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踢月亮》 分卷阅读1 书名：不要踢月亮 作者：青酱九层塔 文案 【顾何是沈澈明目张胆的秘密。】 初见时，她明明卑微到连跟他对视都不敢。 敏感地、恐慌地、是只让人想捧在手心呵护的柔软小猫。 不久之后，‘正宫’面前，她明目张胆地撩拨他到小指酥麻。 纠缠着、萦绕着、是只道行高深媚骨天成的妖娆狐妖。 “沈澈，你这么小题大做的，别不是想泡我吧。” “看不出来吗？装什么纯情处男啊，我在……勾引你啊。” 爱情这东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沈澈离开前一天，写满顾何桃色新闻的大字报被贴在校园每个角落。 杂物间内，顾西风将沈东风压在身下，手探到校服里，触摸他微烫的皮肤和僵硬的肌肉。 “沈澈，我们做一做吧。” 沈澈不置可否，只用修长手指覆住她湿润眼睫：“我听说，人在闭上眼睛时无法微笑。” 然后亲吻她下意识勾起的唇角，在东风乍起的瞬间，做贼心虚地骗去了她的初吻。 他们都说他耀眼璀璨，纡尊降贵地爱她，只有他自己明白，她才是他凿壁偷来的一点光亮。 我习惯在宇宙中流浪，也甘愿在你怀中坠落。 捕获一颗小行星的故事。 CP： 粤语区忠犬男友 X 反差感温柔女仔 探月工程在籍火箭军 X 事务所管理咨询师 1.从校园到婚纱、久别重逢； 2.女主亲妈，SC, 1V1，HE； 3.所涉及学校、竞赛时间线、火箭型号、探测器型号灵感来源现实，勿代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何，沈澈 ┃ 配角：盛敏瑜，孟季凡，邢大川 ┃ 其它：久别重逢 一句话简介：学习一门语言的最好方式是谈恋爱 立意：关注天坑专业，关注航天强国梦 ☆、Chapter 01 一年了，顾何还是没能学会粤语。 公车到站，她合起手上的《常用粤语三百句》，拎着雨伞下车。 九月的华南小城湿热多雨，公交站台人头攒动，挤满了学生和家长。 又有公车进站，人群开始涌动。混乱中，一把红色格子伞重重戳中顾何的头。 雨水沿着伞溅到脸上，顾何还没回过神来，下一秒，人群中又伸出一只戴手链的手，狠狠推了她左肩一把。 这一推直接把她推到了公交车道积雨的污水井盖上。 顾何扑在水里，下半身湿透，伞也坏了。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刚才那辆公车开始出站，加速经过她时，溅起半米高的水浪。 于是她的上半身也没能逃过一劫。 一个狼狈至极的开学日。 “叼你老母你他妈没长眼啊！”站台上此时传来一个激昂的女声，在帮她激情辱骂着远去的司机。 顾何循声望去，是一个高瘦女生，烫着最时兴的梨花头，撑一把红色格子伞，戴一条海豚手链，刚刚好像就站在她旁边。 梨花头把顾何扶起来，还很热心地让顾何跟着她回家，她可以拿一把新伞给顾何。 顾何连忙道谢，她不太擅长回应这种过分的善意，以快要迟到为由婉拒女孩，离开了站台。 从车站到韶城高中正门，要经过一条小巷子。 小巷深处，隐约有几个穿职高校服的女生聚在伞下聊天。 还没经过她们，顾何就听见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居然是刚才车站那个梨花头。 女生手上拿了一把新伞，塞给她。 “顾何是吧？”梨花头问。 这回顾何就没有那么镇定了，她点点头，没有接那把伞：“你认识我？” “都等你好久了。”女孩笑眯眯地，弯腰探进顾何的破伞下，“孟季凡说，都不用给我照片,九点钟706路下来的，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你。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夸张。” 听到孟季凡这个名字，顾何胳膊就开始起鸡皮疙瘩。 她退后几步，刚想逃跑，就见刚才角落那群职高女生已经团团把她围住。 梨花头像拎小鸡崽一样扯住顾何头发，照着她右脸就是一拳，然后又爱怜地摸摸，调笑着问：“妹妹，你怎么惹到人家了，害得人家出那么多钱来让我搞你？” 怎么招惹上孟季凡的？顾何自己都不清楚。自从她一年前从浔州转学到韶城，孟季凡就开始欺凌她，本来她还期盼考上韶高之后就能逃离这个噩梦，却没想到，他们还是被分到了一个班。 梨花头接着拍拍手，其他女生们就擒住 分卷阅读2 顾何手臂。 “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梨花头戏谑道，手灵巧地从顾何背后探进去，“妹妹呀，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来找我。” 咔哒一声轻响，顾何感觉背后的束缚突然消失了。梨花头解开她衬衫扣子，手指擦过她肩膀，双手将她手肘抬高，轻轻一勾，就将她的内衣整个脱下来。 粉色的草莓图案，蕾丝花边布料，还带着少女的甜香体温。 众人坏笑，发出两声啧啧。 “穿这么卡哇伊的胸罩装纯给谁看呢妹妹？”梨花头俯下身子，坏笑着捏了顾何一把，凑到她耳边，“听说，你妈妈是鸡？” 顾何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梨花头站起身子，居高临下打量起她来。 白皙皮肤心形脸，翘挺鼻子杏子眼，确实是张能勾引男人的脸。 突然有了一种为民除害的使命感，她照着顾何下巴又是狠狠一脚， “还有，孟季凡让我告诉你。”梨花头把玩着手上的内衣，将食指穿过肩带，打着圈圈，又揉又捏，招摇地把它拎到顾何眼前—— “这玩意儿，是他的。” * “这玩意儿，是你的？” 高一十五班教室外的走廊上，盛敏瑜拎着一瓶牛奶问。 玻璃瓶装的草莓牛奶，瓶身还是温热的，仿佛带着少女体温，系着根粉红色的蕾丝缎带，下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着‘to沈澈’。 沈澈手抱一堆校服，接过牛奶，正准备扔进垃圾桶，就被盛敏瑜抢下来。 她揭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砸吧几下道：“开学第一天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你，不要命了？” “痴线。”男生淡淡吐出两个字。 语气里半点暧昧也无，是真觉得她傻逼。 “谁让他们都觉得我俩是青梅竹马的正义官配嘛。”盛敏瑜辩解，“说真的，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这样咱俩就能解绑。都上高中了，可别再拉着我炒cp了，妨碍姐姐我谈恋爱！” “……” “不过这个不行啊。”盛敏瑜看向牛奶瓶身的便利贴，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字也太丑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男生依旧沉默，只是终于忍不住，极为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不然，姐姐给你找一个？” 盛敏瑜放下牛奶，骨碌碌翻着眼睛，“这样吧，我数三个数，要是校门口进来的是个女生，你就去追人家……再不行，在咱班花名册点兵点将点一个……欸要不直接就那个也没来参加竞赛选拔的妹子，我最喜欢嗑学神X学神了，她叫什么来着……” “忘了。”沈澈扭头瞥了一眼盛敏瑜，已经有点不耐烦，“走了。” 盛敏瑜立马扯住他衣袖阻拦，笑嘻嘻地。 “一——二——” 还没数到三，几件校服便砸向她。 不是劈头盖脸的那种，男生明显手下留情，盛敏瑜却恼了，不乐意地闹起来。推搡间，几件校服飞出半空，两人同时去抢，于是窗台上的牛奶瓶被一不小心碰翻。 硴啦一下，一声极为清脆的玻璃碎裂响…… * 顾不上拿伞，沈澈扯着盛敏瑜飞快地朝楼下奔去。 小路上，一个女孩将书包背在胸前，正弯腰在雨里捡东西。 她脚边，是粉身碎骨的牛奶瓶。 盛敏瑜吓得腿都软了，抱着女孩就开始嚎啕大哭。 女孩愣了半秒，随即温和地拍拍盛敏瑜，反倒开始安慰起她来。 “冇嘢吧（没事吧）？”沈澈不动声色地拉开盛敏瑜。 是一个瘦削女孩，浑身湿透，下巴处有新鲜血迹，手上还拿了本《常用粤语三百句》。 女孩摇头，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校服是你们的吧。我看了看，还好，包装袋没破，都没脏。” 一个差点被砸死的女孩，第一反应居然是帮他们捡校服。 沈澈有些意外。 “小九，上去拿遮（伞）。”他吩咐盛敏瑜，再转头，很自然地从粤语转成普通话，对着女孩道， “你等等，我们陪你去医务室。” 雨势已经转小，楼下只剩他们两人。 沈澈拆了包装，抽了件校服披在她身上。 “被欺负了？”语气稀松平常。 “没，摔了一跤。”女生低头想走，没过几步又折回来，盯着自己的小白鞋，“请问，高一十五班在几楼？” 沈澈促狭笑了一下：“不知道。” “……” 他伸手，好心地想帮她拎书包，就见女孩死命护住胸前，鼓起勇气抬头，满面通红地拒绝。 “不用。” 于是沈澈看见她的眼。 眼眶很大，瞳仁极黑，双眼皮柔和又绵长地延伸到眼尾，簌簌睫毛掩映下的眼睑微微泛红。眼神像水云间若隐若现的远山，明明情绪淡到不能再淡，却还是缭如雾气似的，挠人心肝。 分卷阅读3 过目难忘的美丽。 他是见过这双眼的，在某张竞赛报名表的相片上。 “顾何是吧？” 沈澈问。 除了他自己，另一个没参加竞赛选拔的人，就叫这个名字，而且也被分到了十五班。 男生话音刚落，顾何脸色骤变，她向后退了几步，愤怒又害怕，低吼道：“我不认识你！” 沈澈不妨她反应这么大，硬着头皮略微解释几句。还想再释放些善意，他掏出餐巾纸意图擦去她脸上溅到的牛奶渍，但她如同遇见洪水猛兽，又只是躲。 “我自己来！”顾何仍在吼，要不是沈澈现在抓着她书包，她是一定会跑的。 沈澈只得悻悻收回手。他有些费解，明明刚刚她温顺得像只小猫，现在怎么突然炸了毛，看他的样子简直像看强.奸犯，随时预备朝他裤.裆踹一脚似的。 生气倒谈不上，就是有点尴尬。 男生叹口气，视线从顾何脸庞挪上去，若无其事朝头顶懒懒喊了一句。 “看够了没？还不滚下来帮忙。” 目光和盛敏瑜窥探的小眼神对上。 她站在二楼，对着沈澈嘿嘿一笑，大喊了一个数字。 “——三——！！！” “……” 盛敏瑜咚咚从楼上跑下来，左手拎两把伞，右手挂着个塑料袋。狗腿地接过沈澈手上的纸巾，帮顾何擦起脸来。 粗枝大叶的女孩，力道有些大，还只擦了下巴。沈澈能发现顾何在忍痛，但他只是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敷衍擦完了脸，盛敏瑜又盯着顾何看了好一会儿，频频点头。 “阿澈，你老婆真漂亮。” “你他妈有病？想死直说。”沈澈狠狠敲了一下盛敏瑜脑袋。 一边的顾何也很尴尬，只有盛敏瑜，狡黠地眨眨眼睛，从右手的塑料袋里掏出个酒精灯：“我先帮你消消毒吧，澈嫂。” 没等顾何开口，沈澈一把抢过酒精灯：“别说你要用这里面的酒精给人家消毒。” “不然呢？”盛敏瑜一脸迷茫，“我专门去化学实验室偷的呢。” 没再多说一句话，沈澈扯着顾何将她拖走。 连工业医用酒精都不分，他真的怀疑盛敏瑜这位姐是怎么考上韶高的。 拉着她书包提把儿走了一会儿，沈澈转头看了女生一眼，才发现她仍是那副防备的战栗模样，趔趄着一脸难为情跟在他后面，死抱着书包不撒手。 “怕我？”他这回是真气笑了。 顾何只是摇头，仿佛只会摇头。 “我们要去哪儿？”她怯怯问，“医务室吗？” 沈澈站定，叉腰，转身走近一步：“你觉得呢？” 雨已经完全停了，甚至还出了太阳。男生就站在她眼前，他很高，目光投下的压迫感就更强烈。 “书包里有宝贝啊？给我看看？”沈澈问，故意逗她。 一句很正常的话，落在顾何耳里无异雷轰。 书包里自然没有宝贝，是她的内衣被那群女生拿走了，只能尴尬地用书包遮掩而已。 男生此时扯了扯她书包带子，顾何很瘦小，这一拉就让她堪堪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向前，差点撞到他怀里。 心头涌起极为不详的预感，那瞬间，她只能把胸前的书包捂得更紧一些。 情节发展极为相似，刚才雨巷发生的一切，或许又会发生…… 从本能和直觉上，她是想相信眼前这位阿澈的，但理智告诉她，只要孟季凡想，他就有一万种躲在背后连环折辱她的办法。 从一个善良的陌生人到一个暴戾的施暴者，变脸往往只需要一瞬。 无处可逃的当下，顾何选择放弃挣扎。她闭上眼睛，认命等待，等待落下的耳光或是别的欺侮。 轻盈，微凉，带着薄茧的摩挲。 意外的触感。 是他的手指，温柔地拨开她的刘海，不经意蹭过她皮肤。 男生极有分寸，微微扶着她颧骨，尽量不碰她，只有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带着点橘子香，毫不掩饰地横冲直撞着。 顾何觉得有点窒息，却又从这窒息中感受到一丝感激和安心。 胳膊上又起了一层薄栗，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逐渐放缓，于是大胆睁开眼睛。 心跳却又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再次骤然加速。 所有这一切，少年恍然未觉，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眉毛，在她脸上逡巡着什么。 “我就说有吧。”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语带神气，大拇指和食指扫过她额头，轻轻一揪，极小心地从她眉心捻起什么。 碎片静静躺在少年掌心，极细极小，在自然光的折射下，冰晶一般，折射出破碎却闪耀的光芒。 ——一枚牛奶瓶的碎玻璃渣。 作者有话要说：　　１．校园部 分卷阅读4 分设定在粤语区，粤语出现的不多，出现我基本会打注释哈； ２．１ｖ１． ☆、Chapter 02 Chapter 02 男生确实是带她去了医务室。校医帮她包扎的时候，那个叫小九的女生也赶来了。 后来，从旁边输液的同学口中，顾何得知，阿澈就是今年那个大名鼎鼎的中考状元沈澈。而小九叫盛敏瑜，伯父盛福是韶高的物理老师，也是沈澈的竞赛启蒙教练。两人在韶高初中部就很有名了，是大家口中的金童玉女天仙配。 原来他们是情侣关系吗？顾何皱眉，可为什么刚才盛敏瑜会说…… 但她只敢把这些疑问放在心里。包扎完，盛敏瑜热情地跟她交换了QQ，而顾何，向两人道了谢，仍是前胸抱书包的姿势，一个人出了医务室。 一切安顿好已是晚上，顾何刚躺上寝室床铺，就收到了盛敏瑜的消息。她吹了一大通沈澈的彩虹屁，然后问顾何对他感觉如何。 能有什么感觉？顾何只把这当成正牌女友对自己的试探，斟酌地回了三个字，锁了手机翻身睡觉。 第二天早上，顾何是被床铺下的湿濡弄醒的。 她掀开毛巾被，果然，一片殷红。 她的初潮发生在初三。那天早上，她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毫无察觉地吃完了早饭。是父亲发现了床铺上的落红，以为她出了血火急火燎地要拉着她去医院，她才知道，是她来了月经。 猫悄着洗好床单衣服，她把卫生巾塞进书包，然后出了寝室门。 高一十五班的教室内，班长盛敏瑜已经把军训服发到每个同学位置上了。 然而还没走到座位，顾何就定住了。 孟季凡就坐在自己后座，像转篮球一样转着手中的军训服，看着她冷笑。 她强迫自己冷静，挪到座位上，刚准备坐下，就感觉身下一空。咣叽一声，她直接坐到了地上。 “哟，不至于行这么大礼吧。”孟季凡噗嗤笑了两下，收回勾在顾何凳脚上的右脚，起身离开教室。 不是和他纠缠的时候，顾何告诉自己，只爬起来翻找自己的军训服。集合哨已经吹了，赶紧下去集合才是正事。 然而等到教室人都走光，抽屉四处都翻遍却还是没有军训服的影子。楼下已经开始响起校长训话的声音，顾何腾地从椅子上起，转身走到孟季凡桌子前。 或许她应该里面好好翻找翻找，以她长久被霸凌的经验来看，十有八九她都能从里面翻出一件S码军训服。 正准备将手探到桌斗里，突然咚咚两声叩门声——是沈澈打破了这宁静。 男生站在班门口，顾何小跑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他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军训服还没找着啊？” 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淡，顾何不明所以，于是更不敢仰头看他眼睛讲话，只平视前方点了个头。 下一秒男生将身上的军训服脱下来，从讲台拿了根粉笔，飞快地在衣服下缘划了一条线，又从抽屉拿剪刀出来剪了。 “试试！”他把衣服抛给顾何，“有汗味的话别嫌弃。” 事情发生得太快，顾何的脑子无法运转，只听话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沈澈不是裁缝，也没量过顾何的尺寸，L码的衣服，虽然下摆剪了一半，但穿在女生身上，领口大得出奇，袖口肥得像戏服，滑稽得很。 “衣服很合适，”她道谢，“不过，那你怎么办？” 沈澈掀起眼皮，哼了一声：“别管。” 两个字毫无友善可言，和男生本身的行为形成鲜明反差。而且，很明显的，他在生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在生她的气。 顾何进退维谷，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谢谢你，你人真好。” 沈澈扯了扯唇角，盯着顾何，手咯哒咯哒弹着桌面，勾出一丝玩味儿的笑意来。 他一字一句，声音宛如重锤，每个标点都充分停顿，读得缓慢且安定—— “一、般、吧。” 顾何瞬间就懂了，盛敏瑜应该是给沈澈看了她们的聊天记录。昨天盛敏瑜问她觉得沈澈这个人怎么样的时候，她回复的就是“一般吧”这三个字。 于是脸色从白转红只是几秒钟的事。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能心一横，闭眼低头道歉。 迟迟没有响应。 再抬眼。 高一十五班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 高一十二班教室里，此刻座无虚席。 讲台上，盛福正操着一口粤语讲题。 在韶高，竞赛班学生是食物链的顶层生物，他们拥有特权，所有大小活动一概不用参加。 “如图……若取坐标原点为系统势能的零点，则系统的总势能为咩（什么）？” “二分之一k的X0平方。”几乎就是下一秒，最后一排传来一声慵懒的回答，盛福循声望去，正是 分卷阅读5 他的关门弟子，沈澈。 “点解（怎么解释）？” “费事解释（懒得解释）。”沈澈话音未落，半截粉笔就精准定位到他头上。 盛福接着在黑板画起动滑轮，开始详细讲解。沈澈就继续撑头看着窗外发呆，作为竞赛班的编外成员，他自然也不用参加军训。 窗外，操场上是一排又一排的绿色人点。每个方阵在树荫处变换着队形，有条不紊地踢着正步。 她就单独站在太阳地下，应该是作为她迟到了的处罚。华南的日头丝毫未曾对任何人留情，此刻就肆意狠毒地尽数倾泻在那女孩身上，却也让整个操场上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发亮。 所有人都是她一人的陪衬，操场是舞台，而舞台中央，光束追逐的只有她。 小小的，就连影子也只是短短的一寸，形成一个孤单的光点，站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闪闪地惹人怜惜。 沈澈不知不觉看了很久。 “可爱吗？”他撇了撇嘴。 “也就……一般吧。” * 太阳炙烤下，红色的塑胶跑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顾何屏气凝神，她身体还算不错，一上午的罚站并没有让她中暑或者身体不适。 就是……她一直能感觉到身体某处汩汩而出的暗流。 这暗流扰得她心烦，她一直紧绷着身体，试图控制那血流。 自然是徒劳无功的。 被拎出来当众罚站就已经够丢脸了，要是经血染了裤子…… 那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在内心预演了无数次之后，顾何终于喊了报告。 人有三急，绕是处罚，也没有不让人方便的道理。教官给了她五分钟解决。 即使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顾何此刻也只能放慢步伐，挪着前进。 “你三寸金莲走猫步呢？跑步去跑步回！”教官大声喊。 “……” 她梗红着脸说了句‘是’，小跑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教室，顾何打开书包，明明装进去的卫生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情绪有点激动，又是一股暖流。恍惚间，女孩有种什么布料被浸濡的幻觉。 或许并不是幻觉。 这次她没有犹豫，径直翻起孟季凡的抽屉和书包。然而找了几分钟，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越是这种情况顾何反而越镇静，她先是从书包里拿了钱夹，然后又从桌斗里捞出校服外套，将两只袖子系在腰间，从后望去，正好能将臀部完全遮住。 去小卖铺的途中要经过露天小球场，一群竞赛班的学生在打篮球。顾何没什么闲情逸致欣赏，正准备匀速且缓慢地徐行通过，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喂！” ——是沈澈。 男生微微出了汗，整个人都散发着温热。也许是打球的缘故，他少了几分刚才的冷淡和敌意，举手投足都逸出舒泰的少年气来。 他跑过来拦住她，明明还没说话，顾何就仿佛缴械投降似的。“我上厕所。”她率先解释。 沈澈哦了一声，眼光落到顾何右手：“你上厕所还带钱包啊？” “……” 知道她是军训偷懒，沈澈没有挑破，也不再为难她，指着远处的篮球架，直接说出来意。 “你外套能不能借我们一下，球被夹在篮筐上了，得用个什么东西弄下来。” 分明，是更为难了。 顾何支支吾吾地，只觉得现在比刚才罚站更让她难熬。 “我看你系在腰上，应该是不穿啊。”沈澈眼光落在顾何腰肢上，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造型如此，但这样一系，倒显出她的曲线来。 “我是不穿……”顾何知道沈澈目光落在哪里，思及此，她就更加难以承受。 “那就是怕弄脏？大不了我给你洗就是了。” “不用不用不用。”顾何小手疯狂摆动，但多余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沈澈叉了腰微眯起眼睛，女孩穿着的是自己的军训服，宽大的领口露出一大截玉般白皙的皓颈，皓颈下是凛冽的锁骨，锁骨下是…… 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奇异感觉，沈澈喉头滚动了一下，视线移到别处，内心又升腾起逗弄她的心思。 他半倚着瓷砖墙壁，挑了半边眉毛，声线慵懒：“那你就是不想借呗？” 其实他们知道够下篮球的一百零八种方法，用鞋砸、撇树枝戳、叠罗汉捞……但他就想要她的校服。 谁让她说他一般的。 “不是……”顾何手放在腰前的衣结上，动作迟缓。 突然。 “沈澈，你他妈泡马子呢？”篮球场篮筐下有人朝他们大吼，“滚回来让老子骑！” 尴尬升腾到极点。 “算了算了，”男孩咳了几声，用手扶额，“我走了。” 女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连呼吸都迷 分卷阅读6 了路，在他离开前轻扯住他衣袖。 “我借。” 目送沈澈走回篮球场，顾何视线收回来。刚才她仔细看了，校服上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此刻她不敢转身，更不敢光天化日下检查裤缝，只得贴着墙壁横脚蟹般倒着走。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借衣服给沈澈，或许是出于道谢的感激，或许是出于说错话的愧疚，又或许只是因为他过于光芒万丈，稍微看她一眼，就闪耀得让她无法招架。 暗流汹涌。 穿过荣誉墙就到小卖铺了，荣誉墙上，指导老师盛福的照片尤其的大，作为韶高物理竞赛的王牌，他可以说得上是整个学校最受尊重的人物了。 顾何就摸着墙上的照片走着，正摸到盛福的嘴巴，就见拐角处窜出一个人影。那人个子很高，清瘦挺俊，修朗英隽，手上还拿着件校服。 顾何立刻半侧过身子，背都死死贴合在墙壁上，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 “用……用完了？” 沈澈没理她，展开校服，先是搭在她肩上，随即往下一拽，让女孩身子和墙壁之间微微撕裂出一丝缝隙。他的动作很快，双手把持住两个袖子，飞快在她腰际打着结，恍然未察觉他这副样子，也相当于是把持住了她身子。 结打得有点紧，顾何想松一松，沈澈也发现了，于是两只手不经意碰在一起，随即又飞快弹开。 女生的手指软软的，宛如新生的叶子，男生即使大汗淋漓，手指仍是微凉。 他从裤兜掏出自己钱夹：“你平时用哪种？” 面上仍是那副冷冷的镇定表情，就是耳根子熟透了。 “……”顾何真的想跳楼。 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沉默着。男生负荷沉重的喘息就像滑溜的丝绸一般缠绕在顾何颈上，他每呼吸一次，丝绸就收紧一分，勒得她喘不上来气。 而这边的沈澈同样不好受。 是篮球场上其他人告诉他为何顾何要那样穿衣服的。他们说艹沈澈你好几把猥琐，他们说沈澈你不知道吗，女生那样穿不是热就是出血了，他们说OMG沈澈你不会连出血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出血就是…… ……他当然知道。 死一般的寂静。 顾何的头就抵在荣誉墙上，盛福照片左侧。沈澈不经意就和照片上的恩师来了个深情对视。 照片里的盛福笑着，居高临下地，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沈澈的别扭心思，望着他的样子像在捉奸。 啪地一声，做贼心虚似的，他一把把手拍在照片上，将老头锃亮的地中海和闪着精光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日用……”沈澈罕见地语塞，好像每个字都烫嘴，“还是晚用？” “……”顾何双颊鲜艳欲滴，只从唇间蹦出几个字纠正，“不是晚用，是夜……” “知道了！”少年极快地打断她，仿佛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彼此的折磨。 “你不要乱动……我马上去买。” 作者有话要说：　　题目出自第３５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初赛试题； ☆、Chapter 03 Chapter 03 国庆的最后一天，高新区建设三路爱何牛肉面馆。 小店灯火通明。顾何坐在灶台旁添牛杂，父亲和工人王叔则站在摊位旁下粉面。 “乖乖，”父亲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今天是不是要收假了，早点回学校吧~” 牛杂锅旁放了一本物理教材全解，顾何就从那书中抬起头，说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待到七点就坐公交走。 军训结束之后，教学周正式拉开序幕。顾何在第一堂物理课上就吃了瘪。物理本就是她的弱项，本想好好温书努力追赶，没想到盛福一开口就是子弹般语速的粤语，再一开口就是第一章太简单直接跳过她预习了一整天的内容。 同桌告诉过她，虽然现在都推崇“废粤推普”，但在盛福上岗那个年代又不用考普通话，方言听起来方便又亲切，盛福又是韶高的物理王中王，就是校长也不敢逼他用普通话上课。 没办法，她只能靠自学。自学的结果就是九月底的月考上，她物理几乎交了白卷。 一想到明天就要知道自己的月考成绩，顾何倒吸几口凉气。她关了书，正想去里屋拿书包，店门就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客人。 “一碗牛杂粉，走青加底。” 父亲赔着笑说不好意思能说普通话吗。于是戴鸭舌帽的男生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一碗牛杂粉，不要葱，两份面。”然后小声地骂了句，“不会方言做什么生意啊。” 顾父就佯装没听到，说了个好嘞麻利地下粉，顾何也站起来翻牛杂，挑了些大的，送到客人桌上。 “果然和你身上的膻味儿一样。”客人说，他摘了帽子，露出一双三白眼和一张翻着讥诮的薄唇来。 是孟季凡。 顾何脑子“嗡”地一响，“你怎么找 分卷阅读7 到这儿的，”接着小力捶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骚扰我爸爸，我杀了你！” “女孩子别整天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句子嘛！”孟季凡脸上带着微笑，劈了筷子，随手搅了搅汤粉，“就是来吃碗你们家乡风味的牛杂粉，别紧张啊~” 男生捻了一筷子吃了，皱了皱眉立刻吐了。 “好骚！” 顾何还没发作，顾何父亲便循声赶到了，又是询问又是给孟季凡道歉，一听孟季凡自我介绍是女儿的初中加高中同班同学，更是出奇地热情，忙从锅里舀出一根腊肠添到他碗里。 孟季凡冷淡地说了声唔该①（谢谢），等到顾父走了，才笑眯眯地推给顾何一张纸。 顾何并不接，只是叫他滚。 比起那天在教室里，今天的顾何明显要暴躁得多。 孟季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执意把手里那张纸往前推，双手环绕打量起小店的装修。 “小顾，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啊。大到这家店，小到你的生活费，哪一样不是跟我有关系啊？” 顾何后槽牙紧咬着：“我们家的所有，都是我爸爸辛辛苦苦地一碗一碗面挣出来的。如果欺负我你心里才能舒服，那么随你便，但你要是再敢来这里，我下次就报警。” “你把自己和你那个窝囊废父亲摘那么干净不觉得恶心？”孟季凡吹吹自己指缝，眼神嫌恶地随意瞟到她上半身某处，凑近了下流地说，“对了，忘了问你，不穿奶罩挂空挡去学校报道的感觉如何？爽不爽？” 下一秒顾何就想抡巴掌扇他，男生眼疾手快拦下来，使了十足的力捏女生那藕段似的小臂。 白藕变了红。 顾何极白，那红色就更艳得发腻，妖冶得让人想入非非。孟季凡哑了嗓子：“顾何，你就这么想跟我肌肤相亲？也不怕你爸爸看到？” 说罢便一脚踩在了顾何的拖鞋上。 运动鞋坚韧的橡胶鞋底在棉拖鞋上扭动着摩擦，像是要把她嵌入地底。事实上，于孟季凡而言，顾何本就是一坨烂泥修炼成的妖。 顾何忍着痛，即使整张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但她此刻神情仍是克制冷淡的，只从嘴里不咸不淡吐出一句反问： “那你呢，你是恋母还是想兄妹乱.伦？” 咣叽一声就见孟季凡踹翻顾何身下的凳子。 “贱货！”他压低了声音怒吼。 顾何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回头，还好，他们弄出的声响不算大，小门外父亲仍旧专注着和王叔聊天。 “是你先来惹我的。”她揉自己手腕，“告诉你多少次了，你对我怎么样都行，敢来打扰我爸，我会跟你拼命。” 女孩语气似一颗珍珠浑圆通透，倒显得是孟季凡气急败坏了。 “行，你不要脸，你牛逼，你冚家铲（死全家）②！”孟季凡起身，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离开前故意无声带翻桌上那碗牛杂粉，汁水粉面就尽数泼在顾何头上。 宽粉挂在马尾，牛下水滑入脖颈，额头上还有几粒葱花。她现在确实是满身膻味儿的烂泥了。 不愿等会儿被父亲察觉出异样，顾何麻利起身，从头上慌乱抓下那堆糟污，带着桌上那张纸，进了里屋。 里屋卫生间传来潺潺的水声，女孩素净温馨的小床上，静静躺着一张B超单。 纸被辣油沁湿了大半，只剩下超声提示那行字分外明显—— 【宫内妊娠，单活胎，根据胎儿生物学测量，相当于10周1天。】 * 十月八号，返校的第一天。上午广播操课间，沈澈没有下去做操，偷了个懒从物理办公室拿了月考卷子回来发。 广播操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盛敏瑜拿着卷子哭丧个脸，过来扯着少年袖子：“靠！最后一题还是错了，课代表快教教我！” 但沈澈目光只停留在那个从前门进来的矮小身影，他嫌弃地挪开盛敏瑜的小肉手，鄙视的眼风掠过她卷子。 “笨得要死，懒得教。” 随后起身离去…… 做完课间操回到座位，顾何敏锐地发现物理月考卷子发了，只不过和其他人不同，她的卷子是反面朝上分数向下放着的。 女孩翻起试卷，血红的分数映入眼帘，分数下面还有排名，49/50。 顾何心里涌起很复杂的感情，她知道，沈澈是体贴地以一种温和的方式保护了她作为倒数的自尊和体面，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感到耻辱，为分数，也为自己那可笑的骄傲。 还没收拾好心情，沈澈已经坐到了她旁边。 “说说吧，”沈澈随意转着笔，“第一次见你就想问，为什么不参加暑假的竞赛班选拔？” 或许是被分数刺激到，又或许是沈澈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无谓样子让她受伤，顾何变得比以往大胆。她没有回答，而是关上笔记本，宝光四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澈：“说说吧，第一次见你就想问，为什么班长说我是你老婆？” 分卷阅读8 “……”沈澈内心像是被猫狠狠挠了一下。 然后顾何就笑了，腾手把卷子对折压好：“暑假我爸爸出了场小车祸摔断了腿，他卧床需要人照顾，家里的小馆子也要人守，等我忙完，一来二去就错过了竞赛班选拔。” 她不是没做过优等生，优等生的心思太好猜了。她和孟季凡之间的碾压倾斗更让她明白，沈澈对她如此关照的原因恐怕只是为了试她的底。毕竟，她当初也是她们初中第一名升上韶高的，并且也同样缺席了竞赛选拔。沈澈或许认为，她可能也是个什么会控分会低调会装逼的不知名学霸吧。 内心涌起难以名状的失落和燥郁，顾何尽量平淡叙述：“课代表，我和你不一样，关于竞赛选拔，你是不想参加，我是没法参加。你是众星捧月的竞赛种子、盛福呵在手心的宝贝，我却是连课都听不懂、第一次考试就开门红的笨蛋。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请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威胁。” 一口气说完这些夹枪带棒的话，顾何有些喘，她喝了口水，沈澈却并没有知趣就走的意思。他睥睨着她，眸子幽深如潭，随即视线落在卷子，浅笑道：“想当我的威胁？就凭你？是不是有点太瞧得起自己了，顾同学。” “我……”被这番话羞辱到，顾何死抓着红笔，“我不是。” 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些七曲八绕的幽暗心思，一时被奇耻大辱的分数冲昏头脑她才会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些话，现下只得低头慌乱地在卷子上订正。 沈澈就随意地撑起手肘，歪头欣赏着这个被物理题目折磨到快把笔头啃掉的蹙眉小姑娘。 此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仿佛物理越是凌虐她，他就越爽似的。 阳光从窗外照在她左脸，于是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光线下，她的皮肤剔透到近乎透明，呈现出琉璃般剔透易碎的象牙色来。 不情不愿地把目光从她心形脸颊挪到卷子上：嗬，第一题都能改错，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沈澈懒懒地直起身子，抢过女孩手中的红笔，在卷子上洋洋洒洒地写着过程，一边写一遍漫不经心解释：“之所以那么问你，是因为这次月考师父出了很多之前竞赛班选拔的题目，但凡你参加了，就不至于考这么惨淡。” ……原来如此，顾何一时语塞，为自己的小器感到鄙夷，也为把沈澈当成小器之人感到羞愧。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沈澈仿佛会读心似的，他没有抬头：“以为我来是为了试探你？” 然后嘴角一翘：“没有哪个女学神会控分控到三十八这么离谱且尴尬的数字吧。” 顾何：“……” 粗略给她写完思路，沈澈盖上笔帽，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审问犯人的正气样子。 “那么该我问你了，为什么想知道我老婆长什么样子？” 顾何云团似的饱满脸庞瞬间僵住，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沈澈这样一问，倒显得她怎么回答都是个错了。 但她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少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薄峭的，嚣张的，夹杂着淡淡果皂香。 他欺身靠近，丰润嘴唇明明几乎都要吻上她耳廓，声音却低哑艰涩到快听不清： “顾同学，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威胁，而是想当我的，老婆啊？” 尾注： ①唔该：粤语，谢谢 ②冚家铲：粤语，诅咒对方全家遭不幸，是非常恶毒的粤语脏话。 ☆、Chapter 04 Chapter 04 今天一整天的各科安排几乎都是评讲月考试卷，沈澈不想浪费时间，就到竞赛班自习。 做完几张卷子，正好三点过，十五班体育课的时间。 操场上，一起上体育课的几个班男生正在球场追逐，见沈澈来了，邢大川说了句阿澈接着就把球扔过来。 沈澈喜欢打前锋，球风偏进攻，邢大川这回打的是后卫，球风偏保守，两人从相识起就搭配完美的好麻吉。球场上，对方球员防守激烈，双方身体紧紧推搡着争夺篮球。沈澈将球护在胸下，运球、跨步、再上篮，一个起跳，篮球顺利入筐。 场下传来阵阵喝彩，沈澈轻巧落地，看向刚才因为他进攻而倒地的防守队员，伸出了手：“没事吧哥们儿！” 孟季凡看向沈澈，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句没事儿，借着沈澈的手起了身。 下课铃响，他们依依不舍的散场。一群男生簇拥着往回走，沈澈拿着篮球来回在手里晃着，和邢大川熟稔地聊着，同时也不忘把孟季凡拉入话题，不叫他尴尬。 三人说起姚麦组合痛失nba总冠军那件事，那时他们还在上初中。听孟季凡说起他是韶城三初的，沈澈顿顿。 “那你认识顾何吗？” 孟季凡也顿顿。 “知道，但不熟。”他刻意添声，“不过听说她人挺 分卷阅读9 好的。” “谁谁谁？谁人挺好的？”邢大川插进来，不怀好意。 “大太监滚回你班上去！”沈澈把球掷到邢大川胸前，在十四班门口和他分别。 路上只剩了孟季凡和沈澈，两人一起走到五楼，还没到教室门口，沈澈就敏锐察觉到里面异常的安静。刚跨过门槛，就看见顾何站在讲台的凳子上，手里还拿着黑板擦。 黑板上写着两个硕大的数字——38，被顾何擦了一半，赤.裸又丑陋。 顾何满目疮痍的卷子被黏在黑板上面五星红旗的地方，她个子小，怎么跳也够不到，只能用凳子，但那卷子是用502胶水黏住的，她怎么撕也撕不下来。 沈澈一步并作两步，走到讲台上，整张脸沉得可怕。 他这模样很凶，顾何安抚地说了声：“就是个恶作剧。” 他在瞪她了。 沈澈没说话，手臂一搂就把顾何从凳子上捞下来，接着飞速打开讲台抽屉，找出胶水，又撕了一张报纸，啪地一下按在五星红旗上，把顾何卷子遮住。 只用了几秒，他就拿自己校服袖子彻底擦去黑板上的痕迹。 “谁干的？”原本丰润的嘴唇此时抿成一条缝，他声音不大，却莫名有种威慑力。 班上同学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随即只听见一声重响，黑板擦被摔在地上，滚落了好几下，扬起不少灰尘来。 “我问他妈的哪个杂碎干的？！” 整个班都静得可怕，班上大家大多都是沈澈好几年的同学了，谁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林燕，”沈澈叫坐在第一排的女生, “你去合唱团把小九给我叫回来。” 女生飞也似的去了。 “都不说话是吧？”他拉开凳子坐在讲台上，“不说话这节自习谁也别上了！” 见沈澈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顾何有点头疼，讲台上，她的目光扫过站在门外的孟季凡，他饶有趣味地回视着她，继而又盯着她背后的沈澈，然后，左手比了个‘o’，右手伸出一根中指，虚穿过左手那个‘o’。 下流的手势。 他在侮辱她，更在警告她。 做别人小三，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没过一会儿，盛敏瑜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阿澈这样子，她也吓到了。 沈澈蹬着地站起来，指指正对面吊扇上的摄像头：“监控室钥匙，你搞得来吧？” 还没等到小九回答，袖子就被轻轻扯了一下。 “沈澈，算了。”顾何声音如蚊呐。 沈澈眼皮都懒得掀：“凭什么算了？” 顾何叹气，她从口袋里拿出心相印茶语餐巾纸，细心地擦着他袖子上的粉笔灰。那动作即轻且柔，生怕碰到他似的。 沈澈整个人静止了一会儿，早上出现过的那只小猫地又在他心里挠了一下。 他别扭地撸起袖子：“说话啊？”他捣捣盛敏瑜。 看呆了的盛敏瑜如梦初醒：“哦哦哦，弄得来弄得来！” 懒得再废话，沈澈插着裤袋往走廊走，顾何又出来拦他了。 这次她没了刚才的低眉顺眼，秋水无尘的眸子扫过走前面的盛敏瑜，又回到他这里。 她微眯着眼睛，像是要一眼把他看穿似的。 云海一般迷蒙的眼神，多情且风流，那媚是刻在骨子里的，靠着遗传就能浑然天成。 少年小指被什么软物捏了一下，热热柔柔的，又酥又麻，直要化了他的骨头。然后，就听顾何轻轻问—— “沈澈，你这么小题大做的，别是想泡我吧？” * 高一教学楼，天台。 沈澈坐在天台边缘的保温涂层上，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颈间。傍晚高楼的风呼啸，吹得袖子呼啦乱飞，扰得他心烦。 监控自然是没得查的，韶高陈设老旧，那摄像头就是破烂的摆设。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逼那个杂碎自己先出来承认，结果戏没做完、人没抓到，他自己倒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反被受害人一句‘小题大做’梗得说不出话、下不来台了。 他真的说不清堵在胸口的这团火究竟是因为什么，那女孩真的好奇怪，像是有两副面孔，一会儿人、一会儿妖，一面清纯、一面魅惑，偏偏又转换得如此自然，每一面都引诱着他一探究竟。 正想着，手边突然多了一瓶可乐。 “班长说你爱喝这个。”顾何怯怯说。 嗯，她现在又变成人形了。 沈澈用袖子擦擦罐口，‘噗滋’一声拉开易拉罐，放肆灌了几口。 其实顾何有点恐高，但还是克服着翻身坐在他旁边。 “刚才，谢谢。”她拆开一盒维他柠檬茶，咬着吸管说道。 沈澈鼻子出气，晃着半瓶可乐，少年眉毛生得极好，眉形粗阔且眉棱骨高耸，此刻他就拧着那两道英俊的眉毛，冷淡地问：“你以为我想泡你？ 分卷阅读10 ” “……”顾何猛吸一口柠檬茶，“你就当我自恋吧。” 韶高高三楼正对面就是中心医院，沈澈凝视着医院的急诊大楼，又喝了口可乐。 她不是自恋。 两人都酝酿着情绪，还是顾何率先开口：“沈澈，班长是个好女孩。” 她来找他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的。 刚才她是故意当着盛敏瑜的面给沈澈擦粉笔灰的，坦白讲，这样的接触有一些过界了。但奇怪的是，顾何并未从盛敏瑜那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中探究出任何一丝不满或醋意。 他们班这个班长，有些过于单纯了。 没曾想沈澈头都没抬：“她好个屁！” 顾何下意识捏了捏饮料盒，于是柠檬茶就从吸管飙出来，弄得她整个手都黏黏的。 “你好好对人家。” “我……”脏话还没出口，沈澈就反应过来了，心里郁积的那团火瞬间消失，他眉毛完全舒展开来，侧身靠过来，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又一阵晚风掠过，沈澈右手撑在顾何身后，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像是在虚搂着她。 “脚踏两只船不好吗？”他声音很不正经，“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齐人之福？” 顾何整张脸都拧在一起，她呛了一声，慌乱地擦着嘴巴，一本正经地厉声：“不行，我做不到！” 沈澈无言地拿着可乐又靠近了一点，他气息像根火柴，摩擦在她泛着淡淡珠光的脸上，快要把她点着。 她起身想灭火。 “别动。”沈澈拽了她一下，重新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实在美妙，他将可乐一饮而尽。 狎昵地在她耳旁呵了口气，沈澈手攀上顾何耳背，帮她挽起刘海的一绺碎发。皮肤接触，微凉遇上温软，微茧抚着腻滑： “刚才撩我撩得挺起劲儿的，这会儿怎么怂了？” “我没……”她刚才是出于下策的激将法罢了。 但‘撩你’两个字终究没说出口，她换了种说辞。 “人家的东西，我顾何就是再喜欢，也不会抢。” 沈澈心情极佳，‘再喜欢’这三个字，让他心情极佳。 “不是男朋友，你弄弄清楚辈分，老子是盛敏瑜的爹。”他站起来，捏扁易拉罐，明明是责备，他的语气却尽是明畅，“顾何，你怎么这么笨？” 顾何看着沈澈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挑明和盛敏瑜关系的时候，顾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点开心。 其实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俩的关系或许并非传闻那样，但直觉和大众看法，她还是选择相信了后者。 “喂！”她叫住步伐轻盈的少年。 “还有一件事。”她把手机推到沈澈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匿名消息，上面写着一大串道歉的话语，原来是匿名的这个人和同学大冒险输了，要随便找个同学整蛊，点兵点将，于是就落到了运气不好的顾何身上。 顾何有些紧张，这条匿名是她用小号写的，她的卷子自然是被孟季凡贴到讲台上的。 但她不想让沈澈知道。 “沈澈，你不用可怜我。”顾何鼓足勇气说。 沈澈‘噗’了出来：“我怎么可怜你了？” 顾何低头绞着袖子，他总是擅长问这些叫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是……” 不用帮忙、不用出头、不用这么百无禁忌明目张胆地…保护她。 再抬眼，男生整张脸就停在她眼前，距离不超过几公分的地方。 粗眉、星眸、微微凸出的颧骨、睁大会藏起来的双眼皮…… 沈澈半弓着身子，直视女孩，漾出一个笑：“我告诉你，对我们男人来说……” 暧昧宛如可乐的碳酸气泡在他体内翻滚汹涌，一如情愫也就像柠檬茶渍在她手指上粘连黏腻。 他的唇无限贴近她脸颊某处意味不明的肌肤…… “这样……才叫可怜你。” ☆、Chapter 05 Chapter 05 韶城十月中旬的傍晚，天气还是一丝凉意也无。 韶高对学生的管理并不严格，走读生上完晚自习就可以离开。至于住校生，只需要到图书馆楼再上一堂夜自习即可。 傍晚七点半，顾何趁着晚自习和夜自习的课间出去买文具。逛文具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流连地有点久，再出来，主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她手上握着几只三菱黑笔，以往她只舍得用晨光的，她脸皮薄，这次禁不住文具店老板推销就买了。 马路对面驶来一辆车，车子打着远光灯，亮得人睁不开眼。 奔驰V级保姆车的车门自动打开，顾何拔腿就跑，三菱笔掉了也不管。 背后传来尖细的女声，一声声叫着‘囡囡’。 顾何想把耳朵 分卷阅读11 割了。 跑得太急，顾何噗通一声狠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不自觉地望身后的女人。 只一眼，她就明白孟季凡为什么那么恨自己。 她们气喘吁吁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那张充满膻味儿的B超单。 顾何于是不再逃离，转身快步向女人走去。 “怀了孕就不要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了吧。”她尽量让自己这句关怀不带任何感情。 女人手上拿着女孩丢的三菱笔，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没事儿的，妈妈不累的。” 那笑容就跟朵酥油花似的，灿烂且脆弱，仿佛轻轻一戳就会化。 女人一副贵妇打扮，穿着小香套装、拎一只桃红色的鳄鱼皮包，头发高高笼起、嘴上涂着珊瑚色口红，粉底上得很厚。她个子不高，比例却很好，就是常年穿高跟鞋，导致腿型不太完美，小腿稍稍有些肌肉。 “还好我们囡囡像我，”女人酒红色美甲抚摸女孩脸庞，“更漂亮了。” 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在夸顾何还是女人自己。 见有零星学生路过，女人说话间把顾何往暗处拉：“囡囡啊，妈妈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怎么都不回，还要妈妈主动来找你？” 顾何不回答，这女人是顾何的秘密，一如顾何也是这女人的心事。她们仅靠一支手机维持联系，并且很有默契地不过多透露现在的生活。她们有太多年未曾朝夕相处过，更多时候，偶然的会面就发生在这些阴暗的苟且角落里。 女孩过久的沉默让女人叹气，但就连这逸出的叹息也是很美的。撇开身上的俗艳气质不谈，女人心形脸蛋杏型眼，即使略微上了年纪，也是张让同龄女人嫉妒的脸。 “小张！”女人扭头朝保姆车叫，“把前两天给凡凡买的笔挑几只过来。” 司机很快拿着一个包装盒过来。 女人先把三菱笔还给顾何，“那些便宜的垃圾笔就不要用了，”然后又把盒子塞到她手上，“用这个！” 盒子包装精致，上面写着派克。 随后女人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叠钞票，不管不顾地塞到顾何手里：“囡囡啊，这些钱给你买书。” 明明是关心，但顾何却觉得像是羞辱，那些钞票，张张姓孟，糟污且烫手。 准备工作做完，女人接着缓缓道明来意：“囡囡啊，你现在在哪个班啊？” 顾何哑巴似的站着，她不想说。 深谙自己女儿拧巴的个性，女人自顾自继续说：“囡囡啊？你能不能帮妈妈找个人？孟季凡，他好像还跟你是一个初中的，凡凡最近总是不回家，我和你伯伯都急死了……” 孟季凡是女人结婚以来的一大心病，她的身世不光彩，肚里这个又不稳，只能把大把时间都用在讨好跪舔孟家这个唯一的儿子上，只不过收效甚微，她甚至是有次不小心撞见放学回家的孟季凡，从他身上的校服才知道他上的是韶高。 滴滴两声，是身后的保姆车鸣了两声笛，于是顾何知道女人不能再呆下去。她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似乎永远无法做出那些宣泄情绪的事情，像现在，比起把这些钞票扬飞或是踩在脚下，她只是执拗地重新将它们塞回女人包里。深呼吸了好久，她才勉强回话：“你找别人吧，我不认识。” 回教室的路上，顾何抬头看见一轮将满的月，那不含一丝杂质的月光越明皎，就显得她那影子越阴暗。 顾何觉得自己贱。 生得贱，长得也贱。 皎洁的月亮，就这样见证了她最肮脏的隐衷。 时间指向八点半，顾何赶回教室拿书包，她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人，脸上的情绪忘了藏。 “怎么不去上夜自习？”顾何先开的口。 沈澈唰唰写着题目，最后一个数字算出来才回答。 “等你啊。” 他朝她走过来，仔细探究了一下她表情，语气竟然变得有点温柔。 “不开心吗？” “……没有啊。” “女人说没有就是有。”沈澈伸手探向顾何卫衣帽子，掏出几只三菱笔和一个派克笔盒。 他打开笔盒，里面是一只闪着金光的钢笔，笔是好笔，也贵，就是太重，一点也不适合学生用。 “别人硬塞给你的？”少年看向女孩冒火的惊讶眼睛，一边拔开笔帽，笔是全新的，没有灌墨，他就在纸上空写了两个字。 【小猫】 “不喜欢？”他又问，纸上又多了两个凹痕。 【我的】 女孩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情绪，她重重点头，微微嘟唇：“嗯，不想要。” “不想要咱们就不要了。”他说话是轻的，手上动作却是重的。只见他握笔把钢笔笔尖怼在金属直尺上，用力一撅，金贵的笔尖就被他掰弯弄断。 他扬手把那钢笔扔进垃圾桶：“要赔的话，让他来找小爷我。” 随手拿了个本子，他 分卷阅读12 牵着她走出教室。 天台，沈澈照例翻上保温涂层外缘的时候，顾何站着不动。 “我怕。” 两个字让沈澈心上痉挛了一下，他整个人温存得不像话，转身揉揉她的刘海，缓缓伸出手。 “我在呢，不怕。” 月光把两个人影拉得很长。 沈澈不是话多的人，只从本子上随意撕下一张纸，三下五除二折起来。 朝机头哈口气，他将那只纸飞机放飞出去。 纸飞机飞得很远，在空中打着圈，像是要奔到月亮上。 “你知道吗？纸飞机一共有十二种折法，哪种折法飞得最远你晓得嘛……”平日冰山似的少年突然变得健谈，一边又开始折一边絮叨，顾何只是听，素净的脸和婉温和，隐约有几分动容。 “你听过《月亮船》吗？”她突然问。 沈澈摇头。 顾何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鄙视他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顾何放起《月亮船》，这是《快乐星球》的片尾曲，那时候她还在上小学，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看《快乐星球》，乐乐、冰柠檬、多面体、莲蓉包，还有老顽童爷爷……这些不是电视剧人物，而是出现在小顾何梦里的朋友。 “大概就是讲有一个叫丁凯乐的小学生，他每天都很不快乐。”顾何缓缓叙述着剧情梗概，“然后快乐星球有一群孩子，他们在做一个课题，就是让一个人变得快乐起来。” 沈澈很给面子：“然后呢？” “然后…他们把乐乐变得很快乐，但那也意味着，乐乐再也不能去快乐星球了。”顾何的声音幽微下去，“最后，他们就分开了。” 她偷瞄着身旁这个少年，他似乎也来自快乐星球，带给她无数喜悦。但她害怕他会不会也仅仅只是，赐予她片刻的欢愉，然后终归要回到属于他的那颗星上去。 手机仍在放着歌，清亮的女声正唱到高.潮：“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当你醒来，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正摇着月亮船，在银河上远航……” 两人都咀嚼着歌词，一首童谣被品出了不同的意味。 “小小年纪怎么爱看悲剧。”沈澈戳戳顾何脑袋，吊儿郎当地评价了一句，“你这思想有问题啊。” 他长腿一架，端的好看，环抱着手臂问：“快乐星球上的人，是不是也很喜欢那个什么乐乐啊？” 顾何点头。 “那怪不得我不爱看呢。”沈澈盯着顾何，语气是一贯的淡定自得，“这片儿不适合我，相互喜欢的人是不会分开的。” 见顾何想反驳，少年挑眉，散发着不由分说的桀骜：“我沈澈说是就是。” 顾何咧开一个清甜的笑，她倒不是想反驳这个。 她仰望着月亮，天真道：“也不是爱看悲剧吧，你知道吗？乐乐是我童年男神，他真的太好看了，我小时候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我还对着月亮许愿，愿望就是长大了嫁给丁凯乐。” 沈澈整张脸垮下来。 “那我想好今年生日许什么愿了。”他瞪着顾何。 “啊？”顾何不明就里。 少年一直是早熟稳重的，此时脸上反倒露出点罕见的稚气来。 “愿望顾何的愿望，统统不能实现。” ☆、Chapter 06 Chapter 06 十月底，又一次月考过去。 早上一大早，高一十五班的学生们还没收到试卷就先收到了排名表。 沈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数理化生接近满分的分数，即使语文英语成绩不够亮眼，也不影响他成为全班甚至全年级的焦点。 将纸对折，会有一条线，顾何的名字就在这条线还要靠下的位置，语文英语分数还能勉强入目，数学物理成绩简直可以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拉胯。 语文老师此时抱着试卷走进教室。因为动不动吟诗，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诗哥。诗哥年纪不大，为人随和，此时站在讲台上发卷子。 “你们班的顾何是谁？”他大喊，“站起来给我看看。” 埋首在《大堰河——我的保姆》那页语文书中的顾何战战兢兢地起立。 “是个漂亮孩子。”诗哥暗赞，“人漂亮，字也漂亮。” 接着晃着卷子大声道：“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作文啊，我们班顾何。” 顾何头埋得更低了。 “我看见她剁冰屑悉索的萝卜，偷粉红色的口红，买南下的车票；然后，封山那天下了雪，雪掩盖了母亲的脚印，于是妻子的灵魂就奔跑起来，自由且放荡……” 诗哥大声朗诵着，十分享受和投入，没人注意到，此时站着的顾何正在经历着凌迟般的折磨。 她凳子被人从后面重重踹了一脚，膝盖连着小腿被紧紧夹在桌脚和凳脚之间，关节被挤得差点 分卷阅读13 错了位。不敢表现出任何一丝异样，她只能僵直了手臂，死命抠着桌沿忍痛。 女孩转身，不动声色瞪着孟季凡。只见孟季凡半悬空坐在椅子上，后两只凳脚着地，前两只凳脚悬空。他似乎还是意犹未尽，使力又后仰了一些角度，一面对着她微笑，一面投给她一张纸条： 【北姑①，派克笔好用吗？】 【你是用来写字，还是……捅自己下面？】 【嫌细还有粗的。】 朗诵结束，沈澈第一个鼓掌，掌声在教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诗哥一个粉笔头子丢过去：“有些同学啊，长得人五人六的，一手小鸡爪子字，龙飞凤舞的，看得我隔夜饭都呕馊出来了！” 沈澈就只是笑着咳嗽几声，目光落在窗口那个小身影上。 顾何的膝盖像是碎了，脚也被拧得生疼。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掌声渐弱，哐当一声，孟季凡才肯放下脚让她坐下。 女孩坐在座位上，把语文试卷还有那张小纸条都收好，又重新拿出那张排名表，死死盯着下方自己的名次,然后拿出物理试卷，暗自做了个决定。 她决定放弃了，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差生的命运，她不再挣扎了，她只想要片刻的安生和宁静，即使只是片刻，对她而言，已经是从未妄想过的幸福了…… * 语文课过后连着三节都是物化生，对沈澈而言，是绝佳的补眠时间，枕着试卷和校服，这一觉似乎睡得特别甜长，他眯睁着眼、朦朦胧胧起身，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见了坐在身边发呆的少女。 “等多久了。”他有些慌张，把头发理了理，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掏东西，他不用笔袋那种累赘的东西，一只黑笔走天下，终于翻到了，却又不知道拿笔做什么。 他咳嗽两声：“以后你有事直接叫我好了。” “班长说你睡觉不喜欢被吵到的。”顾何轻轻回，她确实等的有些久了。 沈澈也确实挺能睡的。 “她是她，你是你，你和她又不一样。”沈澈稀松平常地说出这句话，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顾何一下顿住，话里的偏爱太过明显，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从口袋拿出一条薄荷糖，推到男生面前。 “高考竞赛兼顾很辛苦。试试这个，提神的。” 沈澈接过，黑色的包装，上面写着HALLS。他拆开包装纸将那块方糖放入口中，刺激感瞬间就直冲到他天灵盖。 那一秒，他满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长这么甜的女孩，怎么吃这么苦的糖。 沈澈面无表情吃着糖，顾何把早已准备好的卷子拿出来。 “这里还有这里，判错了。” 怎么会呢？沈澈腹诽，班上的卷子都是他自己帮忙改的，他鲜少犯这些低级错误。更何况，她顾何的卷子，他不能改得再仔细了…… “这道题，正确答案是B，我最开始选的是B,后来又用胶带粘掉改成了D，因为没粘干净所以老师给我判对了，多给了我四分；还有这道多选，答案是AB，我的答案是CAB，因为我先选了Ｃ，Ｃ又写得和左括号重合了，所以老师没看见这个C，因此不能得分……” “？？？？？？”沈澈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所以，这家伙竟然是，主动来找他把分数改低的？ 少年手里看着顾何的卷子，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问：“顾何，你确定吗？” “嗯。” “那好吧。”沈澈自然地拿过顾何手中的红笔，在卷子上利落地写了个‘8’，算出最终的分数，又在排名表上改了一下：“以前是39名，改了之后就是41名，在祝健和孟季凡之后，没错吧。” “没错。” “那好，”沈澈盖上笔帽，“我等下反馈给班主任，统计完小九会发新的排名表的。” 顾何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沈澈却并没有想放她走的意思，他没把卷子还给顾何，开始给她从第一题讲起来。 上次月考之后他就跟她说过，以后不会的尽可以来问，他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准备了无数个讲解思路，甚至还把压箱底的空白教科书翻出来看了一遍，没曾想她从没来问过自己一道题。 “这道题的关键在于假设这个平面是光滑的，如果不好理解，你就想象你在溜冰场的感觉……” 沈澈凌冽沉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真的是位好老师，三言两语就能解释顾何长久的困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嫌弃她的愚笨，仔细聆听她的问题，片刻思考，再耐心解答。 讲完几道，沈澈又拿笔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出题：“呐，你再做做这道，做完这个套路的题你就都会了。” 顾何说了一声好就做起来，沈澈在她旁边，她不敢抬头，视线就一直被刘海遮挡着，又没带发卡，于是就把笔帽取下来，别在了自己头上，用笔夹把刘海卡起来。 没了刘海的遮挡，女孩绝伦的五官便全部呈现在沈澈面前。实事求是的说，她的美 分卷阅读14 丽其实是张扬俏艳的，但她的气质却又是素净内敛的，搭配在一起，不仅不矛盾，反而有种引人继续试探的魅力。 也不知沈澈是不是第一个发现这双绝美眼睛的人。 出神间，盛敏瑜圆圆的小脑袋探到沈澈胳膊上，酸溜溜地说：“澈神，你好狗啊。” 沈澈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粤语道：“是你吧，盛家小狗（九）。” 盛敏瑜汪了三下：“颜狗舔狗双标狗，叫声沈三狗不过分吧？” 沈澈腾出左手捏住盛敏瑜的后颈皮，就像拎一只沙皮犬，他剐了一眼她，盛敏瑜立刻就萎了。 讲完题，沈澈拿了钱夹拖着顾何去小卖铺。 “第日（以后），错嘅（的）题都得问我，知唔知？”他读得很慢，明显是在教她发音。 顾何：“鸡道啦！” 抿了一丝笑，沈澈在小卖铺选购，他拿了两罐可乐。 “哩个（这个），我嘅（的）同大川嘅。” 顾何学着，把大川发成了大村。 沈澈没有纠正，像对待牙牙学语的婴儿般细心宽和，他拿了柠檬茶塞在顾何手上，又拿了一瓶乳酸菌饮料。 “小九嘅。”他说。 “小鸠嘅。”她说。 饮料从男生手上尽数掉落，沈澈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尴尬神色。 顾何正处在粤语输出的尽兴状态。“小鸠。有什么问题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问题大得很，这次沈澈不管不顾地捂住了她的嘴。 走道旁，有男生意味深长地望了沈澈一眼。 只一眼，沈澈便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副要跟对方拼刺刀的无能狂怒样子。 粤语里，鸠，是男性生.殖器官的意思。 但他不愿意更不可能跟顾何解释，“我的可不小。”他声音哑到顾何听不清。 就是要让她听不清，这话本就是他说给自己听的，短短五个字，每个字都带着不服气和冲动，饱含青春期少年那燃烧到顶点的血气方刚。 微妙的恼怒感奇袭了少年，沈澈压着顾何进逼，只把她抵在零食货架上。此刻他完全忘了礼貌距离这回事儿，鼻尖快要点上鼻尖，睫毛快要扫上睫毛。他们挨得太近了，校服衣料相互摩擦出响声，甚至碰落货架上几桶薯片。 “说普通话！”沈澈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庞此刻有点泛红，全然没有往日那副老神在在的从容样子。他腮帮微微鼓着，手如烙铁似的箍住她，紧紧握住那温玉软香的腰肢，甚至有点恶狠狠。 “九这个字，你以后必须给我说普通话！” 尾注： ①北姑：指从中国大陆南下广东、香港、澳门的女性打工者，主要指从事卖.淫行业。 ☆、Chapter 07 Chapter 07 十一月刚到，韶高迎来一年一度的运动会。顾何闲人一个，沈澈报了跳高，盛敏瑜报了男女混合接力，顺便还兼职播广播稿。 操场上各个项目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和着广播台的加油稿，到处都洋溢着青春景象。 “致跳高运动员：”广播台传来盛敏瑜的声音，“轻轻的你来了，正如你轻轻的过杆，悄悄的我们，正向你悄悄的祝福。高一十五班沈澈，我们期待着你的胜利！高一十班叶某某来稿。” “致跳高运动员沈澈，左手遮不住汗水，右手遮不住太阳，满场的眼睛，是满场的渴望。汗水淌过，泪水泡过，你一定会在太阳下发出光芒①。高一九班虞xx来稿。” …… 顾何双手捂住耳朵，强迫自己看着手上的王后雄物理详解，上面是沈澈的笔迹，勾出了他认为适合她做的题目——“在轻绳的两端各拴住一个小球，一人用手拿着绳站在三层楼的阳台上，放手让小球自由落下……” “你自由落下的身姿，在我眼中定格。韶高最为注目的焦点，沈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为你加油鼓掌！高一十二班Sally来稿。” 沈澈沈澈沈澈，顾何觉得，这个抛头露面的沈澈，真是烦死了。 于是再也无法看进去题目，顾何关了书开始刷起手机，才发现盛敏瑜私戳她了好几下。 【盛家小九：小阿何，速速把广播稿交来。】 顾何回： 【月亮贩卖机：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盛家小九：好不好嘛，你写作文那么厉害，彩虹屁不是信手拈来 (p≧w≦q)】 顾何一向拿盛敏瑜没办法，想着下午她还有接力赛要参加，便静下心开始思考，片刻之后便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开始写。写了之后，看了看表，正好十二点，丢了教辅便走向食堂去吃饭。 吃完饭顾何去小卖铺买了水和零食，又坐回上午的位子。 两点，号角声又准时响起。下午场的重头戏是高一男子组跳高决赛和高一男女混合4*200米接力。 分卷阅读15 运动员进行曲放完之后，广播里又传来盛敏瑜播报的声音。因为盛敏瑜的原因，来自高一十五班的稿件尤其得多，广播站一整天几乎被‘高一十五班’和‘沈澈’这两个短语给包围了。 上午的高一男子组跳高预赛沈澈发挥得不错，排在预赛第一的位置。等到下午决赛的时候，跳高场地比上午围了更多的人，大部分是女生，她们没有直接喊沈澈的名字，而是大声地喊：十五班加油。 谁都知道，十五班进了决赛的，唯沈澈一人。 十四班的邢大川也在助威人群中，走过来和沈澈碰了碰拳头，接着搂过少年的肩：“别怪就哥们儿我一个来看你啊，小九下午有比赛，还要在广播站播稿，实在没空过来给你加油。” 沈澈并不理他，只双手插兜，看着人群，一脸平静。邢大川随着沈澈的视线望向那一群女生中间，突然想起什么，一拳砸在沈澈胸上：“哦~~~~原来不是因为小九啊，是那个叫什么……”邢大川努力回想，又阴阳怪气道，“那个何什么的对吧！” “人家姓顾，”沈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叫顾何。” “对对对对对对，顾何。”邢大川终于回想起来，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沉默安静得可怕，太容易被忽略了。 “不是我说啊阿澈，”邢大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这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我要是人姑娘，我也不惜得来看你比赛，这莺莺燕燕的，过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沈澈剜了邢大川一眼，换了别人，沈澈这个眼刀下去，肯定立马闭嘴，但邢大川作为沈澈自小的哥们可不怕这一招，他一本正色地继续分析着：“再说了，你对人家有意思，人家未必肯拿正眼看你，诗哥怎么说来着，哦对，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啊。” 沈澈说了个你条粉肠②就是一记勾拳，反手勒住大川的脖子。沈澈应该是真生气了，邢大川才说了句吔屎啦你③就连忙求饶，两个男孩正在人群外打闹着，广播又传来了盛敏瑜的声音—— “我从未期盼会遇见你这样的人，开朗、大方、坚强、乐于奉献，是月落的星子，也似明日之朝霞。谢谢你的暖意照亮我、也照亮整个赛场。下午的接力……哎不是……跳高决赛，高一十五班沈澈，加油！高一十五班顾……月亮贩卖机来稿！” …… * 顾何听到广播里‘沈澈’两个字的时候脑子是炸开的。 这是她的广播稿没错，可是她写的是盛敏瑜，表达的也是给下午接力比赛的助威。没想到盛敏瑜偷梁换柱，把名字换成了沈澈，还字正腔圆地播出去了。 她一个头两个大，抓耳挠腮着想该怎么办，估摸着沈澈现在应该还在比跳高，就决定先去质问盛敏瑜，再一起向沈澈解释。 到了主席台旁边的广播室小房间，顾何还没敲门，里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出来了。 是盛敏瑜，她半弓着身子，一手紧紧捂着腹部，一手死死攥住同伴的手。顾何一看便知道她是哪儿疼了，忙从另一边扶住女孩。 “我寝室有红糖水还有暖宝宝，你到我寝室休息会儿吧。” 盛敏瑜疼得直冒冷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在笑：“小阿何，你怎么这么好呀，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来找我的，对不起啊，可是阿澈真的很想听到你给他加油的……” “好好好，我知道啦。”顾何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我现在扶你回去休息。” 两人正准备走，刚走到跑道上，盛敏瑜旁边的女孩突然哎了一下：“盛敏瑜你忘了，你等下是不是还有接力比赛呢……” 没办法，顾何只好代替痛经的盛敏瑜参加接力比赛。 下午四点，跑道上，最后要进行的是高一组4*200米男女混合接力预赛。 这是第一天赛程的压轴好戏，人群已经把检录处围了个水泄不通，白线处，裁判正在挨个挨个报名字。 “高一十五班：一棒：陈晴，二棒：孟季凡，三棒：盛敏瑜，四棒：黄英豪。” “王生，我们班三棒临时出了点事。”高鸿发适时地出现，向裁判解释：“换成了哩个女仔，叫顾何。” 顾何举手说了声“是我”就回了队列，她体育不差，也不是没跑过接力比赛，但上运动会为班级荣誉而战还是第一次。 砰地一声枪响，陈晴先声夺人，冲在第一个，顺利交接棒给孟季凡；孟季凡也一马当先，领先第二名将近十米，朝顾何这边跑来。 看见孟季凡的身影，顾何不是不慌张的，她闭了闭眼睛，便想到了痛经还想坚持参加比赛的盛敏瑜，复又睁开眼睛，将目光定在男孩手中红白分明的接力棒上，就算是为了小九，她也必须全力以赴。 二三棒即将交接。看孟季凡快来了，顾何开始慢跑加速，两人终于快要相遇。但奇怪的是，孟季凡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样子，他把接力棒递了出去，却并不放手，顾何接过那棒，却拔不出来。惯性下，男孩壮实的身体就这样向女孩撞来。 顾何的肩膀重重砸在 分卷阅读16 地上，下巴也被磕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撞击力太大，让她的牙齿直接把唇.肉咬出了血。很疼，她知道，很丢脸，她也知道。但是她没空理会，使了大力把孟季凡推开，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 起跑，加速，再加速，拼尽全力加速。顾何心都要飞出胸腔，终于平稳地把棒交到黄英豪手中。 人群跟着跑道上几个飞速移动的人点转移，只抛弃顾何一个人撑在地上喘气。当终点处爆发出欢呼声，她才扶着肩膀，擦了擦嘴上的血，慢慢向终点挪去。 终点处，人群把运动员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顾何个子小挤不进去，只好找了个前面的同学问结果—— “第一名是我们班，第二名是十班，十五班……哦是第五名，差一点进决赛呢！” 顾何登时愣在那里，突然，被撞的那只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对不起，你没事吧。”是孟季凡，他关切地问着顾何，一副伪善又道貌岸然的样子。 接着就想要摸顾何的肩膀，检查她的伤势。 “别他妈碰我！”顾何往后退了一大步，瞪着他的眼睛犹如两束光剑，“孟季凡，你不恶心吗？” “挨着你这张贱人皮，是挺恶心的。”孟季凡语气里全是得逞的自得，从得知顾何身世以来，他一直享受的都是这种表面和谐暗中霸凌的快意。 太阳下，他是关心同学、甚至还会自责的翩翩公子，背光处，他就露出獠牙，变成一只吃尽她每一寸血肉的秃鹫。 反差放大了他的快感。 不愿与孟季凡纠缠，顾何快步离开了跑道。 在顾何前面，两个女生挽着手讨论这场接力赛： “哎，十五班真是太可惜了。”A说。 “就是就是，”B附和，“要不是那个三棒顾何，十五班其他人就是爬也能爬进决赛的。” “不会接力就不要出风头替别人比赛啊！” “对啊对啊！装逼不成反被打脸，就尼玛搞笑加离谱。” …… 风起，顾何的头发被吹得满脸都是。马尾间或扫过她脸颊，她的发质粗硬，刮在脸上像被掌掴似的，火辣辣的疼。 嗓子里涌起铁锈般的血腥味道。 所以，这是她的错，对吗？ 原来，好像，真的是她的错…… “不用听，不怪你。”双耳在此时传来温热，是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顾何站住了。 耳边仿佛还有些闲言碎语，但顾何此时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场景被虚化，喧嚣被静止。万籁俱静的当下，她看到地上的纸屑被吹起，宝特瓶四处翻滚，却唯独感受不到冷意。 是有人为她挡住了四起的风。 这人有着修长的手指和微茧的掌心，顾何还知道，这人还有双星星般的眼眸，看向她的时候，总似有融融暖意。 她转身，是有点自责的，拽着少年被风吹得鼓鼓的外套下摆。 “可是，别的人……” “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别人的。”沈澈手微微使力，把她头往上掰。 她在萧瑟四起的秋风里被迫仰望他。 