐取而代之,谁成想大姐忽然身亡,几个姐妹们也都乱了套。现下二姐三姐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八妹刚加入组织没多久,尚未弄清楚状况,便被二姐哄骗着去了她那边。” 陆小凤问:“你和三姐是一道?” 欧阳情点了点头,“我和六妹、七妹都愿与三姐一起。” 这么说,跟着老二的就只有五妹江轻霞和八妹薛冰。 陆小凤问:“你二姐在哪儿?” 欧阳情:“你的意思是……下一个死的……不,不可能。我一直呆在这边,哪里都没有去。三姐也下了死命令,一切照常,一年后再相见,七妹向来听从三姐的话,绝不可能是我们做的。” 陆小凤说:“只是有可能,现在的线索太少了,想找到杀死薛冰和江轻霞的凶手有些难。” 欧阳情语气复杂:“你找凶手,就是为了薛冰?” 陆小凤说,“若是换了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欧阳情咬着下唇,“我可以告诉你二姐的下落……她就在中牟县,最大最富庶的那户人家,就是她的住所。” 陆小凤得了线索,立刻又往中牟县去。 因为江轻霞的死亡,他不太放心让欧阳情一个人呆在这里,走之前拜托徐蛰留下来帮忙照看,还把身上的银钱全都留给了徐蛰。 “欧阳情是我的朋友,让东方兄照顾确实不妥,只是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徐蛰收下钱,“你若把我当做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我自会好好看护她。” 陆小凤得了承诺,放心地离开了。 徐蛰和欧阳情面面相觑。 晚上徐蛰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凳子上,欧阳情躺在床上,两个人谁都没有睡,也都没有歪心思,却都在防备着对方。 幸而半夜屋外的动静,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徐蛰跳窗而出,外面预备进来的人惊了一下,利索地翻身逃走。 徐蛰一眼便认出了他,这双眼睛中的神采实在太熟悉了,何况他并未作出伪装。 他运气轻功跟上去,待二人出城后,确信周围无人,才喊出此人的名字。 “叶孤城。” 第88章 红妆素裹(11) 圆月高挂于天际,云层淡淡,如烟雾缭绕。地上铺了浅浅的白色,像冬日里细细的雪。只是现在才七月份,离冬天远得很。 温暖的夜风一吹,冷谲的气氛散去,对面站着的又是熟人,徐蛰有些困了。 就算他再困,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薛冰和江轻霞是你杀的。” “是。” “为什么?” 原来的剧情里,叶孤城杀死公孙大娘,伪装成自尽的样子,是为了把泥人张、张英凤等人的死嫁祸到公孙大娘身上。 公孙大娘也是惨,就因为武功高,就因为有污点,先是被金九龄嫁祸,给绣花大盗背锅,接着又要替叶孤城背锅。 不过这回叶孤城还没来得及杀那些人,甚至没有展开复国的计划,为什么要和红鞋子过不去? 叶孤城冷冷道:“斩草除根。” 红鞋子和白云城是对立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剧情叶孤城没干过这种事儿啊。 徐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公孙大娘和上官飞燕都是死在公子羽的算计下,在叶孤城心里,他就是公子羽。 “何必呢?”就连徐蛰自己都没考虑过,叶孤城这样一个人,何必为这种小事杀这么多人? 叶孤城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容半点马虎。”造反的事确实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不只会丢掉性命,还连累族人。但是红鞋子和叶孤城并没有什么关系,徐蛰已经明确说明,不愿参与谋反之事,叶孤城也答应了,就算红鞋子的首领要给公孙大娘报仇,也是冲着徐蛰来,跟叶孤城关系不大。 所以……这是叶孤城特有的亲情表现方式? 徐蛰没再劝他,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叶孤城又好像不太想让他参与进来的样子,这个时候道谢不太合适。 叶孤城没给徐蛰留太多考虑的时间,他道:“你想让欧阳情活?” 徐蛰说,“欧阳情没有给公孙大娘报仇的心思。” “你错了。红鞋子众人姊妹情深,除了早已背叛的二娘,无论哪一个,心里都记挂着公孙大娘。如今没人给她复仇,也不过是因为凶手尚未查明。”叶孤城说,“你不想让欧阳情死?” 徐蛰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叶孤城道:“有件事情,我疑惑很久了。” 徐蛰:“什么事?” 叶孤城说:“为什么要放弃计划?明明陆小凤不是你的对手,哪怕加上花满楼,依然有胜算。” 说到这个徐蛰可就  129 来劲了。 公子羽的心理路程他太熟悉了,就算隔了许多年,徐蛰也能很快进入角色。只是东方不败的壳子和设定略微限制他的发挥。 比如说公子羽钻研筹谋了这么久,头发都白了,东方不败就没白,而且看起来很年轻,一点衰老的迹象都没有。 徐蛰稳住心神,“你不累么?” 叶孤城疑惑地看着他。 徐蛰道:“人这一生太短了,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怎能再分出精力和时间,浪费在其他事上?况且……权力这东西,真那么容易拥有?我已经算计了太久,我拥有的东西,哪怕倾尽旁人的一生,都未必能得到。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真要成功了,下半生都不得安稳,何必自寻烦恼。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我才在最后关头放弃。也想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因何而生,因何而活。你所作的事情,与我当初完全不同,一旦开始便无法放手。若及时放弃,你依然是与西门吹雪齐名的绝顶剑客。” 叶孤城说,“我早已考虑地清清楚楚。” 徐蛰觉得,叶孤城应该不会愿意走那条艰难险阻且不讨好的路,没想到劝了两次都没劝动他。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因为先祖意愿?” 叶孤城颔首。 徐蛰嗤笑,“不知这是哪位先人的心愿,竟能带着整个叶氏自取灭亡?若我许愿,叶氏必出一位绝顶杀手,岂不是子孙后代,会举全族之力,将他们培养成杀手?” 叶孤城道:“大不敬。” 徐蛰说,“难道我的话没有道理?” 叶孤城沉默。 徐蛰说:“你何必为了他人的心愿,搭上自己一生?那人除了与你血脉相连,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你又怎知他是何人?” 叶孤城道:“叶氏乃前朝后裔,夺回江山自在情理之中。” 他非要这么想,徐蛰再劝也劝不动,除非他祖宗亲自过来劝……徐蛰忽然想起来,“前朝乃是蒙古人当政,再往前是宋,哪一族皇家姓叶?” “你不知道?”叶孤城倒是没有怀疑,在他的记忆里,堂弟跟着那位叔父在外面长大,叔父没有告诉他也很正常。就像叶孤鸿,自幼跟着叶凌风,后来叶凌风死了,教导他的人就换成了叶凌风的结义兄弟。 叶孤鸿和武当派走得近,与白云城的往来倒是不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崇拜西门吹雪,而不是与他关系更近的堂兄。 “叶氏一族原姓李,乃是唐昭宗十六子,颖王李禔一脉。朱温杀害昭宗皇帝,昭宣帝继位,手中并无实权,实则身为朱温手中的傀儡。先祖观察入微,料到祸事将近,便进宫同昭宣帝商议。 “昭宣帝无法离去,只能集全部之力送他离宫躲避祸事,从此化名李璟,自称为岳王,后来又改名为李一郎,生有昌公、晃公,两位先人子嗣昌荣,晃公第三子李态又有十二个孩子,其中九子李盖的孙子在宋朝为官,之后又被金人攻打,没落了一段时日。后来蒙古人入侵,建立元朝,先祖不愿被蒙古人统治,便远离中原,养精蓄锐。 叶孤城很有耐心,不急不缓地讲,“朱温叛乱,先祖未能相抗。元朝之时先人也有相争的意思,只可惜为他人做了嫁衣,不得已改换姓氏,蛰居飞仙岛。” 徐蛰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当今圣上算是明君,这一朝气数未尽,谋反不是自寻死路吗?不如继续韬光养晦,把事情留给你的后代做吧。” 叶孤城说:“我……不愿娶妻。” 徐蛰:“……”你也太拧巴了! 叶孤城脸上流露出莫名的悲怆。 如果有后代,也跟他一样,肩负着复国重任,一辈子都在准备这个,活的也太痛苦了。 可是就这么放弃,回想起往日荣光,又实在不甘心。 他宁愿以身作则,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让叶家的使命断在这里。总归还有孤鸿和孤雁两个弟弟,可以将血脉传承下去。所有的骂名都由他一人背负就好。 徐蛰很难理解,他明明已经被沉重的枷锁束缚,却依然不愿丢弃,也说不好这是糟粕还是精华,但他知道,正因为他理解不了,所以做不到,在面对叶孤城时,只觉得惋惜与无奈,还有对这份决心的震撼和敬佩,可是要他说为什么,他说不出来,也想不明白。 叶孤城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你不必插手。” 徐蛰道:“可你已经插手我的事,我又为何不能干涉你的决定?” 叶孤城道:“我是兄长。” 徐蛰道:“你怎么就能确定?就凭我招动物喜欢,而且知道你的计划?” 叶孤城很信任自己的直觉,就算徐蛰这么说了,他也依然坚信,徐蛰就是叶氏的后代。就是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 “我很确信自己不是你的兄弟。”他微微一笑,“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认定了我就是沈孤雁。” 叶孤城道:“你若不是孤雁,又会是谁?” 看在叶孤城还算真诚,徐蛰不介意牺牲一点脑细胞,帮他抛开枷锁。 “我的记性很好,况且这也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他道,“你口中的昭宗皇帝,应该也是大唐子孙。既然一脉相承,不妨直接告诉你,我名李承干,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叶孤城拿剑的手忽然有些不稳。 自从剑术有成,手中的剑几乎与他融为一体,不可能拿不稳。足以见得他此刻的震撼。 叶孤城脸崩得更紧,瞳孔收缩,呼吸声也微不可闻。 片刻后,他才道:“荒唐,这怎么可能?” 徐蛰道:“这具身体的确是东方不败的,而我的确是李承干,你若不信,那就不信好了,我不愿费劲心思证明,你如何想的,与我关系并不大。” 但是对于叶孤城来说,徐蛰的身份意义重大。 徐蛰道:“该劝的我都已经劝过,你自行决定就是了。夜已深,我要找地方去睡一觉,你不要再来打扰。” 叶孤城没有说话。 他听得出徐蛰话里的意思,是在劝他不要去杀欧阳情。 事到如今欧阳情已经无关紧要,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徐蛰不在乎这些。 做过真正的天潢贵胄,自小被众星捧月,锦衣玉食地长大,于旁人而言贵不可及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吃饭喝水的寻常物件。 如果他真的是李承干,作为“公子羽”时临终一脚忽然想明白,全部放弃,倒也很有可能。 叶孤城脑子里乱地很。 他站在闷热的夜色里,静静沉思,也顺便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东方不败是个阉人,如果他是曾经的承干太子,真的能受得了这个落差吗? 夏夜的郊外,蚊子嗡嗡嗡地叫。叶孤城想起来,  130 方才徐蛰在的时候,似乎没怎么留意到蚊虫的动静,他走了之后倒是多了起来。 客栈里 徐蛰扒拉开衣服,拿了药膏涂抹。 为什么不能找个安静舒适的地方聊,偏偏站在林子里面讲这么久? 就很后悔。 第89章 红妆素裹(12) 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欧阳情活的好好的,陆小凤还没回来。徐蛰去街上随便找了点吃的,又回来睡回笼觉,中午起来看了眼欧阳情,确定她还活着,接着去酒楼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壶茶,美滋滋地用餐。 陆小凤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一个人喝酒,岂不无聊?”他像条泥鳅一样,钻过几张椅子的缝隙,坐在徐蛰旁边的位置,动作快得令人瞠目。 他们两个关系分明不错,换做其他朋友来蹭一顿饭,也都很正常,偏偏陆小凤就给人一种脸皮很厚的感觉。 徐蛰拿筷子的手都顿住了,看他坐好才开口:“你大可以稳重些,我又不会赶你走。” 陆小凤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含糊道,“跟这个没关系。” 他又喝了杯茶,“主要是我饿了。” 徐蛰问他:“你早上没吃饭?” 陆小凤说:“岂止早上,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饿了一整天!” 徐蛰:“那我不打扰了,你先吃。” 陆小凤虽然狼吞虎咽的,吃相却很不错。普普通通的饭菜都能被他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徐蛰看一眼陆小凤吃一口饭,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多。 缓解了饥饿感,陆小凤放慢速度,喊来小二给茶壶里续了水,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讲。 “我照着欧阳情说的找过去,路上基本没有停歇,就怕她出事。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我去的时候二娘已经死了两天,不过尸体还没有下葬,我悄悄去看过伤口,和薛冰一样,一剑穿心。凶手的剑法一定很好,伤口很平整,流的血也不多。” 徐蛰没胃口了,放下筷子,陪他喝茶。 陆小凤也放下了筷子,神色微敛,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嘴角却依然带笑,“我打听过了,二娘有一个相好,两个人时常见面。二娘为了接济他,自己过得很清贫。那个人就是金九龄。” 徐蛰说,“金九龄早就退出六扇门,就算和公门中人还有来往,也领不到那份俸禄。他的吃穿用度少不到哪里去,有二娘接济倒也说得过去。” 陆小凤说,“就是不知道是谁杀的二娘,莫非是金九龄得罪了什么人?” 徐蛰摇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晓?” 昨天白天陆小凤都在查二娘的人际关系,晚上偷溜过去开棺验尸。后来又因为担心欧阳情,一路狂奔,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确信欧阳情还活着,他的心放回原处,疲惫感迟了许久才到,便去欧阳情那里找地方睡觉。 徐蛰结了账,跟着陆小凤一起,不过他没去青楼,而是在客栈里开了一间房。 等他睡醒,又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这一天过得真是充实又忙碌,徐蛰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 他去找陆小凤,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陆小凤问欧阳情:“你去吗?” 欧阳情虽身在烟花场所,还是有一些手段的。鸨母没有约束她的行动,欧阳情呆在这里,只是因为她愿意。 事实上,哪怕她的名气已经很高,又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依然是完璧之身。 谁能想到这一点?哪怕陆小凤都不知道。 徐蛰知道,是因为在原来的剧情里,公孙大娘用这个来判断她们是否忠诚。二娘有了金九龄,她和陌生男人的往来没能瞒得住公孙大娘,公孙大娘不知道那人就是金九龄,也不知道他是绣花大盗,没放在心上,谁想到后面差点翻车。 现在公孙大娘死了,金九龄死了,二娘也死了,这些证据线索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欧阳情不想和两个男人出门吃饭,拒绝了陆小凤。 陆小凤还有点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欧阳情就说,我可以去小姐妹那边,你们快去快回就行。陆小凤觉得也可以,他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欧阳情黏在一起,就和徐蛰一起出去,找了另外一个地方吃饭。 这次是陆小凤带的路。 他跟徐蛰说,“你初来乍到,不太清楚,路边显眼的酒楼里做的招牌菜确实不错,但真正独特的,只能在街边小巷中找到。” 徐蛰想起在原本剧情里,他请薛冰吃的龙虎斗,担忧道,“我不吃蛇肉和猫肉,也不吃那些奇奇怪怪的动物。” “你放心好了,这里没人吃奇奇怪怪的动物。”他说完,又忍不住问,“你吃蚯蚓吗?” 徐蛰:“不吃。” 陆小凤:“你吃黄鳝吗?” 徐蛰:“不吃。” 陆小凤:“田鸡?” 徐蛰:“不。” 陆小凤:“甲鱼?” 徐蛰:“不。” 陆小凤停下来,“干脆说说你愿吃什么吧。” 徐蛰道:“寻常的鸡鸭鱼肉便可。” 陆小凤说:“兔肉、鹿肉、獐肉、驴肉、狗肉、牛肉?” 徐蛰说,“狗肉不要,獐肉算了,鹿肉不好吃。” 陆小凤叹气,“你真难养活。” 徐蛰说:“我可以吃羊肉猪肉鸡肉、鲤鱼草鱼鲅鱼。” 陆小凤带着龟毛的徐蛰换了目标,两个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条小巷子里。陆小凤神秘兮兮:“这里卖的东西,保管在别处吃不到。” 徐蛰问:“是什么?” 要是陆小凤敢说吃完再告诉你,他保证立马就走。 陆小凤按住他,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个小摊子,桌子脏兮兮,满是黑色的油垢,看上去结实得很,擦都擦不掉。 “老板,来两碗面,多加点料。”陆小凤对徐蛰道,“你先坐,我保证这东西在你的食谱里。” 徐蛰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板凳,撩起衣服坐下。 陆小凤跑到后厨,跟老板嘀咕了一会儿才回来,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我们来的很凑巧,若是运气差些,花多少钱都吃不到。” 徐蛰冷着脸,敲敲桌子,“我劝你不要卖关子。” 陆小凤就想卖关子,对徐蛰道,“就不能等等吗,最多一刻钟。若你真的不喜欢,我又不会逼迫你,我出钱,绝不让你破费!” 徐蛰冷冷道:“浪费可耻。” 陆小凤说:“你要是不吃,可以留给我。” 徐蛰道:“浪费食物可以避免,浪费的时间,你打算如何还回来?” 陆小凤差点跳起来,“不是吧?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你竟算这么细?” 徐蛰看到他炸毛,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老板也把面端了上来,澄清的汤汁,嫩白的面,配 131 上碧绿的青菜,深色的卤蛋,还有铺得满满的肉片。 陆小凤顾不得其他,拿过筷子分给徐蛰一双,“怎么样?” 徐蛰接过来,“牛肉?” 陆小凤低声道,“这可是上好的牛肉,寻常牛肉,柴得像棉花,哪里能嚼得动。这家老板从来不收老死的牛。” 徐蛰问,“那这些牛是怎么个死法?” “难道你连死法都挑?”陆小凤嘟囔了一句,回道,“摔死的,还有被猛兽咬伤不治身亡,或者其他什么意外死亡的,总之不是病牛。” 徐蛰首先想到的是狂犬病毒,经过高温环境,狂犬病毒也会被杀害,这么说来还算安全。 他点了点头,跟着陆小凤一起嗦面。 牛肉卤制的很入味,咸香酥软,没有老牛肉那么紧。 生产力低下的时候,杀牛吃牛是犯法的。老死的牛倒是可以吃,肉质就像陆小凤说的那样,嚼起来像棉花,而且硬邦邦的,所以做法都多是卤制。 徐蛰觉得,等退休之后不止可以养猪,还能养牛,凭他的资质,养什么都不费力。 不一会儿老板又端来一盘肉,看起来也是卤制的。 徐蛰看了一眼,没认出来,就问陆小凤:“这是什么?” 陆小凤吸了口口水:“卤牛舌。” 徐蛰道:“你吃吧。” 陆小凤:“你不吃?” 徐蛰摇头,“我觉得很残忍。” 陆小凤说,“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吃它,我就是这么残忍。” 吃饱喝足,陆小凤付账,把整个钱包都交了出去。他一点都不心疼,而且还很开心。 二人一起往回走,陆小凤道:“我要去欧阳情那里,你直接回客栈?” 徐蛰点了点头。 陆小凤说:“欧阳情知道二娘死讯后,心情不太好。凶手不知蛰伏在何处,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只是我有些害怕,如果欧阳情是安全的,凶手很有可能在三娘那边。” 徐蛰问:“你有头绪了?” 陆小凤摇头,“尸体的伤口很平整,凶器一定很锋利,他的剑法也应该很不错,我想,若是西门吹雪,一定会发现一些线索。” 徐蛰好久没见西门吹雪了,一点都不想念,尤其想起玉罗刹,就隐隐有些头痛。 他用“沈孤雁”这个身份时,在陆小凤、西门吹雪、玉罗刹几人面前的人设全都不一样。当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为了故弄玄虚,方便计划实行,现在让他回忆自己当初说了哪些鬼话,还真想不起来。 不过那都是身份暴露之后的事情了。 徐蛰问:“你要去找西门吹雪?我可不想在青楼里守着欧阳情。” 鉴于这具身体某些部分残缺,陆小凤也没法死皮赖脸地恳求,他甚至很理解徐蛰的想法,真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西门吹雪吗?” 徐蛰:“自然。”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当初和沈孤雁……有一些摩擦。” 徐蛰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沈孤雁。” 陆小凤说:“你当然不是沈孤雁,只是某些时候,你确实与沈孤雁很像。” 徐蛰:“比如?” 陆小凤:“比如你怼人的时候。” 徐蛰继续理直气壮:“我从不怼人。” 第90章 红妆素裹(13) 西门吹雪最近的日子很安逸,白天练剑晚上睡觉,没事弹弹琴练练字,偶尔泡澡酿酒,惬意得很。 直到陆小凤带着徐蛰过来。 陆小凤叮嘱了欧阳情好几遍,让她暂且找人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欧阳情没法找红鞋子的姐妹,幸好她还有交好的姐妹还有接待的恩客,可以轮流借住,凑合过完这几天。 徐蛰跟着陆小凤溜进万梅山庄,一身红衣如寒梅傲雪。上次来万梅山庄,他头发花白,穿着黑衣服,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徐蛰很习惯这样的变化,装作好奇,四下打量。 陆小凤给他介绍:“那边的花是万梅山庄特别培育出来的,最初我也好奇,为什么万梅山庄四季都有梅花盛开,后来悄悄过去仔细看了才知道……”他压低声音,靠近徐蛰,“那根本不是梅花,只是外表看起来和梅花很像。” 徐蛰说,“西门吹雪很有情趣。” 陆小凤点头,“他确实是风雅之人。” 两个人一边讨论西门吹雪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树林里。 西门吹雪正在林中练剑。 他或许已经察觉到客人到来,只是毫不在意,旁若无人练自己的剑。直到今日份的练习完成,才停下来。 他平静注视着陆小凤,“你又来做什么?” 徐蛰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嫌弃。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关系必定特别好,西门吹雪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陆小凤笑嘻嘻道;“果然瞒不住你,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西门吹雪没理他,只是看向徐蛰,“东方不败?” 徐蛰颔首,微微一笑,“西门庄主竟知道在下?” “略有耳闻。”西门吹雪说,“叶孤城与你比试过?” 徐蛰道:“不错。” 西门吹雪问:“他的剑法如何?” 徐蛰道:“绚烂辉煌。” 西门吹雪道:“好!” “喂!”陆小凤抬手在两个人面前晃了晃,“这里还有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呢,你们看看我啊。” 徐蛰说,“我一直看着你呢。” 西门吹雪也跟着点了下头。 陆小凤说,“我这次要找你做的事情,也和剑有关,你若知道了,绝不会放任不管。练剑的朋友,我只有你一个,只有你能帮我。” 西门吹雪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带他们去堂屋里,请徐蛰和陆小凤入座后,丫鬟们端上茶水,才询问细节。 “怎么回事?” 陆小凤讲了薛冰、江轻霞和二娘的死,重点突出他们身上的伤口,并吹嘘杀人的凶器有多锋利,凶手的剑法有多高明。 西门吹雪确实有些兴趣,只是他没有去现场看过,仅凭陆小凤的描述,无法判断对方的武功剑法如何,也说不准是把怎样的剑将人杀死。 陆小凤:“我来的时候,二娘还没下葬。” 西门吹雪说,“此地离中牟县,最快也要一日路程。” 等他们赶过去,二娘早就下葬了。就算没有下葬,这么炎热的天气,尸体也该臭了。 西门吹雪洁癖严重,而且很宅,不愿跟他们出门。 陆小凤觉得不可置信,“你想知道查明凶手是谁?” 西门吹雪道,“正因为想,所以你要尽快查明凶手,说不准可以赶上。” 他一年只出四次门,每次都要杀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这个季度的份  132 额还没有使用,正好可以拿来给陆小凤。 陆小凤苦着脸,“我要是能找到足够线索,早就顺着查下去了,怎么会出现在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沉吟。 陆小凤戳戳徐蛰,“东方兄,不要看热闹了,快替我说句话吧!” 徐蛰:“我与西门庄主第一次见面,即便有情,也远不如你。哪里能轮得到我来说话?” 陆小凤说:“你和西门年龄相仿,武功应当也相差不多,一个姓西门,一个姓东方,一个名吹雪,一个名不败,最重要的是,你们还有共同的朋友陆小凤,这样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你开口吗” 徐蛰:“不值得为什么,刚听到你说时,我还是有些心动的,但是‘共同的朋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话虽这么说,西门吹雪不可能真的不管他。 陆小凤费了些功夫哄西门吹雪高兴,再次刮掉胡子,变成一只剥了壳的鸡蛋,徐蛰有幸见到这非常难得的一幕,“陆小凤,等事情结束,我想为你作一副画。” “你还会画画?”陆小凤慢半拍,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你要对我做什么!” 西门吹雪冷淡道:“好主意。” 徐蛰说,“陆小凤求人的次数不多,他这样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的样子实在难得。” 西门吹雪点头,“不错。” 陆小凤气得跳起来:“不要无视我啊!我不答应!”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陆小凤就像只放了气的皮球,精神立刻萎靡,他确实拿这两个人没有办法。“尸体虽然已经下葬,衙门里还有验尸报告,只要打个招呼,把东西拿出来,我相信你看到伤口的大小和深度等详细情况,一定会有想法的。” 西门吹雪点头,“我在万梅山庄等你。” 他不想和陆小凤一起出门。 陆小凤说:“好吧。” 徐蛰跟西门吹雪不熟,留在万梅山庄也是尴尬,就跟陆小凤一起跑了一趟,誊写了薛冰和二娘的尸检报告。 陆小凤非常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这些记下来,省的再跑一趟。” 徐蛰道:“中间隔了这么多天,哪怕你记在心里,难免保证一直记得清楚。” 陆小凤说:“也是。” 回到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看完之后,得出的结论和仵作一样,“正面交锋,没有偷袭,一击制敌。剑刃锋利,剑宽一寸有余,无槽。” 陆小凤问,“这样的剑常见吗?” 西门吹雪道:“比比皆是。” 徐蛰松了口气,看来叶孤城没直接拿着自己的飞虹剑作案。这就能看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不同。 叶孤城也有身份剑客的操守和底线,但他会顺势而行,结合形式,知道低调和扫尾,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陆小凤发愁,“你没说错?” 西门吹雪道:“凶器确实锋利,但也没到世间少有的地步。” 陆小凤也反应过来,“说得也是,凶手留下的线索很少,应该是个谨慎的人,哪怕真的有独一无二的神兵,除非有意嫁祸,也不会拿来杀人。那他的剑法如何?” 西门吹雪说,“看不出来。” 陆小凤:“看不出来?” 西门吹雪道:“死者身法太差,一击都无法抵抗,如何看出凶手的剑法?” 薛冰、江轻霞和二娘的案子,到这里又陷入僵局。 幸好他已经知道这三个人都属于同一个组织,不算完全没有头绪。只是敌暗我明,总不能时时防备,实在难受。 徐蛰知道叶孤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会再杀人,陆小凤可不清楚。 薛冰、江轻霞和二娘的死亡时间太近了,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下三娘和欧阳情。既然西门吹雪也无法判断出凶手的信息,只能守株待兔,等他再次下手。 陆小凤是习惯了奔波劳累的,甚至还有几分乐在其中。不过他知道,其他人未必能受得了。 陆小凤对徐蛰道,“我要先去看一眼欧阳情,然后再去找三娘。” 徐蛰问:“你不愿带我?” 陆小凤苦笑,因为他确实有这种想法。让朋友跟他一起来回跑,就算徐蛰不觉得有什么,他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所以说,还是一个人比较舒服。 尽管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不能承认的。陆小凤道:“怎么可能?只是舟车劳顿,来回奔波却找不到线索,你会不会觉得不耐烦?” 徐蛰说,“还好。” 西门吹雪道:“不妨留在万梅山庄。” 陆小凤感动极了,西门吹雪肯定是因为体谅他才说的这句话。 徐蛰问:“是否过于打扰?” 西门吹雪:“不会。” 于是徐蛰就留了下来。 陆小凤刚走没多久,西门吹雪收到叶孤城出关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他的战帖。 八月十五紫金山,叶孤城请求一战。 早在徐蛰用公子羽的马甲时,西门吹雪就和叶孤城见过面。两人言以载道,不曾真正比试过。像他们这样的剑客,每一次比试当慎之又慎。 现在叶孤城处理好白云城的事物,向西门吹雪发来邀请,西门吹雪心无旁骛,一心向剑,自然求之不得,不会推脱。 可怜陆小凤,案子还没查出结果,又听说好朋友要和另外一个朋友进行生死决战,忧愁地不得了。 徐蛰自然不知道陆小凤有多纠结。 西门吹雪对他礼遇有加,东方不败这个身份,比沈孤雁好用多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没和玉罗刹有牵扯?这么一想,西门吹雪还挺叛逆的。 练完剑后,西门吹雪烹了好茶邀请徐蛰共饮。 他外出时只喝白水,吃白水煮蛋和白面馒头,在家里的食谱就丰富多了。大概是西门吹雪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徐蛰细品了他亲手泡的茶,茶汤澄澈明净,入口苦中带涩,饮用后唇齿留有余甘。“好茶。” 西门吹雪说,“问道之心无高低贵贱之分,我答应了叶孤城的邀约,八月十五自会与他一战,只是再次之前,也想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徐蛰没想到自己一根绣花针还能挑战两个绝世剑客,不禁有些愁。 练绣花针的人少,练剑的人多,正是因为绣花针难练,不占有优势。让他与久负盛名的剑客对战,确实有点难为人。赢容易,赢地光彩就很难,输简单,输地有面子也很难。 徐蛰道:“我听闻,西门庄主出剑必见血,莫非也要同我决斗一场?” 第91章 红妆素裹(14) 西门吹雪何止是剑出必见血,他是拔剑必有一死。 上回徐蛰在他的剑下活下来,全靠一身好武艺,还有逼装得好,给了西门吹雪太多顾虑。 换成绣花针……徐蛰怕自己忍  133 不住。 徐蛰道:“离八月十五还有二十七天,你确定要跟我比?” 西门吹雪道:“无妨。” 西门吹雪自己都这么说了,徐蛰当然不能拒绝。怀揣着绣花针和吸铁石梅开二度,这次吸铁石的磁性加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了西门吹雪一个措手不及。 西门吹雪果真无情,招招凌厉,绝不藏私。徐蛰却知道,他并没有全力以赴。 要是认真起来,一招定胜负,哪里会耗费这些时间。 不过就算是切磋,也是很认真的切磋。 直到西门吹雪发现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的作用,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剑在西门吹雪心中是神圣的,他看不起偷袭,也看不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但是吸铁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拿不准是否该生气。 这么一卡壳,就生不起气来了。 徐蛰疑惑又无辜,“到此为止了?” 西门吹雪盯着他的磁铁一言不发。徐蛰笑着解释:“这个啊,绣花针对付一般人倒也容易,遇上武功高强之辈可就难了。既然是切磋,总不能针刺要穴,或者如绣花大盗一般伤人眼睛。携带太多针又不方便,只能出此下策。” 听了他的解释,西门吹雪没有刚才那么纠结了。冷静下来之后,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他和徐蛰比试,也是打着长长见识,看绣花针是怎么个玩法。但是他没有留情面,偏徐蛰的针攻易攻难守,又不能伤人,确实不怎么公平。 “是我考虑不周。”西门吹雪道,“你的身法很好,若能练至臻境,世间少有敌手。” 徐蛰微笑,“承蒙抬举。” 西门吹雪绝对想不到,要是把绣花针换成随便什么东西,徐蛰都能用的很好。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能把一个武器练好已经很难得。 西门吹雪问:“你与叶孤城比试时,是否也是这般?” 徐蛰点头,“不错。” 西门吹雪现在觉得,徐蛰用磁铁没什么不好的。他每次出门杀人,都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算是提前演练。 比试完之后,西门吹雪就着手准备决斗的事情。 徐蛰没什么事做,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绣花。他上次住在万梅山庄,还带了两只小动物,直到现在那一猫一狐依然在,比原来瘦了不少,见到徐蛰后跑得飞快,尤其是小猫,直接跳到徐蛰面前的绣布上,又蹭又挠,线都抓起来了。 徐蛰这块布,只差一点就绣完了。沉着脸,目光不善看向小猫。 紧追过来的婢女见到这一幕,连忙把猫和狐抱起来,朝他道歉,“实在对不住,婢子没能把猫儿看好。” 徐蛰道:“是这小畜生调皮,与你何干。” 婢女要带着猫和狐狸走。两只小动物就跟着了魔似的,扒拉着爪子不想走,又蹬又咬,怀抱它的婢女不停地安抚,冲徐蛰尴尬地笑。后面的两个姑娘一起上,才把猫猫狐狐制伏。 其中一个姑娘朝徐蛰笑道,“这两个小东西平时不见有多亲人,除了沈公子之外,只对您这样亲近呢。” 徐蛰冷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婢女们带着小猫和狐狸迅速撤了,屋子里恢复清净,徐蛰对着勾了丝的刺绣琢磨一会儿,拆掉毁坏的部分重新绣。 万梅山庄的下人们,最近在聊两件事。 一件是八月十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另一件就是在庄上做客的东方公子。 决战引人关注自不必多说,不止是万梅山庄,整个江湖都在关注两大剑客这一战。 至于对东方不败,纯粹是因为他的好样貌,以及酷似沈孤雁的亲和力。 西门吹雪喜静,婢女们平时不往他面前凑,私下里很自由,没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这么说来沈公子和东方公子确实有些相似的地方,可惜沈公子不知去了哪里,这么久一点音信都没有,若是他还在,一定会和东方公子做朋友。” “可不是么。” “我倒觉得东方公子看起来柔和,实则是个冷漠强硬的人,倒是跟咱们庄主更像。沈公子身子弱,又温柔平和,不一定能和东方公子相处的好。” “可沈公子和庄主相处的还不错,庄主比东方公子难相处多了。” “听说沈公子是老庄主的朋友,庄主得喊他一声叔叔。只是咱们庄主不愿喊,才一直以朋友相称。” “还有这层关系?那东方公子呢?” “我知道我知道,东方公子是陆小凤的朋友,不久前绣花大盗的案子就是他破的!” “看来东方公子是真的喜欢绣花啊……不知东方公子样貌如何?” “你若是想知道,跟姐妹换个班,下次去扫西边的庭院不就能见到了。” 于是徐蛰的日常除了睡觉绣花,又多了一项被人围观。 西门吹雪的下人素质很高,这种程度的关注不会叫人反感。徐蛰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穿着鲜艳的大红衣袍,模样还行,就是气质阴柔,整日闷在屋里绣花,在别人眼里奇奇怪怪的。 其实原本的剧情中,东方不败更加奇怪,任我行带着人杀到他面前,看他剃了胡子,脸上施了脂粉,穿着任盈盈都驾驭不了的骚粉色衣服绣花,还掐着大粗嗓子,语气如女子一般娇嗔,都怀疑他是在装疯。 任我行可是知道他修炼葵花宝典自宫了。 徐蛰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自己不行,幸好他还有机会做出一些改变。 再一次感受到外面姑娘好奇的视线,徐蛰放下绣花棚架,冲她们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走出屋来,大大方方地任由她们看。 同时他也在观察姑娘们的举止神态,好决定日后是否娘化。 徐蛰觉得自己不该抱有偏见,日后他要扮演的人还有很多,难免再遇到东方不败这样的,还是尽早适应得好,毕竟技多不压身。 平淡的日子过得飞快,终于到了八月十四。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寻常人家都在准备团圆,西门吹雪却早已斋戒沐浴三天,到达紫金山,在客栈中留宿,只等明天的决战。 紫金山在南京,万梅山庄在燕北,他必须早一些出发,留足了精力,保证在全盛状态决战,这才是对叶孤城的尊重。 徐蛰也想去看看,就跟着西门吹雪一起出的门。 陆小凤也放下了手上的案子,跑到紫金山附近,等候两个朋友的到来,结果先等到的是徐蛰。 “案子查的如何?”徐蛰问他。 陆小凤苦笑着摇头,“依然没有线索。可能我们想错了,凶手没打算把红鞋子的首领赶尽杀绝,欧阳情和三娘至今依然好好的,半点异常都没有。可能只有薛冰他们才知道真相。” 徐蛰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此事因自己而起,做不到违心出言安  134 慰,只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这世上没有结果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事事都求个真相,弄个明白,岂不是在为难自己? 陆小凤自我开解能力很好,他把情绪压在心底,开朗道,“不提这个了。你既然已经来了,想来西门也到了?” 徐蛰点头,“我与他宿在同一家客栈,他正在房里擦剑,不便打扰。” 陆小凤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看他了。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做的五仁月饼很好吃,东方兄可愿赏脸?” 徐蛰当然愿意,跟着陆小凤一起去吃月饼。 小方桌擦得干净,油脂的味道混了糖之后,变得香醇浓厚。新烤出来的酥皮月饼表面洁白,轻轻一碰就会掉一层渣。里面是混在一起的葵花籽仁、杏仁、核桃仁、西瓜子仁、南瓜子仁,还有葡萄干和芝麻。配上香醇的桂花酒和微凉的清风,玉盘似的月亮,别有一番风味。 徐蛰看着月亮,想起上一个中秋是和李元吉一起过的。 他问陆小凤:“你有没有挂念的人?” 陆小凤摇头,“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你呢?” 徐蛰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以后可能会有。” 陆小凤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好!以后总会有的。” 感情这种事情,源自于记忆。 而记忆是可以创造的。 徐蛰道,“说不定明年的中秋,我望着一轮圆月,心中想起的就是今日,与你坐在一起吃月饼。” 陆小凤说:“那我可得说些好听的话,逗你开心,日后你想起今日,也会是开心的。” 徐蛰:“你都不为自己着想吗?” 陆小凤说:“那是你的事。” 徐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与陆小凤碰了一下,“说得不错。” 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不止是他们两个,还有一些人放弃过中秋,跑到紫金山附近来,就为了占个好位置。 本该寂静的夜变得如白昼一般喧闹,远处的灯会更是人山人海。 徐蛰和陆小凤离得远,吃完月饼打算再来一场,走近了才发现这一点。 陆小凤有些忧愁:“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真的能打起来吗?” 徐蛰道:“打不起来更好。” 陆小凤:“这倒也是。” 第92章 红妆素裹(15)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这次叶孤城没有弄出那么多曲折坎坷,一直到和西门吹雪见面都很平淡。 夜色下,两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剑客分立在两侧,一轮圆月高挂枝头,远远望去分不清谁是谁,只有剑气冲霄,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驻足。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成名已久的剑客,他俩要决斗,消息传播的非常快。加上中秋节,紫金山附近还有庙会灯会,一些普通百姓也都过来看热闹了。 旁边明目张胆地开了赌局,还有卖板凳的、卖瓜子的、卖月饼茶水的,甚至卖□□的也过来了。 □□搭在树上,树上也坐满了人。 徐蛰和陆小凤就挤在人群里,恨不得双脚都不着地。 徐蛰问陆小凤:“散播消息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 陆小凤讪讪道:“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 这不是关系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么……陆小凤在外面查案子,没有精力分出来打听决斗的事情,再加上遇到了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喝了点酒,就什么都吐露出来了。 徐蛰问:“后不后悔?” 陆小凤道:“后悔,肠子都要毁青了。” 让徐蛰佩服的是,不远处的两个人定力十足,岿然不动,丝毫没有受到人山人海的影响。 他们站了很久,久到一部分人不耐烦地离开。陆小凤看到有人走了,刚舒了口气,就见另外一群人如水流一般见缝插针涌了进来。 好吧,还是得继续挤着。 陆小凤挤到赌局旁边,帮自己和徐蛰下了注。跟别人不一样,他俩全部压得是平局,赔率高得吓人,当然,要是真的平了,挣到的金额也一定非常可观。 等陆小凤放下筹码,赫然发现自己回不去原来的位置了,只好在庄家这边坐下,安静等待结果。 周围人声嘈杂,干什么的都有。 陆小凤呆在人群里,也没那么紧张了。他甚至有闲情买下一份桂花酥,又买了一碗酸梅汤,悠闲坐在树底下,跟另外几个不相干的人挤在一起说闲话。 徐蛰就没陆小凤这么轻松了。 陆小凤尊重朋友,不会干预他们之间的决斗。徐蛰跟他不一样,做不到眼睁睁地看朋友死。 他甚至无法带入西门吹雪抑或是叶孤城的视角。 在徐蛰看来,叶孤城虽心中有瑕,剑法却已无瑕,现在的西门吹雪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经过自己的开导,就算没有放弃复国的想法,造反之事也该延后。又或者是,他不愿让剑道被凡尘俗世干扰,所以没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西门吹雪的形式都不太好。 既然结局已经知晓,比试的过程也没有略过,为什么非要有人死呢?更何况叶孤城没有西门吹雪那么多规矩,他的剑是会留情的。 高手过招,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胜负就在一念之间。 徐蛰不敢松懈,如正在决战的二人一般屏气凝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青年推开人群挤过来,徐蛰也被挤了一下。在这种环境下,被人挤到实在太正常了。只是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又看了他一眼,徐蛰也下意识回望。 就在这时,月下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动了。 西门吹雪的剑法简洁干练,毫不拖泥带水,如同在山林中隐居的苦行人,隔断纷乱杂绪,眼下所见,只剩下“生死”。 而叶孤城的剑法辉煌夺目,如仙人降世,睥睨众生。 生死之战,谁也没有格挡。 两个人的速度都已经快到极点,眨眼之间便结束了战斗。 下方没有练过武的普通人不明就里,哪怕懂些粗浅拳脚的,也没有看明白。 有人道,“打啊,怎么不打?刚才不是动了吗?” 得到了一大片人的应和。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交换了站位,依然如刚才那边相视而立。 谁也没有倒下,谁都没有死。 月色下,二人战意盎然,目光如炬。 西门吹雪道:“你很强。” “你亦然。”叶孤城道:“五年后,此时此地,可愿再比?” 西门吹雪道:“好!” 两个人齐齐地往徐蛰那边看了一眼,有纠结,有欣慰,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点了下头,便心领神会一齐离去。 徐蛰旁边的人大叫:“西门吹 135 雪和叶孤城看我了!” 又有人说:“你怎么知道是看你?我刚才都对上眼了,明明是看的我。” 还有人道:“这么黑能看得清什么?两年前我曾见过西门吹雪,他或许在同我打招呼。” 徐蛰不与他们争辩,他前不久一直跟在陆小凤身边,难保有一点名气。在这样的人群里被围观可不是好事,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便略低下头,一边说着借光,一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陆小凤还在庄家那里,见到徐蛰后情绪格外激动。 “东方,你说的不错!”他脸上笑开了花,生死决斗,两个朋友都没有死,确实该高兴,“我们赚了!好大一笔钱。多亏了你,否则我真得赔个底朝天。” 