泪腺不争气的发胀，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都可以不吭声，但看见他的那瞬间，就想哭，只想哭，甚至是扑进他怀里，嚣张地哭。 但顾何此时只是站着，越是珍惜就越是小心翼翼，他给她的对视，早已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少年衣服上柑橘味的香皂味道探入鼻尖，她就不着痕迹又放纵肆意地攫取着，清新和着他的体温就这样温柔裹住她了每个细胞。 她听见他的声音宛若天神降临。 他说—— “顾何，我不是别的人，我是，你的人。” 尾注： ①运动会广播稿来自百度文库。 ②你条粉肠：粤语，骂人口头禅，已无特定意义。 ③吔屎啦你：粤语，吃屎吧你！ ☆、Chapter 08 Chapter 08 短暂的运动会之后，韶高的少男少女们便又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在沈澈的帮助下，顾何的物理成绩有了质的飞跃，连盛福都感慨了一句孺子可教。 这天的物理晚自习，盛福突击考了场小考。考完试的晚上十一点，寝室，顾何洗完头出来。擦着头发的间隙，室友叶咏诗一脸雀跃地走了进来，径直打开窗户，拉着顾何看：“快看快看，沈澈还在那儿呢。” 实验楼大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沈澈就站在那里，走走停停地。 “这么晚了，”叶咏诗狐疑，“他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呢？” “在想题。”顾何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然后立马捂住嘴巴，转身逃走。 “顾何，你是不是跟沈澈很熟啊？”很明显，叶咏诗可不打算放过她。 “没没……只不过是同班同学罢了 分卷阅读17 。”顾何慌忙丢了干布，打开电吹风开始吹头发。 叶咏诗果断啪地一声摁掉电吹风的插座按钮，摇着顾何手臂撒娇：“不熟，也没关系，你帮我送个东西给他好不好。” “什么东西？” 大大咧咧惯了的叶咏诗这些时候居然有些娇羞，从一摞书底下抽出一个信封塞到顾何手上。 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一个爱心。 “情书啊，这个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你就悄悄放在他桌子上就行了。” “因为，”顾何斩钉截铁，语气是罕见的坚决，“我做不到。” 第二天的晚自习是数学，五点半，顾何吃完饭从食堂回来，沈澈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了，手里还拿着试卷。 她稍微望了望，还好，班上人不多，孟季凡也不在。 “猜猜，这次考了多少？”沈澈语气里满是笑意。 “不想猜。”一想到昨天叶咏诗那封信，顾何就有无名火，只想抢过自己的卷子订正。 “猜嘛！”沈澈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地不错，站起身举着顾何的试卷，任女孩怎么跳也够不着。 “沈澈！”顾何恼了。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调戏完毕，沈澈心满意足，“语文作业借我抄，就还给你。” 顾何转身在书包里找语文典中点，怒气冲冲地塞到沈澈手中，一个没注意，一个信封便从中掉了出来。 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一个爱心。 一瞬间沈澈和顾何都愣了，等到顾何反应过来想抢，沈澈已经率先拿在手中了。 “写给我的？”沈澈小声问。 “不是！”顾何大声吼。 沈澈狭长手指轻轻将信封翻转了个面，挑了半边眉毛看她。 只见信封正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to沈澈”，后面还跟了个“gt.lt”。 “顾何，你好老土啊~”他说这话的口气却是欢喜的。 少女再顾不得矜持和什么距离，撕扯着就想抢过那封情书。男生高且强壮，被她揽住脖子也只是用一只手绅士地格挡。终于，他还是打开了那封情书，读着读着却变了脸色。 “叶咏诗是我室友。”顾何理着乱了的衣服解释。 沈澈拿情书的手就顿住在空中，他干咳了几下，把情书放在课桌上：“告诉你室友，多谢抬爱，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何不敢看沈澈，她的手心出了薄汗，局促地卷着物理书的书角，但她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是直直定在她身上的。 “我喜欢的人是……” “咳咳”两声，是顾何的同桌打破这暧昧，“课代表还不走啊，要上课了。” 沈澈立马起身，顾何反应也快，立刻把那封情书藏进了衣袖，叮——地一声铃响，数学老师准时走进教室开始上起晚自习，少年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让少女叹气，却也成了她心中，最旖旎的梦。 * 周日中午，沈澈去盛福家蹭饭。 饭桌上，他和师父聊着竞赛题目和最新物理届的研究热点，盛敏瑜就和师母看电视，一边看一边说这个霸道总裁没上一部的帅。 沈澈正感慨师母做梅菜扣肉的手艺，盛福手机就响了，老人家摁了免提，听筒那边就传来一串粤语：“盛生啊，我哋教育局收到你嘅举报①（我们教育局收到关于你的举报）……” 一天前，韶城市教育局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举报，举报韶城市高级中学特级教师盛福，公然违反教育局规定，拒绝使用普通话进行教学…… 盛福本来还在吃扣肉，听着听着就渐渐放下筷子，盛敏瑜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啪的一下关了电视。 这封举报信的指向性过于明显，全班除了顾何都是本地人，挂电话的下一秒盛福就骂了句脏话。 “不可能是顾何，”沈澈斩钉截铁，“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师母这时看了一眼少年，劝慰盛福道：“你不信别人也就算了，阿澈是最不会骗人的。” 盛敏瑜也插言：“是啊，那妹妹仔就是个没嘴的闷头葫芦，哪里晓得这种门道。” 沈澈深知这件事可大可小，盛福是学校的物理王牌，韶高的荣誉墙一面有半面都是盛福带出来的学生。不会说普通话又怎样，学校一样会下死力气保他，更何况，韶高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喜欢盛福这种浅显易懂的方言教学方式。 盛福是不会怎么样，但顾何就不同了，她一个人微言轻成绩还不好的女孩，韶高学生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少年眉头紧皱，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受委屈。 笠日，顾何举报盛福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盛福暂时被学校停了职，顾何也被请到了校长室喝茶。 这封匿名信从法理情理上来说是完全没有漏洞的，学校的态度也不好太过强硬，但就因为不能强硬，才让顾何更没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校长室内，校长旁敲侧击 分卷阅读18 地问是不是顾何做的？顾何说不是。校长又问证据呢？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她自然知道是谁做的，但她没有证据。孟季凡是在用这种不见血的方式告诉她，她休想拥有正常安宁的人生。 谈话未果，顾何始终沉默，校长挥了挥手让高鸿发把人领回去。 高一生物组办公室内，高鸿发让沈澈去找盛福，想弄个三方会谈，结果盛福并不给面子，没办法，就只能让沈澈勉强替代盛福和顾何谈话。 办公桌前，顾何一直低着头，沈澈也不说话。高鸿发见气氛紧张，连忙说：“以我对顾何两个多月的了解，从我本人的角度来说，我是绝对不相信顾何会做这种事的。” “但是呢，”他又看向沈澈，“盛老师本人作为学校里德高望重的老师，无缘无故遭受这种举报也是需要安抚的。” “顾何，有没有那种可能，”高鸿发继续分析，“你在班上有没有和同学交恶过？” 顾何摇了摇头。高鸿发觉得也是，按照他的了解，这女孩内向沉默，在班上甚至没有什么朋友。 “刚开学有一次，有人偷了顾何的试卷，还在黑板上写了她的分数。”沈澈说。 “是恶作剧，”顾何抬起头朝沈澈挤眉，重复，“我发誓是恶作剧。” “不然这样好不好？”高鸿发继续道，“顾何，由我做主，你换个班吧，这样对你对盛老师都好。” “不好！”沈澈几乎是脱口而出，顾何和高鸿发都愣了。 换班？这两个字就像是利剑刺穿了顾何的神经。她从未想过这个选项，也许这次她其实是因祸得福，她不指望能完全摆脱孟季凡，但是只要远离了他，能暂时喘口气也是好的。 “顾何换了班，岂不是就等于默认了她是举报人。班上同学怎么想？她以后在年级里还怎么做人？”沈澈继续说，“她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她认？！” 高鸿发有点被沈澈吓到，印象中这个沉稳的学生还从没这么激动过。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最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沈澈和顾何两人在办公室。 “我想换班。”门刚锁上，顾何就说。 沈澈一口气差点就又噎着了，他柔了声，只问：“顾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顾何的头低得更低了，自从遇见沈澈以来，她发现自己拥有了从未有过的那种感情，她说不清楚那些是什么，或许是依恋、或许是喜欢。不过此刻都不重要了，她不想要沈澈牵扯进她和孟季凡的纠缠中，他本就是尊干净的神祗，不该沾染半星泥点的。 “沈澈，我想换班。”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沈澈闭眼叹气，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顾何，如果有，我可以帮你的。” 这两天他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邢大川学过一段时间信息学竞赛，他自己也会一点，两个小少年一起破解ip，最后定位到了新加坡—— 毫无疑问，这是个虚拟的假地址。 没有嫌疑目标的话，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就靠这点线索把人捞出来。 顾何玩着手指，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要说好；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要将这一年多所受的欺凌倾吐而出。可是她看向沈澈那双山水明净的眼眸，最后一刻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沈澈是天才，她是后进生，如果不是他善良怜悯她，他们的人生本来不会有什么过多交集。 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没有人欺负我。”她嘴里呐出这句话。 少年双手交握，架在膝盖上：“顾何，你总是推开我。” 他被她这样一副防备他的姿态伤到了。 “那沈澈，你是觉得有人欺负我吗？”顾何反问。 孟季凡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霸凌她这个秘密。那女人，是他们共同说不出口的耻辱。 她声音又软下来：“我发誓没有。” 于是她看见沈澈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片刻，又听见他笑了：“也就是随口一提，不用那么认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他总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就够了。”顾何舒一口气，“只要你相信我，那就够了。” 沈澈刚说了句不够，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高鸿发就走进来问了句谈得怎么样了，顾何还是闷着不说话，沈澈无奈，只好说顾何同意了，想换…… “不换了，”女孩打断他，盯着高鸿发，“高老师，我不换了。” 顾何知道，自己这样的人配不上沈澈。 但他拥有明媚敞亮的人生，带给她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即使不能回应他这份善意，她也想自私地呆在他身边，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正如那份温暖，即使可能稍纵即逝，她也想贪婪地汲取一点、再多一点。 一点点就好了。 尾注： ①我哋教育局收到你嘅举报：我哋，粤语，我们；你嘅，粤语，你的 ☆、Chapter 09 分卷阅读19 Chapter 09 顾何继续呆在了高一十五班，盛福也在几天之后重返教学岗位。当然，叫一个快六十的老教师重新学普通话是相当不人道的。盛福依旧用粤语进行物理教学，只是有时候会停下，用极为生涩的普通话说一些短句。也许是他的普通话太为奇怪，盛福一说普通话，台下就发笑；台下一发笑，顾何就低头。 那天之后，盛敏瑜在班里大声说她相信顾何，基于盛敏瑜的态度，顾何在班上并没收到明面上的刁难，可还是有风言风语传进了耳朵： “顾何就是嫉妒盛敏瑜比她命好，是个敢做不敢认的绿茶婊……” * 11月24日，周五，天气：雨。 期中考试的第二天，上午第一场是物理，顾何坐在考场上，看着发下来的试卷发呆。 这道沈澈讲过，那道是沈澈勾的重点，最后一题是他给她出的原题。顾何却只做了第一大题，看着印在卷子上的小车，放下了笔…… 11月25日，周六，天气：晴。 期中考试之后，韶高破天荒给学生放了两天假，沈澈没闲着，睡了个饱觉就到了顶楼十二班自习学竞赛，等到他解完最后一道题，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关了灯走出教室，回宿舍的路上，手机突然蹦出无数提醒。 最新的是邢大川： 【养生哥：沈贤弟生辰快乐，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澈.：滚】 然后是盛敏瑜： 【盛家小九：最最最最帅气的天才校草沈澈，小仙女小九祝你破蛋日快乐，哦叹脚比欧梅得多①~~~~~】 【澈.：[无语][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谢啦。】 再下面一些就是一些初高中同学的私聊，太多了，他没有一一回复，消息拉到底，也没找到想要找到的那条，沈澈有些失落，接着打开了QQ空间。 没翻多久便看到顾何的说说，时间是0:00，配图应该是她才拍的，是韶高的操场，夜空静谧无云，只有一轮圆月高悬。 【月亮贩卖机：不卖月亮了，我最宝贵最干净的东西，送给你。】 沈澈抬头看了眼天，是和照片相似的场景，四下无人的楼道，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花木扶疏的韶高校园上，是皎皎的月和他皎皎的心。 他没有评论，只是点了个赞，过了一会儿，手机收到一条私聊消息—— 【月亮售罄：祝福沈澈实现生日愿望。】 * 又是崭新的周一，顾何起了个大早去赶着吃食堂新推出的鸡蛋肠粉，一次性筷子还没撇开，就看见门帘后出来了个人，手上拿着什么，直直向她走来。 她知道她总归是要惹他生气的，只是没想到期中考试的卷子改得这么快，让他十五岁的第一天就看见自己满目疮痍的卷子，这实在有点残忍。 “顾何！”沈澈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把把卷子拍到桌上，“你他妈对得起我吗？！” 卷子上一个血红的44映入眼帘，顾何小声说了对不起，沈澈果然更来气。“这道，我讲过吧；这道，红对勾79页，就改了个符号；还有这道，”沈澈扶额，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小姐啊，这道题就是盛福叫我出的，同一个思路我讲了几百遍，你老人家给我开天窗。” “我知道我真的很笨，不然你以后还是别教……”顾何‘我’字还没说出口，声音就被沈澈盖过去了：“你不笨，也不是不想学。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顾何说没有，沈澈才不理她，抢过她的筷子开始吃她的肠粉。 “你是我沈澈的唯一关门女弟子，你不及格那就是我的失职！”沈澈咕噜吃着，含糊不清的讲，“考满分这个目标太大了，咱们先定一个小目标，110的满分，考到105！” 话说完，肠粉吃完，沈澈有点渴，见旁边还有杯豆浆，十分顺手地拿起来。顾何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阻止，沈澈已经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那个……”顾何手指绞着袖子，“豆浆是我喝过的。”说完脸立刻就红了，沈澈更是当场石化，握着豆浆纸杯宛若风干僵尸，一动不动。 两人沉默，最后，顾何决定随便说点什么，赶紧把这尴尬的一段翻篇。 “生日快乐，沈澈。提个要求吧，我尽力去做。”顾何说。 于是沈澈就顺着台阶下来，问：“小九大川他们说要帮我补办个生日会，就在期中考试家长会之后，你会来吧？” “……就这？” “那我等你，不见不散。” 沈澈干咳了几声，收了卷子起身离开。 顾何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一定来，我一定来！” * 韶高的高一学生们在十二月的第一天迎来了他们升上高中的第一场家长会。在家长会之前，照例是学生表彰大会。 此刻，体育馆内坐满了高一全年级师生。顾何排在班级队伍 分卷阅读20 的末尾，细细研究膝盖上那张表彰红纸：年级一到十名是“校长奖学金”；1050名是“特优奖”；50200名是“优秀奖”，剩下的名字就只能按照班级分类以极小的字体排在背面。 欢快的进行曲从广播里流出，年级主任开始在台上念“校长奖学金”的获得者。沈澈就站在主任左手旁，手里捧着奖状，万众瞩目。接着是特优奖和优秀奖，最后是单科奖，沈澈上去了又下来，最后年级主任干脆就让他站在台上等。 “沈澈也太叼了吧。”坐在顾何旁边一个女生感叹。 接着是一声认同：“长得帅、家里有钱、成绩还不是一般牛逼，真想知道他这种人究竟有没有缺点。” “哎，人家是上帝尽心配比调和出来的工艺品，我们就是女娲娘娘造人时溅出的泥点子罢了……” 红纸背面，顾何的名字出现在班级的倒数后面几个。她这次考了第450名，孟季凡排在她前面一点，420名——他们都是这次期中考试高一十五班的吊车尾。 顾何达到了她的目的，让自己的名次排在孟季凡之后，但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对一个学生来说，还有什么比学习不好更让人致郁的事情呢？ 学生表彰大会结束是家长会，学生们得了半天休假，三三两两地离开体育馆，走出校门。 校门外则是一副浮世绘，私家车辆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间或有些培训机构发着传单小广告。 顾何早前给父亲发了短信，让他去学校拐角处的书店等她——他腿脚还没好全，她想把他送到体育馆再离开。 还没走到书店，就听见有人喊她。 一个月不见，女人肚子越发大了些。 顾何整个人呆在原地，女人见人多，做贼心虚似的便牵着她朝书店深处走去。 书店最靠里最偏僻的‘育儿书架’前。 “你来这儿干什么？”女孩问。 “来开家长会啊。”女人哭笑不得，“不然干嘛？” “来……给孟季凡开？”话一出口顾何就觉得自己可笑，不给他开，难道给自己开？ 女人点点头，脸上绽出喜色：“以前在家，凡凡连房间都不让我进，一句话都不跟我讲的，我连他读哪个班都不知道。我老公，哦，就是你孟伯伯也嫌我文化低，这次要不是凡凡自己主动开口，他才不会让我来呢。” 顾何想哭，又觉得自己矫情。 女人却惘然未察觉旁边少女的异样：“不过，凡凡只叫我来，还是没跟我说他哪个班的，囡囡啊，妈妈上次跟你说的，凡凡孟季凡，你留意他是哪个班的吗？” “……囡囡？妈妈跟你说话呢！”女人扯扯顾何，对她的出神很不满。 妈妈？顾何在心里冷笑，八岁之后，她就再没说过妈妈这个词汇，和她相依为命的只有爸爸…… 爸爸！顾何一个激灵，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爸爸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也在韶城……她不想爸爸见到这女人，爸爸也不能见到这女人！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顾何已经冲出了书店，马路上的车已经在缓慢排队进学校。她很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办，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孟季凡这个疯子！ 不管了，她决定先拨通父亲的电话，还没播出去，爸爸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乖乖啊，还在学校吗？” “恩，在呢，那个爸爸……你能不能……” “爸爸想问，如果这次缺席家长会，班主任会批评你吗？” 顾何握着手机的手瞬间顿住了。 “不会的。” “乖乖啊，不要怪爸爸。”听筒那边传来顾父欲言又止的声音：“是这样的，我正准备走，你王叔接到一个电话，说有顾客打电话点了两百碗牛杂粉……” 顾何几乎是一秒就懂了其中曲折，她轻道：“没关系的爸爸，你去忙吧。” “乖乖，无论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你都是我的骄……诶来了来了马上……” 顾何几乎要落泪，说了句“对不起爸爸，是我不好。”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似乎所有人都很忙，景物穿梭着，人群移动着，只有顾何一个人是静止着的。 裤兜里还静静躺着那张被折成小方块的表彰红纸，顾何想着那纸上的几个名字，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真tm是个笑话。 她把表彰纸掏出来，撕成不能再碎的碎片，麻利地踏上了归家的归途。 不值得的，为这种事难过，不值得的。 她知道，家里，父亲在等她；无论她多痛苦多难受，还好，父亲会一直在家等她。 尾注： ①日语的生日快乐音译。 お诞生日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作者有话要说：　　《武林外传》有一集是说有一个女飞贼来同福客栈偷盗圣的宝藏，最后她没有偷到盗圣的宝藏，却喜欢上了李大嘴。临走时，她在同福客栈门口指着月亮说：“嘴哥，我不干 分卷阅读21 净，我偷过东西。你看那月亮，这是我最宝贵最干净的东西，送给你了。” 我永远喜欢《武林外传》。 ☆、Chapter 10 Chapter 10 第二天十点钟，顾何紧赶慢赶走到韶城市百货商场的时候，沈澈已经在门口候着了。顾何问等很久了吗？沈澈盯着她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冇①！ 这个年纪，大多数女孩都是三坑少女，顾何也不例外，她今天穿了件紫色格子的JK制服，不是什么热门款式，布料也很便宜。只是女孩青春无敌，穿在身上，衬得她容貌更加出众。 以往她喜欢穿长款校裤，沈澈还是第一次看她露腿。 她人不高，比例却极好，腿骨笔直匀称，一丝赘肉也无。 “送你的礼物。”顾何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回去再拆吧，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你别嫌弃。” 沈澈今天心情大好，破天荒地没有怼她，只点点了她眉心说谢谢。 “对了，敏瑜和大川他们呢？”顾何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骗你的，我从来不办什么无聊的生日会。”沈澈双手插兜推门走进商场。 他沈澈难得的休息日，只想和她一起过。 百货商场的负一楼有一个很大的溜冰场，沈澈买了两张票。柜台处，少年帮少女穿好冰刀。 “以前溜过冰吗？”他问。顾何老实摇头。 “那我教你。”他说得笃定，就这样把她带到了冰场。 上冰之后，顾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栏杆死活不放。沈澈在一旁笑，自然地牵过她的手。顾何有些抵抗，但今天她穿了裙子，刚一离开栏杆还差点摔了个趔趄。于是放弃了挣扎，扒住沈澈手臂，就像是溺水的人遇到浮木似的。 男生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早知道你不会溜冰，就不带你来了。” 顾何气了，嘟着嘴道：“我是被你骗来的！” 沈澈笑出声，顾何更恼了，小声嚅嚅抱怨：“你就是故意的。” “约你出来，确实是故意的。”沈澈坦承，“你抓好我，我慢慢教你。” “首先脚要站成外八字，然后用双手保持平衡，一只脚尝试往后蹬……对没错……,另一只脚跟着节奏在冰上滑……很好……” 顾何平衡感不错，没过一会儿，就可以颤颤巍巍地在冰场上溜起来。他们一圈一圈滑着，自然而然地，沈澈起了话头：“还记得吗？我有次跟你讲题，说如果你不能想象绝对光滑，就想象溜冰的感觉。” 顾何点点头，接着暗暗吐槽：“原来是跑这儿给我讲物理题来了。” 沈澈揉揉她的头，恶作剧般地把她额前的刘海弄乱，开始讲起故事。 “八岁那年，我误打误撞拿了盛福杯的头名，师父，哦，也就是盛福看我顺眼，让我跟着他学物理。事实证明他眼光很差，因为他教什么我就反驳什么。” “我以为我看到是什么世界便是什么样，于是就梗着脖子和他辩论，常常用歪理把师父胡子气歪。直到有一天师父带我到这儿溜冰，我一直摔，师父也不管我，我摔了就自己起来，越用力就越摔，哭了也要站起来继续。” “你也知道，溜冰忌讳的就是用蛮力，那天之后，我摔得鼻青脸肿，也仿佛开了窍，因为我终于明白，客观世界自有它的运转规则，你不能执着，只能带着探索精神发现、然后追随……” 顾何听得一脸惊诧，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渐渐喜欢上物理，”提起自己喜欢的学科，沈澈脸上浮现出一种自豪和痴迷，“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只觉得能在很多微小的事物中印证宏大的定理和规律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最开始只知道它吸引我，后来越是探索，就越发现它的魅力。物理是这样……”沈澈看着顾何，在心里说出后半句—— 你，也是这样。 “顾何，”他继续说着，“你和别人很不同，最开始是你身上那些不同吸引我的，好奇心之后便是挫败感。渐渐地，我发现，我解过那么多难题，却唯独对你这道白纸一般的题目束手无策。顾何，你那么冷、又倔。看着温柔，却浑身都长满软刺，碰一下就要流血。但即使是这样，我却……”少年望向冰面，居然有些忐忑，“却还是想骗你牵我的手。” 沈澈的手只是轻轻扣着她，顾何的心却像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 犹豫片刻，她反手握上那只手——紧紧地，不愿放开那一种。 “我撒谎了，阿澈。”她带着哭腔说。 “……什么？” “我撒谎了。”顾何看着他说，“你教给我的题目，我其实都会，是我自己故意不做的。” 上初中的时候，只要考了第一名，孟季凡就会加倍折磨她，但为了能考上韶高，她并不敢有半分松懈。等到考上韶高，顾何几乎是一下子就体会到了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听不懂的物理课，做不对的数学题 分卷阅读22 ，不变的是，这依然是她和孟季凡的较量。刚开始，她是真的不会做，到了后来，为了躲避霸凌，顾何主动去找沈澈改低分数，再到后来她知道沈澈没那么好骗，甚至只能主动空题。 家长会那件事让她彻底明白，孟季凡霸凌她这件事和她考多少分并没有本质关系，她惹他不爽，他会霸凌她；任何人惹他不爽，他都会霸凌她。测试她到底多能忍，或许已经成为了他可悲人生的一大恶趣味。 现在在她十五年的生命中，出现了如月光般的璧人，比起保护自己，她有了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不让沈澈感到失落，这种消极的情绪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出现在他身上。 沈澈明显呆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顾何有点哽咽，“我撒谎了。” “不是这句。” “……” “你叫我什么？” 顾何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她皮肤很白，此刻却连脖颈都变成了粉色。 “阿澈。”她贝齿轻叩，一次一字说。 “大点声！”沈澈命令。 “阿澈！” 少年大声“诶——”了一下，拉着少女在冰场驰骋起来，风从他的耳旁吹过都像是祝贺，他像是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冰场，和当年那个小男孩一样，终于找到了一生挚爱的珍宝…… * 高二的物理竞赛学生们正在准备冬季集训的事情，盛福叫沈澈也跟着，因此沈澈最近忙着学竞赛和补物理实验，一天有半天时间都在高二竞赛班上课刷题，连盛敏瑜看了都感慨了一句这位澈神过的不是一般人能过的生活。 顾何很自觉地不去打扰，期中家长会之后，她借口近视程度加深了换了座位，成功远离了孟季凡。却在某次大课间操之后，收到了一张发.票，上面写着两百碗牛杂粉，金额一共是两万块钱。 发.票下面还有一张手写信，信尾右下角的落款写着顾庆阳，顾何父亲的名字。感谢信上写道： 【敬爱的孟先生：小店小本经营，诚信待客，感谢您的惠顾和光临，祝您用夕愉快。】 ‘夕’字被人圈了出来，用黑笔在一旁写着正确的‘餐’字，然后下面又批注了两个字—— 农民。 顾何的脸看不出表情，她将感谢信叠好，抓起那张发.票联，转身向教室后面走去。 教室后排，孟季凡还是那样半悬空地坐着，他似乎毫不例外顾何会来找他，只不过这女孩今天颇有些奇怪，说了句出来谈谈就径直走出了教室。 韶高体育馆二楼背面的墙体外有一条窄窄的露天过道。这里本来是用来堆体育器材的地方，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废弃。本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却因为隐蔽性好，成了韶高很多学生打架、抽烟、泡妞、谈恋爱的不二圣地。 过道上，顾何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游荡的人群，平和地开口：“孟季凡，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 孟季凡当场有些愣住，顾何并不看他，只自顾自地继续：“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叫那个女人来给你开家长会，是嫌你家不够乱还是嫌她不够给你丢脸啊。” “当然是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孟季凡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我可手下留情了啊，早知道我就该把外卖的客人姓名写成何秋萍。” 顾何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讥笑道：“孟季凡，你不敢。”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顾何其实并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能忍受孟季凡霸凌这么久，只是因为不想让他告诉顾庆阳何秋萍也在韶城这件事。父亲是她唯一的软肋，孟季凡要是将这一根软肋也拿掉了，就再也没有威胁她的砝码了。 “何秋萍先是抛弃了我们父女，后才是做了你父亲的小三，成为你的继母。我和你无冤无仇，之所以忍你，是因为我不想你还有那女人打扰我爸爸平静的生活，你要是敢越过这道红线，我就拉你一起下地狱！” 顾何的语气很平静，但她话音未落，男生一个窝心脚就把她狠狠踹翻在地，她身子直直撞在栏杆的铁架子上，侧倒在地。 “长本事了啊小女表子，都学会放狠话了。”耳边响起的是他狠戾阴森的声音。他一把把她马尾扯散，抓着那绿色大肠发圈在手里玩弄调戏。 顾何下巴要被他碾碎了，疼得紧，却一声不吭。 偏她越这样他就越恼怒。体会不到霸凌的乐趣，孟季凡发了狠，抓起顾何头，把发圈往她头顶从上往下套。 发圈被撑开到最大，一路从女孩额头被拉着滑到脖子。顾何穿了一件小高龄打底衫，孟季凡就把那领子往下拉，本来用来绑住发辫的发圈，现在成了项圈。 顾何一只手臂扶住栏杆，另一只手护住领子。孟季凡看她这举动愣了半晌，然后脸上浮出半分猥琐，又把她领子往下扯。 “以为我要干什么？操.你？”他笑得淫.荡，抓住那绿色发圈就是一弹，女孩喉管上立刻就是一道红痕。 顾何被弄 分卷阅读23 得不能发声，眼角挂了一抹嘲讽。 那绝美脸庞上轻视的笑更让男生恼怒，他将她头发绕过栏杆里，缠了好几圈，然后任意摆布着女孩小巧的头颅。 “你是欠.操。”孟季凡喉腔呐出声，“但我嫌你脏。千人骑万人捅妓.女生出来的下贱玩意儿，我嫌脏。” “那你又是什么？”顾何杏子眼眨眨，“窑姐进门，家破人亡？” 明明顾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孟季凡整个人脸上却只剩空白。 她变了，变得不可掌控，即使事实是她从未被他掌控过，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居然是恐惧。 叮地一声上课铃响，顾何仍然被绑在栏杆上。栏杆铁金属冰凉的触感放大了疼痛，她整个人都是扭曲的，脊柱像是要翻转个面似的。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她看着足球场上秃噜了的草皮，瞬间就想起了盛福的地中海发型。 她心里笑了一下，可真奇怪，都这时候了，自己居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女孩往下瞥了一瞥，眼风直落在自己被扼住的下巴上，因为被发圈箍着脖子，她发起声来很费劲，嗓音也有些喑哑。 “但是，我看你摸我摸得也挺爽的。”她勾唇淡淡道，“等下记得给钱。” 孟季凡瞬间脸就变了色，立马松开她，羞辱的话还没说出口，顾何就眼疾手快地翻起身跺了他一脚，随后拼命跑出了过道。 一步、再一步就好……顾何没有回教室，只是毫无目的地跑，她只想逃离，远一点，再远一点就好…… 尾注： ①冇：粤语，没有 ☆、Chapter 11 Chapter 11 撞见顾何的时候，沈澈刚从男厕所出来。那女孩像是后面有鬼追似的只顾往前跑，他拽了好一会儿她才肯放弃挣扎，然后停下来看他。 “沈澈，好久不见。”她说，下意识把领子往上提了提，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沈澈叉了腰，不满地小声抗议：“说了多少遍，要叫阿澈，阿澈！！！” 顾何痴呆了似地立在原地不动，沈澈探了探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奇怪啊，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傻成这样了？” “我没发烧。”顾何看了沈澈一眼。少年歪过身子看她：“那就是不开心了，谁惹我们小阿何不开心了？” 顾何摇摇头，末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阿澈，你有没有剪刀？” 顶楼尽头，一间无人的教室里，沈澈觉得顾何一定是高烧没退，病入膏肓。 她拿了一把剪刀和镜子，把剪刀递给沈澈，然后拿着镜子，让他帮忙把自己头发剪短。 “顾何，”沈澈拿着剪子在她身后发愁，“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没和多少女生打过交道，唯一一个熟一点的就只有盛敏瑜。根据他的了解，盛敏瑜对自己的长发可是宝贝得很，发廊tony多剪一公分她都要拿刀杀人的。 “那我自己剪吧。”离学校最近的理发店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顾何只想立刻马上剪掉这些负累。 “我来吧。”实在拿顾何没辙，沈澈只好操刀问顾何想剪成什么样的，女孩说随便，只要短到不能扎马尾那种长度就行。 说罢解了皮筋，长如瀑的头发披散下来。顾何的头发留得不短，放下来直到胸际，黑亮又蓬松，真的很漂亮。 沈澈将顾何的绿色大肠圈自然地戴在左手腕，把她头上的黑色一字夹也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收好，剪起头发来。 见沈澈动作缓慢又细碎，顾何小小声吐槽了一下，“你磨刀呢，跟个小姑娘似的。” 沈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这女仔，我被你半路打劫到这儿来剪头发，也不说理由，不知道的以为你出家呢，我没生气，你倒吐槽起来了。” 顾何知道沈澈只是跟她开玩笑，吐了吐舌头便安静了。沈澈拿剪刀继续，头发一缕一缕脱离她身体的时候，她却感觉又有什么一点一滴重新注入了她体内。 “剪好了。”沈澈蹲下身子清理地上的头发，让顾何检查结果。 镜子里她的发型几乎变成了波波头，客观评价，沈澈给顾何剪的这个发型—— 真的很难看！ “好丑呀。”她笑眯眯看在镜子里的沈澈。 沈澈举起双手投降：“你不会让我重新把头发给你接上去吧！” 顾何摇摇头，和沈澈一起整理地上的碎发。 “可惜了。”他感叹道。 “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她小声说。 整理完教室之后，沈澈带着剪刀准备下楼，下节课有实验，他得去实验楼跟着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一起做。 “阿澈，”顾何在他离开之前叫住他，“你怎么连我为什么剪头发都不问？” 沈澈没看她，只拿着剪刀在手中转起来，他很会转笔，转起 分卷阅读24 剪刀来也流畅得不在话下。 “那你为什么剪头发？”他挑眉问。 “因为……”顾何语塞。 翻飞的剪刀停住，沈澈笑了：“因为问你你也不会说啊，闷嘴的小葫芦。” “没关系的。”他倚在门框静静看她，“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每个人都有秘密的。” 我很有耐心，会慢慢等到你愿意敞开心门的那一天。 “我不想逼你，但是顾何，你得学会让自己快乐一点。” 听完这番话，她轻轻勾住他的衣袖，像是依恋，又像是委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没有妈妈。” 怎么会不知道呢，开学第一天她不就说过了吗，还有学生信息表上，那个被抹去的名字…… 但沈澈只是轻轻扶着她的头，以一种像是宣誓的语气，郑重却又轻柔着道—— “不记得了，但没关系，以后你有我了。” * 顾何旷了一节语文课，回来的时候，高鸿发已经在教室上生物了。她打了个报告回到座位找到课本开始听讲做笔记，不一会儿手机就开始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盛家小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阿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节课不见你头发被狗啃了？？？(＠_＠;) 】 【月亮售罄：沈澈剪的。】 【盛家小九：沈澈啃的？！！！！！！！！！！！！！！！！！！我靠你们去偷情了？】 【月亮售罄：……】 盛敏瑜接下来再发些什么顾何就没再看到，她关了机，只一心听高鸿发在讲台上课。讲完了教学内容，见下课铃还没打，他就又讲了一些月考事宜。一转眼的光景，十二月份的月考都快要到了，考试就定在今年的12月30号和31号两天，顾何看了看日历——不多不少，还有两个星期。 她在日历上圈出那两个日子，用笔在旁一笔一划写下：顾何，加油！ 很快便到了月考这两日，沈澈并抽不出空参加这次月考，但还是抢过顾何的教辅给她勾了重点。 物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顾何看着满眼熟悉的‘沈澈’，这次，她没有犹豫。 最后一场生物考完，顾何踏上回家的公交车，插上耳机，她安静地靠车窗看着外面。街道上到处都是跨年的氛围：广场卖花的小孩，街头依偎的爱侣，百货商场还没来得及撤下来的圣诞树…… 汽车快驶到终点，顾何在建设三路下了车。 爱何牛肉面面馆就开在公交站旁边，一下车顾何就看见父亲和王叔在店里忙碌。 “乖乖回来了。”父亲放下下面条的筷子，就着围裙擦了擦手，连忙去帮顾何卸书包。 “不用不用爸，我自己来就行。”顾何跟王叔问了声好，回里屋放了书包、换了衣服，钻进了灶台那团升腾忙碌的水雾中。 辞旧迎新的日子，父亲提早让王叔回了家，此时小店里就父女两个人在忙活。 六点多的用餐高峰过去，顾何就让父亲在店里坐着休息，只留自己一个人在灶台旁看锅。 整整用了两天脑，顾何拒绝再碰任何教科书教辅，拿出从同桌那儿借的A魔幻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雷好，一碗素面唔该。（你好，一碗素面谢谢。）” 顾何立刻收了书：“好的，五块钱……” “敏瑜！”顾何惊喜大叫，也跟盛敏瑜背后的邢大川打招呼，“你们怎么到这儿了？！” 盛敏瑜越过灶台搂住顾何，像只大金毛似的在顾何脖子上蹭蹭：“因为我想你啦！” 顾何也抱抱她，不着痕迹地望着车站。 “阿澈竞赛忙，走不开，就不来了，不要伤心哦。” 盛敏瑜促狭地朝顾何挤挤眼睛，顾何脸上挂不住就开始和盛敏瑜打闹起来。顾庆阳闻声过来，男孩女孩们连忙自我介绍。 “爸爸，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们。”顾何也介绍道。 顾庆阳笑眯眯地点头：“都是好孩子，看着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想起我和乖乖她妈妈，想当年我们也是你们这个年纪……” 顾庆阳话还没说完，顾何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整张脸都垮下来。于是顾庆阳也有点难堪，好在邢大川颇是个会活跃气氛插科打诨的，玩笑着就翻过篇去。过了一会儿，店里的人渐渐来了人，顾何便让敏瑜大川去店里坐着吃面，也让父亲去里屋歇息，自己忙了起来。 又一波用餐人群散去，顾何累得不轻。她坐在灶台后的小椅子上休息，打开杂志，接着上次没看完的王爷王妃旷世绝恋继续看。 “八王爷望着太后，缓缓道：‘孤只有一个王妃……’”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是沈澈在顾何身后探头，看着杂志，一字一字念道。 顾何“啊——”地大叫一声，又羞又气，迅速合上杂志，卷起来作势就要往沈澈身上打。沈澈灵巧躲过，伸手抓住顾何手腕：“小阿何，我好不容易刷完竞赛题赶来的，你这可有点暴力啊！” 顾何正准备反击 分卷阅读25 ，又有客人进来了，沈澈见状也松了手，顾何用夹生的粤语问了句吃咩啊就开始忙活起来。 眼前的女孩已经开始忙碌，煮面，捞面，加辅料，双手给客人奉找零，然后一句又一句地不厌其烦说谢谢。沈澈顺手牵下墙上的围裙，穿上后便加入灶台帮顾何做事。他学得很快，顾何只需要嘴皮子动动，他就知道怎么做。往日他对她所有的印象都停在学校，直到今天她才散发出他并不了解的的另一面：爽朗、麻利、潇洒、还有孝顺。 店里正在播放茄子台的跨年晚会，盛敏瑜一边吃着面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看，一会儿捶桌说姐姐绝美，一会儿扯着邢大川胳膊叫弟弟好帅。邢大川就笑着看身边的女孩，一言不发。 “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滚来给孤的王妃帮忙。”沈澈朝店里大喊，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向厨房这边跑来。四人一齐在灶台这边忙碌，男生负责煮面，女生帮忙伴料。烟火氤氲中，顾何进了里屋拿一次性方便纸碗，才发现父亲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父亲，门外是朋友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辞旧迎新的这一天，她是真的设想、盼望并且相信，新的一年会更好。 ☆、Chapter 12 Chapter12 新一年上学的第一天早上，顾何一到学校，同桌就对她说了句何姐牛逼。 原来是月考成绩出了。 顾何第一件事不是先看排名，而是找到自己的物理试卷——95分。虽然这次物理比较简单，也没有达到沈澈给她定的目标，但是对她自己来说，这已经是足以改变她整个学习心态的分数了。 她很开心，想第一时间向沈澈道谢，转头才发现他的座位还是空的——1月底竞赛班会举办若干场考试来对学生进行分流，各个学科根据学生兴趣和考试成绩来挑选学生。至于那些没有被挑选的学生，就只能离开竞赛班进入普通高考班学习。沈澈的成绩进物理组没有任何问题，但他还想选数学，因此花了大力气准备，一整个月都泡在竞赛班，人影都难见着。 晚上的晚自习是语文，诗哥正在上面评讲试卷。诗哥为人平和没脾气，常常管不住学生。快下课的时候，讲台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好了啊，”诗哥开口整顿纪律，“同学们都好好听讲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喀”地一声，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中。顾何还没反应过来，后排已经有人在喊“停电啦——”。整个班于是瞬间沸腾起来，诗哥在黑板前彻底成了摆设。只好说了句同学们坐着别动，就出去找其他班老师商量对策了。 似乎黑暗让一切隐藏压抑的感情终于可以释放，混沌中不知道谁大声说了句去操场看星星吧，接着便响起一阵附和声，不止是自己班，还有隔壁班。顾何同桌是个风风火火的女生，只说了一句顾何陪我去，没等顾何同意就拉她跟着出门汇入黑暗的人群。 顾何一手被同桌挽着，一手慌乱地开手机的手电筒。还没打开，★公\众\号\阿遇的小日记☆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筒那头传来盛敏瑜的颤声，她说自己怕黑，问顾何能不能来陪她。顾何立刻说好，挣脱了同桌就往楼梯下面钻。 “敏瑜你别挂电话，把手电筒打开，我在呢你别怕。” “好，都怪班群里有人发了星星照片，不然我才不会下……啊！！！！！” “敏瑜？”顾何换了只手接电话，还是没声音，“小九？小九！！！” 听筒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回应，顾何着急了，大喊着借过就往楼下冲。楼梯上漆黑一片，她看不清脚下的路，连手机也被挤丢了，但她顾不上痛和手机，只想赶紧下去找到盛敏瑜。 一楼旁的花坛已经围了一群人，顾何扒过人群走进去，盛敏瑜正闭着眼躺在石凳上。 “小九！小九！”顾何喊，盛敏瑜没反应，顾何怕她摔到脑子，不敢碰她的头，只坐在她旁边掐她人中。 她先让人群先打120，然后又催他们去校医室看校医下班了没。 阿澈！她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字，“谁有电话？”她喊，人群中，站在最靠近她的那个男生立刻把手机给她。顾何顿了一下，和男生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顾何焦急的眼光中就多了几丝冷意，她没说谢谢接了过来，输入号码正想拨，人群此时又有了响动。 “班长醒了！”大家喊。 顾何慢慢扶起她，盛敏瑜看见顾何手中的手机，吃力却坚定地吐出了一串号码。 * 韶城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顾何和邢大川正坐在位子上。里间的盛敏瑜已经完全苏醒，她从二楼楼梯的拐弯处直接崴下来，虽然万幸没骨折，但踝关节韧带有撕裂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可有好动的小九苦头吃了。 顾何当时拨通了盛敏瑜口中的那串号码，没过几秒那边传来礼貌的一声“喂”，顾何没听出来是谁，只简短说盛敏瑜摔伤 分卷阅读26 了，请他…… ‘过来看看’四个字还么说完就被挂断了，没过一会儿便看见邢大川从操场冲了过来，疯了似的喊小九怎么了，然后背起盛敏瑜就又是一个百米冲刺往校门口跑…… 快九点的时候，沈澈也来了。实验楼和教学楼的电源不是同一个，教学楼停电群魔乱舞的时候，沈澈还在灯火通明的实验楼做光电效应的实验研究题。 简单问了情况，沈澈稍稍安下心。护士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说都弄好了，要一个人把病人推到普通病房，剩下的人去收费处收费。 邢大川蹭地一下冲进病房，沈澈接过护士手上的单据，跟顾何一起朝收费处走去。 收费处在另一栋大楼里，刚出急诊科大楼大门，沈澈就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女孩拉拉他衣袖。 “刚才很害怕？”沈澈问，夜晚起了风，男生的校服外套就轻轻摆动着。 顾何嗯了一声，尤其是小九昏倒那会儿，她是真的慌了。 “害怕到鞋子跑掉了也不知道？”他没有笑，盯着顾何只穿了袜子的左脚。 顾何这时候低头才发现，脚上的板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她的左脚光秃秃的，只剩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图案小袜子。 她尴尬得想遁地，左脚搭在右脚上，努力保持平衡。沈澈往下走了一格台阶，然后蹲了下来：“上来，先背你去买拖鞋。” 顾何有些难为情，但沈澈没有给她拒绝的选项。一月的韶城，风中凉意更甚，吹得顾何无比清醒也无比沉溺。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顾何向沈澈仔细说起当时的情景，还说从来没见过大川惊慌失措成那个模样。 沈澈倒是毫不意外，也开始讲起他们以前的事情，比如他和大川是盛福杯趣味竞赛上认识的；比如他们曾一起学过几年竞赛，他是物理，大川是信息学；再比如他和大川唯一打过一次架竟然是因为……沈澈说到一半居然停了下来。 “因为什么？”顾何追问。 “因为……”沈澈停在绚丽的霓虹灯招牌前，把顾何放了下来，“超市到了！” 他们买好了拖鞋就去了收费处，交完费回到病房，顾何一推门进去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太对。 邢大川坐在盛敏瑜床旁边，盛敏瑜刚打完石膏，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双手抱着腰，明显是在呕气。 “这是怎么了？”沈澈拉了两张凳子，一边一个，自己坐在了邢大川旁边，让顾何坐在另一边正对盛敏瑜。 “敏瑜，哪里不舒服吗？”顾何打算摸摸她额头，盛敏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邢大川你是不是有毒啊？”盛敏瑜指着男孩鼻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邢大川低下头，并不敢看女孩，委屈地嚅曘道：“那当时我也是事出紧急，关心则乱呢。” “关心则乱个屁，”盛敏瑜气得不行，抽起枕头就往大川头上夯，“我打死你，扑街仔！” “好了好了好了！”见盛敏瑜是动真格的，沈澈赶紧把枕头抢过来，“师父前两天去省城带队，师娘又去伺候你堂姐坐月子赶不过来，今天我们陪你，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医生还要过来查房呢。” “那我要小阿何陪我睡，“盛敏瑜挪出半个床位，拍打床铺，“你们两个臭男人滚出去坐着。” “不好吧。”邢大川脱口而出，然后迅速被盛敏瑜一个眼刀杀死。沈澈没表情，没说话。 ——也没走。 过了一会儿。 “服了你了，”盛敏瑜无奈捶床，把顾何往外面推，“不和你抢你老婆好了吧！” 病房外，沈澈和顾何并肩坐着，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十二点。他们已经商量好，三点钟，沈澈去换邢大川的班陪床，六点再叫醒顾何一起出去买早饭。 顾何看着门廊上的钟酝酿睡意，沈澈将itouch插上耳机，分了一只给她。 “睡不着？”过了一会儿，见顾何还睁着眼睛，沈澈问。 “嗯。只有一点点困。” “那说说小九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吧。” 于是顾何彻底不困了：“呃……就是……那个……当时大川很担心敏瑜，他从操场跑过来之后，见小九又疼得像昏过去了，就有点大声地问我，怎么办，要不要做人工呼吸啊……” 沈澈“噗”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顾何现在回想起那场景来，虽然跟自己无关，但也活脱脱是个社会性死亡现场。 “我和大川唯一一次打架是在十三岁。”沈澈按了按自己的笑肌，酝酿了一下，缓缓说起往事，“那时候大川要过生日，我和小九想给他个惊喜，就一直在一起准备。” “结果有一天放学，”沈澈浅笑，“大川在校门口把我拦住了，说了句朋友妻不可欺，完事儿就给我一拳，我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不喜欢小九。”其实并不怪邢大川，学校关于他和盛敏瑜的传言从初中一直传到高中。b 分卷阅读27 r 　　“你说过啦，我知道的。” “我喜欢你。” 顾何不说话了，只睁了一双杏仁般的眼瞳望他。 他就是那样稀松平常地说出那句话，就像是在说他喜欢篮球一样简单自在。 沈澈又笑了，捏捏她的脸，又揉揉她的头发：“睡觉啦，小蘑菇。” 顾何听话地闭上眼睛，耳机里传来轻柔的粤语女声，身上那件校服外套传来熟悉的柑橘肥皂味道。时针快指向一点，沈澈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而四下无人的走廊，此时只剩少女细密易碎的心事还不肯休息。 ——“我早就知道啦。”她轻轻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itouch里的歌是谢安琪的《钟无艳》。 /*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写这些话时正好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Chapter 13 Chapter 13 病房内，早上邢大川醒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出了一趟病房，想和沈澈换班，结果那时沈澈睁着眼一动不动，说没法换，又让他回去了。 此时他蹑手蹑脚走出病房，说了句我丢①，站到沈澈面前。 沈澈还保持着凌晨三点那时的姿态，顾何倒在他肩头，他坐着一动不动，眼睛里有不少血丝，明显是一宿没睡。 邢大川催促着：“快点，一起去给我老婆买早饭。” 沈澈瞪了他一眼，对他的大嗓门十分不满，小声吼道：“滚，别吵着她睡觉！” 邢大川故意去打沈澈的胸，顾何睡得也不踏实，沈澈肩膀轻轻一动就醒了。她睡眼惺忪，看到邢大川也在说了句大川出来了，就开始打哈欠。 沈澈杀了邢大川的心都有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起身和他一起离开。座位上只剩顾何一脸懵逼，她先是奇怪怎么凌晨三点天就亮了，接着看了表才发现已经六点，后来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就在沈澈肩上睡了一整夜。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简单洗漱一下推门进去。病房内，盛敏瑜还在睡着，她头上包着纱布，手上留着留置针，打了石膏的右脚垫在枕头上。女孩眉头舒展着，嘴角还有口水渍，看样子应该是睡得不错。 顾何在椅子上坐下，拿了个橘子开始剥。 这应该只是个意外，她说服自己。昨天她向人群借手机，第一个递给她的是孟季凡，但当时事出紧急她几乎没犹豫就接过了。给邢大川打完电话，她把手机还给他，无意中看到了他的锁屏，是一句电影台词——“曾经有人想调查我。我就着蚕豆和酒，把他的肝脏吃掉了。” 顾何知道这句话，出自《沉默的羔羊》，一部讲述精神病杀人狂的惊悚电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这句话就不停在她脑海中回放。 “喂！傻了？”盛敏瑜已经醒了，抢过顾何手上的橘子，不客气地全吃了。 顾何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问：“小九，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摔倒的吗？” 盛敏瑜咂咂嘴巴：“当时我旁边其实人不多，感觉就几个我们班的男生，我一边跟你讲话一边往楼下走，因为怕黑，我很仔细的，然后我刚在电话里叫你的名字，下一秒就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啦，再醒来就是你拨电话的时候啦。” 顾何有个坏习惯，紧张的时候喜欢扣东西，比如现在，她就是那样用手抓着被单，手纠结成了一团。 咔哒一声门响了，沈澈和邢大川拿着早餐走了进来，两个男生买了很多，顾何从中拿了个包子。 她安静地小口吃着，耳旁响起盛敏瑜和邢大川的打闹声，邢大川说盛敏瑜手上有留置针要喂她喝粥，盛敏瑜喊要敢喂她她就把碗砸了，而沈澈就在一旁拉着偏架，说大川端碗，小九拿勺自己喝不就妥了…… 身边是她贪恋的久违温暖，顾何知道，她一定要变得坚强勇敢起来，不必保护自己，却必须保护他们。 * 盛敏瑜在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就戴着石膏跳回了班上。一切都恢复正常，似乎只是发生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意外，连盛敏瑜自己都重新投入到了紧张的期末考试备考复习中，而孟季凡却在某个晚饭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娟秀的四个小字——老地方见。 体育馆二楼背面的过道上，孟季凡到的时候，顾何已经等了很久。孟季凡每走一步，她脑子里的警铃就响一下。她用双手抱住自己，努力掩盖着因恐惧而布满全身的鸡皮疙瘩——见到他会起薄栗，这已经是她刻在血液里的应激反应了。 “就停那儿吧。”见孟季凡离她越来越近，顾何只好出声制止他。 “开门见山吧，盛敏瑜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孟季凡嗯了一声，从裤兜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点燃了一只万宝路香烟。明显是刚学，他竭力克制住咳嗽，生涩地吐出一口烟出来。 打火机仍旧 分卷阅读28 开开关关，火光就跳在顾何眼里，一明一暗。 “嗯什么嗯，说清楚点！”顾何眉眼不稳。 “我说，是我把盛敏瑜推下楼的。” “为什么？” 孟季凡笑了，将打火机塞进裤兜：“为什么？你把我叫到这个地方，会不知道为什么？” 顾何手死死攥着裤兜里的手机，强迫自己看他：“我劝你小心点，盛敏瑜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盛福他……” 话音未落就见孟季凡一个跨步上前死死卡住顾何脖子，恶狠狠道：“我小心什么？该小心的是你吧，我以前没警告过你吗，你这个灾星，别人沾到就要倒大霉的。” 接着放低嗓音在她耳边道：“顾何，要我提醒你吗？你以前的朋友是怎么被你害得……” “你敢！”顾何朝他大吼。 望着女孩这双和她母亲肖似的眼睛，孟季凡手上使的劲就更重：“现在是盛敏瑜，下一个就是沈……” 顾何急了：“他和我不熟，我们不是朋友！” 薄唇翻出一抹嘲讽来，孟季凡讪笑：“哦，不是朋友，是恋人吧？” 男生腾出一只手在顾何脸上游走着，兀自评价着：“你比你妈妈还是强一点的，她只知道大腿一开一合，五块钱到家，三块钱买米，两块钱零花。你比她漂亮，受过教育，花样也多，勾勾手指就能把校草迷得神魂颠倒的。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顾何，青出于蓝啊~” “不过说起来，”他把她下巴扬起来，“你这军功章也得分我一半，我可是在沈澈面前说过你好话的。” “不要脸！”顾何怒极了，双手在空中扑腾着，她抬脚刚想蹬男生就反被他在腿上狠掐了一把。 孟季凡努努嘴：“要是沈澈知道你是个妓.女的女儿，要是全校都知道沈澈在和你这样的人谈恋爱，猜猜看，他是要你还是要他自己的名声？” 顾何脸上终于变了色，看着少女极力掩盖的那种悲凉痛苦神情，孟季凡舒坦极了。 亵玩一只将死的别人的雏鸟，他舒坦极了。 “妹妹，哥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孟季凡的声音回荡在过道上，“叫你不要重蹈覆辙，你怎么还偏要学你妈妈当母狗？” 顾何脸上一片死白，往日饱满潋滟的嘴唇此时因为缺氧而略略发乌。 “你欺、负、我算…什么男人？”她断断续续发声，“有本事…欺负你、妈去啊！” 接着就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孟季凡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大叫：“那个女表子不是我妈！” 这记耳光极重，顾何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她手扶住栏杆，甩甩头，嘴角有血滑下。 她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孟季凡，你爸爸是不是要选政.协委员了啊？”顾何轻轻问，孟季凡的父亲孟甫是韶城当地有名的粤商，打通官商两路是粤商的常规操作。 孟季凡不回答，他们都清楚得很，商人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最忌讳两样：钱的来路不干净和身世背景不清白。 “这个节骨眼，你可给别给你那个抛妻弃子的嫖客父亲添乱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耳光。 孟季凡暴跳如雷，顾何盯着他：“你敢动我爸爸和…沈澈，我就敢把你们家那些破事儿捅到纪.委。你知道我干的出来。” “臭女表子威胁我？”孟季凡一把抓住顾何领子，狠狠地把她地上一摔，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 顾何人小，此时换了一种姿势自保。她反身趴在地下，让自己的胸部紧紧贴着地面，死死护住自己的手机，然后双手紧紧箍住栏杆。 “装什么纯呢？顾何你好会啊！”孟季凡猥琐地啧啧两声，一脚踩在顾何背上。 zippo打火机又响了。孟季凡又点燃了一只香烟。 还是没习惯，这次他咳出了声。 明明顾何一个字都没说，孟季凡却像她招惹了他似的，把她淡蓝色的背心也撕下来。 他并非对她这副肮脏的身体有什么性趣，但这女孩，太讨厌了，每次总能戳着他的脊梁骨反而把他羞辱一番。 呲啦一声。 顾何小臂传来钻心的疼，是孟季凡把香烟烫在了她手肘上。 火星和布料摩擦，烟草尽情燃着，释放出尼古丁混着薄荷的气味儿。烟头所到之处就是一个洞，他肆无忌惮地戳着烟卷作画，火色流星笔触落在她手臂，形成一片斑驳。 “这么疼也不哭？”三白眼嗤笑着望那双死水潭子似的杏眸，“骨头挺贱的啊！” 右臂继续传来火燎般的灼疼感，顾何甚至都闻见自己纯棉长袖烧焦的糊味儿。 顾何默不作声地关掉手机上的录音机，目的已经几乎快要达到了，她想激怒孟季凡，这样，或许他就能把精力从她的朋友们那里挪开了。 挪到他自己孟家的家事上去，挪到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那个东西身上去。 也不知道烫了多少个。 分卷阅读29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她终于冷淡地启齿，扶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前段时间，你爸爸带着她一起去了HK，仔细数数，那孩子也该有四五个月了……” ——“孟季凡，你猜，我妈妈会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 * 晚上，宿舍内。 室友叶咏诗刚从外面回来，见顾何低头一副失落的样子，关切走上前去，撩起她头帘，然后就是一声惊呼。 “哇，顾何你这是怎么了？” 顾何说了句不小心磕到头了就慌忙收起紫药水转过头去。 孟季凡很少跟她动这么大的手，一般情况下顾何为了自保也很少主动惹他，但这次大概是真的刺激到他了，以至于她苏醒之前的意识还停留在体育馆背面，她头被他往铁栏杆撞那里。 叶咏诗在场，她不敢现在处理右臂那圈烫伤。径直打开小柜子，想把紫药水放回去，却不经意碰翻医药盒，粉红色卡通图案的创口贴就掉得满地都是。 这东西还在呢？顾何的动作有一些凝滞，思绪第一次回到了从前…… 她永远记得那个女孩，她曾经最好的朋友，梳双马尾戴黑框眼镜的小女孩，姜雨琪。 刚转学来韶城时，她还没有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甚至可以算得上开朗。 老师把她安排在了姜雨琪旁边。最开始，顾何跟不上进度，是小雨琪帮她温书、教她做题，就像现在的沈澈一样。她们整天形影不离，甚至还在行天宫向妈祖娘娘发了誓，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之后不久，孟季凡开始霸凌她。最开始顾何是完全不怕的，即使知道了自己那在大雪夜消失的妈妈摇身一变成为了孟季凡的继母，顾何也是丝毫不畏惧的。 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姜雨琪，小女孩听完之后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给她的伤口贴上粉色的创口贴，说天啊顾何你好可怜，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第二天姜雨琪的课桌就被丢在了教室外面。孟季凡从此开始了暗地里霸凌她，明面上霸凌姜雨琪的日子。他成绩好，老师又喜欢，家里又有钱，是班上说一不二的霸王，男生们几乎也全听他指挥。姜雨琪有些胖，皮肤也有些黑，于是男生们就在她背后贴丑八怪的纸条，当着她的面骂她肥婆。 小孩子的恶作剧来得毫无缘由又充满恶意，渐渐地，女生们也开始孤立小雨琪，说姜雨琪成绩差、不爱干净、扭着个大屁股像头黑色水牛。 一向温和的顾何就吼那些女生，和她们扯着嗓子对骂。然后安慰姜雨琪：“对不起，但别担心，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顾何想要保护她，却发现越是反击，其他人就越是羞辱姜雨琪。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某天早上，姜雨琪搬离了原来的位子，临走前，说了一句顾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 “顾何，你长得这么骚，以后只会跟你妈一样出去卖。” 这句话她已经不知道从孟季凡嘴里听过多少遍，可他再怎么说，都没有从姜雨琪——那个曾经说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给她的伤害大。 后来，更讽刺的是，深知顾何身世的姜雨琪加入了和孟季凡一起暗中霸凌她的行列。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靠着对姜雨琪的恨意活着——直到有一天，孟季凡的话点醒了她。 他说：“没有你顾何，姜雨琪又何至于要受这种罪。不是你蠢，什么秘密都吐露，姜雨琪又怎么会反过来霸凌你。” 初中毕业前夕，顾何偶然收到一封信，信没有署名，但她知道那是姜雨琪的字迹。 姜雨琪在信中写她对不起顾何，但霸凌的滋味太难受了，她知道她的抛弃无异于把顾何推入了更深的火坑，可顾何又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做那棵救命稻草，既然如此，又何必连累别人，把别人也拽入阿鼻地狱里……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从未告诉过沈澈自己被霸凌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她的身世了。 她受不了阿澈或许也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她更受不了阿澈也被她拽入这泥沼来。 上了高中后，顾何再也没见过姜雨琪，也忘记了她曾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顾何只记得起那女孩是如何拉着自己，怜惜地说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这是顾何仅剩的求生本能，因为除了相信那起誓时的些许虔诚，她已经什么都不能盼望了…… 尾注： ①我丢：粤语，卧槽/我靠。 ☆、Chapter 14 Chapter 14 日子一天天地过，期末考试的紧张渐渐笼罩了竞赛班除外的全年级。沈澈的座位从去年底开始，一直空到现在，不出意外，他很可能在期末考试前夕才会回高考班参加考试。 期末考试前一天，台上高鸿发说完明天的考试注意事项，就让住校生留下来帮忙布置考场。 “老师！”沈澈懒洋洋地在最后 分卷阅读30 一排举手，“就顾何一个女住校生，让她走吧，她的份我……们男生帮她做掉。” 台下立时就是一片起哄声，有好事的男生甚至还吹了个口哨，高鸿发咳嗽了一下压压手：“好了好了啊，女生可以先走，你们男生最后锁门走。” 下课铃响，教室里只剩下了住校生打扫和布置教室。 讲台上，顾何一个人在擦着黑板。她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孟季凡那句‘下一个就是沈澈……’ “粉笔灰吃进肚子里啦！”背后响起沈澈的声音，他就站在顾何正背后，擦高处的板书，“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明天考试？” 顾何已经习惯无论他问什么都先摇头，竞赛班的分流考试就安排在期末考试之后一天，这么重的压力，沈澈此刻看起来却颇平静。 “你都不紧张的吗？要考那么多试？”顾何问。 “不会，因为没用。”沈澈答。 顾何突然把身子转了过来，像是叮嘱，又像是祈祷：“阿澈，你不能有事！” “怎么了？”沈澈被顾何严肃的神情逗笑了，他伸手拂去女孩头上的粉笔灰，却发现这样的动作实在是过于亲密。他两只手臂都放在黑板上，虚抱着她，壁咚似的。他们四目相对，不过相隔十数公分，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每一个细节，漆眉，杏眼，近乎透明的小绒毛，还有那两颗宛若钻石的泪痣…… 他耳背有些发热，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有些犯规了，他强迫自己退后了几步。 女孩却一把拉住了他，那退半步的动作让她感到委屈：“沈澈，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能有事。” 她抬了那双秋水似的眼瞳看他，于是他就在这眼光中沉溺，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亲吻她的冲动。 所幸，理智最终只是让他理了理她鬓发. “好。”他放肆地捏了捏她心形脸蛋。 * 期末考试不同于班级月考，座位是按照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分考场的。顾何的考场和沈澈的隔得十万八千里，除了第一天晚上沈澈抽空给她划了物理重点，整整两天两人都没有见面。 下午五点，最后一门生物考完，高鸿发叫同学们回了教室，先发了下学期用的新书，然后是若干资料表让同学填好回收。 “这个离校须知表和新校服收费表，同学们签好名字给班长就好了。”高鸿发在讲台上说着，“至于这个分班表的话，同学们趁这个寒假和家里商量一下，想要转文科班的同学，考虑好了来找我。” 韶高以理科和竞赛突出，在文科上的跛腿异常严重：每年高考，能进入985院校的文科生不超过十个。 “我们班平时成绩靠后的同学也不要太过灰心，”高鸿发继续道，”我见过有些同学是高二才开窍的，也见过有同学是高三才开悟的，甚至高考前临门一脚起飞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我们是高考班里的火箭班，我希望同学都对自己有信心，火箭班前三届里都没有转文科班的，因此我希望同学们能好好考虑。” 高鸿发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希望班上的人都能留在理科班。顾何填好其他资料表，把那张分课表随处找了个文件夹收着了。转头收拾书包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往右边望：沈澈的座位还是空的，上面堆满了白色的各色资料。 ——他考完期末考试也没回来。 班会散会之后，顾何回了寝室。寝室内，几个室友正围坐一起对答案，顾何不想参与，就收拾了床单被褥去盥洗室洗。 她刚拧开水龙头，手机就响了一声。 是一条新信息——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你看上去像个土包子。良好的营养让你的骨骼生长，可你还是穷人的后代，是吧，史达琳特工？你拼命想摆脱你的口音，纯正的西弗吉尼亚口音。亲爱的，你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她是妓.女？她带着羔羊的臭味？你知道男孩们多快就找到了你……你梦想逃离，去投奔联邦调查局。” 顾何的手机掉在地上，这些话还是出自那部《沉默的羔羊》。 过了不到一分钟，地上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他杀人时为的是满足什么样的需求他要满足妄想。开始有妄想时，我们企图得到明天所见的东西。克拉丽丝在每天偶遇到的人中间，你难道没感觉到有眼睛在你全身上下扫来扫去你要是感觉不到，那我几乎都不能想象。那么你的眼睛不也在别的东西上扫来扫去吗？” 顾何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回拨这个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又再打给沈澈，还是关机。 洗衣桶的水溢出来，把女孩的外套打湿一半。顾何却惘然未觉，她强撑着站起来，转身跑出了寝室。 出了门，她一路往教学楼狂奔。十二班的教室灯火通明，盛福正在黑板上讲题，以往她看见盛福都会怕得发抖，这次却莽撞地闯了进去，直接问沈澈去哪儿了。 盛福吹了吹自己的八字胡子，用满是粉笔灰的烟草味儿食指骚自己的地中海头顶，瞪着顾何：“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分卷阅读31 。”自从那小子认识了这个举报自己的小姑娘之后，就越加不服管教了，盛福看见她就来气。 心又往下沉了一格，这是顾何第一次发现沈澈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原来如此重要，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对谁都怀抱善意的金色少年，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她更把他当成朋友，甚至是爱人，那个她不敢靠近却又小心翼翼珍惜的爱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顾何站在天台上绞自己衣服。她其实还有一条最快的路，那就是打给何秋萍。她不指望何秋萍帮自己，只期望从她嘴中套出孟家的地址，既然孟季凡一门心思恶心自己，那就不要怪她顾何撕破脸，把两家的恩怨纠葛都摆到台面上讲一讲。 富贵人家最要脸面，那么这样正好，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比一比谁更不要脸好了。 沈澈说过她冷又倔，她也确实是这样，抖满全身的刺拒绝何秋萍肤浅的接济，任凭孟季凡怎么羞辱也不肯低头认输。可为了沈澈，她愿意放弃她的自尊和倔强，就算那些曾是她得以活下去的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生平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那个号码。 听筒那边一片嘈杂，一会儿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喂，哪位啊？” “是我，顾何。” “你有什么事吗？”女人大概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打电话来，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喜色。 “学校要买新校服，催得很急，你能不能现在给我点钱？” “哎我现在没空的……放着放着四筒要杠的。”女人的回复敷衍中处处透露着不耐烦。 顾何不意外，但也没放弃：“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过去找你。” 听筒那边没回声。 黑暗中顾何的声线有些发颤：“可不可以……拜托你……” “哎呀好了好了。”女人压低了声音，“去找顾庆阳要。” “求求你了。”女孩抓着楼梯扶手，指甲像是要把那上面的红漆全部扣掉。 “求求你了……妈妈。” 听筒那边只是片刻的沉默，然后顾何就只听到类似“快点呀”“该你出牌了”的话语，再然后—— 是嘟嘟的忙音。 心沉到谷底。 但顾何深知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除了教学楼，她还有很多地方没找，实验楼、男生宿舍、体育馆…… 整个校园找遍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校园里面没有那就到校园周围找一圈，顾何的心很乱，但她告诉自己不能着急，找到阿澈之前，她一定不可以哭。 华灯初上，韶高门口的马路上，顾何刚一出校门就定住了。 迎面走来一群十五六岁的韶高男生们，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地，校服外套有的搭在肩上、有的系在颈间，都是一副刚运动完的样子。 中间最高的少年左手拿一瓶可乐，右手擦着汗，盯着她的眼神充满是不愿遮掩的宠溺和爱意。 但此刻顾何眼中只剩慑人的冷淡。 “哟！”邢大川把手中篮球单手转起来，捣捣旁边的沈澈，“这不是这谁的那啥嘛！” 接着夸张地朝顾何鞠躬：“弟妹好弟妹好。” “收皮啦你①！”沈澈拍落邢大川手上的篮球，无言地把篮球扔给顾何，星眸里满是笑意。 “好巧啊顾何。”沈澈后面的孟季凡此时发声，三白眼泛精光，薄唇瘪着。 抱着篮球的顾何微微颤抖，上下牙齿发着冷战，她剐了一眼孟季凡，随后眼睛钉在沈澈眼瞳。 女孩声音淡得不像话，不可置信：“你们……一起打篮球？” 沈澈还没出声孟季凡就走前几步，越过几个人勾手搭在少年肩上：“对啊，今天我们配合超好的，是吧？” 说实话，沈澈很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孟季凡这样话没说过几句的生人，但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下别人面子。 “还好吧。”他于是回答，敏锐地发现她的反常，“阿何，你怎么了？” 孟季凡和沈澈勾肩搭背的样子似要剜瞎顾何的眼睛。 她承认，孟季凡这招很能治她，除了父亲，他现在又成功握住了她第二条软肋。只用两条短信，他就让她这只道行千年的狐妖成功现了形。 心间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绞痛，顾何眼眶发胀，两只杏子眼变成桃子，她试着张嘴，分明是准备说些什么绝情的话，可她看着沈澈那张干净到极致的脸，终究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没什么立场，更没什么资格怪他的。 沈澈走前了一步，顾何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很知趣地不再靠近。 眼泪快要憋不住，眼睛里再看不见其他人，甚至连孟季凡讥诮的眼神她也不在乎了。 暖黄色的马路路灯下，顾何只听得自己笨重且缓慢的呼吸—— “沈澈，你以后别来招惹我了。” 操场旁的凉亭里。 顾何硬着心肠：“我 分卷阅读32 都说了你别来招……” “我来拿篮球。” 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死死攥着篮球，顾何有些尴尬，转身把球砸在沈澈身上。 沈澈捡起篮球，罕见地好脾气，他牵起顾何的手。 “你不喜欢我打篮球？” “松手。”顾何小声叫。 男生大手如铁，丝毫不让步：“你不喜欢，我就不玩了。” 顾何嘴角抽搐一下：“沈澈，你为了激我故意这么问有意思吗？” “有意思。”沈澈右手轻轻使了个力，把顾何揽入怀中，“我说过的话哪句没做到过？” 见顾何沉默，沈澈弯腰靠近她，他们身高差距有点大，他几乎是半猫着腰才能和她平视。 他盯着她，扣住她头：“不说话，是想让我吻你？” 沈澈不像是开玩笑，丰润的嘴唇就要压过来，这过分的霸道让顾何恐慌，更让她委屈。 她侧头躲避，嚅曘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对不起。”沈澈立刻说，即使不明就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他还从未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但顾何总能成为他的例外。 惹他的小姑娘不高兴了，那就是他的错。 “考完试，孟季凡带着班上几个男生过来问我要不要翘课打篮球。”沈澈摩挲她的头发，缓缓解释，“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说是和外国语的那帮球痞打野球，韶高输人也不能输阵，就拉上我了。” 他们在学校旁边教师公寓的场子上比赛，对方实在太不讲武德了，两帮人球打着打着，最后差点发展成械斗。 顾何抚摸少年额角的肿块，沈澈放开她，把她抱到高处的石桌上，好叫她即使是低着头也能看到自己。 “顾何，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他斟量着措辞，生怕伤害她，“你和孟季凡，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沈澈太聪明了，只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失态。 顾何恨自己沉不住气，恨自己还是把他牵扯进来，但她此刻心里却又升腾起一种异样的解脱，像是在湍流中抓到了浮木，又像是在迷宫中找到了出口。 “不准再离开我了。” 她很少使用这样的句式、这样的语气。她一说话，那股牛奶般温热的甘甜气息就氤氲在他锁骨处，暧昧得久久不散。 他说得简短有力：“好。” 这个字摧毁了顾何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第一次在父亲之外的人面前哭。 她泛着泪光的双眼，像隐在云后的星子。 沈澈就吻那颗星子，无比轻柔温和。她的泪滚烫，他的唇微凉，他就在这样的温差中抚慰她微微战栗的身体。这个吻是轻的，像羽毛抚过颊面，印在流星划过的星轨上，却让她控制不住地箍紧他颈椎，情不自禁地向他索取更多。 那个瞬间，沈澈吻她眼泪的那个瞬间，顾何恍然大悟，他不是她的第二根软肋，也不会是第二个姜雨琪。他只要站在那里，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痴迷沉沦，无条件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相信他会陪着她，相信他可以毫发无伤地带她离开这将她吞噬的沼泽地。 从此，她是他最虔诚的信徒，也是他最卑微的俘虏了。 尾注： ①收皮啦你：粤语，闭嘴了你。 ☆、Chapter 15 Chapter 15 第二天早上，顾何是被沈澈电话吵醒的。 对竞赛生们来说，今天是他们竞赛分流考试的日子；而对顾何这些普通学生来说，今天他们的主要任务则是评讲试卷。 食堂里，沈澈给顾何买好了早饭，然后递给她一个文件夹。 顾何看着文件夹里的内容，咀嚼包子的动作停下来。 纸上是孟季凡QQ邮箱发件箱的截图，某一封邮件上赫然写着：匿名举报韶城市高级中学特级教师盛福公然违反有关规定。再往下翻，是他邮件具体内容的截图，反面还附了一个真实的ip地址。 她盯着男生眼下明显的黑眼圈说不出话，沈澈倒是神色如常，一边吃咸水角一边自言自语：“我的小阿何吃苦了。” 接着猛灌了口咖啡：“我的意思是，最好今天就能去跟校长说清楚，这些证据足够了，拖得越久就越……” “我去！”顾何打断他，“我现在就去，阿澈，你好好考试。” 沈澈笑笑：“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顾何斩钉截铁。 预备铃响了，沈澈看了看手表，微不可闻地叹气：“其实，我希望你说不可以。” “那晚上再见咯~”他放松地摸摸顾何小脑袋，“你得答应我，不能心软。” 顾何点头，那幅度很轻，承诺，却比什么都重。 校长室。 顾何上交那些证据之后，校长立刻给高鸿发和盛福打了电话。 分卷阅读33 第一个来的是盛福，他来得匆忙，身上还带着一股‘红玫牌’香烟的劣质烟草味儿。 拿起那份证据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错怪你哩个（这个）女仔了……” 没过几分钟，门外响起敲门声，高鸿发先进来，后面跟着孟季凡。 顾何身上又起薄栗了。 高鸿发先拿起那几张纸看了一会儿，然后冷淡地看了一眼孟季凡：“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QQ邮箱。” 孟季凡走过去，随即瞳孔地震，狡辩道：“老师，这是顾何ps的，我的发件箱不长这样。” “是，确实不长这样，你挂了VPN，并把这些邮件永久删除了，以为这样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顾何照着沈澈告诉她的话缓缓叙述，“反正校长这里就有电脑，要不要现在就把沈澈从考场叫来，寄件箱是怎么恢复的，这些截图是怎么来的，我就叫他给你讲讲，甚至让他再重新做一遍也行。” 孟季凡愣住了，片刻就换了一种脸色：“顾何，这封举报信在我的邮箱里又如何？说不定是谁刻意嫁祸的，谁还没丢过几次QQ啊，”他刻意顿顿，“我一个本地人，吃饱了没事干举报盛老师？” “好啊！”顾何对他的反应不意外，把纸张翻转过来，指着右下角那一行十分不起眼的数字，“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ip地址是在你家还是我家？” 孟季凡无可狡辩，他不说话，老师们都在场，他再也没办法再羞辱顾何。 高鸿发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孟季凡，陷害顾何举报盛老师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这回孟季凡笑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高老师，你说这话就有意思了～从头到尾，是学校怀疑顾何，关我什么事？” 四下沉默，这件事，骂不行、惩不行，谁都拿孟季凡没办法。 顾何似乎是早料到如此，于是又对着校长道：“校长，我还想查今年1月4日的楼梯监控，我们班的盛敏瑜，也就是盛老师的侄女，被人恶意推下楼梯昏迷，我有理由怀疑推她下去的就是孟季凡。” 盛福一下子坐直了，孟季凡也认了真，又道：“顾何你这张小嘴可够能叭叭的，又是举报又是推人的，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那我说你和沈澈谈恋爱是不是也是真的了？” 顾何的脸瞬间红了，只梗着脖子逞强地回：“你胡说八道。”接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找到录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重重地点了播放—— 在孟季凡一贯的印象中，顾何就是个无论怎么打都不会喊疼的沙袋。他知道她不会报复，就越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想到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毒，连录音这种下作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对话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在口袋录音的缘故，有些对话并不清晰，但顾何和孟季凡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当时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盛敏瑜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嗯。” “嗯什么嗯，说清楚点！” …… 听筒中传来熟悉又久违的声音，是打火机在来回关合，顾何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振奋动听，正要播放到关键处，突然啪地一声，门被撞开。来人身子笨重，动作却极快，一把抢过顾何手机，猛地就是往地上一摔。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顾何第一时间蹲下来检查手机，后盖的电池已经被摔出来，屏幕也裂成了两块，她试了试，没法开机。 “校长，主任，盛老师高老师不好意思。”那人并没注意到顾何，只对坐着的四人满面堆笑，点头哈腰道，“我是孟季凡的家长，我叫何秋萍，这是我的名片。” 女人双手将名片奉上，高鸿发收了名片，跟她握了握手：“孟季凡的妈妈是吧？” 话一出口就传来孟季凡的嗤笑声。何秋萍挽过男孩的手：“是的是的，我是凡凡的妈妈。” 顾何又开始绞袖子了。 何秋萍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来给儿子赔罪，老师们看了都于心不忍，连忙给她让座。何秋萍刚一落座就忙拉过顾何：“老师们不至于不至于，这是个误会，我们凡凡跟顾何老早就认识，是好朋友。你说是不是啊顾何？” 女人朝她使着眼色，顾何嫌恶地别过脸——她觉得恶心。 “要不这样吧，”高鸿发见场面僵持，和缓道，“顾何你把你家长也请来吧，两方家长好好谈谈？” 高鸿发刚说完顾何就激烈地反驳：“不行，我不同意！” 她一副没得商量的坚决样子，手紧紧攥在袖子里，要爸爸来干什么，看他心中的爱人如何狡辩吗？看他的前妻是怎么折磨他唯一的女儿吗？这不仅对父亲、也对顾何自己太残忍了。 顾何继续说着理由：“双方父母来能改变什么？无论如何孟季凡举报盛老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就凭他恶意推盛敏瑜下楼这件事，他就应该被记过。” “这小姑娘，真是，瞎讲八讲的。”何秋萍怒了，站起身子就要指着顾何骂。高鸿发立刻起 分卷阅读34 来扶着她，安抚好了之后才悄悄叮嘱顾何，说对方母亲是孕妇，你是大孩子了，得适当适当照顾她的情绪。 沉默许久的盛福这时扯了扯凳子，示意顾何坐在他旁边：“举报这件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不过涉及到我本人了，我就在这里表个态，我年纪大了，也确实违背了教育局不能说方言教学的规定，但把这届学生送走我就准备退休了，教育局的态度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过去了就过去了。小姑娘可是要在学校呆三年的，就这么糊弄过去可不行。” “不糊弄不糊弄，”何秋萍立马拉过孟季凡，堆笑道，“凡凡这次的玩笑是开得过了些，不过我知道顾何一向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一定能原谅凡凡的。”接着扯孟季凡的手，“凡凡，快跟顾何妹妹说对不起。” 孟季凡随即挑眉讪笑着说了句对不起，女人尴尬地挽着他手。顾何坐在盛福身边看着自己眼前这幅母慈子孝的闹剧，淡淡地表态：“这不是道歉不道歉的问题，就是他跪下来也没用。” 而且，不光是自己，他需要道歉的，还有小九。 高鸿发大概也是看出三人关系不正常，试探性地问了句：“孟太太以前就认识顾何？“ “认识认识，”何秋萍热络地摸着顾何脸，“是熟人的女儿。”然后就又牵过她的手，“囡囡啊，过分了就不好了，不过是朋友之间打闹，何至于就闹到要记过的地步了呢。” 何秋萍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坐下来显得肚子尤其突出，顾何的手被她牵着，不经意间触碰了她的肚皮，于是从掌心间便传来一阵律动。顾何知道，这‘东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是自己在这个人世间血缘最近的人。那么，十五年前，她是不是也是像这孩子一样住在这里，住在母亲的子宫里，母亲是不是也曾抚摸、亲吻、保护过她呢？ 顾何大概就是在此刻感到心死的，于是决定不再挣扎，放手一搏。“你是不是吃定了我不敢啊，那么高老师，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让我父亲也来学校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欺负谁，是谁恶心谁！”她以退为进试探道。 何秋萍几乎是立刻就焦急地站了起来，把顾何牵到远处，小声地说：“囡囡啊，妈妈挂你电话是妈妈错了，你不要叫你爸爸来，也不要迁怒凡凡啊，他就是叛逆，年纪小不懂事的。” “一码归一码，我没有迁怒，只是就事论事。”她不带任何感情。 “算我求你了。”何秋萍说。 顾何只是扫了那双相似的眼睛，她所有的美貌，大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女人的基因遗传。 于是只得闭上眼睛。即使她不想父亲见到这个女人，不想父亲得知自己被霸凌的事情，她也还是不想屈服。 更何况，她答应过阿澈了，不会心软。 “没门。”她轻轻道。 一切的一切，孟季凡对她的霸凌，父亲对眼前这女人的幻想，都在今天结束吧。 正想着，就感觉手掌传来一阵温热。是何秋萍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 “囡囡，你舍得你妹妹跟你一样吗？”何秋萍的声线压得不能再低。 顾何瞳孔地震，整个人都在轻轻摇颤：“妹妹？” “是，是个不中用没把儿的女孩。”女人重复了一遍，“囡囡，你放了凡凡，你伯伯就能对我好些，也能对妹妹好些的。” 她眉眼动得厉害，仍是狠下心道：“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话音未落就感觉‘妹妹’狠狠踢了她一下。 这一踢让顾何失了神。 何秋萍朝她跪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冲过来阻拦。顾何就站在那儿看她表演，看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是如何跪着，声泪俱下，为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孩子求情。 她一动不动，内心却早已被这一跪弄得四分五裂。 “顾何，阿姨求你了，我们凡凡不能被记过，这可是要进档案跟他一辈子的啊！” “好孩子，阿姨真的求你，和阿姨肚子里的妹妹一起求你……” “囡囡，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小孩，你想想你自己的妈妈，现在要是你自己的妈妈给别人下跪，你还会这么冷血么？” “……好么？你不答应阿姨就不起来了……“ …… ☆、Chapter 16 Chapter 16 大年初十，今天是韶城市高级中学高一下学期开学的日子。 “你系度做咩啊？①（你在这里干嘛）”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睇座位表②（看座位表）。”顾何用粤语回答。她背着书包，手中搬着新凳子，在座位表上找自己的名字，第八列第五排——真巧，也是个靠窗的位子。 座位上已经堆了一些资料，顾何先将这些纸张一一叠好，然后带上袖套。她今天在校服外套下穿了一件新衣服，是春节的时候王叔儿媳妇买给她的，红色的，父亲说漂亮，她于是就决定在开学第一天穿来，给自己 分卷阅读35 讨个好彩头。 从笔袋里拿出一只黑笔，她从第一张表格开始写起。 台上此时走来一位中年男老师，紫棠色面皮，一双眼睛鹰一般锋利，他转身拿着黑板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刘永辉，随即在台上做起自我介绍，声音十分洪亮： “欢迎同学们来到高一（4）班，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是政治老师刘永辉，永辉超市的那个永辉。我知道，同学们都是怀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我们文科班的，相信大家也知道，在韶高，文科一向是不被重视的，但在我的班上，我一定会努力做到重视每个学生……” 韶高这届高一上学期入学的时候共有十八个班，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一共分了三个文科班，两个在本部，还有一个在国际部。 “喂，你原来是哪个班啊？”同桌捣了捣顾何。 “十五班。”顾何对新同桌笑笑，继续埋身在那一堆资料表下。 同桌夸张地露出惊讶表情：“卧槽，那不是高考火箭班吗？你怎么想不开要来文科班的？” 顾何正在写字的笔顿住：“…嗯…就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学文科吧，物理太难了我考过我们班倒数……” 同桌大概是个非常单纯简单的女孩，此刻突然满脸惊喜地摇顾何的手臂：“我们简直是亲人啊，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看到物理试卷都他么的要崩溃了嗷，最后考出来的分数还没我鞋码大呢，盛福他喵的能不能给整点阳间题目做做啊，我就差在考场上切腹自杀了！” 被可爱的同桌逗笑，顾何点头说我也差不多。班长此时过来收学生信息表，顾何找出来交给她。信息表上的字迹干净整洁，似乎还是那些内容，例外的大概就有两栏，一个是特长那一栏，另外一个是家庭关系那栏—— 她利落地只写了父亲一个人的名字，至于母亲，她写了不详。 同桌趁这个空隙做了自我介绍，于是顾何知道她叫莫悦婷，以前是普通班高一五班的，并且也是住校生。莫悦婷大概对这个漂亮又腼腆的同桌颇有好感，就着刚才的话题打开话头：“说到物理，你认不认识澈神啊？” “谁？”顾何眉心一跳。 “澈神沈澈啊！”莫悦婷激动起来，“就是那个物理数学竞赛都吊炸天的沈澈啊……诶他好像也是十五班的！！！” “是，是吗？”她还在写着表格，笔尖最后落笔那一捺被她拉得无比长，“我好像跟他不是很熟。” 莫悦婷瞬间有些懊恼，不过瞬间就想通了：“哎，我懂的，像我们这种物理垃圾被迫转文的，澈神这种人肯定看我们就像看笨蛋小猪。” “嗯……”顾何心不在焉地附和，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莫悦婷却显然还沉浸其中，自言自语喃喃道：“可惜只是上次国旗下演讲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一次，上次不知道他们班听谁说，说澈神的眉毛里有颗痣，我妈妈说了，眉毛里有痣的男孩子都旺妻……” “那不是痣，”顾何就那样不自觉地反驳道，“是胎记。” “卧槽这你都知道啊！”莫悦婷搂过顾何，“哎你还知道什么跟我说说？” “……什么都不知道了。”顾何慌了，借口去打水起身拿水杯就离开了座位。 一楼的开水房内，顾何拧开龙头，看着窗口整齐排列的各色水杯发呆。 故事该从何说起呢，她明明答应了沈澈绝不退步的，她明明下定了决心的。直到看到母亲向她跪下，听见母亲以阿姨自称，想到尚未出世的妹妹，想到蒙鼓里的父亲，她是真的崩溃了。没有推人的直接证据，她只能妥协，整件事以顾何放弃追责，孟季凡转学告终。 过年的时候，顾何跟父亲关了牛肉面店回了一趟浔州。本来她是从来没有动过转文科的心思的，没想到奶奶说：“顾何啊，不然咱们还是学文科吧，女孩子，就应该学文科的。” 顾何那时候很委屈，头一次顶撞奶奶。 奶奶就摸着顾何手，老人满是纹路和老年斑的冰凉双手让顾何难受。 奶奶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以后做个文秘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安稳，最重要的，是要开一门好亲事…… 是这样吗？原来女孩子的身份，就是做别人的妻子、母亲——奶奶？ 顾何并不认同这种想法，但奶奶又说，阿何啊，你以后，是要代替你妈妈照顾你爸爸的，你舍得让爸爸伤心吗？你舍得让奶奶伤心吗？奶奶是真的觉得，你读文科是好的…… 这简直是道德绑架，顾何强压下心中的种种反驳之词，难道读理科就不能照顾爸爸了吗？难道做别的工作就不能照顾爸爸了吗？但‘妈妈’那个词刺痛了她，奶奶行将就木的眼睛也刺痛了她。 坦白讲，她并非就对物化生那么感兴趣，但如果奶奶不是用那些话劝她，而是真的为她考虑，或许，她不会那么难过。 “爸爸，你觉得呢？”支开了奶奶，顾何问父亲。 “乖乖，你语文英语都比其他科目强，或许文科更适合你，爸爸也觉得你读文科更好。但无 分卷阅读36 论理科文科，爸爸都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顾何仔细思考之后决定转文科班。 * 于是时间便走到刚才文科班看座位那幕。 开水房，顾何还在发呆，热水龙头就被人关上了。 “都溢出来了。”那人说。 顾何看了他一眼：“大川。”她说完又立刻道谢。 “别叫得那么亲热。”邢大川嫌恶地开口，“我可受不起你老人家一句大川。” “对不起。”她抱着水杯，玻璃水杯导热极快，她的手被烫得发红，却一动也不敢动。 邢大川见顾何这幅畏缩样子，嗤笑了一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这女的，长得漂亮心也狠，扮猪吃老虎，手段真的还挺厉害的。” 顾何：“……” “你一步步接近阿澈，让阿澈保护你，利用他帮你除掉孟季凡，事成之后再一脚把他踢开。”邢大川拍了拍掌，“顾何，牛逼啊！” 顾何被他这一番话躁得难受，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问：“敏瑜的脚好点了吗？” 男生的眉高高皱起：“不劳您操心了，小九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我是不配当她的朋友。”顾何苦笑。 邢大川不再说话，打开水龙头接水，随即快速离开，只剩顾何一个人在开水房发呆。 她是没办法向他们解释她为什么放过孟季凡的，她更没办法原谅自己，孟季凡把小九害成这样，她却因为何秋萍那一跪放过了他。 逃避了一整个寒假，她似乎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有个人来羞辱她的这一刻。 阳光透过开水房窗户射在一排排水瓶上，折射出彩虹般琉璃四溢的色彩，那一刻，顾何想起了她光一样的少年。 * 四班的各科都重新分配了老师，语数外中，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诗哥都是顾何原来的老师。诗哥对她转文科班的这个决定非常赞同，直说顾何的文采放在全年级也是能拿得出手的，还亲自任命她为语文课代表。 新学期刚过两周，上午广播操大课间，顾何去办公室拿批改好的语文作业回来。 同桌莫悦婷见她搬作业上来，就好心地帮忙发，一帮忙不要紧，作业本扉页上全是陌生名字。 顾何停了笔，翻了第一本，却发现是自己十五班老同学林燕的名字。她说了句糟了，随后就搬着这些重重的作业本朝办公室走去。 诗哥的下一节课在十五班，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她现下手上这些是十五班的作业本，那么自己班的作业，想必是被十五班的课代表拿到十五班去了。叮地一声上课铃响，顾何就又搬着这些砖头似的作业本上了楼。 语文办公室在一楼，十五班的教室在五楼，顾何一路小跑地上了五楼。十五班的教室内，只见诗哥还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吟诗。顾何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踏了进去。 “哈哈，是大家的老同学。”诗哥打趣道。 顾何尴尬到脚趾抓地，只小声跟他说作业好像拿错了。 诗哥这才回过神来，忙翻了翻讲台上的作业，说了声“诶哟”，就让顾何换回来。顾何一秒钟都不想多呆，赶快放下手上的巨石。 见顾何一个小女孩拿这些东西实在不方便，诗哥就喊：“班长呢，帮帮她。” “不了。” “不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句回答，顾何对上盛敏瑜冷淡的眼神，立刻说道：“老师我一个人可以，真的可以。” 她又把自己班的作业搬回来。终于走出班门口，顾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或许应该看见她了，而她，是不敢在台上明目张胆找他的眼神的，但猜也猜得到，那眼神应该和小九跟大川看她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没走几步便有些累，她把作业放在地上，想要高低先喘口气。然后，走廊尽头就出现了那抹一整寒假未见的熟悉身影，他手上拿了一沓卷子，被一群男生簇拥在正中间，一边走一边雀跃地跟同伴说着什么。 顾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连沈澈的声音都清晰可辨，顾何没有办法，心生一计。 她蹲了下来，解开自己的球鞋鞋带，装成系鞋带的样子，系好了左脚再系右脚。他应该没看到她，那群男生就那样带着风从她旁边经过，而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他们千篇一律的校服裤脚。 过了一会儿，鞋带终于系好了。顾何起身，望向他的背影。 一个寒假不见，他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旁边的男生勾着他的肩膀，说到高兴处，两人都笑了，沈澈还侧身用卷子打了那男生脑袋一下。于是顾何像做贼一般偷看他侧脸，还好，他那副明媚爽朗的样子就好像从未受过伤似的。 他应该愈合得很好，顾何想，看到他又变成了她碰不到的神祗，居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尾注： ①你系度做咩啊？：粤语， 分卷阅读37 你在这里干嘛。 ②睇：粤语，看。 ☆、Chapter 17 Chapter 17 新学期新课表，这学期四班和十五班的体育课被排在了同一节。 下午，体育课上了一半老师就放了自由活动，顾何一个人回了教学楼，走到一楼的语文办公室，帮诗哥改起卷子。 诗哥是自由的灵魂，经常不愿意被改作业这种死脑细胞的事情所束缚，因此客观题的部分就经常叫两个班的课代表代劳。 今天要改的分量少，只来了顾何一个。两个班的卷子加起来并不算多，顾何刷刷刷地改得很快，却在一份试卷前停了下来—— 这张卷子干净得刺眼，大题大部分空着或者只写了一半，反面的作文甚至连半面格子都没写满，客观题倒是都写了，就是全是ABCDABCD循环排序，明显是没做。 顾何胆怯地看向姓名栏那个名字，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却像是被名字烫伤一般转移了视线。她诚实地改完，算好分，正准备翻过改下一份，诗哥发话了： “沈澈做卷子了吗？” “做…做了……” “拿来给我看。”诗哥手伸过来，顾何只得把卷子给他。 “这扑街仔是要造反啊！”诗哥被沈澈的答题卡气得声音都高了八度，“我记得你们两个班是同一节体育课，去，你去把他给我找来！” 顾何双腿灌了铅似的走出办公室，刚走到教学楼大门口，她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地跑回了班上。 “悦婷，”她气喘吁吁，“诗哥让你去操场把沈澈叫到语文办公室去！” 莫悦婷先是说了句“澈神？”，后又问了句：“为什么是我，你不才是语文课代表吗？” 顾何懒得跟她多说，只说这是千载难逢和澈神搭讪的机会，你不要我给别人了。莫悦婷果然大喜，说了句不愧是亲同桌就是会疼人，屁颠屁颠地跑出了教室。 顾何在座位上机械地喝水，甚至都没留意到自己居然在微微发抖。一整瓶水都喝完了，她还是觉得渴，下楼打了水，刚提着水杯上来，莫悦婷就垂头丧气地进教室了。 “沈澈去了吗？”顾何问。 “去个屁。”莫悦婷越想越气，“我走到篮球场，那里乌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我托他们班林燕给沈澈传话，结果你知道吗？过了一会儿林燕就出来跟我说了三个字——” 莫悦婷板起手指：“他，没，空！” “还千载难逢的搭讪机会，我连沈澈的腿毛都没见着。”莫悦婷抓了顾何的水杯就咕嘟咕嘟喝起来。 顾何千万个不愿意，此刻也只能出了教室，朝篮球场跑去。 莫悦婷说得没错，篮球场此刻人头攒动。顾何想要融进人群，奈何她人太矮小根本挤不进去，于是只好拍拍前面的同学，问他能不能帮忙叫一下沈澈，让他去语文办公室。 顾何话刚说完，就见人群自动让了一条道出来，是沈澈扣着篮球向她走来。 他换了黄紫色相间的湖人队23号球衣，额头带了一条白色发带，衬得他眉眼更加浓郁深沉。 少年紧紧抿着唇，整张脸都沉得可怕，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那个，诗哥让你……”顾何话还重复完，就听见砰一声响，是沈澈把篮球重重砸在了地上，再一抬眸，少年已经掠过她径直走出去好几米了。 她赶忙追上去，又不敢和他并排，就在他左后方跟着。沈澈很高，迈的步子又大，她甚至只能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诗哥发了好大火，”她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叮嘱一边喘，“等下你态度好一点，服个软好不好？” 沈澈一下子站住了，顾何一个没刹住车就撞在他身上，很有些痛，顾何揉着鼻子，沈澈转身站定，打量着她这幅狼狈模样，似笑非笑——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 门口，顾何跟在沈澈身后进了办公室。 见他这样一副打扮，诗哥更是来气：“你可以啊沈澈！享受运动啊，享受崇拜啊，课代表三请四请这么久都不来！” “不是的老师。”沈澈答。 “不是那是什么？”诗哥大声道，“是不是要四班小姑娘给你磕头你才来。” 顾何知道诗哥并非真的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借着她的由头骂沈澈。大概是因为诗哥提起自己，沈澈的脸阴了下来。“我没有。”他答。 于是下一秒诗哥就把两个班的卷子都扬在了地上：“是，你是整个理科组捧在手上的大宝贝，说你是全韶高竞赛的希望都毫不夸张！”诗哥控诉，“可你再聪明，只要你在高考班一天，你就得学我的语文，你不交、不做都可以，但你选择题循环写ABCD羞辱谁呢？” 然后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一片死寂，顾何也大气不敢出，只跪在地上捡试卷。她把卷子捡起来，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又回到沈澈后面， 分卷阅读38 静静地听诗哥训他。 诗哥先是吼，后是警告，最后是苦口婆心，说沈澈啊你要是每天分五分钟到语文上我都喜飞了，语文是很美的东西，竞赛学完累了就看看文章做几个题嘛…… 语文老师唠叨起来那可真是别的所有老师都没法比，不知道训了多久，直到上课铃都打了，诗哥才终于放了沈澈。顾何也得以解脱，两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十五班在五楼，而四班就在二楼。顾何一边走一边计算，他们应该只用同行三分钟就够了。 到了一楼楼梯拐角，沈澈突然停下来，顾何这次看路了，立刻站住等他。沈澈回头，和顾何对视，顾何被盯了不过几秒脸就开始烧，她把视线收回到脚下，然后下一刻她的双脚就离了地。 ——她被沈澈扛了起来。 一楼拐角有个用来堆杂物的储物间，沈澈把顾何扛起来，进入，锁门，再把她抵到墙上，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短短一个寒假，他就变了，不再礼貌矜持，就那样直接把她抵在墙上——用他炙热健康的身体。顾何挣扎，粗糙的校服裤子相互摩擦发出声响，奈何根本无法反抗，于是只好把头别过去，整个耳根子都烧红了。 沈澈散发出一种冷酷危险的气息，扼住她下巴，正过她的头，逼着她看向他。 “躲我？” “……没。” “没？”沈澈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顾何，你以后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再撒谎啊？” 她知道骗不过他，可这样的距离真的太近了，他的唇就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仿佛一个不小心都会碰到。 “顾何。”他将她手也抵到墙上，这下子顾何彻底动弹不得了，“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傻逼啊？” 这次她看他眼睛了：“不是。” “解决好孟季凡，立马和我冷暴力分手，不是傻逼是什么啊！”沈澈牵了牵唇角，带出一抹自嘲来，“你擤完就丢的鼻涕纸？” “不是的。”她这次是瞪着他讲话了，“我没有利用你！” 那是为什么？沈澈并没有说话，但她从那双映着自己倒影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无声的询问。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老子最讨厌对不起这三个字。”沈澈手上用了劲儿，狠得像是要把她钉在墙里似的，“顾何，你还他妈给我装！” 那天他们说好晚上见面，可沈澈等到十二点也没有见到顾何的影子，只等到她一条‘对不起’的分手短信。他找了她一整个寒假，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可每一条都石沉大海，她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迹。等到新学期开学，他才得知她转文科班的消息。 她逃离得如此迅速且完美，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利用’这两个字。 顾何心中像是被凿了个窟窿，他英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太有威慑感，让她必须闭上眼睛才能说话：“那我不装了，随你怎么说，你放开我。” “我要是不放呢？”沈澈反问，声音哑下去，“妹妹仔，没人告诉过你装逼不成反被艹的道理吗？” 杏眸盛满惊诧，顾何不安分动起来，她刚想说话嘴唇就被男生封住。 沈澈吻她，像在教室、在天台、在寝室床上无数次设想过的那样吻她。她的嘴唇是香甜柔软的，她的气息是温醇清冽的，甚至连她略带抗拒的动作都过分迷人。她做题思考或坐着发呆时喜欢微张着，那时沈澈就觉得，她的嘴巴连翕张都是诱惑。 他单手将她两只手都困住，动作快速且粗鲁。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逼她的口腔打开，必须全心全意地接纳他。他的舌头灵巧地探进来，凶得很，不再温柔，甚至忘了尊重，只一味地进逼、征服、逼她就犯。 肩胛骨被他按得生疼，发出很轻的响动，顾何睁眼看他。背后是冰冷的白色瓷砖墙，眼前是炙热的黄色球衣，而她，就是夹在这中间的，一只无处可逃的蝼蚁。 不知吻了多久，沈澈才放过她。他抚摸她的头发，一脸邪魅地说对不起。 “可是说对不起有用吗。”沈澈收了力，彻底放她离开墙面，“顾何，我说了对不起，你就能当作我从来没有吻过你吗？” “……” 逼仄的杂物间只传来他悠悠的通牒—— “你欠我的，得慢慢还~” ☆、Chapter 18 Chapter 18 * 自从在杂物间再次重逢之后，顾何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碰见沈澈。更准确地来说，是通过顾何精确的计算，她把‘偶遇’到沈澈的几率降到了最低。 竞赛班的作息随意，但经过寒假集训，沈澈暂时从竞赛中解放出来。下学期开学之后，他必须每天到按时到高考班准时报道，还得参加高考班学生必须参加的活动，比如全校值日、比如大扫除。顾何改变了作息，住校生到校都比较早，那她就每天踩着点最后一个到教室；十二点下课大 分卷阅读39 家都去食堂抢饭，那她就等到十二点半人都散尽了再去…… 周日中午，一整周的学习终于结束，顾何回寝室收拾了东西回了家。隔天她起了个大早，周一要全校升国旗，她可不想迟到。 然而说什么来什么，公交车快开到学校的时候突然抛了锚，车上的乘客都怨声载道，顾何没办法，看了看表就跳下了车往前冲。 她一路看表一路在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马路上穿梭。等到她拼劲全力到达校门口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迟到了一分钟。 顾何理了理校服就要奔进校门，一双手却拦住了她，男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同学你迟到了。” “拜托了同学，”顾何指着自己的表，“就一分钟，放我进去好不好。”接着看向那人，然后瞬间偃旗息鼓。 ——是沈澈。 沈澈不说话，也没有记她的名字，只是像在等着她说什么。 他，是在等自己求他吗？如果真求了，他真的会放自己一马吗？ 顾何并不敢看他，只走到一旁乖乖罚站示众。 于是就见沈澈痛快地在黑板上写下了“高一四班顾何”几个大字。 国歌的声音响起来了，她右边还站了后来迟到的同学，交头接耳的，她不知道怎么融进去，就站在大门口望着天，天上乌云满布，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沈澈走了过来，他右手上带着袖章，一副冷酷的样子。 “语文作业给我。” 顾何很听话，转身就在书包里翻找起来。她将语文作业递给他，连“给”字也不敢说。 沈澈没说话，只拿了作业走向角落，他抄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又走过来还给了顾何，然后转身在黑板上擦去了她的姓名。 教导主任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门口乌泱泱的迟到学生气不打一处来，说光是一起罚站你们不会长记性的，这样吧，我随手指一个人，他今天多站半个小时。然后顺手指了最左边、站得和其他人有结界似的顾何。“今天就你吧。”主任说，又加了句值日生看着就气冲冲走了。 开春的冷雨就这样从天际倾泻下来，上课铃声已经打了好一会儿，顾何颇有些委屈，一边抱怨自己的坏运气，一边懊恼自己没带伞。 她看了看表，离教导主任规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校门口此时就剩了她和沈澈两个人。男生就站在离她两步的位置，也在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澈生了一张充满棱角的脸，从侧面看上去，他的下颌线是锋利的，鼻子是翘挺的，就连颧骨也是微微起伏的。 ——他的英俊是凌厉、张扬、极致外放的，和他本人一样，耀眼得会把人刺伤。 时间到了，顾何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包住书包，正准备冲进雨里就被拦住了。沈澈扯了她的袖子，一路往校门最左边的小房间走，还没走到门口，看到房间里堆放的扫把拖把杂物，她一下子就定住了。 沈澈知道她是想起来那天在高一教学楼杂物间发生的事情了。“放心吧，我没那么禽兽。”他说着打开了门。 顾何并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等他。没过一会儿沈澈出来了，他手上拿了个一个红色垃圾桶，走到屋檐下，将那只垃圾桶倒扣举了起来——可真奇怪，沈澈顶个垃圾桶都能这么帅。 “是班级值周新发的，还没用过。”见顾何停在原地不动，沈澈回头催促，二月的雷雨来得大且凶，砸在桶上就是震天的声响。 她不动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但是她不敢再不听他的话，红色的桶下，顾何站在离沈澈尽量远的地方，半边身子都漏在外面。 女孩的皮肤白得像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苍白，此刻在这里倒是显出一种异样的血色来。 两人走到教学楼前的假山前停住了，沈澈的声音在桶下闷闷的，听起来就像是紧箍咒。 “那么怕我？”他说。 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仿佛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她也是这样狼狈，不过那时是因为那雨，现在是因为这人。 顾何摇头，往里面站了一点，沈澈这才继续向前走。 “一整个寒假，你都在干嘛呢？”沈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落在顾何耳里就像是质问。 她知道他没有原谅自己，她也从不奢求他的原谅。 “写作业，看春晚，吃年饭……”顾何如实回答，“就像大家都会干的那样。” “是吗？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沈澈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何打断了。 “像你这样磊落坦荡的人，应该很讨厌被人欺骗吧。”她说。 “是。”沈澈答得干脆。 “那你也很讨厌我吧。” 他不说话了。 顾何停住了步子，她的半个身子又露在外面了。“以后见了面也当作是没见吧。”她鼓足勇气说。 “我们以后当陌生人吧。”顾何就当是他默认了。低头想逃出桶外，她还真是不怕死，临了又添声对沈澈说了声同学再 分卷阅读40 见。 “同学是吧。”都不用两只手，沈澈大手一勾就把顾何紧紧钳在自己怀中，顾何越挣扎他就抱她越紧，“陌生人是吧。” “见了面也当作没见是吧。”他发了狠，让他的身体和她的紧紧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你说了让我放心，”顾何没料到他这么逾矩，她甚至都觉得他那副身体散发出的温度和怒火烫得她发疼，“你说了你不是……禽兽！” “但前提是你别惹我！”男生低吼，“胆子大了，本事也大了。你是欲擒故纵就等着我做禽兽吧。” “你胡说八道！”顾何声音高了八度，吃力地就把他往外推。 结果无论多少遍当然都是蚍蜉撼树，男生身上的橘子气息又直勾勾地扑在她脸上了。 顾何的头就那样死死地抵在桶壁，他是想吻她的，就吻在她柔软温热的唇上。无论多少遍都不够。可是她在抖，连睫毛都颤得厉害——她是真的怕他。 少年冰冷苦涩的吻最终落在了她的泪痣上。和那天的粗暴直接不同，这个吻是细碎轻和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安和珍惜，吻上少女那道婉约的眼泪疤痕，少女的睫毛刮在他脸上，弄得他的心也打了个颤。 刚一到教学楼，顾何就逃得无影无踪。沈澈放下手中的垃圾桶，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已经打了，他却只是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地看着这雨，淅淅沥沥地，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了。 雨缠缠绵绵地直到下午也没有停。顾何中午回寝室洗了澡换了衣服，重新干干净净地回到教室。下午四点半，是高一四班照例开班会的时间，刘永辉先让课代表把政治作业发了，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篮球比赛四个大字。 对于韶高的男生们来说，这无异于是整个学年里最重要的活动。前些时篮球场上随处可见训练的各班男生们。可当刘永辉公布这个消息时，班级里只传来三两呼应声。 ——热闹都是他们的，文科班只有寂寥。 文科班阴盛阳衰，甚至连一只篮球队都凑不出来。刘永辉只得无奈道：“我和九班班主任合计了一下，我们文科班就组成一个四九联盟，不求拿个名次，进入八强就行。” 台下又是一阵寂静。莫悦婷嘀咕：“还不求名次，进入八强就行。就我们班这些李白，永辉在想什么屁吃……” 顾何小声反驳：“不好这样讲的，我们班也有打篮球很好的男孩子的。” 刘永辉的声音又从讲台传来，“我们文科班联盟虽然这个上场人员不够，但是……”他稍作停顿，“我们有着全校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拉拉队！” 台上这个时候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女生们有笑的、有说话的、还有扶额表示大无语的。 四班和九班加起来一百人，除开男生，女生加起来差不多有70个，确实是一只数量庞大的娘子军。 “得了吧。”莫悦婷毒舌道，“到时候球场下风光，球场上惨败可就好笑了。” 顾何没再接言，刘永辉吩咐了班长好好布置准备，这支文科班是刚刚才组建的，他把这场篮球赛当成增加班级凝聚力的重要机会，最后结果不重要，只希望这场比赛能让四班成为一个崭新的、真正的班级就好了。 ☆、Chapter 19 Chapter 19 * “球球必进，场场必赢，四九联盟冲冲冲！”文科班联盟最后定了个无比直白的口号。 第一场比赛是和高一十四班，理科班强队，时间就定在周一傍晚的晚饭时间。 周一下午的自习课，刘永辉特批了自由活动，四班的女生们就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顾何和莫悦婷趴在桌子上，正在认真地用荧光笔往硬纸板上上色。在这个女生居多的班上，顾何的人缘意外的还不错，或许是因为班上的同学大多来自以前的理科普通班，大家都怀着被理科暴击的相似心情，有了共同点，融入起来就容易得多。 班长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不仅做了宣传牌，甚至还网购了口哨和彩带，刘永辉下了死命令，这场比赛，就算是输了，也要输得体面，输得有气势。 五点钟的下课铃响，班长就带着女孩子做的手工一起冲到了体育馆篮球场。 篮球场上，九班的女生已经到了。班长很细心，怕顾何被挤到后面，特地安排她在第一排举牌子。顾何怕挡住后排同学视线，就先把牌子抱在怀里。有了两个文科班的联合，篮球场下左边的加油气势颇有些宏大。 三个班的女生就站在球场两侧，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莫悦婷站在顾何旁边，本是兴趣乏乏的女孩子，此刻倒像是被燃起斗志似的，拉着顾何的手拼命喊口号，十四班女生喊一次，四九联盟就喊两次，还一定要比对面来得更大声才行。 五点十五，裁判终于来了，他在球场中心举着篮球，宣读着赛前须知。 顾何很早就发现了场上的邢大川，他穿了十四班统一的红色篮球服，头上带了一条和沈澈同款的白色 分卷阅读41 发带，打着和沈澈一样的前锋位置。 她本来是对篮球一窍不通的，甚至连篮球一般要几个人打都不知道。是后来，她才知道篮球是1891年发明的，才知道他的偶像原来叫詹姆斯勒布朗，一个昵称叫小皇帝的三届mvp。 她甚至曾经去图书馆借了篮球杂志来看，还读得很认真。那种心情，就像她也曾伪装去小卖铺买零食只为看一眼球场上的他那般，酸涩又甜蜜，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裁判一声哨响，场上的男生便开始围着篮球抢夺。文科班的球衣颜色是蓝色，球场上一时间红蓝翻飞。球场下的女孩儿们也在奋力摇旗呐喊，也许是收到了这些加油声，他们的比分一直咬得很急，第一场比赛结束，四九联盟的比分居然反超了高一十四班。 短暂了赛间休息之后，双方又重新回到场上。四九两班班长在场下齐声喊了声一二三，顾何正准备跟着大家一起喊加油，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单薄清脆的加油声，因为单薄，所以听起来分外明显—— “高一十四班加油，邢大川加油！” 邢大川和顾何一起往那声音处望去，是盛敏瑜。邢大川背对着顾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周围的男生戏谑地拿篮球砸他。“大川应该很开心。”顾何于是想。 莫悦婷晃她的手，让她赶紧一起加油，顾何跟着喊了，声音却恹恹的。盛敏瑜自然也看见她了，她此时就站在右手边的篮球架正下面，双手环在腰上，就这样直直盯着顾何。顾何这次没有躲，隔着篮球场，也平静地回视女孩。盛敏瑜的眼神里是强势凌冽的的，在这样对抗强烈的比赛上，更显得敌意明显。顾何没有再关注球赛，只是望她，脸上分辨不出任何表情。 突然传来一声哨响，是裁判吹了犯规。顾何眼神收回球场就看在三个班的男生推搡在一起。 “明显就是十四班的男生犯规在先啊，我都看见是他们先推人了！”莫悦婷声音提高了八度。 “就是就是，他们还有理了！”旁边的九班体委附和。 “放屁，明明是你们九班的29号先走步了！”对边十四班的女生大声反驳。 一时间场上场下氛围都无比紧张。裁判刚吹了十四班犯规，四九联盟这边立刻就传来叫好声。 暂停之后，双方又开始比赛，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身体碰撞升级，摩擦不断。 球在红蓝两种光影之间翻飞，过了一会儿，只见一抹蓝色身影穿过红方冲冲阻碍，跳起来对着篮筐就是一个暴扣，篮球顺势入筐。 然后就是一声闷响，再然后就是莫悦婷震破耳膜的欢呼呐喊。裁判还没有吹哨，比赛还在进行，顾何却甩了手上的牌子，不管不顾地一下子冲进球场，跑到了篮球架下。 篮球架下已经围了一些十四班的女生，盛敏瑜坐在地上，双手摸着头，嚎啕大哭。刚才男生那一记暴扣，入篮之后，篮球就直直重重地砸在了盛敏瑜头上。 周围都是些十四班的女生，和盛敏瑜都不熟，此时都在七嘴八舌地安慰。顾何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盛敏瑜。“小九不哭。”她揉着她的头，问旁边的女孩子有没有湿纸巾给她擦灰。 “呜呜呜呜呜，妈的疼死了。”盛敏瑜紧紧抱住顾何，泪水鼻涕黏了她一身。 “不哭不哭，让我看看~”她摸了摸盛敏瑜的头，前额的位置肿了一个大包，顾何腹诽，应该要去拿个冰袋。 正准备起身，就感觉自己被骤地一下拉开了，是邢大川，他嫌恶地把顾何拉离盛敏瑜身边。顾何一个没蹲稳，“咚”地一下坐到了地上。 此时裁判终于吹了暂停，篮球架下围了越来越多的人，人们的目光都汇聚在受伤的盛敏瑜身上，没人在意角落里的顾何。顾何想站起来，就感觉左手被人狠狠踩了几脚，很疼，特别疼，难受得让顾何想哭。 她头发也乱了，满身狼狈地挣扎站起来。邢大川已经陪盛敏瑜去了医务室，十四班换上替补继续比赛。四班班长这时候也过来了，问了顾何事情经过，和九班班长一合计，决定让九班班长先留下来继续组织同学们给男生加油，自己和顾何先行去医务室看看情况。 * 医务室内，校医正在房间内用酒精给盛敏瑜消毒，邢大川在旁边寸步不离地跟着，看见顾何她们来了，怒气冲冲地就往房间外面走。 他轻轻锁了门，班长关切地问道：“盛同学还好吧，问题不大吧。” 心爱的女生受了伤，自己班上又比分落后输了球，邢大川一通无名火不知道朝谁发，看见顾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九要是有什么事，脑震荡了或者怎么了，我跟你们班没完！” 班长是个脾气火爆的女生，一听就火了：“你有毛病吧邢大川，不小心砸人的是九班的，被砸的盛敏瑜是十五班的，关你个十四班的屁事啊。” 这两个人的气场太强，顾何在一旁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只好嚅曘开口调和道：“我刚刚摸了敏瑜的头，除了肿了一些就是一点擦伤，应该不会是……脑震荡，你放心。” 分卷阅读42 “你装柔弱装和事佬给谁看啊。”邢大川于是把炮火转向她，揶揄道，“我又不是他，不吃你这一套。” 顾何和邢大川都心知肚明话里的‘他’究竟是指谁，只剩班长云里雾里，在医务室的过道，和邢大川吵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医务室门口进来一个人，是沈澈。他明显是不知道顾何也在，看见她的落魄样子，张了张口没说话，只把邢大川拉进了房间。 房间里，盛敏瑜已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玩手机了。看见沈澈，就拍拍旁边的座位让他坐。 沈澈问了具体情况，自从他跟盛敏瑜认识以来，这家伙似乎就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他没做他想，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瓶乳酸菌饮料给她喝。 盛敏瑜欢欢喜喜地接过打开，然后骂邢大川没眼力见，让他现在去小卖铺给她买饼干吃，巧克力夹心的那种。 “把大川支开，有话跟我讲？”沈澈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无目的地盯着房间里的钟。 盛敏瑜点点头：“大川刚一直在骂顾何。” 沈澈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我听到了。”他说，从他刚刚从门外一进来，就听见邢大川用洪亮的声音拐弯抹角地挖苦顾何。 “你别怪大川，他脑子直，没有恶意的。”盛敏瑜替大川向沈澈道歉。 沈澈的手从脑袋上放了下来，眼神却还是停留在那钟上：“你说这话，我听不懂。” 邢大川是他的好哥们儿，这样凶顾何自然是因为他沈澈。既然如此，他不知道盛敏瑜为什么要替大川道歉。 盛敏瑜咬着饮料吸管：“我被篮球被砸到的时候是顾何第一个跑过来抱我的，她很着急，很担心我……” “小九，你太心软了些。”沈澈打断她的话，倏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不耐烦就要走。 盛敏瑜又啜了口饮料，一副送客的样子：“那好吧，我坐在地上哭的时候，顾何被大川推到了地上，好像还被人踩到了。你不心软，你铁石心肠，那你有本事就别去看她的手伤得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来自谢安琪《喜帖街》 ☆、Chapter 20 Chapter 20 沈澈打开门的时候，顾何就坐在正对面的位子上发呆，看见他从门里出来，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 “敏瑜没事儿吧？” “嗯。” “那就好，没事儿我就走了。”顾何说，晚自习上了好一会儿，班长已经走了好久，她也不想再停留了。 沈澈捡了个凳子坐下来，靠着墙看她。“手伸出来。”他命令道。 顾何两只手都团在袖子，她伸出了右手，只露了五个葱白的手指尖。 “另一只。”沈澈又说。 顾何没动，沈澈不耐烦了，伸手就把她袖子隆起来。她的左手完全肿了起来，本身就白，皮肤又嫩，稍微掐一下都要青好久，更何况现在是被人狠狠踩了几脚，她手背上甚至还有鞋印。 他把她带进了另一间护理室，拉了抽屉拿出酒精和棉签就想帮她消毒。 “我自己来。”她知道逃不过了，伸手就想拿酒精。 沈澈紧握着她手腕，并不依她。“这么讨厌我？”他问。 顾何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是怕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沈澈脱口而出，他下手重了些，顾何疼得差点叫出声。 沈澈有点恼怒，为他这无处可藏的怜惜恼怒。 “等下我叫邢大川给你道歉。” “跟大川没关系的，我也不知道是被谁踩到了。” “不是他推的你，你会被人踩？”沈澈甚至现在就想给邢大川两拳。 顾何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盯着沈澈忙碌的手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会多想的。”她静静念叨。 她又把手团进了袖子里：“我读文科班不是为了躲你，也不是不理你，是我没法面对你。” 她只能解释到这个地步了。 沈澈拿碘伏的手顿在半空中，末了，他的动作温和了很多，固执地把她手又从袖笼里拉出来，把碘伏轻轻擦在顾何伤口上。 太蛰了，顾何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嘶’地喊出来，但此时她只是咬住下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疼就说。”沈澈的动作更轻了些。 顾何没吭声。 少年缓了动作，眼神全凝视在女孩轻叩的贝齿，哑着嗓子命令：“不准咬嘴巴！” 又想吻她了。 “哦……好。”顾何乖巧依言照做，碘伏还没上完，她的手就又想抽走。 沈澈一把抓住她，那黄色的碘伏药水就粗暴地和伤口接触，顾何终于‘嘶’了一声。 “活该。”沈澈冷着脸骂她。 但他的动作却变得轻到不能更轻，终还是舒展了眉眼，俯下身子，将唇贴 分卷阅读43 在她手旁，轻轻地呼了呼那伤口。 给她伤口贴完创口贴，沈澈却丝毫没有想放她走的意思。 “然后呢？”他开始极有条理地收拾起器具药品来。 “什么？” 沈澈看都没看她：“所以，你为什么放过孟季凡，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最紧要的，为什么没法面对我，这些你都没讲。” “……” “你又不肯说了。”沈澈道，他才被她燃起的一丝希望又扑了空。 要怎么说呢？顾何心乱如麻，思索片刻，却还是决定就让她对他那份并未消散的喜欢，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这过久的沉默扰得他心烦，沈澈终于失了耐心，好看的眉眼又凝滞了。他烦躁地瞪了一下小推车，车上冰冷的医疗器械便立刻哗啦乱响。 “你不肯说我还不愿听呢。”他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顾何双手都蜷缩在袖子，想了想，还是朝门口走去。 “我要走啦。”她握着伤口向他道谢，“下星期的篮球赛，祝你们班好运。” 他愔愔地：“你会来吗？” 顾何似乎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平静地回复道：“你忘了，下周轮到我们班值周啦。” 少年仍没有转过身来，语气异常冷淡—— “知道了，走吧。” “还有——”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 四九联盟最终在八强争霸赛中落败。虽然四九联盟早早结束了这届篮球赛，但其他篮球强班的篮球赛之旅仍在继续—— 高一高二年级的篮球赛决赛就要在这周三下午举行了 这一周也正好轮到高一四班做值周，顾何和莫悦婷被分配了打扫体育馆和周边花丛。于是一整个周前两天同桌莫悦婷都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抱怨中。 “小阿何，为什么他们打完球不把垃圾带走！！！”体育馆的篮球场内，莫悦婷正抱着顾何骂人。因为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同时举办篮球赛的缘故，体育馆的篮球场每个课间几乎都是爆满的。进入了决赛的班级利用一切时间训练，人多了，不可避免的，垃圾也多了。 顾何手里的大扫把快赶上跟她人一般高了，她就抱着那扫把安慰莫悦婷：“那你先去休息一下嘛，剩下的我来做好了。” 体育馆地上此时全是扔的卫生纸和塑料瓶。顾何拿了两个大编织袋，弯腰捡起来。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整面篮球场收拾干净，她整个人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干清洁做完，还要做一遍湿清洁。都让顾何一个人做，莫悦婷良心上过意不去，就让顾何先把理好的塑料瓶拿到体育馆上面的小阁楼里，自己去卫生间投拖把拖起地来。 顾何拖着那个大编织袋上了楼梯。小阁楼里，无数宝特瓶和易拉罐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排了。 每周做值周的学生们都会把收集到的可回收垃圾放在这里，让清洁工整理好拿出去换钱，虽然杯水车薪，也算是给他们增加收入了。 小阁楼此时开了半面窗户，正对着体育馆大门口，于是顾何看得分明，那抹绿色的身影拍着篮球走了进来。 沈澈和十五班其他的队员们排成一排，认真听着十五班体委训话。明天就是决赛了，十五班对十班，两个班都是公认的体育强班，都拥有不少迷妹拥簇，关于明天究竟谁能取得头名的话题一早就快刷爆学校贴吧了。 体委训完话之后，十五班的队员们就围着球场跑步热身。有了小阁楼的遮蔽，顾何还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窥视他。明明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球服，但仿佛永远只有他那么出众亮眼。他换了一条黑色发带，绿色球服下是一件白色的紧身吸汗衣。顾何以前只觉得他高瘦，现在才明白‘好身材’的具体含义：紧身衣把他小臂的肌肉第一次展现出来了。 她对他行注目礼，等到他跑了半圈背对自己，才发现他身后的球衣号码换了。不再是偶像的23号，而是27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27号。 正想着，他们已经热身完毕开始练习上篮，顾何眼里看着，手上解开编织袋。一个不妨的，就感觉背后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好啊顾何，我在下面拖地，你一个人就在上面偷懒！”莫悦婷开她玩笑。 顾何差点被莫悦婷从窗口推出去，“我哪有啊！”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又后怕又生气，正准备反击，腿上编织袋里的瓶子就接二连三地从那半面窗户掉了出去。 “叼你老母①，tm的没长眼啊！”楼下传来一句方言粗口，听声音，应该是十五班的体委。 顾何正打算探下身子道歉，就被莫悦婷一把拉到窗户下面。 “你傻啊，他们正在气头上呢，现在上赶着找骂找晦气啊。”莫悦婷教育顾何，死死按住她的头，直到体育馆人都走光了才起身。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顾何甚至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韶城的天气就和她的心情一样，从没有晴过。 分卷阅读44 因为今天体育馆要办比赛的原因，莫悦婷和顾何就不必再去打扫。下午四点的自习，高一四班的教室比以往都要吵闹。大家都在讨论着五点钟即将举行的篮球赛决赛。 “诶诶，阿何。”莫悦婷捣捣顾何，“等下你陪我一起去看球赛好不好。” 顾何摇摇头。 “什么嘛，不够意思。”莫悦婷撒娇。 顾何和蔼地笑笑：“对不起啦。” 虽然是道歉，但莫悦婷知道，这其实是她的坚决——坚定的拒绝。 五点十五分，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顾何做完了一张数学卷子，拿了伞，向某处走去。 体育馆内，篮球赛已经开打了有一会儿，双方球员你争我夺，场下加油气氛也十分热烈。顾何收了伞，没有去找莫悦婷，而是径直上了小阁楼。 她老样子只开了半面窗户，但场上的所有风景已经都收归眼里。她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注视着她鎏光璀璨的的少年。 他奔跑着、跳跃着，然后再把球精准地送入框中。四下欢腾的那刹那，顾何却只看见那少年的目光直直移到小阁楼来。 体育馆橙黄色的射灯下，他的目光看起来比医务室那天温和了很多。顾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总觉得，那星眸看她的目光中，是带了一丝欣喜的。 沈澈拿篮球背心擦了一下汗，右手的食指指向背心右上角的‘２７’，突然，莞尔一笑。 下一秒，顾何便把那仅开的半面窗户也关上，拒绝自己再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下去。 他说过了，以后自己都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的。 * 一声哨响，裁判宣布比赛结束，下一秒，十五班的队员们就被十五班的同学们簇拥起来，高鸿发一把把体委拉过来表扬，班长盛敏瑜则抓着沈澈的手大喊大叫，异常激动。 沈澈累得不行，任由盛敏瑜在一旁发疯。体委这时候提议道让球队所有人一起去外面吃个饭，大家伙欣然同意，都兴高采烈往外面走的时候，才发现沈澈还停留在原地，视线直盯着射灯上面那门窗紧闭的小阁楼。 “我就不去了，师父让我等下去竞赛班训练。”他说。 体育馆已经一个人也无，他刚才去了趟小阁楼，那里哪里还有什么人。沈澈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关上了体育馆最后一盏射灯。 走出门，才发现雨仍旧没停。沈澈有些烦闷，今年韶城的雨，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撑了伞向食堂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几声凄婉的猫叫声。 循声望过去，才发现体育馆右边的栅栏角落里，有一把格子伞撑在地上，猫叫声好像就是从那伞下传出来的。 那个他找了一整个体育馆的女孩，此时就蹲在那伞旁，淋着雨，手里拿着面包，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沈澈放缓了步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才发现那伞下是一只嘴角开了个豁子的橘猫。 顾何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一门心思都扑在那只瘦小的猫咪上。她把面包都撕成一口一口的小点，放在手上，极有耐心地喂给它吃。 “刚才被吓到了吧。”顾何一边喂一边跟那猫咪说话，“他们人类太吵了，叽叽喳叽叽喳的。” 沈澈忍住笑。 顾何把手上那些喂完，又开始撕剩下的。雨下得大了些，把她的刘海都弄塌了。她摸了把脸，把刘海都划到一边，然后把地上的雨伞往里挪了挪。 “下雨归下雨，不要淋湿小猫②！”她说，祈愿似的。 听着这一句，沈澈呼吸仿佛滞了，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伞挪到了女孩头上。 “下雨归下雨，不要淋湿我的小猫。” 感受到片刻的雨歇，蹲在地上的女孩用那双凝水的杏眸看他，接着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连手里的面包掉了没注意。 她脸红成一团，焦急地解释：“这是你的猫吗？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猫？！” 沈澈的眼睑投下半层阴影：“我不是说猫。” 我是说你。 它不是我的小猫，你才是。 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不解释了。”他说，蹲下身子就抱起了猫。 “附近肯定有它的窝的。”沈澈一边说一边找着，终于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处豁口，从那形状和堆积的杂草来看，这应该就是它的家了。 他自然地把自己的伞放在灌木丛上，刚转身想跟顾何说话，女孩就打算弃伞逃跑了。 “我没说不准我自己出现在你面前。”沈澈拽住她，指指仍在落雨的天际，“打算让本澈神淋雨？” 顾何不动，沈澈闷口气，又加了句——“我感冒了，你负责？” 于是顾何不跑了，把伞高高举过头顶，滑稽地给他打伞。 沈澈换了一侧，站在风口飘雨的方向，把伞接过。 “我赢了。”他说。 顾何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反应过来：“篮球 分卷阅读45 赛吗？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面对她如此干瘪的祝贺，沈澈几乎是毫不留情地立即翻了个白眼。 “我会赢的。”他于是又说。 顾何：“？？？” 谈话间已经到了食堂，沈澈把伞还给顾何，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会赢的。我那独自出走不听话的小猫，她的心，我会把她赢回来的。 尾注： ①叼你老母：粤语脏话； ②化用自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原句为‘下雨归下雨，不要欺负我的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何生日在第一章，５月２７日。 ☆、Chapter 21 Chapter 21 * 篮球比赛过去，韶高的各位少男少女们就又开始了他们紧张且激烈的学习生活。文科班没有像盛福那种名气大又难搞的老师，各科老师几乎都是新晋的年轻老师，整个班的学习气氛也很好。一般大家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但现在的高一四班，已经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顾何呆过最舒心惬意的班集体了。 