其他人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他俩。 有人认识陆小凤,也听说过徐蛰,“你就是东方不败?” 徐蛰点了点头,不太想搭理他们。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乱得很。他没陆小凤交朋友的本事,结仇还差不多。 那人道:“我还以为有多厉害,竟取这么一个名字。没想到是个娘们似的小白脸。” 徐蛰心想,我更娘们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他低声对陆小凤说,“走吧。” 陆小凤也发现他不想惹麻烦出风头,也不多废话,连忙收拾东西,朝着几人笑道,“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那汉子见徐蛰没反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觉得好没意思,也不再纠缠,转身跟旁边的兄弟说起话来。 陆小凤揽了一大包银子,里面混杂着数额庞大的银票还有金元宝、金叶子,铜铜钱的数量也不少。他拿得吃力,对徐蛰说,“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快帮我拿一把。” 徐蛰撩起衣袍,接了一部分,估摸着得有十来斤。 “怎么了?”陆小凤看他表情不太对,问道。 徐蛰叹气,“钱袋子丢了。” 陆小凤道,“人多眼杂的,定是被人偷走了,也不好找。里面可有贵重物品?” 徐蛰说,“称不上贵重,只是绣花针在里面……倒也不要紧,日后再置办就是了。” 今天挣到的钱,能买好几个钱包了。 两个人拿着东西往回走,后面还跟了几个小喽啰,看样子是想劫财。 不等他们动手,陆小凤就把他们喊过来,分了一些金银给他们,还叮嘱道:“财不外露,你们也小心些,别惹祸上身。” 等那些人拿钱走了,徐蛰笑眼看他,“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朋友无数了。” 陆小凤说,“既能破财免灾,还能交几个朋友,何乐而不为?” 主要是他们不需要这么多钱财,徐蛰也不是在意钱财的人。如果他真的在意,陆小凤也不会占他便宜。 徐蛰说,“你说的是,这样拿着也怪沉的。” 他又分了一些放在陆小凤那里,回到客栈后,拿出两锭银子赏了值夜的店小二,剩下的均分,爱怎么花怎么花。 徐蛰阔气起来,也没多大感觉。他的花销不大,当初从黑木崖带下来的金银足够了,一部分填补了被偷的荷包,另一部分准备天亮之后拿去定制绣花针,顺便再买几块布料和线柱。 他旁边就是西门吹雪的房间,陆小凤没占到房,直接去了青楼。 徐蛰把东西放好,洗漱完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中忽然听到了一点响动。 他没有做声,竖起耳朵来倾听。 没有脚步声,但是有些许布料摩擦的声音。 徐蛰猛地起身,床边果然有一个黑影,他拿起手边的瓷枕就丢了过去。 那贼警觉地很,一手接住枕头,没弄出声音。 他果真是冲着徐蛰的钱财来的,若不是徐蛰反应迅速,这人已经掀开包裹上面的衣服,拿着东西跑了。 徐蛰道:“你可知旁边屋里,就是西门吹雪?” 那贼苦笑一下,“我当然知道。” 说完,隔壁就响起了开门声,西门吹雪披散着头发,白衣没有比斗时那么平整,显然是匆忙之下穿好过来的。 他看着贼,冷冷地开口:“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蠢极了。 普通的毛贼,哪个胆敢在西门吹雪隔壁偷东西?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他刚进行了一场比斗,虽然没有杀人,心中却是有很多感悟。回来之后他便吃饭沐浴,然后躺在床上沉沉入睡,梦中都是对剑道的感悟。 就在他梦中悟道之际,突然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西门吹雪精神亢奋,身体却是疲累的。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很生气。 西门吹雪拿着剑,就要往司空摘星身上戳去,司空摘星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情况,立刻翻身一躲,从窗户里逃走了。 徐蛰说:“他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西门吹雪:“嗯。” 徐蛰道:“我去会会他,你安心休息吧。” 徐蛰说完,拿起旁边红色衣袍,披在身上,也从窗户里跳出去,奔着司空摘星逃走的方向追。 东方不败的轻功自然比不上司空摘星,徐蛰用上了些许能量,没一会儿就把这个贼抓住了。 他笑着说道:“我的钱袋子是你偷的吧。” 司空摘星大叫起来:“你那是什么钱袋子!里面竟还放了针,扎得我满手都是血!” 第93章 红妆素裹(16) 司空摘星偷完东西应该立刻离开案发现场,但是因为荷包里放了绣花针,他被扎了一手,激出来一点委屈和好奇心,就回来看看陆小凤新交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狠人。 然后就被抓住了。 徐蛰冷笑:“我爱放什么放什么,你被扎到手,那是你的事。拿来!” 的确是他理亏。 司空摘星瞬间焉了,“还给你可以,但是这么扎手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放在身上,你得跟我一起去拿。” 徐蛰道:“那便去。” 司空摘星带着徐蛰在屋顶上踩着瓦片飞,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 司空摘星停在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旁。 这个时候还在营业,并且里面人影憧憧十分热闹,除了青楼再没有其他地方了。 而陆小凤就在青楼里。 徐蛰侧目看他。 司空摘星快步上前,喊了鸨母过来,“叫你们这最好的姑娘来伺候爷!” 鸨母连声陪笑,“今日来的客人多,春桃姑娘在陪其他客人,我们这儿的红柳姑娘也是色艺双绝,白鸢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在房里候着呢。” 司空摘星板着脸说:“不要别人,就春桃。爷也不为难你,看到这位公子了没有?他是陆小凤的朋友,你直接去跟陆小凤说一声。” “哎呦,原来您几位认识  136 ,这可就好了!奴家这就过去,您先请坐,明儿快来给两位爷上茶。”司空摘星应该是易了容,眉宽目阔,看着不像个贼,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端茶倒水的姑娘也有几分姿色,妆容清丽,虽及不上楼里的姑娘娴雅艳丽有特点,也算是清粥小菜,别有一番风味。 在一众欢声笑语中,徐蛰和司空摘星不为所动,端正严肃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不喝茶也不说话,冷漠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看上去像是来砸场子的。 陆小凤下来的时候,给他们倒茶的小姑娘都快哭了。 陆小凤赶紧带着徐蛰上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蛰指了指后面:“他带我来的。”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顶着一张陌生面孔的司空摘星,“这是谁?” 司空摘星走得是高冷路线,神态与西门吹雪有两分相似,略一点头道:“在下江州晏英卓,江湖无名客罢了。” 陆小凤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客气地恭维了两句,领两人上楼,又问徐蛰:“你不是去客栈了吗?怎么会突然找过来?” 他知道徐蛰的身体情况,绝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徐蛰说:“来拿钱袋子。” 陆小凤瞬间明白过来,“猴精?” 司空摘星没骗到陆小凤,很是失落,对徐蛰道:“我还想多骗他一会儿呢,怎么就直接说了。” “这可能就是没有默契吧。” 徐蛰态度冷淡,司空摘星也不好再凑近乎。两个人跟着陆小凤来到房里,春桃姑娘正坐在桌边,衣冠整齐。 看样子徐蛰和司空摘星突然到来没有打扰到陆小凤的好事。 陆小凤问:“你把钱袋子放在哪里了?” 司空摘星说,“你摸摸身上。” 他被针扎到过,偏不愿提醒,也想恶作剧一番,让陆小凤也扎一下。 陆小凤多精明的人,何况他一早就知道徐蛰的钱包里有针,找到之后拎着带子拿出来,交给了徐蛰,还冲司空摘星恶劣地笑了一下。 “我走了。”徐蛰道。 陆小凤客气地挽留,“不留下来喝杯酒?” 司空摘星也道:“是啊,陆小凤今天赌赢了不少钱,该是得请一顿。” 陆小凤道:“你也输了不少钱吧。” 司空摘星说:“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平局?你和西门吹雪关系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陆小凤说:“怕是西门吹雪自己也拿不准,怎么可能告诉我。” 徐蛰说:“我也赢了不少钱,改日请你们。”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还有春桃姑娘一起出来送他。鸨母见人要走,还挽留了一句,徐蛰不为所动,坚定地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司空摘星说,“我分明看到你和他关系不错,我出现在他面前时态度也不错,来到青楼里之后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可他又不太像是清高孤傲之辈,否则也不会跟你做朋友。” “跟我做朋友怎么了!”陆小凤反驳,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司空摘星恍然大悟。两个人不再谈论徐蛰,专心吃酒去了。 徐蛰其实不想回客栈,他要是回去必然会弄出点动静,打扰到西门吹雪休息。可是用东方不败的身体留在这里,哪怕他不觉得尴尬,陆小凤肯定会尴尬的。 夜市要散了,路上的人没之前那么多。 徐蛰买了个馅饼,一边走一边吃,寻思着过会儿再找客栈另开一间房,或者像陆小凤一样,寻一处青楼或是赌坊,凑合睡一晚上。 走着走着他就遇到了叶孤城。 叶孤城身边跟了十来个白衣婢女,方圆五米一个人都没有。一行人全部穿着白衣服,在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若不是街道两旁有花灯映照,月亮又圆又大,光线充足,还以为遇到了脏东西。 叶孤城坐在一个小摊边,面前摆着一碗甜豆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正拿着勺子,小口慢慢吃,姿态优雅地仿佛正在华美的室内吃什么山珍海味。 徐蛰拿着手里的半块馅饼,慢慢走过去。 其实他的红衣服在夜里也挺吓人的。 “还没回去休息?” 叶孤城抬眸,轻点了一下头,“睡不着。坐。” 徐蛰坐在他旁边。 这个摊子都被叶孤城包了,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常年带着油垢的桌椅也擦拭地干干净净。 徐蛰啃馅饼,叶孤城吃豆花,两个人安静地解决了宵夜。 叶孤城让婢女离开,同徐蛰走在越来越寂静的小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徐蛰猜,叶孤城肯定在想他的身份。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堂弟变祖宗的。 叶孤城一直没开口,换做徐蛰,他也想不到该怎么开口。并且徐蛰不想多费口舌再来解释,最好的情况就是略过这一点,如往常一样相处,只要叶孤城造反的时候给他透个口风,来得及补救就成。 叶孤城道:“我反复思考了你的话,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先前做下的部署牵扯甚多。既然今日我活了下来,便会思考活下去的办法。” 徐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 叶孤城道:“你可愿回白云城?” 徐蛰摇头:“该做的事我都已经做完,不会在此久留。” 叶孤城:“该做的事?” 徐蛰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姑且便当我游戏人间罢。” 这句话让叶孤城燃起了探索世界的热情,“你走之后,还会回来吗?” 徐蛰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等他拿到了可以支撑久一点的能量,或者像这次一样回来看看。回来简单,一直留在这里却很难。 叶孤城察觉到他的低落,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轻松一点的话题。等街上的人都走光了,灯也没了,两个人才驻足停下。 叶孤城问,“你可有住处?” 徐蛰道:“我正打算再寻一家客栈。” 叶孤城道:“不妨与我同住。” 徐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他跟着叶孤城到了地方才发现,叶孤城财大气粗,直接把客栈给包了,这里就住了他和白云城跟来的下人,其他客人一个都没有接待。 叶孤城道:“我原本打算趁此机会寻仇,假装受伤,好去做其他事情,临到了,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于是他放下杂念,正视和西门吹雪的决斗,提前好几天就来了,也是怕西门吹雪过来之后房间满员,没有地方住。 “现在你已不再迷茫。”徐蛰道:“你和西门吹雪差别很大。” 叶孤城道:“他是个纯粹的剑客。” 徐蛰说:“你也可以做纯粹的剑客。” 叶孤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不错。” 他又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137 ,是关于你的。” 徐蛰问:“你想问我为何身体残缺,又以绣花针为武器?” 他当初跟叶孤城说,自己是李承干。众所周知,李承干是腿脚不好,不是那个不好。而且堂堂一国太子,练习绣花针也说不过去。 叶孤城点了点头。 徐蛰道:“我现在用的,是东方不败的身体,而不是我自己的。” 叶孤城的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天下竟有这种奇事……那孤雁呢?” “哦,沈孤雁却是是我,那是另一具身体。”徐蛰说:“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你大可放心。” 叶孤城道:“那您……” 徐蛰朝他笑了一下,“我很好,不必想太多。” 说完徐蛰不想再给他解答,他很少熬到这么晚,现在困得不行,没那个脑子编造谎言,去了隔壁房间,把钱包什么的都放好,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日想来时,叶孤城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回白云城。 南王那边对他很不满放鸽子的行为,他直接得回去解决。 徐蛰朝他摆摆手,“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叶孤城离开后,徐蛰写了一封信与他们告别,放到西门吹雪隔壁房间。接着便回到了黑木崖。 他离开时,对外宣布闭关,对杨莲亭和童百熊说是去微服私访了。杨莲亭帮他遮掩,每日都会取饭菜过来。 见到徐蛰之后,他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芒,“教主,您终于回来了。” “莲弟。”徐蛰应了一声:“近几日教内可还安稳?” 第94章 红妆素裹(17) 杨莲亭铆足了劲儿刷东方不败好感,力图坐稳日月神教大总管的位子,徐蛰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把教务打理地井井有条,一点岔子都没出。 徐蛰回来之后特别省心,觉得以后也可以把事情丢给杨莲亭做。 做教主的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要学会放权。但也不能跟原本的东方不败那样,什么都不管,最好在办事的人身边派个眼线,随时了解对方的动作进程,避免被底下人架空。 “你做的很好。”徐蛰先把杨莲亭表扬了一顿,“可以宣布我出关了,今日休息,明日召集诸位长老开会。” 杨莲亭高兴极了:“是!” “对了,莲弟。”徐蛰想起来,除了杨莲亭,他还安排了一个心腹共掌事务,“一个时辰后,把童长老叫来。” 杨莲亭依然积极:“好。教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徐蛰说:“没有了,你下去吧。” 杨莲亭走后,徐蛰喊人弄了一大桶热水泡了个澡,洗干净之后坐到梳妆台前,考虑新形象该怎么弄。 这个梳妆台是东方不败最近换的,样式不算夸张,男人坐在前面也就称得上一声精致,最多令人有些不适应,还没到怀疑精神问题的地步。 东方不败后来弄的那个梳妆台,脂粉气十足。上面还添了雕花和丝纱绢布,令狐冲看到之后,还以为东方不败跟自己小妾住在一起的。谁能想到是东方不败本人用的? 徐蛰照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东方不败的脸骨。 他骨架不大,和高大的杨莲亭完全是两种类型,但并不女气。如果只施加脂粉,很难掩盖住锐利的棱角。 徐蛰修了修眉毛,化了眼线和眼影,将自己打扮得阴柔许多。 东方不败热衷的骚粉色必须得扔,徐蛰宁愿选择大红色,也不想把那种粉色穿在身上。 这次他挑了件珠白长袍,遮住了男性宽阔的肩膀,系好腰带后,腰干更加精瘦有力。 换好衣服,他要挑了一支金簪,与衣袍边角处的绣线对应。 可能是刺绣练多了,徐蛰看到衣服空白的地方,下意识地就想在上面添个什么花样。 他赶紧收了这个想法,又摆了一桌酒席,等童百熊过来。 童百熊高大壮硕,四五十岁的模样,看着是个粗犷的汉子。他嗓门很大,一来到后山,就哈哈大笑:“东方兄弟,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徐蛰也跟着笑了起来;“确实,自从做了教主,与童大哥见面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少。但我心里是念着童大哥的,这不就摆了上好的酒席,单独宴请你,咱们兄弟也好坐下来说说话。” 童百熊看着不拘小节,实则是个心细的人,他坐到徐蛰对面,认真看了他两眼:“东方兄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哦?” 这不明摆着的吗? 童百熊说:“你胡子没了。” 徐蛰笑了一声,“许是因为练功服食的丹药,那药正适合我修炼的功法,用了之后武功精进迅速,只是我的性情也与往日有些诧异,如今不爱男子气概,就想做个文人雅士。” 童百熊灌了口酒,“不止吧?” 徐蛰说:“我心中有数,再怎么变,也终归是童大哥的东方兄弟,不会成了旁人。我十一岁便与童大哥熟识,大哥待我好,我也愿将大哥当成亲人,童大哥难道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信不过。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怕你年轻冲动,被一些蝇头小利蒙住头脑,做出后悔的事儿来。” 徐蛰说:“我阅历虽及不上童大哥,但也是个成年人了,真要做了错事,也该为自己的作为负责。” 童百熊道:“你清楚就好。我这当属下的,不该对教主指手画脚,刚才那几句话,是真心把你当做兄弟才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来,我敬你一杯!” 徐蛰举起酒杯跟他干了,“童大哥关心我,我是知道的。” 东方不败十一岁认识童百熊,没少受他照顾。后来父母双亡,也是童百熊张罗的葬礼。童百熊比他大了三十多岁,就像再生父母一般。 可童百熊最后却死在东方不败手中。 只因为杨莲亭想让童百熊死,他口中说着多年恩情,手上却毫不留情将人杀了。 徐蛰和童百熊喝酒喝得尽兴,一番推心置腹,修复好感情。 徐蛰看他还算清醒,又想把自己的打算一起说了。 “童大哥觉得杨莲亭此人如何?” 童百熊道:“我知道东方兄弟宠信他,但是我得说一句,杨莲亭就是个趋炎附会,毫无风骨可言的小人。你不在的日子里没少作威作福。” 徐蛰说:“他教务管理得如何?” 童百熊道:“倒是个有章法的。” 徐蛰说:“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教里没有出过差错,与往日并无不同。我有心想将教务交给他来处理,也好腾出手来专心练功。” 童百熊喝了点酒,心里藏不住话,当即反对:“不行!这种小人怎么能放在身边?你给他放权,岂不是要养大他的胃口?等真到了那时候,可就难办了。” 徐蛰道:“他是个谨慎的人,有我在上面压着,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况且他  138 武功稀疏平常,真要与我作对,没有好果子吃。” 童百熊迷迷瞪瞪的,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徐蛰说:“这不是还有童大哥在一旁帮衬吗?安插几个人给他,同时盯着他,他要是敢欺下瞒上,一旦发现即刻汇报。” 童百熊朝他竖起大拇指:“东方兄弟说的不错!我眼光好,认了你做兄弟,果然了不得,生来就该坐在教主的位子上。” 徐蛰给他倒酒,“童大哥别夸我了,再夸都不好意思了。” 童百熊说:“你这个性子可得改改,以前多爽朗,怎么越来越腼腆了?你那个药,还是少吃点。修习武艺得走正道,不能图快。年轻人啊……能吃苦才行。” 徐蛰苦笑:“童大哥说的是。” 东方不败练葵花宝典也是没得选,要是有另一条路,哪里至于割掉两颗睾…丸,又把自己逼到那副境地? 童百熊喝得烂醉如泥,徐蛰也趴在桌上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他大着舌头喊来小厮,叫他们把酒席扯了,扶童百熊去厢房休息,自己却一动不动,枕着手臂小睡了一会儿。 杨莲亭过来推推他,小声道,“教主?” 徐蛰趴着没动,“嗯?” 杨莲亭道:“您该去休息了,小心着了凉,明日该难受了。” 徐蛰没精神,身上也没力气,就想睡觉,思维却是清醒的。 他想着杨莲亭也是惨。 他懂些手腕,爱贪小便宜,就是个普通人。 靠着好样貌入了东方不败的眼,杨莲亭心里肯定高兴。正常人被领导看重,都会高兴,肯定得好好表现把握机会。 杨莲亭管的就是内务,和东方不败相处的时间很多,他温柔又贴心,总是来献殷勤。却不知道东方不败根本不是普通领导对下属的看重,而是怀了别样的心思。他越往跟前凑,东方不败想的就越多,最后就跟他告白了。 杨莲亭不愿弯掉,又舍不得权势,只能在这里哄东方不败,得了空又跑到外面去养女人。东方不败想得到他的爱,如同正房妻子一般温柔贤惠,哪怕知道他在外面有别人,也知道他在糟蹋自己的帮派,也都视而不见,由着杨莲亭玩。 这段关系中的两个人都是扭曲的。 现在换了徐蛰,他想做个正常的领导。 杨莲亭温声道:“您还能走吗?我扶您回房。” 徐蛰说,“没力气。” 杨莲亭就揽着他的手臂,半扶半托着带他去房里。 徐蛰一沾床就睡着了,杨莲亭派人端来温水给他擦了擦脸,又哄着漱了口,盖好被子才褪下。 第二天徐蛰一醒来,杨莲亭就端着醒酒汤过来,“教主。” 徐蛰拿来喝掉,按了按头,“什么时辰了?” 杨莲亭过来帮他揉脑袋,“时候还早。已经通知几位堂主辰时过来。” 揉了一会儿之后,徐蛰道:“好了,可以了。” 杨莲亭准备好清淡的早饭,摆好盘之后站在徐蛰后面。 徐蛰道:“莲弟也坐吧。” 杨莲亭道:“这怎么敢?” 徐蛰说:“你现在是日月神教的总管,不是我一个人的仆人。以后这些活儿,你不必管了,留给下人做就好,坐。” 杨莲亭受宠若惊。 他原来就是个侍候在教主身边的小厮,教主偶尔也会让他着手处理教务,但是名义上还是小厮。前不久徐蛰离教,才成为代理的总管,现在听徐蛰的意思,以后可以在这个位置上长久坐下去了。 从小厮到总管,高了不止一等。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下人,而是堂堂神教总管! 他自然也想到了,徐蛰召集诸位堂主是要安排什么事,看向徐蛰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徐蛰又夸了他一下:“前几日你管理的不错,日后事情交给你处理,我也能放心。只是有一点,莫要忘了初心,倘若本座发现你生出二心,休怪本座不念旧情。” 杨莲亭赶紧站起来表诚意:“教主的大恩大德,小人永记于心,怎敢背离。” 徐蛰语气舒缓下来,笑道:“莲弟何必紧张,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快请坐吧。” 第95章 红妆素裹(18) 徐蛰在朝会上宣布杨莲亭成为日月神教的总管,以后各种事情都有他来处理,又给他设置了几个直系下属辅佐。 几个狼子野心的下属乐于见得权利分割,没有出声阻拦。东方不败的亲信以童百熊为首,昨天接着醉酒糊弄过去了,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徐蛰放下肩上的担子,顿时轻松不少。 他环视下方众人,和颜悦色道:“今日是杨总管的大喜之日,本座武功亦有精进,算是双喜临门,不妨摆下酒席,请诸位兄弟一起聚聚。” 童百熊顿时警惕。 他回头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徐蛰昨天请他喝酒不安好心,就是为了让杨莲亭顺利上位。这回不光请他一个,说不准也是为了杨莲亭。 可是就算他想明白又能如何?东方兄弟有多坚决,他还能不知道吗?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拿命去劝吧? 白虎堂堂主上官云就站在童百熊旁边,一打眼看到他皱着眉头,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样。他凑近些,低声道:“童长老这是怎么了?” 上官云素来以性情耿直闻名,哪怕在正道也小有名气,还混了个“雕侠”的称号。 童百熊见他跟自己搭话,便道:“杨莲亭是巧言令色的小人,教主把事情交给他做,还不如让老熊来。”上官云笑道:“我相信教主自有他的想法,我等何必多加揣测?童长老多虑了。” 童百熊大大咧咧的:“我就是看那个小白脸不顺眼!” 上官云摇摇头,连忙按住他:“大庭广众的,童长老小声些。何况杨莲亭人高马大,哪里称得上小白脸。” 童百熊本来生气徐蛰让杨莲亭掌管教务,被上官云这么一劝,就开始恼怒上官云了:“他要武功没武功,要智谋没智谋,全靠一张脸得到东方兄弟青睐,叫一声小白脸怎么了?” 上官云一边安抚他,想捂住他的嘴,一边说:“唉,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他俩声音没放低,尤其是童百熊那个嗓子,即便压低,也低不到哪里去。杨莲亭站在徐蛰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春风得意的表情挂不住了,眼中的欣喜被阴鸷覆盖,又知道这个时候不宜把事情闹得太大,克制隐忍着自卑愤怒。 杨莲亭都听到了,徐蛰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但他语气表情全都一如往常,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愉悦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安排着晚上宴会事宜:“本座许久没见到盈盈了,将她也叫上一起。吩咐下去,宴席能自己做的,直接 139 做了就事,但也要去山下酒楼里买些好菜好酒回来。” 杨莲亭道:“教主这是嫌弃山上人手艺不好呢。” 徐蛰笑道:“都吃了这么多年,现在嫌弃也晚了。不过也确实该添点花样。” 杨莲亭说:“属下身为神教大总管,自该尽一份力,不妨将此事教给属下做吧。” 徐蛰点头:“也好。” 童百熊在下面吹胡子瞪眼:“教主!” 徐蛰朝他摆摆手:“童大哥过会儿到我这里来一趟,有话要同你说。” 童百熊安静下来:“是!” 散了会议,童百熊来到徐蛰居住的小院,情绪比刚才平静很多。 他不是没头脑的人,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现在只有他和徐蛰两个人,自然不需要再摆出冲动无脑的架势。 童百熊一撩帘子进来,看到徐蛰坐在一个大架子面前,手上拿着针,在缠颜色鲜艳的丝线,他一时间没想到这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功夫细想,豪放地坐在他旁边,“你把教内饮食交给他来做,不是明智之举。” 以后杨莲亭光明正大的管大家饭,要是被外面那些小人收买了,随随便便下点毒,日月神教就完了啊。 徐蛰道:“他已在我身边伺候多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了。既然他有这个本事,我也想过得舒服些。” 他当着各位堂主的面,表示对杨莲亭的亲近和信任,也是安抚他的手段。 童百熊今日明确表现出对杨莲亭的不满,主动站在杨莲亭对面,算是一种制衡。他不想罚童百熊,只表现出对杨莲亭的信任,现在又把童百熊叫来,在外人看来,可能是警告惩戒他。 杨莲亭管的只是内务,童百熊这些堂主长老,才是教派发展的核心,自然不能将他取代。徐蛰偏向杨莲亭,但也不会拿童百熊怎么样,可以给外界一种信息,不至于让杨莲亭一家独大,也能有人分担事物,不会让童百熊累死。 童百熊说:“你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徐蛰说:“黑木崖有能力的人不少,性情敦厚的人也不少,我只信任童大哥,也定不会辜负童大哥的信任。” 童百熊感动极了:“东方兄弟……” 徐蛰把线缠好,取下架子上的布来,童百熊看到上面绣了一朵大红牡丹,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 徐蛰神色如常:“如童大哥所见,我在绣花。” “绣花?”童百熊不可置信,第一想法是徐蛰所做定有深意,“为什么要绣花?” 徐蛰笑了笑:“刚培养的兴趣爱好。” 童百熊说:“大男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看你把活儿丢给杨莲亭做,根本不是为了空下时间来习武,就是为了绣花! 徐蛰说:“我记得昨日跟童大哥说过,修习神功服食丹药后,我性情有移,专爱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与往日相比大有不同了。” 童百熊就知道,昨天请他喝酒是个坑。 他道:“东方兄弟,你老实告诉我,那功夫究竟是个什么功,丹药又是什么药?” 徐蛰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个,所以在陆小凤那里,主动说过几次。 其实让别人发现,还不如自己说来得痛快。 东方不败自己能瞒二十多年不被人发现,是因为他这些年里,除了杨莲亭几乎没有接触过别人。时间久到连童百熊都拿不准他是死是活。 徐蛰不可能过二十与世隔绝的日子,早晚都会叫人知道。他既然不在意,又何必做自卑状拼命隐瞒? 他叹气,道:“童大哥可千万别生气。” 童百熊听他这话,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吧,我不生气。” 徐蛰从怀里拿出一本秘籍,放到童百熊面前。 童百熊对《葵花宝典》略有耳闻,他没上过学,粗认得几个字,连蒙带猜觉得这本就是传闻中打败任我行的秘籍心法。 他翻开书,只见第一页写了八个字。 前面几个字不好认,“刀”字他认得,“自”也认得,最后一个他就猜不到了。 仅仅这两个字,足以让他变了脸色:“练这个功得自残?” 徐蛰点头。 童百熊问:“这种邪门的武功,你从哪里弄来的?” 徐蛰轻声道:“任我行给的。” “任教主!”童百熊对任我行的恶感并不大,而且人都没了,他自然不会憎恨。 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名字,想到先前种种,略一联想就知道任我行不怀好意,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就是他。”徐蛰道:“童大哥屡次劝我不要再服药,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功法实在奥妙精神,若非修炼此法,我岂能在任我行手下活下来?而且我既然已经踏出第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怎么会这样?”童百熊道:“你的伤严重么?现在好了么?难不成日后还要继续自残?” 徐蛰说:“伤势早已痊愈,也不必再继续举刀,我却不再是个健全之人了……” 童百熊依然不明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徐蛰沉默了一会儿,“童大哥,你可知首页这八个字写得是什么?” 童百熊问:“什么?”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童百熊和徐蛰一直呆到下午,直到杨莲亭过来说,可以准备入席,才一同过去。 这个忠厚的大哥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深受打击,不再置喙徐蛰的爱好,看着他的衣着打扮还有脸上涂抹的脂粉,只剩下心疼。 东方不败年纪比他小太多,两人虽以朋友相交,又是上下级关系,他私心里,却是把这个年轻后生当做弟弟儿子看待的。 他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依然好好做自己的长老,实在失职。 露天酒席排场很大,所有的堂主副堂主都过来了,任盈盈也在底下跑跑跳跳,一会儿跟着赵鹤说说话,一会儿又被向问天喊过去逗弄,看样子已经从失去父亲的阴影中走出。 看到徐蛰之后,她眼睛一亮:“东方叔叔!” 徐蛰朝她温柔笑了起来,走到她跟前,“许久不见,盈盈长高了。” 任盈盈道:“东方叔叔最近很忙吗?盈盈看着你好像瘦了。” 徐蛰道:“今日之后便不会再那样忙了,叔叔找了一位得力助手,繁琐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便能多些时间陪盈盈了。” 任盈盈撅着嘴巴:“是杨莲亭吗?我不喜欢他。” 徐蛰摸摸她的头,把她抱起来,没有说杨莲亭的事儿,而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柔声道:“明日带你上山摘果子,怎么样?” 任盈盈立刻应下:“好!不准反悔!” 第96章 红妆素裹(19) 徐蛰很 140 珍惜这次聚会,因为接下来他就撂挑子不干了,不会频繁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次聚会大家都很尽兴,童百熊也喝得很畅快,各位堂主默认了杨莲亭的职位,杨莲亭就这么上位了。 徐蛰抱着任盈盈亲昵地哄了她几句,任盈盈还是个小孩子,又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东方不败拉下马,就算有人在她耳边说过闲话,跟她讲讲道理,再哄一哄她立刻和徐蛰亲近了。 筵席结束时,任盈盈还恋恋不舍,依赖地看着徐蛰,提醒他不要忘了明天一起去山里摘果子,徐蛰应下,第二天就让人接她过来了。 徐蛰无事一身轻,连懒觉都没有睡,心情很好,人也看起来脾气好了很多。 “怎么穿这身衣服?一会儿小心被树枝刮破了。过来,叔叔带你换一件。”徐蛰觉得自己演技更进一步,身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任盈盈走过去:“东方叔叔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徐蛰说:“今日心情好。” 任盈盈道:“叔叔要是一直心情好就好了。” 徐蛰笑笑,带着小姑娘去屋里,让下人拿了几件衣服回来,亲自帮任盈盈换下来。 任盈盈仰头眨巴眨巴眼,眼泪忽然流下来了。 “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吗?”徐蛰拿出手帕给她擦,又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东方叔叔我自己来。”任盈盈也觉得不好意思,拿过徐蛰的帕子擦干净眼泪,才闷声道:“我想爹爹了。” 她母亲早逝,只有父亲最疼爱她。任我行“死”了没多久,任盈盈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父亲健在的时候,但是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今天被徐蛰这么对待,忽然就忍不住了。 任盈盈低着头,没看到徐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徐蛰将她揽到怀里,“你爹爹虽不在了,还有东方叔叔。叔叔没有儿女,日后也不会娶妻,真心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你若是愿意,日后便将叔叔当做父亲。” 任盈盈刚止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她扑到徐蛰身上,把脸埋到他怀里,大哭起来:“东方叔叔……嗝……我……对不起呜呜呜。” 徐蛰温声道:“为什么要道歉?” 任盈盈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儿地摇头。 徐蛰哄了她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让她停止哭泣:“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快去洗把脸,这衣服也别穿了,再换一件吧。” 婢女带任盈盈下去洗脸,徐蛰也换了身衣服。 等任盈盈回来,想到自己蹭在徐蛰身上的眼泪,又不好意思了。 她低着头,乖乖叫徐蛰牵着手,两个人没带任何仆从,就拿了两个竹编的小背篓,一起上了山。 刚刚入秋,阳光明媚,山上的气温比下面低一些,走在林荫道上很舒适。 徐蛰出门前,先涂了驱蚊虫的药。 山上的青枣熟了,石榴又红又大,脆梨挂满了枝头。 任盈盈将一颗枣擦干净,递给徐蛰:“这个好大,东方叔叔快尝一尝。” 徐蛰接过来,也把裂开口的石榴掰开给任盈盈,“你也吃。” 任盈盈吃了一颗红石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好酸!” 徐蛰大笑起来。 任盈盈道:“你是故意的!哼,亏我还分给你枣!” 徐蛰道:“我错了,你尝尝这个,这个不酸。” 任盈盈将信将疑接过来,小心翼翼吃了一颗,果然是甜的,这才开心地吃了起来。 任盈盈走累了,徐蛰就把她放到自己的背篓里,背着她下山。 小姑娘蜷缩成一团,睡地很安稳,一路回到徐蛰的小院,被换下衣服抱到床上都没有醒来。 被人信任的感觉不赖,徐蛰坐在床边看着任盈盈,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几分任我行的影子。 杨莲亭轻手轻脚地过来,“教主。” 徐蛰回神,朝他点了点头,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坐下,“你也坐。” “是。”杨莲亭坐在徐蛰对面,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 这是他任职第一天,对各种事务都很细心,态度也很认真,挑不出一点错来。 徐蛰听完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日后不必这么麻烦,七日一报便可。若有拿不准的事情,也可以过来找我。” 杨莲亭道:“是。” 接着杨莲亭就走了。 任盈盈睡醒的时候,徐蛰刚弄了点吃的。她本来不觉得饿,闻到香味后肚子立刻开始咕咕叫。 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徐蛰又换了一身衣服,披散着头发坐在桌边看书,桌上摆放着饭菜。 见到任盈盈之后,徐蛰放下书本,“盈盈醒了?我还想着,若是再过一炷香你再不醒,就过去喊你。现在看来正是时候,饭菜刚端上来,还热着,快来吧。” 任盈盈迈着小短腿过来,经过山上那一圈,她和徐蛰不再是表面的亲近客套,言行也随意了些,坐到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徐蛰。 徐蛰给她加了块桂花糯米藕,又加了块酱排骨,“吃吧。” 任盈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刚才我睡觉的屋子,是东方叔叔的房间吗?” 徐蛰点了点头。 任盈盈说:“好漂亮的屋子。” 徐蛰说:“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回去把自己的屋子布置一下。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你是神教圣姑,这不是什么大事。” 任盈盈才四五岁,不懂什么高雅的审美,兴奋地点了点头,“我也想要粉色的帷幔!” 徐蛰道:“这个好说。” 吃完饭,任盈盈领着徐蛰派的下人高高兴兴的离开。 徐蛰睡了漫长的一觉,去了趟杭州西湖。 任我行被东方不败赶下教主之位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圈禁在西湖湖底。东方不败不是善茬,没有直接杀死任我行当然不是因为于心不忍。 他修炼葵花宝典,全都是因为任我行。就这么轻易让他死了,哪里能解了他的仇恨? 东方不败却不知,任我行日后会被令狐冲救出,来到黑木崖讨伐他,几大高手联手,自然不会失败。东方不败命丧在此,死后教众立刻投靠了任我行,他拼命保护的杨莲亭也没能活下来。 任我行不是主角,徐蛰自己不会宽待他。 令狐冲杀上日月神教,是因为被五岳剑派排挤,再加上任盈盈的原因,又查到杭州西湖,答应为任我行报仇。现在任盈盈和徐蛰关系不错,要是任我行也死个干脆,他和令狐冲就没有生死仇怨了。 孤山梅庄里,任我行被束缚住自由,每日有人给他送水送饭,来了维持生命。 他过得像地窖中的老鼠,昏昏暗暗不见天日,这样的日子却没让他崩溃疯癫,反而因为日渐加深的仇恨心智愈发坚定。 只要他活着,就有机会出来,杀死东方不败以报大仇!  141 任我行也不知外面过去多久,他的头发遮住眼睛,胡子也长得很长。 这天他听到一点动静,只以为是送饭的人来了。没想到却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道:“教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任我行猛得抬头,眼中精光乍现,盯着徐蛰看了一会儿,才沙哑道:“东方不败。” 徐蛰道:“是我。” 任我行打量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他冷声道:“东方教主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还不想激怒徐蛰,最好示之以弱,好多活几日。 徐蛰说:“任教主聪明通透,难道想不到原因?” 任我行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打定主意要杀自己。 既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又何必卑躬屈膝,一点尊严都没有地恳求。 任我行道:“这么说来,你当真修炼了葵花宝典。” 徐蛰不为所动。 任我行嘲讽道:“你也当真自宫,现在已不是个男人,所以才没了胡子,作这副打扮?” 徐蛰说:“何必多言。我感念教主提拔之恩,若非任教主,哪里有东方不败的今日。任教主身为阶下之囚,无论说什么话,都情有可原。我亲自前来与教主道别,也希望教主能安安稳稳地走。” “你这个假惺惺的小人!”任我行大骂,“说什么恩情?要杀就杀,何苦说这些话恶心我!” 徐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任我行等着接下来的杀招,无非是投毒或是暗器偷袭,正如他夺走自己教主之位的时候。 没想到忽然就意识模糊,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临死之前,他心中震撼,葵花宝典竟如此了得,他连东方不败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清楚! 徐蛰回来后,下山走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继续绣花练功,日子过得很充实。 武功精进的感觉很美妙,徐蛰发觉当他修炼到一定地步,内力可以转化为能量,填补了一部分损耗,更加沉迷武学,连刺绣也往后放了。 因为监管得当,杨莲亭会贪些小利,没有任由日月神教**下去,与正道的差距越来越大,但是因为约束教众,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行为,又鲜少与正道起冲突,五岳剑派对日月神教的认知一如既往。 原本的东方不败什么都没有做,一心在山上相夫教子,江湖中都充满了他的传说,徐蛰也没出头,名声倒是和原本的东方不败差不多。 日月神教以及其他江湖门派的各种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青城派弟子刚来到福建,徐蛰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第97章 红妆素裹(20) 没了情情爱爱做绊脚石,徐蛰武功精进飞快。 《葵花宝典》是世间少有的顶级功法,修炼此法的、还活着的目前只有徐蛰一人。如果能拿到辟邪剑谱,武功再次精进,哪怕世界意志也挑不出错来。 徐蛰派了两拨人去,一波监视青城派,顺便帮他们给福威镖局添点麻烦,另一波人在明面上与林震南接触,帮他摆平麻烦,建立好感。 因为这个,青城四秀还在观望,一直没敢动手。 徐蛰估计时候差不多,交代了一下杨莲亭与几位长老,准备动身前往青城派。 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件事儿,留下了长老曲洋。 “最近去挖坟了?”他似笑非笑都对曲洋道。 曲洋是个乐痴,年纪不小了,但依然保持着纯粹的心性,有时候甚至称得上单纯。他作为神教长老,主要是武功不错,至于管理教务,或者发展下属全都一窍不通。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曲洋不争夺权力,其他人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也省的清净了。 听到徐蛰问话,曲洋笑道:“教主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们是魔教,挖坟这种事情听起来不道德,曲洋是个成年人,只要不连累神教,徐蛰不会管。 他道:“听闻你与衡山派走得很近?”曲洋道:“哪个小人向教主进的谗言?属下只是与刘正风知音相交,谈论只论音律琴箫,向来不聊其他事情,也不曾对神教不利!” “曲长老为神教效力多年,本座自然信得过你。”徐蛰道,“只是五岳剑派就未必了。” 曲洋道:“哪又如何?刘贤弟不日便会金盆洗手,等他退出江湖,与谁交往,五岳剑派哪个能管得着。” 徐蛰说:“怕不会这么简单。曲长老不妨想想,若是神教香主堂主想退出江湖,只靠金盆洗手,本座能否同意?正道中人,哪怕自称君子,也免不了各种牵扯。本座唤曲长老过来,并非为了找挑你的不是,只是想提醒长老一句,这件事情曲长老恐怕想的太浅,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曲洋顺着徐蛰的话考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恨不得立刻去找刘正风,将徐蛰的猜测告诉他。 他没和正道中人接触过,论对五岳剑派的了解,还是刘正风更深。 徐蛰说:“本座乏了,曲长老请回吧。” 曲洋道:“属下多谢教主提醒,先回去了。” 曲洋走后,徐蛰才收拾东西准备去福州。 他弄了个帷帽戴在头上,遮挡住风沙,也遮挡住了容貌。杏色长衫上绣了清雅的兰草,最简单的样式让人看不出性别。 徐蛰过来没有让福州分舵的人知道,只是通知了安插在林震南身边的人。 