至于学习，顾何也觉得舒服自信了很多。学文科并不是单纯的死记硬背，它也需要一定的技巧和方法，顾何其他都还能应付，就是历史没什么兴趣和天赋，不过也还好，至少没有像当初学物理那样每分每秒都想去死。 三月底的月考过去，顾何又找到了初中做鸡头的那种感觉，她考了班上第二名，至于第一名，则被一个常年刷着数学教辅的眼镜男许山海获得。 没有了孟季凡打扰，又因为成绩好性格温顺收获好人缘。她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好了，但只有顾何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了最珍贵的朋友们才变成现在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文科生顾何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那就是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地睡觉吃饭学习。刘永辉不停强调，在韶高文科不比理科，只能做到最好才能拿到顶尖大学的入场券，顾何把这话记在心里，每天就只有一个念头，超越许山海，做高一年级的文科第一名。 期中考试这天，是顾何上高中以来最紧张的一天，做题的时候她甚至手都在发抖。文科考试不比理科，理科是不会就只能空着，文科却是不会就偏要把它填满，填得越满越好。几场考试下来，顾何把一整只中性笔的墨水都用完了。 而整整两天，除了考试的时间，她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温书背书，看错题本。折磨人的期中考试过去，短暂的周末休息之后，星期一一大早，刘永辉就已经在班上发卷子和排名表了。 “喔塞，山海关猛啊！又是第一名。”同桌莫悦婷看着排名表感叹。 顾何看着表上自己的名字，努力了很久，她还是落在他身后接近十分。 莫悦婷察觉到顾何的失落，开口安慰道：“安啦阿何，你也一直是第二名啊，也超级厉害啦。” 第二名好吗？这曾经是顾何最喜欢的名次，既保持自己的学霸地位还能收敛锋芒。可现在，她真的很想要成为第一名，成为那个光芒万丈到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名字的第一名。 见顾何呆呆地不说话，莫悦婷就转向找前桌说话。 “哎，你有没有发现许山海和顾何每次大考小考几乎都挨在一起哎！” “诶真的哎，我小声跟你讲，山海关不是不怎么跟女生讲话的吗，但是有一次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钻研题目钻研了超久的……” “卧槽卧槽真的吗…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 …… * 体育馆内，又是熟悉的流程，顾何手上拿着那张红色的表彰表，站在队伍的尾部等待。加上国际部，全文科班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两百人。因此，不像理科，只有排名在文科年级第一才能拿“校长奖学金”，像顾何这种年级第二，只能跟在理科排名1050名的同学后面领到“特优奖”。 她听到年级主任念沈澈的名字，于是她还是以前一样，在台下仰望他。以前是坐着，现在是站着。台上站了十一个人，最左边是理科年级第一沈澈，最右边是文科年级第一许山海，中间隔了九个人，但顾何曾经想，这已经是她能努力靠他更近的极限了。 她并非那么在乎名次，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消无声息地，做贼心虚地，那样也就足够了。 年级主任接着在台上开始念“特优奖”，她看着沈澈下台，再从她身边经过，他总是这般光芒万丈魅力四射，似乎经过的地方都会带起风。 正想着，最后的许山海突然叫住了她。 “顾何，刘老师叫你会开完了去办公室找他。” 顾何嗯了一声，后面的同学已经在催她，她就这样带着一份遗憾上了台。 刘永辉找顾何的原因很简单，当初顾何的学生信息表上特长那一栏写了琵琶。最近学校要办一年一度的科技人文艺术节了，民乐团那边想出个节目，但严重缺人，就问顾何想不想去面试。 分卷阅读46 “有独奏部分吗？”顾何怯怯地，自从她升上高中，就没再碰过琵琶了。 “这个不清楚，得去了才知道。”刘永辉如实回答，“你是代表班级的体面，如果民乐团选上你了，到时候我叫人给你送花！” 民乐团的训练教室在教务楼后面的小教室内，紧挨着还有合唱团和西洋管乐器团，顾何抱着琵琶站在外面排队面试。 “弹得挺好的。就是琵琶旧了，音色不太好。”一曲奏完，对面的民乐老师点评道。 顾何点了点头当作回答，这把琵琶是初二那年为了考级考试买的，后来学习紧张她就没再摸过，就这把便宜的敦煌琵琶还是当初她求着爸爸咬牙买的呢。 “学琵琶多久了，”老师盯着顾何的资料表，“怎么上学期都不知道高一还有个会琵琶的。” “五年。”在浔州学琵琶的日子，是顾何最快乐的时光。至于为什么上学期没报名，那是因为那张旧的的学生信息表上，特长那栏她写的是无。 就这样，顾何顺利地成为了韶高古韵民乐团的正式团员。 * 韶高的科技人文艺术节非常粗暴简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科技+人文。所谓“科技”，就是将教科书上的实验重新再做一遍。参与的大多是竞赛班的同学，比如沈澈，盛福打算逼他把上学期做过的那个弱智似的水果电池测电阻实验又弄一遍。而“人文”，说白了就是各个社团加各个班出几个节目，搞个晚会，齐活儿！ 艺术节开幕前一周，顾何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被用来在小教室排练。民乐团今年出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难度不小，民乐团老师利用一切时间高强度练习，每每练习结束，顾何只觉得肩膀发酸，指甲都快被拨掉了。 又是两个小时的训练，四点半的下课铃打响。排练室突然有敲门声响起，民乐团老师去开门，是隔壁合唱团的老师。他们在门口开始聊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老师扬起手示意各类乐器停下，说除了常规节目，合唱团想再出个古风合唱，光唱太单一，我们民乐团就帮一下忙在后面伴奏。 民乐团上下瞬间哀嚎遍野，顾何一想到自己要弹两首心态都崩了。然而更搞她心态的事还在后面，合唱的部分同学鱼贯而入，她就在那些熟悉的少男少女中看到了盛敏瑜的面庞。 合唱团的同学站在前面练唱，民乐团在后面伴奏。也不知道练了多久，老师终于舍得喊了休息，让同学们去吃饭。 这首歌唱的是妻子等待丈夫行伍归来的哀婉，基本都是用筝、二胡和琵琶合奏。一曲下来，顾何的护甲甚至崩了好几个。 她卸了手指的胶布想先去吃饭，还没起身就被前面娇憨的女生拦住。 “呦，”盛敏瑜揶揄的口气，“都不知道你还会弹琵琶呢。” 顾何抱着琵琶只说很久不弹了。 盛敏瑜看见低眉顺眼的顾何就不知道哪儿来的气，说了句陪我去吃饭，就把顾何拽去了食堂。 食堂里，餐桌上，盛敏瑜又对着饭菜发脾气—— “顶你个肺，又是香菜青椒。” 顾何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说了句我这筷子没用过就帮她在碗里挑起来。 盛敏瑜实在装不下去，拿筷子卡住她的筷子，嗔怒道：“小阿何，你跟沈澈怎么回事？你不知道阿澈他……” 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顾何收回了筷子，抬眼看对面那个单纯可爱的热情女孩：“小九，我配不上他的喜欢。” 盛敏瑜张口就想反驳，想了想还是住嘴了，低头吃了一会儿顾何给她挑好的饭，又问：“你不理沈澈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不理了，我们不算朋友吗？” “我把你当成我最珍贵的朋友，小九。”顾何坦言，“其实当初你从楼梯摔下去不是意外，是孟季凡为了报复我做的。” “啊？”盛敏瑜一脸问号，嘴角挂了一粒饭粒。 顾何从裤兜里拿出一张餐巾纸帮女孩擦起来，她不想解释太多，只挑重要的讲：“本来他会被记过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妥协了，所以最后他没有一身污点地转学了。” “哦……”盛敏瑜有点明白了。 “我没有资格替你原谅他，小九，所以我没脸见你。”顾何说。 盛敏瑜脖子往前伸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样子：“……就这？就因为这？” “那我现在原谅他了，你能不能理我了？”她又说。 见盛敏瑜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顾何除了感动，更多的还是羞愧。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抚上对面女孩丰腴圆润的右手，而女孩则心疼地看她被琵琶弄得通红的左手，把拿手放在她自己圆鼓鼓的苹果脸上揉—— “小阿何，沈澈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Chapter 22 Chapter 22 四月，韶高万众期盼的科技人文艺术节，就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举行。沈澈本来不想参加 分卷阅读47 ，奈何被盛福逼着又用菠萝做了一遍水果电池。实验楼从来没有涌进来过这么多人，他就硬着头皮在几十双眼睛中比拼测完电动势和内阻，随后离开了场地。 赶到体育馆的时候，主席台上已经在表演节目了。沈澈逡巡了一下，又转身出了大门，正巧碰见高鸿发正躲在背门抽烟，他见到沈澈颇有些尴尬，沈澈又何尝不是，说了声老师好就赶紧跑上了二楼。 体育馆背面悬空的二楼过道。过道尽头，邢大川果然站在那里，他拿着花来回踱步，口里还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 邢大川穿得异常正式，甚至还打了领带，见沈澈来了连忙说你快过来看我这样行不行。 沈澈笑着走过去了：“知道的以为你是去送花，不知道的以为你今天结婚呢。” 邢大川照着沈澈胸口就是一拳，接着喃喃自语道还好准备两束花了，我以为她只有一个节目呢。 沈澈说了句“好啦”就拖着邢大川下楼，会场内已经响起英文合唱声。 “我们家小九真是美死了。” “天啊小九也唱得也太好听了吧” …… 邢大川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澈只觉得脑仁疼，催他赶紧上去送花。 邢大川兴高采烈地去了，没多久垂头丧气地回了。 “他们老师说这个节目不让送花。”邢大川说。 沈澈安慰还有一个节目呢别事儿，随后就找了个空凳子坐在班级队伍里面，开始和同学聊起最近的NBA球赛。 台上的节目不知道演了多少个的时候，沈澈收到了邢大川的一大条QQ消息，他耐心回了，然后抬起眼睛寻找台上的盛敏瑜。 盛敏瑜化了妆，活像个丰腴的年画娃娃，就站在舞台的正中间，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而沈澈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角落的女孩。 表演还没正式开始，老师正一一检查乐器的音准，那女生也化了妆，明明是艳绝的五官，却举手投足都露出一股清丽。她双眼放空，抱着琵琶，头靠在上面，缺乏睡眠的样子，乐团老师碰碰她，她就乖巧地送上琵琶，再赶快抱在怀里，仿佛这琵琶是她的宝贝一般。 盛敏瑜的歌声甜美地响起，沈澈眯起了眼睛欣赏，看她在角落轻巧地弹挑抡指。 原来她还会弹琵琶——她从来没告诉他她还会弹琵琶…… * 而这边的舞台上，一曲终了，顾何弹完最后一个音，终于松了口气，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顾何看着盛敏瑜白色连衣裙的背影，也对着那背景鼓掌。 她跟随大部队起身，表演上个节目《春江花月夜》的时候，弹古筝的女生一个人搬不动古筝，她帮搭了把手，于是这回也不例外。正当她准备收拾凳子时，许山海拿着花上了台，出现在她面前。 “代表全班送你的。”许山海抬了抬眼镜，一脸书生稚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木讷表情。 许山海不说顾何都忘了，刘永辉是提过她选上民乐团就给她送花这件事。 “谢谢大家，破费了。”顾何放下凳子正准备接，突然就听见一声咳嗽——是沈澈，他也拿了一束花站在旁边。 是雏菊，白色的，一朵一朵的，小巧又可爱。 许山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即使澈神的/名号响彻全校，他也只是记得这个名字，并对不上脸。他看向顾何，自然而然地问了句：“这谁啊，你男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顾何听到这句话差点跳起来，生怕惹沈澈不高兴，她飞速解释道，“他是我以前理科班的同学，你别误会，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沈澈听完冷哼了一声，把那雏菊塞到顾何手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乐器已经都搬得差不多了，下面老师已经在催顾何下台，女孩抱着琵琶，思量再三，还是接过了许山海的花。 表演结束，顾何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捧着沈澈送的花就出来找他。 这次顾何只花了五分钟就找到了沈澈。 男生正站在体育馆二楼那个露天过道上，身子靠在栏杆上，猫着腰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何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个男生叫许山海，那花是全班同学买给我的，不是他一个人送我的。” “没必要跟我解释的。”少年并不看她，只是直起了腰，手仍插在裤袋里，远眺着足球场，“反正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顾何才知道是这句话伤了他，大着胆子又走近了几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送的花，我很喜欢，谢谢你。” “那花本来是要送给盛敏瑜的。”沈澈掐头去尾说，这话本没有错，那花本来就是邢大川准备送盛敏瑜的，只不过从他嘴里这样说出来，倒完全成了另一种意思。 顾何也是那样理解的，几乎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句：“我不可能吃小九醋的。” “顾何，你说这话就有意思了。”有了第一次，再做起来就无比顺手习惯，沈澈这时才扭头，向左跨了一 分卷阅读48 步就把顾何搂在怀里，顾何几乎是立刻就恼了，没了上次的被动，捶着他的胸就往外挣。 “沈澈，你流氓！”她小声喊。 “我不否认。”听她终于叫了他名字，沈澈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就好了起来。他另一手也揽上她腰际，将她牢牢锁住，她身上甜甜的，混着脂粉味儿和花香沁入他的鼻腔，让他再一次有了吻她的冲动。 “你敢！”顾何这次是真急了，不仅敢看他，都敢吼他了。 他心情更好了，沈澈不说话，但顾何知道那眼神仿佛就像在说你看我敢不敢。 “双什么标呢顾何？”沈澈这时才悠悠开口，眼神勾了抹深意，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寸微表情，“你要是真讨厌我的话，大耳刮子早就打到我脸上来了。还会让我碰你？” “我没有！你胡说！”她穿的是民乐团的礼服，中式风格的裙子，胸部以上是透明的欧根纱，此刻跟沈澈距离这么近，她颇有些尴尬，只好用花试图挡住。 脸也快要埋进花里了。 于是沈澈的声线变得更为轻浮，眼角眉梢都染上风流，连嗓音也带着调笑。 “我胡说？我胡没胡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次他没有用强，只是虚虚环住她，甚至没有扶正她的脸。而是将唇息直直扑在了女孩小巧的耳朵上。 齿啮住她耳垂。 于是顾何连他吞咽的声音都听得分明，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喉结的滚动。 温热又从耳根滑至耳廓，他在用什么撩她耳旁的碎发。 自然不是用手。 软的、热的、灵巧的……舌头。 痒。 顾何轻轻推了沈澈一下，这次他很配合，除了没松手劲之外，弱不禁风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女孩正了身子，右手扶住她那只耳朵，杏子眼染了层薄怒。 下一秒，画面里的少年突然隐去。 因为她被迫闭上了眼睛——他又在吻她的眸子了。 沈澈只是搂住了她的腰，没有限制她两只手的自由。于是她一推他，他就向后退几步。没过一会儿，男生就退到了栏杆处，他的腰际紧贴着扶手，一只手扶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空。 “再捶我我要掉下去了。”他说，语气轻佻。 顾何小拳停在他胸前，甚至不敢乱动了。 再下来是嘴。 他捏住她后颈，调整好角度，然后长驱直入。她手上拿着他送的花，而他手上拿着她，于是—— 她就变成他的花。 这花是娇的软的，但也带着刺，不过他不在乎，只一味地攫取品尝。他唇舌像灵蛇一般灵巧，与她交缠。她第一次这么听话，温柔地任他支配、听他差遣。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了，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回应他，轻巧地、压抑地。 恍然间，沈澈甚至有一种错觉，就仿佛她也在享受这场他投机取巧促成的亲吻似的。 不仅是花，还有什么，也在盛放。 沈澈离开她的唇，餍足地欣赏自己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他目睹了那抹羞涩的红晕是如何从顾何的耳根一路盛开到脖颈的。视线一路向下，他是这时才发现她今天的衣服是漏肩的。最开始是脖颈，后来翘然挺立的锁骨也染上一抹嫣红，再往下，是女孩如凝脂般…… 下一秒他就从栏杆上弹了起来，果断放开她，利落地脱下自己校服，帮她穿起来，将拉链哗啦拉到顶。 男生的校服很大，女孩从中只露了两个扑闪扑闪的眼睛看他。 “这裙子，以后不准再穿了。”他留下了这句恶狠狠的话，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 科技人文艺术节结束后的第三天，沈澈、盛敏瑜、邢大川的三人QQ群内： 【盛家小九：阿澈你知道‘山海一顾’吗？】 【澈.：唔知（不知）。】 【盛家小九：就是四班最近嗑得飞起的CP啊，许山海和顾何，年级第一和第二，男强女强，相爱相杀……】 【养生哥：许山海，就是那天艺术节给顾何送花那个？】 【盛家小九：对啊对啊，戴眼镜那个……】 【养生哥：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四班的都在起哄呢！】 …… 【澈.：……什么烂名字，难听得要死。】 四班和十五班的体育课这学期一直是一起上。这天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安排了体测，女生800男生1000。体育老师走到跑道起点，开始分组。顾何站在后面等待答到，盛敏瑜这时跑了过来，牵着她的手撒娇。 “小阿何，我好害怕，跑完800我估计立刻在操场扑街。” “不会啦，”顾何摸摸她的小脑瓜，“你不是运动会还报过接力吗？” “那特么是没人报名高鸿发逼着我报的好吧”盛敏瑜摇了摇她手臂，“你等下和我一起跑嘛。” “不好吧……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 盛敏 分卷阅读49 瑜说了句哪有什么不好就带顾何过去找老师，4班和15班正好男女比反过来，两个班一起测正好节约不少时间，体育老师何乐而不为，就这样，顾何和盛敏瑜顺利地排在了一组。 她们被排在第一组，一路上，几乎是顾何在拖着盛敏瑜跑步，顾何陪跑的最终结果就是她们分别以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的成绩双双不及格。 盛敏瑜休息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作为班长要去给他们班男生买水喝。四班班长一向和盛敏瑜不对付，此时路过听见了，也不甘人后去买水。不过一会儿，两个班的班长就推个小推车回来了，顾何自然是走不开的，就和盛敏瑜一起守着水，等待男生们跑步结束。 男生也是两个班混测，一共分为六组，等待的时候盛敏瑜就坐在顾何旁边自拍，而顾何就看着操场上的某处发呆。 “小九，这个寒假，沈澈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有勇气问这句话。 盛敏瑜自拍的手停住，然后揪住顾何耳朵就是一顿臭骂：“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啊，阿澈发了疯似的找你，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你究竟去哪儿了？” “我只是跟爸爸回浔州过年了，”顾何回道，“我不是怪你，我给你发过消息，但……你把我拉黑了。” 盛敏瑜说了个‘咩啊’（什么），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还不是气你不告而别。”她凶她。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盛敏瑜叹气，无奈地摊摊手：“那……你还喜欢沈澈吗？” “你tm无不无聊啊盛敏瑜？”顾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骂了一句，她回头，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再往上，是沈澈的脸。 盛敏瑜立刻谄媚地拿了一瓶农夫山泉：“澈神喝水澈神喝水。”沈澈并不接，只直勾勾地盯着顾何，那眼神，怒气里居然还带着点委屈。 盛敏瑜用手肘捣捣顾何，于是顾何立刻反应过来，从自己班里的水里拿了一瓶怡宝给沈澈，沈澈咕嘟咕嘟喝了，然后看着远处跑来的那个所谓的‘山海一顾’的山海，捏扁了瓶子。 许山海大脑发达四肢简单，拼尽全力才完成1000米这个测试。他是最后一组，等到走到终点，四班只有顾何一个人在等他了。 “哟小二饼，”盛敏瑜在旁边嘻嘻哈哈，“及格了吗？” 许山海摇了摇头，说是最后一名。 “没事儿没事儿，”盛敏瑜安慰道，“我们小阿何倒数第二，山海一顾cp人设不倒。” 顾何瞬间觉得自己要脑溢血了，直跺脚让盛敏瑜闭嘴。她从推车里拿出一瓶水：“给你水，喝完站着休息别立刻坐下。” 许山海还没接过水就被沈澈中途拦截了，他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要喝自己去拿！” 许山海一心只读圣贤书，只觉得这个人特别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竟然问出了同一句话：“这谁啊，你男朋友吗？” “算你识相！”沈澈这回没有等顾何开口否认，大手一扬，将顾何揽在他胸前，“识相点就快点滚！” 作者有话要说：　　雏菊早春开花，生气盎然，具有君子的风度和天真烂漫的风采。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来自百度百科） ☆、Chapter 23 Chapter 23 夜自习上，沈澈的竞赛题似乎做得特别不顺。 邢大川做完了作业，看着一向顺风顺水脸上毫无难色的沈澈也会被题目困住就觉得特别爽。他打趣了一句这么难啊要不要小爷教教你，就换来沈澈一句超大声的“爬”。 自然不是题目做不出来的原因，他回想起下午体育课发生的事还是怒火中烧。 “管管你老婆的嘴。”他没来由地蹦出这么一句。 邢大川简直是个妻奴，一听可不乐意了：“你咩（什么）意思啊沈澈，小九爱说什么说什么，轮不到你这个把不到妹的单身狗逼逼叨……” 下一秒沈澈的竞赛书就甩到邢大川桌上了。 这边几乎是同时，顾何就打了个喷嚏。“有人骂你了！”莫悦婷从前面转过头乐呵呵地说，顾何嗔怪地用笔点她的背。转了文科班之后，她的夜自习教室也跟着班级往下挪了一层，依然还是一班一列的规矩，莫悦婷从同桌变成了她的前排，许山海也是住校生，就坐在她后面。 她一个人做着今天的数学作业，没过一会儿，莫悦婷转头问她地理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顾何从书包把作业翻出来，说D，后面的许山海也听到了，说了句我觉得应该选B。 “这个题是俯视看过去的，即使相切，也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二至日，所以我觉得应该选D无法确定。”顾何说。 许山海反驳：“可是从相切的纬度来看，这里明显就是极圈的位置，所以一定是二至日，选B。” 下课铃已经响了，可两个人还是谁都无法说服彼此，莫悦婷索性在顾何座位旁边拉了两条凳子。顾何拿了一 分卷阅读50 张草稿纸，她画完许山海画，画了无数个地球之后，莫悦婷有些无法加入讨论，看了看表，就说明天告诉她答案她先走了。 顾何本来没做他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住莫悦婷的手，撒谎说自己怕黑叫她必须等她一起回去。 莫悦婷只好无奈答应，顾何就接着投入到和许山海的辩论中，没过一会儿，莫悦婷就激动地朝窗外指：“卧槽快看快看，刚才那个从楼上走过去的是不是沈澈啊！” 说实话，顾何并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但她还是收拾了书本，说了句我先走了这题还是应该选D 就跑出了教室。 许山海在教室一脸懵逼，只剩莫悦婷细碎的句子从空中传来—— “欸不对啊，你不是说你怕黑吗？” 顾何从四楼追到一楼，终于在教学楼旁边的假山看见了他。 “沈澈！”她大声叫他，一边叉着腰喘气。 沈澈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有事？” 顾何走到他面前，沈澈背对月亮而立，他的表情就隐匿在月光下，只有轮廓分外明显。 “我不喜欢许山海。”她开门见山。 那座雕塑有略微松动，却还是冷冷问道：“与我有关系吗？” “你总是这样。”顾何瞬间有点气馁。 “沈澈，你不能不讲道理。“她又说。 “我不讲道理？”沈澈双手放在胸前，“顾何，那你跟我说说‘山海一顾’是个什么道理？” 听到这个词，顾何瞬间脸红了，低下头解释：“可能是因为我和他的排名总是挨着，又都是住校生，有什么活动都是在一起，所以同学们开玩笑……” “那就不准在一起。”沈澈冷冷地说。 顾何觉得沈澈简直是无理取闹：“你不能阻止我和同学的正常交往！” “好啊，”沈澈也气着了，“除非你跟我交往！！！” 顾何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澈，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陌生。 “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可你不能说气话。”她扯扯他校服袖子，像是求饶，又像是安慰。 沈澈以前就说过，顾何总有一万种把他激怒的方式，道歉就是其中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种，弄得他连火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她不说话，顾何另一只手也摇了摇他衣袖：“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啊！” “顾何，你一向很过分。”他做了结语，转身就要往前走。 “以后不会了。”顾何拦住他，向前挽住他手腕，把他的左手从裤兜中掏出来，勾他的小手指，没来由地拉钩，又没来由地起誓—— “我答应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答应你，与你交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蝉鸣了几遍，韶城又进入了湿热多雨的夏季。日历上撕去了一页又一页，顾何的生活平静得如同死水湖，连一丝涟漪都翻不起来。 又一次月考过去，顾何还是没能考过许山海，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跟偶尔还会偷看言情小说的自己不同，许山海就像个只会念书的机器，顾何甚至有次吃饭的时候都看见他在那里拿着文言文手册看。 中午的时候，她吃了饭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同桌莫悦婷也趴着，只不过是把手机放在桌肚里偷偷玩手机。 结果没过多久，莫悦婷就晃着顾何大喊：“卧槽卧槽，快看贴吧，绝世爆炸性新闻！” 顾何休息中被人吵醒实在是有些恼，但她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只皱眉忍住了脾气，睡眼惺忪地把笔袋里眼镜找出来戴上。 她探了个脑袋，盯着莫悦婷的手机屏幕，然后瞬间醒了。在学校贴吧的首页，置顶帖下面就是那条帖子，被顶了将近五百层，并且回复还在不断增加。 帖子的主题是：【卧槽，澈神这是跌下神坛了？？？】 主楼内容写着：从十五班同学那儿拿到的月考排名，亮点自寻~~~ 随后配了一幅图，是高一十五班的月考排名表，沈澈的名字排在了十名开外。然而更让顾何震惊的是，除了拉胯的语文，沈澈的物理居然只考了70。 【1楼：卧槽，70 我没看错吧……】 【2楼：我怀疑福娃此刻要在物理办公室气吐血了。】 【3楼：澈神别是物理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吧。】 【4楼：别人学物理都是学着学着突然开了窍，沈澈这是学着学着突然失了智……】 【5楼：回复2楼：我作证，上午福娃在办公室指着澈神鼻子骂脸都被他丢尽了！】 【6楼：回复4楼：不是失了智，是失了恋。】 【7楼：回复6楼：？？？？？？？？？？？】 【8楼：回复6楼：？？？？？？？？6楼说话说一半死全家哦。】 【9楼：回复6楼：！！！！！！！！！我靠谁啊我杀了那个女的！！！！！】 顾何看着满屏的问 分卷阅读51 号感叹号，只觉得心梗，她把手机还给莫悦婷，又重新趴在桌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蹭’地一声，她从桌上猛地抬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高一教学楼的五楼，十五班门口。坐在门口的是林燕，见了顾何就热切地跟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要找盛敏瑜。 顾何说不是，然后放低地声音：“我找沈澈。” 林燕哦了一声，转身看向里面，又转回来回复顾何：“澈神趴着，应该在睡觉呢，你过会儿再来。” * 十五班的教室内，上午刚被师父骂了一整个大课间，沈澈心情很糟，他中午没有去打篮球，就留在教室睡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他，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抬起头正准备发火，却发现，是他的小猫。 顾何看他的神情奇奇怪怪的，拉着他就往教室外面走，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女生一言不发，朝男生怀里唰地丢了一个手机。 沈澈打开那个帖子看了一会儿，边看边开始笑：“六楼这谁啊，说得还挺对的……” 顾何瞬间就是一拳打到他胸上，扳着一张脸，表情严肃：“沈澈，你不好好学习你想干嘛？” 沈澈止住了笑容，装出一副低落的样子，喃喃道：“明明努力了却还是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你顾何不会不懂吧。” 怎么可能会不懂呢？顾何想，上物理课的每分每秒，她都是这样度过的；独自做物理题的每个瞬间，她都难过得想哭。还好是沈澈的出现，要不是沈澈的出现……思及此，顾何又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过。“你等着！”她说完这句话又转身回了十五班教室。 没过一会儿女孩带着他的语文卷子回来了，“你过来！”她扯过他的胳膊就让他看自己的语文试卷。 “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也会错啊……”顾何小声嘀咕了一下，但立刻又投入讲解当中。 顾何没有发现，旁边的男孩其实并没有听题，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欣赏她。她当老师的样子很迷人，沈澈看着她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的侧脸想。这次月考，他确实是故意考砸的，不仅是语文，还有物理。他甚至在物理考试的时候公然做起了竞赛题，盛福就是因为这个骂的他。 “听懂了吗？”预备铃响了，顾何还有一大半题目没讲完。 沈澈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顾何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坐了下来。 “物理我真的帮不上忙，要不要让大川帮帮你？”虽然顾何这样问了，但还是觉得沈澈十有八九真的是物理考试睡着了。 就邢大川那个榆木脑袋也配教他？沈澈心想，但还是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卷子写满心爱女孩的字迹，他心情极好，也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夜自习上，沈澈到得比以往都早。他坐在最后一排，打开书包开始在草稿纸上乱画，邢大川姗姗来迟，看见沈澈，打趣道：“从第1名变成第11，你怎么反倒开心得不得了？” 沈澈没理他，没过一会儿就听前面同学大声说沈澈有人找。 “谁啊？”邢大川喊。 “我老婆。”沈澈小声回。 “顾何。”前面大声答。 于是沈澈很满足地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嘲笑邢大川连表白都不敢是个废柴怂货，气得邢大川起来差点把他脖子掰断。 沈澈扶着脖子出来，就见顾何正背对着门站在走廊上吹着风等他。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揪成了一个小小的马尾，说话的时候，小马尾也跟着后面晃，一翘一翘，像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听到声响，那小兔子转过头，说了句来了，就带他到了楼下的一间空教室。 夜晚的图书馆楼只有高一高二的住校生在上自习，剩下的教室都空置了，顾何开了灯，擦了凳子上的灰，邀请沈澈坐下。 沈澈这才发现桌子上居然放了一把琵琶，顾何露出一丝羞赧，问他想听吗？ 沈澈点了头，顾何调了调音准然后开始弹。她弹的不是什么很有难度的曲子，沈澈乐理匮乏，也听不出来是什么歌，只觉得顾何罕见的认真专注。和上次集体表演不同，他是这样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抱琵琶，遮住了半张脸，倒显得她鼻子越发小巧秀气了。他只见她的手指在琵琶上翻飞，时而半抡，时而长抡，又或快速弹挑。一曲奏闭，顾何停了手，沈澈仿佛还沉浸在她的样子中，不可自拔。 “上次你说还不知道我会弹琵琶。”顾何抱着琵琶开口，“现在我就弹给你一个人听。” 沈澈扬了扬头，算是接受了她宛转的道歉。 “以后你不开心，我就给你弹琵琶吧。”女孩说，希望能些许安慰他考试失利的沮丧。 男生颔首，应了下来。 顾何顿了顿，第一次说起前尘旧事：“我小的时候很粘人，总是要母亲抱着才肯睡觉，后来八岁那年，母亲走了，那时我们浔州流行学琵琶，父亲就也带我去学。” “我的第一把琵琶是敦煌琵琶，很便宜，我却很喜欢。我不是什么很有天分的 分卷阅读52 小孩，可是莫名地。抱着琵琶让我有一种安全感。就像……”顾何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像抱着我母亲一样。” 顾何低头不说话了，沈澈的眼神就定在她身上，撩起她的刘海——还好，她没有哭。 彼时的少年还不知道，这其实少女最为痛苦的心事，她无法向他坦诚，只能琵琶说出最为隐晦的情话。 顾何有点窘，轻轻打了他一下，继续道：“后来我从浔州转学到了这里，从某天起，孟季凡开始霸凌我。他一霸凌我，我就回家弹琵琶，就仿佛……我妈妈是站在我这边一样……” 她放下琵琶，转身面对沈澈：“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我再没有想弹过琵琶。” 男生没有说话，准确地来说，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猜不透女孩的答案，所幸，女孩亲口说了出来。 “在那之后，你是我所有的安全感。”顾何摸着那把琵琶，“我想和你考一个大学，想努力追得上你，所以你不可以因为我自暴自弃的……” 沈澈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明灭不定：“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那就抱抱我。”少年于是轻声说。 少女的犹豫只有一瞬，然后放下了琵琶，轻轻拥住了他。这是一个礼貌的、克制到淡如水的拥抱，少年却已经很满足了，他用手轻轻环上她不盈一握的腰际，少女独有的体香从从她颈间传来，此刻他没有情/欲，只有一份安心，因带给她安全感而感到的那份安心—— 你早就拥有我了，小傻瓜。 ☆、Chapter 24 Chapter 24 * 沈澈和顾何的关系自那之后变得奇怪，他们没了之前的刻意，但也不像和盛敏瑜那般纯洁自然。这天晚上，顾何下了夜自习，正准备收拾书包回寝室。邢大川这时候下了楼来找她，手上还拿了一个保温桶。 “这是沈澈妈妈给他的，他应该现在在实验楼，我等下还有事，你去帮我给他好不好？”他说完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 “呃…好……”这还是那次篮球赛之后顾何第一次单独和邢大川说话，“那沈阿姨还在学校吗？要不要去见见沈澈？” “不用了，他们工作忙，先走了。”邢大川的表情颇有些难堪，他没告诉顾何，如果不是顾何去送汤，沈澈见了他大概率会直接把这保温桶丢出去。 教室里已经没人了，顾何点头说了声那好吧，转身就把教室灯关了。“一起下楼吧。”她的神色平常，邢大川却慌了。 “顾何，上次推你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男生们大多有着女人难以理解的自尊心，让他们说对不起恐怕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我都不记得了。”顾何将保温桶环在手里，一股有些奇怪的馥郁味道沁入她的鼻尖，“大川，如果我是你，我的眼里，也会只有小九，怎么还会看得到别人呢？” 顾何不愧是文科生，三言两语就能把邢大川的脸说得通红。“什么时候表白呢？成功了记得请我吃饭。”顾何说得稀松平常，邢大川却是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了。 “早恋……不太好吧……”他哆哆嗦嗦地，只能憋出这样的句子反击。所幸顾何只是开玩笑并不想为难他，说了再见就消失在假山旁。 韶高的实验楼有十层，但却人烟稀少，因为这里基本只提供给竞赛班学生训练实验，普通班的学生很少到这个地方来。顾何在楼下站了站，发现顶层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 晚上十点，实验楼的电梯也关了。顾何拎着保温桶哼哧哼哧地跑上了十楼，还没进教室，就见沈澈趴在教室里，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了他一个人，顾何蹑手蹑脚地从后门绕到了他旁边。 他睡得并不安稳，淡淡皱着眉，右手指尖还夹着根铅笔。顾何甚至不敢打开自己书包做作业，她怕她翻动纸张的声音都会打扰到这个少年少得可怜的睡眠。教室里空调开得很大，她把保温桶抱在怀里，想了想又怕它冷掉，就把校服的拉链打开，把保温杯放在肚子上，远远看上去，滑稽得像是一只蓝色的孵蛋小鸡。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近距离观察过沈澈，以往她看他，要么是趁他不注意，要么是他逼着她目光看向他，而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未设防过。顾何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就让自己的指尖碰着了他的脸颊，他平日里是张扬霸气的，有着和年龄并不相符的稳重，此刻却一尘不染，干净如同孩童，让她在他那些尖锐的棱角中捕捉到了罕见的一丝稚气。 顾何有些贪婪，又大胆地抚上他鬓角和眉毛，小心翼翼地揉着他眉心。她以前从未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看他皱眉都想以己代之。 她屏气凝神，探了身子向前，在他眉间留下一记淡淡的吻。对顾何来说，这已经是她能做到最嚣张的举动了。她含笑看向沈澈，在某个特定时刻里，那是她的全部，是她光与影的救赎，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盖世英雄。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 分卷阅读53 时，沈澈朦朦胧胧地张开了眼睛，看见坐在旁边的顾何吓了一跳。顾何用铅笔轻轻打了他头，然后从怀里献宝似的拿出保温桶。 “尝尝吧，是你妈妈做的。” 沈澈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就暗淡了一些。 “我不想喝，你喝吧。”他收了竞赛书。 “可是我怕它凉捂了很久哎。”沈澈有些惊讶，这是顾何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语气软得居然像是在撒娇。 他颇无奈，想接过保温桶。但顾何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这话听起来……很像道德绑架。” 沈澈大大说了个‘是’，又大力把她的头发揉得凌乱。他捏着鼻子打开了保温桶，一股枯树枝的臭草味道就扑面而来。果不其然，快一年没见了，他这个酷爱煲汤的老娘厨艺还是如此灾难。 “你想喝就给你喝吧。”沈澈坏笑着把保温杯推给她。 顾何毫无防备地凑上去，还没完全接近就闻到一股腥味。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拼尽全力做好表情管理，当着沈澈的面可不能不给沈澈妈妈几分面子。 见女孩忍得辛苦，沈澈笑出了声：“我妈啊，一年做不了几次饭，每次就喜欢煲汤，木棉花汤臭草汤啊这些都是小case，她还煲过蝎子牛鞭，哦，还有眉豆鸡脚蚌。” 听到这些怪力乱神般的词，顾何眼睛都发直了：“那你都喝了么？” “喝个屁！”沈澈大喊，“都给我爹喝了。” 他继续补充道：“其实，我真的很听我妈的话的，但就喝汤这件事和选学……”沈澈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真的不能妥协。” 顾何听出他话中的隐瞒，面上无异，然后试毒似的尝了一口那汤，接着立刻露出壮士断腕死翘翘的表情。 “好像，是有点难喝。”她苦着脸评价。 沈澈被她表情逗乐了，正想关上保温桶盖，突然，教室的灯熄了。 他说了声不好，又看了自己的手机，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半，实验楼熄灯锁门的时刻。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拉了顾何用最快的速度朝楼下赶去，如果门卫大爷耳朵好的话，也许能听见他们呼喊的声音。 等两人拼尽全力跑到楼下的时候，哪还有什么门卫大爷的身影。 顾何还在抓着卷帘门喊有没有人啊，沈澈却已经收了声停了下来，他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与其让门卫大爷给他们开门，他倒巴不得门卫大爷这辈子都别来。 时钟快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两人找了一间实验室坐下，沈澈从讲台的抽屉里找了个巨大的手电筒，打开开关，神奇！居然还能用。 他将手电筒背在身后，走到顾何身后，趁其不备打打她肩膀，然后把手电筒放在下巴下面装鬼吓她。顾何只是稍微愣了愣。“幼稚鬼。”她小声说。 沈澈不放弃，低沉了声音，低低地说着每个学校都会有的现代都市传说，比如操场以前是坟地，比如篮球场以前是乱葬岗，再比如现在这栋实验楼里面的生物实验室里面，放着泡有福尔马林的尸体标本…… 顾何这次干脆笑出了声：“沈澈，你去吓小九还差不多，这些我都是不怕的……” 顾何说话的片刻沈澈就搂过她压她在桌上，手电筒的灯光照得他头发丝都在发光，强烈的光源让他的眼睛也呈现出一种暧昧的暖黄色。 “那我呢？我，你怕不怕？”他的嗓音低低的，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顾何的背被桌面硌得生疼。“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先给他戴了顶高帽。 “我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沈澈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戏谑地开始在她身上不安分动起来，“我再克制，也是个男人。” “沈澈！”四下无人，顾何喊这两个字从未有过的大声。 沈澈只是笑，似乎每到这种时候，她除了喊他的名字，就没有别的办法反抗。 他喜欢看她反抗的样子，也喜欢看她别无他法的样子，更喜欢她叫他名字的样子。 他很快就放开了她，顾何吃痛，扶着腰慢慢直起身子，看见手沈澈电下偷笑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沈澈拿了把剪刀，在纸板上不知道胡乱画些什么，他抬起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女孩，黑暗中悠悠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太小了。” 顾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某个部位，意识到了什么，气急败坏地丢了个黑板擦过去。沈澈罕见的好脾气，把黑板擦规整地放在一旁，喃喃自语地说：“你还没满十六，我得忍住，可不能犯罪……” 又一个黑板擦朝他飞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澈关了手电筒，借着手机的灯光给顾何找了个座位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身边，打开了手电筒。 是月亮，暖黄色的上弦弯月。 原来刚才沈澈将硬纸板中间剪成镂空的月牙形状，手电筒的光透过那片硬纸板投射到黑板上，就映出那无比温柔的月亮形状。 “刚才望了望，今晚没有月亮。”沈澈的嗓音 分卷阅读54 像是月光撒在湖面上的金子，“所以我做了个月亮给你。” 顾何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安心。 “晚安。”她说。 沈澈没有回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Sleep tight and have a nice dream, my sweet moon baby. ☆、Chapter 25 Chapter 25 * 顾何是某天中午吃饭时才发现学校门口的巨大变化的。此刻的校门口拉上了各色各样的横幅，比如‘热烈祝贺xxx同学入选国家数学夏令营’，又比如‘热烈祝贺xxx同学获得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省级一等奖（高二）’，顾何于是知道，这是到了韶高收获的季节了。 为了招生，今年韶高的把所有获得竞赛奖项同学的照片做成一张榜放在大门口。顾何就望着这些照片发呆，她知道并且确信，不远的某一天，沈澈也一定会出现在这样一张榜上。 又是期末考试了，顾何一边做着考试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一边想今年暑假要干些什么。韶高抓得很严，就算只是高一也只给了一个月的假期，她犹豫着要不要回浔州老家避暑——毕竟韶城的夏天真的热得不是人类该过的夏天。 这次期末考试，她所幸放平了心态。许山海从高一就定下了目标——考上top2，从此以后他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为了那样一个目标而活。相比之下，顾何就要懒惰得多，于是她也看开了许多——她本就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 期末考试的题目并不算难，顾何做完了就回寝室休息。从寝室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教学楼，直到寝室熄灯了办公室的灯也还一直亮着。“大概明天一早就能知道分数了。”顾何带着这个猜测毫无忐忑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顾何刚还没坐到座位上，大嘴巴莫悦婷就打趣道：“山海一顾要逆cp了！” “逆你个大头鬼啦！”顾何罕见地恼怒，作就要势削她的脑袋，“再开这个玩笑我跟你没完哦！” 莫悦婷知道顾何是软妹，不会真的跟她计较，只扬着排名表恭喜道：“恭喜我们小阿何成功坐到第一名宝座。” 顾何喜出望外，拿起自己桌上的排名表，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了表头，许山海以一分之差排在了她后面。 莫悦婷接着提醒道：“好像从这次考试开始，以后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学校都会把‘校长奖学金’和‘特优奖 ’的学生照片放在橱窗，记得下午穿得漂亮点再去拍照哦！” 顾何点了点头，然后就偷偷打开手机，那张红色的全年级表彰表要等开学生大会的时候才能拿到，而她现在就想知道，这次的理科第一，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贴吧的首页就飘着沈澈的帖子。 主题：【澈神归位~~~~~~~】 【楼主：多的不说了，看图就行】 配图就是那张熟悉的红色表彰表。 【1楼：楼主哪来偷跑的一手资料，牛逼啊！】 【2楼：就说上次月考澈神绝壁是睡着了……】 【3楼：恭迎澈神归位！＜（＾－＾）＞】 【4楼：亮点不是澈神考了年级第一，你们快看反面单科排名那里，他的物理…是满分……Ｏ(≧口≦)Ｏ】 【5楼：回复4楼：严重怀疑物理考试题是沈澈自己出的……】 顾何很高兴，是非常非常高兴那种，她看着主楼那张红色表彰表，自己的名字和他出现在同一排——她做到了，用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和他并肩。 * 中午，寝室内。 “咏诗，这件好看吗？”顾何对着镜子说，她还是觉得刚才那件薄荷色短袖比较好看。 叶咏诗躺在床上，看着言情小说的手已经有点不耐烦：“我亲爱的温柔可人的班花室友，您已经站在镜子前半小时了，是下午要去约会吗？” “不是。”顾何微窘，“下午不是要照相吗？” “里面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套校服在外面！”叶咏诗在上铺翘起二郎腿答道。 “可是……” “可是什么啦，再不去就要赶不上照相咯！” * 教学楼前的假山旁，果然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很多人。顾何抚了抚自己刘海，看见自己班的同学，加入了他们聊天的行列。 许山海也在，看顾何首先就说了声祝贺，顾何大方地说谢谢，如果没有山海一顾这个令人尴尬到脚趾抓地的cp，他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对了，”许山海吩咐，“刘永辉让你准备一篇学习心得，到时候表彰大会上念。” 顾何这才回想起来，以往的表彰会都是有优秀学生学习心得这个部分的，沈澈在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时候说了一次，上去就是一句“总有人问我学习物理的诀窍，这里我想说 分卷阅读55 ，没什么诀窍，也总结不出什么要点，我看到题目的那瞬间就知道怎么做了。”然后高鸿发就再也没让沈澈上台发过言…… “哦…好…”顾何应道。 许山海正准备转头回去，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他穿得有些正式，校服里面套了件衬衫，衬衫前是一条淡紫色领带。 这回他终于将人和名字对上了，于是指着那人问顾何：“原来你男朋友就是沈澈啊。” 顾何下一秒就想去捂许山海的嘴——这个木头总能在看似普通的时刻说出令人惊掉下巴的话。 “不是的，你不要乱说！”顾何急了。 “那就是他单方面喜欢你。”许山海判断。 顾何毛都要竖起来了：“什么啊，许山海你闭嘴！” 许山海笑了，做了个ok的动作，像是在表态他绝不会乱说，然后不容她反驳地做了定断—— 顾何是沈澈明目张胆的，秘密。 沈澈众星捧月般朝假山走来的时候，顾何就在人堆悄悄看他，她太娇小，视线被人群遮去了大半，只能看见沈澈的头，在她不远处晃来晃去，似也是在寻找着什么。 负责拍照的是劳技课老师，老师手上拿着红表，让‘校长奖学金’的学生站成一列，‘特优奖’的学生站成四列，按照排名照相。 于是顾何就站在了第一列的队尾，沈澈自然是第一个上去照，他跨步上去，连脚步都带着愉悦。 “卧槽，沈澈好帅啊！”‘特优奖’的队列，有女生悄悄拿起来手机拍照。 “第一次看这个年纪的男生穿衬衫这么好看。” “等等，他那条领带好眼熟——是不是conomi家那条星月野DK领带！” “卧槽，绝了啊，比模特穿的都好看。” 顾何的眼神这才从沈澈的脸移向他的衬衫——那条领带，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时顾何纠结了很久要给沈澈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他这样的天选之子，普通的礼物应该也看不上眼，可是自己的预算又很少，也不太了解男生究竟喜欢些什么。思来想去，就用几个月的零花钱买了这条领带，紫色打底，上面饰有星星和月亮图案，是顾何自己最中意的一条。 第二名已经在拍照了，沈澈走了下来，本来应该离开，却重新排在了队伍最尾，顾何身后。 他们目光相遇，顾何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很好看”她称赞道。 “是说我还是这条领带？”沈澈笑，“恭喜你呀小阿何，终于拿到第一名了。” 顾何赧：“当然是说——这条领带！” 因为大家都在，沈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没过一会儿，劳技老师就喊顾何的名字，顾何诶了一声跑到假山前，先理了理自己的校服领子，又从兜里掏出把小梳子梳了梳刘海。她看着镜头，本来并未打算笑，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是沈澈在镜头背后做鬼脸，他喜欢看顾何笑，就像他明知道她重重心事，是细腻忧郁的女孩子，他也想看她笑。 结束了拍照，顾何并不敢走到沈澈身边，只混在人堆和同学聊天。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女生拍了拍她：“同学，能不能帮我拍张照？” “哦好。”顾何接过她的手机，然后相机取景框里就出现了沈澈的身影。 原来是，让自己拍她和沈澈的合照。 顾何拍完了，刚把手机还给女生，下一个妹子又出现了，也要顾何帮忙拍。 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顾何接过了手机，沈澈反倒走了过来，从顾何手中拿过手机还给那女生：“不好意思啊，我不想拍了。” 女生讪讪地走了，沈澈站在顾何旁边，双手环抱在胸前。 “吃醋啦？”他问 “啊我吗？没有的事。”顾何答，却并不想理沈澈。 沈澈又把双手抻在脑后，也不说话，只饶有趣味地看顾何。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拍了所有单人照片，劳技老师收了相机准备走，突然有同学提议了一句能不能集体拍一张合照。 于是大家开始自己找站位，有的人按排名站，有的人按班级站。顾何想去找同班的女生，却被拦住了。“过来。”他只说了两个字。 沈澈和顾何站子最后一排最外面的位置，他悄悄牵了顾何，顾何急了，却怎么也挣不开。 “你给我放开！”顾何命令。 沈澈并不理，只直直盯着镜头：“你要是不想明天全校都知道你是我沈澈的女朋友，就乖乖听话。” 顾何恶狠狠地剜了男生一眼，向外跨了一大步，男生更得意了，空出一只手，自然地搂住顾何的腰，轻轻一使力，小姑娘就过来了。他们肩并着肩，不能更亲密。 咔嚓一声，青春定格在此刻，可沈澈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Chapter 26 Chapter 26 * 学生大会的 分卷阅读56 音乐从广播里响起的时候，顾何正在角落看演讲稿，等会儿她要上去演讲，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体育馆此刻涌现越来越多的学生，音乐也从《浏阳河》变成了《好日子》。——“会是个好日子吧。”她想。 大会流程并没有丝毫变动，等到前面年级主任发言颁奖完，顾何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读完前面那些话的，只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终于只剩最后一段，她缓缓念道：“我很少为了自己学习，这是实话。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想要报答的人，他很认真地教我念书、做题目。可他似乎什么都拥有了，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就想离他近一点，证明我不是笨蛋，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为了某件事、某个目标、某个人努力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最后祝福大家也能遇到为之努力的事物……” 顾何得承认，这是一片很烂的学生习作。她就在这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下了台，年级主任已经在台上开始做结语，她在台下的角落看着手中被揉成腌菜的发言稿发呆，突然就听见突兀的掌声。 “那个人是谁啊？”沈澈明知故问。 顾何并不看他，他不喜欢她说谢谢，她就偏要当着全年级的面说谢谢，气死他！ “他并没有什么都拥有，”退场的音乐响起，他将嘴唇附在她耳边，“他还没有拥有你。” 顾何耳根子被男生的气息弄得通红，小声说了句自恋狂，就撇下他往外走，等下家长会就要开，她要去外面接父亲。突然不知道怎的，门口就堵了起来，此时有人大喊了一句：“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了！” 一瞬间图书馆楼底下围满了人。一个女生坐在顶层天台的保温涂层外围，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底下的同学一直在疯狂地对她喊：“快下来！” “这女生是受什么刺激了。”旁边有不明真相的群众问。 “听说是CMO①上没拿牌，后来又练了好久，参加了中国女子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也没拿到成绩。老师劝她转高考，女生一气之下没转过来弯就准备跳了。” 顾何怕还没人报警，拿出电话就准备打110，然后就看见沈澈慢吞吞地过来，他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如果不是顾何在这儿，他是不关心发生了什么的。 顾何向他跑去，将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沈澈看了一眼顶楼，说了句是晴晴学姐，就冲上了楼。 沈澈跑得实在是太快，等顾何爬到顶楼的时候，他已经在和女生说话了。 “晴晴学姐，一两次竞赛证明不了什么，我们先下来慢慢说！”沈澈也被吓到了，他寒假的时候跟着高二竞赛班学竞赛，晴晴学姐就是高二竞赛班唯一还剩下的女生。 韶高竞赛班奉行末位淘汰制，因为每一年参加各学科竞赛初赛的名额都有限，因此名额之外的学生就会在高三开学之前转到高考班。 从竞赛转到高考是一个充满阵痛的过程。过往的两年都被用来疯狂刷竞赛题，然后，突然就有人告诉你，过往两年你所做的努力都只是无用功，从现在起，你只有一年的时间去补上过去落下的所有课程。 朗晴晴回头看了一眼沈澈，眼神充满轻蔑。“是沈澈啊，你不是暑假就要去参加夏令营了吗。怎么，到这儿看我笑话？” 天台上站了竞赛班的所有老师，还有高二的年级主任。盛福转身皱眉看沈澈，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不远处传来消防车呜呜地汽笛声，朗晴晴的情绪似乎更激动了，又往前探了身子，楼下传来一下又一下地惊呼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笨呢？”朗晴晴破碎绝望的声音和着风传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比不过男生呢？” 朗晴晴有个控制欲极强的父亲，父亲高中时也参加过数学竞赛，最终以1分之差戏剧性落榜，因此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朗晴晴身上，朗晴晴出生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孩，他甚至没有抱她——人家都说了嘛，女孩子的天赋就是比男孩子要差一些。 因为太多人说过这种话，连朗晴晴都觉得事实仿佛就是如此。在压力巨大的竞赛班，因为性别，她没有受过什么优待，相反地，因为是唯一的女生，即使没有任何恶意，她还是被无可避免地毫无察觉地孤立了。有次她生理期，甚至只能找隔壁班的女生借卫生巾。 “学姐，我叫顾何。”朗晴晴从神伤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个陌生女生靠了过来。 刚听沈澈细讲了她的情况，顾何于是决定试试跟她说话，此刻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高一文科班的，不知道学姐还记不记得，有次国旗下演讲，我是值日生，却忘了带笔，学姐言笑晏晏地借了我一只，就上台演讲了。” 朗晴晴微张着嘴，国旗下演讲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借笔这种事实在太小了，她毫无印象了。 “学姐不记得也没关系。”顾何轻轻说，“可我那个时候就记住你了，每次放竞赛榜，我都会先去看高二的榜，然后炫耀着说——” “看到没有，我喜欢的人不是一般厉害，是超级无敌宇宙厉 分卷阅读57 害啊~” 朗晴晴这个时候才扭头看着顾何，这女孩长了一张妍丽美艳的面庞，气质却是温柔素净的。声音不大，盯着她的时候却无比真诚，让她不自觉就能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也受过孤立和霸凌，”顾何脱下了校服外套，把短袖撸上去，牛痘上有一串圆形的喑红疤痕，在女孩雪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是一个男生用烟头烫的，整整一年里，我几乎没有朋友。我喝过带有粉笔灰的水，吃过被吐过口水的食物，下过跪，被拍过丑照……” “有些人总说，被孤立也要试着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被孤立需要什么理由，丑？胖？还是胸部太大？都不是，他们只是看你不爽不顺眼，想看你出丑，并单纯享受这种霸凌的快感。” “我跟你一样学姐，”顾何慢慢接近她，“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子，所以总是被说着不如男生这类的话语，可是天赋的差距是人和人之间，而不是男和女之间。” “可是科学家怎么都是男的，女性那么少？”朗晴晴扭头大声跺脚反驳。 “因为女性甚至是近代才拥有受教育的权利。”顾何坚定地答，声音罕见地响亮，“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被完全公平对待。” 很长一段时间，顾何都能梦到同样一个场景，是奶奶在说话，一直在说因为顾何是女孩子，所以妈妈抛弃父亲是顾何的错，所以父亲一直走背运也是顾何的错。 话说得多了，就连顾何自己都要相信了，是父亲说，不怪小阿何，是父亲说，小阿何是爸爸最重要最珍贵的宝贝，是父亲说，爸爸只要小阿何一个就够了。 以前她不懂，现在看到朗晴晴，她才知道她有多么幸运。 顾何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伸出了手：“学姐，可不可以试着让我做你的朋友？” 朗晴晴眉眼松动得厉害，盛福让四周人都噤了声，顾何伸出的手像是救赎，又像是出口，像真的是在告诉她，性别不是她的原罪，她大可以再站起来做得更好。 指尖传来冰冷触感的时候，顾何拼尽全力把她一下子拉了下来。一瞬间，老师们和朗晴晴的父母都冲了上去扑她，朗晴晴在父母的怀抱哭成泪人，老师也在一旁细心查看。不过一会儿，民警也赶来了，一时间，天台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顾何就呆呆站在圈子外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澈上前牵住她的手，顾何的手冷得像冰，额角也渗出薄汗。“你做得很好，”沈澈开口安慰，“是你帮了她。” 顾何点点头，抬头看沈澈的眼眸，两只手都紧紧挽住他胳膊，拉着他往楼下走。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顾何突然停住了，沈澈问了句怎么了，顾何突然就紧搂了他—— “阿澈，我怕。”她说。 这是顾何第一次主动抱他，她一直很坚强很独立，就算是刚才那么惊险的时刻也表现得无比镇静，此时却卸下了所有伪装，沈澈这才发现，她的身子一直在抖。 “我在。”他重复说着这个词汇，揉她的头发，抚她的背为她顺气，他手毫无痕迹地伸进她袖子里，那疤痕的不平和起伏像是得要剜了他的心似的。 他从未听顾何提起孟季凡霸凌她的细节，刚才的她是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话，可沈澈知道，那是顾何把自己已经愈合的疤瘌又撕给朗晴晴看。沈澈不敢想，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顾何自己是如何一个人面对这些又成长得如此明动透彻的。 所幸，今后顾何人生的每分每秒，他都不会缺席了。 尾注： ①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Chinese Mathematical Olympiad 作者有话要说：　　Girls can do everything. ☆、Chapter 27 Chapter 27 等到父亲从学校开完家长会回来，顾何的高一就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她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留在炎热的韶城，暑假刚开始的第一天，她就帮着父亲和王叔在店里帮忙，熟练地坐在灶台招呼。 “一碗素面，不要葱谢谢。”来了新生意，顾何说了声诶就开始忙碌，直到看见沈澈的脸，愣了一下，忙活的手倒也没停下。 沈澈坐在店里，小店面积很小，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没过一会儿，顾何将那一碗素面端上。 “找我什么事儿呀？”她问。 “没事儿就不能来吃面呀！”他笑。 外面又来了客人，顾何就忙着去招呼新客人了。沈澈一碗素面吃得极慢，没一会儿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从里屋出来了，问靓仔还合口味吗。沈靓仔连忙称是，虽然那男人和顾何长得完全不像，但父女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上次跨年，因为他之后才到的缘故，顾何的父亲并没有见到他。沈澈吃了那一碗素面，把方便纸碗放进垃圾桶里，擦了擦嘴巴，走到店门外，像普通客人说了句好味（好吃）就离开了。 分卷阅读58 第二天，顾何几乎是同一时间段遇见了照例点一碗素面的沈澈。 这次顾何上菜的手法就没有昨天温柔了，她把面粗暴地放在桌子上，问沈澈要干嘛。 “我想你了顾何。” “……再想我吃面也要给钱，”顾何坐了下来，“你昨天吃面就没给钱。” 沈澈这才拍拍脑袋，颇有些尴尬，顾庆阳这时走了过来，问女儿认识这位客人吗？ 于是顾何回答他叫沈澈，是以前理科班的同学。 “也是顾何的好朋友。”沈澈上前握顾庆阳的手，“伯父您好伯父您好。” 顾何才不管那么多，她摊出手，刚做了个要钱的动作就被顾庆阳批评了：“乖乖，你同学来吃面怎么还管人家要钱呢。” 沈澈不说话，只是一脸坏笑地盯顾何，顾何气死了。“你明天要是再敢来我就把你赶出去。”她留下最后通牒，转身擦起了桌子。 到了第三天，盛夏的中午，店里只有顾何一个人在忙活。她看见沈澈就像看见了一碗素面。 “沈澈，你烦不烦？”顾何恼。 沈澈却神情严肃：“顾何，我快要走了……” 顾何还没反应过来，当场愣在那里。还好沈澈一个没蹦住，嘴角咧出大大的笑：“我是说我要去物理夏令营集训啦。” 顾何气得用下面条的筷子打他。沈澈嬉皮笑脸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顾何端上一碗面。 “白送这么多牛肉给我，我可不付钱的啊。”沈澈劈了一次性筷子开始吃。 顾何回了句知道啦就坐了下来，店里暂时还没有客人，她就坐在他对面，给他添茶水喝。 男生喝了一口水。“我原谅你了。”他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顾何当然云里雾里。“什么？”她问。 “我原谅你了顾何。”沈澈又重复了一遍，“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们都知道当初的事情彼此都没有说清楚。你说你不会放过孟季凡，可最后他没被记过，甚至都没被处分。当然这是你的事情，我说过了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可是，”少年提起往事，还是有些委屈，“你整个寒假玩消失，开学了又躲着着我。你明明答应了，不会把我推开的……” 沈澈那双闪光的星星眼就这样望着她：“你真是……不讲信用。” 顾何吞了口口水，犹豫着缓缓答道：“阿澈，那是因为孟季凡的继母其实是……” “我不想知道了，” 沈澈打断了她，朗晴晴那件事让他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也坚定了自己的心意，“顾何，如果说出这个原因会让你伤心难过，那我就不想知道了。” 两人看着彼此，明明相对静默，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顾何盯着那双眼睛，她知道，这辈子她都将沉溺在那里面了。 * 一整个暑假，沈澈都跟着韶高高二的竞赛班学生在省城集训。九月份就是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初赛了，盛福自己是想沈澈在高二就参加一次竞赛的。如果一整个竞赛期成绩足够好的话，沈澈是有可能高二就保送到中国最顶尖的那两所大学的。 至于顾何这边，生活就要简单得多。一整个暑假她就在面店和里屋穿梭，除了偶尔和盛敏瑜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再没其他娱乐活动。 一转眼时间又到了九月份。九月一号的韶城市高级中学，门口又开始堵起了长队。顾何和盛敏瑜就在门口负责迎新。其实本来只有盛敏瑜一个人需要干这个苦差事的，作为韶高教师家属，盛敏瑜基本上是被盛福逼着来迎新的。而顾何，自然是被盛家九小姐生拉硬拽过来当微笑招财猫的。 九月份的韶城依旧炎热，太阳照在顾何头上让她觉得有些晕眩。顾何心疼盛敏瑜，怕她中暑，就让她在后面阴凉处歇着，自己负责迎新。 她在大门口站着，就看见沈澈从远处朝大门口走来。少年穿着校服，在一群五颜六色的小毛头中分外显眼。 一整个暑假没见，他似乎黑了一点，也壮了一点，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精致。顾何跳起来向他招手，沈澈走过来，然后又望了望天上的太阳，转身把躲在角落里的盛敏瑜给拎了出来。 “盛敏瑜，你让顾何站了多久？”沈澈语气不善，从他刚开始站在学校门口观察开始，顾何就一直一个人在那里发传单。 顾何把盛敏瑜护在身后：“就一小会儿，小九身体不好，不能晒的。” 盛敏瑜满脸堆笑，小阿何是个没脾气的可爱小姑娘，沈澈可是个不好招惹的。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钞票：“校草，帮我们去士多店①买个水好不好。” 沈澈站着不动，盛敏瑜只好又把顾何往阴凉处推：“你放心好了，我来站我来站。” 沈澈问了顾何要喝什么才离开，顾何就坐在那一堆入学资料上扇风乘凉，偶尔望向盛敏瑜，才发现她皱着眉，十分不适的样子。 “小九，还好吗？”顾何站了起来，“我再替你一会儿？” 盛敏瑜连忙说不用 分卷阅读59 ，要是回来沈澈发现顾何还在站，她可能就要立时被他曝尸于校门口。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唔该，去图书馆点样行呀（去图书馆怎么走呀）②？”原来是高一的一个新生。 “顺住呢条③路直行（顺着这条路直行）。”盛敏瑜回答，声线有些虚弱。 顾何扶住盛敏瑜，对那男生道：“你先看看能不能自己找到，很近的，如果找不到就回来找我们，我带你去。” 男生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咚’地一声，盛敏瑜倒在了顾何脚下。 有了两次经验，顾何这次明显镇定了很多，她先探了探敏瑜额间，又摸了摸自己的。“还好，应该是中暑。放到阴凉处……”但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那男生已经公主抱起盛敏瑜，抱起来还焦急地问顾何：“学姐，医务室喺边度④（医务室在哪儿）？” 