那人过来接应,带着徐蛰往福威镖局去。 他名叫马尧,三十来岁,模样气质与杨莲亭有几分相似,看着就是正义仁慈的正道侠士,讲话也不紧不慢条理清晰,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靠得住,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马尧与徐蛰并肩骑马,缓步走在小路上,汇报福州具体的情形:“福威镖局不愧他的江湖名声,林震南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轻易不会得罪人。押镖的路上遇到几个劫镖的,武功都不错,被属下等制住逃走了。 “林震南心怀感激,与属下等人兄弟相称,在听闻属下正在等人之后,给我们安排了住所。他做事谨慎,但有个儿子名叫林平之,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子,为人肆意张扬,又是少年心性,极易受人挑拨。属下也曾发觉,青城派四秀跟踪监视过他。” 徐蛰点了点头,“马开诚那边?” 马开诚是马尧的哥哥,正带人偷偷摸摸地监视青城派,偶尔还会打着青城派的名声来找福威镖局麻烦,再留给马尧解决,赚取林震南的好感。 马尧说:“青城派似有所觉,一直没找到线索。近些日子行为收敛了许多,鲜少行动了。” 徐蛰道:“走吧,去见一见林镖头。” 日月神教名声不好,马尧他们与林震南结交,自然要伪装一番,没有说自己是神教众人,而是借了朝廷的名义,这是徐蛰这些年特地吩咐杨  142 莲亭搭上的线。 江湖门派无论正道魔教,放在朝廷面前,全都是蔑视王法,目无法纪的黑…道。最近日月神教低调,名声又不好,正道那群人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玩的手段比他们魔教还脏。 正道站了道义,一些不好的东西,哪怕直接揭露出来,也不是洗白日月神教的理由。徐蛰仅凭一人之力,可以杀死正道头领,但那么做了,日月神教威名更胜,但也只是魔教而已。想要上岸,必须依靠朝廷。 刘正风都能搭上朝堂众人,他东方不败怎么就不行? 杨莲亭广撒网,每年都寻找几十个落魄秀才,可了劲地往里砸钱,十几年过去,终于培养出三人在朝堂中立住脚。 其中一位是通政使司副使,另一位是青州府知州,还有一个科举没考上,但是凭着左右逢源的本事搭上线,做了个武官,在京城做四品典仪。 徐蛰自称是这位通政使副使的堂兄,唤做卫齐。副使在京中做官,他就留在家里继承祖业,做些小生意,来到福州也是为了开拓事业。 下人们先到一步,打点好之后主人才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林震南并没有起疑。 来到林府后,正在门前遇到一个牵着马的俊秀少年。 那少年见徐蛰和马尧奔着他来,喊道:“马叔这是做什么去了?在哪里带了个姑娘回来?” 马尧尴尬地看了徐蛰一眼,小声解释:“他就是林平之,没什么江湖经验,就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 徐蛰说:“我自不会同孩子计较。” 他这具身体也四十来岁了,年纪比林平之大了一轮,都能当他爹了。 马尧从马上下来,站在一边等徐蛰下马。 徐蛰摘下帷帽,笑着对林平之道:“你便是林家公子吧?我姓卫,听手下说了,这段日子多亏林镖头照料,一到福州便来拜访,请问尊下是否方便?” 林平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方便,我爹就在家里呢,跟我来吧。” 心里默道:这人究竟是男是女?看着倒像个男人,未免也太阴柔了,刚才还遮着脸,怨不得他方才将人认成姑娘。 进府之后,立刻有下人来帮林平之牵马,马尧和徐蛰的马也被一起带走了。 “爹!娘!我回来了。”林平之喊道,“爹爹,家里有客人来。” 林震南从屋里出来:“是谁来了?” 见到马尧跟在徐蛰后面,便知是他们家主人到了,赶快上前迎接:“您就是卫公子吧?果真一表人才。” 徐蛰朝他笑了笑,“林镖头也如传闻中一般仗义疏朗,一看便是福泽深厚之人。” 他拿过马尧手里的伴手礼递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林家是福州地头蛇,正经生意都得给他面子。 说起来,做镖局的,拳脚功夫自然不能太差,人数也不能太少,起码得有个几百号人。林震南也有不少心腹、弟子,福州又是林家的地盘,怎么青城派一来,就把他们给灭门了? 这其中固然有其他几个门派的暗中参与,但林家也不该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站在这里给他们杀啊? 林震南推拒了一下才接过礼物,笑道,“您是在太客气了,快快请进。” 进屋后,徐蛰拿着日月神教的一点生意对付过去林震南,打消他的疑心,与林震南相谈甚欢,交下了朋友。 林夫人端了茶水过来,嘱咐林平之好好学学,不要再游手好闲了。 若是放在往日,林平之肯定不愿,当他知道徐蛰已经四十多岁与他爹年纪差不多大之后,忽然就来了几分兴趣,悄悄盯着徐蛰看。 徐蛰这次的情况跟公子羽那回很像,因为能量和武学的缘故,身体衰老缓慢,即便人到中年,也没有丝毫老态,看着倒是同十几年前没什么变化。 原本的东方不败能被令狐冲骂一句“不男不女的老妖婆”,这回换了清风霁月的徐蛰,这句话是再也落不到他头上了。 徐蛰感官敏锐,轻易就察觉到林平之的打量,不去管他,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同林震南说完了话,才将注意力放在林平之身上。 他先是夸了几句虎父无犬子,又说林平之少年英才,恭维客套的话林平之听得不少,被徐蛰这么温和地注视着,又真切夸赞,竟也有些不好意思。 林震南道:“卫兄快别说了,再说这小子又该飘飘然,好几天都不老实。” 徐蛰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好动,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一样叫父母愁心。精力充沛是好事,多在外面交几个朋友。若是乖乖巧巧,做父母的又该担心孩子被人欺负了。” 林震南说:“这倒也是。卫兄也有孩子吗?” 徐蛰笑道:“我不曾娶妻,故去的兄长留下一个女儿,便当自己的女儿教养长大,也算是半个父亲。” 第98章 红妆素裹(21) 徐蛰在林府不远处买了间三进的院子,带着教众住了过去。因为住的近,两家来往很频繁,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对方。 风轻云淡地过了三天,徐蛰休息过来,通知马开诚那边可以动手了。 林平之骑着最喜欢的一匹白马出门,正巧看到了一只花猫从墙上跳出来,他愣了一下,接着又见徐蛰走出,便打了个招呼。 “卫叔叔。”林平之道,“这是你养的猫吗?” 徐蛰说,“过来偷吃东西的小野猫而已。林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林平之说:“我要去找镖局里的几个叔叔出去转一圈,卫叔叔要一起吗?” 徐蛰拒绝了他,“我就算了吧,在外面好好玩,注意安全。” 林平之骑着马,找了史镖头郑镖头等人一道出去,在外面痛快地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见到一家酒肆,便停下来进去喝酒。 酒肆里生意不错,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操着外地口音的人。 林平之停了一耳朵,猜想应该是四川那边的。 “打来几斤好酒过来!爷们口渴地厉害,动作麻利些。” “好嘞!” 史镖头坐在林平之旁边,静静听了听那几个人的谈话,压低了声音对林平之道:“这几个人看着不好惹,咱们快些吃完酒,立刻就走,别再外面惹上麻烦。”林平之道:“怕什么?整个福州,谁不知道林家?他们人多,咱们人也不少,都是吃酒,怎么就非要做的跟见不得人似的?还有没有道理。” 郑镖头说:“少镖头说得很对,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总觉得那几人不是善茬,似乎总是往我们这边瞧。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镖头就听一回劝吧。” 林平之往那边看了眼,果真与其中一人对上了眼。 那人年纪不大,看着最多三十出头,脾气却不小,直接站起来拍桌子叫道:“看老子做 143 什么?龟儿子。” 林平之知道这是骂人的话,当即想跟他对骂,被史镖头拽住了,“少镖头,别跟醉汉一般见识,咱们喝咱们的,你别理他们。” 林平之重重地哼了一声,坐下来灌了杯酒。 郑镖头岔开话题,“今日打猎收获不小,回去好好处理一下那头野猪,跟总镖头说一说,请大伙一块尝尝鲜。” 林平之面色稍缓,“郑叔忘了,野猪长在外面,又没骟掉,肉肯定不好吃。要是想吃猪肉,我可以请几个叔叔吃一顿。” 郑镖头说:“我是真的忘了,算啦,也不是想这一口肉,只是自己猎来的东西,跟买回来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邻桌又接话了:“猪肉?什么猪肉?让老子看看,哪里有猪肉。” 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林平之他们这里走。 郑镖头对与他同行的几个人说:“几位兄弟,他似乎是醉了,喝酒伤身,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伙儿人总共四个,除去一直搭话找茬的,还有另外三个。 他们四个看起来年纪一般大,穿着很利落,像是练家子。谈话中不曾压低嗓音,提起过“余观主”几个字。镖局的人走南闯北,哪里都得打点好关系,自然知道四川有个青城派,观主就叫做余沧海。 林震南前不久还给他送了礼。 穿靛蓝衣服的那人道:“管得倒是宽!老子爱喝多久喝多久,你以为你是谁?” 另外一个跟着附和他,剩下那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看着像是睡着了。 郑镖头暗道一声真是人以类聚,眼见着找茬那人过来,连忙堆上笑容,与史镖头对视一眼,挡在林平之面前。 “我们几个方才上山打猎,猎了一头野猪回来,猪在外面,不再店里。您还是请坐回去吧,别让朋友等急了。” 那人根本不停他的话,依然喊道:“猪肉呢?藏哪儿去了?” 林平之捏着杯子,就想掀了桌子把这找事的人打一顿,史镖头的手按在他肩膀上,不停地朝他做口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找茬那人的目光越过郑镖头,看向林平之,茫然之色一扫而空,指着他大笑道:“可算叫老子找到了!这不就是吗。” 说完他转了一圈,回去拿自己的剑,朝着林平之劈了下去,“切了这块肉,回去给诸位兄弟加几个菜。” 他本就喝醉了,摇摇晃晃地剑都拿不稳,一下便被郑镖头挡下了。 林平之再也按捺不住,也拿起自己的剑朝那人杀了过去,后面三个人也跟着拿出武器,酒肆无关人等奔散逃命,只剩下了几个四川人,还有林平之他们。 那几个四川人似乎不是林平之的对手,没多久就添了许多伤口。 郑镖头和史镖头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再看他们,哪里还有醉意?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少镖头,别打了。”史镖头说,“方才这位兄弟冲我们拔剑,并非有意而为,只是喝醉了酒而已。我们既然已经自卫,得饶人处且饶人,快些回去吧。” 林平之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故意的,不服气道:“饶了他们也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你得向我还有几位叔叔道歉。” 被指的那人面无表情,早在心里记恨上他了,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了声对不起,敷衍的态度让林平之更愤怒了。 史镖头拉着他:“好了好了。” 那几人倒是识趣,这时候也不再喝酒,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离了酒肆。 林平之气都气饱了,“不喝了!我们也走!” 几个镖头巴不得快些回去,付了酒钱赔偿了破碎的桌椅,稍晚一步追上林平之。 他们骑的马就栓在外面的树上,一出门突兀嗅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当即脸色一变,只见林平之最喜爱的白马歪倒在地上,脖子附近还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它的毛,早就断气了。 林平之脸色铁青,见远处几人朝自己笑得张狂,拔剑而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等他反应过来,穿着靛蓝色衣服那人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扭曲又怨毒。 “师兄!”另外三人大喊:“你竟然杀死了师兄!” 林平之心底也凉了,他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想起自己死去的马,再看这几个人,还是很生气,他脸色十分难看,“杀的就是你们!道歉,或者继续打,你们自己选!” “少镖头!”史镖头急切地阻拦他。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了,他们几个也没想到,这几个人的武功这么差劲,竟然能被林平之三脚猫的功夫给杀了。也没想到林平之会变得这么硬气,这是要招祸啊! “少镖头?”一直在找茬的那人怨毒地看着他,“福威镖局是你们家的?好,好,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 那三人架着尸体离开了,林平之褪去一股子意气,才后知后觉地手脚冰凉,张慌无措地看着几个叔叔,“我、我杀人了……” 郑镖头说,“这事儿恐怕不简单,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很有可能就是冲着福威镖局来的。” 史镖头说:“少镖头不必太自责,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又学艺不精……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赶紧回去告诉总镖头,好好商议一下对策吧。” 林平之没有主见,就听两个叔叔的。他的马死了,刚杀了人,精神也不太好,史镖头与他共乘一匹,载他回了林家。 徐蛰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的树底下吹风,听到声音后睁开眼,见他们身上沾了不少血迹,林平之脸色苍白得很,“这是怎么了?” 郑镖头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关心,只是山上打猎遇到了一只猛虎,少镖头受了些惊吓。” 徐蛰道:“那快回去吧,洗洗身上,喝完安神汤,明日便好了。” 郑镖头点了点头,一行人带着山上猎的东西进了林府。 马开诚穿着下人的衣服过来,在徐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徐蛰笑了下,“去包些上好的药材,晚上我要去林府拜访。” 马开诚道:“是。” 一直等到黄昏徐蛰才带着板凳回去,马开诚早就走了,留在他身边伺候的是马尧。 马尧拿了几支山参,还有一瓶安神的丹药包好了,跟着徐蛰往林府去。 今天的林家跟往常不太一样,林震南依然热情,但又带了几分焦虑。 徐蛰问:“林镖头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若是能用得到卫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是没有林镖头,卫某怕是没那么容易在福州立身。” 林震南很不好意思,叹了口气,“今天平儿带着几个镖头外出打猎……” 他把事情跟徐蛰说了一遍,与马开诚讲的区别不大,只是美化了一下林平之的冲动。  144 徐蛰听完,“这么说,死的那人应该是青城派弟子?” 林震南说:“恐怕是的。” 徐蛰道:“这倒是奇怪,青城派在四川,怎么忽然来到福州,还专门找林公子的麻烦。” 林震南也想过这个事儿,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给余沧海送的礼不够,让余沧海不高兴了。 这种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林震南觉得徐蛰不是江湖人,应该不懂这些江湖事情,没指望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提出自己的要求:“摊了人命官司终究不好处理,若是青城派找上门,总不能把平之交出去。真到了那一天,我想请您出面说一说,好叫平之好过些。看在通政使的面子上,青城派应该不会太为难人。” 徐蛰说:“这事儿好办,交给我就是。不过既然出了人命,怎么不报官?也正好验一验那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林震南:“这个……” 第99章 红妆素裹(22) 江湖事江湖了,真要报官,那不就跟青城派撕破脸了? 镖局是正经营生,又难以避免地要和黑暗面打交道。林震南祖父武功了得,给福威镖局打下威名,才能从一众镖局中脱颖而出。可惜后面一代不如一代,想守住家业,只能靠小心翼翼经营出来的人脉,以及最重要的——不要违背江湖道义。 要是真的报官,不说青城派,恐怕其他几个门派也要与福威镖局断了联系,这么多年的经营就毁了! 徐蛰见他没有反应,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林镖头不要放在心上。” 他能答应帮忙,林震南已经很感激了。只是还得再嘱咐两句,免得这位不懂规矩,没仇也结成仇。 林震南道:“青城派乃是四川名门,余观主派遣青城四秀过来已是诚意十足,这事儿平儿确实有错,只是不知死的那人究竟是谁。若有转圜之地,好好道个歉,赔个礼,也就过去了。” 徐蛰意兴阑珊,“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没去看望林平之,和林震南说完话之后就要走。 林震南送他出了院子,徐蛰站定,“对了……” 林震南道:“卫兄还有何事?” 徐蛰状似不经意道:“听闻林家祖上剑法高超,不知是真是假?” 林震南说:“祖父武学天赋确实很高,只可惜自先父那辈起,林家人资质一般,未能习得祖父剑法,实在惭愧。” 徐蛰道:“确实可惜,林镖头请回,我告辞了。” 林震南看着他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回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祠堂,他便在祠堂拜了拜,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林夫人已经铺好被褥,见他回来,道:“平儿已经吃完药睡下了,大夫说卫公子拿来药材材质上乘,世间少有,过几日平儿身体便可康复。” 林震南坐到床边,林夫人给他脱衣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事情很难解决吗?” 林震南道:“这件事情不太寻常。” 林夫人出身名门,娘家是洛阳金刀门,眼界见识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能比的。听到林震南这么说,她也严肃起表情,“若是真有人算计咱们,图钱倒是好说。咱们向来不与人交恶,应该不会是来寻仇的。” “夫人说的有道理。”林震南依然忧心忡忡,徐蛰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祖上的剑法,实在让他不能不多想。 林夫人问:“你在想什么?同我说说。” 林震南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辟邪剑谱》怕是叫人盯上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震南生意手腕强硬,但是武功低微,林平之也只会三脚猫功夫。到了这时候,全靠真刀真枪的干,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过去的。 林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苍白,比林震南还要惶恐几分。她坐在林震南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明天,让平儿去洛阳给他舅舅拜寿,多住上几日,陪陪长辈也好。” 林震南说:“好,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便让平儿启程。” 与惶恐不安的林家相比,徐蛰睡得很安稳。 因为他的到来,青城四秀迟了好几日才出手。其他门派,一样在观望,迟迟没有行动。 这次林平之没遇到扮成爷孙的令狐冲和岳灵珊,华山派也没那么快离开,就在附近客栈中居住,整日在街上闲转,自处游玩。 看似平静安详的表面之下,灾祸蓄势待发,隐藏在丛林中的狼群,时刻准备扑上来,抢一口肉吃。 徐蛰坐在床上神游天外。 这么紧张刺激的时候,日月神教竟然没有参与进来,可见东方不败当初是真的不理外事,一心恋爱。 徐蛰喊了人进来,伺候洗漱。 吃早饭的时候,马尧过来说:“今早晨寅时二刻,林家出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史镖头,后面还跟着白镖头,急急忙忙出城去了。” 徐蛰点了点头。 马尧退下。 等他吃完之后,隔壁人家忽然热闹起来,马尧又过来道:“公子,林镖头请您过去一趟。” 徐蛰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拿帕子擦干净嘴巴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林震南脸色铁青地站在院子里,周围人噤若寒蝉。 见到徐蛰过来,林震南吐了口浊气,僵硬地笑了一下,脸色依然很不好看,“卫兄。” 徐蛰问:“这是怎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屋里来坐坐吧。”两个人进了屋,林震南屏退下人:“恐怕卫兄不用出面了。” 他本来想给余沧海道歉,如果那边态度不好,就搬出徐蛰来,加大福威镖局的筹码。 可是现在,青城派根本没有来讨回说法的意思。 徐蛰皱了下眉。 “今天一早,下人发现白二和陈七死在了后院墙角。”他眼圈忽的红了,极力隐藏痛苦,“我知晓此事不同寻常,便想送平之去他外祖家躲灾。天不亮便启程了,我亲眼看着白二跟平之他们一起离开……” 徐蛰问:“林镖头可有派人去追?” 林震南点了点头,“将卫兄牵扯进来,实在非我所愿,只是除了卫兄,我竟连一个能求救的人都没有,实在可笑。” 他经营了大半生人脉,和谁都能说得上话,走镖才能顺顺利利的。可是他老实本分,却偏有超出他接受范围的灾祸降临。 林震南看到白二和陈七的尸体就已经清楚,青城派绝对是故意找茬的。 仅仅是送得礼太轻,不足以让余沧海大费周章,绕这么大个圈子。真要撕破脸,哪里能求到财? 所以余沧海所求,除了性命,便是那《辟邪剑谱》了。 林震南冲着徐蛰纳头便拜,“请卫兄速速离去,林某愿将福威镖局全部家产奉上,只求卫兄能带我儿一同离开。” 徐蛰欣慰地想,不枉马开诚 145 那边弄出许多弯弯绕绕,总算是把林震南给绕明白了。 见徐蛰不说话,林震南又道:“我也知道,卫兄就住在隔壁,难免不被青城派留意到。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我自当拼尽全力保全卫兄,还请卫兄安心。” 他手上有辟邪剑谱,只要放出消息,说辟邪剑谱在他那里,青城派应该就不会追捕徐蛰了。要是还不行,只能搬出通政使的名号,恐吓青城派退缩。 徐蛰谋划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带着林平之走。 他笑了一下,“林镖头似乎太小瞧我了。” 林震南:“卫兄的意思是?” 徐蛰说:“我虽是个商人,不曾参与江湖纷争,却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还是有几分武功傍身的。我既然说了会帮你,便不能撒手而去。林镖头可愿收留我几日,在府上借住一下?” 林震南感动极了,“若此事能安然度过,福威镖局愿当牛做马,回报恩人!” 徐蛰说:“这倒不必了。” 要是让林震南知道他其实是东方不败,怕是得纠结死。 林震南说:“卫兄真的有把握对付青城派的人?” 他就没留意过徐蛰会武功,这句话放到现在才问,可以说给足了徐蛰面子。 徐蛰翻了下手,拿出一根绣花针来,轻轻一甩便丢了出去。看似绵软无力的针快的出奇,撞到不远处的花瓶上,瓷瓶迟了三息,出现纹路,眨眼便碎成了几片。 徐蛰笑着问他,“如何?” 林震南说:“好功夫!” 徐蛰直接住进了林平之的房间,离着林震南和林夫人不太远。林平之被挤到隔壁去,像夹心饼一样,把徐蛰夹在了中间。 也不知道是信任徐蛰,还是别的什么,林震南重新镇定下来,连带着林夫人也没那么焦虑,唯一处于不安中的,就是去而复返的林平之。 饭桌上,林平之心不在焉地吃东西,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林夫人问他:“平儿怎么了?” 林平之说:“卫叔叔不一起吃饭?” 林震南道:“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卫叔叔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现在他愿意帮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吃你的饭,吃好之后到后院来,为父继续教你习武。” 徐蛰睡了个懒觉,等他起床的时候,那边已经吃完了。 独自用完早饭,听说林震南在教林平之习武,徐蛰也过去看了看。 林震南教的都是些基本功,算不得多么精妙的招式。他本人能力也很有限,就算想教林平之点厉害的也很难。 徐蛰还想着能看到一招半招辟邪剑谱里的招式,没想到就是这点东西,不禁觉得失望。 林震南看到徐蛰后,热情地请他过来,“卫兄歇息地可好?” 徐蛰漫不经心地点头,“还不错。” 林平之说,“卫叔叔的武艺高超,小侄能否讨教讨教?” 他似乎并不相信徐蛰真的有林震南说的那么厉害,也看不惯他懒散的作息,还觉得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林震南竟然想指望一个草包似的外人很离谱,就想揭穿他的真面目,好叫爹爹另谋出路。 林震南多少能猜到儿子的心思,连忙道歉:“这孩子被他娘宠坏了,不知深浅意气用事,还请卫兄不要介意。” 他也希望徐蛰能指点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并没有拒绝儿子的挑衅。 “我当然不会介意。”徐蛰说,“像你这种孩子,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林平之拿着剑冲过来:“卫叔叔可要当心了,看招!” 第100章 红妆素裹(23) 林平之在徐蛰跟前,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认真对待都算他输。 徐蛰不躲不闪,轻描淡写地出手,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抓住林平之的手腕,用力一按,又使了个巧劲儿,林平之便丢了剑,踉跄冲到了前面去。 徐蛰接过他的剑看了一眼,“倒是好剑。” 林平之不服气:“这是个意外,再来!” 林震南都觉得丢人现眼。“平儿,可以了。” 他教导林平之的时间不短,总得来说,儿子的武学进程,林震南是很满意的,没想到在徐蛰这里一招也过不了。同时也升起了希望,如果徐蛰真的这么厉害,一定能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籍籍无名?如果他只是通政使的兄弟,不曾涉足江湖,又是在哪里学来的一身好武艺? 林震南道:“卫兄好功夫,别说平儿,哪怕在下也没有把握能应对。” 林平之依然觉得只是个巧合,他愤愤不平地想说话,被林震南一眼瞪了回去。 徐蛰听到他的夸赞,也没有表现得很高兴,依然情绪平静,温和笑道:“林镖头太抬举我了。” 林震南问:“不知卫兄师从何人?” “倒是没有师父教。”徐蛰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不瞒你们,我也是有些人脉在,知晓林家有一本《辟邪剑谱》,与我所修行的功法同出一源。”林震南心里又咯噔一下。 林平之看向父亲,“什么辟邪剑谱?爹爹教我的功夫原来出自辟邪剑谱吗?” 林震南没有功夫搭理儿子,“今天先到这里,你不要到处乱跑,去找你娘吧。” 林平之知道父亲不打算告诉自己了,依依不舍地离开,快走出后院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改变方向转了回来,躲在不远处的树后面。 林震南道:“卫兄是从哪里得知的?” 徐蛰说:“既然同出一源,我照着线索查下去,岂不是容易的很?” 林震南警惕心很强,江湖经验充足,不禁把事情想得更复杂些:“卫兄来到福州,是否与辟邪剑谱有关?” “当然有关。”徐蛰面不改色地承认,神情之坦然,倒让林震南松了口气。他解释道:“我先前居住在河北,离恒山派不远。江湖上有什么动作,我总是能听说一些,前不久听闻五岳剑派似乎在向这边走动,便想起了先前查到的被辟邪剑谱就在林家,所以才想来这里看一看。” 林震南知道辟邪剑谱曾经的名声有多强盛,不敢小视人的贪婪。他正要继续追问,忽然记起来,要想修行辟邪剑谱,第一关非常难度过,曾经有林家弟子强行修习,经脉逆转走火入魔。 父亲把剑谱交给他,千万叮咛嘱咐,这是邪物,不可外传,也不可修炼,最好连看都不要看,林家人没习得妙法,各个武功微弱。 林震南接手之后也没有打开过。 要是徐蛰修炼的武艺与辟邪剑谱同根同源,是否也需要完成那艰难的第一关? 他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讨论武学的事情留到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人是敌是友。 “卫兄过来,难道不是为  146 了林家剑谱?” 徐蛰缓缓摇头,“这剑谱的内容如何,我大概能猜到些,倒没什么好奇的。我想做事情已经做完。林镖头守着绝世武学却不为所动,实在令卫某佩服……其他人是冲着辟邪剑谱来的,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想要帮助林兄,也是发自内心。” 林震南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了什么,又想起祖父父亲临终前的话,叫他千万不要修炼,也不要让后人修炼,不禁好奇起来,“这剑法,可是有什么弊端?” 徐蛰怔了一下,“没想到林镖头竟是看也没看。” 林震南说:“先父曾有遗言,林家后人皆不可修行辟邪剑法。” 估计留着这样的剑法,没让人直接给毁了,也是怕万一哪天林家没落,可以靠这个重新起家。只是他没有想过怀璧之罪,林家空有绝学,却没有守护它的能力,招来了杀身之祸,实在得不偿失。 徐蛰道:“我不曾看过辟邪剑法,我所修炼功法,开篇第一页只写了八个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想来辟邪剑法也是差不多的。” 林震南震惊看着徐蛰,“卫兄,你……” 徐蛰苦笑:“性命攸关,我也是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路。” 林震南豁然开朗。 怪不得长辈不让练,还嘱咐林家后人不要练。 怪不得祖父与常人有些不同,父亲的样貌与祖父差异很大。 怪不得,卫公子为了此事从河北来到福建。他定是不愿看到更多的人走上邪道! 林震南敬佩道:“卫兄大义,林某甘拜下风。” 徐蛰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林镖头不要放在心上,也请林镖头不要怪罪我隐瞒。” 林震南道:“我感激卫兄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徐蛰道:“他们要是真的为了辟邪剑谱而来,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林震南沉吟,心道:要真是这样,林府以后就没有安宁了。说不定哪天晚上就会被人放火,再死几个人,直到辟邪剑谱被搜出来。搜不出来,他们林家恐怕留不下活口。 到了这个地步,处理掉辟邪剑谱就是自寻死路。 辟邪剑谱来到林家,经过了少林寺和华山派两个帮派,听徐蛰的意思,华山也有人过来,拿其他的剑法伪装很容易被认出。 “若是将此等剑法的害处公之于众……”林震南忽然想到,徐蛰也是受害人之一,连忙止住。 徐蛰说:“这世上不乏亡命之徒,为了提升武艺,哪怕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是会去做的。” 由他来说这句话,格外有说服力。 林震南问:“卫兄的意思是?” 徐蛰说:“为今之计,只有打。” 打服了才好讲道理,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林震南还是有点不放心,他都想直接把辟邪剑谱交出去,可徐蛰过来,就是为了不让辟邪剑谱被居心不良的人得到。要是流传出去,大家都想成为武功高手,为了生存也得修炼,世道就乱了。 他还指望徐蛰帮忙,自然不能违背徐蛰的意思。 “卫兄若是不嫌弃,还请暂时保管辟邪剑谱吧。”林震南忧愁道:“放在其他地方,总有一日会被他们找到的。” “自然可以。”徐蛰建议他:“等此事过了之后,林镖头还是把东西毁了吧。” 林震南说:“我也有这个意思。” 林震南去拿过辟邪剑谱交到了徐蛰手上。 辟邪剑谱竟是写在一件袈裟上,也亏得内容不多。 林府中可能有眼线,林震南也没掩饰袈裟的存在,不曾用布包或者匣子来盛放,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袈裟交给了徐蛰。 徐蛰目的达成也没有立刻离开,遵守承诺留在林家,帮他们对付以青城派为首的几大门派。 单打独斗徐蛰从不畏惧,那几个正道来得人不少,就得费些功夫。幸好他手下还有马尧和马开诚兄弟两个。 徐蛰让马尧去通知日月神教福州分舵的人,暗中围剿正道门派。有马开诚随时爆点,事情完成地很顺利。 青城派屡屡受挫,余沧海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动身前往福州。 等他到了之后,依然是青城派最先动手,潜入林府杀人。徐蛰和马尧等人在府中守了好几天。日月神教的人终于等到他们过来,一股怒气得到宣泄,大开杀戒才缓解了心情。 林府如同修罗战场,血流成河,残缺的尸体到处都是,残肢头颅也不少。 余沧海早就打听好林家没几个能打的,以为此行必然能够成功,没想到带来的人都折在了这里。他逃跑的功夫不错,却还是被徐蛰的绣花针打了下来,穿透了一只眼睛。 余沧海捂着流血的眼,用完好的那只看到了徐蛰的身形,“你、你是谁!” 他十几年没下过山,自宫之前倒是高调,不少人都见过他,只是无论气质还是衣着都完全不一样,余沧海只觉得他眼熟,没认出他的身份。 徐蛰踩着月光照耀下黑色的液体,缓步上前走,声音阴柔令人毛骨悚然,“余观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竟连本座都不记得了。看来余观主是真的没有将本座放在眼里啊。”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时候。余沧海心中仍怀着一丝希望,但是心里却直突突,眼睛的疼痛都麻木了起来,他望着修罗一般的男人,声音直打颤,厉声大喝给自己壮胆,“你究竟是谁!” 徐蛰拿起绣花针,轻声道:“东方不败。” 说完之后,针便穿透余沧海的太阳穴,他睁大了眼睛,缓缓失去了意识。 马尧处理好几个喽啰,过来之后半跪在徐蛰跟前:“其余人已处置妥当。” 徐蛰对躲在屋里的林家人道:“好了,没事了。” 屋子里,林平之和林夫人都害怕极了。 他们没有亲眼看到外面的杀戮,却清楚地听到了声音。 林夫人问林震南:“这个卫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可不要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林震南安抚妻儿,“我出去看看。” 林平之:“爹爹,我和你一起去!” 林震南道:“平儿听话,留在这里保护你母亲。” 遭逢巨变,林平之成熟了一些,“是,爹爹小心。” 林震南出来就闻到了刺鼻的铁锈味,他看到夜色下的身影站在庭院中,依然打扮得像是文弱书生,只是配上这副场景,再看他平淡如常的表情,十分渗人。 “林镖头,已经解决了。”徐蛰微笑着轻声说,“你大可安心,日后不会再有人来找林家麻烦。” 林震南沉默看了他一会儿,“卫兄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蛰沉吟,“若是五岳剑派再来,林镖头大可报上我的名字。” 林震南问:“哪个名字?” “当然是真名。”徐蛰说,  147 “吾名,东方不败。” 第101章 红妆素裹(24) 江湖上关于东方不败的传闻不少。 他是残忍嗜杀臭名昭著的魔头,他行踪飘忽不定,武功高深莫测,近些年来谁也没有看到他的真容,只有他做的恶事流传在世间。 他的名字实在高调,日月神教是所有正道强劲的敌人,都给他增添了神秘色彩。正道对他咬牙切齿,邪…道对他闻风丧胆。 东方不败的名声越来越高,已经成为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 林震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高人扯上关系,震惊之余并无欣喜,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整个人都吓傻了,哆哆嗦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蛰料到自己被神魔化,因为原本的东方不败的名声就是这样起来的。 他不管事,有很多人冒充日月神教做坏事,把锅推到他们头上。正道的人也经常这么做,拿东方不败的名号来吓唬人。哪怕徐蛰不曾离开过黑木崖,正道的人也能一条一条细数他做的坏事,让魔头的名号“名副其实”。 “多谢林镖头慷慨馈赠,辟邪剑谱这等邪物本座会好好保存,绝不会让它流传出去,也不会让第二个人修炼。”暴露身份后,与先前一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染上了杀意,令人毛骨悚然,“林镖头之恩,东方不败谨记。日月神教愿认下你这个朋友,若有难事,本教定会相帮。” 林震南嗓子紧地几乎说不出话,“不……”和日月神教交好,就等于站到了正道的对立面,他以前建立的人脉关系全都废了,名声也要毁了,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 徐蛰猜到他要拒绝,根本不给他机会,轻轻笑了一声,“容不得你拒绝,奉劝镖头一句,千万不要惹恼了本座,否则……镖头别忘了,林家尚且比不过青城派。” 说完他便踏着血迹,沿着花园小路,不紧不慢地离去。 林震南目送他离开林家,才重重地咳嗽两声,神志回笼,方发现手脚冰凉,胸口一阵阵闷痛。 他连忙回到屋子里去见妻儿。 林平之问:“爹爹,你没事吧?” 林震南摇了摇头。 林夫人:“外面怎么了?夫君脸色为何这样难看?” 林震南定了定心神,声音沙哑:“收拾东西,咱们离开这里。” 徐蛰心满意足地拿着辟邪剑谱回去,收尾的事情就交给了马家兄弟,还有福建分舵。 《葵花宝典》是放在莆田少林寺中,,后来华山派岳肃和蔡子峰来少林偷看了秘籍。两个人记忆完,回华山对了对,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很多,谁都坚信自己记得才是正确的,华山派的剑宗和气宗就此划分出来。 后来少林寺的红叶禅师发现了这件事,派遣弟子渡元禅师去华山劝解他们不要练习。结果岳肃和蔡子峰以为渡元学过葵花宝典,向渡元禅师讨教起《葵花宝典》中的内容,渡元没有点破,胡乱给他们解释,顺便记下了岳肃和蔡子峰说的心法。 之后渡元禅师还俗,弄出了《辟邪剑谱》,向红叶禅师告罪还俗,并更名为林远图,正是林震南的祖父。 而岳肃和蔡子峰在渡元禅师的瞎几把指导下,整合出了一本秘籍,也叫《葵花宝典》,之后华山派被日月神教围攻,这本《葵花宝典》便到了任我行手中。 少林寺中存有的正版,在红叶禅师圆寂时烧毁了。 徐蛰修行的《葵花宝典》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与《辟邪剑谱》互相对照,许多地方茅塞顿开,足以解决大部分难题。 回教之后,他便闭关修行,等出关时,外面已经过了三个月。 “恭喜教主武功精进!”杨莲亭就在不远处,徐蛰一出关他就发现了,“日月神教,战无不胜,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注] 徐蛰心情不错,“莲弟不必多礼,起来吧。” 杨莲亭最会看人脸色,自然不会扫他的兴,满脸写着高兴,叫人看了就舒心,“教主可要召集各位堂主?” 这些年徐蛰虽然没管教内的事物,但也不是一直没露面。日月神教有什么大事,他都会出面,时不时地刷刷存在感,避免“只知二把手,不知一把手”的情况发生。 这次他武功大成,开个堂会,威慑手下,给他们安全感,增强服从也是应该的。 徐蛰却道:“过些日子吧。盈盈那边如何?” 徐蛰和任盈盈相处的很好,任盈盈十三岁的时候搬到了外面自己住,重新改装了房子,并且把徐蛰的住处也改了一遍,徐蛰宠爱她,由着她来,两个人亲如父女,没有生出嫌隙。 任盈盈隔三差五地回来一趟,有时候见不到徐蛰人,也会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徐蛰对任盈盈好,任盈盈这个圣姑在教内的分量自然高了,杨莲亭也捧着她,跟她相处的不错。 “回教主,圣姑近日又学了几个曲子,已经练得不错。三日前她过来了一趟,想弹奏给您听,那时您在闭关,圣姑等了一日,在庭院中弹奏,前天才离开。” 徐蛰问:“她有没有新交朋友?” 杨莲亭揣摩他的脸色,小心道:“没有,小竹林里安静偏僻,是练琴的好地方,不曾有人闯入。” “嗯。”徐蛰问:“曲洋近日如何?还在和刘正风往来?” 杨莲亭说:“曲长老上次离开之后,便去刘正风那里呆了两日方才离开。后来便与刘正风来往没有那么亲密了,不久前刘正风称病,似乎是得了急症,曲长老不曾过问,毫无反应。” 徐蛰点了点头,“辛苦莲弟了。” 杨莲亭忙道:“为教主做事,是属下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这个人私底下高调张扬,吃拿卡要,小人嘴脸,在徐蛰面前倒是谦卑。无论徐蛰对他多亲近,都恪守本分,不会主动凑近乎攀关系。要不是徐蛰知道他对待普通教众的态度,肯定会把他当做信任的亲信。 “莲弟,”徐蛰说,“我前些日子不在教内,之后又闭关许久,现在总算闲来无事,你把这半年的内务拿过来。” 杨莲亭脸色微僵,“教主……” 徐蛰说:“你怕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了你。” 杨莲亭弯下腰,诚惶诚恐:“教主!还请教主责罚!” 徐蛰冷着脸:“拿来。” 杨莲亭深呼一口气,“是。” 不一会儿他拿来一个本子,上面记着日月神教每日的下山采买,商铺进账,还有各个堂、香、坛、舵费用支出,以及人员增减和对外行动。 记录的内容很详细,徐蛰打眼一看,就发现了对不上的地方。每到有疏漏的地方,他都会用手指点一下桌子,叫杨莲亭心惊胆战,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徐蛰翻完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148 “莲弟胃口不小。” “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教主责罚!”杨莲亭磕着头,语气虔诚又狼狈可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徐蛰上前,扶住他的手,轻声道,“莲弟这是怎么了?本座又不会吃人。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我难道就这么狠心,舍得罚你吗?” 徐蛰话说的好听,杨莲亭却不敢当真。他太了解徐蛰了,很清楚这个人表面亲热,实际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一直老老实实做事,平时收收孝敬,拿到的油水就不少,哪里用得着动用公账? 这次是他看走了眼,任命新来的小教众做事。那个小教众名叫陶兴文,家里是开药材铺子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得罪了天河帮,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变卖全部家当,找了点门路投奔日月神教,接着打听到他这里,送了丰厚的银钱想谋个差事,杨莲亭就把这活儿交给他来做了。 徐蛰查账的时候不多,平日里出点岔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想到这次栽了跟头。 杨莲亭在心里怒骂陶兴文,不敢给自己开脱,只期待徐蛰能网开一面。 徐蛰意味深长道:“我信任你,也希望你能同等相待。莲弟,莫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理智。日月神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杨莲亭两股战战,“多谢教主教诲,属下明白了!” 徐蛰拿出一个小瓶子,“吃了它,往后好好做你的总管,不要与来历不明的人有牵扯。” 杨莲亭惊疑:“教主?!” 他知道瓶子里是什么。 日月神教掌控部下,靠的是武力,是恐惧震慑,也是对部下性命的掌控。徐蛰最近弄起了怀柔政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这个东西。 ——三尸脑神丹。 一种蛊毒,服下之后,每隔一年就要服食解药,否则会形似魔鬼,见人就咬,连至亲也不认得。 杨莲亭咬了咬牙,选择了权力。 只要他安分做事,每年拿到解药,这丹药便没有威胁。要是他不接,那就是不忠,可能会被当场打死。 他接过瓶子,一口吞下,“属下愚钝,多谢教主警示。” 徐蛰道:“委屈莲弟了,快起来吧。” 杨莲亭站起来,问道:“教众混进了奸细?需不需要除掉?” “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徐蛰说,“福威镖局的林震南,最近怎么样了?” 第102章 红妆素裹(25) 身为反派,徐蛰只需要按照自己的人设做事就行,没有替正道整理内务的义务,也没有督促主角成长的义务,他只要保证主角不死就行。 有了他的提醒,刘正风大概率能躲过左冷禅的迫害。任盈盈看似与原本的剧情没有偏差,儿童时期父母陪伴与否能影响一生,说不准就因为跟徐蛰亲近改变了择偶标准,那样的话,令狐冲的金手指至少得减少一半。 东方不败从没想过主动迫害令狐冲,令狐冲最大的对手,是他的师父岳不群,以及五岳盟主左冷禅。 福威镖局投靠了日月神教,日月神教虽能保护福威镖局道路通畅,却也降低了它的名声,没几个人在福威镖局下单,林震南正琢磨着转行,做点别的生意。 徐蛰叫日月神教行了个方便,不至于让林震南一家太艰难。 “东方叔叔!”任盈盈笑嘻嘻地从外面进来,“你总算是出关了,杨总管说叔叔武功大进,是真的吗?” 她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容貌秀丽绝伦,姿态优雅,亭亭玉立,面对徐蛰时,依然像小时候一般神态娇憨,多有亲近之意。 徐蛰说:“他自然不敢说谎。” 任盈盈坐在他对面,撑着手臂问道:“日后东方叔叔还会这样,一闭关就是大半年吗?” 徐蛰道:“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黏在我身边?”盈盈不高兴道:“我哪里是黏着您,分明是担心您。您一闭关就是那么久,除了杨总管,谁都见不到,怎么能叫人放心?” “是我错了。”徐蛰说,“近几日才出关,我打算下山去,找几个人练练手,也看看如今我的功夫,在江湖中能否排的上名号。” “以东方叔叔的武功,怎么可能排不上名号?正道都管您叫做‘武功天下第一人’呢。”