于是沈澈拿着柠檬茶刚从小卖铺出来就看见篮球场上颇为滑稽的一幕，一个陌生男生抱着盛敏瑜在前面狂奔，后面瘦小的顾何一边追一边喊慢点慢点。 到了医务室，校医给了冰袋，顾何嫌太冰，就沁了条帕子，盖在她头上。等到盛敏瑜醒了，额头也完全不烫了，才放心地出了房间。 一关门，顾何刚从里面出来，沈澈还没来得说话，一旁的男生就已经极为热烈地摇着顾何的手问里面的学姐怎么样了。 沈澈悄无声息地看了男生一眼，顾何尴尬地飞速把手抽出来：“就是热着了……欸学弟你刚不是要去图书馆吗？” “我等学姐好了再去，”男生朝房间里面张望，“对了学姐，里面那个可爱学姐叫什么，哪个班的啊？” 顾何和沈澈对视了一下，盛敏瑜的名牌明明就醒目地挂在绶带上啊……顾何小声嘀咕，但还是如实答道：“盛敏瑜，高二十五班。” “盛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沈澈飞速添声，一脸防备。 男生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如常，随即问顾何那学姐能不能加个QQ。 沈澈咳了一声：“你这位学姐，没有手机。” * 顾何是在周三下午的大课间收到邢大川的QQ消息的： 【养生哥：下午五点半，弯弯奶茶店碰头。】 五点下了课她出了校门。奶茶店里，沈澈和邢大川已经在了，邢大川一看顾何来，忙拉了个凳子让她坐。 然后顾何还没坐下来，邢大川就蹦地一下重重捶桌，问道：“那小子真抱小九了？” “嗯。”顾何声音如蚊蚋。 邢大川立刻就彪了一大串粤语脏话。骂完了还不解气，咕哝了一句为什么昏倒的不是顾何。 “顾何又不是林黛玉。”沈澈不愿意了，也小声拍桌，“你老婆让顾何在大太阳底下站了整整两个小时，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好啦好啦！“顾何赶紧拉开两个男生，“我打听了一下，那个男生叫杨晔，高一竞赛班的。” 接着又说：“也许这个杨晔只是比较热心，又或者他觉得害小九晕倒了，过意不去。你们今天找我来，是不是就想让我探探小九的口风呀……” 顾何作为女生当然知道，很少有女生能抵抗得住公主抱这种又man又飒的行为——就是不知道憨憨敏瑜是不是个例外。 邢大川打了响指：“还是小阿何上道！” 三人于是各买了杯奶茶往校园走，夕阳西下的韶高校园美得有些过分，似乎连树木都沾染了落日余晖的浪漫颜色。广播站的歌声就在这花树掩映下流淌。 “最后一首点歌来自高一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点给高二十五班的盛敏瑜同学，希望她学习顺利，事事遂意。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beyond的《喜欢你》……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一曲奏毕，顾何只觉得旁边的邢大川要炸了，她说了些没有油盐的话语安慰，沈澈倒是干脆，直接道：“你要喜欢小九，就直接去问她。” 他和盛敏瑜邢大川认识这么多年，作为一个局外人尚且都能看得出邢大川对盛敏瑜的情意，他不信盛敏瑜自己感受不到猜不出来。 邢大川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此时倒是丧了起来：“万一她拒绝我怎么办？那我们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帮你。”顾何宽慰，接着望向沈澈，“我和沈澈一定帮你。” 隔天晚饭时间，校园里照例传来播音员清冽如水的声音—— “今天第一首点歌来自高二十四班的邢大川，点给高二十五班的盛敏瑜，歌曲名字是…呃…《九妹》”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九妹九妹透红的花蕾 九妹九妹可爱的妹妹 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 九妹九妹 我的九妹 …… 分卷阅读60 尾注： ①士多店：store，粤语，即小卖铺； ②去图书馆点样行呀：粤语，去图书馆怎么走呀； ④呢条：粤语，这条； ⑤喺边度：粤语，在哪里。 ☆、Chapter 28 Chapter 28 * 盛敏瑜的生日就在九月底，沈澈忙着物理竞赛复赛，抽不出太多时间，他们四个一合计，就打算在家里过生日。 沈澈家常年没人，因此生日聚餐就也定在了他家。周六早上一大早，顾何就按照约定到了沈澈家门口，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就乖巧地坐在门口等。大概等了半个小时，给沈澈打了电话也还是没人接，她又敲门，才发现门没锁。 她蹑手蹑脚推门进去，才发现沈澈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校服。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摊着一本书，顾何拿起来看了，是本叫做《费曼物理学讲义》的书。 最近她很少能见到沈澈，盛福让他跟着高三一起参加物理竞赛，他于是连正常的高考课也不上了，只一门心思窝在高三楼冲刺竞赛。 让高二的竞赛尖子生提前参加竞赛，是韶高的竞赛传统，沈澈也不例外。顾何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他，偶尔能碰见他也不过是在食堂或者夜自习结束的楼梯，她见他的次数不多，却总觉得他满怀心事。 顾何很少在沈澈身上见到过那种表情，比如现在，她看着熟睡中的他，才发现他眼下居然有不浅的乌青。 女孩就坐在地上，静静地看她心底眼前的这个男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了一眼表，如果再不叫醒他，可能等会儿大川就该急了…… “阿澈，阿澈……”沈澈做了一个美梦，在梦中，顾何正甜甜地叫他，他睁开了双眼，就看见女孩居然就在他身边。 这美梦真长啊，沈澈想，肆无忌惮地搂住顾何的脖子，毫无顾虑地叫了好几声老婆。 顾何被沈澈这一声惊得一哆嗦。“谁是你老婆啊！”她小声抗议，却怎么也挣不脱男生坚厚有力的臂膀，实在没办法，她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沈澈终于醒了，然后立刻就像弹簧似的一弹两尺高。顾何又羞又气，拿了靠枕就往他身上砸，说你现在知道躲了。 正闹着，邢大川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看见此情此景就气从中来，一开口就是老柠檬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快滚来给爷做菜！” 今天他们三个的生日计划很简单，就是顾何负责做菜，邢大川和沈澈负责做蛋糕，最后盛敏瑜负责吃。 “说真的大川，不然你还是和沈澈出去买个蛋糕吧。”厨房里，顾何一边做菜一边看着旁边两位手忙脚乱的男生，忧心忡忡。 “那怎么行，”邢大川正在仔细研究蛋糕菜谱，“我一定要让小九吃到我的爱心蛋糕。”说完还不忘吩咐顾何快一点，他们已经说好了，顾何帮忙做好半成品，邢大川来负责装盘，然后告诉盛敏瑜，这一整桌菜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顾何在切鸡肉，两个男生正在用麒麟臂飞速打发鸡蛋，然后门外就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怎么来这么早？”邢大川一把夺过顾何的刀，叫她去开门。 一开门，果然是盛敏瑜，她先是给给了顾何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就往客厅走。厨房里，邢大川围着围裙，正在拿刀切着什么，然后扭头对盛敏瑜笑着说小九来了啊。 盛敏瑜瞥了瞥嘴，说了句你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爷装什么装，自然又熟练地穿起了围裙就进了厨房。 沈澈家厨房不大，四个人颇有点挤。沈澈不是没看见邢大川的眼色，但是以他对邢大川的认知，没有顾何帮忙，可能他们到下午都吃不上饭。 顾何不熟悉大川的厨艺，但她也看到了大川的眼色，于是说了句我找沈澈有事，就拖着沈澈离开了厨房。 这是顾何第一次进入一个男生的房间。沈澈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的床上铺着干净的蓝色星星床单，床旁边放了个篮球，正对面还安了个篮筐，旁边还贴着詹姆斯勒布朗的巨型海报，看得出来是个对篮球狂热喜爱的男孩。 房间的书桌是正对着窗户的。窗棂上，摆满了一堆火箭和航天飞船的模型，顾何并看不懂这些，只对他们庞大而惊人的数量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人坐在床沿，都不说话，经过早上的事，沈澈也有些沉默。为了打破尴尬，他拿出了相簿让顾何看。 “这是你爸爸妈妈吗？”顾何指着照片上那对穿军装的男女问，关于他的家庭，沈澈从未主动提过。 沈澈“嗯”了一声：“军人，核动力军工研究所的。” “哇，怪不得你那么聪明。”顾何称赞。 沈澈没回答，很久了，他习惯了这样的称赞，也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因为父母常年不在家，最开始他是轮流在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生存。后来刚上了初中，他就已经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就 分卷阅读61 连吃饭，也多是在学校或者师父家解决。 照片是随便塞入相册的，顾何就是那样不经意地翻过一页，然后在另一页猝不及防地看到小沈澈的半裸／照。从身高体型判断，他那时应该不超过五岁，趴在父亲腿上，穿着开裆裤，泪水鼻涕糊了一脸。 沈澈看见立刻就要抢，顾何笑得发颤，哪里肯让他轻易得到，她一边藏还一边说原来韶高校草小时候也被他爸爸打得屁股开花…… 她把相册藏到身后，然后沈澈的手就越过她的腰去。混乱间，少年就这样把少女压在了身下，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看见她睫毛在上下翻飞。她很紧张——他又何尝不是呢。 “顾何？”关于他的人生，他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嗯。”少女的耳根子又红了。 “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他意味不明地轻声问。 顾何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厨房内‘嘭’地一声，接着就是盛敏瑜的尖叫。他们赶紧冲出去，只见电饭煲已经炸成了碎片，灶台那面的墙也黑了半面，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鸡肉混合面粉的腥味。 “这是……怎么了？”顾何小心翼翼地问。 盛敏瑜从头上拿下鸡蛋壳，转身就恶狠狠往邢大川身上丢：“阿西吧，你去问这个扑街仔！” 厨房内。 “是你说，要用电饭煲煲鸡汤的。”邢大川满脸无辜。 “我是让你用电饭煲的煲汤键，谁让你把电饭煲放在灶台上了啊！！！”顾何气死了。 邢大川不说话，在厨房急得团团转，沈澈拿了厨房用纸，蹲在地上一板一眼地擦了起来。 “我去看看小九。”邢大川解了围裙就要出去。 “让顾何去吧。”沈澈拦住他，又重复了一遍，“让顾何去。顺便，” ——“把该问的都问了吧。” 沈澈家的客厅里，盛敏瑜正在沙发上擦裙子上的污迹。 小九爱美，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黄色的格子裙配上蕾丝袜子和玛丽珍凉鞋，就像个精致的奶娃娃。 顾何抽了纸，坐在她旁边帮她擦着鸡汤。盛敏瑜看着顾何温柔轻巧的动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扑过来搂住她脖子哭了。 顾何就像哄娃娃一样哄她：“我们小九乖乖不哭了~” 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哄她的，听奶奶说，小时候的顾何就是个小磨人精，白天睡得安稳，一到晚上就哭闹个不停，父亲白天上完班之后晚上回来还要抱着哄她，一哄就是一整宿。 “邢大川烦死了。”盛敏瑜闻了闻裙子上的腥味儿，更难受了。 “那我让沈澈把他赶出去！”顾何顺着她说道。盛敏瑜一听急了，直起了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重重打了一下顾何。 顾何保持搂着她的姿势。“我们小九乖乖喜欢爬山吗？我们下午去行山好不好？”她晃着她，浑身都是宠溺。 “好，”盛敏瑜重重点了头，“喜欢。”她补充道。 “那小九乖乖喜欢看海吗？大川大海的那种海，行完山我们去御龙川海边玩好吗？” 盛敏瑜抬起头，她知道顾何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顾何轻轻问出了口：“小九，你喜欢邢大川吗？” 和顾何那种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性格不同，盛敏瑜总是非常擅长当个逃兵，她似乎从记事起就没有自己做过决定。她的一切一切都被家长朋友们包办，她应该要念韶高，她应该要学理科，她应该要做班长……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要喜欢邢大川。 “我不知道。”盛敏瑜诚实答道，把顾何抱得更紧，“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顾何没有逼她，把头搭在她的头上，缓缓拍她肉乎乎的小手，就差给盛敏瑜唱摇篮曲了。 “小阿何，你为什么喜欢沈澈？”盛敏瑜问，“因为帅？家境好？还是他是个学神？” 顾何轻轻摇头：“因为他带我希望，很特别的希望。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教我做题，也不是他对我的偏爱，是因为他这个人。很多我小时候认为对的事情，长大后却被告诉是错的。比如相互尊重，比如男女平等。是沈澈告诉我，我没有错，错的是利用偏见还不断给别人洗脑的人。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想，即使我自己在地狱受尽折磨，只要能看到他的人生依旧闪光发亮，我就能相信这个世界永远是美好的。” 盛敏瑜不说话了，仿佛在思考她和邢大川之间，是否也有顾何说的这种感情。 “小九不着急。”顾何爱怜地包裹住她，“我们和大川一起等你慢慢长大。” ☆、Chapter 29 Chapter 29 *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复赛前夕，在竞赛班晚自习上，沈澈又见到了杨晔。盛福把杨晔带到讲台上，说这是高一新进来的竞赛好苗子，以后就跟大家一起上竞赛自习。 盛福接着指了指沈澈旁边的位 分卷阅读62 子，让杨晔坐在这里，然后低声叮嘱了沈澈一句：“好苗子，多带带。” 沈澈微微点了点头，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对老师不敬，更何况是如师如父的盛福。 盛福一走，杨晔就把椅子拉到沈澈身边。 “师兄，你在做训练题啊。” 沈澈颇为别扭，他还不习惯有人离他这么近。“嗯。”他忍住情绪作答。 “那以后我有不会的能不能和你一起讨论呀。”杨晔喜上眉梢，“听小九／学姐说，你是盛老师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沈澈在草稿纸上涂了团墨坨坨：“盛敏瑜知道你叫她小九吗？” 杨晔摇摇头，仍旧笑嘻嘻地：“但我看你们都这么叫她。师兄，我也是韶高初中部毕业的，而且当年我也参加过盛福杯少年趣味竞赛……” “所以呢。”沈澈不耐烦了，把竞赛书合起来，“你想表达什么？” 见沈澈脸色有些不善，杨晔低低回了句没想表达什么就讪讪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沈澈是这次物理竞赛预赛的西部三市第一名，不出意外，他应该能走到决赛，更好的情况是，拿到决赛金牌，进入国家物理冬令营和集训队。以沈澈的资质，最终代表国家走上国际领奖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杨晔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桌子上那本《更高更妙的物理》发呆。和沈澈一样，他也是从小被周围同学和老师捧着长大的，他习惯了享受鲜花和掌声，还在念初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沈澈的名字，只不过因为隔着年级的缘故，他们始终未曾正面较量过。这次物理预赛，作为韶高初中部直升本部的第一名，盛福给了他一个预赛名额，他努力了一整个暑假，最终也进入了复赛，盛福夸他是近年来韶高唯一一个高一就进入复赛的学生。 然后略带遗憾地自言自语道，要是沈澈那个混小子去年参加的话，他就能带出连续两年带出这样的学生了。 他偷偷打听过沈澈进入高中以来的所有竞赛成绩。才知道在韶高每次大小考试的竞赛榜和普通期中期末榜，沈澈的名字都是第一位，而且兼顾高考的同时他还同时参加了物理和数学两门学科的竞赛训练。 在初中部的时候，他就听人说过沈澈是明星、是传奇、是屠榜的存在。本以为是女生们的花痴和夸张，直到见到沈澈本人，他才知道，世人把他称之为天才，真的不为过。 竞赛是最需要天分的，而天分的差距也是最令人恼怒又最无能为力的东西。他看过沈澈的竞赛作业，杨晔也是聪明人，只要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和沈澈之间的差距。 家境优越，长相突出，天资聪颖，这些曾经用来形容杨晔的词，在他进入高中之后，都顷刻全部属于另一个过分夺目的少年了。 * 另一边，顾何上完了晚自习就往图书馆楼走去上夜自习。去夜自习的路上会经过操场，只见操场上的人出奇的多，有跑步的，有跳沙坑的。顾何拍拍自己小脑瓜，她都忘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又要开了。 图书馆楼，自习教室内，托管老师刚点完名莫悦婷就转过头了。 “阿何，作业写完了？” 顾何点点头，已经非常熟练地把地理作业拿出来了：“只许对，不许抄。” 莫悦婷接了，却没有转过头。“那翘了夜自习陪我去练跳远好不好？”她摇着顾何的袖子撒娇，“小阿何最好了。” 顾何委婉地拒绝：“你先把地理做完，夜自习下了我再陪你去。” 莫悦婷却不答应：“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顾何盯着她，一脸迷惘，大概是在想她有什么秘密是莫悦婷不知道的。 莫悦婷压低了嗓音：“上学期我们三个在教室讨论地球运动题的那天，你突然撇下我和许山海，是去干什么了？” 顾何想起来了。“那都……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她小声转移话题。 “我可不管，那天你还骗我说你怕黑，结果看到沈澈丢下我就跑了。”莫悦婷用手掩住嘴巴降低音量，揶揄地说，“我们正正经经的好好学生顾何，原来也是个偷看校草的小花痴呢。” “我没有……偷看。”顾何苍白无力地反驳，她没有骗莫悦婷，她是正大光明地看！ 莫悦婷还想说什么，顾何已经收了笔：“好啦好啦，我陪你去。” 韶城今年的秋季未有丝毫凉意。操场上，练习的人群比之前刚下课那会儿少了一些。莫悦婷拉着顾何走到僻静的一处跑道，她跳一次，顾何就在旁边用粉笔给她画一条线。 顾何划线划得很无聊，但看莫悦婷练得认真，就没打扰她。过了一会儿莫悦婷终于累了，两个小姑娘就盘腿坐在草坪上聊天，从明星八卦到星座动漫，无所不谈。 聊着聊着莫悦婷来了劲，开始逗起顾何，去挠她的胳肢窝，顾何躲，两人就在草坪上闹作一团。 正躺着，顾何突然感觉脸上被人丢了一堆草，她直起了身子，莫悦婷已经在一边吐草一边指着肇事者骂了：“山海关你干嘛 分卷阅读63 ？” “还要问问你们干嘛呢，刘永辉今天发神经跑来查夜自习了。”许山海坐了下来。 一般来说，住校生的夜自习相对自由，除了轮值老师，各班班主任很少管，一整个学期可能也抽查不了几次，结果这次偏偏被她们撞上了。 “帮你们随便找个理由瞒过去了，顾何是年级第一，刘永辉舍不得为难的。”许山海走向跑道，随意地跳了个远。 莫悦婷重重舒了口气，也走了过去：“哥们儿够义气。” “你们还好意思说。”许山海又坐在跑道上，“偷偷跑操场训练都不带我的，不讲义气。” 经许山海这么一说顾何才想起来。文科班男丁凋零，几乎每个男生都被刘永辉逼着报了项目，看样子，文质彬彬的许山海应该是被分配到了立定跳远。 于是顾何就当起了两位运动员的裁判，她用粉笔把莫悦婷的成绩划在左边，把许山海的划在右边。右边的最好成绩是两个跑道宽度，左边的就有点惨了，只超出一个跑道的宽度一点点。 “喂！要这样跳。”身旁响起一个熟悉的清冽男声，接着顾何感觉耳旁就是一阵风，沈澈敏捷地起跳，轻巧地停在第三条跑道的外缘。 “卧槽，沈澈。”莫悦婷悄悄扯顾何的校裤，“还是活的。” 沈澈的目光不经意划过拿着粉笔的那女孩，然后走到许山海旁边，无比专注地教了起来。 “首先，最好穿有气垫的跑鞋。”他稍稍弯了腿，“起跳的时候要先抓地，然后迅速地向后蹬，前脚掌用力……像这样！”他话音未落又跳了出去，站在快三米开外的地方，转头慵懒地唤顾何，“裁判，来划线了。” 沈澈和顾何并肩而立，许山海和莫悦婷两个人就在跑道上训练。沈澈单手叉腰，每当许山海跳完，就给出建议。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训斥或者教授，他声音平和清澈，就是像普通朋友之间的经验交流。 大概过了半小时，许山海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他对沈澈道谢，然后就想拉莫悦婷走。 “别拉我呀，我还没练完呢！”莫悦婷喊。 “还练呢，你明天怕是要瘸了。”许山海催促她快走。莫悦婷没办法，就想来拉顾何一起走。 “顾何留下来把白线擦了。”许山海命令。 “那等她擦完一起走吧。” “你不走不给你讲题了。”许山海下了最后通牒，拖着莫悦婷离开了跑道。出操场小门的时候，他会和沈澈的眼神相交，沈澈眼含笑意，挥手示意，就像是在道谢。 月朗星稀，操场上只剩了顾何和沈澈两个人，整个教学楼只有竞赛班还亮着灯，顾何从书包侧面拿出水瓶，倒了水浇在白线上。 “你刚刚跟你朋友聊什么呢？”沈澈问。 “嗯……动漫，你看过《未闻花名》吗？”顾何回答。 沈澈摇头：“只看过柯南和……《美少女战士》——小九逼我看的！那个时候她还发神经地教我和大川说日语，我一句没学会，唯一记得的就是八格牙路和大姨苏ki。” 顾何噗嗤一下笑出声，一字一句教道：“大好き，dayisuki。Suki，是喜欢的意思。” Suki，他记住了。 沈澈就是在这时抱住了她，她很瘦，脊椎骨突出在背上，他却不觉得硌。 顾何背对着他，没有再推开他。沈澈实在高她太多，她伸出手也只能摸到他的下巴，那里有了些许新冒出来的小胡茬，渣渣的，弄得手心痒痒的。 “辛苦了。”她说。 沈澈摇头，学物理竞赛是他擅长并且热爱的事情，根本算不上辛苦，他只是对于外界强加给他的期待感到无奈。晚自习和杨晔聊完天之后，他有些烦，随意向外望就看见操场上的她，先是弯着腰，后是和朋友躺在草坪上打闹，这才是他喜欢的她那种快乐模样。 “明天上完课师父让我去他家吃饭，小九也在，怕你吃醋，提前和你说一声。”女生特有的体香从她颈间传来，很奇怪，之前焦躁烦闷的心，在抱住她的刹那，瞬间就变得平静熨帖了。 “我哪儿会啊！”顾何作势掐了掐他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男生高女生很多，此时将双腿分开微微弯曲。他头轻轻磕在女生头上，手上触到的，是她纤细熨帖的手指，鼻尖嗅到的，是她发丝的草莓香波味儿。 少年汲取着少女给的温暖，似乎又有了前行的力量。 ☆、Chapter 30 Chapter 30 周日中午下了课，沈澈和盛敏瑜一同到了学校旁边的教师公寓。一进门，沈澈就自然地脱了书包，把自己整个人丢在了沙发上。盛敏瑜进屋换下了校服出来，也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看起钟爱的芒果台来。 “下周就要参加复赛了吧，心情如何。”盛敏瑜抓着遥控器，到茶几拿了个桃啃起来。 沈澈说了句还行。盛师母这时从厨房里 分卷阅读64 端着菜走出来，沈澈闻着味儿赶到餐桌来。 “哇，师娘这次做这么多菜啊！”沈澈拿了个白切鸡就吃起来。盛师母爱怜地打了沈澈的手，说道：”人还没来齐呢，你先去洗手。” 她刚说完，沈澈一口白切鸡就差点噎在嗓子眼里，盛敏瑜也反应过来了，和他面面相觑。盛福在韶高以脾气古怪著称，长久以来，盛家的餐桌上就只有沈澈一个外人。 沈澈去厨房洗了手，到茶几拿餐巾纸的功夫盛福就开门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是杨晔。 杨晔轻声关了门，对沙发上的沈澈和盛敏瑜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学长学姐好，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沈澈打破了沉默，拿了桃子递给他。 盛师母大喊了声孩子们吃饭了。饭桌上，盛敏瑜坐在沈澈和杨晔中间，吃饭如同嚼蜡，沈澈也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倒是盛福浑然不觉，一边夸奖杨晔聪明肯学够勤奋，一边拿着筷子点沈澈，说他要是有学弟的半分听话高一就能保送了。 杨晔听了笑了，然后问：“师兄你想保送P大还是T大啊？” “T大吧，我和他爸爸都觉得T大好。”盛福夹了一大筷子通菜，一边吃一边说，“乖仔啊，你爸爸上次打电话跟我谈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这是人生大事，你爸爸不想你走他的老路。” 沈澈不说话，盛敏瑜只知道沈澈父母都在新疆部队，常年不回家。至于沈澈和他父母之间的事，她则是完全不清楚。见桌上气氛尴尬，她笑着开口：“哎呀，我五岁最大的烦恼也是选T大还是P大。现在的烦恼变成了夹不到那块叉烧。” 沈澈站起身，用公筷给她夹了过来。盛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又开始数落盛敏瑜学习不用功，她爸爸那么辛苦生她还不如生块叉烧。 “女孩子嘛，可爱温柔听话最重要。”杨晔开口缓和，倒了瓶可乐敬沈澈：“师兄，祝你披荆斩棘，下星期的复赛我们一起给盛老师赢个头名回来。” 沈澈没看杨晔，只把可乐喝了算是给面子。盛福的心绪回到正事来，说复赛他不担心他们两个，但决赛汇聚了全国顶尖的物理竞赛选手，叫沈澈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晔听得分明，盛福说到决赛的时候，只提了沈澈一个人的名字。 今年的决赛就定在了在韶城本市举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韶高和韶城大学合办。韶高负责理论考试，韶大负责实验考试。 于是杨晔又帮沈澈满上可乐，说师兄加油，咱们一定能把那些捞仔捞妹①打趴下。 沈澈这回倒是看了一眼杨晔，然后收回视线，餐面上那杯可乐一下没碰。盛敏瑜知道沈澈这回是真生气了，说什么杨晔都不该提‘捞妹’这个词，顾何读理科班的时候常有人在背后这样说她。 盛师母这时候也发现餐桌上气氛诡异，给沈澈夹了一筷子鱼，又给杨晔舀了一碗汤。盛敏瑜这个时候灵光一动，让盛福出题考他们三个。 盛福一边吃牛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出题，自然是盛敏瑜第一个先败下阵来，杨晔无比紧张，饭也不吃了，只恨身边没有笔让他演算发挥。沈澈吃着碗里的鱼，他每次都是剃刺咀嚼完了才说话，却每次都是最快说出正确答案的那个人。 盛福眼里的赞赏溢于言表，盛师母在一旁说阿晔也不错的，才高一就能这么厉害。只有杨晔心知肚明，就算是现在是坐着的是高一新入学的沈澈，自己也完全不可能赢他。 沈澈吃完饭就自觉地去厨房洗碗，举手做派都俨然一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的意思。杨晔在灶台旁边打着下手，下周末的物理竞赛复赛，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行。 * 当然对于顾何他们这些高考班的普通学生来说，这一周最激动人心的事情自然是运动会。顾何这种无项目的学生，运动会的这两天无异于是放假，除了混迹在人群中给同学们加加油之外，顾何这些天躲在看台的小凳子上把言情小说看了个爽。 而楼下的喧嚣传到竞赛班的耳朵里只有轻飘飘的口号声。韶高把所有高一到高三的所有竞赛班都安排在顶楼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此时，即使楼下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沈澈坐在楼上也只能感觉到些许噪声。 “东风吹战鼓擂，几年几班怕过谁。”这句口号他从初中听到高中，似乎永远不会过时。放眼望去，整个竞赛班静得可怕，同学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沈澈过完了最后一遍题目，打开手机，邢大川的消息就弹了进来。 【养生哥：滚下来给爷加油。】 【澈.：没空。】 【养生哥：……顾何也在。】 立定跳远的场地，邢大川已经在队尾等着检录了，沈澈走过来，先和队伍中间的许山海打了招呼，等走到邢大川这边来，开头第一句就是顾何呢。 邢大川作势就要踩他的脚，然后抱怨沈澈不够哥们儿，为什么上周末盛福邀请杨晔去家里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自己。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小九。”沈澈回答。 分卷阅读65 “不是小九难道是你啊？”邢大川白眼翻到天边外，“还有，为什么不报项目，你知不知道你一撂挑子让小九去哪儿抓壮丁？” 沈澈名义上仍是高二十五班的学生，本来盛敏瑜是想逼他和去年一样至少报个跳高什么，结果沈澈一句要准备竞赛就搪塞过去了。 广播站又传来盛敏瑜的声音，和去年一样，她还是坐在广播台上负责念广播稿，各色各样的稿件从她嘴里念出来，诉说的都是或露骨或含蓄的心事。 “因为我不想让顾何不舒服。”沈澈说着离开，邢大川已经排到了检录处，他愣了半秒，直到盛敏瑜念稿的声音再次从广播中传出，他才终于想起来去年运动会十条稿子里九条都是沈澈的盛状。 “自恋狂，痴线，麻甩佬②！” 邢大川对着沈澈远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句。 * 韶高今年的运动会首次增加了很多趣味运动的项目，三人四足就是一个。立定跳远另一边的三人四足运动场地上，刘永辉正在对着班上的同学最后一遍强调比赛要点。莫悦婷和另外两个女生代表四班出战，顾何自然没有不加油到场的道理。这场比赛是高一高二一起比的，跑道外围了比以往更多的人。顾何站在人群边缘，奋力想挤进去，她答应了悦婷的，一定会让她看到自己，让她听到自己给她加油的。 她还在说着不好意思借过，只感觉里面有一只手伸出将她扯了进来。她连忙道谢，抬起头才发现是上次那个抱小九去医务室的高一男生。 “学姐不认识我了吧，我叫杨晔，上次小九/学姐中暑……” “我认识。”顾何颔首算是回应，“高一竞赛班的，很厉害的。” 杨晔听了心情大好，他没有看赛场，而是看向围观人群，然后问：“学姐，你知道沈澈师兄去哪儿了吗？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下来了的……” 顾何摇摇头说不知道，说实话，她对杨晔出现为什么在这里十分好奇，他不应该在竞赛班自习吗？而且，他下来居然是来找沈澈的，他不应该来找盛敏瑜才对吗？ “是盛老师叫你下来找沈澈的吗？”顾何拿出手机，打开QQ，“那我现在叫他过来。” “原来学姐有手机啊。师兄不是说你没有吗？”杨晔狐疑，但更叫他狐疑的是，顾何说那句话的语气不能再平淡，沈澈那样高冷的人，仿佛是她发个消息勾勾手指就能过来一般。 顾何颇为尴尬，所幸杨晔打着哈哈过去了没有为难她，他们互相加了QQ。然后杨晔问了句你和沈澈很熟吧。 “转文科之前，我也是十五班的。”顾何没有正面回答，只陈述了一个事实。 “那学姐跟我讲讲师兄的八卦吧。”杨晔一听来了劲，蹿着她的肩膀兴奋地问。 “呃……”该怎么讲呢，沈澈喜欢打篮球，最喜欢的是詹姆斯勒布朗；他还喜欢航空军事，家里的书房放了很多发射器模型；他有胃疼的毛病，不过他总是硬抗；还有，他左手手腕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疤，据他说是八岁那年爬树磕的……可这些都是只属于顾何一个人的秘密，她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见顾何长久不开口，杨晔又换了个问法：“那师兄和小九/学姐是一对吗？” “不是。”顾何回答得干脆，她的眼神就定在白线前的莫悦婷，嘴巴紧紧地抿起来。 “怎么可能呢？小九/学姐中暑那天，师兄马上就跟过来了啊……” “我说不是就不是。”顾何这次倒是看他了，只一眼，眼神就重新回到赛场，并且远离他了几步。只留杨晔停在原地陷入深思——他荒谬地觉得，明明有那么多不同，可顾何看他的眼神，和周末饭桌上沈澈剜他的那一眼，几乎一模一样。 尾注： ①捞仔捞妹：粤语，粤语区人对外地人的称呼，这里用其贬低含义； ②麻甩佬：粤语，喜欢调戏女生的男人、大男人/臭男人。 ☆、Chapter 31 Chapter 31 运动会一过一晃眼就又是期中考试。这次的文科年级第一变成了许山海，排名公布的时候，顾何先是恭喜了许山海，然后就把排名表塞进了抽屉。沈澈毫无悬念地过了复赛，一门心思准备两个星期后举行的决赛，他没有参加这次期中考试，于是她的排名似乎也就不再重要了。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刚放了同学们自由活动，盛敏瑜就来找顾何了。两人先是去小卖铺买了辣条和柠檬茶，然后就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足球场上的男生们踢足球。 顾何看着盛敏瑜偷偷买来的《easy》，正啜着吸管看韩国女团的专访，然后盛敏瑜就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还是熟悉的学校贴吧，还是熟悉的飘红帖子。 【主题：杨晔VS沈澈……】 主楼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两位大神级人物都进了决赛，谁将创造韶高物理竞赛历史？ 【1楼：这不废话吗，肯定是沈澈，我已经预见他决赛拿金牌然后进 分卷阅读66 国家集训队然后站在国际舞台为国出战了！fighting！ o(*^＠^*)o】 【2楼：回复1楼：没有吧，杨晔高一就进决赛很牛掰了好吧，说不定高一就能走保送呢，沈澈高一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3楼：回复2楼：那是澈神高一不屑参加好吧。】 【4楼：回复2楼：你是高一新来的还是外校的不知道行情啊？】 【5楼：回复2楼：怀疑你是杨晔本人……】 【6楼：回复2楼：服了，澈神高一学两门竞赛还兼顾高考，还有人说沈澈玩泥巴，绝了绝了……】 再往下面的回复都大同小异，顾何就随手往下面翻了翻，然后又回到主楼，才发现主题那里有一个小铅笔的标记，代表可以修改或者删除主楼内容。 “这帖子是你发的啊？！”顾何惊呼，然后点开楼主的主页，发现她还是小吧主。顾何不禁怀疑起来盛敏瑜靠沈澈完成了多少kpi。 盛敏瑜一脸坏笑地点点头，拿过手机随意地滑着：“总是发沈澈没意思，下次我发你吧，让全校都知道我们小阿何的美貌。” 顾何一口柠檬茶真喷了出来。“别别别。”她连忙求饶，作势就要抢她的手机，盛敏瑜一边笑一边躲，“这有什么嘛，就应该让全校的女生都知道，她们的澈神和我们小阿何郎才女貌，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两个女生打闹到体育课下课铃响了才意兴阑珊地往教学楼走，刚一进大门，邢大川就走过来了。 “两位小姐妹感情挺深厚的嘛，都快上课了还在浪。” 盛敏瑜立刻作势就跺了他一脚，邢大川嘴里说着饶命，然后打开手机。顾何和盛敏瑜凑上去一看，正是她们刚才看了半天的那个比较贴。 “沈澈叫你删了。”邢大川说。 “凭什么啊？”盛敏瑜一蹦三尺高，“这楼里全是给他吹水①的，他是不是脑回路有点问题啊？” “原来还真是你发的啊小九。”邢大川说，沈澈知道直接问盛敏瑜她肯定不承认，于是就叫大川用这种方法，果不其然，盛敏瑜一秒就露馅了。 盛敏瑜吃了瘪，邢大川接着又道：“阿澈不是爱比较的人，而且他最近似乎心情不是太好，毕竟决赛不是谁都能进的，他压力也很大吧……” 邢大川话都还没说完，盛敏瑜唰唰就把帖子删了，邢大川内心暗叹沈澈真是个神人，他这才刚替他卖上惨呢，小九不到三秒就心软了。 “这个周日，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吃顿好的，庆祝阿澈进决赛，然后给阿澈加油打气。”盛敏瑜大声说。 邢大川：“没必要吧，会不会太夸张……” 盛敏瑜：“就这么定了，周日中午，太子酒店。” 顾何：“那个等沈澈决赛比完也不迟……” 盛敏瑜：“沈澈请客！” 盛敏瑜是团宠，团宠发话，自然没有不遵循的道理。周日中午放了学，四人就在校门口碰了面，然后一起坐上公车前往市中心的太子酒店吃饭。 一路上，顾何和盛敏瑜坐在前排，沈澈和邢大川坐在后座。女孩们在车上分享一只耳机，讨论最近新播的古偶，为剧里的绝美爱情感动流泪；男孩们就讨论着游戏，时不时还比划着什么。 又过了四十分钟，车子驶到太子站，太子酒店门前异常地热闹，站满了迎接宾客的新人们，门口铺的红毯也满是礼花和鞭炮的红色纸屑。 “看来挑了个黄道吉日。都赶着办酒呢~”盛敏瑜感慨了一下，四人站在门口，不知道饭店还有没有给散客吃饭的位置，沈澈和邢大川于是挤去了前台询问。盛敏瑜和顾何就留在门口等待。 盛敏瑜低头看着手机，顾何无聊，就看着酒店门口的迎宾牌： 【新郎：祝国伟，新娘：蔡若男欢迎来到我们的婚礼】 【陈泊秦先生罗招娣女士乔迁之喜，设宴于二楼莲花厅】 【恭贺刘母陈老太君九十寿诞，设宴于一楼梅花厅】 今天的喜事实在是在太多，顾何简直看不过来，她的目光移到了最中间的迎宾牌，那块迎宾牌比其他的豪华气派很多，很难让人不注意—— 【孟甫先生何秋萍女士之爱子，百日之喜。设宴于三楼兰花厅】 那几个字像雷又像电，直直劈在顾何身上。烫金的宋体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顾何下意识地就想挡住那块板子。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拉了盛敏瑜就往酒店里面走去。 * 一楼，桃花厅内，盛敏瑜正看着菜单非常豪气地点菜：“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我们都要。” “大姐，你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沈澈开玩笑，也许是因为最近缺少睡眠的缘故，少年的眼下一直有一层浅浅的乌青。 盛敏瑜略略略地朝他吐舌头，转身又跟服务员得寸进尺地加了一个菜。没过一会儿，菜上上来了。其他两人已经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只有顾何，心不在焉地，甚至还把菜夹到了汤碗里。b 分卷阅读67 r 　　“有心事？”沈澈把自己的汤碗推到顾何面前，又把顾何的汤碗拿过来，用筷子挑掉里面的菜，无比自然地喝了起来。 顾何啊了一声，又晃了晃头，举起手里的可乐：“哦哦。决赛加油！” 沈澈愣了一下，接着纵容地笑着和顾何碰杯：“谢谢昏头仔。” 顾何将可乐一饮而尽，希望借着这冰镇碳酸的刺激让自己冷静。一杯不够，她又想找盛敏瑜再要一杯。沈澈略微使了个眼色，盛敏瑜就不敢动了。 “想像我一样把胃弄坏啊？”沈澈神色温柔，换了一杯热茶水给她，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板药片，扣了一片和着水吃了。 邢大川这时从饭菜里抬起头来，絮叨说着：“对啊对啊，你没遇到阿澈胃痛发作的时候吧，那样子，连我见了都要心疼的。要我说，练竞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连吃饭都没个准时，”接着把头转向盛敏瑜，“要怪就要怪福娃，不然怎么老叫阿澈到家里吃饭呢，还不是觉得愧疚……” 盛敏瑜的小肉手已经打在邢大川头上了：“就你屁话多，还福娃，福娃也是你能叫的？” “很疼吗？”这边顾何问。 “按时吃药就不会。”沈澈答，虽然他常常忘记吃药。 “小阿何，你最近怎么不来找我？”他轻声抱怨。 “你很忙，我不想打扰你。” “再忙也想见你。”很奇怪，沈澈总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让顾何脸红的话。 他从书包里又拿出来几板药，塞到顾何手里：“呐，我都吃这个药，给你几板！你看到就记得提醒我吃药。” “那你自己……”顾何握着药板问。 “安啦，我还有很多，够吃的……” 旁边的包厅内响起司仪祝寿的声音，顾何重重点头，把药放在自己的书包里，起身离席去了洗手间。 顾何在洗手间冲了个脸，关了水，在镜中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脸：心形的脸蛋，杏仁般的眼睛，秀气小巧的鼻子配上一张潋滟的唇。盛敏瑜没说错，她确实是个长相外露张扬的美人，长了一张天生就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脸蛋。也不知看着镜中这个人发呆了多久，顾何终于长舒一口气，然后，重重关了门，向三楼走去。 心形的脸蛋，杏仁般的眼睛，一张天生就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脸蛋……。三楼兰花厅，顾何就在门口看着台上那个女人发呆。兰花厅的布置要比一二楼高档豪华的多，整个宴会厅都用了蓝色气球和蓝色绣球花装饰，大厅的门口还贴心地布置了红毯和签名墙，小男孩的巨型照片就放在外面，上面用英文写着：“welcome to Prince Edward Meng’s 100 days’ party” 签名墙装饰得也十分用心，正面墙以童话《小王子》为主题，装饰了一整面的玫瑰，小王子和他的小狐狸就坐在右下角，望着不远处的B612星球…… 签名墙旁边是甜品台，是顾何从来买不起的马卡龙和翻糖蛋糕。 厅内此时又传来一阵音乐声，顾何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司仪在台上介绍着小男孩父母，并复述了他们的爱情故事，那故事从顾何耳朵听来，甜美、浪漫、般配又富有偶然和传奇。 台上又传来司仪响亮的声音：“Edward的母亲何秋萍女士毕业韶城大学的MBA专业,为人善良，热爱慈善并奉心教育，先后为韶城高级中学，韶城外国语中学捐赠图书室和电脑……” 顾何浑身发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后悔自己还是来了这里，捂着耳朵就向外走，回头却发现沈澈就站在外面，那一堆浪漫的蓝色气球下，看着门口的迎宾牌和签名墙。 女孩立刻翻身回去，狠狠掐了掐自己，逼自己恢复好情绪。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沈澈面前，轻巧地问是不是等急了。 沈澈的目光从签名墙收回来，“我也喜欢看《小王子》，这面墙很好看。”他评价道。 旋转楼梯间此时传来盛敏瑜和邢大川的喊叫：“二楼新娘子要扔捧花啦，你们快来！” 二楼莲花厅，新娘子正在舞台中央，舞台下方围了一大群宾客。盛敏瑜和邢大川在人群外围看一对新人，顾何和沈澈就在门口看盛敏瑜和邢大川。 显然，盛敏瑜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台上光彩夺目的新娘子身上，邢大川就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左手慢慢从后面抬起，悬空着靠近盛敏瑜的左肩，一点，再近一点。 后面的顾何和沈澈看得着急死了，终于，邢大川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就当他准备把左手落实在盛敏瑜肩头的时候，新娘子终于抛出了花束，盛敏瑜尖叫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就向捧花奔去。 只剩邢大川还保持着空抱的姿势，顾何无语扶额，沈澈更是气得大骂了句废物。 新娘子的捧花抛得极远，一时间人群聚集在舞台远处，捧花最终被一位年轻女士接到，司仪把话筒递给新娘，新娘眼中有泪，看着手拿捧花的女孩子，说希望把幸福和运气都分享给她。 新郎全程站在新娘身边，右 分卷阅读68 手搭在新娘腰际，沉默地陪伴，给她依靠。 顾何仰头看他们，不禁入了迷。沈澈上前一步与她并立，他的眼神也落在舞台中央。镭射灯光从他侧身后打来，他的脸庞就隐在半是黑暗半是光圈的投影里。 “好幸福啊。”她笑着说，连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沈澈没有看向她，眼神仍停留在前方，喃喃自语说了一句话，那语气，是他一贯的自信与笃定—— “小阿何，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和，我的新娘。” 尾注： ①吹水：粤语，有多重含义，这里用的是‘吹牛皮’的含义； ☆、Chapter 32 Chapter 32 【8:00不要踢月亮：该吃药了。】 【12:00不要踢月亮：该吃药了。】 【18:00 不要踢月亮：大郎，该吃药了①。】 【18:01 澈.:……盛敏瑜限你三秒钟把手机还给顾何。】 【18:02 澈.：吃了】 【18:02 澈.:怎么又换名字啦……谁踢月亮了？】 【18:30 不要踢月亮：等你考完再告诉你。】 【18:31 澈.:……】 沈澈吃了手中的最后一板药片，整个竞赛班此时已经空了大半，明天就是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的日子，班里搞其他竞赛学科的同学已经撤走了，只有他、杨晔和另外一个男生在教室里还在备战。 一整个星期的高压复习让三个男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倦，杨晔是感冒了一整个星期，桌斗旁边黏的垃圾袋里总是堆满了卫生纸；至于沈澈，他则是经常到晚上才想起吃饭，胃药比以往任何吃得更勤。此时他草率地收了书包，正准备出学校去药店买药，盛福敲门走了进来—— “等下他们要来搬桌子布置考场，你们来我办公室，我再强调一下注意事项。” 沈澈犹豫了一下，盛福已经在门口催促了。他扯了书包，跟在杨晔后面离开了教室。 * 八点整。 “叮”地一声下课铃响，刘永辉说了下课，高二四班教室里人头攒动，走读的同学已经三三两两离开教室，住校的学生则去了体育馆。 因为明天的物理竞赛全国决赛，高一高二的住校生被留下来布置考场。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桌斗清干净，然后把每个教室多余的课桌搬到走廊上。 四班的住校生们被分配到整理高二十二班的教室，竞赛班本来就人少，学生个人物品更是少得可怜，他们整理起来非常迅速。顾何一边搬着桌子一边和许山海讨论晚自习刘永辉没讲完的那道政治题要点。而莫悦婷则搬着最后一排靠门的一张桌子，然后从桌斗里就滑出一本书。 “朗晴晴……这谁啊？”莫悦婷拿着那本《201x年普通高校招生指南》问。 顾何听到这个名字走了过去，许山海过了一会儿拍拍脑袋：“是不是就是上学期期末在图书馆楼跳楼的那个学姐啊！” 莫悦婷晃着食指，说原来是她。接着又迷惑：“诶可是她不都转高三高考班了吗？怎么她的书出现在这儿了。” 顾何没接言，莫悦婷打扫的那个座位，是沈澈惯常坐的位子。 她翻开了那本书，书上很干净，除了扉页上用铅笔写的几个字母再无字迹。 MIT、THU、CUDT……CUDT四个字母写得极为用力，却又被重重了划掉了。 CUDT，那不是中国最好的那所军校的英文缩写吗？ 顾何拿着那本书，脑海内电光火石之间就蹦出了一个奇怪念头，许山海这时发话了：“不然就放在他们班讲台抽屉里吧，到时候他们班老班会发现的。” “顾何？”许山海接着就想拿顾何手上那本书，却发现女孩死死拽着，顾何回过神来，双手立刻弹开。“呃……好。”她说。 把教室整理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顾何和莫悦婷携手回了寝室，等到洗漱完毕，已经到了十一点寝室熄灯的时候，好不容易多出来的一整个休息日，顾何想想就幸福，没过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沈澈从宿舍楼出发往考场赶，昨天盛福在办公室唠叨了很久，回到寝室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他晚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是吃药了，倒头便睡。今天早上醒来，他也没吃东西，喝了点水就去看考场了。 他跟杨晔被分在了一个考场，一进门杨晔已经坐在那里了，沈澈朝他挥了挥手，随口问了句感冒好点了吗？杨晔热情回答好多了谢谢师兄关心，然后凑过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问他压最后一道大题考什么类型。沈澈喝了口水，强压住胃部的不适，叫他好好看难题集里那个气体分子碰撞板的图，还说程书原题②也有可能考，叫他别掉以轻心。 说完话沈澈接着习惯性地摸校裤口袋，才发最后一板药昨天就吃 分卷阅读69 完了。他看了看表，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站起了身刚想要出教室，就杨晔拦住了。 “师兄，你不舒服吗？”杨晔从刚才就发现了，沈澈说话的声音有些虚，此刻他更是看得分明，少年的额间也沁出了层层薄汗。 “胃疼。”沈澈闭了眼，紧皱着眉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杨晔看了看表：“现在还有时间，不然我帮师兄出去买药吧。” 杨晔拔腿就要走，沈澈只觉得身上更疼了，他们都知道，这个点再出校门回来铁定迟到，但他没有力气再多思考杨晔的话，只是拦住了他—— “去女生宿舍，找顾何。” * 女生宿舍，三楼。天光大亮的时候，叶咏诗才懵懵懂懂地坐在上铺伸懒腰。下铺的顾何已经从门外回来经抱着洗好的床单准备晾了。 “阿何，早呀。”叶咏诗说。 顾何回了声早，然后说因为要考试，整个宿舍已经封了，她早饭正好买多了，如果不嫌弃可以下来吃。 叶咏诗一听骨碌地翻身下来，抱住顾何就小鸡啄米地作势要亲她。顾何被她这样一闹，身上被湿床单弄湿了一大片，好不容易挣脱了室友打开窗户晾衣服，就听见楼下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 她来不及整理衣服，最快的速度冲下楼，隔着一楼的窗户，杨晔告诉她，沈澈胃病犯了，让自己来找她拿胃药。 顾何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在一分钟之内做到上下三楼的，她把沈澈那次给她的两板药交到了杨晔手上。 “拜托了。”她说。 杨晔做了个‘yes sir’的动作，正准备转身，才发现顾何还抓着他的手—— “意思是日语的月亮不要字母t。”她突然蹦出这一句。 “什么？”杨晔懵了。 “日语的月亮是tsuki，tsuki！请你告诉他，我的意思是日语的月亮不要字母t。”顾何重复了一遍，又怕这让沈澈分心，“麻烦你，考试后再告诉他。” 还有五分钟就要考试了，沈澈本来是不报任何希望的，杨晔这个人他从本能直觉上就没有好感，也不指望他能帮自己。正准备强撑着起来活动活动，杨晔紧赶慢赶地终于到了教室。 “师兄，顾何学姐给我的，你赶快吃。”杨晔一脸焦急的样子。 沈澈接过那板胶囊，也没细看，和着水服下了。在杨晔回到自己座位之前，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了谢谢。 杨晔的眼神有些躲闪，停顿片刻还是继续说道：“顾何学姐说：‘意思是日语的月亮不要字母t，月亮，tsuki’，她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 沈澈听到也愣了半秒，只点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伸出手和他击掌—— “阿晔，好好加油，韶高竞赛的未来是你。” 然而，预期中的舒缓却并没有到来，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展示密封条打开文件袋了，胃里的绞痛却一阵高过一阵。沈澈额间的冷汗已经变成了豆大的形状，前排的同学把卷子传给他，他摊开卷子只觉得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动。沈澈晃了晃头，觉得连脑子也变得不清醒。 他刻意咳嗽了好几下，强迫自己专心。腹部又是齿轮开合搅动般的痛，甚至连笔也有些拿不稳。 他就在这种半是昏沉半是刺痛的混沌中做着卷子，懵懵中，他突然又想起杨晔说的那句顾何带给他的话—— 日语的月亮不要字母t。 日语的月亮，罗马音写出来是tsuki，不要字母t便是suki，suki，是喜欢的意思。 原来，不要踢月亮，是不要t的月亮。 原来，那个踢走月亮的人，是他。 天气阴了一整天，直到天光完全暗去月亮也没有出来。物理竞赛已经结束了很久了，可是沈澈还是没有出来。顾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给他打电话也还是关机，索性就坐在篮球场上的长椅上等他，这里是回男生宿舍的必经之地，沈澈总要回来睡觉的吧，她就不信等不到他。 沈澈从考场醒来的时候，整个教室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他从桌子上坐起来，却像是喝断片了似的，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他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收拾好文具往宿舍走。 这大概是很神奇的一天，沈澈想，然后就看见篮球场旁边长椅上坐着的那个小家伙。她没有穿校服，换了一件粉红色的短袖和白色短裤，手里抱着保温杯，就直直看着篮筐发愣。 他蹑手蹑脚地从球场后的草坪绕到她身后，双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等很久了吧。” 顾何扶他的手摇头，然后打开了保温杯，里面盛的是热水。“很难受吧。”她很小声地说，“怪我。” 沈澈挠了挠自己头皮，单手撑过扶杆坐在她旁边。“顾何，我说过吧，我最讨厌你道歉，这样好了，你以后说一次对不起我就吻你一次。”他说罢便作势贴近了她脸。顾何看他不像看玩笑的样子，登时就站了起来。 “你，”顾何环顾四周， 分卷阅读70 咬牙切齿地，“无法无天了！” 沈澈笑得开心，喝了一大口热水，主动说起自己这次考试的情况，略去了他胃痛的部分，只说了卷子的难度。 沈澈说的那些题目和细节对顾何来说无异于天书。这世界似乎就没有沈澈不擅长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他好像都是那样一副淡定自得的样子，不像顾何，连数学最后一道题做不出来这种小事都能抑郁得吃一大包薯片才能弥补。 “所以通过决赛决出来国一③、国二、国三，再从国一挑选出学生组成国家集训队，再然后……”顾何扳着手指复述着流程。 “再然后是从国家集训队挑选出五名选手组成中国代表队，”沈澈接过话头，“代表国家出战IPhO,下一届好像是在……爱沙尼亚？” “IPhO是……” “International Physics Olympiad”沈澈回答。 顾何尴尬地吐吐舌头，两人就在球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顾何低头盯着自己的小白鞋——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很少做这个动作了。 “那IPhO……是你的理想吗？” 沈澈一开始并没有作答，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拿出考试前杨晔给他的药剂，胶囊包装上写着“快克复方氨酚烷胺胶囊”——一种常见的知名感冒药。他不动声色把它重新放回裤兜，还把视线放得极远极远，像是要望到云那边去。 “算是吧。”他回答得极为平淡，平淡到不含一丝情绪。 顾何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朗晴晴那本书扉页上的那四个字母又映入她的脑海。她没有说话，只是陪他静默地走着。她和沈澈之间，似乎就是这样，他们之间的一切，发生得舒服、自然却又不可思议。如果沈澈不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开口问，一如沈澈对她，也是这般。 天边的云，又淡得快要望不见了。 尾注： ①大郎，该吃药了：出自电视剧《水浒传》，潘金莲毒杀武大郎时说的话。 ②程书：程稼夫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教程，俗称为‘绿皮书’。 ③国一：国家一等奖的简称。 ☆、Chapter 33 Chapter 33 理论考试的部分由韶高负责，第二天的实验考试则在韶城大学举办。几乎所有种类的学科竞赛出分都异常的快，周一一大早的《韶城晚报》教育版头条上就写着： “天才少年，来自韶城”，正文写道：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第3X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颁奖典礼在韶城大学落下帷幕。来自32个省市、自治区、特别行政区的380位中学生和36位领队全程参与，竞赛得到全国竞委会、广大参赛学生和家长的一致好评，取得圆满成功①。 值得注意的，韶城高级中学的高二学生沈澈以全国第二名的成绩获得全国一等奖，顺利入选国家物理集训队，不仅为韶城高级中学创造了历史，也是全韶城的骄傲…… 配图是沈澈和盛福在韶城大学门口的合照，沈澈手捧奖杯，神色如常。盛福激动地搂着沈澈的肩，幸福感溢出报纸。 顾何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连广播操音乐响了也没注意。莫悦婷在顾何眼前晃晃，顾何居然还在盯着报纸，女孩于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抢过报纸。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啦！“莫悦婷把广播操BGM给念了出来。 顾何这才从心绪中回过神来。“走啦，小花痴。莫悦婷拽着她出了教室。 一路上莫悦婷叽叽喳喳，先是赞叹了一句澈神牛逼，然后又追问顾何是不是暗恋人家，顾何的‘不是’还没有说出口，莫悦婷就自顾自接着说不过澈神应该看不上脑子不好的人吧，像我俩这种物理常年不及格的人还是别想了…… 顾何淡淡“哦”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跑到队尾做起操来。第三节课是语文，她得去办公室拿作业，于是散了操之后就和莫悦婷分别，一个人在后面走着。突然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下，她转过头，正对上杨晔那张笑脸，他笑得很爽朗灿烂，但总让顾何有种难言的不自在。 “阿晔。”她换了个称呼，胃药那件事，她和沈澈还没好好谢谢他。 “阿何学姐。”杨晔热情地叫她，“师兄拿国一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顾何点点头，估计今天韶城的所有报纸上都有他的大字报。 “师兄真是太叼了！”杨晔的赞赏听起来无比真诚。 “嗯。”顾何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许不忍，报纸只说了沈澈的辉煌，没人知道杨晔也是盛福的学生，她认真地读了报纸的每个角落，然而似乎每个地方都没提到他的名字。 杨晔倒是很大度，主动报了自己的成绩。“我只拿了安慰性的国三，和师兄真是没法比，差一大截呢。”他自嘲道。 “你才高一就进了决赛，已经很厉害了。”顾何真诚地说，也是真的这样认为。 分卷阅读71 杨晔没有接茬，就准备从她身边经过离开。顾何其实和这位学弟也说不上熟，但还是轻轻叫住了他—— “晚饭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 傍晚，弯弯奶茶店。 顾何买了简餐和奶茶，和杨晔一起吃着，还说这算是顾何她自己的心意，不代表沈澈，等他回来再让他带学弟吃好的。 杨晔一边吃一边回答师兄估计马上无缝进集训队了，这顿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接受完采访就会回来上学了。”顾何抿了嘴，低头吃了口饭。 杨晔开口宽慰：“不过下个月的时候，学校会给我们这些学科竞赛拿奖的颁奖，师兄应该要抽空回来的；要是十二月国家代表队名单内部定下来了，说不定学校还能单独给师兄再开个欢送会呢！” “这么……夸张的吗？”顾何咋舌。 杨晔摇摇头：“可一点也不夸张，我们省不是竞赛强省，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再出师兄这么一个全国第二名呢。” 顾何没有再接言了，只闷头吃自己眼前的菜心。杨晔倒像是来了兴致，先是问了问关于沈澈的琐事，又是问了问顾何的爱好和家庭情况。关于沈澈，顾何没有透露太多；关于自己，她倒是能说的都说了。 杨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何，眼前的这个女孩足够美丽也足够和婉，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韧劲，一种让人想保护又想摧毁的韧劲儿。 他于是放弃了试探，直接问了出来：“阿何学姐和师兄是什么关系呀？那天我都准备冲出校门买药了，师兄却只让我来找你……” “我喜欢他。”少女看了他的眼睛，坦荡地，无所畏惧地。 杨晔微张着嘴，一下子竟然被少女的直率弄得有些语塞。“那师兄呢，师兄他呢……”他追问。 顾何咬着吸管不说话，一大杯奶茶都要被她喝完了，她拿起纸巾擦起了嘴巴。 “师兄他是物理天才，还是军二代，可学姐你只是……只是……”即使杨晔早就有察觉，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沈澈原来喜欢的不是盛敏瑜而是顾何。盛敏瑜要什么有什么，有钱的父母，高知的伯父；而顾何，除了无数人可替代的美貌，一无所有。 “我知道，我只是个小面店店主的女儿。”顾何站起来把凳子拖进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但是啊，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他无关，和你，更无关。” 顾何吃过饭就回了教室，时针快指向傍晚六点，她在桌斗悄悄打开手机，给沈澈发了一条消息提醒他吃药，然后见还没打铃，就打开了QQ空间。 一打开就又是盛敏瑜的刷屏，沈澈得奖的消息传遍了朋友圈和社交网络，几乎每条关于沈澈的报道都被盛敏瑜转了，然后还都附上一句：我阿伯终于可以退休了！ 顾何笑着给她一一点赞，然后快速划过，接着就看到了杨晔的状态，写着：明年我还会回来的，配图是六张照片，大多是一些和盛福还有和沈澈的合照。还有一张是杨晔的独照，背景虽然被虚化了，但顾何还是看得分明，那个站在人群中间的是沈澈，被簇拥在一群女生中间，正被围观着一一拍合照。 上课铃响了，顾何下意识地锁掉手机，地理老师已经在讲台上讲着作业了，她的心思却还是停留在刚才那张照片上，明明类似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甚至自己就是那个帮他和其他女生拍照的人，但为什么，她现在会如此难受呢。 彼时懊恼的少女并没有发觉，那时因为，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终于拥有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感情…… * 十一月的月考就在顾何一片混乱的生活中过去，又是新的一周。周一中午，虽然月考的试卷还没有完全改完，但不出意外，顾何去食堂吃个午饭回来的功夫，排名表就能贴在黑板上了。 国家集训队不比省队，汇聚的是全国精英中的精英，规矩也多。顾何给沈澈发的消息不多，但每一条都石沉大川，就连她给他的生日祝福短信沈澈都没有回，她猜测，或许是集训队规矩严到连手机也不能用吧。 此刻她站在食堂一楼打饭队伍的最末端，因为来得晚，食堂此刻的队伍已经快排到了门外，她就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阿何学姐。”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真是你啊，好久不见。” 顾何听见杨晔叫她，诶了一声。“好久不见。”她皱着眉说。 杨晔见她兴致不高，率先道歉：“上次弯弯奶茶店，是我嘴巴贱，学姐别放在心上啊。”说罢作势就要打自己嘴巴子。 顾何连忙阻止他：“我没……放在心上。” 杨晔于是脸上又扬起熟悉的开朗笑容：“最近师兄有联系你吗？” 顾何摇摇头。 “没事儿，学校颁奖典礼快开了，到时候师兄肯定会抽空回来的。” 顾何又点点头。 见顾何不太愿意搭理自己，杨晔刻意提高了音 分卷阅读72 量，故意捣了捣她胳膊：“诶，阿何学姐知道吗，听说这次集训队里唯一的一个女生超级厉害，听集训队里的人说，她和师兄经常一起在黑板比拼做题，他们俩说不定能一起代表国家出战呢。” 顾何厌烦地擦袖子上刚才被杨晔碰过的地方。“听说听说听说，你听说的事情我都不想听。”顾何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平日的语气和音调。 “阿何学姐我错了，我这也是担心学姐啊……”杨晔知道顾何心软，率先求饶，然后又开口道，“那学姐能不能让我插个队啊，光顾着跟学姐说话都忘记排队了。” “好啊。”顾何这次是真生气了，“那我把我的位子让给你。”说罢就要从队伍出来，杨晔赶紧阻止，自己走到队伍后面站着了。 她没来由的烦躁，使劲扣着自己的指沟，然后揭食指上的倒刺，撕拉一下，最初明明只是一点毛糙，最后却能撕扯出一长条血道子。她吃痛地嘶了一声，前面的人听到，似乎是无意识地往后转。 “顾何？”邢大川说。 顾何勉强笑笑，说原来你一直排在我前面啊都没发现。她眼神闪烁，左手一直附在右手食指的倒刺上。 邢大川嗯了一声，两人对视，相互试探着什么。末了，还是男生先开了口：“刚才你旁边的人是谁啊？” “一个学弟。”她紧张地回答，杨晔刚才说话的声量不小，也不知道大川听没听到。 邢大川一脸好奇的表情：“那你们刚刚说什么悄悄话呢？” 还好，大川没听到，顾何悬着的一颗心重重放下，随便说了些谎话搪塞过去。草草吃了午饭，离开食堂向教室走去。 * “这tm什么玩意儿啊？”教室里，莫悦婷对着地理试卷嗟叹，黑板的右下角已经贴着排名表了，“植被发生改变居然是因为换了市长……” 顾何手上的倒刺已经不再流血了，她接过自己的地理试卷，这次她的地理着实考得有点惨烈，拖累得她甚至没有保住第二名，只拿了第四名的成绩。 没过一会儿许山海走了过来，莫悦婷自动让了座位让两位学霸深入讨论学术问题。许山海像往常一样自觉从顾何桌子上拿草稿纸，然后边画边说：“我觉得呢，这个岛屿的形状有点像马达加斯加，又有点像台w岛……” 见顾何心不在焉地，许山海有点泄气，从顾何桌斗翻出排名表，把她的名字圈出来：“还想不想超过我啦，再不努力就要被我甩开一大截了！“ 顾何心思收过来，看了自己的排名。“山海，谢谢。”她然后说。 “和沈澈吵架了？”许山海压低了声音，顾何是个稳重到可以称得上老成的姑娘，能让她现在这么魂不守舍的，除了沈澈他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顾何先说了‘没’，后来又说‘也不是’，接着就是沉默。 许山海虽然在感情上迟钝，但在其他方面倒看得剔透。 “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他缓缓开口，“那个时候我问你，就算我们再努力，是不是还是连top2的脚后跟也摸不到啊？然后你说……” “我说，”女孩接下话茬，“那正好，创造韶高文科历史的就会是许山海和顾何。” 许山海欣慰地舒了口气：“阿何啊，在我眼里，你比那个只会用鼻孔看人幼稚又爱吃醋的沈澈不知道好几百倍。要不是看你面子，我都不想睬他。” 顾何呆呆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许山海摊手，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起身离开座位—— “阿何啊，你是个好女孩，值得被爱被喜欢。” 尾注： ①化用自《上海交大助力第35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举行》2018.11.01，上海交通大学新闻学术网。 ☆、Chapter 34 Chapter 34 * 今年的韶城，秋天罕见的正常且漫长。十一月底的时候顾何把校服里面的衣物从短袖换成了卫衣。 韶高竞赛班各个学科竞赛的最终成绩都出来了。今年韶高竞赛有了历史性突破，除了沈澈和杨晔，还有一个数学国一、两个化学国二。这个广播操课间，学校没有放广播音乐，趁这个空档给他们弄了小型颁奖典礼。 顾何就是那百千个仰望他的女孩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她穿着校服，就在一模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们中看他，于是她对他的爱慕就也化成主席台下操场坐标系中一个籍籍无名的点。 主席台前植了一排冬青，沈澈就站在那一片青白里。他没有穿校服，只穿了件白T和长裤，头发也理得极短，明显是赶来的，站在上面，优越又突兀。 分列式进行曲又吹起来了，这简直是首无比神奇的曲子，只要一放就会让人觉得这歌永远不会结尾。等到高一高二所有师生到齐，校长开了话筒讲话，以标准的金秋送爽为开头，又以标准的‘今天我以韶高为荣，明天韶高以我为傲 分卷阅读73 ’结束。 接着就是颁奖典礼，沈澈站在正中间，旁边站着杨晔，校长给他发奖状的时候明显比对另外几位都要激动得多，拿着话筒逼逼叭叭讲了一大串，甚至最后还给沈澈比了一个大拇指。沈澈给校长鞠了一躬，双手接过奖杯和奖状，复又站立，落落大方，冷淡自持。 站在台下的顾何自然无法看清沈澈的表情，只有主席台上的人知道这位澈神此时看着有多冷酷。沈澈脸色不豫，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落在主席台右边高二年级的方向，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校长颁完奖之后，台上的五人就准备下台。杨晔这时候转过身子就想跟沈澈拥抱，沈澈很少情绪外露，此刻公然在主席台侧了身子，拒绝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临下台的时候甚至打掉了杨晔伸出来的手。 被沈澈当众羞辱，耻感几乎要溢满杨晔的天灵盖。台下的队伍已经渐渐散去，杨晔此刻却只想撕碎手中的奖状，“全国三等奖”这五个字，每个字，每个笔划都在总结他和沈澈之间的云泥之别。 他最后一个走下主席台，冬青树旁一个高大黝黑的男生显然已经等他很久了。 “高二十四班，邢大川。”男生做着自我介绍，“杨晔是吧，聊聊？” * 高一教学楼顶层的空教室，沈澈坐在靠后门的位子上，他整个身子靠着椅子，脚放在前座的椅背，百无聊赖地转笔，并不看杨晔。 杨晔只觉得氛围可怖，开口说了句：“师兄……” 沈澈指间的笔掉下来，随即视线转向他，冷笑了一声，问：“杨晔，我给你脸了？” 杨晔立刻意识到什么，“阿何学姐她……” 下一秒前面的椅子就被沈澈重重踢翻：“谁他妈准你这么叫她的！“ 邢大川也吓了一跳，杨晔不敢回答，沈澈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跟她说了什么？”他的话语明明很轻，落在杨晔耳朵却如雷轰。 沈澈都不敢想，要不是那天大川在食堂偶然听到顾何和杨晔的对话，这个人还要跟顾何说什么、还要跟顾何说多久。 “不说是吧，我替你说。”邢大川坐在桌子上，想起那天来还是有气，“你说顾何再刻苦也没有用，脑子这个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你还说沈澈是天之骄子，总要出国深造的，顾何这种家境有钱出国吗；你又说顾何除了青春漂亮一无所有，不过就是沈澈高中无聊床上玩玩儿罢了……” 杨晔继续保持沉默，邢大川看他这个样子恨不得上去打他：“你是不是个男人啊，你有本事找沈澈啊……” 邢大川话还没说完，沈澈就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直直甩到杨晔脸上，是一板胶囊，上面整齐印刷着快克——两个沈澈和杨晔都无比熟悉的字。 杨晔承认，这个想法是他从顾何手上拿到胃药那瞬间偶然产生的。感冒药里大多添加了抗组胺成分，副作用是头昏晕眩，他每次都是晚上吃感冒药，能睡得特别好。他那时看着手中的胃药和自己的感冒药，它们长得是如此相似：都是胶囊包装，一个普通的商品名外加一串异常复杂的学名。他没有半刻犹豫，麻利地将它们换了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感冒药给了沈澈。 “本来我是不屑理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的。”沈澈冷着脸，每个字都透着寒意，“但你把心思打到顾何身上，是不是想死啊？” “原来你把顾何看得比自己重啊！”杨晔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那正好，以前怎么也见不着你有什么坎坷，现在能让你这么不爽，我就舒服了。” 邢大川上去照着脸就给了杨晔一拳，男生的嘴角立时就渗出喑紫的血色来。“我以前就觉得女人喜欢耍心眼儿，没想到你连娘们儿都不如。”邢大川拎起他领子还欲往地上再摔。 沈澈制止了大川，这是人和人的差别，与性别无关。他在心里腹诽，但现在不是挑大川刺的时候，他蹲下身子，一把抓过杨晔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要是再敢去找顾何……” “我是不敢了，”杨晔奋力从地上直起身子，“可那些话已经说出口了，沈澈，人不可能哪条路都走得平顺，你很喜欢顾何吧，如果顾何不理你，你肯定难受得不得了吧……” 话还没说完手指就传来钻心的疼，是沈澈搬起了他右手中指往外撇，他面上依然冷淡平静，使的气力却惊人，他发了狠，半晌，只听见咔哒清脆一声，是指节断裂的声音。 沈澈略一颔首，没有回应杨晔的话，只是说：“脑子这个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行的，你再刻苦，卷子写了几百张也比不过我练几道题；像你这种家境，家里把你送出去了又怎么样，人MIT拿正眼瞧你吗？还有，建议你自己照照镜子，人是不丑，心却是黑的。” “我是盛福最喜欢的学生，大川是盛福的侄女婿，师父教学生第一条规矩就是学习先学做人。你要是还想在韶高待下去，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再让我知道你跟顾何说一句话，明天我就卸你一条胳膊，让你直接高中肄业从竞赛班滚蛋。” 