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睛,狡黠道:“东方叔叔要是下山,也带我一起去吧,我还从未与叔叔一起去山下玩过。” 徐蛰把这事透给她,就打算带着她一起。 毕竟是女主角,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说起来……徐蛰穿越了这么多世界,竟然是第一次遇到女主角。 徐蛰说:“外面比不上家里,你要是受不了,那可该怎么办?” 任盈盈道:“我有那么娇气吗?好啦好啦,我听东方叔叔的就是,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绝不会耍小性子。” 于是徐蛰给几个门派送上拜帖,带上任盈盈,又带了几十个侍卫,浩浩荡荡离了日月神教。 恒山派在山西北边,离着黑木崖很近。恒山尼姑不爱惹事有意避让,在正道里还算顺眼,不怎么和日月神教发生冲突。这次徐蛰也是直接略过,直接往南边去了。 任盈盈一路都很快乐,她高兴地问徐蛰:“等叔叔做完正事,要去绿竹巷里坐坐吗?东方叔叔还从来没有去过绿竹巷呢。” 任盈盈和绿竹翁两个人住在绿竹巷里。 她不喜欢阿谀奉承,偏偏总有人往她跟前凑,等年纪大些之后就搬了过去。 绿竹巷在洛阳附近,离黑木崖有段距离。 绿竹翁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十分擅长音乐,武功也不错。他的师父要喊任我行一声师叔,所以他管任盈盈叫姑姑。 徐蛰道:“若是有时间,便去吧。” 任盈盈听完很高兴,东方叔叔心里是想着自己的,但也没抱太大希望。她很清楚作为一教之主拥有多大的自由,说不定到时候会遇到别的事情改了行程,就算徐蛰答应下来,也有极大可能不会过去。 南边就是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不过和华山派岳不群相比还差了点。 徐蛰来面对左冷禅,自不能落了东方不败威名。徐蛰许多年没有现身,大多数人都不认得他。他模样年轻俊美,周身气质只能说得上阴柔,并不阴鸷。想要从视觉上震慑对方,只能靠浩大的排场。 于是徐蛰找了十六个身高腿长,样貌俊美的男子走在最前方,中间是武功称得上高明的练家子,最后挑了八个顶尖的亲信抬轿,任盈盈的轿子在前方,他走在后面。最后才是普通的教众。 日月神教的弟子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身材健壮,蜂腰熊背,神色肃穆,暗含杀气。 徐蛰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  149 “不知这里的少林,是否还是原来的样子。” 嵩山派在太室山上,嵩山少林就在附近的少室山,距离并不远。少林虽是正道领袖,却一直保持中立,没有参与斗争。 少林寺武学秘籍众多,不说已经烧毁的原版《葵花宝典》,现存的《易筋经》也是世间少有的功法。而且它不像《葵花宝典》这样只有一个人练,综合实力还是很强的,人家主动避让,徐蛰也不会上门挑衅,逼得少林和五岳剑派联合起来。 他看着外面的小路,忽然见到一队人正从山上往下走。 徐蛰敲了敲车窗,对外面的亲随道:“看看那边是谁。” 那人名叫崔深,身世清白,自幼在黑木崖长大,是信得过的人。 崔深应了一声,立刻离队,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是嵩山掌门正要下山。” 徐蛰哼笑,“拜帖已经递上,左掌门这个时候下山……” 崔深立刻道:“属下这就去把他们拦下!” 徐蛰放下车帘,把事情交给下属去做了。 不一会儿崔深回来,队伍调转方向,往左冷禅那边走。 左冷禅也是一方枭雄,老谋深算,武功也很高明。要是任我行还活着,只论单打独斗,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此时他却没有把握对付东方不败。 就在青城派等人准备去抢夺《辟邪剑谱》的时候,他也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只是他没想到,林震南竟然暗中勾结日月神教,青城派一点好处都没讨到不说,余沧海也轻而易举被东方不败杀死,《辟邪剑谱》也被东方不败夺走,根本轮不到他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左冷禅一直都是捉拿螳螂的黄雀,自从福威镖局的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脱离掌控。左冷禅冷汗涔涔,一直处在焦虑不安中,不久前收到东方不败的帖子,更加心神慌慌。 他想和其他几个掌门沟通一下,获得他们的支持,只是把信送出去,等待回信的时间太难熬,左冷禅便想离开嵩山躲一躲,没想到东方不败竟来得这么快,直接把他堵在了下山路上。 左冷禅看着训练有素的日月神教教众,心底更加没谱。 在自己的弟子面前,不能堕了威名。左冷禅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到前面去,拱一拱手,道:“东方教主远道而来,左某本该以礼相待,只可惜是不凑巧,正赶上衡山派师兄有要事相邀,不得不此时下山。” 前面的教众散开一条路,露出后面豪华的轿子来。 一个男子撩开车帘,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她笑嘻嘻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我教可是提前下了拜帖。左掌门专挑今日出门,莫不是不愿见我们?” 不等左冷禅答话,她继续道,“不过左掌门却是想错了,我们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和正道交好的。” 左冷禅皱着眉。 他并不认为东方不败会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日月神教派这么个人出来,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阴阳手”乐厚大声道:“大名鼎鼎的东方不败竟是一个小姑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任盈盈说:“谁说我是东方不败了?” 乐厚道:“既然不是东方不败,又有什么资格,让掌门放下急事特意出来迎接!还不让开!” 任盈盈说:“就凭我看你们不顺眼!” 说罢,她一挥手,前方十几人与嵩山派缠打起来,任盈盈也拿出一长一短两柄剑,攻向了说话的乐厚。 两人不曾通过姓名,正道和魔教的斗争向来不讲道理,也不用顾忌江湖道义,打得好不痛快。 日月神教其他教众在后方观望,左冷禅也没有上前,他眉头紧蹙,与身边人低语了两句,之后便上前帮乐厚一起打任盈盈。 任盈盈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眼见就要不敌,逃走的地方也被左冷禅锁住,眼见就要挨一记寒冰神掌,一道柔和的气劲不知从何处而来,轻轻推着她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左冷禅的攻击范围。 阴柔沙哑的声音道,“小辈不知礼数,失礼之处,还请左掌门勿怪。不过,家中小辈我自会教导,就不劳左掌门费心了。” 任盈盈:“东方叔叔!” 左冷禅阴沉沉地看着他:“你是东方不败?” 徐蛰看起来太年轻了,而且面白无须,高高瘦瘦,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与他霸气的名字相比,简直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徐蛰笑道:“除了本座,还有谁敢自称东方不败?” 左冷禅说:“既然如此,东方教主亲自过来,所为何事?” 徐蛰道:“原本倒是想向讨教左掌门几招,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但也并非白来一趟,左掌门虽不配做我的对手,所行之事,却处处与我教相干,我既然看到了,便不能不管。” “你!”左冷禅被他公开羞辱,自是气愤至极。可徐蛰说的又是事实,他确实没有把握在这人手中活下来,就算徐蛰再怎么骂他,左冷禅也只能在心里生气,不敢与他起冲突。 左冷禅深呼一口气,“刘正风师弟金盆洗手,我身为嵩山掌门,必定要到场。此事与你日月神教有何干系?”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掌门!不要跟这妖人废话了,杀了他,替□□道匡扶正义!” “替□□道!匡扶正义!” 左冷禅差点气得吐血。 他倒是想,可是看东方不败救下小姑娘那一手,真的打不过啊! 第103章 红装素裹(26) 东方不败给嵩山派下了战帖,并亲自前往,把左冷禅打成重伤! 这消息一出,整个江湖都为之震惊。 “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出山了!!” “刘正风金盆洗手,左掌门怎么没有过去?伤的很重吗?他真的还活着吗?” “这么多天都没有出面澄清,看样子是不太好了。” “东方不败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魔教这么猖狂,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正道就没有几个厉害的人吗?连一个能对付东方不败的都没有?” “没看左冷禅都快被打死了,其他门派的几个人,哪一个能比得上左冷禅?有这个例子在前,谁敢出头?” 左冷禅卧床不起,听到手下十三太保说起外面的传言,垂死病中惊坐起,“那四个人怎么还不来?真以为东方不败打伤我,就能轻易放过他们吗!” 丁勉和陆柏对视一眼。 丁勉上前:“师兄息怒!五岳剑派本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方不败野心勃勃,特意前来挑衅我嵩山派,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其他四位掌门,暂时想不明白,却不知多踟蹰一刻,便多一刻的凶险!我愿意代师兄走一趟,邀请四位掌门共  150 聚嵩山!” 陆柏道:“我亦愿往!”左冷禅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答应下来,“倒是可行。只是我如今伤势颇重,怕是要长东方不败威风。陆师弟,不妨暗寻明医,也好令我早日康复,为正道出一分力气。” 陆柏说,“谨遵教主之令。” 丁勉和陆柏悄悄下了山。 路上二人遇到同为十三太保的费彬,费彬与他们关系颇好,经常为左冷禅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费彬见他们行色匆匆,忙把二位师兄拦着,“两位师兄这是要到哪里去?” 丁勉顾左右而言他,“自是替掌门做事。” 费彬不信,“师兄休要瞒我,咱们谁还不知道谁?要真是那样,你们怎么这般神色?”他低声问,“是不是掌门不好了?” 陆柏见瞒不过了,含糊地点了点头,“不要再问了,我等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费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欣喜又狰狞。 徐蛰打完左冷禅,就带着任盈盈游山玩水去了。 他们一路玩,一路听着关于这件事的谣言发酵,还有人把他神魔化,说他是妖魔转世,专门来祸乱人间的。 徐蛰听得有趣,倒是任盈盈义愤填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东方叔叔!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叫百姓这样愤恨?” 说完她就想到了,“正道真可恶,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 徐蛰说:“日月神教教义如此,被当做邪魔歪道,也是很正常的事。也多亏污名在外,神教威震四方,少了不少纷争。凡事有利就有弊,盈盈,你要学的东西还很有多啊。” 任盈盈似有所察:“东方叔叔……” 徐蛰说:“你父亲去世后,我担任教主之位已久,如今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聪慧果决,可以担当大任。” 或许是因为徐蛰填补了任盈盈缺失的人亲情,她并没有原来那么冷酷,反倒有几分小女孩的柔软,“可是,日月神教这么大,我怎么能管得了呢?” 徐蛰说,“别怕,我会教你的。” 第104章 红妆素裹(27) 任盈盈跟了徐蛰这么久,看他做甩手掌柜也学出了经验,到不用费太多功夫教她处理杂务,只要学会用人之道就行。 两人回了日月神教,徐蛰先是让她跟着杨莲亭呆了几天,接着带着她在自己身边几天,然后问任盈盈:“有何感想?” 任盈盈说:“东方叔叔多谋善断,杨叔叔心思缜密,都是我不能比的。” 徐蛰做了很多年太子,那段时间特别忙,考虑的事情多了去了。处理起日月神教的事情简直是降维打击,而且有杨莲亭和各位堂主分权,不需要徐蛰花费太多精力,每天的工作量少得可怜,可以腾出很多时间睡觉玩乐,跟任盈盈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杨莲亭过来汇报的时候,徐蛰把任盈盈留在旁边,各种东西都没有避开她。好多东西,任盈盈还觉得云里雾里,徐蛰已经给出了批复,这种游刃有余,没有几年锻炼她是做不到的。 徐蛰问:“还有呢?” 任盈盈说:“杨叔叔……是不是管的事情太多了些?” 徐蛰笑了,“他权力确实不小。” 任盈盈问:“既然如此,东方叔叔为什么不把权力拿回来,或者再让一个信得过的人分担呢?” 徐蛰问她:“神教众人,有几人知道东方不败,几人知道杨莲亭?”任盈盈恍然大悟,徐蛰是教主,只要他的威名仍在,哪怕杨莲亭管的事情再多,也只是替徐蛰做事,永远都不可能越过他去。 可是徐蛰有这么做的底气,任盈盈却没有。任盈盈依然忧愁,现在的日月神教前所未有的强盛,任盈盈自小在这里长大,也受到了很多影响。 她觉得东方叔叔该是有一个宏伟的目标,可又不太像口号中喊得“一统江湖”。若是日月神教交到她手上,她不知该怎样保持这样的盛况,也怕让长辈失望。 徐蛰说:“权力如今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相反,它已成为我的负担。你父亲本是神教之主,我亦无后,将神教交到你的手上再合适不过。” 任盈盈道:“我会好好跟东方叔叔学的。” 徐蛰:“不必太紧张,这也不是你的负担。若你不想做,只管交给别人便是。我之所以教你这些,只是不希望日月神教给你带来灾祸。” 任盈盈亲近他,日月神教的人讨好她,没有爹不疼娘不爱的经历,向问天也没跟她说起任我行下位的真相,不用提心吊胆处处提防。她搬到外面住,也有人伺候,不必忧心其他的东西。她比原来世界中单纯很多,让人放心不下。 徐蛰又带了任盈盈几天,外面的舆论仍在发酵,徐蛰以为会先收到五岳剑派联合攻打日月神教的消息,没想到首先传来的竟是左冷禅的死讯。 这天他带着任盈盈去找童百熊,童百熊的儿子是个有骨气的人,孙子的品性差了些。徐蛰不想让任盈盈和任我行的部下接触,还想帮她培养左膀右臂,只能带她去接触自己的亲信,手把手地将权力交付到她手上。 三个人聊了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报了左冷禅的死讯。 徐蛰挑眉,“看来此事无法善了,盈盈,你怎么看?” 任盈盈想了想,“当日东方叔叔对左冷禅出手,虽动作迅速巧捷万端,盈盈却看得出来,东方叔叔并未下杀手。左冷禅伤重,休养几日就好了,怎么突然就死了?莫非是诈死?” 童百熊道:“诈死对他有什么好处?正道的人肯定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把错处全都推到东方兄弟身上!” 徐蛰也是这么觉得。 日月神教一直低调,没展现出真正实力,实际上全都在徐蛰的掌控之中,不是以前那个形神涣散的魔教可以比拟的。 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互相敌视,早有一战。现在五岳剑派不清楚日月神教的真正实力,又有了合适的借口开战,最好是主动开战。 徐蛰问:“嵩山派现在归谁管?” 童百熊道:“左冷禅那厮伤重的时候,嵩山派是十三太保管事,现在应该也是十三太保管,就是不知道哪个人说了算。” 徐蛰道:“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了。” 他把任盈盈托付给童百熊,回到小院里去闭关。 东方不败的小院布置的是真的好,院中有池塘碧荷,山上有嶙峋瘦石,空地里还养了仙鹤。 徐蛰怕被动物缠上,一般都躲着它们走。如今这个世界快结束了,竟有些舍不得。 他回到屋里,摆好绣架开始绣花。 在这里的这些年,他的绣工得到稳健提升,虽不能和薛老太太相提并论,比薛冰那群小姑娘的绣品好多了。他的衣服、腰带、钱袋、被面、帷帐、 151 屏风什么的,也全都换成了自己绣的。 任盈盈知道他绣花的爱好,但是因为从小看到大,已经习以为常,从来没有表示过疑惑。 等正道的人上了黑木崖,一切都会改变。 他又绣了半个多月,给任盈盈留下的东西又添了好几件,五岳剑派终于姗姗来迟,挟持杨莲亭入了徐蛰的小院。 只是这次没了任我行和任盈盈相助,正道几位君子强行闯入黑木崖受到的阻力不少,过来的时候已经浑身狼狈,几个掌门在门外让徐蛰开门底气十分不足,不难看出他们已心生退意。 之前效忠任我行的向问天和上官云,已经被徐蛰排挤出了神教高层。对这里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他们对徐蛰有恨意,更多的是对教主之位的垂涎,见正道攻上山,便带路领了他们一段,跟着一起过来了。 岳不群拿剑架在杨莲亭脖子上,“东方不败真的在里面?” 杨莲亭害怕极了,理智却分毫不减。他知道,这个时候跪地求饶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会让正道的人看轻,倒不如硬气一些,让人高看一眼。 而且有教主在,他未必会死。 他说:“教主确实在里面。你们攻□□木崖,我等自会迎战,何必做此小人行径,威胁教主出面?” 他样貌俊朗,一身正气,一点都不像魔教的人,这番话说出来,比正道还像正道。 辟邪剑谱没有流传出去,岳不群留着胡子,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听到杨莲亭的话后,他眉头一皱,冷声道:“东方不败要是胆敢出面,早在我等入山时,便该出来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杨莲亭道:“教主深谋远虑,自有他的想法。” 岳不群本来不太想继续了,被杨莲亭一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不好后退。他道:“东方不败就是个懦夫!还不快来应战!再不来,你这走狗可就死在这里了!” 说罢,他将剑一横,杨莲亭便赶紧到皮肤刺痛,喉中腥甜,用血水涌了上来。他捂着脖子,“教主……” 徐蛰轻轻道:“我就在这里,进来吧。” 岳不群对旁边人道:“你去开门。” 劳德诺领命上前,推开屋门,就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衣袍的人正对着门口,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屋内似有暗香涌动,四处摆设无一不精细,绣花那人远远望去,皮肤白皙,身材纤细,不辨男女。 劳德诺实在不敢相信,杀死左冷禅的魔头竟然这么年轻秀丽。 他道:“你就是东方不败?” 徐蛰看着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放下东西走了出去。 劳德诺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算起来东方不败的年纪已经不小,为什么还像青年人一般看不出老态?难道他的武功已经高到这个地步了吗? 徐蛰看到捂着脖子的杨莲亭,温声安抚道:“让莲弟受委屈了,不必担心,很快就好了。” 杨莲亭声音沙哑:“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 “休要废话!”岳不群道:“日月魔教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我等本不愿与魔教斗殴,你却无故杀死左冷禅掌门,实在叫人忍无可忍!今日我等聚集一堂,前往黑木崖,便是为了替□□道。” 徐蛰看了眼站在嵩山派弟子最前方的人,发现是个生面孔。那人见到自己之后,有一瞬间慌乱心虚,低下头又迅速抬起,眼中的情绪尽数收敛,变为仇恨与恼怒。 “左冷禅不是我杀的。”徐蛰说,“不过你们这些君子啊,向来不讲道理。我也不愿与你们讲道理,若是要打,直接打就是,何必吞吞吐吐。” 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道:“若是其中有隐情,还请你说清楚。” 嵩山派那人说:“还能有什么隐情?!我师兄就是因他而死,嵩山弟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 莫大微微摇头,不再说话了。 嵩山派领头之人怕节外生枝,带着人攻了上去,其余人自然不好再站在原地,也跟着攻打。 他们的武功都不弱,人数又多,就算轮流与徐蛰打,累都能把他累死。可谁知道,徐蛰竟丝毫不落下风,一直游刃有余,如猫逗耗子一般,不下杀手,也不见体力有丝毫减弱。 越是打,五岳剑派越是心惊。 向问天见势不妙,与上官云对视一眼,悄悄撤离,不一会儿带了两个人来,正是童百熊和任盈盈。 不知他对任盈盈说了些什么,任盈盈神色恍惚,满是纠结,童百熊则是气愤极了,但一直压抑着心情,对任盈盈道:“这件事情,东方兄弟早就跟我说了,他没有错,这里面有苦衷!况且这么多年,他对你的好,难道还能是假的吗?” 向问天说:“他杀死大小姐的父亲,谋取教主之位,一样不是假的。” 第105章 红妆素裹(28) “我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天打雷劈,大小姐,你要认贼作父吗!” “不要再说了!”任盈盈道:“我去见东方叔叔。” 徐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切都按照预期发展。 他停了手,不再与岳不群等人交手,看了一眼向问天,向问天顿觉压力倍增,冷汗涔涔。 “东方叔叔!”任盈盈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已经知道管理帮派的不易,现在又是外敌来袭之时,哪怕向问天说的是真的,也是别有居心,怕是早就心怀不轨了。任盈盈私心里觉得,向问天实在胡说八道,可是童长老的反应却不对劲。 她一点都不想和东方叔叔撕破脸,可是那人终究是她的父亲,于情于理都应该问个清楚。 但是一看到正道几个人吃瓜的眼神,她实在不想这个时候问出口。 “盈盈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愿与叔叔并肩解决外患,也请叔叔不要瞒我,告知我真相。” 入侵者们的眼神变得惊恐。 徐蛰欣慰地笑了,“好。” 衡山派和恒山派的两个掌门很正直,自是怀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曾畏战。可是实力差距太过悬殊,简直是过来送死,他们心中绝望,感觉今天没办法活着离开了。向问天大喊:“大小姐!若是不抓住此次机会,东方不败岂能善罢甘休,将神教交付与你,怕是要杀人灭口。属下苟活十几年,今日当着狗贼的面讲出真相,已经心怀死志。” 他惨然一笑,“我死不足惜,可是任教主的一番心血,难道就要被贼人占据吗?大小姐,你清醒一点,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任盈盈低下头,看起来被说服了。 徐蛰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答复。 任盈盈沉默了很久,正道中人竟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高升,四下并无树木遮挡,阳光照得人心烦,岳不群额上冒出 152 冷汗,很是后悔冲动之下与其他三大门派一起来到这里。 谁能想到魔教竟还藏拙?! 若不是上山时候,手下弟子损伤惨重,一道围攻东方不败,饶是他武功再高,一样有希望杀死他。 现在么……只要任盈盈如果站在向问天这边,促使一部分魔教的人倒戈,上有一线生机,如果任盈盈不同意…… 岳不群看了下四周,紧张地抿着嘴,握剑的手已满是汗渍。 杨莲亭也紧张起来,生怕任盈盈着了道。 任盈盈说:“东方叔叔对我有养育之恩,任叔叔空口无凭,若是没有证据,我自然不会怀疑东方叔叔。任叔叔需知,疏不间亲,我父亲已经去世,何苦再拿他做借口?” 童百熊抚掌:“好!不枉东方兄弟拿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任盈盈这句话,断绝了向问天的后路,彻底 把他推向正道那边。 如果能活,谁愿意死? 向问天当然没有死在这里的打算,从他站在徐蛰对立面起就没了退路,现在只能带着亲信投靠正道。 他没见过徐蛰的武功,以为胜券在握,这么多人对付一个东方不败,完全没有问题。 只可惜没能劝说任盈盈成功,不然占了大义,等东方不败死了之后,可以更快地整合神教,收拢人心,现在看来还得费些功夫。 却不想,向问天心中的同伙,早就有了撤退之意。 徐蛰一直没出杀招,只是给他们身上添了些小伤,行动能力依然如常,只是略感疲累。岳不群他们可不认为,徐蛰手下留情是因为心软。 魔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活着离开?之所以没有下杀手,是猫捉耗子般的玩弄,是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的羞辱。 徐蛰瞥了一眼岳不群等人,“既然如此,那边先解决诸位的事。” 之前跟几个人打,绣花针都没拿出来,足以看出他的轻蔑。 任盈盈表态后,徐蛰心情大好,不打算再逗几个人玩。 绣花针悄无声息出现在徐蛰手中,他轻轻挥手,衣袖随着微风浮动,也不见用了多大力气,那根银针便如流星般刺了出去。 它是在太过细小,加上之前的打斗,徐蛰没有用过武器,竟无人发觉,极其顺利地击中恒山尼姑,那老尼身上一软,茫然惊疑闭上眼睛,缓缓倒了下来。 岳不群大惊,“这是何妖术?!” 徐蛰嗤笑一声,不愿纡尊开口解释,又是一根针射去,衡山派的莫大先生也跟着倒了下去,二胡被他压在身下,断成两半。 岳不群、天门道长,还有嵩山派的临时掌门惊疑不定,连出招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位临时掌门战战兢兢地开口:“东方教主之前说,我们并非是你所杀,可是真的?” 徐蛰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却是不愿解释。” 他又是一招,天门道长也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岳不群终于看清他的武器,见徐蛰没有辩解的意思,也分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杀起人来不需要理由,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连杀意都没有,不禁头皮发麻。 他顾不上费斌,也无暇顾及华山弟子,脚下用力,抬起剑来,却是一边格挡一边飞上树梢,踩着枝干身形翻飞。 徐蛰银针出手,岳不群随手拉过下面的弟子,那弟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师父……” 岳不群并不理会他,往下山的路上冲了过去。 徐蛰没有再出手,是吩咐童百熊,“有劳童大哥带领诸位兄弟,围剿岳不群。” 费斌看得心惊胆战,他没有岳不群高超的武功,只靠向问天和几个喽啰,绝对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 徐蛰对向问天说:“如今还有一条生路,不知左护法愿不愿意走。” 向问天犹豫了一会儿,咬着牙,既不情愿也分外恐慌,他后悔极了,面对平静不知深浅的徐蛰,比面对死亡还要可怕。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是不愿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蛰指了指费斌,“这个人,本座看他很不顺眼。” 费斌惊住了,忙看着向问天:“向大侠义薄云天,敢与魔头作对,决不可屈于魔头淫威之下!我愿带领五岳剑派与向大侠合力对抗,闯出一条生路!” 徐蛰说:“路就在这里,至于如何走,还要看左护法的意思。” 费斌话说的好听,可他自己战战兢兢,表情惊疑不定,眼神飘忽,看起来没有分毫把握。向问天在他身上看到了“苟且偷生”四个字,再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徐蛰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向问天做出了选择。 他抽出佩剑,“费掌门,请吧。” 费斌带着五岳剑派余下不多的弟子,与向问天的人打了起来。 不一会儿童百熊带着五花大绑的岳不群回来,把他丢到地上。 向问天和费斌两败俱伤,几个门派的其他弟子看不下去了,华山派大弟子提出异议,不建议再做无所谓的牺牲,他们本来想去支援岳不群,再回去喊救兵,看到地上狼狈的一团,计划搁浅。 徐蛰不屑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堆垃圾,“一群伪君子。” 迫于生死,没有人敢说话。 徐蛰道:“今日的戏有意思。童大哥,饶岳不群一条狗命。”他环视四周,目光放在华山派弟子身上,笑了一下。 岳不群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徐蛰:“狗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本事你杀了我,少故弄玄虚!” 徐蛰一点都不恼,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充满了戏谑与期待。 童百熊踢了岳不群一脚,“喊什么喊!”接着把他丢到了华山派弟子脚边,弟子们连忙过去给他解开绳子。 徐蛰带着任盈盈和童百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教众们把向问天带走,五岳弟子也惶然收敛几位掌门的尸身,带着剩下半口气的费斌,逃也似的下山了。 刚走到山脚下,本该死去的莫大先生、定闲师太还有天门道人忽然动了一下,竟然昏昏然醒了过来! 岳不群脸色越来越难看。 东方不败在耍他! 他抛下华山弟子,独自脱逃,还下意识地扯过令狐冲来替自己挡住东方不败的攻击。所有人都活着出来了,即便华山派弟子信服,愿意听他解释,另外四个门派却未必,他的名声坏了! 岳不群猛地转头,看向令狐冲。 令狐冲吓了一跳,“师、师父?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岳不群深吸一口气,见令狐冲对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和蔼关切得看着他:“为师没事,倒是你,可曾受伤?” “没有。”令狐冲也觉得奇怪,“我什么事都没有,东方不败似乎只是虚晃了一招。” 岳不群  153 脸色更难看了。 遭此大变,衡山派和恒山派、泰山派的三位掌门与嵩山、华山的交集就变少了。莫大先生更是直接选了新的掌门继任,自己告别纷扰,逍遥自在去了。 他算是明白了,东方不败说的不错,所谓正道不过是争名夺利之人,想要用一己之力,让整个帮派都远离斗争保全性命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只有独善其身,衡山派这把剑,谁愿要谁要,他不管了。 恒山派的尼姑们也有这个想法,小尼姑从小教养在山上,经受佛法洗礼,大多数都很单纯。他们本就是方外之人,定闲师太有意与少林交好,泰山派也差不多,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之前,不愿出头。 三位掌门急流勇退,岳不群自然也知道,日月神教独大,现在该是韬光养晦的时候。 可江湖上的形式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发现了一本剑谱——辟邪剑谱。 已经投靠日月神教的林震南,忽然传出消息,岳不群与余沧海勾结,抢夺林家传家之宝,之后岳不群武功大增,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令狐冲全都看在眼里,几次关心师父,却因为在日月神教时有了隔阂,被岳不群赶了出去。他只能去找师娘,不想即便是宁中则,也无法进了岳不群的身。 之后不知是谁,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嵩山派、衡山派前来讨伐岳不群,少林寺的方丈也过来,辨证他修行的究竟是否为辟邪剑谱。 岳不群虽得了神功,就此身败名裂。 第106章 红装素裹(29) 经此一事,向问天的心思彻底暴露,纵使他说的是真的,没了正派的支撑,也起不到作用。 向问天的名誉降低,任盈盈就更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了。 徐蛰的威名响亮,正道蛰伏,日月神教风头空前高涨,一时间无人敢惹,各地的教众都抬起头来,行事也变得猖狂傲慢。 就在五岳剑派以为,徐蛰真的要践行他一统江湖的口号,生死存亡之际忧思紧迫,想要联合少林等其他门派建立联盟时,徐蛰却急流勇退,宣布退位让贤,将教主之位交给了任盈盈。 不止正道觉得突然,连任盈盈自己都觉得震惊。 徐蛰说说会把日月神教留给她,可任盈盈觉得,这应该几年之后的事情。 东方叔叔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有能力也有精力管理好神教。就算想放下俗世钻研武艺,也该等她准备好之后? 徐蛰没提前和任盈盈商量过,直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了,任盈盈倒是不想,也不好在这么多人跟前和徐蛰争辩,只能欲言又止地认下了,待到散会后,再请徐蛰收回成命。 “光明左使老糊涂了,竟敢勾结外人攻上神教,真是不知所谓。我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生出二心,东方叔叔,”她走到徐蛰旁边,两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带了几分娇气委屈,“您教主当得好好的,何必急着交给我呢?”徐蛰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注视着她。 任盈盈从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双手微微用力,恳求道:“东方叔叔。” 向问天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她对徐蛰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任盈盈不想陷入两难之地,她不敢想,真相曝光之后,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徐蛰。 虽然很对不起任我行,任盈盈宁愿徐蛰永远都不要讲出真相,像以前一样该多好? 任盈盈也知道,这样的妄想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徐蛰如她所愿,她能保证自己不会念起生父的好,坦然接受杀父仇人的关爱吗? 徐蛰不像任盈盈这么纠结,他留着向问天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向任盈盈坦白真相。哪怕任盈盈再怎么可怜,也丝毫不为所动。 “世间纷扰除了生老病死,无外乎人情世故,利益往来。盈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徐蛰先给她讲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又道:“任教主确实被我所杀。” “东方叔叔……” “他提拔我步步高升,确实有知遇之恩。只是我手握实权,名声渐起,任教主心生警惕,赐我《葵花宝典》,为表忠心,我只能修炼……多亏他的葵花宝典,才能报得此仇。” 任盈盈不明所以:“……仇?” 徐蛰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继续道:“我向来分得清楚,不会牵连他人。任我行身死,一切恩怨烟消云散。他不再欠我什么,我却欠了你父亲一条性命。今日我与你坦诚相见,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到任盈盈手中,“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中。” 任盈盈手掌颤抖,匕首掉在地上。她委屈地流下泪水,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好像从来都没懂过东方叔叔。 如果东方叔叔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情,那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自己的呢? 徐蛰见任盈盈一直不说话,便道:“你父亲起初被我囚禁在西湖之底,几年前才要了他的命,如今就埋葬在梅庄里,无碑无墓,无人祭拜。” 任盈盈痛苦道:“别说了。” 徐蛰就闭嘴了。 任盈盈忍不住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徐蛰没有说话,但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温度。 任盈盈扑到徐蛰怀里,抽噎起来,“东方叔叔,我做不到,你别逼我了,行吗?” “我不逼你,复仇还是放下恩怨,由你自己决定。”徐蛰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只是我却是无心掌管神教,交到你手上,也算是物归原主。” 任盈盈见他不慕权利,更觉得他跟爹爹争抢教主之位,是爹爹逼迫的。 东方叔叔脾气这么好的人,用一个“仇”字来代替背地里的恩怨,可见爹爹做的确实过分了。虽不清楚爹爹和东方叔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任盈盈也明白,其中的恩怨纠葛不是容易说清楚的。 东方叔叔既然不想说,她又何苦纠结? 至于杀父之仇……任盈盈不但不想报,甚至还觉得,是爹爹先对不起东方叔叔,连带着自己都有了一点愧疚。 任盈盈从徐蛰怀里出来,低着头,依然抽噎,“我都听叔叔的。” 徐蛰喟叹一声,“盈盈。” 他心情复杂,有愧疚,也有欣慰。任盈盈向着他,不枉他这段时间的付出。只是跟元吉那时候比起来,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 徐蛰想不通,这种程度的感情,为什么会让任盈盈愿意放下父仇。后来横向对比才明白过来,可能向问天也没有做的很好,甚至还不如他,愿意关心她的生活,抽出时间来亲自陪伴这个小姑娘,所以取代他的地位轻而易举。 这么想想,任盈盈还挺可怜的。 徐蛰又哄了她几句,任盈盈眼眶通  154 红,下定决心管理好日月神教,绝不让东方叔叔失望。 等她从屋里出来,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心绪,明天还要早起交接教务。躺到床上之后,任盈盈才想起来,她去找东方叔叔,好像是为了恳求延后继任啊……这么一弄打了个措手不及,该做的什么都没有做。 相对于进入社畜生活的任盈盈,濒临退休的徐蛰就轻松多了。 虽然他平时没怎么管事,心里一直惦记着也怪难受的,现在就松快多了。 徐蛰熬夜整理了一下日月神教的各类事物,除了琐事杂事,还写了一份各个堂主香主的名单,后面备注了他们的能力忠诚,把柄弱点。不过徐蛰没打算把这份名单直接交给任盈盈,识人辨人也是一门学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让她自己参悟比较好。 弄好了退路,徐蛰带着东西一起闭了关,悄然离开这个世界。 第107章 红妆素裹(完) 任盈盈忙碌了好几天,身上的稚气渐渐褪去,威严与日俱增,竟有了些许徐蛰往日的模样。 有童百熊和杨莲亭辅佐,任盈盈处理起教务来得心应手,没出过岔子。她没有改动徐蛰设立的运作体系,也因此得利,获得了很多闲暇时间。 山上飘起了雪花,枝头被装点成银白色。 任盈盈算了算日子,问在另一边站着的杨莲亭,“东方叔叔闭关多久了?” 杨莲亭道:“东方教主五月廿四闭关,至今已有五个月十三天了。” 任盈盈感叹:“再过不久就过年了。” 杨莲亭没有说话。 任盈盈问:“林震南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林震南爆出岳不群修行了《辟邪剑谱》之后,两边就争斗不断,时不时地耍阴招下绊子。 林震南被迫归属日月神教,所作所为就再由不得他了,徐蛰利用了林家和《辟邪剑谱》的关系毁掉岳不群的名声,还嘱托过任盈盈多照看他些,任盈盈自然全力支持,没让岳不群讨到好处。 杨莲亭道:“华山派内部出现了动乱,二弟子劳德诺是嵩山派的细作,他带着策反了一部分华山弟子,又与嵩山派里应外合,陆柏带着人,打着铲除小人,替□□道的名义攻上华山,岳不群忙着应付嵩山派,已经无暇顾及林震南了。”“东方叔叔说的不错,他们果真是伪君子。”任盈盈笑道,“我要下山一趟,亲自过去瞧瞧。” 杨莲亭自然不会阻止。 任盈盈带了朱雀堂堂主裴元,还有黄河老祖、蓝凤凰等人下山。 徐蛰一直没出关,她总觉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在做出大的决定之前,总想着找他商量商量。可是叔叔一直没理她,童百熊也说依照他的性子,放权就是放权,不会再管这些事了,任盈盈才施展拳脚,也渐渐有了魄力。 正道的人被东方叔叔的威严震慑,不敢轻动,任盈盈不愿杀戮,逼的他们太紧。她已经听说,正道打算请少林出手除魔。 少林武学高深精妙,东方叔叔一再提醒,不能小觑。任盈盈不想和少林对上,她也没有把握,东方叔叔会出手相助,唯有稳妥,从内部瓦解他们。如今看来正是时候。 任盈盈和下属乔装改扮过后混入华山。 因为嵩山的事,华山派防守不像往日一般森严,小心谨慎些,没有被华山弟子发觉。 倒是走在后面的计无施还抓住了一个小弟子,点了他的穴道,提着他来到任盈盈面前,“这个人要下山去通风报信,正好撞到了在下。” 任盈盈问:“他是哪一伙的?” 计无施摇摇头,解开他的穴道。 那弟子发觉自己依然动不了,但是可以出口说话了。这几个陌生人他一个都不认得,不明确立场,自己又是这般处境,脸色苍白讷讷不敢言。 任盈盈笑得温柔可亲,她指着计无施和裴元道:“这两位是泰山派的师兄,我是他们的妹妹,听说华山派和嵩山派的事,特地过来帮忙的。” 那弟子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闻言警惕又隐含期待,“你们帮谁?” 任盈盈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说:“嵩山派不道义,竟敢攻打华山,狼子野心显而易见。我泰山派虽不如其他几个门派实力雄厚,但是头脑却清醒的很,必定不会让嵩山派得手。” 那弟子感动极了:“几位师兄师姐前来相助,华山派铭记于心。” 任盈盈说:“师兄,他不像是嵩山派的奸细,快给他解开穴道吧。” 计无施便解了他的穴。 任盈盈问:“你要下山去送信?是给谁送信?” 那弟子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行了一礼,“是要通知恒山、衡山、泰山几位掌门。” 他表情哀戚,想也知道,没报太大希望。 岳不群名声坏了,左冷禅死了,带领弟子攻打华山的陆柏名不正言不顺,防守的华山弟子,也没有占到道义。另外三大门派,极有可能谁也不会帮。 任盈盈给裴元使个了眼色,说,“这件事情,不妨交给我们来做吧。泰山派的人下山求救,想来另外两位掌门不会不给面子的。” 那弟子觉得很有道理,便将信交给了计无施,目送他下了山。 裴元上前套近乎,一番话术下来,套出不少消息才放那弟子离去。 “他回去难免会告知岳不群,教主何不让我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任盈盈摇头,“不至于。” 他们做了伪装,应该不会被猜出真正身份,岳不群更有可能认为他们是嵩山派的人。 计无施那边却是仿照信上的字体改了措辞,先回忆曾经共同峥嵘,又言辞激烈地谴责了他们见死不救的行为,再说明岳不群已经通知衡山/恒山/泰山,他们已经答应出手援助,最终把另外三个门派也骗上了山。 昔日兄弟帮派如今反目成仇,真是一出好戏。 任盈盈派遣手下在其中教唆挑事,陆柏不敌四派联手,灰溜溜地扯走。另外四派却也没有就此建立恩情,而是矛盾重重。 “差不多可以了。”任盈盈说。 黄河老祖还觉得不够,“教主,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 “岳不群虽是个小人,衡山、恒山、泰山三位掌门却是君子,我敬佩他们的为人,不愿引起杀戮。而且一旦死了人,肯定要寻找凶手,若是他们发现日月神教参与其中,再次联合,岂不是弄巧成拙?” “教主思虑深远,我等不及。” 任盈盈便带着手下们下了山。 后山思过崖里,一个青年坐在石头上,清楚地看到自小路离开的几个人,“那个女的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一边搓手一边烤火,闻言向下看了一眼,“大师哥眼神真好,这也能看清楚?莫 155 不是恒山派的哪个小师妹?” 令狐冲便想起了温柔的仪琳小师父,他摇摇头,“应该不是恒山派的师妹,我就你一个小师妹,哪里来得其他师妹?” 岳灵珊轻轻哼了一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我们出来够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岳不群和华山派出了这样的事,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师妹仿佛一夜之间懂事了。令狐冲也不像以前那样顽皮,只是师娘和师妹这般难过,他身为大弟子,总该肩负起责任,让她们不要这么忧虑。 可惜他做的越多,武功精进越快,岳不群就越看他不顺眼,几次辱骂他,令狐冲都忍了下来。 令狐冲叹息一声,将火扑灭,带着岳灵珊离开后山。 黑木崖已经开始准备过年,杨莲亭采买了灯笼、鞭炮、喜字,还有足够多的酒肉。 正道乱成一锅粥,对日月神教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又赶上新年,新的教主继任,前教主武功大进,就是四喜临门。 任盈盈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独自坐在屋里发呆。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杭州。 往日的祭拜,都是在黑木崖做的。她却不知道,原来父亲的尸骨实在杭州。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任盈盈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她怕自己的作为会让东方叔叔不高兴。 任盈盈犹豫好久,最终决定去东方叔叔闭关的地方坐坐,如果里面的人能感知到她过来,记起新年将临,从里面出来就更好了。 待她过去之后,却发觉石门并未关紧,轻轻一推便留出一条缝隙。 她不觉得东方叔叔会遇到不测,以东方叔叔的武功,谁能是他的对手?莫非他知道自己到来,用这种方法邀请? “东方叔叔?”任盈盈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任盈盈又轻轻喊了一声,见无人回应,又看到石桌上放了一张白纸,走过去一看,上面是东方叔叔的笔记。 “境界突破,心无牵挂,自此远去,勿寻勿念。” “东方叔叔……走了?” 任盈盈心中怅惘,她还想亲自告诉东方叔叔正道如今的样子,若东方叔叔看到了,不知是否会感到欣慰。 任盈盈在石洞里发了会儿呆,才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这处确实僻静,鲜少有人声。