话毕，沈澈松开杨晔的手指，拍拍双手 分卷阅读74 ，站起身子看他。杨晔知道，能让沈澈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想必他是真的动了怒，于是只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杨晔刚一出门邢大川就扯了凳子坐在沈澈身边。“牛逼啊阿澈，教训起人来，三言两语就能把他整得大气不敢出。”他晃晃沈澈胳膊，接着比了个大拇指，“尤其说我是盛福侄女婿那里，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上道的……” 沈澈却似乎完全没有在听，杨晔说得没错，如果顾何不理他，他是真的会受不了的。 *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政治，刘永辉让他们考了个随堂小考。下课铃一响，班上就呼啦啦地睡倒一大片，受了许山海的鼓舞之后，顾何最近一直很拼，常常是吃饭的路上也在背单词，此时终于也撑不住，合了书就趴在了书桌上。 莫悦婷没有立刻睡觉，打算喝完了水再去眯一会儿，这时就听见前门的同学朝这边大喊：“顾何，有人找。” 莫悦婷看顾何实在累得辛苦。“她睡了。叫他过会儿再来。”她回复道。 门外寂静了一下，没过一会儿坐在门口的同学又大声喊了句：“顾何，沈澈找你。” 这一嗓子一叫可倒好，班里趴着的醒着的都坐起来了，高二四班的教室里顿时喧哗起来。 “没听错吧，是外号澈神的那个沈澈吗？” “不然呢，他不是上午专门回学校来领奖了吗？” …… 但女主角顾何却仍在趴在桌上，莫悦婷轻轻推了她，顾何也还是没反应。莫悦婷正犹豫着，就看见沈澈从班门口走了进来…… “悦婷，你烦死了啦。”顾何是睡着了的，被莫悦婷晃醒真是一肚子的火，此刻她把头埋在手肘里，挣扎着不肯坐起来。 沈澈就站在顾何的位子前，他脸上带了一丝笑容，颇有耐心地等她。莫悦婷推的力度加重，小声在顾何耳旁说人家来你位子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吵我睡觉！”顾何蹬地一下坐起来，找着莫悦婷胳膊就是一顿乱锤。 莫悦婷指指前面让顾何看，顾何带着愠气扭头，正对上沈澈那双波尾漾起桃花的星眸，于是她的脸从白转红只是一瞬间的事。“阿……沈澈。”她喊他，带点傻气的那种。 沈澈抑制住大庭广众揉她头发的冲动，嗯了声算作回应。 顾何蹭地一声站起来，她的头发有些乱，脸上甚至还有睡觉留下的手肘印儿。沈澈跟着她向外走，刚一出门就听见教室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起哄声。 两人出了教室，就到了操场上随意走着。顾何脸上的红潮从刚才一直持续到现在，她抱着水杯，两只袖子纠结地扭在一起，还是率先开了口：“阿澈，恭喜你。” 沈澈似乎是一下子放下了什么。“你这么说了我才是真的是第一次感到喜。”他如实答。 “什么时候走呀？”顾何记得杨晔跟她说过，他们集训队很忙的。 “等下就走了，晚上飞A市。”其实如果不是大川告诉他这件事，他根本不想浪费休息时间回来的，“我回来不是来领奖的，是专门来看你的。”他又添声道。 顾何抿了嘴：“如果我说我其实……猜到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恋啊？” 沈澈笑出了声，终于如愿以偿地揉揉她头发，顺便还得寸进尺地掐了掐她鼓着的心形脸蛋。 “其实，这次回来还聊了保送的事。”沈澈添声，进了国家集训队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P大T大，对于沈澈这样的人来说，保送几乎应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何点点头，沈澈却没有像她期盼中继续说下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沈澈要么会选择出国，要么会选择保送T大，就连顾何，在没有看到那本《报考指南》之前，也是这么笃定地认为的。 她应该是无意中窥探了他的秘密，于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之前他神色中的忧郁原来也不是因为竞赛的压力，而是因为择校的烦恼。 “阿澈，不要因为任何人改变你的理想啊。”她突然这么说。 沈澈突然站住了，眼神定在顾何的杏仁眼瞳里。 “我指 ……IPhO。”她低了头，沈澈想考军校这件事，是她靠直觉猜的，没有证据的事，她不想乱说。 沈澈放松了下来。“IPhO啊……”坦白讲，虽然国家集训队的强度简直可以用魔鬼形容，但目前来看，他适应得很好，“就是竞争的氛围感太强了些，成天上黑板比拼做题什么的……” 顾何哦了一声。“我知道。”她又说。 而且，她还知道是和一个女生。 “我是经常和一个女生一起做题来着，但我和她毫无关系。”心有灵犀似的，沈澈索性先说了出来。 两人对视，只过了几秒，顾何就猜到了什么。 “大川告诉你啦。”果不其然，那天她和杨晔的对话还是被听了去。 沈澈点点头：“阿何，那些话，你不要听也不要信，都是不对的……” “没什么不 分卷阅读75 对的。”顾何反驳，语气却是轻松的，“杨晔讲得都对，我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可能也弥补不了注定的差距，可这一切，包括命运，都没办法阻止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如果沈澈没记错，这是顾何第一次亲口承认她喜欢自己。 “我说，”顾何却好似完全没察觉，“就算我再笨再不堪，神明也不能剥夺我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傍晚晚秋的风缓缓徐来，空气中弥漫着玉兰的香气。沈澈从未设想过这件事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一如他从未设想过顾何会以一种如此自然又如此温和的方式安慰了他所有的不安。 如果不是怕她害羞，他是很想抱她，甚至吻她的。 上课铃已经响了，沈澈于是催促顾何赶快回去。顾何点头如捣蒜，做贼心虚似的，轻轻拥了拥他，然后在少年下巴尖飞速留了一个吻，男生高她太多，那个吻就只能留在下巴尖那里—— “阿澈，你要一直做那个让我仰望的月亮啊。” ☆、Chapter 35 Chapter 35 “阿澈： 十二月的第一天，展信佳，我穿上了薄毛衣，你呢？一切都好吗，看见雪了吗？我和小九做了枫叶书签，送给你。还有，有人给学校捐了天文台，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 万望珍重，等你凯旋~ P.S. 记得吃药！ 顾何” 寄出明信片后，时间转眼就走到十二月中旬。收发室内，老大爷手里拿着一大摞明信片，找出一张背面印着故宫的明信片，大声念着：“这个叫‘我的小阿何’的，是你吗？” 顾何红着脸嗯了一声就快速抢过那张明信片。 “我的小阿何： 书签收到了，你的明信片写得过于吹水①且官方，不满意。 常常下雪，雪花代替你吻我。 沈澈” 顾何还没看完，盛敏瑜就抢了过去。“还吻我，沈澈恶心死了，这特么什么恋爱的绝世酸臭味儿啊！！！”盛敏瑜在前面跑，顾何就在后面追，欢笑声就在韶高门口的小广场飘荡。 上次800米体测顾何就发现了，盛敏瑜就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草包。虽然小九比自己高了很多，但她现在只用了三成功力就追上了她。 两人最终停在图书馆楼门前，盛敏瑜扶着门口气喘吁吁：“还给你还给你，累死了。” “太虚了，得多锻炼。”相比此时满头冒汗的盛敏瑜，顾何完全没有累的感觉。 图书馆楼门前搭了不少脚手架，前段时间市内一户富商人家看到沈澈获奖的报道之后，主动联系学校，为学校捐赠了五台KP200R的德式折射望远镜望远镜和若干投影仪。借此机会，学校干脆修了个天文台。 “沈澈不是拿的物理竞赛的奖吗，怎么不捐个物理实验室，非要捐天文台？”顾何不解，而且按照高中学科的分类，天文这个板块，应该是分进地理的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盛敏瑜望着门口正在搅拌水泥的工人说，“捐物理实验室多掉价啊，天文台是结结实实长在楼顶的，将来谁进校门第一眼都望得见这个大玻璃球，逼格、面子都有了！” 顾何哦哦了几声，表示小九真厉害。 “而且，我还听说啊。”盛敏瑜压低声音，“捐这个天文台的是个女的，到时候天文台落成了还要过来剪彩呢！” 派头还挺大！顾何暗叹了一句。两个小姐妹就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盛敏瑜在说，顾何在听。 …… “所以我说，你就应该多多锻炼。”顾何打断她，盛敏瑜正在讲着她小时候生病的故事，说那个时候是盛夏，韶城特别热，她发高烧发到快四十度，是盛福背着她一路从家里跑到了医院。 “知道啦。”盛敏瑜不耐烦地吐吐舌头，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从邢大川再到沈澈，她真的听了太多次了。 “以后晚自习下了，我们一起去操场跑两圈好不好？”顾何建议。 “不好。”一提起跑步，盛敏瑜就想翻白眼，她死乞白赖地搂顾何的脖子。但顾何哪里是盛敏瑜撒撒娇就能作罢的性子，见一计不成，只能又施一计，盛敏瑜于是趁顾何不备，蹭地一下站起，一边说着要期末开始了不能浪费时间，一边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广场上又开始了追逐游戏，韶城初冬的风并不冷冽，甚至能算得上温和。笑靥般的青春，就和着风，枫叶，和北城的雪花，永不消散。 * “本报讯：近日，记者从多个消息渠道得知，第45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国代表队成员5人名单最终出炉。此次选拔是从汇聚全国各地物理精英的中国国家物理集训队中选出，曾代表韶城市高级中学获 分卷阅读76 得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全国第二名的沈澈同学，此次再次出现在5人名单中，他将和其他4位同学一起代表中国出征爱沙尼亚。让我们为韶城少年再次叫好！”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顾何打了饭回宿舍吃，一进门就在叶咏诗的床上发现了这份《韶城晚报》。 她从室友床上拿过报纸，正看着这篇到处都充满头衔简介的通讯稿，叶咏诗从座位上窜了过来。 “我说吧，沈澈真不是一般人，”叶咏诗评论道，“长得帅吧，没啥，高三有个校霸帅得简直可以直接出道；进国家队正选大名单吧，也没啥，韶高以前也不是没人进过。但是长得帅脑子又好，韶高这么多年也就出了澈神这么一个吧。” “嗯，是。”顾何说，放下报纸去座位吃饭。 “想当年我还给他写过情书呢。”叶咏诗回忆道，“还悄悄夹在你语文书里了，结果你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弄丢了啊……” 顾何哽了一下，吞了一口饭小声承认道：“其实没有丢……” 但叶咏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丢没丢无所谓，反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帅哥，可远观之不可亵玩焉。” 接着看见顾何漏了一粒米，责备地说漏饭要变结巴的，就把手中的《韶城晚报》扬给她，叫她垫在桌在上面吃。 于是沈澈的照片就被她的一次性泡沫碗给沁了个圆。“大概这就是秀色可餐吧。”顾何想着笑出了声。 通讯稿下面还有一小段电话采访，依旧是沈澈一贯的风格，任何回答都不超过一句话。 记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保送学校选好了吗？P大还是T大呢？”沈澈的回答是：“如果是囿于这个前提，那就是还没选好。” 一般人看到也就过去了，但顾何知道，沈澈会这样说，自然不是简单地没选好。她开了窗，高三教学楼的所有教室依然灯火通明，于是收拾了报纸和饭盒，终归决定要问个清楚。 * 高三教学楼远离高一高二教学楼，伫立在男女宿舍楼中间，整栋楼以绿色琉璃装饰，透露出幽微压抑的光彩。顾何进了大门，径直走上三楼，高三十三班的教室里，朗晴晴正在上自习，见顾何来了，一脸喜色地奔了出去。 “好久不见小阿何，找我什么事？”朗晴晴摸着顾何的脸，女孩的心形脸蛋粉扑扑的，让人人情不自禁就想捏着减压。 顾何其实自跳楼那件事后就甚少再见到朗晴晴，一是因为朗晴晴已经高三了，学业繁忙压力又大，她实在不想打扰她；二是当初那件事，虽然名义是顾何帮了她，但她们都知道，这是当事人的伤疤，顾何不想自己的出现让学姐想起不开心的往事。 可是今天，除了朗晴晴和沈澈本人，没人能告诉她答案了。 顾何索性开门见山：“学姐，你知道沈澈打算保送哪个学校吗？” 朗晴晴的脸色凝滞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道：“怎么这么问？” 顾何于是告诉她自己发现了在沈澈抽屉里的那本《报考指南》。“上面写的是学姐你的名字。”她继续添言。 朗晴晴不说话了，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顾何。 顾何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沈澈的家庭背景、他房间里的飞行器模型、还有扉页上那明明用心却又被刻意划去的四个字母，都让她越来越确信了。 “沈澈想保送C市那所军校，我猜的没错吧。”顾何问，如果是真的，那这真是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朗晴晴略一迟疑就点了头。“你知道的，学校巴不得每年能多几个P大T大的，沈澈选的学校太小众太冷门，不利于学校招生的。而且……” “而且他父母也不太支持。”顾何接道，她还记得上学期她给沈澈送汤，沈澈脸上复杂的神情和没说完的话，他应该是为这件事和家里抗争了很久。 朗晴晴略略摇头：“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你啊小阿何。” 顾何用手指指着自己，听不懂朗晴晴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军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吗？”朗晴晴也是看了那本《报考指南》才略知皮毛，“军事化管理，四年都不见得能出校门几趟，更别说回家了。” 她和沈澈是在十月竞赛班散伙饭上遇见的，那时候高三竞赛班已经没剩几个人，盛福叫了三个年级的竞赛生一起吃饭，顺便也带上了她。她就是在那个场合下借了他那本书。 顾何听了朗晴晴的话，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知道关于军校的任何一点知识。 “顾何，你比我更了解沈澈，他根本不在乎来自学校和家庭的压力，他这么犹豫，是因为舍不得你啊。” 朗晴晴说完看了看表，高三生的时间宝贵，她没办法陪顾何在这儿思考人生，轻轻拍了拍顾何的小脑袋瓜就回了教室，朗晴晴那句话的尾音似乎还回荡在空荡的过道上，一如顾何的心绪，也久久又死死地扎在那句话里，无法动弹。 *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速度依旧很快，第二天一大早，班长就 分卷阅读77 已经在教室里发排名表了。 顾何又回到了熟悉的第二名，许山海这次进步巨大，虽然仍旧是第一名，但已经比第二名的顾何高了将近二十分。莫悦婷在一旁给顾何安慰打气，顾何只是笑笑，接着就把排名表塞进桌子斗里了。 “你搞什么啊顾何？”莫悦婷晃着她同桌的肩，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许山海比你高了快二十分，二十分啊！什么概念啊！” 顾何吐吐舌头，道：“下次努力下次努力。” “你代表的是我们班全体女生的脸面，”莫悦婷苦口婆心，“文科年级第一老是被一个男的拿，这不符合常理！” 顾何略微思考，小声反驳说：“你这是偏见，搞性别对立。” 莫悦婷哎呀了一声，然后掐住顾何脖子，“学会给我扣帽子了是吧，那我也给你扣一顶，你是不是背着我和沈澈拍拖啊？” 顾何咳嗽了好几声，只高声喊我没有。 她和沈澈谈恋爱，并没有背着谁。 “你这个死丫头急死我算了。”莫悦婷松开她，继续唠叨，“我的小阿何啊，沈澈那样谪仙似的人物，已经手握top2的入场券了，你要真是对人家有意思的话，这个成绩还差得远呢。” “我知道啦……”顾何捂耳朵求饶，她说过，自己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曾经她以为这只是她单纯的盼望，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那句话，也是对他的枷锁。 正想着，手机突然弹进来群消息。 【澈.:今晚有空吗？一起出去玩？】 【盛家小九：哇大明星回来了！@不要踢月亮】 【养生哥：接驾接驾 @不要踢月亮】 顾何抬手回复了，然后把手机放进了裤兜。 …… 【不要踢月亮：喳】 尾注： ①吹水：粤语，有多重含义，此处为闲聊,聊天的意思,可理解为随意； ☆、Chapter 36 Chapter 36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打，顾何就开始麻溜地收拾书包。等到出了教学楼大门还是慢了一步，其余三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沈澈风尘仆仆地，应该是这几天刚赶回来。国家代表队的选拔是这样的，从50个人的国家集训队中选出正选5名和替补10名队员组成最终15人大名单，沈澈虽然是正选队员中的一位，但只要有一点点松懈，就随时有可能被换下来。 顾何走到沈澈身边，奇怪的是，他身上的橘子味道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双氧水浓烈刺鼻的气味儿。 “你去医院了？”顾何皱着眉问，生怕他生了病瞒自己。 “只是例常体检，放心。”沈澈简短答道。 顾何于是放下心不再追问。他们一行四人来了韶城百货商场，所有一切自然是都听盛敏瑜的。盛家小九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非要提议去吃川渝火锅小龙燚。顾何倒是不怕，剩下三个可都是滴辣不沾的本地人，于是她提议要不要改去潮汕火锅，结果话还没说完，邢大川就说小九说吃什么就是什么，再一转眼沈澈已经走到小龙燚门口取号点单了。 “我提醒你啊沈澈，你有胃病。”店门口，顾何凶巴巴地。 沈澈笑着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顾何一拳打在棉花上，颇为恼怒。盛敏瑜和沈澈先行兴高采烈地进去了，邢大川和顾何就跟在后面。 顾何：“他们俩发什么羊角疯呢？” 邢大川：“谁知道呢？小九胡闹就算了，阿澈也跟着起哄，诶我等下要是蘸着水吃不会显得很逊吧。” 顾何：“……” “窃窃私语什么呢！过来点单了。”店里盛敏瑜大吼一声，于是邢大川和顾何两人加快了步伐落座。 菜单全程由盛敏瑜做主，他们点了一个重辣锅底，还有一些肉和菜，邢大川还闹着加了几罐啤酒。第一盘牛肉上来的时候，两个男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了，他们麻利地下肉，又迅速地夹起来，几乎是同时放进嘴巴里。没过几秒，就听见 ‘噗’地一声，邢大川被辣着了，一口气呛了出来，牛肉就这样全部自由落体落在了盛敏瑜头上。 盛敏瑜先是石化了片刻，接着用高八度的女高音声量嘶喊：“邢大川你个臭傻比死扑街tm的找死啊！！！！！” 邢大川只觉得喉咙火一般的灼疼感，他道不了歉，只能狂喊：“水水水水水——” 顾何手忙脚乱，先是给邢大川赶紧倒水，接着拿餐巾纸把盛敏瑜头上的肉拿下来，又拆了湿巾帮她擦头发。“还好还好，我都弄好了，不恶心了，小九还是很漂亮。”顾何安慰。 她叮嘱两个人都先冷静一下，不要吵架。然后起身去服务台找服务员把锅底换成了鸳鸯。 所有一切都做完，她重新回到位置上。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漏了沈澈，沈澈倒是没邢大川那么夸张，但是他本来就是万事不表露的性子，此时端 分卷阅读78 坐在座位上，右手死捏着筷子，紧闭着眼睛，后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一动也不动。 顾何赶紧给他倒了杯水，男生接过就一饮而尽，他一贯的冷静自持似乎也被这魔鬼般的味蕾打败。他罕见地吐了舌头，眉毛也向下撇。 “辣！”他说，整张脸都是红色的。 对着沈澈，顾何就没有像对盛敏瑜那样的好态度。“活该。”她责备道，转身又叫服务员帮忙加两瓶凉茶和豆奶。 邢大川从辣感中恢复了一点，一脸懊悔地盯着盛敏瑜道歉，然后扭头就骂沈澈：“你哩个衰仔是不是有病啊，非要由着她闹！还跟我抢东西吃。” 沈澈正色道：“小九发神经，我可不是，我正经得很，现在不能适应这种辣度，以后到了那边……” 沈澈自知失言，说了一半闭了嘴，要不是被辣懵了，他怎么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邢大川没有当一回事，顾何却把沈澈的话全听进去了。C市，不就是以吃辣著称的城市吗？ 盛敏瑜耍了性子撂筷子不吃了。顾何只得又转头哄她：“等下给你买蛋糕吃好不好，你要巧克力的还是香草奶油的？” 盛敏瑜脸色稍霁，在桌子底下狠狠跺了邢大川一脚：“你请客。” 邢大川双手投降：“我请我请，靓女们一人一个。” “小九，你也该长大了。”沈澈又喝了一大杯豆奶，整个饭局，顾何的心思和眼神都落在盛敏瑜身上，极少关注到自己，“菜让顾何涮，水让顾何倒，现在还让顾何哄，顾何是你妈啊！” “你tm……”盛敏瑜说着就是一个手刀劈来，接着搂着顾何胳膊依偎在她肩上，“我要是男的，还有你沈澈什么屁事。像我这种温馨又粘人的小奶狗，哪样不比你强？” 顾何笑着接过话，拍拍盛敏瑜的头：“就是就是，小九说得都对。” 结果下一秒邢大川就搂上沈澈脖子了：“阿澈，她们好甜蜜啊……” 沈澈一口维他豆奶差点吐出来，险恶地丢过邢大川的手：“你给老子爬！” 盛敏瑜知道沈澈吃自己跟顾何的醋了，于是从顾何身上起来，自己涮起肉吃。 顾何自己吃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觉得有些饱了，停了筷子随意问了句沈澈—— “这次回来，是为了学校特意给你办的欢送会？” “不是，是想回来看你……们。” 盛敏瑜敏锐地从菜里抬头，欧呦欧呦打趣了几句：“你这说话磕磕绊绊地可不行啊澈神，明天可是要在全校面前戴大红花的。” 沈澈拿过喝空的豆奶盒就毫不留情敲她头。 “不止，”邢大川也接言，“我听盛福说，明天阿澈还要出席天文台剪彩典礼呢，报纸和电视台都要来拍的。” “有排面有排面！”盛敏瑜拍掌，“相比之下，谁还知道明天是我们这些普通学生的期末家长会啊呜呜呜。” 韶高把家长会、欢送会和剪彩典礼这三项活动放在一起不是没有考量的。这样一来，既宣传了韶高，也给与会家长吃了定心丸，还能让家长们顺便凑个人头给剪彩礼撑场面，真是一举多得。 四人从小龙燚出来还不到八点，明明都已经很饱了，但盛敏瑜还是抱着不宰白不宰的心态拉着大家上去吃蛋糕，一边吃一边聊着八卦。 “你们知道给我们学校捐天文台的是什么来头吗？”她一边说一边又吃了一大口蛋糕。 三人配合地摇头。 “好像是咱们本地的阔太太呢，学历很高的，韶大EMBA毕业的。” 邢大川配合地说了句牛逼牛逼。盛敏瑜脸上的红晕到现在还没有褪去，顾何在一旁瞧着，那神情倒颇像在自己家牛肉面店里醉酒的客人。 “你们俩谁让小九动啤酒了？”顾何小声问，语气不善。 两个男孩先是摇头如捣蒜，然后沈澈说了句他俩辣懵的时候小九可能动了。 盛敏瑜还在座位上激情演讲：“我听说，是听说哦，这个阔太太的孩子还特别小，可能还不到一岁，本来是想带去HK上学的，但是阿澈得奖之后，她就又改了主意，想让孩子上韶高，这不，所以从现在就开始铺路了。“ “这就叫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邢大川文绉绉地说出这句话配合。 顾何完全没在听盛敏瑜胡说八道些什么，上前拍了拍盛敏瑜的脸，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蛋糕。回到座位就骂起邢大川：“你为什么给她买朗姆酒味道的啊！” “完咯，这下侄女婿不好收场咯。”沈澈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幸灾乐祸的。 邢大川杀了沈澈的心都有了，顾何让邢大川先陪着盛敏瑜说话，自己和沈澈去买冰可乐和酸奶给她醒酒。 盛敏瑜喝了酸奶之后酒醒了一些，依旧躺在顾何身上撒娇。他们把她扶出商场之后，盛敏瑜看见商场门口的霓虹灯，又发作了，说什么也要邢大川背她才肯走。 邢大川本来是求之不得的，只不过在女孩爬上他背的时候就又后悔了。“小九，你 分卷阅读79 要减肥了。”大川吃力地说，下一秒盛敏瑜的手就勒在他脖子上了。 光是这样还不够，她在邢大川背上对顾何说：“小阿何，我们比赛好不好，看看是你的马儿快还是我的马儿快。” 顾何还没来得拒绝，沈澈那匹马儿就自觉蹲了下来：“好啊，乐意效劳，your majesty。” 顾何骑虎，不是，是骑马难下，为难地攀上他的背。他的背不算薄，但背后的蝴蝶骨依然突出，虽然双氧水的气味暂时盖过了那股她熟悉的橘子气息，但他的呼吸就在她耳尖，放大，收近，让她有种近乎不真实的安全感。 “准备——”盛敏瑜指挥着，“出发！” 一声令下，两个男生就驮着背上心爱的女孩奔跑起来，邢大川好胜心强，嘚儿——地一下就窜出去好远。沈澈就没想赢，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一边小跑还一边逼真地大喊等等我呀！ “好。”一直沉默的顾何此时突然发声了。 “什么？”沈澈没明白，“我是说让他们……” “四年也好，十年也罢，四十年都行，阿澈，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她附在他耳边，女孩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一路蔓延至脖颈，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沈澈的手自动下垂，顾何轻巧从他背上跳下来。她轻轻拉了他手，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不远处大川焦急地大喊：“不好，小九吐了呀！” 花坛旁，顾何帮盛敏瑜擦嘴，沈澈帮邢大川擦衣服。“叫你跑慢点等等我你偏不听！”沈澈一脸嫌弃地又拿出一张餐巾纸。 顾何把自己的水瓶拿出来，先让盛敏瑜涮了吐了，再擦了瓶嘴让她喝。“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不醉了。”她拍着小女孩的背。 盛敏瑜好像清醒了，又好像更醉了，趴在顾何肩头，一动不动。 “小阿何，你不能离开我，离开阿澈都不能离开我！”盛敏瑜蹦出这么一句。 “……小痴线。”她骂了女孩一句，“小九，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顾何看着不远处擦衣服擦着擦着打起来的两个男孩子，抱紧了怀中迷糊的盛敏瑜。 ——她谁也不会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喝什么维他豆奶嗷，要喝就应该喝唯怡，不会吃辣的广东人，呵。 ☆、Chapter 37 Chapter 37 第二天一大早，顾何还躺在寝室床上发迷瞪，大喇叭里分列式进行曲就响起来了。 寝室里四个女孩赶紧起来换衣服洗漱，顾何是一个人出的寝室门。刚一进入校园，就感觉今天的学校颇为喜庆：主道上摆满了各种光荣板，大门口前挂了好几条横幅，旁边甚至还夸张地放了两个热气球条幅。顾何看不清那上面写的什么，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写满了‘沈澈’这两个字。 顾何啜着豆浆往体育馆走，但一路上她除了喜庆还感受到了一种怪异，她在学校并不出名，也没什么事迹，此刻却觉得迎面走来的人居然都在偷偷看她。 “大婆打小三，活久见啊！” “卧槽，是不是就她啊……” “对啊，长得好像啊，也太惨了吧。” “天啊，真是看不出来……” 类似的话语细碎地飘进顾何耳中，她带着狐疑走到体育馆门前。学生表彰大会还没开始，体育馆门旁的公告栏却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都在叽叽喳喳着议论着什么。 顾何是不喜欢看热闹的，但此时人群看见她居然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她走进去，却发现许山海和莫悦婷站在中心，奋力撕着什么。 “你来啦顾何。”许山海率先转过身，挡在前面。莫悦婷过来就要拉顾何进体育馆去。顾何岿然不动，许山海是挺高，但再高也挡不住这贴得满面墙都是的污言秽语。 她听见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对许山海说—— “让我看看。” * 体育馆刮起漩涡飓风的时候，沈澈正一个人全然不知地在校长室门外面背稿。 昨晚吃完晚饭回到学校后，他没怎么睡就起来了。教务楼就在男生宿舍旁边，沈澈几乎是天没亮就到了校长室。他是今天两大活动的主角之一，还是准备周全的好。 他做过数不清的演讲，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校长办公室的过道内，正流淌着男生清冽和澈的声音： “说到最想感谢的人，自然是我的师父盛福盛教练，他同时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我从八岁开始跟着盛老师学物理，因为父母常年不在家，盛老师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是他带领我进入了物理的世界。” “我还有一个想要感谢的人，请原谅我的私心……”沈澈还在背稿，大喇叭里突然响起来的分列式进行曲吓了他一跳。他右手摁着原子笔，又开始改起稿子来。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早到校长室来，除了和校长一起做欢送会的流程准备工作之外，还有一件 分卷阅读80 重要事情要谈—— 他决定保送C市的那所军校。 学校方面一直在向他施压，T大的老师以为他会被美国的学校抢走甚至给他开出了丰厚的奖学金。上次颁奖典礼，他回了趟学校处理杨晔那件事，顺便表达了想要保送军校的意愿，校长得知第一个出来反对，甚至让盛福出来给他打感情牌。 碍于盛福的面子，沈澈那次没有明确表态，但这次他入选了国家代表队，他再不给出答案，可能学校明天就准备去做恭贺他保送T大的横幅了。 他也没骗顾何，昨天他确实去了趟医院做体检，只不过是军校的预体检。他顺利地过了所有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只要7月再去军校再做一次复检，他就能在九月光荣的成为一名军校生。 时针指向九点，校长终于到了，一旁来的居然还有盛福，两人一边走一边抽着‘红玫’香烟。烟雾缭绕中，沈澈微微一愣，说了声校长好师父好就跟着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两位长辈捻断了香烟。沈澈索性开门见山，说自己已经决定报送军校，放弃T大。盛福只是叹气，没有说话。校长可没有盛福对沈澈那么深厚又放纵的感情。砰地一下拍了桌子，说沈澈你太不懂事了。 “你以为你代表的是你自己啊，”校长教育道，“你代表的是整个韶高，是整个韶城市，沈澈，你狂可以，但你不能自私！” 沈澈徐徐回答：“我不仅代表韶城市，更代表我的国家。军校的航天工程国内最强，我想把我的热爱奉献给我的国家。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答案，更是我认为对的事情！” 校长噎住了，使眼色给盛福。盛福朝沈澈走过去，低声说：“阿澈啊，你上了T大以后也可以参军的……” 军校培养的学生和普通大学生参加的义务兵不同，军校生从一开始就接受士官训练，拥有军衔；而普通大学生兵不能授衔，以义务民兵军种参训，两年后退伍强制转回地方。 但他不愿意开口当场驳恩师的面子。沉默中只听见楼下滴滴两声锁车门声，没过一会儿，又听见楼道传来一阵寒暄声，再然后，就见一位戴着墨镜穿着华丽的女人招摇地走进校长办公室。 “哎呦喂，这就是沈澈吧。”女人自来熟地摸过沈澈的手，“可真是了不得呀！” 沈澈很有些不适，这位应该就是那位捐了天文台的土豪阔太太，当着校长的面，他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略握握就松开了。 女人自然没有察觉到沈澈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对着校长抱怨道：“哎呦，这个学校的门卫真是的，都说了我今天是专程来剪彩的，不是一般家长，还是一直不停地跟我说家长的车子不能开进来。最后还是我们家司机灵光，递了根香烟才进来的哦。” 校长一边道歉一边赔着笑，然后和女人聊了起来。 “……对哦，我就是说，我们韶高不比HK那边什么书院差的！”女人又指了指沈澈，“我们家小孩子哦，以后要是也像他沈澈哥哥就好了。” 没来由的一句沈澈哥哥让沈澈有些无语。女人一直戴着墨镜，他连她叫什么、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认什么弟弟了。 他望向窗外，教务楼外的大路上此时横躺着一辆加长款迈巴赫62S。舅舅家开的也是这一款，他坐过几次，很舒服，当然，也很贵。 “不然，叫沈澈跟我一起剪彩吧。”女人正和校长说着话，突然把眼睛转到沈澈身上，她脱了墨镜，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澈，“虽然这个天文台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但多一个这样的物理天才剪彩也是天文台的荣幸。” 沈澈当场愣住了，不是因为女人的话，而是因为她那双眼睛。尽管流转着截然不同的光彩，但女人的眼睛竟然和女孩那双杏仁眸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孟太太太给沈澈面子了。”校长在一旁说着，盛福捣捣呆滞的沈澈，沈澈才回过神来。“您过奖了。”他盯着她眼睛说。 女人旁边的司机这时递给沈澈一份天文台资料，沈澈于是知道眼前这位孟太太真名叫何秋萍，因为在HK注册结婚的缘故，她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孟何秋萍。这个天文台也就顺理成章被命名为了孟甫孟何秋萍伉俪天文台。 沈澈觉得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名字，还应该不止一次，但又确实想不起来。因着那双眼睛，他对女人的态度不自觉好了很多。有时候女人甚至会问一些过分愚蠢的问题，他也忍着一一作答了。 学生表彰大会已经结束了，从校长室的窗户望过去，家长们已经开始涌入校园。沈澈也叠好资料，准备跟着他们出办公室，还没站起身就看见盛敏瑜几乎是破门而入闯了进来—— “阿澈不好了，顾何出事了！” * “揭破孟何秋萍的假面：孟何秋萍，原名何秋萍，35岁，河西省浔州市英潭县梁湖村人，小学文化，无正当职业；顾庆阳，何秋萍前夫，45岁，农民，现为韶城市高新区建设三路19号爱何牛肉面店店主；顾何，何秋萍与顾庆阳之女，16岁，现为韶城市高级中学 分卷阅读81 高二四班学生。 何秋萍早年和顾庆阳结婚，生下长女顾何，次年抛夫弃女至韶城金太阳歌舞厅做陪酒女，期间伺候招待客人无数，并长期充当多名当地富豪的地下情妇，已知的名单有…… 四年前何秋萍介入了我的家庭，导致我家庭破裂，被丈夫抛弃，与儿子失散。 何秋萍之女顾何，继承了其母亲风骚的样貌和卑劣的品性，在校内招蜂引蝶，勾引男生，欺辱并霸凌我的儿子，导致我的儿子孟季凡被迫从韶高转学并产生厌学情绪最终退学。 何秋萍母女，品行败坏，私德有亏，试问这样的母亲，韶高还怎么敢接受她的脏钱捐赠；试问这样的女儿，韶高还怎么敢留其在校园里祸害同学？ 请韶高的广大同学和家长评评理！ 一个声泪俱下的母亲：季青” 韶高正校门，沈澈读完了那封举报信。盛敏瑜刚才告诉他，现在这封举报信早已如牛皮癣一般贴满了韶高各个角落。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天他们去太子酒店吃饭，顾何匆匆跑去的那场百日宴，迎宾牌上写的母亲姓名就是何秋萍，怪不得顾何那天那么反常，原来那场百日宴的主角，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整个韶高广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广播里传出年级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高二十五班的沈澈同学，请听到广播后立刻到主席台报到，参加你的颁奖典礼。“ “阿澈，找了一圈，没找到。”邢大川和许山海喘着粗气从远处跑来，盛敏瑜和莫悦婷也从杂物间拿着水桶和小刀赶来。 “我们先把这些东西清干净，”盛敏瑜建议，“阿澈你去找顾何，至于欢送会，天塌下来我们顶着 。” 沈澈没有应答，丢了盛敏瑜手上的刀和水桶：“小九，你和莫悦婷去外面文具店买墨水，越多越好，用刀清太慢了，直接用墨水泼。” “大川你再去高二教学楼找，山海去图书馆楼，记住，女厕所也要找个女生帮忙看一下。”沈澈接着吩咐，此刻他看起来异常地冷静，富有条理又分得清主次。 大喇叭又传来校长的声音，是学校给他下的最后通牒，可这些落在沈澈耳朵里就像是轻飘飘的废话，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只有略带不稳的步伐暴露了他—— 但找到顾何之前，他不允许自己崩溃。 ☆、Chapter 38 Chapter 38 预期中的欢送会和剪彩典礼都被这样一封举报信打乱，主席台此刻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张灯结彩的彩旗和横幅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有一场胎死腹中的喜事。热气球仍旧招摇地漂浮在上空，下面是红底黄字的条幅，一条写着热烈祝贺我校高二十五班沈澈同学入选国家物理代表队，另一条写着热烈欢迎孟何秋萍女士莅临我校。 他们不知道找了多久，等到夜幕降临，三个男生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找到顾何的影子。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盛敏瑜建议说要不要再找一遍，然后拎起水桶就想还回到杂物间去。 沈澈帮她拎起水桶和铲刀，向杂物间走去。“报警吧。”他说。 韶高校门旁的杂物间他高一做全校值周的时候去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此时他拎着水桶，打开了杂物间的灯。 一进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灰尘味，沈澈咳嗽了几声，走到杂物间里面，把水桶放回陈列架的高处，落下一串脚印。杂物间里，扫把拖把随意放了一地，抹布干的湿的混乱地堆在架子上，沈澈走到门口，正准备关灯，不经意地一瞥，便看见了倒扣在角落的垃圾桶。 垃圾桶刺眼的红色触动了沈澈的回忆，让他想起了高一时某个周一落着大雨的早晨，他就是滑稽又忐忑地用垃圾桶和她一起躲雨的。他不经意看到那串并不属于他的小巧脚印，从角落蔓延到门口。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落了地，却又转瞬间揪得更狠。 他的步子迈得极轻，在垃圾桶旁蹲下来，柔和地想掀起垃圾桶，却被里面的手摁住了。 沈澈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颤：“BB①啊，是我。” 那双手却并没有收力，只是死死捱住桶壁。沈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出门跟门外的盛敏瑜交待了什么，然后又回到杂物间来。 他伸手关了杂物间的灯，循着月光来到她跟前。“阿何，这里只有我了。”说罢，他又尝试着去挪垃圾桶，这一次，女孩没有拒绝。 月光打在女孩的侧半边脸上，映出她绝美的轮廓。顾何的表情有些呆，她脸上没有泪痕，她甚至都没哭过，但她就只是坐着，一动不动看自己的脚背，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盯着自己小白鞋那样。 她没有生命力了。 沈澈试探地性地摸她头发，顾何没有躲，只红了一双眼睛喃喃地问他：“阿澈，我是不是真的很脏啊？” 沈澈拼命摇头：“顾何，你看着我！” 她还是那么听话，只要是他说的，就会照做。 沈 分卷阅读82 澈眼光如炬，语速极慢：“你很好，你比世界上所有女孩都好，不准这么说自己！” 做惯了他一个人的好学生，顾何这次却没信他说的话。她盯着沈澈，像是要把他定在眼睛里似的。末了，突然笑了，脑袋只转到窗户外面：“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我风骚勾引你也好，说我陷害孟季凡也罢，甚至说我是妓.女的女儿我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 ” 后半句话顾何怎么也不肯说，她的脸红成一片，是极力忍耐着什么的结果。她屈膝把手环在胸前，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这是一种人类自保的本能姿势，因为在母亲的子宫里，婴儿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生活了十个月。 “沈澈，很久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放过孟季凡了？”顾何自问自答，“因为孟季凡的继母是何秋萍，她也曾是我的妈妈。” “好，我知道了。”沈澈哄她，不想她再回忆。 顾何却不依：“我揭发孟季凡那天，她跪下来求我，求我放过她儿子，多可笑啊，给了我生命的妈妈，以阿姨自称着，叫我放过她的继子，一个打我骂我擒住我的头往栏杆死磕的恶魔。” “我不是心软的人，也不想违背和你的约定，但她跟我说，说让我摸摸她肚子里的妹妹。我摸了，然后那孩子就踢了我一脚。本来我只把这个孩子当陌生人，可那孩子踢我的那瞬间我就妥协了。孟家重男轻女，如果放过孟季凡能让我妹妹少受些委屈，我觉得这样也是好的……” “可我没有想到，”说到痛处，顾何呜咽了起来，“她连性别都骗我！” “你乖，我们先起来好不好？”沈澈想把她抱起来，女孩却固执地坐在地上的灰尘里，怎么也不肯动。 “他们给他办极尽奢华百的日宴，给学校捐钱为他铺路，这些我一点都不羡慕，因为我和那个女人没有一点关系了，可为什么他们孟家人撕逼要攀扯上其他人呢？为什么要……伤害我爸爸？”说到最后，顾何几乎是在喊了。 她是从无数的细节中发现父亲对母亲那深埋在心的情意的。有时候是忆起往事时的甜蜜，有时候是提起母亲名字时的微笑向往，就连自己家的牛肉面店店名，也要取名‘爱何’。夫妻父母之间的恩缘，往往总是这么让人唏嘘哀叹。在顾何心中，何秋萍早就不再是她的母亲了，但她知道对于父亲来说，何秋萍仍然是他年轻又美丽的女神妻子。 她就是在这种痛苦的不适感中忍受孟季凡一次又一次霸凌的。曾经，她也被父亲教得对母亲充满眷恋和思慕，父亲告诉她，何秋萍是个好妈妈，父亲告诉她，何秋萍很爱她。可后来的一切，都证明这不过是父亲一个人的臆想，这个“很爱她”的妈妈在重逢后又再一次地忽略她、遗弃她，把她当成一块肮脏潮湿生满霉菌的抹布。 所以，孟季凡很清楚她的这个命门，只要不告诉顾父何秋萍的存在，只要不让顾父知道何秋萍有多不堪，只要让顾父依旧保持对何秋萍的美好印象和幻想，如果没有沈澈那档子事，他或许就能一直霸凌顾何到永远。 “因为我知道那有多痛，”顾何痛苦地扶着脑袋，“自己的妈妈不爱自己有多痛。所以我不想我爸爸跟我一样，我不想让他发现，他爱慕的妻子其实一直都腌臜不堪。可是阿澈，他们连我这么卑微的愿望也要打碎，他们为什么，要当众羞辱我和我爸爸？” 沈澈抚她的鬓发轻轻摇晃：“小阿何，这不是你的错，你爸爸……这也不是你爸爸的错。” 多余的话沈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脱下校服披在她身上，然后用湿纸巾给她擦脸。这个破碎而残酷的当下，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男生的动作很轻柔，顾何本来是低着头的，但湿纸巾的冰凉和散发着热气的脸蛋触碰让她微微颤了一下。她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个她从第一眼就爱上了的惨绿少年。 曾经的顾何觉得自己特别倒霉，觉得自己一定是不被上天怜惜疼爱的小孩。但自从遇到他之后，她才发觉，如果注定要吃些苦头才能和他相逢的话，那那些辛苦其实也不算什么。 于是她双手环住他脖子，吻他，从没有过的疯狂和决绝。 她的手指陷在他钢针一般细密硬挺的头发里，手肘搁在他肩膀，整个人与他紧紧贴合，身子像一株柔软的水草，缠绕住他，几乎是瞬间就勾起他的欲望。 顾何这个人、这张脸、这具身体，媚起来像妖似的。她眼神迷茫，短暂地离开沈澈的唇，移到他耳边，先是舔了一下他耳廓，后是轻轻含住他耳垂。她的手明明很凉，摸在他身上却能瞬间挑逗起他身上无数炙热。 “阿澈，你想不想要我？”她一开口，馨香气息就钻进他耳道，弄得他哪儿都痒起来。 沈澈吸了一下鼻子，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向外使力：“顾何……” 顾何咬了他耳朵一下，对他推拒的动作十分不满。 “沈澈，我们做.爱吧。” 沈澈僵在原地，整个面部肌肉更紧绷了。他后槽牙紧紧咬着，脸上表情复杂，眼神里隐隐有刻意压制的火光。 分卷阅读83 “好。”他故意说。 话音未落，就听呲啦一声拉链响，他利落地脱下校服外套，双手轻轻用力就把她送入自己怀里。 但他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声音也听起来雾蒙蒙地，还带着一点鼻音：“你想用你的身体跟我换什么？” 一句话把顾何从失控边缘稍稍拉回一点，微愣的须臾，男生已经把她搂在怀里，他臂膀像铁，用校服紧紧捆住她在他白色卫衣下不安分乱动的手。 “安全感对吧。”他呼吸其实有点急促，甚至在微喘，“我给。” 他身下是有反应的，不把她捆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沈澈把她抱离自己更远一点，盯着她失去理智的眼睛，怜爱地抚摸她脸庞，只觉得现在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抖。 “小阿何，不用那么坚强也可以。在我面前，你可以哭的。” 他们两相沉默，顾何看着那沈澈双眼睛，才恍惚发现，很久很久之前，她甚至都不敢望他，后来，是他逼她仰望他，到现在，这个带着所有光芒的少年匍匐在她脚前，让她即使是低头也无法躲避他的目光。 于是顾何闭上眼。 却还是无法逃离，无法逃离他的纵容、宠溺，还有，他那无条件更不设防的信任。 后背传来温柔的触感，是他安静地拍着她，像在哄一个未眠的婴儿。顾何叹了一口气，放弃挣扎，任命地睁开眼。 她早就无处可逃了。 她缠住他脖颈，埋首在他颈间，耳边传来他断续又轻声的话语，她没有听清，也不需要听清。 沈澈说的哪一句话没实现过？ 她甚至都忘了是哪个瞬间，让自己的心墙被他撬出一丝裂缝。 又或者，他才是她凿壁偷来的一点光亮。 最初顾何那哭声只是呜咽，后来渐渐转为低嚎，泪水把沈澈白色卫衣弄得半湿，但他顾不上这些。他心上的大石仿佛是此刻才落下，此刻他整个人隐在月光下，对她的情绪照单全收。他也吻她，但避开了那罂粟般的嘴唇，只敢吻在头发和额头，不含一丝情.欲。。 被他捕捉、坠落，她终于在他过分的温柔中放心地崩溃。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何终于挂着泪痕睡去。女孩枕在男孩臂弯，沈澈一动不敢动，就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趁着发呆，沈澈想了很多。孟季凡的生母季青之所以今天这么做，应该是被逼急了的结果。何秋萍鸠占鹊巢早已是老黄历的事，到底还是那个不满百日的小儿子彻底刺痛了季青的心。顾何说得没错，孟家重男轻女，孟季凡是个问题少年，顽劣又不服管教，孟甫自然把所有宠爱都转移到了何秋萍生的这个小儿子身上，富贵人家，谈感情什么都是虚的，这个小儿子撼动了自己儿子唯一男丁的地位，这才是季青要出来撕何秋萍的原因。 别人家两个女人撕逼扯头花的事情沈澈不想管，他还在想着什么，突然女孩的裤兜响起震动，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出来看，是一条新短信。 【明天十点，韶外②器材室，不见不散。】 没有片刻犹豫，他利落地点了删除。方寸大小的屏幕依旧明亮着，沈澈找到通讯录里写着‘爸爸’的那个电话，动作轻柔地走出杂物间，按下了拨出…… 第二天早上，顾何是被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弄醒的。醒的时候，她的身下是一层褥子，上面是她宿舍的被子和那件橘子味儿的校服。 “你醒啦，臭臭何。”莫悦婷坐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 顾何翻身坐起，一时竟然不知从何问起。 “沈澈赶飞机刚走，”莫悦婷率先开口，“是他陪了你一整晚。这些褥子被子啊什么的是我帮忙从宿舍拿给他的。你看看你的褥子下面，干干净净地，沈澈生怕灰尘让你睡得不舒服，仔仔细细地用抹布把地抹了一遍。” 顾何掀开褥子，才发现除了干净的地砖之外，沈澈还垫了许多报纸。 “你是不知道，昨天沈澈到处找你的时候有多紧张。“莫悦婷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嫉妒，“那可是澈神啊，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失控过。” “昨天……是我麻烦大家了。”顾何低头道歉。 莫悦婷大手一挥说着不碍事不碍事，正想叮嘱她的好同桌千万要好好珍惜这位绝世好男人，一阵敲门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推门走进来一个男人。“爸。”顾何站起来叫男人。 顾庆阳跟莫悦婷打了个招呼，然后过来帮顾何收拾被褥。 “爸，昨天……”昨天的事情，顾何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庆阳刻意略去了女儿的话，将被褥随意裹了起来，牵着顾何的手就走了出去：“咱们回家过寒假了，乖乖。” * 今年寒假，顾庆阳没有带女儿回浔州，而是选择留在韶城本地过年。临近过年，顾何家面馆附近的建筑工地也处于半停工的状态，随之而来光顾爱何牛肉面馆的人流也相应减少。面馆少了生意，父亲和王叔都闲 分卷阅读84 了下来，缩短了营业时间，不再两班倒，也决定利用这难得的空余时间将面馆重新装修一遍。 面馆里此刻堆满了水泥石灰，王叔在地上调腻子，父亲在和工人说着什么。到了下午，面馆门口就开始搭脚手架了。工人们进来打电钻，顾庆阳怕吵着女儿，就给了钱让顾何去对边的奶茶店点份奶茶自习。 顾何坐在奶茶店里，她喝了口奶茶，给沈澈发了一条消息，半晌，还是没有回音。 自从那次分别之后，她和沈澈就没有再联系过，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7月会在爱沙尼亚举行，离现在还有小半年，听盛敏瑜说，国家代表队里的训练强度比国家集训队还重，国家代表队统共十五个人，五名正选，十名替补，名单不到最后出征前，都有轮换的可能性。 她也没有再给他寄过明信片，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总归令人难过，她并不想再让他为她分心担忧。 奶茶喝了一大半，顾何正打算回去，就看见父亲略有些蹒跚地爬上了门口的脚手架。他坐在脚手架的顶端，望着招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拿着钳子和螺丝刀开始卸上面的招牌。先是卸了“何”字，后来又卸了“爱”字。父亲手里拿着那个“爱”字，端详了很久，断舍离似的，从脚手架上抛了下来。 招牌应声落下，在地上扬起半米高的灰尘。那个瞬间，顾何仿佛听见自己心里的什么，也轰然落了地。 尾注： ①BB：粤语，宝宝； ②韶外：韶城市外国语学校的简称。 ☆、Chapter 39 Chapter 39 大年三十这天，顾何和父亲一起起了个大早，虽然今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父亲还是想把这个年过得隆重点。 菜市场内人头攒动，到处充斥着人声和笑语。顾庆阳扶着电动车在鱼摊前问价钱，顾何在一旁负责砍价和付账。不知不觉间，她的粤语已经进步了很多了，如果不仔细听的话甚至还以为她是地道的韶城本地人。 不一会儿，电动车前的车筐就装得满满当当的了。水果摊位的过道很窄，顾庆阳就先把电动车推了出去，留女儿一个人进去买一些苹果金桔。 “乖乖，少买一点，买你自己吃的分量就行了。”顾庆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何诶了一声，她身子小巧，一眨眼地工夫就钻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水果摊位都集中经营在菜场的东南角，顾何拎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想要抄近路再到最后面的摊位买小金桔，行至一个僻静拐角，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死死掐住。那人拎顾何就像拎一只小鸡，轻巧地就把她带到小角落，顾何拼命挣扎，正准备大叫，那人就把她嘴巴捂住，他手很大，连女孩鼻子也覆盖住了。 鼻腔闻到万宝路香烟的浓郁气味，顾何的身上又瞬间涌满了薄栗。她反身用手肘捣他，奈何男生早已不是当初韶高那个连抽烟都不会的后进生，他稍微一掰，顾何肱骨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细响，手里的青菜苹果散落了一地。 “还真是你呢。”孟季凡嘴上带了戏谑的笑，“好久不见啊。” 男生话音刚落，顾何一个耳光便响亮地甩了上来。 角落里还站着其他马仔，见孟季凡被打纷纷站起来。孟季凡略抬了抬左手说了句不用，然后掐住顾何脖子，他使的力气不小，双手大拇指指节甚至泛出青白来。 顾何的脸因为窒息呈现异样的潮红，她死死咬着牙关，闭着眼睛忍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季凡终于觉得没意思了，稍稍懈了力，女孩便从他手中掉下来。 顾何的脖子被勒出一道紫红印子，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孟季凡蹲下来看她，抬起她下巴悠悠说道：“你也别恨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睛，都让想起那个贱女人。” 顾何把头撇向另一边，咬着牙沉默。菜市场的地是泥土地，松松软软地铺了一层沙土。而她的手上也悄悄在地上找着什么，还行，她摸到一个苹果。 见顾何不说话，孟季凡把她头撇过来，用力掐她的下巴：“今天是你点背撞在我手里了，你要是把我兄弟们伺候舒服了，我就放过你。” 顾何倒是笑了：“孟季凡，你个傻逼除了会嘴炮还会什么？要我提醒你吗，你们家那个千恩万宠的小皇帝，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你要是敢碰我，你爸爸今天能抛弃你妈妈，明天就能抛弃你！” 被戳中肺管子，孟季凡连着就给了她好几个耳光，顾何只觉自己耳膜都被震出血。趁孟季凡震怒，顾何顾不上疼，拿出藏好的苹果照着他的头就是狠狠地一砸。“救命啊！”她大喊，又扬了一把土，拔腿便要往外面跑，旁边几个马仔眼疾手快地就把她拉了回来。 她被他们重重甩在墙上，然后从高处滚下来，太痛了，她几乎是一分钟之后才恢复意识。孟季凡揉着头，马仔们就让顾何给孟季凡下跪，顾何不依，他们就敲她的膝盖逼她跪。 过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85 ，孟季凡做了手势，马仔们便不敢再动。他踢翻地上四散的苹果，径直坐在最角落处一个废弃的沙发上，只稍稍勾出一根食指，马仔就极为上道地拿出打火机。 依旧是熟悉的万宝路黑冰爆珠，他先是从烟盒里捻出一根，把它放在人中闻了一闻，极为享受的样子。然后再叼起来，马仔便恭敬地点起烟来。 他深吸了一口，让整个肺部都充盈着爆珠的薄荷清凉感，然后极为熟稔地吐出一口烟圈来。 烟雾缭绕中，三白眼就定在杏眸中。 “漂亮吧？”他问着旁边的一个黄毛。 黄毛点了个头：“妈的还白。” 孟季凡冷笑了一声，话里有话：“沈澈马子，能不漂亮吗？” 黄毛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光彩，一半是猥琐，更多的是忧惧。 一根烟抽完，孟季凡从沙发里站起来，走过来就粗暴地扯过马尾擎住顾何头，往她脚踝关节处狠狠踢了一脚：“你骨头还挺硬，啊？”接着往她脸上吐了口口水，“我叫沈澈给我跪的时候他可是一秒没犹豫就跪下了，就差给我磕头喊爷了。” 女孩挣扎的动作立刻停了，好看的五官都扭曲成一团：“你去找他了？”她冲孟季凡吼，“你对他做什么了！！！” 孟季凡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一一回答着：“第一，是他来找的我，大字报贴满校园的那天晚上，我给你发了条短信，没想到第二天来的却是沈澈。” “第二，我对他做了什么？他让我放过你，我说好啊，除非你给我下跪。” 孟季凡的眼神落在不远处，回忆起那天仍有神气：“不可一世的沈澈啊，天之骄子的沈澈啊，全韶城骄傲的沈澈啊，就卑微地跪在我脚前，求我别再找你麻烦。” “孟季凡，你tm不要脸！”顾何的肩膀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孟季凡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我想，他那么喜欢你，应该也要体会体会你受过的苦。但沈澈太令人讨厌了，他既没有不堪的身世，也没有不及格的试卷。于是我就打他，你们真的很相像，他也是你这样犟得可怕，一言不发，不肯求饶，他越不求饶我就打他越凶……” 顾何把耳朵捂起来不想再听，孟季凡就掰开她的手，强迫她听：“沈澈真是不经打啊，我只不过就照着他肚子踢了几脚，他几乎就疼得昏了过去。不过，我是真高兴。他那肋骨断裂，冷汗直冒，嘴角渗血的样子，我看了就高兴。” 他接着把眼神转向顾何：“把我哄高兴了，我不光放过你，也放过沈澈。” “跪下。”孟季凡命令道。 顾何照做。 “扇自己。” 顾何把外套袖子撸起来，毫不犹豫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说：‘我妈妈是个卖比的女表子’！” 顾何望了孟季凡一眼，又低下头，手死死抓着地：“我妈妈是个卖……比的女表子。” 孟季凡极为满意，他第一次看见顾何向他低头，别提有多畅快惬意了。 “把衣服脱光。”他接着恣睢着说。 顾何不动了，她看着孟季凡，那眼神陌生得很，既不是求饶，也不是愤怒，孟季凡猜不透那种眼神，没来由地恼了起来。 “你和沈澈上过床了吧，不知道被他干了多少次了吧，怎么到我这儿就装起贞洁烈女了？” 他给了黄毛一个眼神，黄毛听话的上前，但并不敢碰顾何。他面有难色：“凡哥……” “怎么，怕沈澈？”孟季凡踹了他一脚。 “不是。”黄毛挠着头皮，一想到去年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我怕沈澈他好了找凡哥您麻烦。” “不中用的东西。”孟季凡自己上起手来，先是扒下了顾何的外套，又扯她的毛衣，“沈澈那种有洁癖的人，你把她玩了，他还会要个破鞋？” 一番话点醒了马仔们，他们于是不再犹豫，都朝顾何包过来。因着是过年，顾何穿了一件红色毛衣，她本来就白，红色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马仔们对顾何动手动脚的时候，顾何一边躲避一边一直盯着孟季凡，这回孟季凡终于读懂了——她看他的眼神，是同情。 红色毛衣也被褪了下来，顾何上半身只剩一件彼得潘领的白色衬衫。衬衫有些透，女孩肉色的内衣就在白色下若隐若现，因为朦胧所以更魅惑诱人。 孟季凡此时咳嗽两声，马仔们暂时不情不愿地停了手。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叼着烟解着她衬衫扣子。 一颗、两颗…… 肉色内衣带子露出来。 “孟季凡，”顾何仓皇地抓住自己衬衫，强装镇定，“你以为你恨我是因为何秋萍破坏了你光明美满的人生，但其实，你恨我是因为我就是你的镜像。我被我母亲抛弃，你被你父亲忽略；我们多么相像啊，上同一所初中，高中又分到同一个班，就连成绩也是一起从好变差。我母亲姓何，你妈妈姓季；我叫顾何，你叫孟季凡，我们的父母那时一定很相爱吧，不然怎么会给宝宝 分卷阅读86 的名字中加上母亲的姓氏呢。你以为你霸凌我是看我不顺眼，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你作贱我就是作贱你自己。” 解扣子的手停住，孟季凡愣了半晌，然后稀拉地拍了拍掌，鄙夷地评价了句口才不错。 “所以呢，你脱还是不脱？”很明显，他才不会因为顾何这几句话改变心意。 “叫我们给你脱的话，”他转头对着马仔们哑笑两声，然后把烟抿断，“就不是脱，是撕了。” 说罢他就拽住顾何一边衬衫，凶狠地往下一拽。 几枚扣子应声崩裂，女孩衬衫被扯下来一半，小半面香肩露出来，肉色内衣带子就招摇地挂在肩上。 黄毛吞了口口水，说了句艹。 “又或者，”他戏谑地看似宽和道，“你跟我说说，沈澈床上功力如何？我真的很好奇，沈澈究竟能不能满足你这只欲求不满的鸡。”他猥琐地上下打量她，用手弹了一下她锁骨，“你在他身下是怎么发骚怎么叫的，学两声给爷听听？” 顾何两只手死死捂住胸，绝望地望着那双眼睛，她知道孟季凡已经不再是那个她随便威胁几句话就能被吓到的人了，她没法跟一个一无所有的歹徒谈条件，只能放手一搏。 “如果我不是现在这张面孔，如果我长得像我父亲而不是她，你还会恨我吗？” “我说了，没有如果的事情。”孟季凡不耐烦了。 “有的。”顾何清脆地回答，“给我把刀。”她请求道。 马仔们有些紧张。“给她。”孟季凡下令，一把水果刀就扔到顾何膝前。 “如果我脸上有一道夺目的疤，你是不是就不会只注意到我的眼睛了，你是不是……就能放过沈澈了？”顾何就睁着那双过分美丽的杏仁眸子直勾勾盯着孟季凡，她想保留自己的清白和尊严，即使这代价过分惨烈，她也想保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和，最珍惜的人。 孟季凡猛吸了口烟。 顾何这个问句问得可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到，他一步步试探到现在，她好像全然不知道沈澈什么来头似的。 外公退休前做过军分区政委、舅舅在整个粤商圈都有名号、叔叔在省城拥有0号机关信箱……要不是知道沈澈说一不二的性格，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沈澈一根手指的。 但就因为这样，那天他打起沈澈来才越凶。沈澈亲口说了绝不还手，他就放了心。沈澈越完美越不好惹，他抡在他身上的拳头就越重。那种奇异的满足感，比他抽在顾何脸上的每一道耳光都要爽得多。 孟季凡微眯起眼睛，俯下身子亲自把地上的刀捡起来，塞到顾何手里。 “行，那你就照做吧。” 她不就是靠着这张妖艳贱货的脸勾引沈澈的吗，他就不信她有这个胆量毁掉她全身上下这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 这把刀子是开过尖刃的，并且应该是刚刚才磨过。顾何把刀放在脸颊上，只觉得连刀背都冷得吓人。她不想做太多思考，把刀尖对在自己右脸颧骨附近，稍稍使力，在脸上一划就是一道口子。 水果摊，水蜜桃被摊贩用水果刀利落剌开，露出新鲜的红色果肉，桃皮微微翻起蜷缩来，流下鲜美可口的汁水来…… 刀子划开脸颊的那瞬间，她没感受到疼，是鲜血一滴滴滴在泥土地上，她才发现刀上已经见了红。 孟季凡呆住，站在原地没反应。顾何以为他是嫌她划得轻了，正准备下力气再划一道下去，男生用脚踢了她的手，刀子就从她手中飞到地上。 他捡起那把带血带土的刀子，用刀背抵住她下巴：“说你不要脸你还真连脸都不要了？” 刀背从下巴滑到太阳穴，他目光终于不再注视着那双眼，而是端详起淌血的伤口来。 “划得轻了。”他浅笑。 “把刀给我，我还可以再划。”顾何镇定得很。 刀背顿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然后就听一声淫.荡的轻响。 皮筋抽打皮肤的声音，是孟季凡用手掸了一下顾何的内衣带子。 顾何低头闭眼，她甚至都没再护着自己的胸，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静谧下，她只能感觉到血痕流到了锁骨。 “你不反抗就没意思了啊。”孟季凡恹恹的，嘴里咬着烟，拿刀子割下了一边的带子。 那条血道还在继续向下流，痒得紧，顾何拿手擦了一下。 “随你吧。” “要你跟我说个‘对不起’，就这么难？”没了先前的狠戾与猥琐，孟季凡语气低低的，甚至带了些自嘲和悲凉。 “我不是何秋萍，也不是你。”顾何抬头微笑，随后目光投向马仔们，百无聊赖地催促，“你们要做就抓紧，我冷得很。” 黄毛听了就想扑过来，孟季凡抬起小臂。 没人敢动了。 “同样的话，沈澈被打的时候也说过。”孟季凡又点燃了一只万宝路，烟灰就掸在顾何伤口上，“不过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去年冬天，他为了你把我几个弟 分卷阅读87 兄都打进了医院，是吧黄毛。” 黄毛附和：“碳仔腿断了，足足躺了三个月。” “你说……什么？”听到这一句，顾何抬起头来，她顾不得脸上的痛，眼里的光死灰复燃，“去年冬天？” 见她如此，孟季凡这才满意地又抽上了一口：“寒假。” 他们分开的那个寒假！ “你去找的他？”顾何像是被电击似的呆滞，只能缓缓问出这样一个句子。 孟季凡笑了，刻意咳嗽了几声：“他来找的我。” 去年寒假他办好转学手续之后就一直窝在网吧成宿成宿的打游戏，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刚刚登上游戏界面，主机电源线就被人拔了。 “艹！”他大骂了一声，仰头就看见沈澈那张冷酷的脸，随即声线弱下去，“你他妈有病？” 沈澈一把就抓着他领子把他从座位里捞起来，接着一脚跺翻椅子。 “动老子的女人，你他妈想死？” …… 孟季凡看着眼前的顾何回想起那幕，嘴上浮现一抹笑意：“男人是不是都有救风尘的情结啊，我早就告诉过沈澈你不干净脏得很，他偏不听，一意护着你，结果呢？”他刻意顿顿，“每个不听我劝的人最后下场都很惨呐。”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招惹别人，沈澈不是被人叫澈神吗？韶高校草、物理天才，为了你打人、被人打。他大好的前途，就被你全毁了。”孟季凡又开始玩打火机，盯着女孩右臂上那一圈老旧烫伤，“顾何，你说说看你是不是灾星呢……” 说着说着声音就莫名小起来。 顾何哭了。 那泪是无声且连续的，源源不断地从女孩眼睑垂下来，混着她脸上的血，变成诡异又绚烂的粉红色，滴在菜市场松软的泥土地上。 被他骂、被他打、被他侮辱、甚至是处于被强.暴的边缘，她永远都是那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样子，孟季凡想不明白，怎么就才刚说了几句话，她就哭成这样了。 明明他折磨她霸凌她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她向自己求饶，现在她真这样，他反倒一点胜利者的乐趣都感受不到了。 他蹲了下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掏兜，想找出点餐巾纸来，然而摸出来的却只是打火机，那支在她身上灼伤过几个来回的zippo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光明灭跳动，最终熄灭。 即使他一直不肯承认，他也始终知道，顾何不是他的镜像，他连做她脚下的影子都不配。 把手边女孩的毛衣外套都一股脑甩到她身上，孟季凡站起身准备离开。 黄毛不解：“凡哥，这就走了？”他看了一眼角落那女孩，活像在看一张春.宫图，“不玩了？” “带套了吗你就玩？”孟季凡一脚把那沙发踢翻，“你玩这种残花败柳的窑子货色也不怕得艾滋病？”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只剩下一句带着薄荷味儿的话语穿越烟雾传来—— “南部战区106医院，你去看看他死了没吧。” ☆、Chapter 40 Chapter 40 公交车停在海滨南路特1号，顾何裹着外套下了车。她没有敢回去找父亲，而是给他发了条短信就直接从菜市场来到了这里。 她的生物或者医理常识实在很匮乏，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个科室哪个病房才能见到他。春节前夕的医院再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顾何刚走进大门口，就有个护士惊呼了一句天呐，把她带进了急诊室。 “小妹妹啊，你这脸是怎么弄的，这年还没过呢你就直接挂彩了！”小护士年纪只比顾何大一点，此时正在用酒精棉签帮她清创。 医生这时候给了她一面镜子，她这时候才看到自己的脸和那道伤口，不是很深却有些长，从太阳穴靠近颧骨那地方一路划到耳前，触目惊心的。 顾何低了头，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看得护士都揪心。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时怎么不小心一点？”接诊的是个四十岁的大叔，没好气地一边教育顾何一边写病历，“虽然有点长，但还好划得不深，虽然现在看着有点吓人，但那是因为你皮肤太好了的缘故。我给你用美容针缝起来，不用做整容修复的。不过，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你不留疤，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别担心别担心，我们周医生缝针技术全华南都是有名的，过几年用粉底液遮一遮就不明显了，还是漂亮妹妹的~”小护士在一旁安慰她，顾何只是点头，然后转过来抱住她。“姐姐我害怕。我害怕！”她不住地重复。 小护士看了一眼病历：“顾何是吧，不怕不怕，现在也是美人的，头发遮一遮就不明显了。” 医院没几个病人，缝针结束后，小护士陪顾何出了急诊室，她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颇有耐心地等这个梨花带雨的妹妹止住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何从刚才的后怕中恢复了过来 分卷阅读88 ，嚅曘问道：“护士姐姐，我能住院吗？” 小护士用病历打顾何的头：“想什么呢？医院是随随便便就能住的吗？大过年的你不嫌晦气啊。” 顾何拼命摇头，如果是和他，再晦气她也不怕。 106医院顶层，是专门给军人以及军人家属的特殊病房。顾何手里拿着药，扶着脸上的纱布和创口贴，坐上了通向顶楼的电梯。 特殊病房寂静无声，只有顾何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走廊的尽头，1201室，顾何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门突然就自己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工打扮的中年男人。“走走走，这里不能随便来的。”男人驱赶着顾何。 顾何先说了句叔叔好，然后只说是医生允许她上来的。 男人的态度有点缓和。看看了病房里面，面露不忍：“这孩子实在可怜。” 顾何猜到什么，小声地问出了口：“他家人呢？” “走了！”男人叹了气，“孩子伤得这么重，只是办了住院手续就匆匆离开了，父母两个人都穿着军装，连姓名都不肯透露，为了国家放弃小家，父母难受，孩子也惨。” 顾何很有些难受，男人看着她打扮又开了口：“小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啊？妹妹？同学？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我是……”顾何说话又有哭腔了，“害他躺在这里的人。” 顾何轻轻旋开病房门走进去，沈澈正躺在病床上沉睡。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顾何挪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他瘦了很多，颧骨凹陷得惊人。吊瓶里的点滴一点一点输进他的体内，她只看见他的静脉几乎都要浮在皮肤上。 他的脸一点颜色也无，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虽然睡着了，却仍旧紧锁着眉，大抵是因为身上的痛楚让他连熟睡都成了一种奢望。 病房的床头放了一些鲜花和水果，顾何拿了苹果来削，她不想让苹果皮断掉，就近乎到偏执地认真在削，最后一丝苹果皮从苹果上脱落的时候，沈澈醒了。 “顾何？”沈澈看见她就想坐起来，等看见她的脸更急了，“你脸怎么弄的？” 一听见沈澈的声音顾何就绷不住了：“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沈澈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故作轻松道：“胃疼。” “是胃出血！”顾何纠正，整个人都颤成一片将落的树叶，“沈澈，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不是让你跪孟季凡那种人渣的。” 沈澈想伸出手碰碰她，但一只手受了伤，一只手打着针，只能作罢。“你都知道了，”接着又说，“是我不好。” 顾何眼泪一秒就下来了：“你是不好，你集训队的进度落了多少了，孟季凡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沈澈，别告诉你一个人打不过他和他那些混混兄弟。” 沈澈轻轻叹气，疼痛让他又闭上了眼睛：“我打了他们然后呢，只要我不能每分每秒在你身边，我就没法安下心。顾何，我害怕我保护不了你。” 于是他连呼吸也染上一丝苦楚：“现在他没了再能威胁你的东西，唯一需要的就是最后的一个发泄，我比你更适合让他发泄。只要他不再遇上你应该就没事，现在看来，还是我无能……” 沈澈话还没说完，顾何砰地一声就把水果刀撂在桌子上，“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伤成这样，过不了军校复检怎么办？有些人就因为骨折过骨缝没长在一起就被踢了。” “那就不上了。”沈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顾何死命地扣着椅沿：“沈澈，为了别人，放弃你的理想，值得吗？” “如果这个别人是你的话，那就值得。” 顾何再问不出什么话，沈澈就看着她，那倩影似乎就像是剂灵丹妙药似的，让他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啊——我要吃苹果。”他幼稚地张了嘴，要顾何喂他。 