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在这里修行,一定能摒弃杂念。 任盈盈看到桌子上放了两本书,过去看了一眼,其中一本封面上写着《葵花宝典》。另一本的封面上写着《辟邪详参》,是东方叔叔的字体,想来就是东方叔叔修行的秘籍。 她翻看了一下,只见葵花宝典首页明明白白写了八个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任盈盈险些站不稳,身形一晃,连忙扶住了旁边的石壁。 她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思考的能力。 怪不得…… 她与东方叔叔最为亲密,却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男人,只是东方叔叔的样子,她从小看到大,已觉得理所应当,并无哪里不妥。如今想来,确实与普通男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尤其她曾很多次见过,东方叔叔穿着颜色柔美的衣服绣花。 父亲和东方叔叔的仇恨,在这一刻突然明晰。 父亲把《葵花宝典》交给东方叔叔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注定了死不罢休。 任盈盈心里难受极了,她不知道东方叔叔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东方叔叔在面对自己时,又是何种感受。 她又翻看了另一本,发现这本秘籍极有可能是东方叔叔自己写的:世人皆对女子存有偏见,视之为不祥祸水,武林中人不拘小节,又有巾帼侠女豪爽仗义,不敢叫人小觑。只是与男人相比,依旧不能平等。正如武学要义,多是传男不传女。 《葵花宝典》自宫修行,少林称之为不祥,远图公亦是几度勒令后代,万不可修习,却不知女子体质至阴,无须自宫便可事半功倍。然女子强势,男子尊严势必受挫,至那时情势大改,想来又有一番热闹可看。 任盈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言论,只觉得东方叔叔写的东西新奇极了。她又忍不住想,东方叔叔把这两本书留下来,莫非是要自己修行? 也是,东方叔叔远去,日月神教势必受挫。教内没有一个人的功夫能和东方叔叔比,对付五岳剑派倒是可以,若是对上少林,胜算却是不多。 任盈盈又读了一遍那两段话,忽然觉得,东方叔叔纵然身体残缺,也是心胸开阔之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沉郁,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她将葵花宝典和辟邪详参留在这里,有时间便过来修行,果然如东方叔叔所言,修为精益迅速。 任盈盈一直瞒着东方叔叔离去的消息,等到她觉得自己能独当一面才对外公布,那时日月神教运转平稳,五岳剑派依然乱哄哄的不成气候,没有掀起波澜。 又过了几年,任盈盈在山洞的角落里找出一本书,上面记载着手下人的习性把柄,任盈盈方知东方叔叔用心良苦。 没了正道泼脏水,加上徐蛰和任盈盈的管辖,日月神教鲜少作恶,明明魔教一家独大,该是掀起血雨腥风的时候,江湖比起以前却是其乐融融,气氛都好了很多。 众人不再以魔教称呼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也成了一个传奇。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东方不败的武功早就出神入化,世间没有他的对手,早就在黑木崖踏破虚空,白日飞升了。 这个说法越传越离谱,带起了一大批他的模仿者,习武风气更是愈发浓厚。 任盈盈就在日月神教名下的客栈大堂里坐着,静静听周围人瞎扯。 “华山派前掌门,那个伪君子岳不群,竟然也想学东方不败,整天呆在山上练辟邪剑谱。我看他是自宫之后疯魔了,辟邪剑谱本就是邪功,他再练,能练出什么名堂?这不就走火入魔,直接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另一人道:“我怎么听说,是被他的大徒弟给气的?令狐掌门天赋高,他这个做师父的小心眼,见不得徒弟超过他。岳不群自己不走正道,还非说令狐掌门走了邪魔歪路,还当自己德高望重呢,却不想,华山上下没有一个听他的,活活把自己给气死了。” 任盈盈想到东方叔叔留下来的那两本书。 武学无错,错的只是使用它的人。心志不坚误入歧途,何必怪秘籍? 任盈盈轻笑一声,起身上了楼。 第108章 桃之夭夭(1) “我的鞋子丢了,这位小相公,你有见到奴家的鞋子么?” 粉衣小公子年轻俊美,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嘴角也微微上扬,眼中波光流转。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荒郊野外骤然被陌生女子搭讪,不曾生起警惕之心 156 ,而是带着疑惑打量来人。 这是个极其美艳的姑娘,她穿着湿漉漉的青衣,头发也带着水,妩媚多情楚楚可怜。 小公子看了眼她的白嫩的脚,眼中并无怜惜,只有单纯的不解:“你的鞋子呢?” 姑娘道:“奴家在河边浣洗衣服,河边石头沾了水,便脱下鞋袜,以便站稳。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摔进了水里,等奴家好不容易上了岸,鞋袜已经不见了。小相公……” 鬓角发丝落下,她抬手掩至耳边,简单的一个动作透出万种风情,“许是掉进水里了,可否帮奴家找一找?”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淡淡的腥味蔓延进口鼻,似是羊膻味,又像水腥味。 见她可怜,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动了恻隐之心,“你方才在哪里洗衣服?带我过去吧。” 姑娘喜道:“多谢小相公!请随奴家来。” 小公子刚要随她走,便听到一声暴喝:“妖孽住手!光天化日,胆敢害人!” 这声音实在是大,两个人皆是一抖。 那女子率先反应过来,暗骂一声多管闲事,顾不得太多,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了。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和尚,胡子拉碴,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念珠,正气凛然,犹如怒目金刚。 “倒叫她给逃了。”那和尚没去追,看着小公子道:“受伤了?吓傻了?” 小公子摇了摇头,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她怎么跑了?” 和尚即便没有大声讲话,声音也似钟鼓似的沉闷,“她是鬼,见了和尚可不就得跑。” 小公子不解地看着他。 和尚问:“你可有闻到她身上的羊膻味?” 小公子点了点头,“闻到了。” 和尚说:“寻常鬼身上带着香烛味,水鬼则是羊膻味。下次若是在人身上闻到这两种味道,可别傻乎乎地应下,免得叫鬼害了性命。” 小公子问:“隔着这么远,你也能闻到?” 刚才和尚跟他们的距离并不近,不然水鬼也不会在他出声后才仓惶逃离。 和尚笑道:“洒家是从东刘村过来的,恰好听闻此地常有人淹死,想来是水鬼作祟,特地过来超度的!你若无事,不要逗留,快些离开,免得天黑出不了林子。” 小公子道:“我这就走,多谢。” 说完他同和尚分别,独自赶路,在天黑之前终于到了桃花山。 明日便是桃花大王的大喜之日,无数人前来祝贺,虽不到时辰,这边也是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小公子谁都不认识,跟在一个样貌温和的男子身后,随他上了山。 那个男人注意到有人跟着自己,只是朝他看了一眼,没有搭话,也不曾驱赶,默许他在后面跟着。 一直走到山上,遇到迎客的喽啰,灰衣男人留下份子钱,“恭贺桃花大王新婚。” 小喽啰喜气洋洋,带他去登记姓名和山头,“您这边请。” 小公子也拿出临行前父亲交给自己的东西,是一朵艳丽无比的桃花,虽已离开枝头数月,依然新鲜如初。 他也被领过去登记,那灰衣男人已经登记好,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像是在等他。 登记的喽啰有点文化,问:“您贵姓?” 小公子说:“徐蛰。” “徐蛰?好奇怪的名字。” 徐蛰说:“因为我出生前,被蝎子蛰了一下,留了个洞。爹娘都没以为我会化形,可是我化形了。” “……” 喽啰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总算写出个“蜇”。徐蛰看了,腼腆道:“我自己写吧。” 喽啰乐得把笔让出去,徐蛰写下自己的名字,顺便把山头也填了。写的时候看了一眼,灰衣男子名叫黄七郎,就是桃花村本地人。 黄七郎男子凑过来看了一眼:“碧华山。” 徐蛰放下笔,朝他笑了笑。 黄七郎打量徐蛰,片刻后了然道:“原来是朵小桃花啊。” 徐蛰用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只有自己被看破真身,不太公平,于是问道:“你呢?” 黄七郎狡黠一笑,“你猜。” 徐蛰说:“我猜不出来。” 黄七郎给他提示:“我姓黄,你再猜猜。” 徐蛰想了想:“黄鹂鸟?” 黄七郎哈哈大笑,“果然是桃花,想来你化形的日子不长。” 徐蛰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黄七郎见他这般单纯,更觉得有意思了,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这满堂宾客,你可有认识的人?不妨跟我坐在一席?” 徐蛰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这山上的人长得要么五大三粗,要么凶神恶煞的,只有这个黄七郎儒雅些。 他随着黄七郎一起进去,“我一个都不认识。” 黄七郎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 徐蛰一点心机都没有,有什么说什么:“我爹爹娘亲走不开,只好让我过来了。” 黄七郎啧了啧嘴,狐狸眼中透着不解:“他们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不是一个人,还有阳春。可是我们遇到了老鼠,阳春把老鼠吸引走了,不过我还是被咬了一口。”他伸出手来,手背上缺了一小块肉,伤口还没有愈合。 徐蛰皮肤白,不大的伤口看上去也很严重。黄七郎看着他的血肉,闻到一丝隐约桃花香。心道:不怪他被老鼠咬,能平安来到这里,已经是件稀奇事了。 徐蛰伸手就是为了让他看一眼,没有别的意思,马上收了回来,“阳春知道路,说不定明天就过来找我了。” 黄七郎问:“这个阳春是你什么人?” 徐蛰说:“是我表姐。” 入席不久,喽啰们拿出好酒好菜,宾客痛快畅饮。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了,山顶上掌了红灯笼,沿路点燃火把,映照出一片红光。 夜里正是妖物活动的时候,大家兴致高昂,桃花大王也过来陪客,挨桌敬酒。 轮到徐蛰的时候,桃花大王愣了一下,问跟他坐的比较近的黄七郎:“黄兄,你朋友?” 黄七郎笑眯眯道:“非也非也。” 徐蛰说:“我叫徐蛰,我爹爹叫徐华。” 桃花大王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哎呀,原来是徐蛰贤侄!不久前你爹爹还与我通过信,说你化形之日天地异样,日后必成大器。哪怕没有见面,都能看得出兄长十分欣喜。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贤侄,果然钟灵毓秀!” 桃花大王名叫徐通,是从碧华山下来的,若以人类的关系来看,他和徐华就是亲兄弟,自然跟徐蛰亲近。 过来给他拜寿的,大都是他辖下小妖,听到还有这么个关系户,连忙应声夸赞,起身给他敬酒。 黄七郎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徐蛰毫不推拒把酒饮下。 徐通拉着徐蛰  157 到主座上去,跟底下的宾客大声介绍了他的身份,问他要不要跟叔叔坐在一桌。 徐蛰见徐通衣冠不整,满身匪气,摇了摇头,又回到黄七郎旁边。 他小声对黄七郎说:“叔叔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黄七郎笑说,“他确实不像桃花妖,还是你更像些。” 第109章 桃之夭夭(2) 徐蛰不明所以,也跟着他一起笑,笑完低下头,对着餐盘里的食物挑挑拣拣,把自己不喜欢的全都挑出来推到一边,表情不再天真乖巧,而是透出几分狡黠。 他的本体根本不是桃花。 宾客们吃吃喝喝,眼见就要天亮,有人忍不住问:“吉时还没到吗,怎么还不去迎亲?” 旁边那人道:“兄台有所不知,夫人是凡俗女子,她的父亲刘老汉一定要按人间婚礼来办,大王仁慈,宽许了他,所以要等天亮才能迎亲。” 那人可能是只道行不够的野鬼,无法在阳光下现身,叹了口气,“那可太不凑巧,我是看不到了。” 徐蛰也配合着那边的小声交谈恍然大悟。 黄七郎问:“你也不知道?” 徐蛰摇头,“我爹爹没说。” 解决完心底的疑惑,满堂妖魔鬼怪继续吃吃喝喝,喧闹大笑。 坐在徐蛰不远处的一个人道:“我听说一个招笑的事儿。” 其他人好奇:“什么事?说来听听?” 那人说:“滕县、泽县有强盗肆虐,后来被官府招安,又怕他们再次成为匪盗,给的待遇比一般百姓好一些。普通百姓和这些盗户发生冲突,官府总会偏袒盗户。后来一些人犯了罪,假冒盗户,官府要先查明究竟谁是盗户,再进行断案。”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那人说:“后来府衙闹狐狸,日日去县官女儿房中。县官请了道士做法,把那狐狸捉到了瓶子里,准备烧死他。岂料那狐狸在瓶子里大喊‘我是盗户’!” 众妖听罢,都哈哈笑了起来。 妖怪们没有同情心,全靠实力说话。自称妖怪的狐狸,明显修为低下,脑袋也不怎么好使。普通妖怪,要么安分修行,不招惹人类,要么像桃花大王一样,强娶人家女儿,老太公也没有办法。 黄七郎也跟着笑,唯独徐蛰懵懵懂懂的。 他问黄七郎:“那只狐狸是死了吗?” 黄七郎说:“没有活路,当然死了。他总不可能是真的盗户。” 徐蛰问:“为什么不可能?” 黄七郎颇为头疼,摆摆手,继续喝酒,“以后你就知道了。” 徐蛰“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你是黄鼠狼吗?” “……”黄七郎被酒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怒视他,“我哪里像黄皮子了?!” 徐蛰不明所以,“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吗?我没有见过,只是觉得黄鼠狼好像姓黄,你也姓黄。” 黄七郎没他弄得没脾气了,没好气道:“你记住了,我是狐狸,我们一家都姓黄,不是什么黄鼠狼。” 徐蛰连忙点头,“记住了。” 见黄七郎似乎不愿跟他说话,徐蛰继续扒拉菜,只是他还有好多疑惑,一会儿低着头,一会儿又自以为隐蔽地看黄七郎一眼。 黄七郎都替他累得慌,大发慈悲道:“你想说什么,说吧,不凶你。” 徐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死掉的那只狐狸,跟你认识吗?” 黄七郎指着桃花大王旁边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说:“那个桃花妖,你认识吗?” “不认识。”徐蛰说:“谢谢你,我明白了。” 黄七郎喝得眼神迷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以后可别一个人出来了,容易被人打死。” 徐蛰真诚感激:“多谢关心,不过我也想自己历练历练。” 黄七郎:“……” 好不容易到了白天,桃花大王带着人,下山去接新娘子。 徐蛰作为关系亲属,也被应许跟着一起过去,说是见见世面。 黄七郎觉得有热闹看,也跟在后面一起。 刘太公就住在山脚下的桃花村,离着桃花山不远。 小妖们用障眼法,收敛了妖纹和犄角,把外表变得跟人类一样,走在前面开路。 桃花大王穿着新郎袍,骑着高头大马,收敛了匪气,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抬轿子的小妖一样穿戴整齐,跟在桃花大王身后,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徐蛰穿着他的******薄衣,走在桃花大王的马旁边……说起来这个颜色的衣服,李元吉也穿过。不知道为什么,李元吉身上格外不正经,被徐蛰穿在身上,那就是相得益彰,更添几分天真无害。 鞭炮在前面噼里啪啦地炸开,留下一地红纸,还有呛人的硝火味。 徐蛰不适地皱了皱鼻子,看到街道一侧看热闹的行人里,突然冒出了黄七郎。 黄七郎做了个手势,徐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拍了一下,不适感顿时消失,抬头去看,就见骑在马上的桃花大王朝着自己微微一笑,接着继续目视前方。 一直走到一处破败的小院子,迎亲队伍才停了下来。 院子门口站着一个老头,不知道是他太老了,还是吓得,身体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桃花大王从马上下来,毫不客气道:“岳父大人!” 老太公应了一声,连忙过来,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大王来了,小女已等候多时……唉。” 桃花大王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强抢民女,并不意外老太公的表情,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祝福,满心都是屋里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娘子在里面?我这就去,不能再让娘子久等了。” 小妖们一阵起哄。 徐蛰想跟着一起,被人给拽住了。 “你去做什么?别坏了大王的好事。” 徐蛰留在原地,十分不解:“什么好事?” 黄七郎终于挤过人群,来到徐蛰旁边。 刚才拉住他的小妖笑得猥琐,“当然是那种事了,你要是不懂,不如趁着今天,也试一试,保管让你明白。” 黄七郎冷声道:“他是碧华山来的,把他教坏了,别说碧华山,就是桃花大王也不会放过你。” 那小妖有些怕了,讪讪道:“大喜的日子,开个玩笑而已嘛,这么当真做什么。” 黄七郎看了看屋里,对徐蛰道:“我们先去别处转转,这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徐蛰正要跟他走,突然一声巨响,房门破开,一个大红色的身影滚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新郎官! 众妖皆脸色一变。 接着又见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嫁衣的光头男人,纤美的嫁衣,配上圆腰大膀叫人不忍直视。 徐蛰认出来了,这个光头,正是他之前遇  158 到的大和尚。 和尚手里拿着一根禅杖,看起来重量不轻,挥舞的时候能听到瑟瑟风声。 他举起来就是一砸,桃花大王立刻吐了口血,连连求饶:“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超度?徐蛰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和尚怒道:“强抢民女?看你还敢不敢。” 桃花大王一点风度都没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妖们见大王受辱,不敢上前。那和尚禅杖又是一挥,桃花大王没了声息,变成了一朵粉嫩的桃花。后面的小妖也维持不住人形,变成豺狼虎豹、花草树木,只有徐蛰和黄七郎还站着,格外显眼。 黄七郎刚刚打算带徐蛰离开,距离小妖们站的位置有些远,没受到波及。 “原来是你!你竟也是妖?”和尚认出了徐蛰,将禅杖杵在地上,多看了他和黄七郎两眼,被欺骗的愤怒变成疑惑,“奇怪……你是被他们抓来的?” 徐蛰摇头,“是我自己来的,我是刚化形的小妖。” 和尚依然眉头紧锁,随机舒展,不再探寻,“罢了,日后便知道了。你让开,你旁边这只妖血光冲天,身上杀孽无数,洒家要替□□道,超度了他!” 黄七郎大惊,“大师饶命啊!” 他亲眼见过桃花大王是怎么被他打的,几杖下来,命都没了。 徐蛰也替他求情,“他是好狐狸,不要超度他。” 和尚不为所动,见他不让便从侧面出手。 黄七郎惊叫一声,化作原形就要跑,那禅杖却仿佛有天那么大,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不能躲开。 就在此时,徐蛰灵光一闪,大喊:“不要杀他!他是盗户!” 黄七郎:“……” 和尚:“……??” 见和尚停住了动作,徐蛰赶紧把地上的狐狸抱到怀里,企图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他对和尚说,“他真的是盗户。” 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 “就是在滕县和泽县,有一群强人……” 黄七郎见这朵傻乎乎的小桃花还打算讲盗户的事情,连忙打断他,化作人身跪在地上,“我身上确实背负人命,只是事出有因,大师若非要杀我,可否先听我讲完?” 和尚想了想:“你说吧,洒家听着。” 黄七郎他二舅,早些年一家人都居住在一间废弃宅院里,狐狸们从不惹事生非,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宅子附近还有一处房屋,里面的人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姓连。连先生是个穷酸书生,经常食不果腹。二舅一家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又见连先生文采斐然,不禁心生崇敬,有意结交,便时常走动,给他送些饭菜衣物,或者书本纸笔。 两家相交甚欢,就这么过了两年。 有一天二舅和连先生对月饮酒,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狐狸的身份。岂料连先生对人妖成见破深,一直记在心里,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来往,实际暗自筹划,最后一场大火,舅母和狐狸小崽子无一生还,只有二舅侥幸逃生。 连先生亲眼看着二舅逃跑,本以为狐狸会报复自己,一直战战兢兢。没想到十年过去,连先生娶妻生子,依然不见他有所行动,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二舅对他的仇恨太深了,根本不满足直接杀死他,更想诛他的心。 正巧这时候天下大乱,纷争不断,到处都是起义的百姓。黄七郎愿意帮二舅报仇,化作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算命先生,找到连先生,说他有帝王之才,愿意帮他成就霸业。 两个人一直努力,等朝廷重视他们,派兵过来征剿,连先生找黄七郎商量对策,黄七郎早就得到消息,提前跑掉了。 连先生最终被抓起来杀头,他的家人也被株连,无一幸免,二舅的仇就这么报了,这份因果却平摊到了黄七郎和二舅身上。 黄七郎说:“一报还一报,他杀我舅舅一家,我也杀他一家,十分公平。如果你也因为我是狐狸,就要杀死我,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却不想那个和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听完黄七郎的故事,叹了口气,扶他起来,“我以为妖物无心无情,现在看来,倒是人更可恨。我不杀你了,你走吧。” 黄七郎朝他行了个书生礼,“多谢大师。” 说完就要带着徐蛰走。 “等一下!”徐蛰被黄七郎抓着手臂,挣脱不开,扭着脑袋回头,“我还有问题要问。” 黄七郎努力拖他,“什么时候了?这是提问的时候吗?快走。” 和尚也想到自己还有疑惑没有解决,“等等!你们站住。” 黄七郎吓了一跳,以为和尚改变主意了。 和尚说:“你还没说盗户是什么。” 徐蛰很乐意为他解答:“滕县和泽县有强人出没,后来被官府招安……” 黄七郎仰头望天,十分后悔招惹了这朵小桃花。 第110章 桃之夭夭(3) 和尚听徐蛰讲完盗户,哈哈笑了两声,又问:“你们跟这群妖怪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也有像你一样,是有苦衷才背负血光的?” 徐蛰第一次跟这伙妖怪接触,什么都不知道。黄七郎说:“我跟他们交情不深,只不过在同一地界修行,桃花大王送了请柬,不好不给他面子。不过我也听说,其中几个跟桃花大王走得近,荤素不忌,时常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和尚踢了一脚化成原形瑟瑟发抖的狼妖,“我就说嘛,村子里都说有妖魔横行霸道,索要贡品,冤枉不了你们这群恶妖!” 徐蛰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桃花,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叔叔死了吗?” 和尚因他纯粹疑惑,不带有一点伤感的语气,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叔叔?你不难过?” 徐蛰不解:“为什么要难过?” 黄七郎多少摸到点和尚的脾性,替徐蛰解释道:“他化形没多久,今天头一次见到桃花大王,只因本体同为桃花,才喊一声叔叔,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黄七郎转头问了徐蛰一句:“你化形多久了?” 徐蛰说:“二十三天。” 黄七郎震惊,估算了一下碧华山到这里的距离:“……那你岂不是刚化形就出门了?” 徐蛰点头:“对呀。” 和尚忽然感叹:“洒家也是二十三天前出家,如此说来,倒是有缘。”这下徐蛰和黄七郎都震惊了。 这个大和尚降得了水鬼,打得了妖魔,竟然修行时间这么短。他是什么品种的绝世天才? 看出两个妖的疑惑,和尚解释说:“我自小就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本事,只是没入这一行。遁入空门也是机缘巧合,那老和尚说洒家有慧根,能修成 159 正果,倒是没让我扫地念经,直接教了些本事。和尚总是弄这些把戏,看到有长处的,都说人家与佛有缘,烦人得很。” 徐蛰和黄七郎静静地听他吐槽自己的门派,没敢插嘴。 那刘太公颤颤巍巍地杵着木头拐杖过来,不时往后面的房子里看上两眼。看得出来,即便和尚与他同为人类,老头心存感激,但依然不敢信任他,但是为了女儿的安危,不得不开口。 “多谢师傅出手相救,”他不敢看剩下的两个妖怪,一鼓作气说完:“只是躲过今日这一劫,待到日后,怕还是难道安稳……” 这里躺着的妖怪太多了,还有两个好好地站在这里,万一拖家带口地过来寻仇,别说他和闺女,整个村子都不一定能保住。 和尚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道:“这个你放心,交给洒家解决就是了。” 徐蛰举着手里的小花:“那我能带叔叔走吗?” “不行。”和尚想了想,拒绝了,“若是他回来寻仇可怎么办?” 他只是把妖给打回原形,又没直接打死。他想把这群妖怪丢到麻袋里,一起带到寺里镇压度化。不过徐蛰身上气息干净,这朵花又是他的叔叔,如果这小妖怪能开口,倒也不是不能护送他回洞府,再决定如何处理那朵作恶的妖。 和尚等着徐蛰开口,不料小桃花放弃地十分果断:“好吧,那你带他走吧。” 说完递出手,和尚伸手去接,桃花落到掌心,不甘地抖了抖花瓣。 徐蛰小声嘀咕:“我想把叔叔带回去,可是没有成功,心有余而力不足,爹爹不会怪我的。” 和尚:“……”你倒是争取一下啊? 黄七郎:“……”崩人设了啊。 桃花大王:“……”坑叔! 徐蛰发现和尚与黄七郎看着自己不说话,歪了歪脑袋:“怎么啦?” 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徐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我得回桃花山,不然阳春来了,就找不到我了。” 和尚当机立断:“洒家和你一起过去,降妖除魔,永绝后患!” 说完问刘老汉要了个袋子,把地上的动物植物捡了捡,连同桃花大王一起,全都塞到袋子里,施了个法咒,确定他们逃脱不了,拎起犹豫不决的黄七郎,跟徐蛰一起上了山。 黄七郎虽然无奈,也只能跟他们一道上山。 晚上的桃花山热闹极了,到了白天反而冷清。孤魂野鬼都在深眠,只有妖怪们,和几个修为高的鬼物在等着新娘子到来。 大和尚顺手就用禅杖把他们给超度了,统统丢到麻袋里,又在附近洒了点香灰,对着山头念了几遍经文。做完这些之后,和尚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与徐蛰他们告别离去,临走之前还警告两人不要作恶。 徐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向下张望,企图在阳春上山的第一时间发现她。 黄七郎重重地吐了口气,瘫坐在原本桃花大王的位置上,无力道:“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么凶的和尚也敢招惹。” 闻言,徐蛰扭过头去,不解道:“我哪里招惹他啦?” 黄七郎觉得这孩子的思路跟寻常妖怪不太一样,再一想他化形才二十多天,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内心更加无力,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摆了摆手,“当我没说。” 霞光铺满山头,夕阳西下,阳春还是没来。 黄七郎缓过劲儿来,“我该回去了。你是跟我一起下山,还是在这里继续等?” 徐蛰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可是没有阳春,他自己不认得路。“你不能多陪我等等吗?” 黄七郎笑道:“要是她不来,我还要陪你一起等下去?算了,看你也没什么主意,不如跟我一起下山吧。桃花村就在不远处,你那个表姐找过来,见不到你肯定要打听打听,总不会错过的。” 徐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将担忧抛到脑后,从板凳上起来,开心地跑到他跟前,“你要邀请我到家里做客吗?” “对。”黄七郎说,“我家还有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修行正道,热情好客的妖。如果你能跟他们相处的好,说不定还能学到一些东西。” 他是没有耐心教导白纸似的小妖怪,况且他身染因果,哪怕不再伤人,修行的道也与家里人有偏差。把小桃花交给兄弟姐妹们刚刚好。 徐蛰很高兴,“那我们快走吧。” 黄七郎带着他下山,绕了几圈离开普通村民住的地方,来到偏僻的郊外后,捏了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徐蛰发现眼前景象一变,出现了一座壮阔的宅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 黄七郎推开门,邀请徐蛰进去,“请。” 徐蛰好奇地张望,发现这个地方比他见过的大多数房子都要好,他见识少,具体怎么好,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里的气息十分舒服,桃花山的妖怪洞府跟这里简直没法比。 踩着石板路走了几步,一个娇俏少女欢快地跑过来,冲黄七郎喊道:“七表叔!你回来了!” 黄七郎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好奇地打量徐蛰:“他是谁?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黄七郎说:“这是桃花大王的侄子,是我刚结识的朋友。他跟表姐走散了,我带他来家里住几天,等他表姐过来。” 接着黄七郎对徐蛰说:“这是我表侄女,叫小翠。” 小翠和徐蛰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动听。 笑完后,她对徐蛰说,“恒娘姐姐要教大家怎么讨男人欢心,好多姐妹都过来听,可热闹了,你要不要一起?” 黄七郎拍了一下她的头,“徐蛰是男人,哪里用得着学女人那一套。他才化形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教坏他。” 小翠朝他吐了吐舌头,一边笑一边跑,“知道啦知道啦。” 徐蛰问:“为什么我不能去?” 黄七郎很无奈:“为什么你有这么多问题。” 第111章 桃之夭夭(4) 黄七郎带徐蛰去拜见了家里长辈。 因为恒娘在教导小狐狸们,附近的狐狸都过来了,黄家热闹极了,几乎腾不出手来招待客人,黄七郎只能亲自招呼徐蛰。 黄七郎带徐蛰来,就是因为不放心,加上没有耐心和信心教好他。没想到来了之后,还是得亲自带孩子。 黄七郎就带着徐蛰去了自己的院子里,请他吃了一顿丰盛的饭,接着支了两张床,一挥手,天色便暗了下来,又拿出纸和剪刀,剪出一个圆,抛到上方就变成了月亮,两妖一边晒月亮一边闭目小憩,咸鱼极了。 徐蛰躺了好久,都不见黄七郎出声,可能是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打量四周,隐约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笑声,心里蠢蠢欲动。 他起来又躺  160 下,衣服和小床榻磨蹭地索索作响。 黄七郎冷不丁出声:“真这么想去?” 徐蛰点了点头,“我有点无聊。” 黄七郎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认命道:“跟我来吧。” 徐蛰跟在他后面走,小声问:“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黄七郎说:“我倒是没有关系……”万一真学歪了,觉得麻烦的该是碧华山的那对夫妻。正义感促使黄七郎耐着性子为徐蛰讲了男女之别,最后强调一下:“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人要想过得好,必须讨男人喜欢。你身为男子,又是妖,世俗的婚姻对你来说不成约束,也没有必要费劲心思学这些东西。” 徐蛰懵懵懂懂地点头。 黄七郎说:“就像你父母相处时那样,你以后会成为你爹爹那样的男子,娶一个你母亲那样的妻子。” 徐蛰想了想,面容有一瞬间扭曲,半晌感叹道:“那我以后好可怜哦。” 黄七郎:“??” 徐蛰没再说,黄七郎不敢继续问,他怕再触发这小妖怪的某个点,又有一大堆白痴问题等着自己解答。 两个人来到北面的一处庭院,这里很宽阔,还圈了一块地种满了桃树,徐蛰一进来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眼睛一亮,走到树下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枝芽。 狐妖们聚集在亭下的白玉桌凳附近,还有几个调皮的坐在高处的树上。 见徐蛰过来,小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朝他和黄七郎打招呼:“这可是七表叔自己带他来的,可不能怨我。” 黄七郎无奈地摆了摆手。 小翠拉着徐蛰往里面走,一边挤一边回头对徐蛰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和舜华姐姐提起你呢,一定得让她看看,刚化形的桃花妖!” 徐蛰踉踉跄跄地被她拉进去,里面还有一群姑娘,像小蘑菇似的蹲在角落里悄悄说话。在这里能听到恒娘的话,也不会遮挡住别人实现,影响其他人听讲。 小翠简单给徐蛰介绍了一下:“这是娇娜妹妹,这是舜华姐姐,这是胡家二姐姐。他就是七表叔带回来的小妖怪,七表叔说他刚刚化形,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娇娜看上去年纪最小,十二三岁的样子,眼神却比小翠沉稳许多。她对着徐蛰笑了一下,看着很可靠很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徐蛰心里发颤。她说:“桃树全身皆可入药,不知道成了精的桃花妖,能否入药,治病救人?” 徐蛰呆住了,“应、应该可以吧?” 胡二姐捂着嘴“噗嗤”一笑,拉过徐蛰来,“娇娜逗你玩的,你是黄家的客人,怎么可能用你来入药呢?不过娇娜妹妹确实医术高超,最近治好了一个姓孔的书生。” 舜华按住徐蛰的肩膀,徐蛰就忍不住蹲了下去,跟她们凑在一起长蘑菇。 小翠说:“那个孔雪笠看娇娜的眼神不对劲,肯定对你芳心暗许了,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求娶的。” 娇娜叹了口气:“我年纪太小,母亲肯定不同意。” 舜华也跟着叹了口气。 小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你和孔雪笠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我却跟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牵扯上姻缘,要去陪他五年。” 舜华道:“管他呢,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没有情了就分开,这不是很简单吗?” 娇娜和小翠都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胡二姐问徐蛰:“你是哪里的妖?” 徐蛰说:“我家在碧华山。” 胡二姐道:“那里风景如何?” 徐蛰被问住了。狐狸眼中的风景与桃妖眼中的风景,应该不一样。起码桃花妖不会赏花。 毕竟花朵对植物来说,是很私密的部分。 小翠道:“二姐姐,你问他就是问错人了。看他这个样子,傻乎乎的,一看就没什么见识,哪里分得清楚景色好坏呢?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不如亲自去看一看。我听说桃儿的表姐过几天就来,到时候他们一起去碧华山,你可以跟着一起。” 徐蛰挑眉:“桃儿?” 小翠摸摸他的头,“乖啦,这里只有你一个桃妖,不会弄混的。” 舜华说:“重点不是这个吧……” 胡二姐道:“算了吧,我就随口问一问,没想真的过去。过几日我还要回家去,给老祖父拜寿呢,可没这个闲工夫。” 娇娜也从低落的心情中恢复,她问徐蛰:“能不能给我一点你的头发,或者其他东西,我可以用宝物来换。” 徐蛰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伤,心里很难过。 他吸引小动物的体质依然没有改变,这下好了,还能入药,而且没有自保之力。 娇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伤口:“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治疗。” 说完她吐出一颗红丸,放在徐蛰头顶,红丸转了三圈,徐蛰的伤口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徐蛰好奇:“这是什么?” 小翠说:“这可是我们狐妖的宝贝,修炼好多年才有的。” 徐蛰点了点头,取下发带,指尖一点,割下一缕头发,交给娇娜:“谢谢你帮我治伤。” 有来有往,他就不要娇娜的宝物了。 娇娜开心地接过来,也跟他道了声谢。她认真看了眼徐蛰的头发,离开身体后竟然没有化作原形,依然是头发的样子。娇娜低头闻了闻,疑惑道:“这好像……” 徐蛰说:“娇娜,我的头发能不能入药?” 娇娜与他对视一眼,看清徐蛰的恳求,没有将那句话说完,“灵气充足,比普通的桃枝好多了,多谢你。” 几人都不再说话,恒娘的声音传到耳边:“你的左眼不对劲,眼角应当再上挑些,把上眼皮的第二层也带起来,会更灵动。” 角落里蹲着的几朵蘑菇:“……” 恒娘又教导另一只狐:“你挑的太过了,眼睛瞪得这么大做什么?看男人呀,千万不能正眼去瞧,一定要‘睨’着看,稍稍一侧,再像我刚才教的那样,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的魂儿勾走。” 小翠忽然翻了个白眼,斜着看徐蛰,然后问他:“喂,男人,你的魂还在吗?” 徐蛰:“……” 胡二姐捂着嘴笑话她:“幸亏你躲在这里,不然恒娘一定会忍不住打你了。” 小翠哼哼两声:“我要是嫁了人,绝不要这样讨好他。他要是让我不高兴了,我立刻就走,管他恩情不恩情。” 舜华抚手赞同:“就是该这样!” 小翠对徐蛰说:“你以后有了妻子,一定要温柔待她。” 徐蛰点了点头,“好。” 恒娘那边的教学以及进入尾声,她对小狐狸们说:“今日教的这些,你们回去多加练习,久而久之便可掌握真正的‘媚’。只是有一句话,你们也要记住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咱们毕竟跟 161 人不一样,无须以丈夫为天。” 小翠悄悄说:“恒娘姐姐嫁给了人类男子后,那个男人又娶了小妾,幸好恒娘姐姐栓住了他的心。男人就是麻烦,总是喜新厌旧,同样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像女人一样从一而终呢?” 舜华说:“女人也有不是从一而终的。” 小翠:“说的也是。” 胡二姐问:“恒娘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教小崽子们勾搭男人?” 小翠说:“因为恒娘姐姐有个邻居,那个男人也有一妻一妾。妻子姓朱,长得很漂亮,小妾叫宝带,长得一般般。他却独宠小妾,冷落了朱夫人好久。朱夫人听说恒娘姐姐独宠,就去找她讨要秘诀。” 娇娜了然:“恒娘姐姐教给朱夫人,该怎样拴住男人的心。” 舜华道:“红颜易老,栓的住一时,栓不住一世。唯有真正的情意方能长久。” 胡二姐说:“可惜哪怕无情,朱夫人一样要与他过一辈子。” 徐蛰问:“为什么呢?” 小翠也不太懂,看向胡二姐求教。胡二姐说:“凡间的人想要分开,要么和离,要么被休妻。和离的条件苛刻,休妻也是女子犯了错之后的选择。无论哪一种,离开夫家的女人,都要被人议论,流言蜚语是能杀死人的。” 小翠说:“管别人做什么?自己过得好不就是了?” 胡二姐摇头:“对于凡间女子可没那么简单。” 徐蛰听不到恒娘的声音了,那边吵吵闹闹的,全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应该下课了。 徐蛰说:“好像结束了,谢谢你们带我玩,我要去找黄七郎了。” 小翠拉住他:“七表叔这么无趣,你怎么能跟他呆的下去?不如我带你去玩。” 徐蛰问:“玩什么?” 小翠想了想,说:“我去偷几件衣服,我扮县官,你扮师爷,我们一起去审案子。” 娇娜说:“离开太久,我得回去了,顺便看看桃儿的头发是不是真的有妙用。” 舜华道:“我那地方似乎有人闯进来了,回去看看,你们先玩。” 胡二姐也道:“我家四妹的婚事将近,还得准备嫁妆呢。今日忙里偷闲,跟姐妹们玩了一天,已经很满足了,几位姐妹再见,咱们有空再聚。” 三个狐妖旁若无人打招呼道别,迅速离开了。 小翠抄着手臂,嘟起嘴巴,“不想玩就直说嘛,我又不会逼她们。”她用力拉住徐蛰的袖子,“你不准走!留下来陪我!” 徐蛰:“……”所以说,你只是不逼她们,但是会逼我? 第112章 桃之夭夭(5) 小翠最后还是没能带徐蛰出去玩真人角色扮演,就在小翠决定偷衣服的时候,徐蛰的父亲亲自过来接他了。 徐华和徐蛰长得并不像,从外表看,他更像桃花大王徐通。不过父子两个偶尔流露出的神情气质,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徐华的人形个子很高,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白衣,面若冠玉,没有留胡子,看起来很年轻。 徐蛰被黄七郎带过来,见到徐华后乖乖喊了一声爹。 徐华神态有些焦急,他省下了寒暄的话,对黄家狐狸们道完谢,片刻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徐蛰离开。 小翠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开,“说好了一起玩的。七表叔,桃儿不是要等他表姐?不等了吗?” 看到徐蛰父亲亲自过来接人,还这样迫不及待,黄七郎心下明白,他家里或许是出了什么事,表面却不动声色,笑着对小翠说:“说不定他表姐已经回家了。小桃花已经走了,你还是找别人玩吧。” 离开黄家之后,徐蛰收敛了天真烂漫,快步跟上徐华,“爹爹?” 徐华摇了摇头,疲惫道:“形势不妙,你母亲被抓走了。”他顿了顿,眼神中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实在不行,只能用那一个办法。” “爹爹……” 徐华摸了摸他的头,叹息一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活下去。黑山老妖毫无人性,我不能让三娘留在那里受苦。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爹爹没用,只能让你涉险了。” 徐蛰皱起眉:“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徐华说:“只怕三娘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徐蛰也觉得无力,这是他最憋屈的一个世界。 他们一家居住在碧华山,往南二百多里地,就是黑山老妖的地盘。他爹是桃树成精,母亲和表姐都是女鬼,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一起从黑山老妖的地盘逃过来。 碧华山曾是仙人得道之处,徐华也是沾了这点光才得以修炼成形。黑山老妖一时半会没往这边来,探查清楚没有危险之后才敢动手。 至于徐蛰,他的原形不是桃花,而是颗桃子。 他是在桃子刚化形的时候过来的,夫妻两个确实没有想到,树上的桃子竟能生出灵智,幻化人形。但他们真心爱护徐蛰,不想徐蛰牵扯其中,正好听说徐通娶妻,就让阳春带着徐蛰出逃。 徐蛰这颗桃子,跟别的桃子不太一样。 凡是能入口的,有药用的,想要成精极为困难,但是成精之后的能力强于其他东西千百倍,比如人参果树。像果子这种保质期短的,想成精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发觉桃子成精,这对夫妻才觉得吃惊。 徐蛰的记忆不多,灵力却充盈丰沛,能比得上其他妖修行百年,但是和黑山老妖相比,还差得远。 徐华的办法,就是将全部的修为、法宝,全都交给徐蛰,舍弃自身,拔高徐蛰的能力,再由他对抗黑山老妖,救出妻子。 徐蛰觉得这主意不好,可是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更好的。 正如徐华所言,三娘等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徐蛰顿了一下,“爹爹,我这次出来,遇到了一个和尚,好像挺厉害的,他一下子就把叔叔打成原形,桃花山上没有一个人能奈何得了他,连黄七郎都畏惧他。而且他说自己修行时日不长,只有二十几天,想来是悟性高深,根骨清奇。他是个正义之人,如果请他帮忙,或许能行。” 徐华很信任徐蛰,当即问道:“他在何处修行?” “我没问,不过他很有可能在湖源山中修行。” “湖源山有座宝华寺还算有名气,我们走一趟。” 二妖缩地成寸,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湖源山。宝华寺佛光普照,徐蛰和徐华都是修行正道,并没有感到不适,扮作寻常香客来到寺里。 寺庙中的迎客僧人修为不够,没看出他们两个的真身,带他们来到佛前。 徐蛰跟着徐华拜了拜,又点了三炷香供上。 徐蛰在外面,依然伪装成天真懵懂的样子,他好奇地向内殿张望,里面一片漆黑,连个人  162 影都没有。 他蹲下来,询问在一旁敲木鱼的小和尚:“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大师傅,高高胖胖的,使一个很重的禅杖,力气很大,长得可凶了。” 小和尚眼神灵动,坐在蒲团上,偶尔会动一动,没有老和尚那么定心。