顾何擦了擦泪，不小心碰到伤口，“嘶”了出来。“不准问这伤是怎么来的！”她先发制人封他的嘴。 “总会知道的……”沈澈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一瓣苹果。 苹果有点酸，但沈澈此刻的心情很甜：“我的小阿何，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考军校的？” 顾何心情平复了一些，说着她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沈澈妈妈送汤那天他的反常，朗晴晴给沈澈的书，再到家长会前夕那顿小龙燚…… “我的阿澈穿军装的样子一定很帅！”她小声说。 “你知道军校生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没想到沈澈却微微叹了气。 顾何点头，说起在朗晴晴那本《报考指南》上看到的内容。沈澈只是微笑，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不止，你从我爸爸妈妈身上就能看到，他们这种做科研的，也是常年无法见面，我几乎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他们很爱我，可就连我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因为有任务在身无法陪伴，所以他们反对我报军校，因为他们不想我走他们的老路。” “后方科研人员尚且如此，前线上战场的军人 分卷阅读89 就更夸张了，他们可能随时消失，也可能随时死。”沈澈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生活，“顾何，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顾何递出去的那瓣苹果就停在半空中，男生张嘴还想要，女孩一个急刹车就放到自己口里了。“沈澈，你瞧不起我。”她撅了嘴。 “我没有瞧不起你。”沈澈的声音脆脆的，“我习惯了这种生活，可是顾何，我不想你也习惯。我舍不得你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顾何又削了一瓣苹果喂给沈澈，等他吃完就再喂给他，她此时不想回应，因为无论怎么回应都像在表忠心——他们都不喜欢去证明无法证明的东西。 “你管我习不习惯，”顾何转身打开了病房的电视，“你总得好好养病，先过了复检再说吧。” 沈澈说好好好，不和她计较，然后撑着坐起了身子，和顾何一起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在放国家电视台，是新闻频道的《一年又一年》节目。韶城本地没有收看国家电视台春晚的习惯，沈澈几乎也不怎么看电视，此时第一次看节目，倒有说不出的新奇滋味。 电视里在放着各地老百姓过年的习俗，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各不相同。比如韶城这边就是逛花市，摆年桔，摆水仙；顾何家乡就是送灶神滚龙灯；再往北一点就是吃饺子看冰雕。 “小阿何，”沈澈喊喊正在收拾茶几的顾何，“帮我把床调高好不好？” 顾何擦了擦手，颠颠地跑来沈澈身边，一手摇着床下的摇杆，一边问他够不够高。 女孩的头发不经意地扫过他脸，露出她半截红彤彤的颈子。她今天穿的是红色毛衣，就衬得白的更白，红的更红，她脖子上鲜明的指印就分外丑陋。顾何察觉到了沈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毛衣领子。沈澈又把视线转向她的脸，纱布遮住了她右半边脸颊，让他无法判断她的伤势。 “刀子割的，有点丑，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顾何说着，并不看他，医生说的话她从来都是只信一半，“要是留疤了……” 顾何扶着自己那半边脸，担忧的下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少年清冽的嘴就吻上了她的唇。沈澈的体温很有点低，冰凉的吻激得顾何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竖起来。这吻来得突然，是浅尝辄止的那种，少年没有深入，也没有试探，是怜惜也是安慰。他还是那样克制轻和，只有心电仪上那陡然增加的心率暴露了他的不安。 少年忍着病痛探身子吻她，少女呆立在床前，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回应他，就听见门外咚咚一阵不小的敲门声。顾何刚直起身子想要去开门，盛敏瑜就自己走进来了。“哒哒！”她还给自己配了个音效。 沈澈的表情臭到极点，看着走近的盛敏瑜和邢大川，躺在床上翻白眼，“来得真不是时候。” 本来看到病娇少年和伤残少女，盛敏瑜是很心疼的，结果沈澈这个态度真是让她大为光火。“来看你是给小阿何面子，”她跑过去捧着顾何的脸仔细端详，“孟季凡弄的？我非让他也破相不可。” 顾何眼中的光影垂下半分：“是我自己割的，他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你会不会说话啊盛敏瑜？”沈澈瞪她，什么叫，‘也破相’？ 盛敏瑜可不管沈澈伤得重不重，蹭地一下就想站起来回击。在旁一直沉默的邢大川拉住她，示意她噤声。他捡了凳子坐下来，先仔细问了顾何沈澈的伤势，然后半是犹豫半是为难地开口：“盛福让我带句话给你，A市那边来了消息，代表队把你从正选换成了替补。” 沈澈丝毫不意外。“好，我知道了。”他很平静地说。 病房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沉默，顾何走向茶几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然后三个人就挤在沙发上看电视，留沈澈一个人在病床休息。时钟指向七点，护士走进来帮沈澈拔了针，护工叔叔也送了热饭给他。 “顾何。”沈澈叫她。 顾何放下手中的开心果过来了。 “喂我吃饭。”他说。 “可你都打完针了……” 沈澈闭上眼睛皱眉：“我哪儿哪儿都痛。” “你恶心死了沈澈。”盛敏瑜擦擦嘴巴上的薯片屑，气氛终于恢复正常，她走过来趴在顾何肩头，“能不能让顾何休息一会儿啊，我来喂你。” 接着就熟练地打开饭盒，挖了一大勺白饭，也没配菜，作势就要喂沈澈：“妈妈的好大儿，张嘴，啊——” 沈澈气得要死，右手把饭盒抢过来，自己开始吃。 盛敏瑜嬉皮笑脸地：“这会儿身子不痛了？我看你啊，是眼睛都要长在顾何身上了。” 顾何啊呀了一声，让她别再闹了，盛敏瑜终于正经了一点：“今天小阿何给我们发短信的时候，我和大川都快吓死了，丢下家里人就跑过来看你，阿澈，你以后痛要说，要告诉我们，不可以自己抗，知道吗？” “还有你，”盛敏瑜又扯顾何，“性子不要那么烈，听到没有？” “好啦好啦。”邢大川走过来，“过完年再教育这两位也不迟。” 分卷阅读90 他把沈澈的病床挪得离电视更近了些，然后排起班来，顾何大年初一来，他和盛敏瑜大年初二再来，依次轮换，直到沈澈出院。 电视里此时响起国家电视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幕声：这里是国家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现场，感谢全国各族人民，感谢全世界的中华儿女，跟我们一起喜迎新年…… 春晚的节目其实有些无聊，但有了盛敏瑜这个活宝在一旁评论，倒凭添了不少乐趣。王菲和陈奕迅刚刚唱完《因为爱情》，邢大川这时候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他们得回去了。 盛敏瑜于是站起身来穿外套，顾何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帮我把顾何也送回去。”沈澈对邢大川吩咐道。 顾何转头：“没关系的，我可以和爸爸说一声……”接着拿出手机就开始编辑短信。 电视里此时响起一声响亮的号子，是各地军民在给全国人民送祝福：中国抗击埃博拉疫情援外医疗队全体队员，解.放.军援利比亚医疗队祝大家新春快乐；神舟九号全体科研人员向全国人民拜年…… 沈澈的目光在屏幕上定了很久，直到这个环节结束也没有挪开。 “阿澈？”顾何晃了晃他。 沈澈回过神来。“走吧。”他说。 顾何却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我会走的，但再陪陪你好不好。” 沈澈拿过自己手机递给顾何。上面是沈澈给顾庆阳发的短信，拜托他来医院接顾何。 “你怎么有我爸爸电话？”顾何懵了。 沈澈却不想作答，他迷蒙着眼睛，困顿的样子：“你爸爸比我更需要你，明天再来看我，你要乖。” 接近十一点，顾何终于在医院门口等到了风尘仆仆的父亲。顾庆阳没有说什么，甚至看见顾何脸上的伤也只是错愕了一下。 他拉了顾何的手，父女俩就走在海滨大道无人的马路上，家家户户守在家里过节的日子，四下都很寂静，只有顾庆阳娓娓道来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父亲说了很多顾何小时候的事情，比如其实小顾何是张扬放肆的，是那种在村口撵大鹅的暴躁小女孩；比如小顾何曾经一受了委屈就会跑到父亲怀里哭，让父亲去打那个掀她裙子的小男孩；再比如小顾何曾经抱着父亲甜甜地轻轻说：爸爸是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现在小阿何最喜欢的这个人恐怕不是爸爸了。”顾庆阳没有看女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出口。 顾何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心酸，又有些难受。顾庆阳从裤兜拿出电动车钥匙，滴滴两声，电动车解了锁，他率先上了车，顾何乖巧地坐在他身后。顾庆阳的车子开得老练且快速，身旁的景物就这么半实半虚地从她眼里飞过。大概接近零点，电动车终于停在牛肉面店门口。 四周响起鞭炮和烟花声，顾何下了车，看着头顶绚烂的烟花，轻轻牵起了父亲的手。“也是的，”她说，故意把话讲得含糊不清，“一直都是的。” 顾庆阳把女儿抱在怀里，是久违的幸福宁静。长久以来，即使贫穷、孤单、辛苦地在这世间活着，他也始终觉得老天爷是过分眷顾他的。他那么美丽又那么美好的女儿，是于浑浊不堪的淤泥中生长出的最不起眼也最干净剔透的菱角花。菱角花细碎而低调，无法高攀弄清风，却是他所有的牵挂。 他牵着他的菱角花指向自家的牛肉面馆，门口的地砖被浆洗得干净，卷帘门也被重新上了漆，再往上看，招牌也被替换—— 乖乖牛肉面馆，一个过分幼稚又有点好笑的名字。 六个招摇闪烁的字并着崭新的霓虹灯牌映在顾何的杏仁眸子里，让她眼睛发胀。她不自觉地捏紧了父亲的手，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是一束烟花冲上天际。 最开始只是微光，她还以为是个哑炮，后来轰隆一声，烟火在她头顶炸开，红色和绿色的光束，轰隆隆地带着纸屑和呛鼻的硝石味儿从天而降，几欲把天光衬得半亮。 父亲捂住她耳朵，在她头上细心地拂去那些烟火碎屑。 她就是在这样美好得近乎不真实的景色下听到了父亲的那句话语—— “乖乖是你，爱何也是你，这世界上爸爸最喜欢的人永远只是小阿何。” 轻声地、柔软地。 让她坚强，也将她击碎。 ☆、Chapter 41 Chapter 41 * 农历年的第一天，顾何一大早上先是给奶奶打了电话拜年，后是帮父亲在店里打下手，忙到接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才从家里出发到了医院。 病房里，沈澈本来在专心致志写竞赛题的，看见顾何来了，立刻在床上躺倒，伪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顾何收起少年被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训练资料。“吃饭啦。”她轻轻喊他。 “喂我。”少年看她，咯咯地笑。 没了盛敏瑜在一旁撒泼，光凭顾何一个人可对付不了沈澈。 分卷阅读91 “我去叫护工叔叔来。”她刚一起身，沈澈就把她拉住了：“大年初一，叔叔不在。” 饭是医院食堂特供的，萝卜青菜，和没有一点油盐的排骨汤。沈澈直起了身子，继续拿过题目放在小桌板上，他不是真的撒娇耍赖，而是他只有一只右手能用，这只手还被他用来握笔做题了，他没有多余的手吃饭。 “以前也是这样的。”沈澈看见顾何惊讶，见怪不怪地解释，“做竞赛时间太赶了，一套题目做下来就是六个小时。入迷的时候就甚至忘记吃饭，又或者是右手做题左手拿个面包吃着垫一下。” “下次就买肉松面包好了。”沈澈又说，“这饭菜吃着跟糠似的。” “你给我好好吃饭！”顾何收了小桌板上的书，把饭盒好好摆开，“我喂你，你给我好好吃。” 沈澈计谋得逞，把竞赛书爽快地收起来。顾何的动作很轻，喂他一口就帮他擦一下嘴巴，最后反倒是沈澈不好意思了起来，抢过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速度很迅速，没怎么咀嚼就吞咽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吃这么快会伤食道的啊！沈澈，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顾何急了。 沈澈咽完最后一口食物才理她：“小阿何，你好凶啊！”他对待难吃食物的态度大概就是认为这是帮他活着的东西，越快吃完越好。 顾何凶着脸帮他又倒了牛奶，等他吃完饭后进屋开始洗碗。沈澈吃饱喝足开始做题，有顾何在这里，再难的题做起来都很顺畅。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照进来，穿过灰尘形成丁达尔现象，直直打在犯瞌睡的女孩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染上一层金色。她今天穿的是裙子，黄色的背心裙下面是白色的丝袜，勾勒出她笔直纤细的小腿。她真的很美，脸上包着纱布都美，沈澈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咔嚓一声将这一幕定格的一瞬间，然后睡着的美人也醒了。 “流口水了，阿何。”沈澈开她玩笑。 顾何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嘴角，然后瞪了沈澈一眼，到茶几拿了个蜜柚剥起来。她很仔细，连芽肉之间的须须都一一撕掉，正当沈澈理所当然以为她会喂他的时候，女孩转眼就放进了自己嘴巴。 顾何一边吃一边振振有词：“沈澈，劝你看清形势，放弃幻想，现在你左手有个口子，胃里有个大洞，你再欺负我，晚饭都没得吃。” “是吗？”沈澈从床上坐了起来，只用一只右手就把顾何从凳子勾到了床上，他紧紧抱着顾何，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顾何求饶，想把手里的柚子给他，还没反应过来唇就被男孩吻住了，他一只手就把顾何钳得死死的，这个吻是热烈充满索取的，他就带着那股橘子气息横冲直撞探入她齿间，毫无顾忌，肆意闯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顾何耳根子都烧起来，沈澈才肯放开她。 “柚子很甜。” 他的小阿何，更甜。 * 韶高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沈澈也顺利出院去了A市继续训练。临行前，他说服了父母，即使学校再三阻挠，也还是选择了C市那所军校作为保送学校。 上学期期末家长会那场闹剧之后，学校拒绝了何秋萍的捐款，建天文台的计划于是也搁置了。顾何在那段时间成为了学校贴吧的焦点人物，从她的身世再到她脸上那道疤，都快成了月经贴。还好盛敏瑜是拥有权.力并且滥用职权的小吧主，网络上的议论并未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实质影响。 顾何脸上的那道疤很明显，但她没有用头发挡，也没有用粉底遮，就素面朝天，大喇喇地梳着马尾，活得开心且坦荡。 没有沈澈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快到连期中期末考试都变成了一个不明显的浮点。时间渐渐走到五月底，高三生们已经进入了自主复习的阶段。刘永辉为了给班上同学们上上弦，已经提前把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挂在班里，放在口边的几句无外乎就是： “不要再以为你们还在读高二，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准高三生！” “你们不要觉得一分不重要，一分到了高考什么概念啊，差了一分就是排名差了至少两千名，两千名什么概念啊，韶高整个操场都装不了两千人！” …… 莫悦婷在台下听着都要起老茧，刘永辉刚一讲完，就拖着顾何下楼去小卖铺买冰棒，顾何还是老样子买了盒维他柠檬茶，两个小姑娘就坐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休息。莫悦婷一边吃冰棒一边玩手机，顾何就闭着眼睛睡觉，突然手机从裤兜传来一阵震动，顾何打开，是一个来自A市的陌生号码，她摁了接听，然后听筒那边就传来声音。顾何的回答也很简短，“嗯”“祝贺你”“一路平安”，回话甚至都不超过四个字。 听筒那边又说了句什么，顾何握住听筒的右手有些不稳，她哽咽了一下。“我也是。”她说。 电话被那边的人挂断了，顾何直直盯着屏幕，莫悦婷晃她，她把手中喝光的柠檬茶盒子几乎都要捏成扁扁的一张纸。 “是沈澈。”顾何贴心地解释，“代表队最终五人名单出来了，他进了。 分卷阅读92 ” 莫悦婷摇着手中的冰棒激烈地抱着顾何欢呼，顾何也笑。刚才那通电话，沈澈的声音在电流麦里变得那么漂浮，仿佛连他的表白也变得不真实。 她第一次因为欢喜而想要流泪。 * 代表队最终只留下了5名成员，他们将会在7月初的时候前往爱沙尼亚代表国家出征第42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就是在代表队5人终极名单公布的那一天，沈澈到外面给到顾何打了那通电话。 过完年回到A市集训队的那天，第一次考试他就考了个史无前例的低分。代表队训练营的教练可不像盛福那般对他百般纵容溺爱，指着沈澈鼻子就说他恃才傲物，总有一天要摔跟头的。沈澈没有说话，教练就更为光火，更为严厉地骂他。 于是回到寝室的那天，他有些失落，又拿出一套试卷做，结果错的更离谱。他还不甘心，把自己的行李箱找出来，本意是想找那本电磁学千题解，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塑料袋。 塑料袋上印着“韶城市南部军区106医院”，他想起来了，是出院时医生给他开的药。他总是这样，想到吃药时才会去吃药。他打开塑料袋，映入眼帘的不是一个个药瓶，而是一袋袋封装好的保鲜袋，上面写着日期和药名。几十个保鲜袋后面还贴了一张小纸条，沈澈拿了最左边那袋，保鲜袋上面用油性笔写着：每天看一张，记得吃药。 他接了杯水，把这些保鲜袋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放在书桌抽屉里。吃完了药，他才听话地揭开贴在背面的小纸条—— 【九月一日，男生宿舍，下雨天，雨落在地上，变成一面镜子，镜子里，是阿澈的倒影。】 写的是他们初见那天的场景，他那时还以为，她一直低头盯着的，是她自己的脚背呢。女生的字迹干净秀气，写到最后还画了一个害羞的颜文字。沈澈几乎是立刻就被这简短的一句话治愈了，他很想要把这些纸条一次性全部拆掉，但想到那张可能会发怒的心形脸蛋，他还是忍住了。 从此他最期盼也记得最清晰的事情就是吃药。他把这些药袋按照日期排好，有了她的提醒，他的生活似乎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第二张纸条就更简短：【军训服有股橘子味儿。】说的是沈澈借她军训服的事。 接下来是：【天才讲题有点快，我有点听不懂，他会嫌我笨吗？他会，喜欢笨女孩吗？】 【求求广播站不要再念给沈澈加油的广播稿了，信女愿戒薯片三月！】 【趁他睡觉时，第一次偷偷喊了他阿澈，阿澈阿澈阿澈！】 …… 写的无非都是些小事，沈澈却看得无比开心。这是那个女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她怀揣已久的秘密，也是她此刻才肯吐露的一丝爱意。 他就在她那些纸条中保持健康和聪敏，并且最终逆袭走到了终考。 纸条拆到最后一张，训练营的日子也走到最后一天。终考前一天，他打开那最后一张字条—— 【月亮大人，可以告诉你吗？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同宿舍最后只剩了他一个人留了下来，送别室友的那天晚上，他看到A市很大很圆的月亮，悬在紫禁城的宫墙上，开在清华园朱自清的轻巧荷塘间。 “谢啦，”他看着那月亮，“那以后，换我陪她了。” ☆、Chapter 42 Chapter 42 7月，韶城正式入了伏，顾何他们也搬进高三教学楼一个多月了。一进了高三，顾何就感受到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学习压力，她每天忙着考试做题，甚至连手机也不怎么用了。 又是一个得以短暂喘息的午休时段，她整理好了上午的错题，一个人走出高三教学楼。门口，朗晴晴已经等顾何很久了，她头发烫了卷，穿了一条热裤，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顾何微微一愣，随即认出她：“晴晴学姐，恭喜你。” 这次高考，朗晴晴的发挥很不错，考上了S市的某所重点交通类高校J大。朗晴晴家里还为她办了升学宴，顾何也收到了邀请，不过高三实在太忙，她就没有去。 朗晴晴还背着书包，和她一身成熟的打扮很是不搭，她把书包打开，拿出她的语文错题本和英语总结给顾何：“这些给你，希望能帮到你。” 顾何道谢，朗晴晴一看见她脸上那道依稀可见的疤，就想起了沈澈。就算顾何恋爱脑要追着沈澈一起上军校，照顾何现在这个面容，即使这道疤最终能完全消失，她现在也过不了体检的。 思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顾何自然没法知晓朗晴晴的这些心理活动。只挽了她手，邀请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熙熙攘攘的，柱子上悬挂着几台液晶电视，都统一放着韶城本地台，主持人正用粤语播着新闻。顾何打了两份饭，一份端给朗晴晴，接着就自己吃起来。 以前朗晴晴总是吐槽韶高食堂的饭菜是猪食，现在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吃了，倒从中品 分卷阅读93 尝到了几分不舍。 “学姐今天来找我，是有话跟我说吧。”顾何笑着拈了一块土豆，并不看她。朗晴晴想要给她送笔记的话，高考刚结束那几天就可以送，实在不必等到今天。 “小阿何，你过分聪明了。”朗晴晴突然一下子泄了气，有些事情，她思考也犹豫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放不下。 “当初你说你记住我是因为国旗下演讲我借给你一支笔，还有你说你把我当成榜样，每次放榜都第一时间看我的名次，这些，所有这些，都是假的吧。” 顾何吃了口米饭，“是。”她回答得干脆，“事实是在上天台之前，我从未知道过学姐你的名字。” 朗晴晴不说话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心里却又难受了起来。 “我撒谎了，学姐，所以我尽量不和你见面，不同你联系。想必你对我，也是类似的态度。”顾何放下筷子，“可我感同身受的心情没有作假，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骗过你。” “你知道吗学姐，”顾何接着说，“后来我做到了，高二的时候，每次放榜我都会先去看高三的榜，像在弥补又像在窃喜，之前我在天台看你时，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我想救你；后来我在排名榜看你的名字时，就像看到了后来的自己，所以我想成为你。” ——“朗晴晴，你现在是我的榜样了。”她伸出了手，朗晴晴看着她，在想这真是个神奇的小姑娘，总能拥有治愈人的力量。 两个女孩的手紧紧交握，朗晴晴终于释怀也终于开怀。一整个高三，她就是靠着顾何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支撑，有人把她当成太阳，所以一直尽力闪耀；有人曾把她的举手之劳当成宝贝，所以不可以放弃善良。 “以前我不懂沈澈为什么喜欢你。”朗晴晴开起玩笑，“现在我明白了，是他何德何能可以被你喜欢啊！” 顾何这次没有害羞，相反还臭屁地说了一句“对啊”。而与此同时，电视里，主持人已经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 昨日，从爱沙尼亚首都塔林传来喜讯，在刚刚落幕的第42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我市高级中学高二学生沈澈以实验第二、总分第一的“个人总成绩世界第一名”的好成绩为中国国家代表队获得金牌，据悉，此次比赛中，中国国家代表队的五名同学均获得金牌…… 食堂里瞬间爆发出阵阵掌声，顾何转身朝电视望去，少年穿了西装，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是鲜花和奖牌，颈间系着的，依旧是十五岁那年，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顾何愣在原地的当口，朗晴晴已经把她拉起来，她们跑到了电视下，这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堆学生。 “卧槽，咱们韶高建校以来就没出过这样的人物吧，澈神牛逼！” “而且还听说他春节时候大病了一场，差点被国家队踢了，从正选到替补再到正选，最后总分第一，我要是学校恨不得替他写个传记！” “你说澈神是选MIT，Caltech还是T大啊……” “欸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听说澈神选了……”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脸上也挂了笑容，对着镜头道：“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听听这位天才少年的采访。” 记者：看你得奖之后还是很平静啊，现在心情如何？ 沈澈：是‘一切终于结束’的那种心情，只想早点回家睡觉。 记者：哈哈，那关于学习物理，有什么能跟镜头前的同学们分享吗？ 沈澈：物理是很美很迷人的东西，要对科学永远保有敬畏之心吧。 大概是沈澈什么都只有一句话的回答让记者有点犯难，他于是又问沈澈训练之余都用什么放松，有没有推荐的物理课外书。 另外一位金牌得主此时走了过来，记者见状也把话筒伸向他。 “我是《时间简史》，沈澈是……”男生打趣地说：“物理课外书的话不知道，课外书的话，《小王子》？” 记者大跌眼镜，疑问的话还没问出口，沈澈就‘嗯’了一声。 记者：看不出来沈同学还是个有童心的人，那能跟我们说说你们推荐这两本书的理由吗？ 旁边的男生侃侃而谈：“我喜欢《时间简史》是因为宇宙的浩渺和广大，当大部分人深信一个本质上静止不变的宇宙时，关于它有无开端的问题，实在是一个形而上学或神学的问题。” “至于阿澈嘛……”男生搂过沈澈肩膀，“是因为他的玫瑰花？” 记者：“什么？” “我喜欢的可能没有那么高大上，”沈澈开口，“但对我来说，它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 少年清了清嗓子，“《小王子》里，我最喜欢那句小王子对狐狸说的话，他说：‘一般过路的人，可能会认为我的玫瑰和你们很像，但她只要一朵花就胜过全部，因为她是我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她是那朵我放在玻璃罩下面，让我保护不被风吹袭，而且为她打死毛毛虫的玫瑰；因为，她是那朵我愿意倾听她发牢骚、吹嘘、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b 分卷阅读94 r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沈澈的声音刚落，食堂里的起哄声就快要掀翻房顶。众人都在看着电视里的沈澈，只有朗晴晴站在人群外围的角落，看着顾何。 隔着千里之外的云水间，沈澈的那朵玫瑰，心甘情愿地被驯服。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一句我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吧，来自史寒朵，第40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得主，并获最佳女生奖。 ＂物理的训练带给我们严谨的思维方式和务实的行动方法；而物理本身并不一定是目的，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让我深受益处的过程。＂ ☆、Chapter 43 Chapter 43 【热烈祝贺我校高二十五班沈澈同学以总成绩第一名获得第42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韶高大门口的这条横幅足足从七月毕业季飘到了九月开学季。当然，后面还跟着别的喜报，比如“祝贺高三x班x同学获得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保送p大”等等，大概是觉得他报军校的这个举动太过冲动幼稚，学校唯独没有在横幅上说明沈澈的大学去向。 九月调考就选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周，顾何趁中午放学的时候出校门买了个笔，回来的时候就在食堂差点被小高一们挤死。她放弃了挣扎，去小卖铺买了泡面回寝室吃。接了开水上楼，刚一开寝室门，叶咏诗就扑了过来。 “澈嫂，金牌借我摸摸。”下午就要考物理了，她慌得不行。★公\众\号\阿遇的小日记☆ 顾何手一晃，差点被泡面碗里的热水烫到。“不叫澈嫂就给你。”她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于是叶咏诗又是抱着顾何小阿何地叫小阿何地亲。顾何把泡面放在桌上，打开自己的书桌斗，从一个宝蓝色的小盒子里掏出沈澈的那面奖牌。其实最初沈澈是想把这枚金牌给盛福的，但盛福说什么也不收，于是沈澈便交给顾何保管。她拿着走到门口，把金牌挂在了背面的挂钩上。 “呐~就挂这里给寝室当门神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摸。”她说完，又坐回座位吃泡面。 一个沈澈，就这么把珍贵的奖牌送人了；一个顾何，还就这么把它跟搓澡巾挂在一起了。叶咏诗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人的操作，她在门口摸着那面金牌，然后问顾何沈澈的近况。 “我也不知道。”顾何回，沈澈大学选了航天工程专业，军校管理严格，九月大学开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诶~”叶咏诗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和学神谈恋爱有多浪漫呢，原来是守活寡。” “打你了啊！”顾何光吃面不看她，叶咏诗就又上来抱顾何的脖子，她的室友就是这样，即使生气也轻易不会发脾气，是过分敏感又过分照顾他人感受的温柔女孩子。 那面金牌之后就被一直挂在了女生宿舍315寝室的门后面，时间就在无数的大考小考中过得飞快。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变成100的时候，傍晚晚饭休息时间，高三教学楼大门口来了一群人。 他们都是上一届韶高的优秀毕业生，在教学楼门口支起了大大小小的摊位，宣传自己的大学。顾何一一仔细看了，有p大t大，f大r大科大，甚至连韶城本地的韶大也来了，就是没有沈澈那所军校。 于是顾何顿时就没兴趣了，打了趟水就回教室做卷子。五点半的时候，莫悦婷也从食堂吃了饭回来，和她聊起来下面那些学长姐的八卦。先是调侃了一句中国top3大学有十所，接着又嘴了句韶高势利眼，韶大的摊位就差被挤到男厕所门口了。 没过一会儿，刘永辉甩着手上的水滴走进教室，看样子，应该是从男厕所刚出来。 他嚷嚷了几声，叫教室里的同学坐好，然后说就利用这个休息间隙，请几个学长姐们过来跟你们讲讲大学生活。 韶高的文科不算好，上届韶高文科成绩最好的学生也只刚刚够上r大的投档线。因为是晚饭时间，还有同学断断续续地从教室外面回来，学长学姐们就在这样随意的氛围中卖着各自大学的安利，而顾何就像大多数同学那样在台下一边听一边做卷子。 “阿何，你想好志愿了吗？”莫悦婷问她。 顾何啃着黑笔笔帽：“还没想好呢。考得好就按排名选，考的不好的话……就在C市的学校选吧。” 她不是没想过报军校，但她脸上这道疤还有远远没达标的体重，第一轮初检估计都过不去。 莫悦婷脸上有种惺惺相惜的表情，开朗中罕见露出一丝羞涩：“我也一样，我想在A市的学校选。” 顾何写完地理小连最后一道填空题，在答案‘波罗的海’的那个‘海’字后面郑重地打了个小点。 “首都教育资源多，各种学校都有，我们悦婷会得偿所愿的。”她抬起头，疲累地甩甩酸麻的右手，左手撑在自己的小脑袋上，促狭地朝同桌小姑娘笑笑，然后目光看向门口，许山海的座位…… 门口，许山海正在不厌其烦地帮同学开门关 分卷阅读95 门，为了让演讲少受点影响，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草稿纸，用荧光笔写上‘内有演讲，入内请安静’九个字，跑到前门贴上。 时间快指向六点钟，晚自习即将开始，台上最后一个学长也讲完了，台下此时响起稀稀拉拉不太活跃的掌声。许山海站起身来，刚想要把前门那张纸撕下来，眼睛就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顾何就听见许山海朝门外大喊了一声：“沈澈！”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第一反应就是朝门外望，却只能看见一个绿色的模糊侧影。刘永辉闻声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了上门，他在外面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又回到教室。 刘永辉站在门口，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虽然军校很少招收文科生，但还是欢迎沈澈同学给我们传授传授学习经验。” 班里立刻就炸了，沈澈就在这过分热烈的欢迎中走到讲台。他穿了军装，黑了很多，也挺拔了很多，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再没了往常的随意和不羁，郑重地摘下军帽，说了声大家好，礼貌地敬了个军礼。 台下于是又响起掌声，接着就是起哄，有些大胆的小姑娘甚至不顾刘永辉也在教室里直接喊了顾何的名字。 顾何呛了几声，立刻就把视线从讲台那儿挪回来。她低下头，手足无措地在桌子上摸着什么，随便翻出一本政治《小题狂练》，再随便翻开某一页就开始装模作样做起来。 于是她的视线里就再也没有沈澈，只有耳朵里还有他的声音。“军校很累，很辛苦，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和高中完全不同，军人有组织有纪律，没有假日没有社交……” “那军人能谈恋爱吗？”台下一个女生打断沈澈的话，班上又响起接二连三的‘哦呦’声。 沈澈咳嗽了一声：“能，但女朋友会很辛苦。” 于是所有人又转过头来看顾何，连莫悦婷这个时候也来晃她的手，顾何恼羞成怒地打掉她手，关了书索性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台下提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除去有些太过私人的，沈澈都一一答了。铃声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台下却丝毫没有想放过沈澈的迹象。文科班女生多，沈澈站在讲台上就像进了盘丝洞。 好在刘永辉这时候解救了他，拍了拍掌说了句谢谢沈澈，还送他出了门，接着回到讲台上，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们还是学生，有些事情我不说破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有些情感还是要等到高考之后再去经营也不迟…… 顾何这个时候终于‘醒’了，刘永辉也开始讲起模考的政治卷子。她听得无比认真，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的用力，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即使仰望他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高考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她想堂堂正正地走到沈澈身边，与他相配。 九点四十五，第二节晚自习也下了课。顾何留在教室订正完了最后一道题，正想打开手机发消息，才发现为了能更好专心学习，她早就把手机锁在了寝室。 她匆匆收拾了书包，关上教室的灯就向楼下冲去，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不知道沈澈还在不在学校。 她一步两台阶地朝楼下跑，刚刚走到一楼拐角，迈完最后一级阶梯，顾何的脚还没落地，就感觉自己被腾空抱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喊，男人就捂住了她嘴，把她往一楼拐角的储物间里带。 顾何着了急，脱下书包就想抡他，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反手接住。男人的手臂粗壮而有力，顾何被他搂着动弹不得，就使出全身的力气咬他手，男人没躲，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 顾何瞬间不动了，男人的声音悠悠从黑暗中传来：“小没良心的。” 储物间里没有灯，顾何被沈澈抱着，双脚悬了空，就轻轻碰在他的军靴上。“阿澈？”她轻轻喊了他。沈澈低低‘嗯’了一声，鼻子就探过她颈间，嘴唇就直直落在她并不突出的喉头上，玩弄吮吸。 顾何被他弄得有点痒。“阿澈！”她又叫了他。 她喉头流过他名字的震动，又被他的嘴唇捕捉，大概觉得很奇妙，沈澈笑了，没有回答，只更深更专心吻她颈间那起伏的声带。他太久没见她，手上不自觉加了动作，颇有些情不自禁。 “沈澈！”顾何火了，掐沈澈那双不安分的手。 沈澈笑得更开怀，他背靠着墙，顾何也背对着他，站在他鞋上。他把顾何的话当耳旁风，手依旧向上探，然后突然转了向，抱住她背，把她抵在了墙上。 自然是怎么都亲不够的，他于是毫无顾忌地吻她唇，还是记忆中的香甜醇厚，罂粟般勾人魅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澈才终于放开她：“想我了吗？” 顾何气沈澈刚才鲁莽的行为，撅了嘴别过脸不看他。“没有。”她嘴硬。 沈澈又使了力，现在他们身子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了。他吻她的耳朵，几乎是啃噬那种，然后，笑着问她：“想我了吗？” 顾何知道他的计谋了，捶他的胸，然后说想。 “你的答案不真诚，我得罚你。”很明显，沈澈可不打算这 分卷阅读96 么轻易放过她，他的手挪到她锁骨，几乎一瞬间就拉开了她的拉链，把她的校服外套扯了下来。 那一刻，刘永辉的话语又浮现在顾何脑海：有些感情高考之后经营也不迟，什么年纪就应该做什么年纪的事…… 顾何一直反抗的手不自觉地垂下来，沈澈左手的动作没停，腾出一只右手轻拂她脸，虎口卡在她的下颌角。 “怕了？”他问。 顾何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澈的左手于是也放上来碰她脸，摩挲她右脸那道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疤痕。“我说过了，我舍不得的。”他于是只轻轻吻了吻她鼻尖，“吓到你了，对不起。” 顾何只是摇头，小手就拽着他军装袖子：“阿澈，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不知道。”刚进军校半年，他的生活还没有彻底被军事化，但依照他上学期的成绩和表现来看，他入保密项目是迟早的事。 “小阿何，有很多事，你不能问，我也不能回答。不仅不能回答，甚至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沈澈抱着她说，“你还是你，但我不一样了，我现在是军人。” “我知道。”顾何将手挽上他脖子，“我不要什么承诺，就希望你偶尔，也想想我。” 沈澈喉头哽咽。“每分每秒都想。”他答。 顾何枕在沈澈肩头，漆黑的储物间，她只听见心底的声音还不肯安静—— “我把他上交给您了，祖国母亲，求您保佑我的阿澈，少吃些苦，少捱些痛。” ☆、Chapter 44 Chapter 44 高考倒计时上的牌子翻到了30，高三生的第三轮复习也结束了。五月调考顾何考了第一名，这还是她上高三以后第一次超过许山海。刘永辉讲完五月调考的题目，就让同学们撕一张纸出来写高考志愿，顾何看着白纸发愁，作为墨菲定律的忠实信仰者，她一直坚信越期盼某件事那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实现，她思量再三，就在纸上写了韶大两个字。 结果交完心愿的第二天她就被刘永辉叫出去了，还是叫到了高三教学楼正大门。刘永辉手里拿着一大堆纸，找出顾何那张心愿条，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一点理想都没有。 顾何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嚅曘说她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刘永辉的声音响彻在大堂，以往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许山海身上，这次调考让常年第二的顾何冒出头来。他苦口婆心地劝慰：“顾何，你勤奋肯努力，不要总看不起自己，而是要相信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到激动处，他把手中的纸张弄得哗啦作响，顾何只想早点结束这场处刑，忙说嗯好知道了应对。刘永辉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依旧唠叨着。这时，盛福和盛敏瑜从不远处走过来了，刘永辉就停下跟盛福打招呼。 “训学生呢？”盛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 “嗯。”刘永辉也就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 顾何烦死了，又不敢抬头瞪刘永辉。她其实一直很介意，介意念理科班时给盛福留下了笨学生又懒还不努力的形象，刘永辉可倒好，一个“嗯”字把她两年多为改变形象所做的努力全毁了。 盛福一走，刘永辉好像就突然泄了气，临了又鼓励了顾何几句就放她走了。顾何垂头丧气地走在走廊，刚转个弯盛敏瑜就闪现出来吓她。 “小阿何被骂了！”盛敏瑜高兴地说。 顾何无奈笑笑：“是啦！” “这个周末一起去散散心好不好，我和大川约了一起去法泉寺为高考祈愿。” 一听只有盛敏瑜和邢大川两个人，顾何立刻拒绝。盛敏瑜有时候颇喜欢强人所难般善解人意：“那就周日下午两点，不见不散了。” * 五月底的韶城，榕树肆意生长蔓延。法泉寺售票处，三个高考生已经聚在了一起。 他们用学生证买好了票，一过售票处就要开始爬几十层阶梯。盛敏瑜一向娇气，这次却认真了起来，用她自己的话说，要多受点皮肉之苦，菩萨才会开眼帮她渡高考这个劫。 韶城人大多有信仰，其中又以佛教为盛，法泉寺坐落在曹溪之畔，距今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还是禅宗六世祖惠能弘扬‘南宗禅法’的的发源地，因此香火颇旺。台阶处此时上上下下的都是人，其中还不乏和他们一样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刚爬了没多久，盛敏瑜就吵吵着要休息。三人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盛敏瑜喝水，顾何就陪她说话，给她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诗，给她讲“风吹幡动”的故事。 他们走走停停了好久，等到爬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了。 三人虔诚地许愿，拜别菩萨之后，他们又去了曹溪门旁边的放生池。盛敏瑜看着池子里的锦鲤发呆，然后忧心忡忡地跟顾何说怎么办她还是好紧张。 离高考的日子越近盛敏瑜就越害怕，她的睡眠越来 分卷阅读97 越少，有时候甚至是彻夜难眠。她羞于承认，外表看起来活泼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也会在深夜盗汗，甚至连笔都握不稳。 “那就把我的好运气都分给你吧。”顾何撒了一把鱼食。 盛敏瑜立刻就急了：“那怎么行呢，你都给我了，那你怎么办，高考可是改变人生的唯一一次机会。” “没办法了，已经给你了。”顾何说。 “那你就说，童言无忌，快收回快收回。”盛敏瑜推着顾何逼她说话。 “我也是，”邢大川站了起来，“小九，把我的运气也给你。” 顾何和邢大川对望了一眼，然后也站了起来，对着盛敏瑜道：“哎呀，我现在旁边站着的是又有菩萨保佑又有运气加持的天选之女，盛家小九，你命不要太好哦。” “你们真是……”盛敏瑜想气但更想哭，一溜烟地转身跑远了。 顾何和邢大川喂完了手里的鱼食，不慌不忙地跟在盛敏瑜后面。三人行至鼓楼，里面一个年轻僧人正在售卖一些符纸。 法泉寺香火极旺，符咒分类也颇全，有平安符、护身符、除难符、安产符，甚至还有高考顺利符。 三人各自付钱买了符，僧人又送了他们红丝带写心愿。盛敏瑜扭扭捏捏地不肯让他们看，自顾自地走远，剩顾何和邢大川在原地。 邢大川一边写一边和顾何聊天，不经意间看见她买的符咒， “买错了。”邢大川指出来，想让她再去那边换一个。 “没买错。”顾何专注地写红丝带，并不看他。 “你买的是护身符，而不是‘高考顺利符’。邢大川说。 “没买错。”顾何又重复了一遍，写好最后一个标点，她走出殿门，把红丝带挂在了树上。 顾何虽然敬畏神仙，但并没有太强烈的信仰，也不太相信所谓‘气运’，因此并不太介意说出‘出借运气’那样的话，在她看来，只要能减轻盛敏瑜的焦虑，那她说这话就是值得的。但邢大川不同，他是韶城本地人，是初一十五都要拜神的那种本地人，菩萨面前做不得假，他真的决定要把自己的运气给盛敏瑜的。 邢大川就站在殿内看着楼外那两个女孩，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一个兄弟心爱的女孩子。她们逆着光站在菩提树下，虔诚地系着红丝带，然后就看见她们一齐转过身来，对他大声说—— “大川，高考加油！” 他不动声色说谢谢，但他想，菩萨一定看见了自己的内心，是如何瞬间绚烂至遍生芳草。 ☆、Chapter 45 Chapter 45 时间又像光轨一般划过，一进入六月，顾何就感觉是做了一场黄梁大梦，高考、出分、填志愿、再到最后开毕业典礼、谢师宴，过得既快又不真实。 她考得很好，虽然还是第二名，但已经和许山海一起创造了韶高建校以来文科的最好成绩。许山海录了P大，她则选择了S市的F大管理专业。 盛敏瑜报了S市一所老牌财经类院校C大，就在F大隔壁；邢大川自然是‘敏瑜放心飞，大川永相随’，跟着报了S市一所理工院校。 韶城八月份某个炎热的夜晚，顾何再一次出现在了太子酒店，今天是高三四班全班谢师宴的日子，一下车，班长已经在门口点人数了。 顾何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大叫她的名字。“小九！”她惊喜，和盛敏瑜抱起来，一边抱还一边转圈。 原来今天在太子酒店办谢师宴的远不止四班一个班，除开十五班还有十四班和九班，几个班老师一合计，与其各自坐散桌，还不如一起包个厅搞得隆重点。于是四个班的同学就全体集结在了二楼莲花厅。 四班班长和盛敏瑜一向都有些互相瞧不上。她们结梁子还要从很久之前高一那场篮球赛说起，文科班联盟虽然赢了，却因为盛敏瑜的受伤而落了个球品不好的名声，并且在第二轮比赛中被其他理科班疯狂针对，最后以惨败收场。 此时顾何和四班同学坐在一桌，盛敏瑜和十五班同学坐在一桌。各班老师各自说了说话就放同学们吃菜饮酒，刘永辉坐在主位，旁边还坐着语文老师诗哥。班长先倒了瓶啤酒，对刘永辉很是伤感地说了一些话，两人正准备干杯呢，盛敏瑜端着酒杯浩浩荡荡地带着十五班的人来了。 “诗哥……不是，老师，我们全班敬您。”她率先喝完了那罐啤酒。 诗哥和刘永辉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刘永辉，酒杯都端起来了，此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四班班长砰地一下把易拉罐放下来，对着盛敏瑜说：“十五班班长，你会不会看脸色的啊，我们全班正准备给班主任敬酒呢，你带着一堆人来跑来给语文老师敬，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啊？” 盛敏瑜也毛了，她本来就是那种不得理也不饶人的性格，此时更是满脸委屈：“敬酒就敬酒，还要挑日子选地点给你让路啊？” “你一外人来这儿就是要让路！ 分卷阅读98 ”班长回击，喝了一大口啤酒。 “可以啊，”盛敏瑜根本没在怕，“咱俩班英语老师一样的吧，她现在在我们班桌子上坐着呢，你们班有本事就别来敬谢恩师！” 见这两个小姑娘快要干起仗来的姿态，刘永辉赶快拉开了两人，给诗哥倒了一小杯白酒。诗哥会意，笑着举起，两个男人先是碰杯，后又是作势要喝交杯酒，把桌上的人都逗笑了才放开。 短暂的冲突以两位老师同时喝酒暂时平息。顾何正在吃菜，顺便和莫悦婷讨论哪一种粉底液遮瑕效果比较好，桌上的老师们刚走，又一群人呼啦一下来了。 还是十五班的，只不过这回来的全部都是男生，他们走向班长，多余的话也不说，就问走不走一个。 班长是个一根筋暴脾气，二话不说就和那些男生拼起酒来。顾何拦不住班长，就拦那些来敬酒的十五班男生，有些人还记得她，也就卖她一个面子，有些人则完全不记得顾何也曾和他们一个班，说了句你谁啊就要班长喝酒。 顾何着急了，一边挡酒一边给盛敏瑜打起电话。她知道这不是盛敏瑜自己的主意，而应该是男生们气自己班班长被欺负想出来的办法——谁让盛敏瑜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软萌团宠呢。 电话刚被接通，顾何就冲那边喊：“小九，把你们班男生带回去！” “小阿何，你吼我？”盛敏瑜感性完全压过理智，抓着电话叫了起来。 “不是的，”男生们还在闹着，顾何情急之下也帮班长喝了一杯酒，“他们真的有点过分……” “顾何，要你们班班长还是要我，你自己选吧！” 盛敏瑜彻底生气了，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四班男生就那么几个，几轮挡酒挡下来都有些受不了，许山海完全不能喝酒的人，在这种情况也喝了一小杯白的。一旁的莫悦婷怒气冲冲，说了句男的没了还有女的，四班人还没死完呢就给自己倒了酒。顾何刚想上去拦，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接过莫悦婷的酒杯一引而尽。 是邢大川，他又把手里的杯子给倒了个满，再次干了：“哥儿几个，我来。” 他一连又喝了几杯，然后对着班长道：“是小九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邢大川的面子比顾何大得多，十五班敬酒的队伍一下就少了一半，他还一杯接一杯地喝，顾何正和莫悦婷商量着要不要出去买些解酒药，手机就响了——来自C市的一个陌生号码。 她找了一处僻静地方，摁下接听，听筒那边就传来沈澈久违的声音。 “小阿何，恭喜你。” 距离上次他们联系已经过了半年，顾何抓着手机：“嗯呢。高中生涯结束了。” 顾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沈澈听完马上就说让她现上去找盛敏瑜。 顾何照做，找了好几圈，终于二楼楼梯拐角处找到她。 盛敏瑜一看见顾何就准备走，顾何拉住她，她就打顾何的手。顾何没办法，只得把通话设成了免提。 “小九，”沈澈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顾何做得没错。” 盛敏瑜抓过电话就对着麦克风大吼：“合着错的是我了。是我叫那些男生去拼酒的吗？” “你是没有，但只要你还做一天班长，班上男生做的不对，你就得管。” 听完沈澈的话，盛敏瑜稍微冷静了一点。顾何说着又去牵她的手：“是我不好，不该大声跟你讲话，小九原谅我好不好。” 盛敏瑜没再拒绝。 听筒那边又传来沈澈的声音：“小九，大川也没错。” 这回盛敏瑜可没这么好说话了，她没有吼沈澈，只是生气：“阿澈，你们是好到穿一条裤的兄弟，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阿澈，他替别的女生挡酒，他替我最讨厌的女生挡酒！” 女孩一双狗狗眼已经有泪：“一个阿何，一个你，还有他，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要我了！” 沈澈的声音明显温和了很多，竟也在哄她：“小九，我们最紧张的就是你，你怎么想不明白呢，大川他明明是……” “阿澈，我来说吧。”邢大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对着电话那头的沈澈说话，然后把手机还给顾何。 顾何知趣地离开，她上了楼梯，却没有走太远，她有些担心，就在三楼的旋转楼梯上看他们。 “你滚！”盛敏瑜不看邢大川，转过去就开始擦眼泪。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邢大川比以往直接大胆地很多。他一把拉过盛敏瑜，掰过她的身体，直直吻了上去，盛敏瑜反抗，他就粗暴地摁住她不准她挣扎。 盛敏瑜才不管，腾出一只手就想扇邢大川，男孩抓住她，又气又无奈：“盛敏瑜，你真是不讲理！” 接着解释：“我连四班班长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为她挡酒，我那么做只是怕你们班男生借着你的由头把事情闹大，小九，你怎么那么笨？” 女孩的泪还挂在脸上：“那我不管，反正我看到的就是你替她挡酒。” 男孩 分卷阅读99 只问：“吃醋了？”然后堂皇地看她眼睛。 盛敏瑜一下子眉皱成倒八字：“怎么可能！” 邢大川笑得开怀，不管不顾地把女孩搂入怀中：“小九啊，你终于开窍了……” 楼上的顾何也跟着他们开心，离开楼梯处，低头才发现电话那头的沈澈一直没有挂。 “阿澈？”她叫他。 “都听到了。”虽然并不能看到他，但顾何几乎可以想象到此刻他脸上那欣慰的神情。 “不只呢，大川亲小九了！”顾何的声音就像一只报喜鸟。 听筒那边传来短暂的停顿，然后低声评论了一句：“酒没白喝。” 宴席已经接近尾声，沈澈也催顾何回去。 “阿澈，你都好吗？”她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嗯。” “我想你！” “我也……”沈澈话还没说完，就匆匆挂断了。 手机自动退出了通话界面，顾何盯着手机屏幕。她的高中生活，自那个红色水桶开始，至这通漫长通话结束，每分每秒都有这个少年的印记。他于无意间闯入她的生活，然后毅然领她走出地狱，把她带至这人间，又悄然放手让她长大。 顾何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沈澈，她的高中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不重要了，她会带着他给的星火，行至落英缤纷处，看杂花生树，等云再起时。 ☆、Chapter 46 Chapter 46 整整过了一年，顾何才习惯S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魔鬼般的生活节奏。一整个大一，她几乎就在学习考试和睡觉中度过。F大的学生藏龙卧虎，就拿顾何寝室来说，一位是学校诗社的社长，一位是绩点逼近满绩的学霸，还有一位，顾何的同班同学张元苑，则是某知名视频网站的小up主。 而顾何则很好地契合了F大那句民间校训：自由而无用。学生会和社团倒是都参加都玩了，但大多数时间只是听指挥干事情。学习嘛倒是也临近期末抱佛脚了，但大部分科目成绩只是平平。平日里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盛敏瑜一起在大学路的法国梧桐树下乱走乱逛，去F大晚江校区的医学部探险，又或者是一起坐上几个小时地铁穿越整个S市去看邢大川。 比起韶城，S市的盛夏少了一丝潮湿。S市的所有高校都习惯把新生军训排在了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于是大一下学期的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刚考完，顾何和室友们就穿上了军训服，号子声一响，F大的全体大一学生就集合在操场，开始了他们为期十天的‘新生’军训。 军训是以院以班级为单位的，顾何和张元苑身高相仿，站在一起。7月初的S市，太阳毒辣地照在没有半片阴凉的操场上。主席台上，校长书记正在讲话，过了一会儿，一个军装打扮的中年人也做起了演讲，说感谢F大的邀请，F大为国家建设输送了大批优秀人才，是培养国家栋梁的摇篮，能够担负今年的学生军训任务倍感荣幸①。他们一定会协力共心，办好这场军训，一起给新生做好爱国主义教育。 “喲，这位就是司令吧。”张元苑在台下小声说。 “什么司令啦，你看他肩上的军衔，是上校。”顾何纠正。 “看不出来啊阿何，你还对军事有研究呢。”张元苑惊奇。 “那是因为……”顾何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教官已经到了她们跟前。 “别以为是小姑娘我就不敢罚你们啊！”教官用食指虚点着她们鼻子，“违反了纪律，男女都是一样受罚。” 顾何低了头，张元苑则是撇了撇嘴，不屑地小声重复教官的话。第一项任务是站军姿，短短两个小时，教官刚喊了休息，院里的女生已经累得四仰八翻，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 顾何也坐在地上玩手机，空间里一溜烟划过去，全部都是雨神萧敬腾的照片，顾何打开QQ音乐，也分享了一首《王妃》到空间。 过一会儿院里学生会主席带着一群学长姐们搬着几个泡沫箱子来了。“小盆友们，来吃冰棒了。”主席对着溃散的方阵喊。 一时间跑道上箱子旁围了一堆人，张元苑人高跑得也快，拿了两个冰棒回来分一个给顾何。 顾何啃了一口老冰棒说谢谢，一边吃一边听张元苑唠叨。 “哎呀，这个军训就是没有意义，有这十天我还不如出去实习，结果浪费我的生命来太阳底下罚站。”张元苑抱怨。 顾何把帽子摘下来扇风：“还有九点五天，熬过去就好了。” 张元苑扳着指头数了数，心烦意乱地：“要我说，这些教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说不定连高中都没读就出来当兵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成天就知道说说说，烦死了！” “不好这样讲的，元苑。”顾何正色，口里的冰棒也不吃了。 “好啦好啦，我说错话了。军人最伟大，军人最厉害。”张元苑连忙道歉，然后打趣道，“阿何，你是不是制服 分卷阅读100 控啊！怎么见你老是盯着教官看？” “我哪有啊！”顾何着急了，推张元苑。 “好，没有没有。”张元苑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棒，她这个来自南方小城的室友，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一被戳中了心事就要恼。 教官哨子一吹，同学们就又纷纷集合成方阵。第二项任务是练习跨立和原地踏步。教官的声音就跟磁带卡带了似的在‘跨立’和‘收回’两个词中来回横跳，也不知道开合了多少回，顾何脚都酸了，教官还不肯喊‘休息’。 ——“跨立！”教官命令的声音刚落下，张元苑就喊了一声‘报告！’ “讲。” “报告教官，来例假吃了冰棒肚子疼。”张元苑话音刚落，方阵里的同学全笑了。 教官二十来岁，跟他们相仿的年纪，此时红了脸，罕见地语塞尴尬。喊了句肃静，然后让顾何陪她去校医院看看。 张元苑扶着肚子半弯着腰来到校医院，校医院常年没有一个人烟，此刻倒是挤满了肚子疼发烧中暑的妹子汉子们。医生心照不宣，给张元苑开了点止疼药，就让她们到最后一个房间休息。 刚一关房间门，张元苑就直起身子飞奔到病床上：“哎呀呀，这招从高一用到大一，真是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顾何没好气地走过去开空调：“这招用完了看你怎么办，你总不能来十天姨妈吧。” “剩下五天你来不就行了。”张元苑一语双关，丝毫不害羞地说，“好阿何，我够姐们儿吧，没有我你哪能在这里吹空调？” 顾何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教官都是傻瓜啊，我再陪你一会儿就得回去啦。” 张元苑躺在床上玩手机，顾何调了个十五分钟闹钟，也珍惜着这难得的空闲睡觉。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闹钟就响了，顾何正伸懒腰，校医没敲门就进来了：“顾何是吧，外面教官找你。” 顾何和张元苑面面相觑，顾何脑海里更是涌现无数个问号。“我这儿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啊，管这么严的啊……”她有点怕又有点气，跟着校医走出了房间。 校医把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然后就关门离开。房间里，一身军装打扮的男人背对着她，双手交互握在身前，并没有先开口。 顾何看了看他肩膀，不同于方阵那位肩膀光秃秃的教官，眼前这个男人是受了军衔的，一杠两星，少尉。 她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她不过就是偷个懒，倒也不必派个少尉来抓她吧。 “教官，我错了！”顾何低头，反正不管什么，先道歉就对了。 “错哪儿了？”男人问。 “错在耽误了时间，没有及时归队。”顾何低着头讲话，只听见脚步声，是男人向她走了过来。 视线中出现了军靴，擦得一尘不染，干净锃亮。 “错在撒谎。”男人说，“小阿何，本事大得很呢。” 这语气过分熟悉，也过分亲昵。顾何抬头，沈澈就站在一尺开外的地方。他黑了很多，皮肤也由细嫩变成粗犷，眉眼间褪去稚气，添上几道凌厉和英气，配合他本身富有棱角的下颌，让他整张脸都散发出一种锐气和成熟——她的阿澈从俊俏的少年变成了英朗的男人。 “阿澈！”她大喊他名字，扑过去跳起来抱他。 沈澈用有力的双臂接住她，托举着她。“嘘！”他星眸都是笑意，“我偷偷来的。” 顾何有些懵，沈澈又说了两个字：“胖了！” 女孩一拳就打在他胸标上。沈澈抱着她把她靠在墙上，耐心解释：“我放了学生休息，就想去你方阵看看你，他们说你去校医室了，我就知道你来这儿偷懒了。” “才不是！”顾何小声反驳，不做太多解释，只问道，“所以，你也是我们的教官？” 沈澈点点头。 顾何狐疑：“可是，C市离这里很远吧，这些军训军官不都应该是从东部战区调来……” “我想你了。”沈澈略去前因后果和细节，只重复这句话。 顾何懂了，她问了不该问的话。 沈澈略略叹气，腾出一手摸她脸上那道疤痕：“淡很多了。” 虽然淡了，却还是看得见。 顾何“嗯”了一声，直勾勾地看他。半晌，沈澈像是终于忍不住。“顾何，你别这样看我。”他投降似的。 “啊？”女孩丹唇微启，对他来说，就像是近一步的邀请，于是他不再克制自己，吻上那梦中亲吻过无数次的嘴唇，肆无忌惮，缱绻缠绵。 顾何被他夹着，背就靠在门上，正准备回应他的热烈时，门外突然传来张元苑的声音。 “顾何，你在里面吗？”张元苑甚至敲了敲门。 顾何只觉得敲门的震动声都传到她脊椎骨。她想回答，于是就推沈澈，沈澈来了劲，并不放开她，只更深更用力地吻她。然后在她耳边低低道：“答了然后呢？开门？顾何，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脖子上可全是我种的草莓。” “沈澈 分卷阅读101 ！”顾何又羞又气。 “嗯！”沈澈应了，“你还可以叫再大点声。” “砰砰砰。”门外又响起了张元苑的敲门声，她甚至还尝试推了下门把手。 顾何是真慌了，沈澈倒是波澜不惊，左手摁住门缝，右手又把顾何举高了一点，她就这样被他牢牢钉在墙上，被他毫无节制地索取吮吸。沈澈都快要记不得，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这么见她、抱她、吻她了。 他的小家伙长大了，也更美了，处在少女长成女人的阶段，散发着不自知的魅力，每一寸肌肤都在勾引他犯罪。 沈澈知道，这辈子他的目光都无法从那双杏仁眸子上挪开了。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上海交通大学2018级学生军训动员大会举行》，2019.08.21,上海交通大学新闻学术网。 ☆、Chapter 47 Chapter 47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天气预报，预计未来十天S市37℃以上的高温酷暑天气仍将持续,其中2224日副热带高压进一步加强,本市极端最高气温可达40℃左右，请市民朋友们积极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第一食堂的电视里正在放本地早间新闻，主持人正在播报天气，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播报出出令人绝望的消息。顾何和张元苑今天起得有点晚，早饭还没吃完集合哨就响了，他们慌慌张张赶至操场，还好，教官还没到。 因为个子小，顾何站在方阵的第一排，所以她看得分明，沈澈是如何出现在操场门口，又是如何向她走来的。 他没有看顾何，只是对着方阵喊话：“大家好，我叫沈澈，来自东部某区某部，你们昨天的教官有些事情，以后九天就负责大家的军训。” 人群齐齐喊是。沈澈看了看表，正好是八点半。“那就站半小时军姿吧。”他说。 方阵内立刻怨声载道。“那就站一个小时？”他于是又道。 这下没人再敢抱怨，开始站起军姿来。顾何还不习惯就这样和沈澈正视，只摸摸地低头，就又看见那双军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头都抬起来。”沈澈喊得很大声。 他是教官，她是受训学生，没办法，她只能照做，对上沈澈那双眼睛，带点嗔怪和恼怒。 今日的沈澈和昨天相比严肃了很多，他平静地和顾何对视，不动声色那种，让她完全无法猜测出他此刻的心情。 她眨了眨眼，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就盯着操场正中心的旗杆发呆。才不过九点多，太阳就已经变得很毒，顾何感觉额头已经开始出汗，旁边的张元苑自然好不到哪去，趁教官转身的瞬间，飞速地擦了一下脸。 沈澈其实是看到了的，但他知道大多数女生脸皮子薄，只望了她一眼就算过去了。 张元苑是聪明玲珑的本地精明女孩，她从新教官这个细小的举动立刻看出了一丝偷懒的可能性，于是没过多久，她就又故技重施，大喊了一声‘报告’！ “讲。” “报告教官，来例假了肚子疼。”根据她的经验，说什么都没有说姨妈来了这个借口能准确踩到男教官的敏感点——男女之间，总归讲究避嫌。 “忍着。”没想到沈澈只冷淡回了两个字。 一下子吃瘪，张元苑突然就火了，她可和顾何不一样，愤怒地和新教官对视，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她却沦陷了。新教官长了一双很是俊俏的眼睛，剑眉星目下是宽厚挺拔的鼻梁和大气丰润的嘴唇，抛开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的英挺气质不谈，光是这副长相，足可以吊打F大新当选的民间校草了。 有了史诗级的帅哥欣赏，仿佛连站军姿也不那么难熬了，九点半还没到，沈澈放了他们休息，方阵刚一松散下来，张元苑便拉着顾何八卦起来。 “卧槽顾何我跟你说，这个新教官不要太帅哦！” 顾何一反常态地玩起手机，双手扣在膝盖上。“我知道。”她回应道。 “你哪里知道，你都没有看他。”张元苑狐疑，顾何这家伙不是平时一放休息就盯着穿军装的看嘛。 “就是……知道。”顾何固执作答。 张元苑没理会她，只一脸花痴模样盯着沈澈：“这教官长得是真帅，不仅帅，还是很难得的那种聪明的帅，怎么会想不开去当兵打拳的。” “你是怎么从人家长相看出聪不聪明的？”顾何哂笑，转过身子，示意张元苑打开手机：“你搜搜这位教官的名字。” 张元苑照做：“沈……沈什么？” “澈。清澈的澈。”顾何答。 张元苑只顾搜索，完全没注意到顾何怎么会知道新教官的名字怎么写。大概过了不到一秒，张元苑大叫了一声妈呀，然后拉过旁边人叫她们看她手机。 百度搜索沈澈名字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标题顾何都已经会背了：“二八少年，为国出征，勇夺奥竞首金。” 她心底默念的声音和张元苑大声 分卷阅读102 朗读的声音重合。“怎么办，我感觉我下一秒就要恋爱了。”张元苑对着手机屏幕喊。 旁边的女生立刻泼冷水道：“你知道谈军恋有多惨吗？军人完全服从国家，动不动玩消失，有些过分的还爱玩冷暴力，就算出轨了也能以执行秘密项目为借口，把你绿了你都不知道。” “哎呀，”张元苑扭扭肩膀，“我就是说说而已啦……” 十分钟的休息结束，沈澈吹了口哨，人群复又变换成方阵。沈澈接着开始教原地踏步和踏步走。 沈澈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自己手表，然后让班长带着方阵踏步从操场西边走到东边。 过了一会儿，大家就发现教官给他们占了个绝佳位置，这里背靠主席台，正好是太阳的背光处。 原地踏步、行进、再踏步。沈澈抚了抚额：“从左往右数，第一排第一个，第三排第四个，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出列！” 第一排第一个？那不就是说她吗。顾何纳闷地出列，沈澈叫他们都站到前面来，趁其他人不注意，轻轻在顾何旁边说了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顺拐的。” 沈澈咳了一嗓子：“后面同学不用动啊，来，你们三个，原地踏步——走！” 顾何明白了，他合着这是公开处刑呢，她排在中间，嘴里默念着一二一，一是左脚，二是右脚，一二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二一…… 脚步渐渐乱了节奏，方阵爆发出阵阵忍不住的笑声。沈澈眼角也染上一丝笑意：“中间的同学，怎么连一二一都会喊错啊！” 顾何横了沈澈一眼，壮着胆子梗着脖子顶嘴：“那还不是教官没教好。” 沈澈抿嘴忍笑，转身去田径场边缘拔了两面彩旗，他将旗面裹好只留下旗杆，放在三人手中，左手右手各一只。 “拿着这两个杆，再试一次，找到节奏感就好了。”沈澈说，这次顾何可不要再怪他没教她了。 号令一发，三人就拿着旗杆原地踏步，刚开始还一切正常，沈澈刚说了句齐步走，节奏便从顾何这里开始乱，到了最后，顾何把另外两个都带成了同手同脚，走在操场上，颇像在划龙舟。 这次沈澈是真藏不住笑了，他喊了停，收回旗杆，放了其他两人回去，只留下顾何。“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他明知故问。 顾何不说话，要不是现在碍着两人身份不同，她真想当场砍他。 方阵里都是她同学，自然有人替她回答她的名字。 “顾何是吧。”沈澈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笑吟吟地，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接着俯下身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归队吧，回去让你男朋友再好好教教你。” * 晚上七点，操场准时开起了射灯，学生们还在训练着，主席台一声哨响，沈澈就跑步过去集合，过了一会儿回来放了学生稍息，教他们唱军歌。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当初他们高一时候军训，韶高的教官教的也是这首歌。 顾何就在这首歌晃神，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她仍是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学生，他却已经变成英气逼人的教官，教她再唱这首歌。 他长出羽翼，变成一只鹰，直飞到她怎么仰头也望不到的天那边去，保护她，也保护这片土地的其他人。 他们经管院方阵和旁边的外国语学校拉歌，这边刚唱完那边就又响起歌声，一番比拼下来，两边方阵都累得不轻，沈澈于是就悄悄放他们坐下来休息，自己也盘腿坐下。 “教官给我讲讲故事吧，现在不能玩手机好无聊。”刚一坐下，就有女生娇娇地说。 沈澈心情不错：“好，讲什么。” 张元苑大声说：“讲你自己的故事吧教官。” “我没什么故事。”他回道。 张元苑聪明玲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怎么可能，教官不是拿过国际奥赛金牌吗？” 女生话音刚落，方阵立刻就议论纷纷起来。F大虽然是国内的顶尖名校，但奥赛金牌得主一般选择P大T大，F大至今还没有招到过一个金牌学生。沈澈却只说：“同名同姓。”接着把眼神转向顾何。 不是我说的！她没有说话，只是焦急地回视男人，希望他能读懂她的眼神。 “怎么可能，”张元苑小声纳闷道，“那篇报道上附了照片的，明明就是白一点瘦一点的他啊。” “那教官，你为什么要读军校啊！”队伍后面又有男生问。 沈澈犹豫了一下，他始终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多关于自己的事，正准备拒绝，就看见顾何也举了手：“教官，我也想知道。” 沈澈于是开了口：“有人知道马兰基地吗？” 方阵里无人开口。 男人毫不意外：“那有女孩子小时候跳过皮筋吗？还记得那首童谣吗？小皮球，夹脚踢……” “小皮球，夹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立刻就有女生抢答。 分卷阅读103 沈澈略略颔首：“这首童谣里的马兰不是指马兰花，而是指新疆马兰基地，马兰基地，也叫总装第二十一核试验基地，就是童谣里‘二十一’的意思。马兰花开二十一，就是指在马兰基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意思。” 他接着把头转向顾何：“我年纪多大，我父母就在马兰待了多久。