听到徐蛰的话,他吐了吐舌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趁师父发现之前,静心敛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 徐华花了点钱,抽了一支签,正坐在老和尚前面请他解签。 徐蛰朝着小和尚指的方向走,也是他运气好,正巧遇到了在后院挑水的大和尚。 大和尚听到声音,往这边看,见是徐蛰,放下水桶,闷声闷气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蛰说:“我是跟我爹爹来的,我爹爹听说你很厉害,过来想找你帮个忙。” 和尚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什么忙?” 徐蛰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去搅了搅水桶里刚提出来的井水,“好凉好凉,这个能喝吗?” 和尚说:“喝吧。” 徐蛰捧起来喝了两口,沁凉甘甜,味道很好。 和尚是个急性子,见他磨磨蹭蹭的,忙催促道:“到底是什么事?” 徐蛰倒是也想说正事,就是怕和尚这个脾气,要是知道自己的纯真无辜都是装的,怕是会直接一禅杖打死他,哪里还愿意帮忙。 喝完水,徐蛰才说:“爹爹说,娘亲被人抓走了,想请你救救娘亲。” 和尚刚解决完桃花大王,顺着那个思路想,脱口便问:“你娘亲也被妖怪抓上山去做压寨夫人了?” 徐蛰挠了挠头,“不知道诶,好像是这样。” “你这小子,那是你亲娘,也不放在心上!带我去见你爹,直接问个明白。” “好呀,我爹在里面上香呢。” 和尚问:“你爹不是妖怪?妖怪也来拜佛上香?” 徐蛰笑着说:“我是桃花,我爹也是桃花,我们一家都是桃花,都是妖怪。但是妖怪为什么不能拜佛?” “跟你这个小妖说不明白。”和尚放弃和徐蛰交流,直接去找他爹了。 徐华刚解完签,见儿子跟在一个身宽体胖的和尚后面,便知道这人应该是他说过的那个和尚。 大和尚也问:“你是他爹?看起来不像啊。” 徐华点了点头,向他行了一礼,“正是。” 和尚说:“你跟我来。” 徐华朝解签的和尚歉意地笑笑,就跟着和尚走了。 他们来到天井,找了几个小马扎坐下。 “说吧,找我做什么?” 徐华看了徐蛰一眼,见他轻轻点头,便将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了出来,之后说道:“那黑山大王是山石成精,满山精怪,魂魄都听他差遣。他们被黑山震慑,不得已被他驱使作恶。” “岂有此理!”和尚怒道,“那黑山在何处?” 第113章 桃之夭夭(6) 兰若寺坐落在金华北郊,是一所宏达堂皇的寺庙。 它的东西两边都是僧舍,门虚掩着没有关紧。南边的小房子门开着,里面好像有人。殿堂的东边长着一丛竹子,顺着台阶过去,是个池塘,里面生满了莲花,景色优美,只是寺外面比人还高的蓬蒿,叙述着寺内荒凉。 徐蛰他们三个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阴气。 太阳高悬,明媚的日光无法驱走如影随形的阴晦。大和尚看了眼北边的屋子,冷哼一声,“什么鬼怪潜在这里?” 阴暗之气褪去大半,连带着那股被人偷窥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徐蛰往四周张望,指着北边的小房子说,“有个书生在这里!” 和尚往里看了看,果真有个人在里面。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剑眉星目,气质疏朗,并没有读书人特有的浩然正气,反倒浑身萦绕着凌冽剑气与杀意。和尚说:“什么书生?他不是书生。” 里面那人走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他手上拿了一个布囊,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让徐蛰觉得很不舒服,躲到了徐华身后。 “妖?”那人视线从徐蛰父子身上扫过,最后看向和尚,正义凛然:“你修为不浅,佛缘深厚,为何自甘堕落与妖类为伍?” 和尚说:“我不管他是妖是人,只要一心向道不造杀孽,便可与之为伍。”“这两个妖不是槐树精的手下?” “咦?”徐蛰冒出半个脑袋,“还有槐树精吗?” 徐华把他按回去,朝那书生模样的人拱了拱手:“小妖名为徐华,原身乃是一株桃树,这是我儿子徐蛰,不久前化为人形,无知小儿,还请勿怪。我本在碧华山修行,后来遇到三娘,与她相知相爱。三娘原是受黑山老妖摆布,专害行人性命。她心中良善未失,趁其不备出逃,这才与我相遇。只是黑山不愿放过她……” 和尚说:“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替天行道!” 铿锵有力,深入人心。 那书生都听傻了,认真打量他好几遍:“你是个和尚吧?” 和尚点头:“不像吗?” 书生:“……像。”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书生说:“在下姓燕,名赤霞,是个剑客。不知法师名号?” 和尚说:“洒家法号正清。” 徐蛰说:“原来你叫正清!” 正清和尚说:“不错。” 燕赤霞觉得这三个人,两个缺心眼,还有一个徐华看上去有些心机,也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还是保持警惕更好。 正清说:“不如趁着天亮,今日就把这里一把火烧了。管他什么槐树柳树,我就不信了,连根拔除它还能有活路?” 徐蛰被他慷慨激昂的话调动起情绪,在徐华后面应和他:“好!好!拔了它!” 徐华瞪他一眼,徐蛰立刻安静下来。 正清笑道:“你这迷糊的小子,现在倒是积极。连自己母亲是妖是鬼都弄不清楚,还是老实听你爹的,不要添麻烦就好了。” 徐蛰拽拽亲爹的袖子:“爹爹我听你的。” “好。”徐华敷衍地安抚一下徐蛰,接着思考正清和尚话里的可行性,“就如师父所言,需要我做什么?” 他望向北面的屋子,仿佛透过房屋,看到了里面的鬼魅。 正清和尚说:“你自己能行吗?” 燕赤霞道:“我会帮忙。” 他是个游侠,斩杀的孤魂野鬼不在少数。今日经过兰若寺,主要是为了借宿,后来又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尸骨,就想着除妖。不管这三个人是否各怀心思,妖还是得除的。 和尚道:“那就行。来,你先给我指一指槐树在哪里。” 燕赤霞道:“出了寺往北走,有许多荒坟。穿过白杨树,最后面那棵巨大的槐树就是了,一眼便能看到。” 和尚点了点头,拿着火折子,  163 还有自己的禅杖就出去了。 徐华推了推北屋的门,没推动,却听到瑟瑟响声。再仔细一听,又有似是女子的抽泣。 徐蛰做了个扭曲的姿势,把耳朵贴在门上,这下听清楚了。 屋里不止一个鬼,年轻的女鬼在哭泣,年老的鬼在恐吓威胁她们:“哭什么哭?姥姥千年修行,就凭这几个人,还不是她的对手。你们几个给我老老实实的,夜里出去,先把那个傻乎乎的妖怪哄过来。” 徐蛰脸色一变。 徐华问:“我儿听到什么了?可与你母亲有关?” 徐蛰委屈地跟亲爹控诉,“里面那个人说我傻。” 徐华好笑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自己装出来的,就受着吧。 徐蛰见爹爹不哄自己,贴到门边继续偷听,那几个女鬼哭得更厉害了,不知道为什么,徐蛰竟从里面感觉到了几分期待。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爹爹,让我把门撞开吧。” 徐华把他拉到一边,“躲开些,我来。” 接着用上了法术,用力了三下,门便开了。 一股阴腐污秽之气扑面而来,幸好徐蛰离得远。他的灵气干净清明,要是被污浊,修行可能会出点问题。 打开门之后,徐蛰才发现,里面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光是女鬼就有七八个,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年老的婆婆,和一个样貌丑陋的夜叉鬼。 徐华给徐蛰使了个眼色便冲进去。 徐蛰防着不知深浅的燕赤霞,见燕赤霞没有对他父亲出手的意思,而是从包裹里拿出一条二寸来长,比小指还要细的东西。那东西闪着白光,徐蛰心底生出一分惧意。 燕赤霞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徐蛰才发现原来是一柄剑。这剑似乎对妖魔天然克制,几下就将扑来的女鬼和夜叉打成重伤,不一会儿小屋里的鬼怪就被制服。 徐华畏惧地看了眼燕赤霞的剑,身手略有凝滞。徐蛰过去扶了他一把,“爹爹,这里有认识的鬼吗?” 徐华摇了摇头,“没有。” 徐蛰见燕赤霞想要动手,又急着问了一句:“那她们认识娘亲吗?” 徐华也想起来,可以从这群鬼口中得到黑山那边的消息,拦下燕赤霞,深深看了这伙儿人一眼。 她们之中,地位最高的,应该就是那个中年女人。 徐华把用了个法术,把中年女人捆绑住带走,对燕赤霞道:“还请这位义士不要急着出手,我想打听一下妻子的安危。” 燕赤霞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好说话,“你去吧。” 徐华就提着中年女人走了。 中年女人走后,其他女鬼都松了口气,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紧张,甚至有鬼出口求饶,只是请求的话,出乎燕赤霞的意料。 第114章 桃之夭夭(7) 她们竟放弃求生,主动求死! “我们生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死后被树妖姥姥控制住了尸骨,不得已随她作恶,其实心里并不愿意,虽然没有魂飞魄散,却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今天遇到你们,这件不幸的事终于可以了断。我们的骨灰就埋葬在寺外,先生能否带走骨灰,让我们不再受人制约?” 就在这个时候,徐华回来了,他拍了拍手,上面残留着那个中年妇人的气息。 徐华说:“她身上被人下了咒,刚想开口就死了。” 徐蛰无奈地看着他,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讲?岂不是给黑山老妖创造威信。 不料后面的夜叉听到之后,哆哆嗦嗦地开口:“鬼嫂依靠姥姥才化成人形,她和我们不一样,已经是姥姥的一部分,自然不能背叛姥姥。” 徐蛰:“……”很好,对手自爆了,难度骤减。 徐华知道她们跟妻子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心里的天平早有偏向,自然愿意放她们一条生路,“可以放过你们,但不是现在。你们可听说过黑山老妖?” 这些女鬼样貌都不错,听到黑山老妖的名号后,有的目露惊惧,有的倒吸一口冷气,有的身体颤抖,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花容失色。其中一个白衣女鬼站出来,行了个礼,微低着头看起来谦顺恭谨的样子,她柔柔道:“敢问您找黑山君,是要做什么?” 徐华说:“我的妻子在他那里,我要救她出来。” 女鬼表情动容,看起来感动又向往。她没有怀疑徐华话里的真实性,因为徐华没有必要骗她,就算真的骗了她们,她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曾去过黑山老妖的洞府,不知您的妻子是哪一位?” 旁边的女鬼呵斥她:“小倩!你疯了吗?” 聂小倩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 徐华道:“她姓夏,名叫三娘,原是黑山老妖的侍女,半年前逃脱黑山,直到前天夜里被抓了回去。” 聂小倩想了想,“她的眉间可是有一颗朱砂小痣?” “对!正是她!” 聂小倩说:“我确实听姥姥说起过,黑山身边有人逃走,想来就是令夫人了。当日黑山愤怒极了,杀了许多小妖泄愤。姥姥还说,若是过几日再找不到逃走的人,就要把我嫁给他。您今日来到这里,确实是救了我。” 黑山老妖满身怒气,好不容易抓到三娘,一定会狠狠地折磨她。徐华意心里焦急:“黑山老妖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聂小倩道:“我修为不够,无法白日出行。您可以去带走我的尸骨,我自当跟随。我的骨灰就在寺外的杨树林下面埋葬,树上有乌鸦巢穴的那棵便是。” 徐华匆匆到了声谢,出去找聂小倩的骨灰。 徐蛰没跟着一起,他看了眼燕赤霞,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对女鬼们说:“有这位燕大侠和正清和尚在,打败黑山老妖是迟早的事,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会将你们都好好安葬的。” 女鬼们抽泣起来,脸上却带着笑容。 徐蛰凑近燕赤霞,小声说:“你快把这些恶鬼除掉呀,不然他们回去通风报信怎么办?”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抽出剑来,徐蛰向后一躲,见那群女鬼也都下意识地那袖子遮掩,知道这把剑的威力对鬼魂和妖怪都是一样的。 燕赤霞几下杀死了那个老妇,还有夜叉鬼。夜叉鬼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于天地之间,那老妇则是变成了半截干枯的木头,掉在地上看上去跟普通的柴火没有什么区别。 燕赤霞拿出火来,将木头点燃,木头发出吱吱怪叫声,不一会儿又开始求饶,女鬼中有人怕了,想要跑,燕赤霞一概不理会,等木头变成灰烬才收了法器。 他问徐蛰:“刚才有鬼跑掉了,你不追?” “我为什么要追?她们的骨灰又不能跑。”徐蛰说,“我们去看看爹  164 爹跟和尚弄得怎么样了,然后一起去抓妖吧!”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燕赤霞走,像是一个即将去春游的小朋友,全然看不到对黑山的恐惧,以及对母亲的担忧。 燕赤霞觉得疑惑,害怕这是个圈套,本能地不想一起。可是那个和尚确实是人,总不能让他自己去妖怪窝里。 燕赤霞便拿着剑,跟徐蛰一起出了寺庙。 外面浓烟滚滚,正清和尚坐在庙前的台阶上,悠闲吃着烤栗子。徐华在不远处翻找聂小倩的骨灰。 徐蛰坐到和尚旁边,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栗子。”和尚丢给他几个,“一起吃啊。” 徐蛰拿着栗子放到眼前,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才学着他的样子剥开,塞到嘴里,“甜甜的,热热的。” 和尚指着槐树精那里,“这么大的火,不拿来烤点东西可惜了。只找到了栗子,如果能猎些野鸡兔子那就更好了。” 徐蛰:“……” 随后而来的燕赤霞:“……” 大火烧了很久,中间槐树精也痛的嗷嗷叫,每当她叫起来,和尚就拿着禅杖冲进去超度一下,接着会带出来新鲜的烤栗子。来回做了两次,徐华都把聂小倩的骨灰罐抛出来了,这边还是没有结束。 徐蛰吃着栗子,什么都不管。 徐华有点等不下去,他皱着眉,满心忧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太慢了,三娘还在等我。不如这样,师父你先处理树妖,我与聂姑娘前往黑山。” 徐蛰手贱地偷偷摸正清的禅杖,像是被刺猬狠狠扎了一下,手上一痛,留下几个血洞。 和尚也被吓到了,他多是担心误伤这个没什么常识的小妖怪,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说出来的话恶声恶气的:“你这是做什么?想找死吗?” 徐蛰想了想手感,并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可见禅杖并非凡物,与燕赤霞的剑一样,有克制妖鬼的作用。他硬挤出一点泪花,做出强忍痛意的样子,“我看你的棍子很厉害,就想摸摸。” 和尚:“什么棍子?这是禅杖。” 徐蛰:“哦。” 徐华知道儿子不会无的放矢,猜想了一下他的意思,建议道:“既然正清师父的禅杖如此了得,能否直接将树妖打回原形?” 和尚说:“已经是原形了。” 徐蛰说:“树妖会死吗?” 和尚说:“那树被我打得流了许多血,想来也如人一样,也是会死的。” 徐蛰也建议:“打晕了,或者让她动不了,没有办法报信就行,不一定非要看着她死掉。” 和尚这才发现自己思维的盲点:“也是,真正要对付的不是槐树,是我想岔了。我去给她补上几下子,咱们这就走。” 和尚说做就做,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聂小倩在白日里不敢现身,和尚就找了个法器,把她装到了里面,隔绝外面的阳气,还能与她交流对话。 徐蛰一个劲儿地往和尚身上看,走了没几步就过去闹他,“这个东西是什么呀?小倩在里面舒服吗?我能不能也进去玩一会儿?” 和尚斥责他:“你身为人子,母亲有难,不但不关心,还整日想着玩!” 徐蛰好像不明白娘亲的处境有多危险,也不太懂和尚说的人伦亲情,依然缠着他:“让我进去看看嘛。” “喂,你不管?”和尚被缠地很烦,转头问徐华。 徐华摇了摇头说:“他大约还没有弄明白三娘的处境。多谢大师关心,等三娘得救,我夫妻必回好好教导他。” 徐华这么说,和尚也没了办法。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事:“你爹是桃树,你娘是鬼,你算是桃树精,还是鬼?” 徐蛰怔了怔,纠正他:“我们一家都是桃花妖,没有桃树,也没有鬼。” 和尚看向徐华。 徐华知道他这是在装傻。桃子化形,听上去太匪夷所思了,还可能会招来很多灾祸。儿子出门时就做了伪装,将身上的气息弄地与桃花一般无二。但是跟脚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时,等到了黑山打斗起来,依然有可能暴露。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说出真相,和尚也没有办法怪罪他欺骗。 徐华也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曾与他说过,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总以为一家三口都是桃花化形。” 和尚没有多想:“可能是因为他叔叔是朵桃花。” 桃花保质期也挺短的,徐通能修行成功,全赖徐华的庇护。他是徐华树上的一朵桃花,徐华那是颇为寂寞,有意给他灵力滋养,弄了几百年才成功。论起真身,徐通更像是徐华的低配版,天然受徐华压制。 与徐通不同,徐蛰不是人为供养出来的,他与其他妖怪一样生长于天地间,遵循自然规律,奇迹似的化形。 这个世界玄之又玄,徐蛰想躲过世界意识的勘察,只能默默蛰伏,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妖。 有聂小倩指路,再加上徐华和徐蛰妖怪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混入了黑山。 白天的山上很安静,像是一头正在休憩的野兽,平静地让人觉得可怕。 徐华却顾不得太多,继续让聂小倩指路,逐步靠近黑山的居所。 往里走,光线便暗了下来,回廊曲折幽静,池水黝黑,深不见底。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动物的声音,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和尚暗骂了一声,去看旁边的燕赤霞,燕赤霞神色镇定,“或许快到了。” 小倩低声说:“黑山就居住在前面,几年前我来过一次,在他的居室外面见了三娘一眼。” 第115章 桃之夭夭(8) “你们几个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绿色羽织的少女飘然而至,拦住几人的去路。 徐华一下子紧绷起来,再看同行的其他人,发现他们三个还是方才优哉游哉的模样,一点没有因此而紧张。 聂小倩似乎认识这个女子,她显露身形,含着笑盈盈一俯身,“姑娘有礼了。我是树妖姥姥的婢女,几年前曾经来过,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少女笑道:“似乎是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哪怕只见过一次,也难以忘记呢。” “姑娘谬赞了。” “是姥姥让你们来的?” 聂小倩说:“正是。姥姥听闻黑山君抓回了叛逃之人,特地送了几个修道之人,为黑山君享用,也算是恭贺老君愤怨纾解,心仇得报。” 那少女目光从燕赤霞与和尚身上扫过,“这两个人类看上去确实很厉害,你能把他们制服?” 聂小倩微微侧身,让出后面的徐华,“是这位大人帮忙将他们擒住的。” 徐华微微一笑,光华流转,风流倜傥,一点都不像已为人父,他拱了拱手,“在下与姥姥有些交情,只因修行洞府被一名为  165 御图的大妖占据,不得已投靠姥姥。在下日后便在兰若寺久居,携伴手礼拜访邻居,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燕赤霞冷冷的哼了一声。少女看了看燕赤霞,又看了看正清和尚,再联想伴手礼这个词,捂着嘴小了起来,“跟我来吧。” 聂小倩走在最前,接着是燕赤霞、正清和尚、徐蛰,徐华殿后。 里面的光线更黑,墙壁上不知挂了什么灯,里面的鬼火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角落处有森森白骨作为装饰,淡淡的血腥气息不知从何处传来。 回廊深处,一扇门半掩着。绿衣女子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大人,树妖姥姥派了人来。” 半晌,里面传来深沉的男声:“哦?” 绿衣少女问:“大人要见他们吗?” 一阵沉默过后,只听黑山老妖笑了一声,接着袖风吹开门,正常的暖黄色烛光透了出来,隐约能看到两个影子,“进来吧。” 徐蛰跟着前面的人进到房里,发现里面的空间并不大,看上去就跟人间的摆设差不多。 里面有一张不大的床,床上坐着一个模样凶狠的黑衣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下面还跪了摇摇欲坠的白衣女鬼,正是徐蛰的母亲,他们此行的要解救的三娘。 徐蛰撒了欢地跑过去,娇憨唤道:“娘亲。” 黑山老妖神色一凛。 三娘浑身一颤,转过头去:“不,别过来!” 徐蛰在三娘面前站住,眼前是一张漆黑利爪,指甲如苍鹰一般尖锐,正是黑山老妖的手。那张大手向前,逼的徐蛰退后两步。 发力后,黑山老妖面上出现一片青黑色花纹,头发也无风而动,妖形尽显。 他看着三娘,讥笑道:“你竟在外面有了儿子。” 三娘虚弱极了,魂魄都是透明的,看上去随时都能失去意识,消失在天地间。听到黑山老妖的话,三娘强忍着不适,“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的人和我的心,从来都是黑山君的。” 黑山老妖:“你觉得我会相信?” 燕赤霞眼疾手快,把带路的绿衣少女收服了,正清禅杖一挥,黑山老妖顺风而行,躲到了一边,床上摆放的矮桌被砸烂。燕赤霞拿出那条细剑,左右夹击。 外面的小妖听到声音,纷纷赶来增援,徐华也拿出一把剑,一剑一个小妖怪,他转身对徐蛰说:“先带你娘走!” 徐蛰像是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把三娘抱在怀里。黑山老妖岂能咽下这口气,找准间隙冲向徐蛰。 “小心。”三娘倒是想护住儿子,可惜她已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山老妖的大手放在徐蛰头顶。 徐蛰惊愕过后便是愤怒。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燕赤霞把他那个袋子拿了出来,现场的妖全都为之一振,黑山老妖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没有一点准备,松开了抓着徐蛰脑袋的爪子。徐蛰见报复的时机到了,反手一推,扯住黑山手腕,翻身转到他的身后,用自己的手肘用力一抗,击打他的后背脊柱。 和尚大叫:“你那个袋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燕赤霞哼哼两声,没有给他答案,他对徐华道:“去拿她的尸骨。”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三娘。 徐华也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把三娘救走,只是这里的妖太多了,想出去有点难。 徐蛰拉着三娘到一边,塞到和尚那里,“盒子!那个盒子!” 聂小倩来的时候惧怕阳光,和尚把她装了起来。三娘魂体不稳,容易受到打斗波及,该把她放到安全的地方。 和尚闻言,拿出装小倩的盒子,掐了个口诀,聂小倩和三娘便到了里面。他把盒子一扔,丢到徐华怀里:“拿去!” 徐华抱住盒子,燕赤霞的布囊白光一闪,许多修为低下的小妖或死或伤,很快就让开一条路,徐华快速退去。 黑山老妖大喝一声,怒意高涨,就要拦下,和尚禅杖一挥,把他逼远。 燕赤霞对徐蛰道:“你还不走?” 徐蛰说:“我可以帮忙。” 燕赤霞摇了摇头,“用不着。不想死就跟你爹一起走。” 徐蛰观察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要是不用能量,仅凭如今的修为,他就是个废物点心,送菜都不够塞牙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徐蛰不再犹豫,追着徐华离开的方向去了。 徐华问三娘:“你的尸骨埋在何处?” “在后山。”三娘虚弱道,“后山有一条河,河边有两棵柳树,就在树下。” 徐蛰听到了三娘的话:“柳树!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和尚来,他很有经验的!” 三娘疑惑道:“蛰儿在说什么?” 徐华说:“应该是指方才那和尚,烧了兰若寺外的槐树妖,再烧一棵柳树也是轻车熟路。” 三娘笑了一下,多日愁云惨淡也减轻许多。 父子两个找到柳树,顺手在河边寻了块石头,用法术打磨尖锐,当做铲子铁锨,开始挖土。 最后竟挖出一大片白骨,重见天日的那一刹那,白骨迅速氧化,变得脆弱不堪。许多具尸骨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个人埋葬在这里。 徐蛰:“好多骨头!” 徐华道:“全部带走,离开再说。” 徐蛰撕下裙摆的布料,把骨头全都放了进去,布料竟包裹不住,还剩下许多。徐华伸开袖子,对徐蛰道:“放到这里。” 徐蛰就把小包裹放进父亲的衣袖中,又挑拣骨头塞了进去。 等做完这一切,漆黑的天空忽然出现了光亮,阳光照耀进来,驱散了阴鸷气息。 “差点忘了,我们来的时候是正午。”徐蛰眯了眯眼睛,“爹爹,看样子燕赤霞跟和尚他们要赢了。” “嗯。”徐华说,“我们先走,免得生出变故。” 徐蛰不太放心,“我想回去看看。” “你修为太低。”徐华理解徐蛰的意思,他也是修行正道的人,自然明白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他把盒子和聂小倩的骨灰交给徐蛰,“你带她们走,我去。” 徐蛰指了指他的袖子,“可是娘的骨灰还在你这里。” “这倒也是。”刨出三娘的尸身之后,徐华认识到这场劫难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不再像先前那么急躁紧张,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了,他嘱咐徐蛰,“你要小心,我会回兰若寺,找地方安置三娘。如果这边解决的早,就直接过去。若是我那边先弄好,会回来帮你们。” 徐蛰回去燕赤霞那边,发现确实如他最初所料,和尚与燕赤霞联手,完全可以对付得了黑山老妖。 和尚修行时间不长,但是禅杖十分了得,佛性十足,而且一身蛮力,虽然不懂“气”这种虚幻的东西,一力降十会,再搭配常年斩妖除魔的  166 燕赤霞,黑山老妖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怎么回来了?你爹遇到麻烦了?” “我爹爹和娘亲去兰若寺,我回来帮忙。” “帮忙?呵。”和尚嫌弃都拎起一只黑色的蝙蝠,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他到底是山石成精,还是蝙蝠成精?” 燕赤霞收起剑,重新把布囊背到身上,“山石限制破多,这具身体,应该被他所夺,以便自由行动。” 和尚道:“怪恶心的。” 徐蛰跟着点头,“是呀是呀。” 黑山臭气熏天,解决完山上的小妖,燕赤霞一言不发地离开。和尚和徐蛰跟在他后面,偶尔说两句话。 和尚说:“你身上怎么不香了?” “什么!”徐蛰惊恐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肩膀:“我沾上臭血了吗?” “这倒是没有。”和尚说,“只是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身上的味道是花香,现在更像水灵灵的桃子。” 燕赤霞忽然说:“他本来就是桃妖。” 和尚不解:“我当然知道……” 燕赤霞说:“桃子化形。” “啥?”和尚挠了挠他的光头,“这两个桃还不一样吗?” 燕赤霞深深地看了徐蛰一眼:“不一样。” 和尚不是个细致的人,再加上徐蛰自己看起来也没搞清楚有什么区别,就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再追根究底。 “你那个袋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妖魔都怕它?” 燕赤霞道:“我用它来杀妖杀鬼,数量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正如人会怕鬼,鬼怪也会怕死掉的妖鬼。” 和尚惊叹:“竟然这么厉害!” 三人聊了一路,心情都很轻松。到了兰若寺才发现,北屋里放着一堆骨头,聂小倩和三娘两个女鬼在骨头前挑拣,徐华正对着一个书生出言斥责:“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书生衣袖都是湿的,他昂首,理直气壮道:“救火有什么不对?外面蓬蒿这么高,要是烧到寺庙里面,僧人们可该怎么办?” 第116章 桃之夭夭(9) “所以我们离开不久之后,这个书生过来,发现外面的大火,打了几桶水把火全部浇灭了?” 与槐树姥姥斗,和尚出的力气最多,打了一半功亏一篑,和尚好崩溃,说完这句话,愤愤甩了下袖子,跑去外面查看树妖带情况。 书生还没弄明白情况,“并未在下一人救火,也有几位过路兄台一道。可见大家心存善意,古道热肠。你又为何阻止救火?难不成这火是你放的?” 徐华沉声道:“就是我放的。” 书生不解:“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徐华觉得这人跟自己儿子对外做出的伪装有点相似。 燕赤霞道:“那棵槐树成了精,祸乱人间害人性命。” 书生愣了一下,说:“怎么可能?这世上哪里来的妖怪?或是有歹人躲在山林中,借助妖怪的名义作恶。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胡说。” 徐蛰小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这么用的……” 书生朗声道:“读圣贤书,自有浩然正气,岂会怕这些宵小之徒?” 他讲话声音很大,目光扫视到还在挑拣骨头的小倩和三娘,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视线移到别处。 徐蛰:“……”这是在害怕吧? 徐蛰问:“还有其他人吗?他们也在这个寺里?” 书生说:“几位贤兄仍在救火。”“哦。”徐蛰蹲下来,不说话了。他看着母亲与小倩挑骨头,看了大半天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选的。 房间里沉默极了,燕赤霞与书生相顾无言。 徐蛰就喊燕赤霞过来帮忙,指着那堆尸骨道,“你应该会吧?能不能一起,或者教教我,这样快一点。” 燕赤霞就过来与两个女鬼一起挑拣,倒是没说话。 徐蛰看这里用不到自己,就在殿里转了一圈。 这个房间里摆放着佛像,最中间的像他不认识,看着应该是个菩萨。两边是怒目圆睁的护法神,倒是与正清和尚有几分相似。再两侧是塑的稍矮些的像,左右各四个。 神像前面还有香炉,里面没有香灰,布满了蛛网和尘土,有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徐蛰见母亲和小倩都不惧怕这里的佛像,之前那些夜叉和野鬼、山怪也不怕,反而有在这里安家的意思,觉得很奇怪:“这个寺里的佛祖还保佑人吗?” 燕赤霞看了一眼,道:“佛自在人心。” 那书生闻言,连连称赞:“这位兄台莫非也是要去进京赶考?君所言很是在理,可惜这世间少有人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我并非书生,而是剑客。”燕赤霞摇头,“不过也读过几年书,阁下一身正气,乃福禄之相,日后定有作为。” 小倩默默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捡骨。 书生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出去看看。”徐蛰说完离开北殿,到其他几个屋子里转了转,发现东边的僧舍确实有人走动过的痕迹,想来就是书生说的,另外几个过路赶考的书生。 他去和尚那里看了看,槐树被水淋透了,见和尚还要伐树烧火,几个正气凛然的学子在一旁气愤阻止,可惜他们身体文弱,实在比不上和尚,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 徐蛰走进了些,听到书生们说个不停:“哪里有什么树妖?我看你是想烧死我们。说不准你这和尚就是在兰若寺中修行,犯了什么错,把僧人杀死,还想一把火烧着了,毁尸灭迹!” 和尚被他们吵的心烦:“你们几个休要胡言乱语,当心洒家的禅杖不留情面。” 书生:“呸!匪人!” 和尚:“都说了,这是成了精的树妖,你们怎么就不信?” 书生:“这世上怎么会有妖?” 大约有那么一类人,做错了事,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已经意识到不对,只要能给自己找到足够的理由,也会继续坚持下去,所以与他们作对的和尚一定是凶恶的,才能凸显他们的正确。 和尚被烦的不行,此刻他才觉得,果然有些妖怪比人可爱多了。 余光瞟到徐蛰过来,和尚朝他招手,“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还想吃烤栗子?” 徐蛰从腰间的衣服里掏啊掏,掏出三颗栗子来:“我还有。” “哦。”和尚说,“这伙人烦的不行,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不如你吓唬一下他们。你修为不高,应该吓不死人吧?” 徐蛰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他喊着几个书生,到了寺庙后面。因他外面看上去明媚鲜活,无法与鬼怪之类联系到一起,书生对他不曾设防,虽知道他与和尚是一伙的,也不以为然,觉得这么一个半大孩子,闹不出什么事。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  167 ?”徐蛰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其中一个带着戏谑笑意,很给面子地接话,“有什么?” 徐蛰说:“佛寺清净之地,驱除一切污秽,保佑信徒,散播福缘。只是佛家以慈悲为本,不会赶尽杀绝,诸位应当知道,地藏王菩萨舍身入地狱。由此可见,魑魅魍魉,妖鬼邪祟于佛家而言,亦可度化,不必赶尽杀绝。” “所以呢?” “佛前被人参拜,这佛寺之后,便是阴气最重,为他们提供容身之处的地方。”徐蛰指了指脚下,“凡是鬼怪,都喜欢在这种地方居住。她最喜欢杀人,杀了人,还操控他们的魂魄,男的做夜叉,女的继续勾引过路书生。凡是与女鬼交合的人,第二天都会死去,死后身体没有伤口,只有脚心留下一个血洞。这是因为他们的血精神魂被摄取,滋养槐树了。” 另一个书生说:“你的意思是,那棵槐树,就是这么成的精?” 见书生们还是不以为意,似乎觉得,他说这番话就是为了恐吓他们,开始思索如何反驳。在这种不设防的状态下,突如其来的惊吓最为致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蛰说,“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我也很喜欢这里啊!”他大笑三声,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书生们一阵惊恐,后背流下虚汗,“人、人呢?” 他们给自己壮胆,“定是障眼法!” 恰逢这时,和尚把槐树重新点燃,树妖姥姥的神魂已经逃走,但是在本体被毁的情况下,任她逃到哪里都没有办法,只能折回与和尚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这下书生们全都听到了,那棵燃烧的大槐树竟发出痛苦的哀嚎,枝叶无风自动,与和尚打了起来,被禅杖砸到的地方,还流出鲜红的液体。 “真、真的……真的有鬼……”其中一个书生晕了过去。 另外几个也腿软无力,一时间看和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世主。 和尚解决完树妖,见这群书生奇奇怪怪的,过来看了一眼:“吓傻了?” “大师!”书生扑倒他脚边哭嚎,“大师救命!真的有鬼!” 和尚看了看四周:“什么鬼?” 书生说:“刚才跟您在一起的那个男子,他、他就是鬼!” 和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说:“他不是鬼,只是个小妖。你们几个放心好了,他从不害人。” 徐蛰从那群人后面冒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害人?” 和尚:“你害没害过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蛰:“现在不害,不等于将来不害。” 和尚:“你父亲也没有害过人。有他在,绝不会让你动手。干干净净地修行,免得日后雷劫万劫不复。” 徐蛰觉得有道理:“好吧。” 书生们缩成一团,不敢看徐蛰。 徐蛰见他们怂成这个样子,实在没意思,不然还能多逗一逗。他与和尚去了寺里,三娘那边的尸骨已经挑拣地差不多,跟另一个书生看起来相处的还挺融洽。 那个书生大概已经知道了三娘和小倩的身份,不敢再口出狂言,他小心地开口:“今晚留在这里过夜,应当不会有事吧?” 小倩说:“宁公子安心便是,如今我们可以入土为安,自然不必再勉强自己去作恶。先前所为,实在身不由己。” 徐华问:“如今事情已了,我与夫人也要回碧华山去了。聂姑娘日后如何打算?” 聂小倩犹豫了一下。现在她有很多选择,可以跟着和尚,也可以留在这里,或者跟着三娘,就算跟着宁采臣也行。 可惜宁采臣家中已有妻子,虽然身患重病,过不了几年就会离世,但他对妻子情深义重,聂小倩跟他又没什么感情,哪怕知道他们两个人可能有一段缘分,也不愿与宁采臣走。 她最后道:“正清师父可否带小倩回庙中超度?” 和尚说:“自然可以,小事一桩。” 于是聂小倩的去路就这么定下了。 一行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只等有缘再见。 徐蛰跟着父母回了碧华山,忽然想起一件事:“阳春呢?” 三娘道:“阳春被黑山老妖抓走那日,便死在了他的手中。” 黑山老妖被人背叛后很生气,需要找人撒气。三娘是那个撒气的人,一直被他折磨。阳春却死的干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死的并不痛苦。 徐蛰安分在碧华山修行了几年,他修为增长迅速,眼见有自保之力。徐华不想留这么大个儿子打扰他夫妻相处,就把徐蛰赶下山,让他自己到外面游历修行去了。 与父母缘分已尽,小桃花也该展开新的人生。 徐蛰在此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能量,这次的能量格外充盈,比东方不败的内功心法,精纯精炼了何止百倍。他觉得积攒地差不多,离开这里,开始为自己的养老生活做打算。 第117章 认爹 雪下了一整夜,太阳初升后,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天地肃杀,鸟兽人烟都很罕见。 城中与城外相比,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一大清早就有人打扫门前的雪,准备开始这一日的生活。 街铺也开张,城中的棺材铺子生意尤其好,新添的棺材已经摆放不开,又移出一部分,放到了外面。这棺材做工粗糙,显然是来不及做的精细。 恰在这时,一个人影闪过,这人轻功极好,踩在雪上也看不出痕迹。他一路潜行到客栈,正要翻窗而入,顿了一下,暗觉不对,忽然打了个转,反身跳上屋顶,腾空飞起,几下便走远了。 他已然察觉到,有人在后面尾随。不曾看到那人的身影,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人在暗处看着他。 待到僻静之处,这人停了下来。 他穿着随意,看起来落魄至极,看起来十七八岁,模样端正,眼神锐利。 少年朗声道:“阁下跟了我一路,有何指教?” 话毕,林中一片寂静。 少年抱着双臂,胸有成竹,既不四处张望,也没有再开口,就这么安静等他现身。 好一会儿,树上轻飘飘落下来了一个人。 他轻地如同一片雪花,混迹在茫茫大雪中毫不起眼。可他却是个正常体型的男人,不是一片雪花。 少年惊奇极了,面上一派平静,甚至保持着笑容。来人身穿白衣,头发也是雪白,脸上覆盖着银色的面具,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冷冰冰的像个假人。 少年安静注视着他,透过面具与这人对视,他的眼如深渊般深邃,流露出的神情,少年看不明白,只觉得他似乎很纠结,倒是没有恶意。 白衣人又纠结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沈浪?” 少年微笑:“正是在下。” 白衣  168 人认命似的开口,言语中带上了温度:“我是来给你剧透的。” 沈浪茫然:“剧透为何物?” 白衣人说:“你是沈天君的儿子,不久前到了活财神朱百万府上,认识了七小姐朱七七。朱七七对你心生爱慕,你却不愿牵连她,所以逃了出来,并去了仁义庄。 “岂料朱七七也跟着追了上去,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还带着一个身穿红衣,扎着许多条小辫子的胖小孩。那孩子被误认成了花蕊仙,实则是朱七七的弟弟,朱八。之后,你们便来到了沁阳,你与他们住在一处客栈,夜里趁朱八睡着出来打探消息,方才是要回去。” “你早就跟踪我了?”沈浪脸色一变再变,忽然舒缓下来,“你是父亲的人?” “不……”白衣人颇为艰难地开口,“若论亲缘关系,我是你儿子。” 沈浪呼吸一乱,冰冷的空气进到肺里,呛咳不止,因为太过震惊,差点在雪地中摔倒。 咳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快咳出来,才平复下来。沈浪觉得这人在骗自己,“你说什么?!” “我是你儿子。”白衣人说,“沈孤雁。” 白衣人自然就是徐蛰,他摆脱了小桃妖的身份,打算先给自己挑一具身体。 李承干的身体有残缺,东方不败的身体有残缺,这两个先排除掉。剩下的沈孤雁、萧伽蓝、原乐安、桃花妖对徐蛰来说都差不多,所以很难选。鉴于其他几个人都是黑头发,徐蛰就挑了个最特别的。 他本来打算回沈孤雁生活的那里去勘察一下风土民情适不适合长久居住,没想到来错了时间,提前了好多年。 不过来都来了,这个世界的能量已经被他拿走,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这里的世界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被迫害。所以徐蛰跟了沈浪很久。 但是这具身体毕竟是沈浪的儿子,基于这层关系,徐蛰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在这里建立联系,然后就被沈浪惊人的直觉给发现,最终下定决心走出了这一步。 反正也不是没给人当过儿子。 沈浪觉得好笑:“我还没有二十岁,可你看起来早已成年。” 徐蛰道:“我来自四十年之后。” 沈浪更不信,笑着摇头:“太过荒谬了。” “这不重要。”徐蛰说,“我是来给你剧透的。这座城里死的人,都去过一个矿场,里面有人装神弄鬼做了两块碑,石碑刻着警示的字,实际里面有毒,凡是去过矿场的全都死掉了。” 沈浪眼神严肃起来,徐蛰说的这些信息,跟他探查到的能对的上,“幕后之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蛰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三个字:“快活王。” 沈浪先前在仁义庄听群豪们谈了很久,他们详尽说了快活王的信息,并拿柴玉关来作比较,两个人无论外貌还是性情、经历,都能对的上。 他们已决心打着正义的名号杀死快活王,夺取他的财富,并踩着他的名气上位,打响自己的名声。 沈浪一直看的很明白。沈天君在他十岁时死亡,他散尽家财,因为他知道自己守不住。仁义庄群豪们也提起了这件事,竟还夸他心胸开阔,慷慨豪侠,世间少有。穿着落拓的沈浪并未暴露身份,他出口讲话,却是被众人看不起的。 沈浪不在乎这些,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人情冷暖。 现在突然有个人出现,还是个武功很厉害的人,不止跟他套关系,还自称是他的儿子。 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沈浪笑了笑,“这跟快活王有什么关系?” “快活王是你最终要对付的人。”徐蛰说:“他好色,拥有无数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很厉害,江湖人称云梦仙子。云梦仙子怀了快活王的孩子,到洛阳去生下了他。” 沈浪不动声色。 徐蛰继续说:“他们就是洛阳王家的王夫人,以及王公子,也就是我干爹。” 沈浪震惊:“……干爹?!” 洛阳王公子,应该是王怜花吧?确实是个很有名气的人。可是他沈浪和王怜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共享儿子? 不对,也不一定真是他儿子。 徐蛰说:“他被称为千面公子,易容高超,着有《怜花宝鉴》,上面是他的毕生所学。他学识渊博,涉猎广泛,很难找出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他喜欢朱七七,朱七七却喜欢你。你的好朋友熊猫儿也喜欢朱七七。你解决完所有的事情,带着朱七七、干爹,熊猫儿出海隐居。” 沈浪:“……” 朱七七倒是可以理解,另外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般的神仙眷侣,不都是二人逍遥自在吗??怎么换成他,还带着两个情敌??? 沈浪动了动喉结,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对了。”徐蛰又想到了一个人,“还有幽灵宫主白飞飞,是快活王的女儿,也是干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喜欢你,还给你生了个儿子,名叫阿飞。” 沈浪:“……” 徐蛰皱了皱眉,“你们那一辈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白飞飞曾经被送到快活王那里去服侍他。干爹为了让白飞飞对你死心,做了易容,告诉白飞飞,你已经与王夫人定亲。” 沈浪:“……” 信息量太大,沈浪消化了好久,才艰难开口,比徐蛰承认自己是他儿子时还要艰难:“你不觉得,辈分有些乱?” 徐蛰看到沈浪这副样子倒是很开心,不枉他暴露身份。果然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依旧是语气淡淡,“长辈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掺和。” 沈浪:“……” 可怜的少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龌龊,他觉得有必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不能轻易被绕进去。 沈浪问:“你既然来自四十年后,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徐蛰摇头:“我放下执念,将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孤身出海,在海上遇上了风暴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沈浪又问:“你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徐蛰犹豫一下,抬了抬手,想到面前这人的身份,最终还是取下了面具,见到他的真容,沈浪更加震惊。 倒不是徐蛰长得丑,事实上这张脸已是十分俊美,再加上他出众的气质,再难找出比他还要耐看的人。 只是这张脸,有六分像朱七七,剩下的四分,更像他沈浪。 任谁一看就知道,他是朱七七与沈浪的孩子。怪不得要以面具遮掩。 徐蛰勾起唇角:“现在信了吗?” 沈浪还是觉得很魔幻:“易容?” “你可以亲自摸一摸。若是还信不过,干爹极其擅长易容,由他来判断,你总会相信的。  169 ”徐蛰说:“不过幼时干爹教导我许多,易容之术我也曾学过,说不准如今已经青出于蓝了。” 徐蛰觉得自己的恶趣味倒是跟王怜花很像,可惜这个时候的沈浪还不清楚王怜花是个怎样的人,不然他心底应该更崩溃。 徐蛰把面具戴好,问他:“回去么?娘和舅舅该等急了。” “……回去。”沈浪还处于三观重建中,心里乱糟糟的。徐蛰露出脸来之后,他就信了两分。如果徐蛰说的都是假的,他其实有备而来,该是多大一个阴谋? 沈浪脑子虽然乱,依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你不能用这个身份。” 徐蛰说:“我知道,我会一直带着面具。至于身份……对外宣称是你失散多年的兄长如何?” 沈浪就有种自己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觉,“众人皆知,我没有兄长。” 徐蛰很好说话,摆了摆手,“那就失散多年的叔叔。” 沈浪看着他:“你真是我儿子?”我会养出这样没大没小,不敬长辈的儿子? 徐蛰说:“我不止是你的儿子,还是他们的儿子。” 沈浪想着小惹祸精朱七七,觉得还真有可能。 第118章 认干爹 沈浪最终还是没有带徐蛰去客栈。 朱七七和朱八就已经够叫人头疼了,再加上一个武功高强又对朱七七唯命是从的花蕊仙,惹出的祸事已经不少。虽说把来历不明的沈孤雁带在身边,比放在暗处要好,但是只要一想到朱七七与沈孤雁相见——沈浪就忍不住为自己的前路忧愁。 幸而沈孤雁虽武功高绝,还是尊重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需要多费口舌,就自行离开了。 他翻窗进去,朱七七正气鼓鼓地对着朱八说话:“他走就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 朱八看到沈浪去而复返,抓住姐姐的袖子,“沈浪回来了!” 朱七七忙回头去看,本想刺他几句,见到沈浪头上肩上都是雪,脸色也十分太难,又心疼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追来的人了?他们打你了?” 朱七七一路追着沈浪过来,先是看人家镖局的旗杆不顺眼,让朱八给折断了,再是拆穿了人家吃饭的卖艺把式,又让朱八假扮花蕊仙,招惹了仁义庄的几个人,现在追他们的人可不少。 沈浪苦笑一下:“差不多吧。” 白衣人穿过街道,停在一处宅邸前。 附近游手好闲的汉子围了过来,因他带着面具,衣着打扮也有些怪异,看起来很不好惹,汉子与他说话时的态度还算恭敬小心:“你是来找欧阳喜的?” 徐蛰点了点头。 “你是谁?” 徐蛰深沉道:“你不必知道。” 说完他径自向里面宅中走去。 这里暗哨做的不错,内宅也是戒备森严。徐蛰进来之后,听到了不少动静,这里的高手不少。 欧阳喜有“中原孟尝”之号,所行之事,也与孟尝君相似,喜欢结交好友。认识的人多了,难免会有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徐蛰理解,无视来自四周的视线,目不斜视向里面走。 欧阳喜匆匆出来,对徐蛰很客气:“在下便是欧阳喜,不知您来找我,是为了……” 徐蛰冷淡道:“找人。” 欧阳喜陪着笑脸:“不知您要找谁?” 徐蛰:“王怜花。” 欧阳喜说:“这个……这个,实在不凑巧,王公子近日可能不在洛阳城中。您要是见他,过几日再来?” “我知道。”徐蛰猜测,王怜花此刻应该在那个死了好多人的墓穴里,又或者在附近观察着前去探索的人的动向,“我可以等。” 欧阳喜问:“不知您如何称呼?” “沈孤雁。”徐蛰看了看四周,对他说:“安排一间房,我要住下来。” 欧阳喜:“啊?哦,好、好。听到没有,快给这位沈公子腾出一间客房。” 下人带着徐蛰走远,欧阳喜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江湖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号人?从来没听说过啊……姓沈,沈家,哪个沈家呢?嘶……莫非他就是沈天君的儿子?” 王怜花先行一步离开墓穴,剩下的事情交给白云牧女解决。她们会给那些豪侠们下药迷惑神志,然后像驱赶牛羊一样,赶他们回来。 一回到家,王怜花就收到了消息:“有人要找我?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找我。” 他沐浴刚完,换了身衣服,躺在白衣少女腿上,由另一个少女擦拭头发。 揽着他的那位少女笑道:“总之不是女人。” “吃醋了?”王怜花往她脸上亲了一下,忽然站起身,“走,准备一下,我要过去亲自看看。” 王怜花喊了个人过来,将他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又把自己改扮成侍卫。他的神态也变得严肃,看上去就是个沉默寡言,冰冷忠诚的人。 侍卫跟在王怜花身后,二人一起去了欧阳喜家。 王怜花入座,侍卫就站在他身后,冷着脸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欧阳喜苦着脸:“王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王怜花笑道:“这是怎么了?莫非那人脾气不好,让你难做了?” “这倒也不是。”欧阳喜压低了声音,“只是他气势太强,武功又高,又不让下人们近身。我倒是派了人试探,他的武功路数,倒是与王公子有些像。” 王怜花挑眉:“哦?” 欧阳喜道:“他如你一般,会多家功夫,而且融会贯通,颇得其中深意,不只是皮毛。” 王怜花笑着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一定要去见见。” 欧阳喜说:“他要是再住下去,我这里都要被他给摸透了。偏偏赶又赶不得,幸好你来了。” 王怜花说:“他住在哪里?” 欧阳喜道:“就在后院西客房,我带你过去。” 王怜花便带着侍卫,随同欧阳喜去找徐蛰。徐蛰听到脚步声,提前打开门,等三人过来之后,他深深地看了王怜花一眼:“我只见王怜花。” 欧阳喜笑着退了出去。 侍卫出声询问:“公子?”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配上冷硬的面容,没有一丝违和感。 王怜花摆摆手:“你也下去吧。” 侍卫正要走,徐蛰说:“不必。” 于是他停了下来。 徐蛰指着侍卫,对王怜花道:“他不必走,你出去。” 王怜花:“这是什么意思?” 徐蛰冷声说:“我说了,我只见王怜花。” 王怜花:“在下正是王怜花。” 徐蛰:“你不是。” 空气沉默下来,那侍卫忽然笑了,笑声爽朗,不再沙哑难听,与“王怜花”的声音一模一样,他摆摆手,那位“王怜花”便自行出去。 “我的  170 易容虽称不上天下第一,也算是世间难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坐到徐蛰旁边,好奇问道。 面具遮住了徐蛰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流露出的神色令王怜花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说来你可能不信。” “嗯?” “欧阳喜应该已经与你说过,我的身手、武功,与你有相同之处。”这几天有好多人过来试探,徐蛰怎么可能不知道,欧阳喜打的什么主意。他指了指王怜花的脸:“其中不知这些,易容术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那个可能,王怜花心跳快了一下,他立刻调整思绪平复心情,“所以?” “所以……”徐蛰在构思语言。他太了解这个干爹了,年轻时候的干爹,什么都不在乎,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王怜花紧张起来,默默吸了口气,在心里猜测:莫非他是母亲养在外面的儿子?这人看起来比他年岁大,应该是他的哥哥?他们易容术都很高超,带着面具,也是因为不方便易容,又怕过于相似的面容引起他人注意? 徐蛰开口:“其实,我这一身本事,大半都是你教的。” 王怜花怔了怔,神态中有几分孩子似的无辜,“你在戏耍我?” “没有。”徐蛰说:“此事说来并不复杂,只是太过出乎意料。” 王怜花来了几分兴致:“你说就是。” 徐蛰就把对沈浪讲的关于自己穿越的过程,原封不动地拿来说给王怜花听。 王怜花道:“确实足够匪夷所思。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徐蛰:“不,我来自四十年后。” 王怜花:“如何证明?” 徐蛰说:“多得是证明的办法。比如你的身世,时间少有人知,我却知道。” 王怜花还是觉得他像自己的兄弟。他自己爱戏耍人,以己度人,同胞兄弟的性子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只说身世多没意思,不如说说其他的?” “好。”徐蛰挑着年轻时期的王怜花不知道的讲:“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对她求而不得,最后选择成全。还跟着他们夫妻一起下海隐居,并且将他们的儿子认作义子。” 王怜花表情很奇怪:“你说的这个人,真的是我?” 徐蛰笃定:“是你。” 王怜花表情扭曲,因为脸上还有易容,看起来非常不协调。 他现在更觉得这人是在玩弄自己,他话里的“王怜花”听上去就像个傻子,竟然会大度地成全!换做是他……哼哼,真要喜欢上一个人,不应该费尽千方百计去讨她的欢心吗?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还跟着情敌一起跑了? 他洛阳王家的基业都不要了吗? 王怜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姿势优雅喝了一口。他已经竭力掩盖住自己真实的心情,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对他十分了解,就算不看他的反应,单凭猜测也能猜个七八分。 “可是你说的这些,现在都没有发生。”王怜花说:“而且,你是不是从四十年后回来的,又与我何干?” “很快就会发生了,不过我若提前告知你,也说不准不会发生。”徐蛰说,“至于我为什么要找你……” 王怜花:“愿闻其详。” 徐蛰:“我就是那个孩子。”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一个回答,饶是王怜花这样的人,都被惊住了。 他重新打量徐蛰,从头到尾看他,还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繁杂的思绪终于理清楚,他笑道:“这么说,我是你干爹?” 徐蛰:“不错。” 王怜花心思一转,忽然放松许多,他坐回椅子上:“既然我是你干爹,你应该对我没有恶意?” 徐蛰:“这是自然。” 王怜花:“你是否会听我的话?” “你莫忘了,你的所有打算,我都知道。”徐蛰眼中含笑,“不止如此,我也是你亲手教出来的。” 王怜花问:“所以你是否会听我的话?” 徐蛰:“是。” “很好。”王怜花说:“先摘下面具来,让我瞧瞧。” 徐蛰就摘下了面具。 此时的王怜花,还没有与沈浪朱七七见面,看不出这张脸与人相似,只觉得这个儿子模样还不错。 他问徐蛰:“你今年多大了?” 徐蛰:“三十八。” 王怜花啧啧两声:“看着不像啊。” 第119章 拍卖会 王怜花说:“你若来自四十年后,如今却已三十八岁,那岂不是你的出生就在最近一两年?” “去掉怀胎十月,大概就是今年了。”徐蛰道:“只是这个四十年后不太准确,应当是四十多年,具体的我也没有算过。” 王怜花更觉得他是瞎编的,不过他不介意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搞什么花招。 “欧阳喜终究是别人,在这里住了许久,难免不自在。不如随我一同回家去?” “乐意之至。” 王怜花府上很大,松林,幽径、假山、流水、马房、露亭,应有尽有,欧阳喜那里根本比不上,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富商该住的地方。 而且这样的宅子,他总共有四五十处。 王怜花请徐蛰到了中间那座小亭子里,四周幔帐遮掩,随风而动,别有一番旖旎风情。 侍候的婢女各个身姿曼妙,样貌秀美,她们穿着相同的白衣,如天上仙子,如地上游魂。 白衣少女端来酒菜,在一旁侍奉。 徐蛰问:“不知奶奶是否在家?” 王怜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想起,沈孤雁尊称自己为父亲,王夫人自然就是他的奶奶。 王夫人年轻貌美,竟然被他喊做奶奶,王怜花都觉得十分好笑,如果让这人当着她的面喊一声,那就更有趣了。 王怜花说:“母亲不住在这里,你若是想见她,我带你过去?” 他以为这人会拒绝,毕竟出现在王夫人面前,他的一部分谎言必然要被拆穿。岂料白发青年想了想,竟点头同意:“有劳干爹。” 王怜花也不吃饭了,站起来就走,徐蛰跟在他身后,只听王怜花低声道:“只望你的武功足够高,可以活着回来,否则就太可惜了……” “干爹的意思,我明白。”徐蛰一样低声回答:“奶奶为人如何,从干爹这里就可以窥视一二。我只是好奇,毕竟从未见过奶奶真容,只从江湖传闻中得知,云梦仙子是个当之无愧的大美人。” “哦?”徐蛰说出云梦仙子这四个字之后,王怜花表情变了变,因为世人皆知,云梦仙子已经被沈天君杀死。王怜花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云梦仙子的‘云梦’二字,看似美好出尘,实则霸道险毒,暗器天云五花绵,**慑心催梦**都是厉害的功夫。” 王怜花说:“  171 你知道就好。” 离开这处宅子,王怜花备了马车,拐了许多个弯才停了下来。两处地方距离不太远。 王怜花下车后,极为风度地伸出手,请徐蛰下车,“随我来吧。” 徐蛰来得突然,王夫人却好像已经提前知道,穿戴整齐等待见客。 这位传闻中的云梦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容貌之盛,比起石观音也不遑多让。只是比起石观音,她的枭雄气质没有那么浓厚,多年养尊处优使她看上去雍容华贵,又如同闺中少女,妩媚动人。 徐蛰还以为王怜花会带自己去见那个替身,没想到当真来云梦仙子这里了。 王夫人朝他摆摆手,笑得温柔可亲:“快过来,让我瞧瞧。你就是沈孤雁?听闻你知道我的身份,还特地过来见我,这十多年,你倒是第一个。” 在王怜花期待的眼神中,徐蛰缓步上前:“王夫人。” 王怜花顿时失落:“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喊的。” 王夫人:“是吗?” 王怜花说:“母亲,这个人自称来自四十几年后,还说他是我干儿子。” 王夫人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徐蛰对她的称呼。越美丽的女人,越怕老去。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沈孤雁一下子把她的辈分提了一辈,怎么可能让人高兴。 王怜花试探道:“他知道您的身份,也知道我们的谋划。” 王夫人目光如剑,看向徐蛰。 徐蛰沉稳如常,即便周围都是王夫人的人,也没有畏缩。 王怜花说:“母亲,您可认得他?” 离开欧阳喜那里的时候,徐蛰就重新戴上了面具。王怜花示意他摘下面具来,徐蛰就拿了下来。 王夫人倒是对他的样貌很感兴趣,多看了两眼:“从未见过。” 王夫人的易容比王怜花还要高超,连她都看不出来,那么这人的脸应该就是自己的。现在王怜花相信,这个人并非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不过也说不准,他母亲未必就不会骗他。 王怜花说:“不如请他在家里住上几日,我也想看看,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徐蛰在王怜花家里住下,这里比住在欧阳喜家清净很多,没有刺客试探武功,也没有蒙汗药之类。王怜花与王夫人的手段,总是比其他人要高些。 只是变数比他们想象中要多,没有这么多时间等他们下套。 这日清晨,徐蛰吃完早饭,找了块空地活动筋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里。他自觉退让开,便见到白衣女过来接应,马车里的人逐个下来,马车被驾到了马厩那边。 徐蛰心下了然,放轻脚步跟了过去。 下人们拿来豆饼,打了水拿着刷子,正要打理马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开饭了!”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厨房奔去。 等人走光之后,从车底下钻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看起来冻得不轻,险些站不稳。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神色惶然,看上去已经没有太多理智思考,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看起来不打算离开,而是要探查这个院子。 这个女孩子,就是朱七七。 徐蛰犹豫着,如果他现在把人救走,能让朱七七少受很多苦,但是那样的话,王怜花就错过了与朱七七相见,日后可能会缺少一个干爹。 最后徐蛰选择过一会儿再救她。 朱七七果不其然,很快被人抓住。王怜花带了个很丑的易容,过去调戏朱七七,朱七七破口大骂。白衣女要将她带到王夫人那里,王怜花果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替她开口求情,说她是自己看上的姑娘。 朱七七不领情,自己暴露身份,被王夫人关了起来。 王怜花过来找徐蛰:“你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他见过徐蛰的脸,自然看得出,徐蛰与朱七七样貌相似。只是二人神态气质截然不同,朱七七内心明明充满了恐惧,却依然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活力,与别的姑娘都不一样,与徐蛰也不一样,冲淡了他们的相似。 徐蛰点了点头:“她是朱百万的小女儿。” 王怜花还戴着易容,那张脸丑的惨不忍睹,露出兴味与邪恶的光芒:“倒是很有趣。你不要管,我自会照看她。倒要让我看看,她究竟有哪里不同,竟能如你所言,让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其实也不算变了一个人,他争取过了,也算计过了,终究拿沈浪没办法,甚至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惺惺相惜,最后选择放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徐蛰讲的太简略,王怜花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以为他知道这姑娘心有所属,直接就放弃了。 既然王怜花都这么说了,徐蛰自然不再干预,看着朱七七被王怜花有意放出,顺着密道逃出。 朱七七走后,王怜花就没再提起他,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闲暇时候会来找徐蛰闲聊。 这样带日子一直持续到欧阳喜送上消息,说他那里有个拍卖会将要进行。 “我也要去。”徐蛰对王怜花说,“干爹,你带我一起。” 王怜花心情复杂。 徐蛰表面看起来是个高手,高手一般都有普通人没有的傲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徐蛰这样,管比他年纪小的人叫干爹,而且一点都不勉强,仿佛他真的是个年纪很大的糟老头子。 王怜花问他:“你去做什么?” 徐蛰缓缓道:“当然是见我姑姑。” 王怜花:“你姑姑是谁?” 徐蛰:“白飞飞。” 王怜花:“你知道的果然不少。” 徐蛰问他:“要易容吗?” 王怜花觉得很有意思,就让徐蛰易容成他,自己则是扮作书童模样。两个人坐着马车,做够了排场前往欧阳喜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提前来到,后来陆陆续续地又来了许多人,加起来总共有二三十个。 徐蛰身穿锦袍,坐在椅子上,手持一柄折扇,嘴角带笑,与王怜花一般无二。认识王怜花的人都过来打招呼,徐蛰朝他们拱拱手,又或举起酒杯遥遥示意,显然对这样的场合毫不陌生。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女子,叫众人看直了眼。王怜花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认出她的身份。 这人就是慌不择路的朱七七。 她身无分文,却是货真价实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凭着高超的演技混进了这里,为的是利用交游广阔的欧阳喜找到沈浪,告知沈浪她探听到的消息。 拍卖会很快开始,如徐蛰意料中顺利进行,最后叫朱七七买下了白飞飞,是衣着寒酸的冷二爷借给她的钱。 拍卖会上还死了几个人,除去这点之外,算是十分顺利。结束之后,欧阳喜邀请朱七七到屋里聊聊。 在说起王怜花便是“王森记”的东家之后,朱七七脸色苍白,神情惶然  172 ,不敢在这里多呆,转身就要逃。 徐蛰功夫远远高于少年时期的王怜花,比众人反应都快些,连忙追了上去。他有意放慢脚步,朱七七离开欧阳喜这里之后,才将她拦住。 朱七七害怕极了,在大街上,却也有了些底气,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你要是敢碰我,我可就喊人了!” “我并非王怜花。”徐蛰说,“我身后站着的那个书童,方才你也看到了,他总是往你身上看,他才是王怜花。” 朱七七说:“就算你不是王怜花,也是跟他一伙的!” 对付朱七七这样鲁莽直白的女孩子,也应该直白一点,不然她完全没有耐心等下去,会被逼的发疯。 “王怜花比你想象中坏很多,但也没有那么坏。”徐蛰说,“我知道你受了些苦,但如今总算逃出来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你,你一个弱女子,又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独身一人十分危险。” 朱七七:“要你管!” 徐蛰:“我会送你到沈浪身旁,只是有一点,你要安静些。” 朱七七神情一动,流下泪来。她确实很天真,太容易相信别人,也有武林中人没有的古道热肠,只是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被欺骗的。“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找沈浪?” “是。”徐蛰走上前,趁她不注意,把她给打晕了。 想要一个惹祸精安分,仅仅靠她口头的承诺可不行,打晕她是最好的办法。 徐蛰用披风将她包裹住,抱在怀里,凌空而上,片刻消失在城中。 第120章 爹娘会晤 因为遇到了徐蛰,沈浪偶尔神思不属。尤其是见到墓穴中的金无望之后。 快活王手下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金无望就是其中的财使。他听闻古墓中有宝藏,奉快活王之命来取,岂料这里面空空如也。金无望不想空手而归,故作玄虚,吸引人来探险,然后将人绑架勒索财物。 但是现在有一部分事情,超出了金无望的预料,连金无望也被算计进去了。他为了查明事情真相,暂时与沈浪结盟。 那天晚上沈浪、金无望与朱七七三人在人家借宿,半夜听到马声嘶鸣,就追了出去,回来之后朱七七就不见了。 沈浪心里想着与仁义庄李长青他们的十五日之约,以及沈孤雁留下的消息。 如果这一切都是快活王在背后主使,何必连同金无望一起算计进去?还有朱七七,这么多日不见,她是否被幕后主使挟持? 沈浪想不出来,只能依靠现有的线索查下去。 他同金无望驾着马车进了城,尚未找到落脚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白衣人。白衣人怀里似是还抱着一个人,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沈浪抬眼一看,发现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由看了金无望一眼,金无望同样没有见过他,二人皆感到疑惑。 徐蛰抱着朱七七翻身上车,记在他俩中间,扯开披风,露出女子酣睡的面容。 “七七!”沈浪惊讶。 以他的武功,不难看出朱七七没什么事,只是睡着了,所以他也没有着急,朝徐蛰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兄台将她送回。” 徐蛰恢复自己的本音:“是我。” 沈浪立刻听出来了。 徐蛰说:“我救她是理所应当,不必道谢。” 沈浪:“……” 不错,按照沈孤雁的逻辑,朱七七是他的亲生母亲。 沈浪实在难以把这四个字冠在朱七七身上,在他看来,朱七七自己都像个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还是……跟他生的儿子。 虽是这么想,沈浪还是将朱七七接了过来。 金无望:“认识?” 虽然很不想承认,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否认。沈浪点了点头:“我倒看不出,究竟那一张脸,才是你的真实模样?” 徐蛰便转过脸去,不一会儿回头,脸上多了一块白色的面具,手上拿着皱成一团的肉色面皮。 接着徐蛰把面皮一收,拿出一只小瓶子,开始往头发上涂,没一会儿黑色褪去,变回白发的样子。 “这是王怜花的脸。”他把那易容塞给沈浪,意思很明显:这是你孩子的另一个爹,你好好看看。 沈浪:“……” 金无望看不懂两人之间的动作,疑惑道:“为何要易容成王怜花?” 徐蛰开始剧透:“因为朱七七那天晚上离开后,遇到了赶尸。咳,赶人的白云牧女,被驱赶的正是在墓穴中失踪的那几位,他们被迷晕了神志。朱七七知道这是重要线索,错过便再也寻不到了,为了帮沈浪,孤身入虎穴,躲在车底一路来到王怜花府上,被王怜花放出,接着就遇到了我。 “王怜花此人深不可测,而且基业雄厚,绝不是普通商贾。他的势力遍布全国十三省,到处都有暗哨,目前正与丐帮左公龙筹划推举他登上帮主之位。幽灵宫主白飞飞也已现身,假作孤苦女子被人拍卖,朱七七已经将她买下。” 沈浪问:“这么说,展英松他们在王怜花手里?” 徐蛰:“是。” 沈浪与金无望对视,金无望停下马车,问徐蛰:“王怜花在哪里?” 徐蛰说:“在欧阳喜家。” 一行人原路返回,在路上耗费不少时间。 朱七七在途中醒来,见到沈浪后欣喜若狂,抱住他大哭起来:“沈浪,沈浪,我终于见到你了!” 沈浪抚摸她:“好了,都过去了。我已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七七你受苦了。” 朱七七感动极了,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只要有沈浪这句话,对她来说就是值得的。 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只是性子沉不住气,嘴巴又坏,太容易惹是生非。 跟沈浪腻歪完,朱七七终于发现其他人也在。金无望她是认识的,只有那个带着面具的白发人从来没见过。 朱七七问:“他是谁?” 徐蛰在心里回答:我是你们的蛾子。 沈浪在这里,肯定不能这么说。徐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没啃声。 沈浪说:“你不认得他了?就是他送你过来的。” “啊!”朱七七终于对上号,她已经在王怜花那里见识到了易容术的高超,此刻也很兴奋:“原来你真的易了容。这才是你的真实样貌吗?你为什么带着面具?” 徐蛰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朱七七笑了:“为什么这么不确定?莫非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徐蛰说:“我确实不知道,因为这不是我的难言之隐,而是别人的。” 朱七七:“莫非是你长得太美,见过你的女子全都念念不忘,害了相思病?还是太丑,让人恶心的吃不下饭?” 徐蛰:“你可以猜一猜。” 不  173 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朱七七掀开帘子,只见外面十分熟悉,不久之前她才来到这里,又匆忙逃走。 想到里面那个恶魔,朱七七心中又升起了恐惧,她抱住沈浪的手臂,微微颤抖,当沈浪发现她的恐惧,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说了句“别怕”后,她又重新获得了勇气,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沈浪说:“王怜花图谋甚广,暂时不要暴露,才好方便查下去。” 朱七七:“我已经都弄清楚了!方千里他们关在了王家的院子里,那里有很多密室,全部用名山命名,只要我们快些过去,人证物证都在,有什么好怕的?” 沈浪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 朱七七:“那你倒要说说,有多复杂?你们全都是聪明人,什么事情一眼就能看出答案,只有我蠢,我笨,我给你们拖后腿了!” 金无望沉声问:“还去不去?” 沈浪说:“走。” 沈浪的脾气其实很好,只是他不想让朱七七参与进来,故而一直冷脸对她,可是她却不死心。 每当朱七七耍小性子时,沈浪都想用恶劣的态度把她激走,所以很少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他忘了,朱七七脾气烈的很,不管不顾,说做就做,越是不清楚,就越要看一下后果,这才容易招惹上麻烦。 沈浪便和金无望走了进去。 徐蛰跟在朱七七身边。 朱七七语气很不好:“你怎么不一起进去?看着我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徐蛰:“一起。” 朱七七本来是想进去的,听到徐蛰这么说,脾气上来了:“我不去!就把我丢在这里好了,反正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把事情查个清楚。” 徐蛰觉得她留在这里不安全,容易被人贩子拐走。但是朱七七不配合,以他幼时的记忆,对付朱七七,就该强硬一点,时候多说些好话,夸一夸,哄一哄,等这吃软不吃硬的女人消了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他故技重施,将朱七七打晕,裹在披风里抗进宅子里。 王怜花已经离去,喊他回来需要一些时间。沈浪就和金无望在一边等着。 见徐蛰抱着包裹严实的披风进来,沈浪忽然想明白了,最初他带朱七七过来,也是嫌她吵闹,故意把她弄晕的。沈浪哭笑不得:“你一定要这么对她?” 徐蛰说:“我太了解她了,或许比现在的你更加了解。这样做对我们都好。” 沈浪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 欧阳喜看的莫名其妙,他自然认得朱七七这张脸,只是刚才追出去的明明是王怜花,书童却断定王怜花已经回府,先走了一步。现在却是这个沈孤雁把朱七七带回,也不知是否是从王怜花那里抓来的。 欧阳喜问:“沈公子不是就住在王家么?怎么忽然带着这位姑娘回来了?” 徐蛰说:“巧合罢了。” 欧阳喜自然不信,正要说些什么,沈浪突然问他:“你见过王怜花了?” 徐蛰:“不错。” 沈浪方才满脑子都是被王怜花抓走的人,还有云梦仙子和快活王的关系,以及他、朱七七和沈孤雁的关系。他一直觉得沈孤雁是利用已知的消息欺骗他,来到这里之后,才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沈孤雁答应不暴露身份,未必真的就隐瞒自己的身份。 顺着沈孤雁的思路想,他是亲生父亲,王怜花是义父。沈孤雁来见王怜花为的是什么? 自然与见自己的缘由差不多! 沈浪问徐蛰:“那日同我说的那番话,你也已经告诉了王怜花?” “自然。”徐蛰说:“都是一家人,应该坦诚些。” 王怜花肯定跟他一样,不会轻易相信。徐蛰则会说一些事情,让他相信。比如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我早该想到的。”沈浪苦笑一下,看向昏迷中的朱七七,“想瞒也瞒不住,这次你是对的。” 第121章 家长茶话会 王怜花过来的时候,已经褪去了书童的易容,又换了身衣服。 进来之后看到沈浪的脸,一下子便明白了。他面上纯然无害,疑惑得恰到好处:“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沈浪先说了失踪的展英松等人,他与李长青约定好了,要在十五日之内查明事情真相,为自己讨回公道。如今十五日之期就要到了,这件事就是最要紧的。 王怜花瞧了眼徐蛰,竟坦然承认:“不错,他们确实在我那里。” 沈浪已知道他是快活王的儿子,会打乱金无望的谋划也在情理之中,故而没有询问缘由,只想着若真如沈孤雁所言,日后自己会与他成为很好的朋友,还带他一起隐居,想来此人也是不太坏的。 沈浪道:“可否放他们走?” 王怜花笑着说:“沈兄既然开口,我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浪一点都不奇怪这人认得自己,倒是金无望和欧阳喜很是不解。王怜花便解释道:“这位沈公子,还有朱姑娘都曾提到过沈兄,在下虽未曾见过,却也神交已久。不知沈兄是否听过王某的名号?” “这是自然。洛阳王公子风流倜傥,谁人不知?” 王怜花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几位不如跟我过来,好亲眼看看被我关押的几位义士,这样我放人离开,也好有个人证。”沈浪看了眼徐蛰,猜想他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纵然这王怜花是快活王的儿子,纵然王家与快活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一个走马章台的少年公子,也未必真的操纵了背后一切。 “得罪了。”沈浪歉意笑道,“人命关天,这一路变故颇多,在下不得不选择稳妥的办法,还请王公子勿怪。” 王怜花也笑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带着几人去往那晚关押朱七七的地方,这次换沈浪抱着昏睡的朱七七,一路上她都安静极了,睡脸纯真可爱,再没有往日的聒噪,沈浪忽然觉得,打晕她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王怜花瞧着他们,又是冷哼,悄悄对徐蛰说:“他们两个就是你的父母?” 徐蛰点了点头:“如今还差一人,便齐全了。” 王怜花问:“哦?还差什么人?” 徐蛰:“熊猫儿,我小爹,同你们一起下海隐居的。” 王怜花表情扭曲了一下,看着沈浪怀里的朱七七,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哪来这么多爹!莫非这女子当真是个淫.娃.荡.妇,每见一个男人就勾引不成?!” “只怪她太独一无二,男人的目光总是会落在她身上。其他人也如你一般,首先对她产生好感,只可惜她对沈浪的感情忠贞不二,除了沈浪之外,不会接受任何人,甚至还跟我小爹拜了把子,义结金兰。” 王怜花:“……真的难以想  174 象,我以后会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徐蛰回想起记忆中,朱七七讲到的那段时光,他们被快活王带去了沙漠,逃离之时狼狈不堪,王怜花更是晒的小脸黑红,再看眼前玉面朱唇的美少年,不禁感叹:“我也想不到。” 两人虽压低了声音,以沈浪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到?他走在后面,脚步虽然没有乱,心里一样百味杂陈。 王怜花果然言而有信,放了展英松他们回去,又做出熟稔的样子,仿佛对沈浪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宴请他们吃酒。 金无望看着三个本不相干的人相谈甚欢,哪怕他沉得住气,不会因为被忽视心里不舒服,也觉得自己是跟大家不入的局外人。 他一个人喝酒,喝的又快又急,不一会儿便意识不清,趴在了桌上。王怜花大笑着唤来婢女,让他们扶金无望到房里休息,此刻只剩下徐蛰、沈浪、王怜花三人。 王怜花已醉眼朦胧,他笑着说:“咱们三人在此相聚,莫非就是俗语里说的,前世修来的缘分?” 沈浪笑道:“这话果然生动。只是在下,却是不信前世今生的。” 徐蛰说:“若你相信前世今生,只怕金无望装鬼吓人时,便软了腿脚永远留在那里,怎么会有今日相见。” 沈浪问他:“你难道信?” “我本是不信的。容我说句自夸的话,四十年后,论武学论智谋,无人能与我匹敌。我富可敌国,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无懈可击,江湖势力已有大半掌握在我的手中,人生得意,无外于此。”徐蛰灌了杯酒,“只因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便来到了这里!” 沈浪和王怜花静静听着。 徐蛰说:“于我而言,往日是今生,此刻亦是今生。何来前世?只是……干爹,你在放弃中原十三省的势力时,是如何感受,我终于懂了。听了许久几位的传闻,终于亲眼见到,今生也无憾了。” 王怜花心中一动,现在的他固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要放弃往日的经营,只是这不妨碍他从话里,推断出这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听来,沈孤雁倒是与他很像,也也几分枭雄气质。 沈浪:“金钱、权力固然诱人,却不能成为人的一部分。” 徐蛰说:“不错。” 就在这时,里间屋里忽然有了动静,不一会儿朱七七捂着脖子走过来,见到白发人之后,开始抱怨:“死人!做什么打得这么狠!怕姑奶奶吃了你不成?” 再看沈浪与王怜花,她的委屈立刻涌上心头:“沈浪,他们两个都欺负我,你还在这里跟他们喝酒!你不帮我报仇吗?” 徐蛰喝酒时自然摘下了面具,此刻背对着她,朱七七看不到他的面容。 听到朱七七这样说,徐蛰拿过一只新的杯子,倒了杯酒,放到金无望放在做的位置上,也不转身,“你不妨也坐过来喝一杯?” “你还指望我像男人一样,喝一杯酒就能泯恩仇不成?我告诉你,做梦!”话虽这么说,朱七七还是坐了过来,她看了眼沈浪,见沈浪连看都不看自己,只顾盯着手中的酒杯,自己便气恼了。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皱起眉,呛咳了几声。 王怜花抚掌:“好!朱姑娘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只差一个熊猫儿。” “呸!谁跟你这恶魔是一家人!”朱七七朝王怜花骂了一句,又问,“熊猫儿又是哪个?” 王怜花悠悠道:“你不妨先看看对面那人的脸。” 他有什么好看的?能有我的沈浪三分英俊么?朱七七心里想着,抬眼一看,便愣住了。 她指着徐蛰,“你……你……” 徐蛰微笑:“我?” 她又指着自己和沈浪:“我……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徐蛰回答,朱七七兀自大哭起来:“莫非……莫非我与沈浪……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么?!” 王怜花:“噗!” 沈浪:“咳咳……” 徐蛰:“……” 朱七七悲伤地哭:“你们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沈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一直拒绝我?我该想到的,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沈浪:“倒也不必这样捧我……” 朱七七听不进去,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你莫非是我家失散多年的孩子?还是说,我其实并非爹爹亲生,而是从外面捡来的野孩子?” 沈浪无奈地笑:“七七,七七,你想的太离谱了,没有这回事。” 听他这样讲,朱七七仿佛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寻到了光亮,在沙漠中找到了绿洲,立刻充满了期冀。她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是这样?难道他这张脸是易容?” 王怜花说:“在下可以作证,不是易容。”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朱七七听闻真相时的表情。 沈浪:“他……自称来自四十年后,是你我的儿子。” 朱七七呆了呆,随后狂喜:“我竟给你生了儿子!” 王怜花和沈浪实在没有想到,她竟是这种反应,随后又觉得,依照朱七七的性子,也在情理之中。再看沈孤雁,他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惊讶。 朱七七的思维总是变得很快,她又说:“你还说我猜测的离谱!难道这样就不离谱吗?你是不是故意找这么一个人来骗我?说什么四十年后,我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吗?这一定都是你为了摆脱我故意设计的。” 沈浪无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七七哭着说:“你想把孩子丢给我,让我带他回家去教养,然后一个人出走,去找别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这下连徐蛰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在这段关系中,她究竟是有多不自信才会这样想? 王怜花捂着嘴笑,心想朱七七啊朱七七,有时你聪明的很,有时你又笨得可爱,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沈浪也大笑起来:“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找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岂不更好?” 朱七七:“这……这……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她终于安静下来,肯理智地思考。 过了一会儿,朱七七红着眼问王怜花:“你刚才说的一家人是怎么回事?我们一家三口,关你什么事?还有那个熊猫儿,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怜花慈爱地看着徐蛰:“我是他的干爹,熊猫儿么,似乎是他的小爹。” 朱七七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爹?” 王怜花摇摇头:“这就要问你了。” 眼见朱七七又要炸毛,徐蛰抓紧时间开口,打断她的情绪,把自己编出来的说辞又讲了一遍。 朱七七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忘了哭喊。 听完后,她似乎是完全信了,把椅子搬到徐蛰旁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175 ,再看向沈浪,似乎想在他的眉眼中寻到相似之处。越看,她的目光越温柔。 她问徐蛰:“你既然来自未来,那么应该知道,沈浪是何时答应与我在一起的?” 沈浪想到徐蛰说,他和白飞飞还生了个儿子,还跟王怜花的母亲订婚,不禁有些不自在。他与朱七七的情路肯定千回百转,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徐蛰道:“就在不久之后。你们顺着线索查下去,你在干爹口中得知快活王在太行山左近,其实那是王夫人与干爹设下的阴谋。王夫人抓住了你与小爹,迫使父亲答应帮她对付快活王。接着你们去了兰州快活林,在那里被白飞飞与快活王算计,险些丧生。 “后来被他们带到沙漠,点了穴道,参加他与白飞飞的婚礼,婚礼上王夫人假冒白飞飞,你们救白飞飞出来,遭到她的暗算。断了一条手臂的金无望对快活王失望,投奔沙漠中的强盗龙卷风,过来救了你们。从金无望口中得知,王夫人放了一把火,紧紧与快活王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二人一起烧死,只余下三枚戒指。死里逃生后,你二人便定情。” 他说的简单,却不难想象其中险象迭生。 尤其是王怜花,听到王夫人与快活王死在一起,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偏过头,抿了抿嘴,眼中带上了几分湿润。 “竟有这么多事情……”朱七七喃喃一句,忽然大叫起来:“白飞飞!就是我买下的那个白飞飞!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沈浪神色微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再看向徐蛰时,目光柔和许多。 朱七七又问:“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可是日后过的不好?” 徐蛰笑道:“我过的很好。发色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我殚精竭虑追求权势与财富,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干爹可还记得,有一位李寻欢李公子?” 王怜花:“没听说过。” 徐蛰说:“他的父亲探花出身,太原李园便是他家。” 王怜花说:“似乎有这么个人。” “干爹后来写成《怜花宝鉴》出海前将东西交给李寻欢的表妹林诗音。想来李寻欢是干爹信得过的人。他后来名气高涨,不亚于父亲,再之后又收了个弟子,也是一代名侠。那弟子的知己好友,便是我的棋子,也是我的对手。我最终胜了他,却也输得很惨。因为我已发觉,富贵浮华如过往云烟。” 朱七七心疼道:“我和沈浪都不是在意钱财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是被坏人教坏的。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好,没有告诉你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完瞥了一眼桌上的坏人,王怜花完全说不出话来。 沈浪却觉得好笑,朱七七自己跟着孩子似的,竟能说出“我们做父母的”这样的话。 朱七七像得了新奇的玩具,而且这玩具还是沈浪送给他的,此刻的精力全都在徐蛰身上,只有一小部分分给了沈浪。她又问了徐蛰很多问题,徐蛰一一解答了。 “对了!”朱七七一拍掌,“八弟他在哪里?你可知道么?” 徐蛰说:“他自然还活着,至于具体的位置,干爹应该知道吧。” 世界线中并未透露过朱八的下落,这个人好像完完全全被遗忘了。徐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墓穴中总共就那么五批人,仁义庄、金无望、云梦仙子、沈浪,还有被带走的展英松他们。用排除法也可以知道,朱八是被云梦仙子他们带走的。 或许是王怜花想用他来勒索朱百万,或许是想利用他去朱家的钱庄取钱,有了朱七七这个完美的替代品,朱八自然无关紧要了。 王怜花笑道:“不错,他是被我的人带走的。” 朱七七松了口气,气鼓鼓地对他说:“还不快把我八弟交出来!” 王怜花说:“都是一家人,莫要着急,等喝完这杯酒,再把人给你们也不迟。” 四个人一直喝到天黑,期间王怜花想动手脚,被徐蛰给制住了。到现在他才不得不确定,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干儿子的对手。 或许命运注定让几人相遇,第二日金无望的钱包被偷,又被沈浪反偷回来,还拿到了贼人用玉石自刻的一只小猫。这个小贼自然就是熊猫儿。 他与沈浪果然趣味相投,也对朱七七颇有好感。但是知道朱七七已经和沈浪有了儿子,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熊猫儿也放下了心思,只把朱七七当妹妹看待。 金无望也没有因为参与到丐帮纷争而断掉一臂。 再之后,有徐蛰帮忙,王怜花趁机救下了王夫人,白飞飞被人拆穿,阴谋诡计施展不开,只能像王怜花一样憋屈着,随后渐渐拜服在沈浪的人格魅力之下。 快活王身死,王夫人与白飞飞大仇得报不知所踪。 剩下的发展,也与原来几乎一样,沈浪早有准备,没让白飞飞得逞,一直没有阿飞的诞生。 待到沈浪出海隐居之时,徐蛰同他们道别,自在行走,江湖相忘。 徐蛰不会变老,用沈孤雁的身份生活了几十年,每年都要易容改扮,或是换地方重新生活,时间久了倒也觉得无趣。 幸好他不止有那一个世界,还有很多地方,很多人等着他去见。 第122章 团宠之路 “你听说了吗?花满楼养的老虎成精了。” 赶了许久路的陆小凤刚找地方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就像一屁股坐到了钉子上,立刻跳了起来:“什么!” 茶棚旁边闲谈的人吓了一跳。他们都是过路江湖人,自然知道许多江湖事,也当然认得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那人说:“原来是陆大侠!早就听闻您和花公子是要好的朋友,这么大的事,难道您不知道吗?” “我这几天一直在海外,脸都黑了不少,哪里知道这边的事?”他虽不认得那人,却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人家桌上,揽着他的后背,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快跟我说说,这顿饭我请了!” 那人笑道:“花满楼养了只老虎,从此深居简出,一心在家里喂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下自不必多说。大概半个月以前,那只老虎突然失踪,花公子的心地,陆大侠也知道,他是断不可能让他人受伤的,老虎跑了,他比谁都着急。” 陆小凤说:“不错,花满楼的确是这样。” 那人说:“花公子寻了许久,都没找到那只虎,只好跟邻里打听。倒是有不少人看到了老虎,大家也愿意给花公子帮忙,拿着武器防身,也跟着去寻那只老虎。” 陆小凤说:“那只老虎我也见过,体型巨大,它经过的地方,必定会留下踪迹。”那人说:“可不是嘛。所以他们顺着痕迹走了过去,走后来到郊外的树林,旁边的野草都被老虎压下了,找起来很容易。只是出人  176 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杂草的尽头,却不是老虎,而是一个少年!” 陆小凤连拿在手里的水都忘了喝,“哦?” 那人说:“听闻那少年手脚仍是虎爪的模样,头顶一双耳朵,后背尾巴又细又长,面上也有老虎的纹路,就连胡子都和老虎一样。而且那双眼睛,一看便知非同凡响,只见那眼金黄澄亮,瞳孔竟然是竖着的!胆小的人被那少年紧盯着,竟吓尿了裤子!” 陆小凤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果然有趣。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传闻中的虎妖少年有多厉害。” 众所周知,传闻与现实是有差距的。 陆小凤这个江湖大喇叭更加清楚,所以对这个神秘的少年虎妖怀有很多种猜测。 他或许只是个过路行人,或许被仇家追杀恰巧匆忙逃脱,众人跟错了路,才恰巧见到他。 怀着种种期待,陆小凤终于到了花满楼的小楼,见到了传说中的“虎妖”。 只见他“虎妖”不愧是体型巨大的猛虎化身,看上去高高壮壮,花满楼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小,却凸显了肌肉优美的线条,当真如同一只行动迅疾的猛虎,充满了美感以及满满的压迫感。 看清“虎妖”的样貌后,陆小凤忍不住脱口惊呼:“沈孤雁?!” 这少年的样貌,竟与沈孤雁一模一样,连那头白发也没有分别。 只是他的眼睛如此无情,充斥着暴虐与嗜血,当真像是一条猛虎。陆小凤也看清了发间隐藏的毛绒虎耳,只觉得三观碎裂:“他竟然真的是妖怪! 花满楼就站在他的身后,听到陆小凤的惊呼,露出无奈的笑容:“大约这世上是有妖怪的,只是我却不知,他是否就是沈孤雁。” 陆小凤说:“确实。沈孤雁是他最先认识的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却足够强大。若是妖怪化形,定要找一个看得顺眼的人比照着。他可曾与你说过话?” 花满楼微笑叹息:“自从我将他带回来,他便从未说过话。” 陆小凤:“他是否咬人?” 花满楼说:“他现在吃就是寻常食物,往日的生肉血食一概不碰。” “那就好。”陆小凤放心了,“我去陪陪他,就这么坐着怪无聊的。” 他走进去,对着虎妖打了个招呼:“你好吗?我叫陆小凤,往日里也曾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虎妖用他的无机质冰冷目光注视着陆小凤,什么动作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说。 他就是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徐蛰。 空间跳跃的时候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竟然让他附在了老虎身上,食槽里全是生肉,徐蛰很崩溃,最后实在受不了,逃跑后想办法用能力化身。只是胖虎这个身体承受能力有限,依然留下了虎类的特征,于是他就被当做虎妖带了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贤者状态,犹豫着是立刻离开,还是在这里先玩几年。 陆小凤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你有名字吗?或许你的名字就是花满楼取的那个?流风?你听得懂吗?如果听得懂,你就眨眨眼。” 现在陆小凤打断了他的贤者状态。 徐蛰那双眼,表达出的感情有限,无论他心思如何,依然是冷冷的,带着属于肉食捕猎者的寒光。 他轻轻开口,嗓音浑厚沙哑:“陆小凤。” 陆小凤呆了一下,“你、你会说话!” 徐蛰依然冷冷地看着他。 陆小凤不敢动了,因为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徐蛰的眼睛也会黏在他身上跟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把他啃咬撕碎。 若是普通的老虎,陆小凤尚有逃脱可能。面对一只成了精的真正虎妖,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满楼推门进来,动作依然如常,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那股阴寒不适。此刻陆小凤竟有些羡慕他目不能视。 再一看那只与沈孤雁模样相似的虎妖,陆小凤才发现,原来他的目光一直都停在自己身上。 也是,哪怕他是妖怪,也只有一双眼睛,自然只能看一个人。 花满楼温柔和煦:“你方才说话了,是吗?” 徐蛰开始盯着花满楼看,陆小凤松了好大一口气。 花满楼和胖虎相处的日子已经不短,很了解胖虎的性情。胖虎突然变成人,他确实惊讶,但也没有其他人那么恐惧。 花满楼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徐蛰声音生涩:“随意。” 花满楼道:“既然如此,那我依然唤你流风。” 他又问了徐蛰几个问题,徐蛰一个都没有回答。最后太阳渐渐落山,花满楼去准备晚饭,陆小凤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陆小凤说:“看来流风很喜欢你,他盯着我看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真让人受不了。” 花满楼笑道:“我倒觉得,他更喜欢你。” 陆小凤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花满楼说:“你来之前许多天,他从未开口说过话。” 陆小凤高兴了:“这么说,他是因为我才开口的。”再转念一想:“好啊,花满楼,你在嫌弃我话多是不是?” “我怎有此意?” 晚饭是三人一起吃的,花满楼蒸了满满一大锅米,又煮了满满一大锅肉。陆小凤在酒楼里带了几个炒菜,还有一盘花生,两坛酒。 以他和花满楼的饭量,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大部分的肉和米都进了徐蛰的肚子里。 陆小凤奇道:“他竟会用筷子!” 花满楼说:“他自然有特别的地方,不同于寻常动物。” 徐蛰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扒饭。 陆小凤说:“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养的老虎成精了,你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花满楼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陆小凤说:“或许有一个办法。” 大家都知道,传言有不可信的地方,除了亲眼见过徐蛰的,没有胆气的人,自然不敢打徐蛰的主意。有胆气的人,其中的一大部分应当跟陆小凤最初差不多,只以为是闹了个乌龙,以讹传讹罢了。 至于亲眼见过徐蛰的,若是徐蛰能亲自出面,让他们不要把消息对外人说,鬼神的力量,凡人自然是要敬的。 花满楼也想到了,“这也得流风配合才行。” 陆小凤看看徐蛰,叹气:“要让他主动配合,恐怕没那么容易。” 徐蛰吃饱饭,放下筷子一抹嘴,回到自己的屋里倒头就睡,作息倒是跟老虎很像,就差没舔毛了。 第二天陆小凤给徐蛰弄了顶帽子,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帽子放到徐蛰头上戴好,遮住了一双虎耳,期间徐蛰依旧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小凤对那位传闻中吓尿裤子的朋友充满了理解,只是他到底要强一些,没有在花满楼这里丢脸。 花满楼从小楼外面提回来一些肉、蛋、 177 米,甚至还有一只活着的小羊羔。 陆小凤奇道:“你买的?” 花满楼摇头;“邻居送的。” 陆小凤了然一笑:“怕是送给里面那位虎兄的。” 徐蛰已经在附近被穿成了神,甚至越传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版本,说他是白虎星君下凡,专门惩治恶人,嗜杀成性,接下来准备投身军队,成为一代战神。 天知道胖虎就是一只普通的橘色老虎,而且生性懒散,有吃有睡完事足,偶尔夜里会溜出去跑跑,其他时候都是半醒不醒的样子,这样的妖怪,那里有半点军队习气? 陆小凤没有阻止流言的传播,因为这些事情传的越离谱,相信的人越少。 他努力亲近徐蛰,终于有一天,陆小凤逗完虎离开的时候,徐蛰竟跟在他后面,随他一起走出了屋。 “虎兄?”陆小凤又惊又喜。 “我想,到处看看。你带我。” 陆小凤自然不会推辞,只是有一点:“你可千万不能伤人!” 徐蛰看他一眼,一如既往地冰冷,陆小凤却从这双眼里看到了鄙视。 好吧好吧,成了精的老虎就是不一样。 他高兴地与花满楼说了这个消息,两个人带着一只虎,在江南逛了逛。他们忽然发现,在人间呆的越久,徐蛰就越像个人。 他的耳朵渐渐能够隐藏,眼神偶尔也带上了温度,只是饭量依然很大,而且不爱动弹,幸好是花满楼养他,不然还不一定能负担得起他的伙食费。 终于有一天,陆小凤带着徐蛰来到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沉默许久,拔出剑来:“沈孤雁!西门吹雪,请战!” 少年虎妖懒懒当然不会迎战,西门吹雪便拿着剑攻来,被徐蛰伸手一拍,巨大的力量让他退后几步。 西门吹雪惊讶极了。 陆小凤苦笑着说:“他天生神力,天生神力。” 西门吹雪笃定:“你不是沈孤雁。” 徐蛰哼了一声,好奇地往万梅山庄里走,昔日总是往他跟前凑的狐狸和猫,现在感受到他的到来,跑的比谁都快。 陆小凤喃喃:“不愧是百兽之王。” 西门吹雪问:“他就是花满楼养的虎妖?” 他自然没有把人当做真正的老虎,只以为是某种巧合,老虎逃脱后侥幸遇到了一个与沈孤雁样貌相似的人。 西门吹雪说:“叶孤城或许会期待见到他。” 西门吹雪不愧是叶孤城的好基友,不久之后叶孤城就收到他的信件,动身前往万梅山庄。 在看到徐蛰之后,他表情动容,当即认他做弟弟,带他前往白云城。 徐蛰在这个世界有各方大佬照顾,吃好玩好,随心自在,度过了一段幸福的养老时光。 第123章 大唐 边疆战场,又是一场厮杀结束。将士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理战场,一具具尸体就地掩埋,职位低下的小兵,连名字也不会留下。 唐军又一次大获全胜,白袍将军坐在帐中稍作休憩,顺便清洗了一下缨枪上吸满血的流苏。 到处都是血腥味,习惯之后倒也不是这么难闻。只是一想到腥臭的味道来自于自己的同胞,便打嗓子眼里犯恶心。 这种事情不能多想,也不敢细想。 “将军,我进来了。” 薛仁贵回神,应了一声,把枪放到一边,到帐子这里迎了两步:“今日喊你过来,是要与你提前说一说班师回朝之事。你跟了我许多年,舍生忘死,杀敌无数,我都看在眼里,这些战功,真的不用上报?” 李元吉摇了摇头:“我不想参与朝堂斗争,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当初兄长帮他解决了后患,李世民和李治都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没有杀他。要是以前的李元吉,肯定会占据军功,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兄长去世,他就再提不起劲儿来。 李元吉坐在板凳上,身上的盔甲还带着些,帐子外面风沙在呼啸。 他有些迷茫地想着:我明明已经按照兄长说的做了,怎么依旧不曾见到那个人呢?难道我真的已经忘记,与兄长相处时的感觉?薛仁贵叹了口气,他这个部下年纪虽然不小,心思却很重,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说。快回去休息吧,擦擦身上,换个衣服,好好睡一觉。” “多谢将军挂念,我会的。” 李元吉听从上司的话,擦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又给新添的伤口上了药,换了身衣服,用被子盖住头,疲惫让他很快入睡,梦中又见到了兄长温和的面容,他说:“元吉,别急,我这就来了。” 这一觉睡的很安稳,醒来之后,李元吉只觉得精神饱满。他将头发梳拢地一丝不苟,换了身干净的盔甲,骑马跟在主将身后,大军凯旋,班师回朝! 薛仁贵对他很赏识,也一向尊重他。知道他不愿领功,面圣时便没有带他一起,也没在奏折中特意点出他的名字。 但薛仁贵对他不薄,不仅帮他置办了宅子,还雇用了做饭打扫的婆子,让他回来之后,不至于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李元吉换上便装,在院子里支了个躺椅懒洋洋地晒太阳。忽然记起昨晚那个梦,他一个打挺站起来,对在屋里忙活的婆子说:“阿婆,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接着走出家门,疾步而行。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必须得出来走走。若是错过兄长,就是这辈子的遗憾了。 不知不觉来到闹市,他的目光在行人身上扫过,引得旁人瞩目。只因一身杀伐气息,没人敢上前挑衅。 忽然一群孩子跑过来,在不远处摔了一跤,李元吉犹豫一下,还是上前将小孩扶起。那孩子摔的不轻,哭个不停。李元吉拿出一个铜板,放到他手里:“别哭了,拿去买糖吃吧。” 那孩子抽噎着道了声谢,一边哭一边拿着铜板离开了。 李元吉叹了口气,直起腰来,不知该往哪里走,干脆跟着那孩子向前走。 待来到一条小巷子里,忽然见旁边的小门打开了一条缝,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一见李元吉就笑了,用食指放到嘴边,压低了声音:“嘘,别出声,拜托了。” “你个小混蛋,又往哪里跑!不好好在家复习功课,以为家里供你念书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不好!”那人脸色一变,匆忙对李元吉说:“兄台帮个忙,一会儿就说没见到我,拜托了!” 说完就溜了。 李元吉看得有趣,眉眼中全是笑意。院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却不太温柔,她见到李元吉就问:“这位相公,可曾见到一个有人从这里跑出去?他往哪里跑  178 了?” 李元吉说:“房顶。” 那妇人暗骂两声,自知追不上,又回家去了。 李元吉大步跟上去,见偷溜出来的少年正坐在一棵树下,翘着腿,也不知在等什么。 “在下李吉,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徐蛰。你帮了我,我都看到了,谢了刚才。”徐蛰冲他笑得狡黠,勾勾手,让他坐到旁边,“那个女人是我干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偏是认准了我,非要让我做他的干儿子,还死逼我读书考功名。” 徐蛰过来养老,当然得选个自在一点的身份。他这次无父无母,就等李元吉找过来,没想到先找来的却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女人。 不过这感觉倒也不错,只是每日读书实在太烦,简直要回到了做太子的时候。 李元吉看他笑,也跟着笑:“你不想读书?” 徐蛰摇头:“读书倒是可以,我只是不喜欢夜以继日、没完没了的读。读书为了考功名,她却不知考了功名做了官,更是难得清闲。” 李元吉问:“那你日后打算如何养活自己?” 徐蛰心里倒是挺惊讶,他才走了多久,怎么兄弟两个像是换了身份,竟轮到李元吉来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他说:“经商,或者投军,或者算命,总之做什么都行。” 李元吉听得好笑:“你还会算命?” 徐蛰说:“这个算命呀,不一定非要会算命才能做。只要掌握一定的技巧,算起来那就十拿九稳,保管能挣到钱。” 李元吉洗耳恭听:“什么技巧?” 徐蛰说:“你问这么细做什么?莫非要抢我生意?我跟你说,断人财路如挖人祖坟,有损阴德,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龌龊的心思!” “好好,我不问了。”李元吉问他:“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徐蛰说:“上个月刚搬来的。她非要学孟母,搬了好多个地方,最后才找到这里。啧啧,学习氛围多浓厚,不远处就是私塾,甭管五六岁还是七八岁,都那读书。” 李元吉见他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又特意点名了那群孩子的年纪,看来真的怨念不清。 徐蛰问:“你呢?也住在这附近?” 李元吉说:“嗯,我家离这里隔着两条街,你若是愿意,可以来家里做客。” “好啊。”徐蛰笑道:“以后我要离家出走,就往你家去。要不你先带我认认门,少不得要打扰。” 李元吉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徐蛰挺胸:“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 李元吉:“什么身份?” 徐蛰:“神算子!” 李元吉哑然失笑,带着这活泼的少年回家。 他素来沉默寡言,阿婆见他第一次带朋友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去买了饴糖果子,还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他。 徐蛰很快跟阿婆混熟,吃着糖,夸奖阿婆亲切和蔼,然后又偷偷和阿婆咬耳朵,偏不让李元吉听到。 他悄悄问:“他总是这样不开心吗?” 阿婆说:“也有的时候发着呆,会突然笑起来。只是太少了,你多陪陪他,他就高兴了。” 徐蛰说:“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哄他高兴的。” 来过一次之后,徐蛰当真如他所说,隔三差五地过来,偶尔为了逃避功课,还会在这里过夜。 李元吉的心里渐渐充实。 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因为他一直辜负兄长的期待,没有娶妻生子,与这个世界建立羁绊,兄长生气了才不来。 可是他的心冷了,实在遇不到可以托付的人。 这天徐蛰又来了,还真给他搞来一套算命的工具,拾掇好之后,还真像那么回事,就是这算命先生脸太嫩了些,而且附近的人都认得他,压根就不相信他有本事。 徐蛰只好过来给李元吉算。 “你这个面相啊,乃是富贵之相,而且身染煞气。后来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你的命运,穷啊,穷。” 李元吉笑着听他讲。 徐蛰继续说:“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有我在,必定能让你咸鱼翻身,大富大贵!” 李元吉说:“那我等着。” 徐蛰离开的时候,李元吉出来送他,徐蛰朝他挥手:“行了别送了,又不是小姑娘,还怕危险吗?回去吧,元吉。” 李元吉动作一顿,连忙追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的很:“你刚才说什么?” 徐蛰不解:“我说什么了?你能不能轻一点,感情不是你自己的肉,捏起来不疼啊。能不能有点数,你手劲太大了!” “抱歉。”李元吉松开手,这次的笑容与往常不太一样,“我就知道,我们会相遇的。” “嗯嗯。”徐蛰敷衍地点头,“我也知道,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元吉眼中渐渐有了光亮。 徐蛰对他做了个手势:“嘘,别说出来。” 李元吉:“好,我听你的。” 徐蛰觉得这孩子真的难哄,看上去随时都能哭的样子。不过他已不必担心别驱逐,就算留下来,陪伴他一生又有何妨? 第124章 传说中的偷猪贼 这个世界对徐蛰来说,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最多只有几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最适合用来养老。 徐蛰决心实现他最初的想法——养猪。 他先买了一个海岛,修好猪圈后买了几个小猪崽。 鉴于没有养猪的经验,徐蛰还高薪聘请专家过来饲养,他只需要在一边住着提供能量,让猪崽崽迅速发胖。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徐蛰忘了,猪圈就算再干净,也总是会有异味的。而且小岛距离陆地太远,每次进出都不方便,猪肉之后,拉到集市上卖一样很不方便。 当然最主要的是岛上的味道。徐蛰只能把猪猪、饲料,研究人员迁移到别处去。 这是一项大工程,徐蛰先找人租了三条运载货物的大船,还要安排足够多的人手,避免被人抢劫。 反正呆在岛上也没什么事,徐蛰自己也跟着过去,顺便为猪猪保驾护航。 船只靠岸,先下来了百十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人,他们列成两列,腾出了一条路。又见一群人从船上下来,两人抬着一个用布裹着的箱子,有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叫声。 有人忍不住问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开道的人说:“猪。” 那人生气道:“不愿说就不说,怎么还骂人呢?” 开道的人哭笑不得:“没有骂人,我是说笼子里装的是猪。”“真的是猪?弄这么多猪来是要做什么?” 开道的人正要回答,就见一位锦衣公子下了船,他低声道:“公子来了。” 那人也朝船上看去,只远远看到一个劲瘦挺拔的身影。他挤到前面去看了眼,只见是个约莫二十  179 来岁的俊秀青年。 青年面色严肃,指挥得当,很快箱子里的猪就被运走,没有在码头堵着道,也没留下难闻的气味或是粪便。 那人自然就是徐蛰。 他身上钱不少,又在郊外买了一块地用来养猪,还联系了城里的猪肉铺,这样就有了销售渠道。 徐蛰对这件事还算上心,大部分都是自己亲自做的。 他也渐渐有了名声,毕竟还没有哪个富家少年会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他是个女人,此刻肯定会得到“猪肉西施”之类的称呼。 徐蛰在这里住了几年,听说了不少江湖事。 当原东园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建立了十恶不赦的蝙蝠岛,最终被人暗算坠海身亡,另一个失踪许多年的儿子,找回来后还没在家里呆多久,立刻又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 石观音的老巢已经被捣毁,她的几个徒弟,往日过的都不太好,如今得到了自由,也追求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只是病体孱弱,不知能活多久。 而石观音的儿子——无花和南宫灵,既没有继承少林和丐帮,也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反而销声匿迹,低调地很,已经几年没有动静了。 徐蛰知道,楚留香应该发现了无花的邪恶,以他的智慧,不难猜到无花在石观音和原随云的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无花的根基都被毁了,把柄也被掌握在楚留香手中,除了死,就只有沉默。 这些都和徐蛰没了关系,他依然沉迷养猪。能量让猪猪健康极了,他养出来的小乳猪又肥又嫩,味道甘美,入口即化,比成年大猪更有市场。也因为这个,不少人眼红,过来想偷盗他养猪的秘诀。 徐蛰真的没想到,老老实实养猪还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竟然还有人偷盗。是不是他的产业再大一些,还会有人来血洗满门抢夺秘籍? 他已经抓住了好多小偷,一律送交官府。 这天,徐蛰又收到一纸张,上面大致的内容是:楚留香今晚子时前来盗取徐家秘法。 “连楚留香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徐蛰心里想笑,又笑不出来。他这次真的没有掺和江湖争斗的意思,怎么事情偏偏主动来找他。 他的账房说:“盗帅楚留香不可小觑,昔日王伴花的白玉美人,弄了重重守卫都没能防住,现在他要对咱们出手,只怕也难抵挡啊。” 徐蛰说:“不难。” 账房:“不难?” “除非他把我偷走,否则什么也偷不了。”徐蛰非常自信,并且决定把往日的防守也撤掉,所有人都放假回家休息,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夜晚悄悄来临,离子时还有很久。 徐蛰知道,楚留香信上写了子时,但子时那么长,说不准在哪个时间段。 这世上最难熬的就是等待,精力和耐心被消耗的差不多,再对付起来就容易了。 徐蛰决定先睡一觉。 他的时间观念还不错,临近子时便醒来。他去库房里挑了把不错的刀,跳上屋顶,找到最佳的视角,等待楚留香到来。 月亮很大,好像一抬手就能摸到,这样的夜晚可视度更高。楚留香自负不会被抓到,衣服的颜色也不会太深。 他偷盗靠的是一身绝妙轻功,还有少有人能匹敌的智慧。 但楚留香绝不会想到,这位养猪场的老板,比他的武功更高,而且别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他。 楚留香一现身,徐蛰就看到他了。 他大马金刀地横坐在屋顶,没有动,连眼睛都没眨。 当楚留香将要进入院子里时,他才出手。 泛着白光的刀自刀鞘中脱出,徐蛰灵巧地跳到他身后,没发出一点声音。 楚留香直觉倒是准,徐蛰落地时他闪身一躲,躲开了刀,接着转过身去迎敌。 徐蛰没停手,刀法迅猛,招招致命。 楚留香的功夫飘逸潇洒,看起来躲得好不费力,实则暗暗心惊。 此人武功竟如此之高! 徐蛰冷笑一声,攻势更加凌厉,势必要取他狗命。 楚留香是一流高手,与薛衣人、石观音等顶尖高手比起来还是差了些。但他确实打败了这几个人,事实证明,哪怕与成名已久的前辈比,楚留香也能不落下风。和徐蛰打,他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快速刚猛的攻势,算不得罕见。但这样的刀法,也有劣势,若不能即刻取胜,后继之力会不足。可是徐蛰却始终如常,无论楚留香格挡了多少下,他依旧不见力竭,仿佛没有尽头,倒是轻巧闪躲的楚留香有些吃不消了。 楚留香只能拿起语言武器,给自己争取机会。 “阁下莫非是徐公子请来的帮手?” 说话时招式未停,依然在打斗。 徐蛰冷冷道:“你竟还有力气说话。” 楚留香苦笑:“力气还是有一些的,否则在下身上早就多出几个窟窿。” 徐蛰说:“知道就好。” 楚留香:“在下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今日恐怕要亡于此处。只是心中疑惑,江湖中似乎从未听说过阁下这样的少年英豪,不知可否告知名号,也好让在下死的清楚些。” 徐蛰说:“你这十恶不赦的偷猪贼!老子就是徐蛰!” 说完他又是一刀,楚留香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就知道不妙,这一刀他已料到,提前躲避,并且运起轻功就要逃。 论轻功,他自信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不成想这公子刀法狠毒,轻功也十分漂亮,如流星一般追赶上,拽住他的衣服往后一撤。 楚留香的速度本就不慢,徐蛰臂力又大,衣衫一下子扯开,露出里面精瘦的胸膛。他已这般狼狈,徐蛰还是不放手,他丢下刀,手掌握拳,照着他的脸打了过来。 楚留香被他拽得动弹不得,只能微微偏头躲开,只是这拳头风太猛,依然被打得红了脸。 楚留香苦笑,心想自己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今日怕是要变成猪头了。 徐蛰却说:“敢惦记老子的东西,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楚留香惊了,他能感觉到,这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实在无法想象,缺了几颗牙齿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徐蛰冷笑:“听闻盗帅贼不走空,这次落到我的手里,算你倒霉。今夜已过,你便再也没有名声了!” 楚留香只能叹息:“的确是这样。” 徐蛰道:“不过……” 楚留香:“不过什么?” 他这才明白,他不是看起来鲁莽愤怒,也不过是做样子的。如果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只怕现在自己的牙已经被打掉了。他既然还肯说话,那就说明,他的真实意图并非让自己这个小贼身败名裂。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先一雷霆之势把自己下破胆,逼向绝路。待这个时候,骤然发现还有生机,自 180 然要把握机会。 徐蛰说:“你若肯说出,是谁让你来的,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放你离开,并且保证,绝不会说出今日之事。” 楚留香说:“阁下未免太小瞧我了。” 徐蛰又给了他一拳:“你说不说?” 楚留香道:“你莫非不知道,楚留香若想偷一件东西,那必然是他自己想偷。” 徐蛰眯了眯眼。 楚留香道:“所以指使我这样做的人,依然是我。请动手吧。” 徐蛰说:“莫非你要改行?” 楚留香一愣:“改行?” 徐蛰:“养猪。” 楚留香哭笑不得:“你怎会这样想?” 徐蛰:“那你为何来偷?” 楚留香:“你难道不知,已有许多人过来偷,而且无一人得手?” 徐蛰扬起下巴:“皆已送交官府。” “别人做不成的,我自然也要试一试。”说完他苦笑起来,“没想到徐公子以力破巧,此处空旷,来往者又少。你坐在高处,无论我声东击西故弄玄虚,依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徐蛰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然逃不了。” 楚留香怔了怔。 徐蛰说:“天亮之后,我就将你交给官府,吃牢饭去吧!” 楚留香:“……六扇门中的捕快,在下也认识几个。” “你在威胁我?”徐蛰点了楚留香的穴道,擦腰带里面拽出一条绳子,将他捆绑起来,绑完之后才想明白,“原来是官匪勾结,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依然逍遥法外!这世间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楚留香:“……” 他查了这么多案子,抓了这么多凶手,全都是交给法律制裁。楚留香自己从不杀人,除了偷东西,他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可是他从来没想到,这番正义的话,终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他本是问心无愧的,可是见徐蛰愤愤不平的样子,也忍不住去想:是啊,为什么呢? 徐蛰说:“既然六扇门里有你的同党,那我就去告御状,我就不信,天地这么大,竟找不到伸张正义的地方!” 楚留香:“……” 第125章 全文完 徐蛰怕他跑了,又点了几处穴道,然后用套上手套脚套,再用绳子绑住。楚留香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他又拿来一个麻袋,把他的脑袋以下全都装进去,再用绳子紧紧地缠住。 楚留香这下是真的动不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徐蛰就抱着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楚留香笑道:“在下已经被绑成这样,阁下难道还不放心?” 徐蛰摇了摇头:“谨慎为上。” 楚留香说:“你这样的人若是不发财,怕是再没有人能行了。” 徐蛰不理他。 楚留香讨了个没趣,实在拿徐蛰没有办法。他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等徐蛰困了,也好寻找逃跑的时机。 总不能真的被带到京城去面圣。 楚留香不经意间,看到麻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好像是猪饲料,还有一点猪粪便。 楚留香:“……”真该庆幸自己鼻子不好使。 难熬的一夜终于结束,太阳升起,徐蛰又找了个干净的袋子在外面套了一层,接着捆地像条虫似的楚留香抗起来,带上足够的银两,运起轻功就往北走。 楚留香身上都麻了,只能感觉到冷风在脸颊两侧呼啸。 徐蛰扛着他一直跑,渴了就打开水囊喝水,饿了就去集上买张饼,边吃边跑。当然,楚留香是没有水喝,也没有饼吃的。到了夜里,徐蛰依然抗着楚留香跑,他跑的很快,而且一直维持着这样的速度,一天下来,丝毫没有减慢。 楚留香这下真的佩服他了:“你难道不累吗?” 徐蛰说:“用不着你假好心。” 楚留香便不说话了。 徐蛰只在天微微亮时停下歇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赶路,只用了一天半时间,便带着楚留香来到京城。 他去京都府尹那里击鼓鸣冤,被捕快领上公堂。 徐蛰跪下,楚留香躺着。 徐蛰把状纸呈上,楚留香惊了,他都不知道徐蛰什么时候写的状纸。随后一想,应该是在他睡觉的时候。 这难道就是年轻人的旺盛精力吗? 这一瞬间,楚留香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府尹看着下面两人,目光在徐蛰身上略过,放在狼狈的楚留香身上:“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觉得好丢人。 他无奈道:“正是。” 府尹顿了一下:“你偷了他家的猪?” 楚留香说:“在下若是能在徐公子眼下偷到一只猪,又怎会被绑到这里?” 府尹:“可这状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徐蛰说:“这叫欲擒故纵。” 楚留香:“……既然如此,猪在何处?” 徐蛰说:“将你抓回之后,自然也把猪带了回去。大人若是不信,我庄园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府尹问楚留香:“你可有话辩解?” 楚留香被徐蛰的操作弄懵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蛰正义凛然:“大人,小民的一头猪,不足以放在心上。只是他身为盗帅,犯的案子定然不少!但此人却说与六扇门有勾结,六扇门乃是何等神威,岂容这等小贼诬陷!还请大人明察。” 楚留香:“……” 不知为何,楚留香这次竟跟上了他的脑回路。他这是想让六扇门的人,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他们。盗帅被抓,公职人员自然不能受到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弃车保帅,这么一来,楚留香无人相保,就只能蹲大牢了。 府尹说:“既然此时牵扯到六扇门,本官便无法即刻断案,传召六扇门的人来。” 楚留香叹息。 看样子,他还要继续丢人。 阳光明媚的天气,案子了解。楚留香没有被判刑收监,而是无罪释放。 这全赖六扇门的朋友相保,还有往日被他偷窃的苦主作伪证。再加上他曾经查过几个案子,做下的贡献,功过相抵,就无罪释放了。 楚留香终于摆脱麻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觉得空气都变得美好。 旁边是目光愤愤的徐蛰。 六扇门的捕快将手臂搭在徐蛰肩膀上,一边忍笑,一边安抚他:“你能抓住他,已经很了不起,堪称绝世第一人。又把他送到衙门,简直是绝无仅有!而且他吃的苦头够多,这次就先原谅他,若是他再敢作案,你再抓他就是。” 徐蛰哼哼两声。 捕快问他:“我看你很有天赋,要不要考虑来六扇门?” 徐蛰说:“不要。” 捕快也知道,功夫在楚留香之上的人,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见徐蛰拒绝,既觉得惋 181 惜,但也在意料之中,“我还要衙门,就走到这里。日后若是相见,一定请你喝酒!” 徐蛰总算看他一眼,“多谢。” 楚留香也没急着走,他像是对徐蛰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现在徐蛰不打他,也不抓他,自然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去你家偷盗是我不对,为表赔罪,请你吃顿饭如何?” 徐蛰说:“你的钱来历不明,我不要。”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徐蛰斜眼看他:“你是不是身上没有正当来历的钱?” 楚留香说:“似乎是的……” 徐蛰说:“我请你吃。” 楚留香受宠若惊。 徐蛰说:“以后别再偷了。你要实在找不到工作,可以到我手下来,管吃管住。” 楚留香:“这个么……” 徐蛰眯起眼睛:“你要是再偷,碰到我手上,肯定不是这次这么简单。” 楚留香心道:这次还叫简单吗?他的脸都被丢光了,名声也要没有了。等这件事情传出去,不知要增添多少笑料,怕是连蓉蓉红袖她们都没脸见了。 二人来到酒楼,徐蛰毫不吝啬地点了几个好菜。 楚留香问他:“我一直都想问,为何来京时饮食那般简陋?” 徐蛰说:“怕生变故。” 楚留香忽然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尊重,笑道:“徐公子真是看得起我。” 徐蛰说:“没听说过哪个人抓到过你,自然要谨慎些。” 吃饭完,楚留香打算与徐蛰告辞,谁想这人根本没打算放自己走,竟威胁他一起回去养猪。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楚留香也清楚,这人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也没有那么在意法律,否则他又怎会篡改状词,还打算带自己回去非法囚禁? 他是个聪明人,一下便明白了缘由:必然是因为总是有贼去他那里偷盗,徐公子烦不胜烦,终于抓住了贼头子,自然要杀鸡儆猴,也顺便在他身上撒撒气。 想通之后,楚留香便觉得跟他回去也不是不行。 但是徐蛰气性大,总不能一直这样受着,得想办法让他消消气。 楚留香说:“实不相瞒,在下前往贵府偷……咳,偷盗,不止是因为无一人成功,想得到这份殊荣。还有另一个原因。” 徐蛰侧目看他:“是吗?” 楚留香说:“在下听闻,那有名的养猪屠户家的东家,是个年轻英俊的公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一成为一桩美谈。” 徐蛰:“哼。” 楚留香:“在下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便起了结交之意。前往贵府,也是为了看一眼徐公子的真面目。” 徐蛰凉凉道:“想偷东西,还想交朋友,你想的倒是美。” 楚留香抱歉地笑了笑。 结完账后,他赫然发现,徐蛰嘴上不饶人,实际相处起来要温柔许多,看来那番话还是有用的。 回去时不用那么赶,两个人就慢慢地走,谣言却似乎长了翅膀,比他们走得更快。 盗帅去偷猪,被养猪场老板抓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徐蛰看向楚留香,楚留香面色一红,尴尬地简直想遁地而走。 徐蛰来了兴致,请几个传播流言的人喝酒,然后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几位兄台可否详尽说一说?” 他自己听也就罢了,还偏要拉着楚留香一起。幸而这里没有人认识楚留香,楚留香的标志郁金花香,也早在这几日的奔跑中淡了下来——其中不乏猪粪便的功劳。 那人说:“这徐公子与一般人不一样,他的猪,是从海上运来的,声势之大,前所未有。能有这么大财力,定然不是普通人,已经有人认出了徐公子的身份,他竟是生活在海外的皇室后裔!” 楚留香含笑看了眼徐蛰。 徐蛰没理他:“然后呢。” “因为徐公子名声大,一些人慕名而来,照顾他的生意,堪称财源广进。他的生意好了,自然有人看不过去,总想着去偷盗他的宝贝。” 徐蛰皱了皱眉:“他能有什么宝贝?” “听说他有一种神药,人吃了可以功力大涨,猪吃了会变胖,人吃了那样的猪,也于功力有益。” “……” “好些人都眼红,也有一些贼人真的去偷宝物,熟料徐公子武艺超群,不等贼人进到府里,就把人拿下,送到官府。” 这句还像样。 “后来香帅便听闻此事,也要前来偷盗。二人战得风云变幻,三天三夜仍不分胜负。” 徐蛰面无表情:“然后呢?” “最终香帅不敌,仓惶落败。徐公子将香帅制住,赫然发觉,猪圈竟少了一只猪,竟不知香帅是何时偷得。” 徐蛰:“……” 楚留香:“……” “香帅不愧是香帅,徐公子虽将他打败,却也心服口服。只是他终究不是江湖人,受世俗之事牵绊,挂念香帅偷盗之罪,竟好心送他前往京城,寻来六扇门的朋友为他开脱。” 徐蛰:“……” 楚留香:“……” 不,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谁编的! 那人说:“如今香帅罪名洗白,已然上岸。这对朋友惺惺相惜,又是一段江湖佳话。” 徐蛰把酒推到他跟前:“喝完之后,你走吧。” 那人神色动容:“多谢。” 等人走了之后,楚留香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传得这么离谱。”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除了当事人之外,就只有京城府尹、作证的六扇门捕快,还有几个衙役知道具体案情,其他人只知道徐蛰带着楚留香来到京城,把他送进大牢里蹲了一会儿,等放出来就什么罪都没有了,便想着是徐蛰在帮他。 徐蛰说:“我分明厌恶死你了,竟说我与你惺惺相惜。” 楚留香觉得他心不对口,微笑看着他,任他去说。 两个人继续赶路,又听到了许多谣言。 楚留香被打下不败神坛,他的形象竟然没有破灭,反而更上一层,来带着徐蛰都有了滤镜,被称为侠义无双。 回到自己的养猪场,徐蛰整个人都是懵的,“江湖水太深了,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踏入的。” 楚留香问:“你是因何有感而发?” 徐蛰深沉地摇了摇头,“我只希望能安稳过日子。” 楚留香愧疚道:“是我破坏了你的安稳。” 徐蛰:“你知道就好。” 楚留香:“……” 楚留香帮着养了几天猪,发现这里的猪的养法很普通。也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就是普通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肥美。 楚留香忍不住去问徐蛰。 徐蛰说:“秘诀就是我啊。” 楚留香:“你?” 徐蛰骄傲道:“也不看看是谁养的猪!” 楚留香失笑。 这段 182 日子果然安稳,再没有贼来偷东西,有了名气,生意也好不少,寻泄滋事都少了。 徐蛰看时候差不多,同意让楚留香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他仍有一事不解:“徐公子武功高强,又财富众多,为何从前没有听说过?” 徐蛰说:“自然是因为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已经让他满意。 不想徐蛰神秘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只要你答应不告诉别人,也不要来找我的麻烦,我便告诉你。” 楚留香很想说不想,可是徐蛰都这么说了,他心里就跟有只小猫爪子在挠似的,痒痒的很。 楚留香摸摸鼻子:“我答应你,保证不说出去。” 徐蛰朝他摆手,示意附耳过来,悄声道:“我名原乐安。” 楚留香惊讶地看向他:“你还活着!” 徐蛰说:“我自然还活着。” 原乐安精通易容之术,改扮成其他模样,不被人发现是很简单的事情。 楚留香打量他的脸,仔细看去,确实与原乐安有些相似。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可知原老庄主有多难过?” 因为他将要离开,而且他不是真正的原乐安,不耐烦应付那种悲伤沉痛的亲情。 这个答案,徐蛰是不能说的。 他只能告诉楚留香:“原乐安与原随云,又有什么区别?该死的人,自然是要死的。” 莫非蝙蝠岛的事情,他也有参与吗? 楚留香想到徐蛰假扮原随云的时候,觉得这也极有可能。 孪生兄弟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可是他们却都走向极端。 楚留香看着徐蛰如今的脸,忽然有些理解他对“安稳”的向往。 他从此不再受亲情与权力的拖累,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这是无争山庄找不到的东西。 他只能告辞:“愿你安稳。” 徐蛰朝他摆了摆手,“等我想回去的时候,我会去看他的。” “他”不止是原东园,还有远在其他世界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