他们并不支持我当兵，但当我穿上军装那一刻，我知道，他们以我为骄傲。” 方阵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顾何就跟着这声音鼓掌，沈澈却像如释重负似的，看着那拍着巴掌的小姑娘，一脸宠溺。 掌声刚弱，方阵里就有女生大喊了一句：“教官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沈澈没出声，只点点头。 然后张元苑就一个猛子扎在顾何身上：“呜呜呜，就说这么帅的早就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有女生哀嚎。 沈澈作势就要从军装内袋里拿出什么，顾何瞧见了，急得甚至要从地上站起来了。 “很可爱，很漂亮，爱害羞，什么都好，”沈澈无奈摊手，“就是同手同脚，跟咱们方阵有个女生一模一样，她叫什么来着……” “顾何。”方阵大喊。 “对，顾何。”沈澈也说得很大声，“就是顾何！” ☆、Chapter 48 Chapter 48 军训日程过了一大半，张元苑每天掰着手指算还有几天才结束，顾何每天掰着手指算还有几天就结束。 Ｓ市恶魔般的高温并没有消散。早上八点半，经管院方阵的同学们又准时集合在操场。 操场上，沈澈已经拿着迷彩油彩在等了。 “今天我们要模拟野外实战训练，大家要把脸上涂上迷彩。一共三种颜色迷彩条，绿、褐、黑。大家依次轮流涂吧。”沈澈说着就想把手中的油彩棒分发下来。 张元苑这时出声了：“教官，你帮我们涂吧！” 这么热的天，这么无聊的操练，调戏调戏教官成了她唯一的乐趣。 “怎么，不会涂？”沈澈问 张元苑点头。 沈澈平静的脸色突然有了些许生动，把脸转向顾何。 顾何脑内登时警铃大作，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动什么坏心思的时候，脸上就是现在这个狡黠表情。 果不其然，就听沈澈大喊了一句—— “从左往右，第一排第一个，出列。” 顾何往前走到方阵正中央，沈澈喊了立正和向后转，然后站到顾何面前，把三条油彩棒不慌不忙地旋开。 “就教一次，看好了！”他大喊。 “小阿何怎么这么漂亮。”他低语。 男人粗糙富有茧栗的手温柔地轻抚在顾何脖颈上。“先画绿色，等距平行线。”他教着，整个身子几乎都挡在顾何面前，“然后是褐色，最后是黑色......” 手指在女孩姣好的面颊上肆意拂着。“我的小阿何，眼睛好看，鼻子美丽，嘴巴......”他的大拇指在她唇上停留摩挲。那唇，饱满水润，晶莹鲜亮，他只要轻轻一按就微微凹下去，像是要溢出汁水来似的，恍若熟透了的水蜜软桃，勾引着他品尝吞噬。 实在是，太想亲了。 “别动。”油彩划过顾何嘴巴的时候，顾何下意识地往后仰着躲避，沈澈大手就擎住她头，沉声教训她。 那双杏仁眸子立刻就要染上水雾了。 “我错啦。”沈澈小声哄她，“你乖一点。” 很神奇，顾何脸上的绿色油彩微微发黄，沈澈于是这才发现，她整张脸蛋都红了。红色的脸色和绿色的油彩造就了那丁点的黄色。 最后一道黑色油彩也画完，沈澈不动声色地把她落在额前的刘海整理好，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放她回队列。 “都学会了？学会了就照着这个同学的画！” 顾何恨不得暴打沈澈八百遍。 此刻她转身坐在最前面，被方阵无数双眼睛观摩学习着画油彩，就像坐在素描教室的人体模特。 张元苑一边给右边妹子画一边看顾何，一边看还一边笑。顾何嘴巴抿得紧紧的，表情死气沉沉地，就瞪着站在方阵最后面偷笑的沈澈。她几乎是百分百确定，沈澈这个写字都像鬼画符的臭男人一定把她画成了丑八怪，还害她在全方阵面前出丑。高温让她的汗不停地留，弄得她整张脸又疼又痒，但一想到脸上的油彩，她又不敢擦汗了。 有几个女生拿着油彩棒走到方阵后面想让沈澈帮忙画，沈澈环抱着手，坚定地摇头拒绝。接着望向方阵最前面被他公开处刑的小姑娘，糟糕，他的小阿何嘴角又往下撇了撇。 还真是，沈澈把帽子取下来扇风，他的绿色的小阿何还真是千百遍也看不够。 模拟野战训练不比前几天的站军姿走正步那么简单，Ｆ大为了求真求实，甚至从附近陆军部队借 分卷阅读104 了一些屏障和高低杆。一整个白天，顾何都觉得自己简直是趴在地上过的。又是爬又是匍匐，又是埋头又是卧倒，所有流程走下来，她迷彩服手肘处的布料都被磨烂了。 四点半，沈澈终于吹了哨放他们休息。张元苑整个人都仰倒在顾何身上，张牙舞爪地抱怨：“这沈教官，长得端正，看着温柔，实际下手可真狠啊。” 顾何使出全身的力气附和，然后安慰：“好在今天晚上排的是文艺汇演，要再让我爬草地我非死了不可。” 汗划过脸上又是一阵痒，顾何想现在应该终于能擦了，她拿手背蹭了一下脸，然后手背就变成一坨黑绿色。脸上的瘙痒并没有停止，张元苑这时从她身上起来，然后被顾何花了的的脸吓了一跳：“天啊，顾何你脸怎么肿成这样......” * 校医院内。 给顾何看诊的是个年轻的女医生，她给了顾何一瓶卸妆水让她脸上的油彩卸下来。顾何照做，洗了好几遍水才把脸洗净。 “过敏了。”女医生做出诊断，“就是起了风团子，服点扑尔敏就行了。” “都是画迷彩，怎么别人都没过敏就你过敏了。”一旁的张元苑叉着腰，想着自己这张嘴还挺毒，还真把人家顾何克到校医院里来了。 女医生冰凉的双手检查着顾何脸蛋：“她这是皮肤太好了，有时候皮肤太好也是种缺点，一点刺激都受不了。” “行了！你去吃饭吧。”女医生对张元苑道，“让她一个人在隔间吹会儿空调就行。” 空荡的隔间里只剩了顾何一个，她先是拿出手机给沈澈发了几条消息狠狠骂了他一顿，然后小心检查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半边脸肿得老高，上面布满了小红点。刚吃了扑尔敏，但药还没见效，现下那些风团子还是痒得出奇。 她刚想伸手挠，就见门开了。是沈澈，他一个箭步上来就从背后抱住她。 “小阿何，我错了。”男人温热的橘子气息扑在顾何脸上，让她的病情又加重。 顾何扭了几下，赌气似的想挣脱他的怀抱。“坏人。”她低头故意把他一尘不染的军靴踩脏。 沈澈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然后由着她闹。等她渐渐安分下来，才陪她坐在床上，给她用冰袋降温。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过敏？”顾何问，沈澈的手法很轻很温柔，让她的脸舒服了很多。 “还能因为什么？油彩呗。”沈澈心疼地回答。 顾何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所有人都画了油彩为什么偏偏你过敏了。” 沈澈用冰块轻轻砸了一下她头：“别人过不过敏关我屁事，我的小阿何娇气是应该的。” 这句话让她的心情几乎是立刻就好起来。她想依偎在沈澈怀里，才发现她的阿澈身上简直没一处可靠的，肩上是铁的军衔肩章，胸前是硬邦邦的陆军胸标，连扣子都咯得人生疼。 “铜墙铁壁。”顾何咕哝着抱怨了一句。 沈澈笑了一声，把床上的枕头拿过来放在自己身上：“靠吧，今天晚上都陪你。” 这话说得顾何惊讶：“可是晚上不是还有文艺汇演。” “我担心你，就请了假。”沈澈云淡风轻地说。 顾何急了：“可你们不是有纪律......” “是有纪律，但我没违反纪律，军人陪军属，是国家鼓励并支持的。”沈澈回，文艺汇演不属于军队操练的部分，是Ｆ大主管负责，他是因为这个才能请到假的。 “谁是你军属啊！”顾何捶那枕头。 沈澈佯装吐血，然后微笑。 “我说是就是！” 晚上六点，军哨声准时响起，顾何和沈澈也从校医院离开，一点一点地朝操场挪去。 路灯下，两人只是挨得很近。碍于沈澈的身份，顾何不敢牵他手。 她专注地看地上的影子，她人不高，影子就比阿澈的影子更矮了。顾何轻轻晃动着双手，前后摆动着，终于，让自己影子的右手攀上了阿澈影子的左手①。 “没什么不能牵的。”沈澈早就洞悉旁边女孩的心意，自然自在自得地牵过女孩左手。 文艺汇演已经开始了，两人就坐在操场一处隐蔽的看台上，透过一条写着‘军训一下子，受益一辈子’的横幅看着足球场中央舞动的人群们。 广播里响起流行音乐，飞扬的青春就在这音乐中流淌。顾何坐在看台上，兴高采烈地给沈澈科普，领舞的是舞团的新晋ａｃｅ，学校迎新晚会上收到了超多花束、副主唱是外国语学院的院花，同时也是剧社年度大戏《玩偶之家》的女主角、主rapper是．．．．．． 顾何眉飞色舞地说着，沈澈就侧头认真地倾听着，顾何说些什么他不甚在意，只专注望她。 一曲歌毕，主持人上去串场，问没两天军训就结束了，同学有什么感想。大部分的人先是冠冕堂皇地说军训让我们增强了素质、改善了体魄，感谢学校、感谢军训团的各位官兵；尔后也有人直抒胸臆，说 分卷阅读105 赶紧结束吧再不结束老娘防晒霜都用完得赶着回非洲了。于是台下就笑成一团，最后就有女生说不希望军训结束。 主持人立刻捕捉到什么，问她原因。 “因为带我们的教官人都特别好，我们才不过练了几天就累得不行，一想到他们练了多少年就心疼。尤其是我们教官，跟我们差不多大却比我们成熟稳重很多，人民子弟兵，真是不容易。” 发言完毕，台下爆发出颇给面子的掌声，看台上的顾何嘴巴却撅得老高。 那女生是经管院的，跟顾何一个方阵，顾何觉得，还欲盖弥彰地说什么‘人都特别好’，哪里来的‘都’，依她看，说的就是沈澈吧。 沈澈浑然不觉，甚至还评论了句，你们Ｆ大的学生还挺有良心的嘛，知道体谅我们。 评论完下个节目就开始了，只见刚才发言的那女生又走到中央开始表演节目。 “那下面这个节目就送给军训团所有教官，我谨代表经管院方阵感谢我们英俊宽和的沈澈沈教官......” 顾何吃醋了，而沈澈觉得自己很无辜。 “发短信俾你②你又唔复（给你发短信你不回），打电话俾你你又唔接（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顾何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用粤语数落他，“臭男人！” 沈澈低低笑着，用手捂住嘴巴，也不看顾何，只是直直地欣赏节目，又简短地评论了句跳得挺好看的。 顾何彻底毛了，站起来把男人两只眼睛都捂住。 “不准看！”她恶狠狠的。 “但是还听得到。”沈澈故意说，“唱得也挺好听。” “那就不准听。”顾何就把他耳朵捂住。 “又看得到了。”沈澈玩笑。 下一秒顾何的小头颅就歪过来布满他整个视线：“只准看我！” 沈澈闭眼叹气，仍然不放弃，得寸进尺道：“但是我的嘴巴还能说话，你怎么不把我嘴巴也封住？” 话音刚落下，顾何就在男人唇上轻啄了一下：“那就不准说话！” 左脸才降温的风团又烧起来了，顾何思绪还乱着，沈澈的脸已经放大，咬着那饱满的桃子品尝起来。 沈澈把顾何侧抱在怀里，终于释放他从军训第一天就压抑着的冲动，放肆亲起他的小阿何起来。 双唇相接缠绵的那刻，沈澈想了很多，先是暗叹了句桃子滋味不错，后又担忧起来，生怕他新生的胡茬刺激到小姑娘未愈的红团上。 真不想放开啊。沈澈恹恹地，抖动了几下腿，让膝上的女孩也跟着颠了几下。 他语气里有深深尚未满足的情动和渴望，嗓音也沉到有点哑，唇际离开顾何，抵住她额头：“ＢＢ猪，你知唔知，我好挂住你啊（我好想你），好中意你噶。③” 和说普通话时的样子比起来，沈澈说起方言来更随意更慵懒，却让顾何产生一种也更深情的错觉。她搂住他脖子，一语双关道：“我挂住你了。” 沈澈嗯了一声，鼻尖点点她鼻尖，鼻子刻意皱成一团，又拥吻起她来。 月影清浅的当下，只剩他们面前那面横幅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上面写着—— 军训一下子，受益一辈子。 尾注： ①灵感来自《倚天屠龙记》忌敏月下影子牵手； ②俾你：粤语，‘给你’； ③ＢＢ猪：粤语里亲昵的称呼表达，常用于父母对宝宝或情侣之间；知唔知：知不知道；我好挂住你：我好想你啊；中意你：喜欢你。 ☆、Chapter 49 Chapter 49 军训结束后，国贤路红辣椒重庆火锅店。 沈澈和顾何来的时候，盛敏瑜和邢大川已经等了很久了。一见到他们，盛敏瑜就冲过去把顾何抢过来：“黑了些，也瘦了。”接着就不满地对沈澈说道：“教官，你欺负女同学！” 沈澈先和邢大川碰了拳，然后才理盛敏瑜：“你们C大军训是不是放水啊，你怎么还是这么白白胖胖的。” 下一秒盛敏瑜一记佛山无影脚结结实实就踢在沈澈身上。四人打打闹闹地走进火锅店，沈澈负责点单。没过一会儿，锅底来了，是鸳鸯锅。 帮盛敏瑜涮肉的从顾何变成了邢大川，盛敏瑜一边吃着白锅一遍继续数落沈澈：“我可都听小阿何说了啊，你这十天可没少欺负她。” 沈澈一脸无辜，从红锅里夹了一筷子牛肉：“小九，你可有点过分偏心了。你认识顾何才几年，我和你可是从小学就吃一锅饭吃到大的。” “我呸，我是顾何娘家人，你不过是抢走小阿何的狗男人罢了。”盛敏瑜骂他。 “好啦好啦，”邢大川出来调停，“咱们有多久没见阿澈了，你就不知道多心疼心疼他。” 盛敏瑜从碗里抬起头来，板起手指，然后惊呼：“我竟然都记不清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刚上大 分卷阅读106 一那年寒假，阿澈回韶城看过一次盛老师。”顾何插言。 盛福带完了沈澈之后便从教练岗位上退了下来，除去正常教学，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安心照顾外孙女，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沈澈那次寒假回来，时间很紧促，就两个小时，见过顾何他们之后又去看了盛福便走了。 “是很久没见了。”邢大川和沈澈碰杯，“阿澈现在都是个只吃辣锅的汉子了。” “习惯了。”沈澈说，又从红锅里夹了豆腐。 顾何给他又倒了杯橙汁：“胃病还好吗？按时吃药了吗？” “也习惯了。”沈澈只这样回答，见顾何又想说什么，就揉揉她头发，“好啦，我尽量。” 盛敏瑜酸起来：“小阿何啊，你就是心太软，什么事情只要沈澈语气稍微温柔一点，你就跟昏了头似的，无法招架，他说什么你都听，小心他骗你。” 顾何只是低头吃菜：“没关系的，骗一辈子也没关系的。” 沈澈就在火锅煮起来的白烟中嘲笑盛敏瑜：“小九啊，你这娘家人不给力啊，说话顾何都不带听的。” 盛敏瑜登时就在桌底踩了对面两人一人一脚，对着沈澈说：“你赶紧给我滚，麻溜地从老娘面前消失。” “放心，今晚收队，明天就走了。”沈澈回。 四个人突然就都不说话了，盛敏瑜吃着吃着就难受起来，沈澈这一走，不知道下一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顾何倒是没有太多起伏，她把自己的情绪处理得很好，从她知道阿澈的梦想是军校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说过的，她会一直等他的，那便会开开心心地等他。 “好了，”沈澈起身叫服务员来结账，然后安慰盛敏瑜，“军校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你要是生个病啊什么的，我还是能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你tm……”盛敏瑜刚酝酿好的悲伤心情就被沈澈这句话完全给破坏了。 沈澈结好账，一行四人出了火锅店，相互道别分开，邢大川送盛敏瑜回学校，顾何就和沈澈在国贤路上走着。 F大附近这一片区域叫晚江地区，道路名称都很有意思，国贤路，国齐路，泰光路，民德路……它们名字都很类似，稍一不注意就会走错。顾何也是上了F大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民国就留下的老名字了。近百年前，民国政府曾经有个“大繁荣计划①”，计划把晚江地区打造成为除租界以外的又一个中心。在这个计划中，晚江地区的路名分别被命名为以“国”、“泰”、“民”、“安”四个字开头，只不过后来淞沪会战爆发，这一计划被迫搁置，到现在，只有“国”“泰”“民”三个字开头的道路被保留了下来。 没有“安”字，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们就这样从国贤路走到了泰光路，又从泰光路走到了民德路，顾何以为他只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却不知沈澈内心早已有想法。两人牵着手轧马路，活像一对老夫老妻。 这条路又即将走到尽头，夜幕也已降临，顾何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带出一个信封：“上次忘记了，这个给你。” 沈澈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个护身符，上面绣着“卍”，下面还绣了一行小字：韶城法泉寺制。 “还是高考那年和小九大川他们一起去山上求的了。”顾何娓娓道来，“没想到直到现在才能给你。” 沈澈的话语很轻，生怕伤到她：“小阿何，我是军人，军人，是无信仰主义者。” 顾何啊了一声，伸手就想抢过来：“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我又没说不要。”沈澈捏了那护身符，他今天穿了常服，还背了背包，转手就把那护身符放在背包内口袋。 “逗你玩儿的，别不开心。穿上军装，我是国家的人；脱下军装，我就是你的人了。”他捏捏她的心形脸蛋，拉着她往前走。 两人在民谦路的某处停下来，顾何定住了，看着霓虹灯牌上几个字：梅园宾馆，然后不可置信地望沈澈。 “愣着干嘛，走啦。”没等顾何反应过来，沈澈就把她拉了进来。 “先生女士您好，有预定吗，然后两位的身份证出示一下。”前台，酒店服务员对他们说道。 沈澈给的爽快，顾何颇像个树懒，一言不发动作迟缓地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 “房间号是3109。”服务员对他们说道，“四个小时的钟点房，左手上电梯就行了。” 沈澈说了声谢谢，牵着顾何就到了3109房间门口，他麻利地刷卡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顾何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挪了进来，转身刚关上门，就见沈澈丢了背包，脱了上衣，直直向她走来。 他以前穿着衣服，顾何只觉得他有型，此刻他裸着上身，她才发现，他的肩膀是宽且厚的，臂是粗而有力的，胸肌和腹肌都清晰可见。沈澈裹了条毛巾过来，一手把顾何拦过与自己相贴。男人身体的温热从她皮肤中传来，顾何赶紧遮住了眼睛。 “现在才想起来捂，是不 分卷阅读107 是有点晚？”沈澈掰开她手，离她原来越近，鼻尖碰上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做些什么……. “不可以！”顾何推了他胸，又想起来他此刻没穿衣服，只能尴尬地收回：“阿澈，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沈澈一开口，气息就全扑在顾何脸上。 “那个不可以！”顾何大叫，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沈澈星眸盛满笑意，松开顾何，只从衣柜里拿出浴袍：“我的小阿何，原来你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啊！” 卫生间内已经响起淋浴的水声，顾何还呆在原地。她进去开了空调，对着风口吹自己通红的脸。没过一会儿，沈澈就湿着头发走出来了，一边用毛巾一边解释：“吃个饭出了一身汗，我不想带着一身汗味儿回军营，有辱军容。” 顾何尴尬地哦一声算作回应，觉得脸没那么烫了就过来帮他擦头发，他的头发很短，水珠就从他头发先流到脸，再是脖颈，然后就是锁骨，直入侵到他胸部的阴影处。 她没敢再往下看，目光收上来就发现被沈澈逮个正着。“往哪儿看呢！”他话音刚落就翻身把她压到床上。 “你说只是来洗澡换衣服的。”顾何冷静了很多，对上沈澈不怀好意的脸。 沈澈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不管顾何说什么直直吻上她锁骨，他的手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隔着衣服动起来。 “阿澈，”顾何被他的吻和手上的动作弄得有些混沌，“我喘不上气了。” 沈澈这才依依不舍放开她，摸她鬓发和眉毛，嘻嘻地笑她。末了，竟又欲亲她。 “不可以啦……”顾何挣扎着就想起身，沈澈轻轻使力，不让她乱动。 男人闭眼微微叹气：“小阿何，我要是真想那个，只开钟点房，就算只做一次，时间也不够的。” 顾何微愣，然后反应过来。“沈澈！”她羞赧又说不出什么的时候，就老是喜欢喊他名字。 “不过，如果不考虑别的，其实我是想的。”沈澈坦言，在他看来，承认想得到她的身体，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他把头靠在少女肩头，体会这片刻的太平和宁静，她的心跳声就从胸腔内传入他耳朵，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知道下次见他的小兔子又是什么时候了。 备注： ①化用自中华民国“大上海计划”，此处仅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借鉴和化用。 ☆、Chapter 50 Chapter 50 读商科专业的学生，总是要比其他学生更实际更社会，张元苑在结束军训之后靠着学生会的关系去了S市一所对口银行实习，而顾何则回到韶城给父亲的牛肉面馆帮忙。 暑假结束，F大门口又挂起了那条写着“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同学”的横幅。张元苑的部门负责今年院里的招新，奈何人手不够，于是就拉来了室友顾何打下手。 顾何于是就在门口的摊位旁负责发资料和登记。中午正热，来报到的新生不多，顾何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正对着校门口的毛像发呆。 F大的这座毛像雕像建于十年浩劫年代，水泥质地，底座是花岗岩，伟人身着风衣，手背在身后，身子正对校门，每次期中期末考试，雕像前都会摆满水果鲜花，上学期高数考试的时候顾何也供了个苹果，毛爷爷果然显了灵，让她最终低空飘过没挂科。 “是不是理工大也有座毛像啊！”顾何心想，印象中邢大川曾经说他们学校也有雕像，但他说理工大那座伟人像，姿势和F大的有很大不同，伟人身着军大衣，手也没有背在身后，而是伸出手来做挥手状。 顾何接着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本地人张元苑还没做答，就听见一个陌生还有些稚嫩的男声抢在前面解释了：“那是因为那时理工大的建筑系全国第一，而以文科闻名的F大还甚至都没有建筑系，因为地球重力的缘故，做成挥手状很容易让雕像断裂，F大为了保险起见，就做成了背手状。” “放屁，他们理工大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张元苑立马反驳， “明明是因为理工大荒郊野岭不通地铁，毛爷爷在那儿招手拦taxi呢！” 在场的人都被元苑的话惹得发笑。顾何一边笑一边低头给那男生找资料：“新生是吧，把这个表填好了交给我就好了。” 男生说了声谢谢学姐，就立刻找笔出来写。写完之后双手呈上交给顾何。 “你叫……”顾何对着资料表和签到表打勾，找着签到表上的名字。 “杨晔。”两人异口同声。 顾何抬头看那男生，并不是她期盼中的同名同姓的别人，而就是韶高那位小他们一届，后来再没出现过的，沈澈的同门师弟，杨晔。 杨晔也震惊了一会儿，但他明显调整得比顾何快得多。“还真是你啊阿何学姐，好久不见更漂亮了。”他率先伸出了手。 顾何脸一下子就冷下去，也不伸手，就自顾自在签名表上打勾。张元苑见 分卷阅读108 了，忙握过杨晔的手，拿起资料表一看：“你也是韶城人啊，顾何这是你老乡哎…….韶城市高级中学…….哎阿何你是哪个高中考来的来着？你们不会是直系学姐弟吧？” “唔系①（不是）。”顾何怒气冲冲地用粤语回元苑，她没用普通话回答，已经算是给杨晔面子了。 张元苑自然听不懂，杨晔只笑笑掩饰尴尬，说了句没关系大家都是一个系的以后还要拜托学姐多多照顾。 “当然当然。”张元苑礼节性回复，直觉告诉她顾何应该跟眼前这个男生认识，但现在看到一向温和的室友态度冷成这样，她还是决定袖手旁观，多个心眼就好。 * 盛福在沈澈毕业那一年退了竞赛教练，杨晔他们这些低年级的就换了老师带。去年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上，杨晔拿了全国一等奖，进了省队，但最终没有能够进国家集训队，更不要说拿牌了。 有了全国一等奖，就获得了各大名校的保送生资格，T大P大那样的顶尖学府或许看不上这区区的全国一等奖，但像F大J大这些是会给保送生名额的，杨晔拿奖之后又准备了半年，通过了F大的‘千分考’，最终顺利保送F大管理学院。 新学期开学才不过一个多月，顾何的某一门会计课就迎来了期中考试。大学课程安排就是这样，有的课从第一周上到第十一周，有的从第七周上到第十八周，带来的后果就是几乎整个学期他们都在疲于应付各类考试。 周六，本部图书馆，顾何和张元苑正在做概率论的小作业。傍晚五点，图书馆准时放起休息音乐：“细节体现品行，文明展现气质，F大图书馆提醒您，用餐高峰期间，请文明有序走出图书馆，不要占座，不要遗漏您的学习用品和用具……” 两个小姑娘收拾好东西，到五楼楼梯口排队等电梯。等电梯的人很多，张元苑就玩起手机，翻到F大表白墙，最新一条足足占据了半个手机屏幕—— “管理学院会计系的大二学姐顾何，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美，干净的校服，素净的马尾，你有一张张扬夺目的脸，却从不肯轻易展示自己的美丽。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与你重逢，脸上的疤没有让你的美丽褪色半分。我知道，他那么耀眼，但我盼望，你也能看到那个近水楼台的我。” 这一条表白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张元苑看了半天也没捋清楚这之中的关系脉络，但她至少猜出了表白人是谁，于是碰碰顾何：“阿何，这个是杨晔吧。” 顾何正在听歌，听到此言摘下耳机看着元苑屏幕，她读的速度很快，张元苑都感觉她一边读一边在抖，正想安抚一下她，就只见顾何说了句我去找他就从旁边步梯飞奔下了楼。 到了图书馆楼下，她抓起手机，打开QQ，从黑名单中把杨晔解除出来，想都没想，直接打了QQ电话过去。 电话没过几秒就接通了，杨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顾何会打给他。在听筒里他还是那样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笑嘻嘻地叫她阿何学姐。 顾何捏紧了拳头，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住脾气，她顺了顺气，尽量让自己声音放平：“6点，苑诞食堂见。” 傍晚的苑诞食堂，顾何就坐在最靠窗的位子等杨晔，时针刚走过六点，杨晔就准时在她视线中准时出现，手上还端了两份饭。 “还没吃饭吧。”杨晔把饭端到她面前，“这份给学姐吃。” 顾何只觉得恶心，打开手机，找到表白墙，直接丢给杨晔。 女生把手机丢过来的那一瞬间，杨晔有些恍惚，那感觉又像是回到了那年韶高的某间空教室，沈澈也是这样把胶囊包装直直甩到他脸上。 在顾何身上，他仿佛总是能看到那个人，那个他最讨厌的人的影子。 他并没有接过手机，也没让自己的心理活动在脸上表露半分，依旧神色如常地说：“是我写的。” 顾何看他这个样子简直要气死：“如果没记错，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抱的是小九吧。” “抱的是小□□姐就不能喜欢你了吗？”杨晔对上顾何那双杏眼。 顾何真是没耐心了。“杨晔，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她轻轻捶桌，“你能不能放过我，还有沈澈。” 听到沈澈的名字，杨晔的眉眼动了动，只问：“你有多久没见他了？” “关你屁事。”顾何火了，不想跟这种人好脾气说话。 “顾何，我劝你可要想清楚。”杨晔一脸认真，“沈澈不是一般人，像他这种天才，恐怕是一直要为国家服务的，生死拴在裤腰带上，情爱全部排在第二位，你能忍受这种生活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顾何没有回答，她双手环抱，脸上居然露出戏谑的笑容：“一辈子都比不过沈澈，你是不是要气死了啊。” 没等杨晔说话，她就站起了身子，砰地一下打翻桌上那盘菜： “杨晔，我最后一次给你面子，下一次，不要给脸不要脸。” * “小囡，侬要恰啥？”早上七点五十五，苑诞食堂，包子窗口的阿姨问 分卷阅读109 顾何。 “一个三丁包，一杯豆浆，谢谢。”顾何回答。 张元苑也买了同款早餐，离早八第一节概率论上课只有五分钟了，她们一边往教室狂奔一边懊恼没有早点起来。 到了第一教学楼底下，顾何一边喘一边爬楼梯，身后的张元苑累得不行，然后哀嚎：“肯定又只有第一排了，等到第一节课下课再吃早饭，包子早都凉了。” 元苑跑到一个拐角处，实在跑不动，停下来想歇歇脚，上课铃就打了，顾何就下来拉她，两人跑到教室，老师已经在白板上写板书了。张元苑跟在顾何身后，刚想转身关门，就看见最后一排有人指着身旁两个空位对她们招手。 顾何明显也看到了那人，咚地一下坐到了第一排。 张元苑可不想再吃冷掉了的早饭，于是坐到了那男生帮忙占的座位上。一整节概率论，顾何心思极乱，老师在讲台上讲什么她完全不知所云，只顾着闷头抄笔记。上半节课下课铃刚响，顾何先出门接了水，回来刚想拿抽屉里的三丁包吃，杨晔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提留着塑料袋：“吃这个吧，我刚跑去食堂买的。” 顾何撇撇嘴，自然是不接的，打开概率论的课本便开始做题：“这是大二的必修课，你来干什么。” 见顾何不接自己的东西，杨晔就把包子塞到抽屉里，从最后一排拿来自己的书本和背包，抢过顾何的草稿本，开始给她讲起刚才老师在白板上的板书。顾何把书重重合上，说不需要，请他离开。 男生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轻蔑地说：“沈澈就是通过给你讲题追的你吧，他沈澈行的我也行，听着，这个贝叶斯公式……” 顾何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收拾收拾书包，把抽屉里两份包子都扔掉。 “这节课，我不上了！” 尾注： ①唔系：粤语，不是。 ☆、Chapter 51 Chapter 51 C市，军校。 这是沈澈呆在学校的第三年，一般大学的学生上了大三考虑的无外乎是实习交换，对于他们军校生来说，选择则要慎重的多。沈澈学的是航天航空工程，两年就已经修完了专业的所有学分，除此之外，出于兴趣，他还辅修了计算机科学，有了以前物理竞赛的基础，他刷起leetcode①不要太快。对于沈澈这样的人来说，他的出路有很多，要么是研究所，要么是军工企业，甚至抛开军籍，他也能毫不费力在经济特区的互联网公司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作为军校的闪耀明星，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沈澈从小就习惯这种被注视的生活，每当战友们问起他的毕业去向，他总是回答：为国家服务。战友们不以为然，只有沈澈自己知道，他的这个答案有多认真。他不喜欢藏着掖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心意。 用赤诚形容沈澈，一点也不过分。勇敢、冷静、担当，是刻在这个年轻军人灵魂里的气质。 今年军校来了一位新的校长，姓路。新官上任三把火，路校长在校内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一项就是优化生源。为了提升军校在普通民众的影响力，学校甚至专门聘请了专业的摄影的团队拍摄招生宣传片。 上午是集体拍摄，沈澈和其他一同被挑选的同学站成一个方阵。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把平时操练的活动再在镜头面前展示一遍。无人机正从他们头顶飞过，这时路校长从大门进来。他在旁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们，然后走到面前，行了标准的军礼，方阵齐喊校长好。 路校长说了几句鼓舞的话，然后叫了几个人出列，在随从旁边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了。 “大家好，我是来自钱学森创新拓展班的大三学生沈澈，专业是航天航空工程，两年前通过保送进入学校……”镜头前，沈澈穿着军人常服侃侃而谈。上午结束了集体拍摄，他和其他两个同学被校长点名来参加下午的单独拍摄，主要任务是展现军人风采和军校风光。 摄影机前的导演不是太满意：“沈同学，你也太没有感情了。激情点、具体一点，比如来自哪里啊，报送形式是什么啊，多说一点。” 沈澈应了声好，重新说起来，他不太愿意谈过去，就着重说了对军校的感情和自己两年军校生活的总结。 然后就拍到‘学长寄语’的板块，这一部分主要是面向那些填报志愿的高中应届生。 沈澈双手交握，对着镜头缓缓说道：“我想对高考生们说，军校很苦，比你们正在经历的地狱般的高三还要苦上百倍，但如果这是你的理想的话，你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哦对了，还有女孩子们，不必在乎别人眼光，无须囿于世俗偏见，中国第一位女航天员，国庆阅兵的歼击机女飞行员，都来自军校。女子能顶半边天，军校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他的声音沉稳浑厚，配合硬朗英俊的眉眼，拍摄效果特别好。导演说了声卡，然后说了句这回很不错，暂时结束拍摄，正想转身喝口水，却发现路 分卷阅读110 校长不知道什么站在了身后。 上午的时候路光明就注意到了这个男生，站在队伍里分外的特别。随从给他送来了这位男生的资料，路光明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入学时曾引起一时轰动的沈澈，他看了沈澈的成绩单，军事操练和理论学习几乎全是满分。大二时他曾主动申请暂调东部战区某部，缺了小半学期课回来仍能位列操训前列。 路光明点了点纸上沈澈的名字，对着随从吩咐：“舒媛晚会是不是还缺个伴儿？喏，就他吧。” * 国庆刚过，一场大雨让S市彻底入了秋。随着气温一同降低的，还有顾何那分数一次比一次低的概率论小作业。 她查了大一年级的课表，还好，除了这门早八的概率论，其他的课和他们大二的课表时间都冲突。每次到了要上概率论的前一天，顾何都会定一个六点的闹钟，然后早早到教室帮自己和张元苑占座。 但杨晔总是有本事比她到的早，就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手里拿着早餐，等她。 顾何再也没有去上过概率论课。 “你这样不行啊，顾何。”又是一节概率论下课，张元苑风尘仆仆地从教室回到寝室，“这样总不上课光靠自学，你不怕挂科啊。” “挂就挂了，大不了明年再重修。”顾何赌气回应，忽然想起如果今年挂了，明年岂不是要跟杨晔他们那群小大一一起修，于是又生气地添声，“大不了去修数学学院的概率分析，也能抵学分的。” 数学学院的概率分析？张元苑咋舌，那不是排在F大挂科榜前三的科目吗？顾何这个脑子，修经管学院自己的数学课都够费劲了吧…… “你就那么讨厌那学弟啊？”张元苑开口劝慰，“不至于吧阿何，我看他虽然追的是紧了点，但人倒是真不差，每天还顺便给我带早饭呢。” 顾何横了她一眼，张元苑自知踩到顾何雷区，乖乖闭嘴不再说话。顾何心烦意乱，书半点也看不进去，从抽屉拿出手机，又翻出杨晔发给她的几条信息： 【晔.：学姐，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晔.:我承认当初不该对学姐说那么难听的话，不该贬低学姐，不该说学姐配不上他。事实上，在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一心只比较学习成绩，让学姐明珠蒙了尘，到了大学，学姐勤奋又努力，认真又有礼貌，又有谁不会心动呢？】 【晔.：我只是觉得和你的缘分真的很奇妙，请学姐相信我最后一次，我只是单纯喜欢你这个人，和其他的一切都无关。】 可能因为杨晔是理科生的缘故，他这番表白写得毫无文笔可言，顾何看下来内心毫无波动,只有心烦。她背上了书，留下手机，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在图书馆努力自学了一天，晚上十点，等到图书馆都闭馆了，顾何才收拾东西往回走。回了寝室洗漱收拾好，已经是快要十一点了。见上铺的室友躺下了，她关了灯，拧开自己的台灯，一边抹面霜一边看剧。 此时女生宿舍楼下突然一阵骚动，然后顾何就听见吉他声连着音响传来。 “卧槽，有表白看？”张元苑穿了睡衣趴到窗口，“在唱《情非得已》哎，还挺好听的。” 顾何不是很感兴趣，只对着镜子专注地抹脸，然后就听见楼下话筒里大声传来一句：顾何，我爱你。 顾何登时只觉得脑子一个响雷炸开。张元苑听了就把她拉到窗口：“还真是你那直系憨学弟啊。” 只见女生宿舍门口，杨晔请了一堆兄弟助阵，他们用蜡烛在地上围了个爱心，杨晔就在这堆爱心中间又唱起了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张元苑说了句好俗啊，就看见顾何脸色铁青地注视着楼下，然后利落地把窗户窗帘都拉上。“睡觉吧。”她对着寝室内的室友说。 音乐声并没有停歇的迹象，相反，楼下的乐队似乎还越演奏越来了精神。室友在上铺翻了个身，小声抱怨了句：“这怎么睡得着的啊！” 顾何从床上坐起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室友说了声对不起，转身骨碌碌地下了床。不一会儿她从外面的洗手间里出来，手上淋了满满当当的水桶，打开窗子对着下面就是一泼—— 音乐声瞬间停了。 他们并没有在顾何宿舍正下方演奏，因此这桶水只是泼到了地上，没有破坏表白道具。杨晔的朋友们问杨晔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杨晔只是略停停，就又开始弹。 ——是beyond的《喜欢你》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 当年他高一时为了追盛敏瑜，给广播站点过歌，点的就是这首。 这首歌唤起了顾何的回忆，也点燃了她的怒火。她麻利地把睡衣换下，又从抽屉里拿了把水果刀，直觉告诉她，自己会需要这个。 张元苑一看见就慌了 分卷阅读111 ，连忙拦住她劝道：“你干嘛顾何，不至于。” 然后她就发现她这个温柔室友眉眼抖得厉害，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吼：“至于！” 楼下，期盼许久的女主角终于姗姗来迟，人群爆发出掌声，杨晔放下了吉他，拿起准备许久的玫瑰花，站在人群，踌躇地开口：“阿何……” 这两字像是触到顾何命门似的，她冲下楼梯，把那些蜡烛一一打翻，然后抢过杨晔手上的花，哗啦一下就把它甩到男生身上。 玫瑰花瓣散落一地。“我第一次怎么跟你说的？”顾何冲着杨晔大吼，“你要是再……” 顾何说着就要上去打他，杨晔第一次让自己脸上露出真实的狰狞表情，他手擒住顾何，拖着她就向宿舍旁的小树林走去。 刚一进小树林，杨晔就放开她了。顾何被他弄得很痛，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道：“杨晔，我警告过你的。” “顾何，你这话我真是听不懂。”杨晔微笑，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倒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孩手腕上都是挣扎的红痕。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给你脸面的。”她说。 杨晔说了声“对”，然后继续说道：“刚才你确实是想当众给我一巴掌来着。” “你让我恶心。”顾何脸冷得像冰，转身就想逃开，杨晔的脸更沉了，一把拉住她，说：“我恶心？” 随后他脸上便又绽开那颇为玩味的笑容，盯着少女皎皎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顾何，我要是吻你的话，沈澈会疯的吧。” 顾何的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他，男生上前一步先是捂住她嘴不叫她发声，下一秒手便想要向她的脸摸来。 顾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用尽了所有力气死命挣扎，她先是用膝盖踢杨晔的下部，然后用手肘死命敲他的臂。挣拽了很久，她还是没办法逃脱他的禁锢，就在他嘴即将落下的刹那，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个停顿，顾何疯狂大喊：“救命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就往杨晔的外套上划。 杨晔也吓坏了，见顾何手上有刀，只说了句别冲动就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顾何惊魂未定地扶着树，口袋里的手机铃声还在响着，她走到路灯下，终于按下了接听。 听筒那边立刻传来盛敏瑜嗔怪的声音：“死阿何，你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啊！！！” 那一瞬间，听到盛敏瑜浑圆可爱声音的那一瞬间，顾何突然想哭，如释重负、劫后余生的那种想哭，她调整了自己情绪，对着听筒那边道歉：“对不起啊小九。” “谢谢你没有挂掉。”她继续道。 “哎呀哎呀，你奇奇怪怪的，算了算了原谅你了！”听筒那边的盛敏瑜显然听得不明就里，然后不理顾何情绪，说了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快期末了，你们F大有没有空的自习室啊，我们C大的图书馆自习教室天天爆满，我根本找不到座位，烦死了！” 相比专供财经类专业的C大，F大作为复合型大学占地面积要大得多，学生资源也更丰富。　“有的，诞希教学楼有些自习教室可以网上预定，到时候直接去就好了。”顾何答。 “好嘞，那到时候我去找你自习吧。”听筒那边声音愉悦，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何收了电话，宿舍楼门口已经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在只有路灯和月光交相辉映的小路上，又习惯性地向上望那轮月亮，月亮似乎总是那样，除了形状变化，就一直那样冷静透彻地挂在天际，见证她所有秘密和感情。她又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上沈澈的名字，最近的通话记录停留在两个月前，时长是五分钟。 她的手在通话键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这个号码。 尾注： ①Leetcode：领扣网络旗下专注于程序员技术成长和企业技术人才服务的品牌。源自美国硅谷，力扣为全球程序员提供了专业的IT 技术职业化提升平台，有效帮助程序员实现快速进步和长期成长。可理解为程序员的刷题题库。 ☆、Chapter 52 Chapter 52 * F大的诞希楼是十年前为了庆祝F大百年校庆特地修建的，是国际一流的综合教学楼，也是S市的著名地标性建筑之一，临近元旦跨年，诞希楼也彻夜亮起了灯。沈澈端了杯鸡尾酒，走出宾客如云的酒店大厅，到阳台上透气，他抿了一口酒，就盯着不远处的诞希楼发呆。 那次军校宣传片拍摄完毕，校长的秘书来找他，希望他陪同军校亲属参加这次在S市举办的‘慈善之缕’退役军人慈善晚宴，他问这是命令还是安排，秘书回答说是命令，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他是现役军人，今天却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西装。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他强壮有型的身材，如果穿军装的他是锐利英气的，那西装领带下的他就是 分卷阅读112 笔挺低调的。酒店大厅里刚刚结束了第一场拍卖，这场慈善晚宴由云来关爱负伤退伍军人基金会举办，最后所有募得的善款都会悉数捐给S市当地的退伍老兵。 参加这场晚宴的大多是军界商界的有名人士，比如沈澈刚才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位身穿中山装的老先生，就是民国一位祝系军阀的小孙子。 沈澈只专注地看前面那座诞希楼，完全没注意到，他看了那楼多久，路舒媛就在身后看了他多久。 作为军校校长的女儿，路舒媛参加这种晚宴是不能没有男伴的，以前路光明都会陪她参加，但这一次他因为刚调任事情颇多，就为女儿找来一位军校学生陪伴。 军校学生？路舒媛最初是不屑一顾的，她从小在军委大院长大，对同龄的军校男孩子不要太了解：顽劣、自私、直男癌。所以无论父亲怎么跟她强调她的这位男伴有多优秀，她刚一开始都只是嗤之以鼻。 见到沈澈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了他的不同：温和、体贴、极懂分寸。她现在身上带钻的蓝色露肩裙是专门找一位年事已高的香江裁缝定制的。慈善晚宴前一天，他陪她去取礼服。老裁缝家住里弄，车子开不进去，他们便一同下车走进去。里弄的道路复杂，他却一直记着路，路舒媛注意到，这个年轻男人一直和她保持一臂距离，无论他们在里弄里如何拐来拐去，他始终让她走在道路中间，让自己走在路边，那是最容易高空坠物也最容易撞到杂物的区域。 到了老裁缝家，路舒媛遇到了交流障碍，老裁缝祖籍香江，普通话里有浓重的方言口音。他便拿了笔纸，半蹲在老人脚边，裁缝说一句他就写一句，然后跟裁缝交流起来。 老裁缝话说得极慢极长，他却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有好几次她都看见老人的唾沫星子飞到了他脸上，他不可能没感觉到，但就像浑然没察觉似的，继续在纸上写着。等到裁缝转身取衣服，他才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脸。 此时，那个男人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距离，路舒媛居然觉得他的背影也迷人，明明除了他的名字和成绩单，她对他一无所知，却像中了蛊似的，在某个瞬间就认定了他的全部。 她走上前去和他碰杯，男人从沉浸许久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轻轻举起酒杯。“路小姐。”沈澈说着喝了一口酒。 “叫我舒媛就好了。”路舒媛靠得近了些，“不用这么客气的。” 她看见男人的耳朵几乎立时就警觉地动了一下，他把头转向她：“路小姐抬爱了。” 路舒媛在心里暗暗叹气，男人的语气有些过分礼貌，都可以称得上冷淡了。 “你在军校的生活怎么样？能跟我说说吗？”她尝试找些共同话题。 “和路小姐那些发小的生活没什么两样。”男人回应。 “怎么没两样了？”路舒媛立刻反驳，“你跟他们不一样。” 沈澈几乎是立刻就笑了，眼神又转回不远处那栋楼上，“路小姐，路校长是我上司，接待你和陪伴你都是我的任务，你大可不必因为我的任务对我这个人有什么误解。” 沈澈话里撇清的意思不能更明显，路舒媛却还是不放弃，“你说我误解你了，那你这个人又到底是什么样？” “反正不是你喜欢的模样。”沈澈直起了身子，不想再继续这对话。 他转身就向大厅走去，路舒媛思量再三，还是叫住了他。 “你明天不是休假吗？要不要一起去思源路新开的那家法式餐厅吃unch，我朋友说那里的情侣套餐特别好吃。” 沈澈转过身，看着路舒媛道：“情侣套餐还是情侣吃比较适合，我和你恐怕不合适。” 路舒媛从沈澈的回答和眼神中猜出什么，“你有女朋友？” “嗯。” “不行。”路舒媛立刻就叫了出来，过后又发觉失态，尴尬地捂了捂嘴。 “哪条军规规定军人不能谈恋爱了？”沈澈礼貌里的冷漠此刻全数散发出来。 “没什么不行。”沈澈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她不仅是我女朋友，未来还会是我妻子和我孩子的母亲。” “路小姐，失陪了。” * 早上八点半，顾何是被张元苑的闹钟吵醒的。 也许是新年将至的原因，诞希楼昨天亮了一整夜的灯，灯光直直透过窗户照进寝室，她们拉了窗帘也不管用。顾何就在床上干瞪眼躺到四点才快睡着。 “册那！学校就净会搞这些面子工程，大射灯照一整宿，有毛病！”张元苑翻身从床下下来关闹钟，然后晃二床的顾何，“喂，起来了啦。” 顾何翻了个身，一脚压住自己的毛绒兔子，“周末哎大哥，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啊！” “还睡还睡！”张元苑立刻就上手打她了，“过完周末考概率论期末了……” 顾何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起来了，张元苑一边套毛衣一边说，“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期中考试没及格。” “我期中 分卷阅读113 考试没及格。”两人异口同声。 顾何噔噔噔地下了床，她昨天在诞希楼定了个自习室，不过时间是在下午，她看了看表，八点四十，图书馆是九点开，这期末加考研的高峰期，双重debuff作用下，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赶在九点抢到个座位。 她匆匆地刷牙洗脸穿衣服，然后和元苑一起赶往本部图书馆，九点零五分，图书馆已经没有连在一起的座位了。张元苑运气好，在四楼占了一个有台灯靠窗的位子；顾何饶了整个图书馆一圈，最终坐在了二楼角落一张正对着通风口的桌子上。 中午她们一起吃了午饭回来，张元苑争分夺秒，一下午一动不动坐在桌子上写题，足足写了四个小时，一口水没喝，连厕所也没上，终于做完了大部分复习题。她起身接了水，打开手机，才发现顾何不久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不要踢月亮：元苑，我朋友要来和我一起上自习，我先去诞希楼了，晚饭你要自己吃啦~】 张元苑回了个好，时针指到五点，图书馆的‘催饭铃’又准时响起：细节体现品行…….F大图书馆提醒您，用餐高峰期间……” 她于是把文具收好，下楼跟着大部队出去吃饭。 图书馆往东走是食堂，往南走是学校北门，因此这条主路上汇聚了前所未有多的人和车，张元苑正在犹豫是去吃食堂还是去吃北门的路边摊，就看见对面迎来走来一个人，一个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人。 “教官？”张元苑用手在沈澈脸前晃晃，“还真是你啊教官！” 张元苑接着心里暗赞，帅哥不愧是帅哥，穿一件普通白色线衣也还是这么帅。 沈澈正在打电话，见此放下了手机，面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如果没记错，军训的时候就站在顾何旁边，好像是她的室友。 “你好。”沈澈向她问好，“请问你知道顾何在哪儿吗？” “她刚跟我说她去诞希楼了。”张元苑回答，沈澈道了谢转身欲走，女生诶诶诶了几声，连忙拦住他的路。 “教官，你跟阿何什么关系！”张元苑此时莫名有种被骗的心情，“这个死阿何，明明看都不敢看你，结果背地里勾搭教官。”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沈澈知道张元苑并没有恶意。“在我还不是教官的时候勾搭上的。”沈澈顺着张元苑的话讲，他时间不多，并不想过多停留，“下回和阿何一起请你们寝室吃饭。” 话说完，沈澈就走了。张元苑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想到什么，冲着那挺拔的背影招着手大喊道：“先去大校门毛像那儿看看吧！” F大正校门，毛像面前摆了一堆鲜花水果零食。 张元苑说得没错，毛像的背面，伟人大拇指正下方，他的小阿何穿了一件牛角扣外套，双手合十正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求求了，拜托拜托，我真的不想补考和重修！”顾何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刚从南门水果店买的大柚子，恭恭敬敬地在花岗岩底座前蹲下，“这次给您带了柚子，很甜很好吃……” 沈澈抿着笑意，握拳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何睁眼看了一下。“阿澈。”她随意地说了一声，然后又闭上眼投入到祈祷中，过了几秒，倏地又睁开眼，“阿澈！！！”她大叫了一声，抛了柚子，向他奔来。 沈澈诶了一声，“才认出来我啊！”，他语气里有些嗔怪，揉揉她的小脸，然后他的小兔子就调皮地朝他脸上哈白气。 顾何依恋地在沈澈脖子上来回蹭着，接着想起什么，开口解释道：“真的很灵的，”她把手插到他线衣口袋里，拉拉他的衣服下摆，“实在不行我明天就再来放个苹果……” “你啊！”沈澈翻了个白眼，腾出一只手刮刮她鼻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顾何不好意思地笑，攀着他宽大的手掌，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胳膊上。沈澈把她脖子上的围巾系得紧了些，拉了她手，牵着她在栽满悬铃木的主路上朝诞希楼走去。 ☆、Chapter 53 Chapter 53 “挺行啊顾何，你这学期都在干嘛！”诞希楼自习室内，沈澈看着顾何空白的概率论课本和习题，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 “在睡觉。”顾何低着头承认，“早八的课我实在起不来。” 沈澈一口气噎在胸腔里，顾何学精明了很多，她这回不道歉了，而是攀上他脖颈，在他耳边娇娇道：“哥哥，帮帮我嘛~” 一声哥哥叫得沈澈心颤，少女离他太近，他的耳朵似乎连她的鼻息都能捕捉到。沈澈耳根是立刻就红了，他低了嗓子，沉声道：“顾何，你要是不想我现在在教室办你，就给我撒开。” 顾何听话地立马放开他，沈澈调了调凳子，让顾何先休息，然后看起她的书和习题本。 这些内容他高一学数学竞赛的时候全部都上过，虽然已经过去快五年了，但还好，他只稍看了一会儿就全部捡起来了 分卷阅读114 。 “你什么时候考试？”沈澈问。 “明……明天。” “时间够了。”沈澈改了主意，关了课本，双手掐住顾何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钳住她乱动的手，一下咬住她小巧的耳垂，“说，刚才那些话跟谁学的？” “没，没跟谁学。”寝室里有个室友常年都在煲电话粥，她就也将那些打情骂俏听了一耳朵，顾何低头，轻声道：“沈澈，我长大了。” “没有。小阿何，你没长大。”沈澈嘴角染上一丝促狭，手故意却装作无意地碰少女胸前的那处起伏，“至少这里没有。” 他知道顾何要恼的，但他在她张嘴说话之前就封上她唇。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气着还是为明天的考试而担忧，小兔子在他怀里一直不安分地动。 沈澈笑着叹气，却并不放过她，正准备按住她手，门外突兀地响起两声敲门声。顾何这才得以起身，理了理衣服，跑去前门开了门。 盛敏瑜看见脸红成桃子的顾何，先是有些犹疑，然后跨进门，看见一脸若无其事模样的沈澈，于是一下就什么都懂了。 她走进教室，在他们旁边站下，笑嘻嘻地，问：“我这是来得巧还是来得不巧呢？” 顾何啊呀了一声，就拉盛敏瑜在他们旁边坐下，“小九你也要考数学的吧，正好阿澈在，让他也教教你。” 这话说的没错，盛敏瑜的专业是公共管理，和顾何同样都属于商科专业，也是要上数学课的，这学期C大给他们排的是微积分下册。 沈澈拿过盛敏瑜的微积分课本也翻了翻：“你们俩还真是挺姐妹情深的，合着这是打算一起挂科啊。” “屁话少说。”盛敏瑜一把把练习册塞到沈澈手里，“你讲不讲？” 于是顾何便让沈澈先给盛敏瑜讲题，自己挪到教室角落做题复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听见沈澈在叫她，猛地从桌子上挣起来，一看表，凌晨十二点半。 “小九刚走，我让大川送她回去了。”沈澈拿起她的作业本，“本来舍不得叫你的，但我想比起睡眠，你更想要一个及格的分数。” 顾何点头如捣蒜，沈澈便开始讲，他没有直接教课本上的东西，而是先复习了最简单的集合和概率概念。他教起顾何来，不拖泥带水，但是很喜欢举例子，然后再举一反三讲题，比起她自己毫无章法地做题效率不知道要高上多少倍。 “喔！原来是这样。”顾何惊呼，自己绞尽脑汁想了那么半天的东西就被沈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阿澈，你知道吗？这题别人也给我讲过，他说了n遍我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何口中的那个别人，正是杨晔，在她还没有放弃到教室上课之前，杨晔曾经坐在旁边逼着自己听他讲题，讲的就是这道。她习惯把草稿本物尽其用再丢，杨晔给她讲那道题的笔记现在还在这本子前面几页呢。 沈澈已经把书翻到了下一页，随意地回答：“当然了，我又不是别人。” 顾何愣住半秒，然后重重点头，郑重地说：“任何人都比不上阿澈。” 他纠正还处于高校象牙塔里的女孩，“那倒没有。”他对自己始终有着清醒甚至残酷的认知。 “在我心里，是这样的。”顾何固执说，又问道：“这次你什么时候走啊？” 陪路舒媛出席完慈善晚宴之后，他得了个不算长的假期。他虽然名义上仍是军校的学生，但已经完成了所有培训计划。离开C市前，班长让他报军事操练和理论实习的意向，他没有一丝犹豫，报了位于西部某省的文西卫星发射中心。 但意向只是意向，正式批复没有下来之前，他还无法确定自己何时启程、归期又在哪儿。 于是沈澈回答说不知道，就看见少女的眉毛几乎是一秒就耷拉下来，“但明天还可以陪你。”他揉着她蹙着的眉心。 “那太好了，我明天就一场考试，等我考完试出来我们就……” “你就去给我睡觉！”沈澈打断她，照他们这个进度，他严重怀疑今天晚上一个小时顾何都没得睡了。 “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 沈澈停了笔，飞快地在她唇间碰了一下，然后瞪着她，手指指草稿纸上的题目。 ——那吻，是对她的警告。 顾何便不敢再说话，乖乖拿起笔算题，“假公济私！”她小声抱怨。 沈澈就假装没听到，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写字，明明昨天，他还西装革履地在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里眺望诞希楼。到了今天，他就穿着宽松的线衣外套坐在这里给她讲题，他知道，有些东西无论多么光鲜靓丽，多么极具诱惑，都不该是他的正确选择，他也不会心动，因为他明白，这样的夜晚，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温暖人间。 * 概率论考试考场在二教，早上沈澈逼着她睡了一会儿，然后八点把她准时叫醒，顾何背着书包，先是洗了把脸漱了个口，然后走出诞希楼，去二教旁边的全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和柠檬茶，进了考场。 分卷阅读115 “昨天去哪儿了？”顾何一进教室，张元苑就凑了过来。 顾何一边吃饭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在诞希楼刷夜啊。” 张元苑当然不相信，埋怨她，“我昨天在路上碰见教官了！” “教官？什么教官？”顾何一天没睡，脑子根本无法转动。 “沈澈啊！”张元苑急死了，“你别跟我装傻！” 顾何哦哦了几声，然后吃得噎着了，忙喝了一大口橙汁，“元苑，我跟阿澈的事我考完试跟你讲好不好，我现在困得要死了。” 张元苑还要说什么，监考老师已经进来了，顾何喝完最后一口柠檬茶，接过试卷开始写名字。 他们一直复习到早上六点，到了最后沈澈见时间来不及了，就让她背题，此时顾何看到试卷，才发现沈澈真乃神人，他圈中的几道居然都考到了。 早上十点半，顾何交了卷子，虽然困得不行，但她心情很不错，“哎，真希望阿澈每门课都教我啊！”她喃喃自语地感慨。 “你在想屁吃。”接着顾何就感觉头被人轻轻打了一下——是盛敏瑜。 “我和大川今天都没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盛敏瑜抹顾何脑袋，笑嘻嘻地。 顾何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我就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回到我温暖的小窝补觉。” 于是盛敏瑜就和邢大川对望着笑，邢大川的语调里不无可惜，道：“哎呀，那我们这个司机可不就白雇了。” 教学楼外传来两声汽鸣声，门口那辆依维柯房车的车窗摇下来，沈澈就坐在驾驶位里向她招手。 顾何跑过去想说话，沈澈也想开口，于是两人都一顿，末了，还是顾何先开了口，“他们胡闹，怎么能让你开车！” “睡了三个小时，足够了。”沈澈看起来跟困蒙的顾何完全不同，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疲惫，“小九不知道我们昨天没睡，你也别告诉她。回去先收拾收拾，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出发。”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车子准时停在女生宿舍门口。 顾何上了车，坐在后面一排，没和盛敏瑜聊几句就睡着了。沈澈关了音乐，把空调温度也调高，将车安稳地开上了高架桥。 他早上送顾何出了诞希楼之后就径直回了宾馆补觉，军校生活让他的睡眠变得很浅。一阵局促的铃声吵醒他，听筒那边是校长秘书，说他去卫星发射中心学习的申请被批准了。还说，校长对他在上次慈善晚宴上的表现很满意。 “谢谢，那我明天就出发。”沈澈挂断了电话，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知道这通电话的深意，如果不是路舒媛对校长说了什么，秘书也不会特意交待那最后一句话。 但他已经向路舒媛表达得足够清楚，他相信路舒媛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就暂且将这件事放下，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把军装拿出来重新叠好，内袋里她的相片从中掉出来—— 照片里的顾何穿校服，头发半长不长地披在肩上，正蹲在韶高体育馆旁边的空地，拿着面包喂那只受了伤的橘猫，神色温柔，眉眼和顺。 她像猫，猫也像她。 他把那张照片小心收好，又给邢大川发了短信，叫他带上小九一起出去玩，这样珍贵的时间，理应留给他最珍贵的人们。 ☆、Chapter 54 Chapter 54 车子从市中心一直开到远郊。下午三点多，车子开到山上，顾何也醒了，一睁眼从都市变成了山景，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迷迷蒙蒙地说了句这是在哪儿啊。 “在兰笋山。”邢大川回，这个地名颇为绕口，对他这个南方中的南方人真是非常不友好。 “就是那个兰笋山天文台的兰笋山？”顾何来了兴致。 沈澈嗯了一声，打了右转向，女朋友太聪明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盛敏瑜也睡了一觉刚醒，此时在后排听歌玩手机，然后问顾何：“阿何你有没有下微信啊，我看最近班上大家都流行用微信。” “啊，有的。”顾何掏出手机，扫了扫盛敏瑜的二维码，加了她好友。 盛敏瑜还是那样的画风，以前是发说说，现在又加上了发朋友圈，一天动辄三四条状态，每条都还是九张配图。 车子停在兰笋山顶峰的一处露营营地旁，男生们下了车，从后备箱们搬出帐篷和木炭，女生则从后座上拎上食物和水，在一旁洗起了水果。 两个大男人在空地上拼帐篷，顾何洗好苹果放在沈澈旁边，然后帮着他一起拼。没过一会儿盛敏瑜也过来了，顾何狐疑地站起来，沈澈手上忙着拆零件，嘴上也没闲着，骂道：“你给我到那边去！” “我偏不！”盛敏瑜蹲下来捡起螺丝刀，“我要跟阿何在一起。” “天天缠着人家，你还真把顾何当你妈了，小九你烦不烦？”沈澈说。 盛敏瑜刚拿过螺丝刀的手就一下子挽在顾何白色外套上，“怎么，昨天打 分卷阅读116 扰双亲大人花好月圆、洞房花烛，父亲大人怀恨在心了？” 沈澈懒得同盛敏瑜吵，就到另一边和邢大川搭帐篷。 顾何心细如尘，自然知道她是有事找自己，果然，盛敏瑜急匆匆地凑到她耳边，问：“小阿何，你有没有带姨妈巾呀！” 顾何又想气又想笑，从车上拿了东西还有干净的长裤，又陪她去了僻静处换衣裳。 “小九，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呀！”卫生间，顾何说。 盛敏瑜用湿巾擦了手，“反正还有你们照顾我呀，再不行，还有我伯伯伯母爸爸妈妈呢！” 听盛敏瑜提起盛福，顾何就问了盛老师最近的近况。盛敏瑜不在意地回：“不知道哎，听堂姐说阿伯最近生病了，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一向身体很好的。” 自从高考之后，盛敏瑜便投靠了在省会做生意的父母，从盛福家搬了出来，只有像过年这样的重大节日才有可能回韶城见到伯父。 顾何点点头，两人往回走。营地，沈澈正在专心致志地搭帐篷，并没注意到她们回来。 顾何走到另一个没搭的帐篷处，接手刚刚沈澈搭了一半的东西，她动手能力不差，没多一会儿就看懂了帐篷图纸，眼疾手快地搭起来。 盛敏瑜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活计，看着麻利的顾何直吃惊，然后对着沈澈道：“阿澈，你可比小阿何差远了呢！” 沈澈这才循声转过头去，只见地上蓝色的地布和内帐已经铺好，女孩正在专心致志地穿营柱骨架。 一场较量就悄悄在两人之间展开，盛敏瑜和邢大川分别帮他们递零件和工具。顾何充分发挥了以前给父亲牛肉面馆打下手时的聪敏机灵，叠雨布、垫地垫这些活都做得灵巧又细致，只是到了需要用力气的环节就有些棘手，沈澈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一举一动，正想让大川去帮女孩子们，就看见顾何叫盛敏瑜站起来，两人利用自重背靠背，相互往外使力，用巧劲把骨架插入了插销里。 盛敏瑜瞧了眼沈澈这边，嘲笑了男生们几句，然后兴奋地拉顾何起来搭外帐，顾何气喘吁吁地，被盛敏瑜强行拉起来，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 沈澈索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到那边快要搭完才重新搭起来。 “耶！我们赢了！”盛敏瑜欢呼，简单的女孩子总是能获得最纯粹的快乐。顾何累得不行，盘腿坐在地上，任盛敏瑜怎么摇也不起来。 男孩子三下五除二搭好了自己的帐篷，沈澈又生好了火，四人就围坐在篝火旁吃东西。 邢大川挑了个厚蛋三明治来吃，盛敏瑜说了句看起来好好吃，然后大川就把手上的东西给她了。 顾何伸手拦住了：“冷的，你不能吃。” 盛敏瑜会意，朝她挤挤眼睛：“没关系的。” “不行！”顾何才不吃她这套。 沈澈看出什么，把手上的面包递给盛敏瑜：“吃我的吧，你喜欢的菠萝油，我还没开。” “小阿何母老虎。”盛敏瑜气馁地接过沈澈的面包啃起来。 “行了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沈澈责备，接着眼神转向邢大川，“大哥，你管管她。” 邢大川双手投降，盛敏瑜这家伙没骑到他头上都不错了，他哪里敢管她。 顾何给盛敏瑜倒了杯热水：“小九，今天我陪你睡吧。” 盛敏瑜正发愁怎么开口，她和邢大川还远远没到能睡一个帐篷的亲密程度呢。见顾何主动提了，惊喜地疯狂点头，“呜呜呜我永远喜欢小阿何。” ——然后全程无视沈澈欲把她宰了的眼神。 “小九睡车上，大川一个人住红色帐篷。”沈澈出声，恶狠狠地吃了口压缩饼干。 “我不同意！”盛敏瑜和邢大川异口同声。 “那就大川睡车，小九住帐篷。”沈澈改口，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顾何被抢走。 “那更不行！”这次换三个人一起反对了。顾何反对得尤为大声，小九生理期，帐篷和地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防水布垫着，虽然有睡袋，但晚上地表温度太低了，还是车上更适合。 “不然这样吧。”盛敏瑜假装大方，“我把我的小阿何借给你到十点钟，十点钟之前归你，十点钟以后归我。” 沈澈真的很想说我的老婆凭什么借你，一分钟都不要借给你。但他理解盛敏瑜的担忧，也大概猜出了顾何为什么不让她吃冰。 思虑很久，末了还是退了步—— “盛敏瑜，十点之前，你最好在我面前消失。” * 兰笋山的海拔很低，露营地建在背风处，因此不是太冷。吃过饭之后，盛敏瑜和邢大川回了车上吹空调，沈澈和顾何就留下来收拾篝火和垃圾。 倒垃圾的路上，沈澈一直在看天，他明明查了天气预报的，今明两天都万里无云的晴天，此刻夜幕落下，预期中的星子却并没有出现。 顾何倒是没有察觉，他们倒了垃圾，回到帐篷里。沈澈刚回身拉上拉链，顾何的小手就环 分卷阅读117 了上来。 “明天就走了？” “嗯。” 下一秒顾何就攀上他脖子，灵巧地钻到他身前。“坏阿澈。”她说。 “嗯。”他关帐篷的手就顿在那儿。 顾何主动吻了吻沈澈的唇，轻描淡写，就跟她这个人一般。 那座雕像还是没有动。她就再吻他，深点，再深点。 风从没关严的帐篷门缝吹进来，让男人身上起了一层薄栗，也勾起了他的□□。他将她压在身下，或许是太久没见她，又或许是秘书那通电话让他烦心，他抚摸她的力道有些急躁，也很有些重。 以往的她总是害羞，总是得逼得他用强，但今天的顾何很不同，她轻捧他脖颈，小手攥着他的外套，竟也是在回应他。 沈澈就在和她的唇齿相接中迷乱，他褪去她外套，手如灵蛇抚摸她的脖颈。男人的手是有薄茧的，顾何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一阵痉挛。她从未被开垦过，似乎薄茧触到哪里，哪里便产生一种被春雨唤醒的酥麻感。 少女轻声呜咽了一下，沈澈便更用力地吻她。渐渐地，连他的喘息声也不稳了。他还想得寸进尺地做些什么，放肆地，嚣张地，在这个恰好的夜晚，在这快要融化的温柔里，然后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顾何的闹钟，沈澈伸手就想去关，顾何略微叹气，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句：“十点啦。” “十点又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并不想停下手上的动作。 顾何摸摸他头发，“我去去就回的。” 这话说得让沈澈颇无语，他沉了嗓音，像被打磨过的砂纸般，低低吼道：“顾何，你是不是没上过生理课？！” 他被她撩拨成这样，早就有了反应，他的反应可不能像顾何那般，去去就回的。 但沈澈略微叹口气，他习惯也擅长忍耐，无论是忍耐痛苦还是欢愉。他也怕盛敏瑜不知死活地掀开帐篷打扰，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对是做的出这种事的。 于是渐渐收了力，依依不舍地放开顾何，细心地帮她穿好衣服，送她出帐篷。 顾何从背包里拿出暖宝宝和厚袜子，向房车那边走去。开了车门上去，盛敏瑜就侧躺在后座的睡袋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 “很疼吧。”顾何坐下来，一边撕暖宝宝包装袋一边问装睡的女孩。 盛敏瑜于是睁开眼，骨碌碌地看她，拿头蹭她身子，“阿何对我最好了。” 顾何没好气，这丫头是不是忘了，当年高一是谁痛经痛得连广播稿都播不了，又是谁替她参加接力跑摔了个狗吃屎的。盛敏瑜那个蜷缩捂着肚子的样子，只要是女孩，看一眼就明白了。 “怎么不早点找我？”顾何说着把暖宝宝贴到盛敏瑜腹部，她知道小九害羞，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邢大川的。 “嗯……我怕沈澈把我杀了。”盛敏瑜甚至还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小九，你只是装作不懂事，想逗沈澈生气罢了，事实是你比谁都心疼他，他们不知道，我会不懂吗？无论是十点、十一点、还是十二点，你就算自己痛死，也不会主动叫我的。” 盛敏瑜一颗小脑袋枕到顾何腿上：哎~沈澈那个呆瓜，还妄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他真是自不量力，我稍微使使苦肉计，小阿何就归我了。” 顾何楞了一下，最后只是笑了，“好好睡吧。”她轻轻拍她头，很多时候，连顾何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和盛敏瑜之间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母女，盛敏瑜毫无顾忌地撒娇，她毫无底线地纵容。她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不知道被母亲拥抱慈爱的感觉是什么滋味，但现在，她仿佛体会到了被依恋被信赖的感觉。 没有被爱过，那不妨去爱别人吧。 差不多十二点，见盛敏瑜终于睡着了，顾何蹑手蹑脚地就准备下车，刚一开车门，就看见沈澈坐在篝火旁，一边添柴火，一边望着不远处发呆。 篝火把男人映得分外柔和，她听见他轻声问：“小九睡了？” 顾何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靠在他身旁。 “阿何。”他叫她。 “嗯？” “看看天上。” 兰笋山的山顶上，河汉星海就这样直接又热烈地撞入顾何那双杏仁眸子里，月亮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靠近她拥抱她。顾何没有叫、甚至没有说话，就那样直直地望天，专注又虔诚地望天，似乎想把每颗星的样子都记在眼睛里。 沈澈走到她前面蹲了下去，“上来！”他简短命令道。 他将她驼在肩头，让她离那些美好更近一点。顾何扶着他头，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就好像真的能触到那般。她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手机像素并不高，照片只有一些迷迷蒙蒙的光点。 顾何却很满意，甚至想要发朋友圈，她以前从来没发过朋友圈，此时上传了那张配图，配文是：【和我的阿澈】。 正要点发送，她轻轻蒙住了沈澈的眼 分卷阅读118 睛，试探问道：“阿澈，我可不可以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男朋友啊？” 然后是几秒静默，末了，只听男人叹气，然后以一种奇特的语气，似守得云开见月明那般，说：“不容易啊，你终于承认我了。” 他知道她害羞，不喜欢太扎眼，也恐惧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要知道，高中那会儿她上台念学习心得都会发抖。所以到了大学军训那会儿，他也没有公开他们的关系。 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一切发生得都很自然，自然到他甚至从未确认过她的心意，去确认过她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把彼此当成唯一。 顾何温柔抚他脸庞，男人下巴已经冒出一些有些扎手的青色胡须，她听见他道：“现在可以说了，今年我其实有一段时间在S市，就在兰笋山......兰笋山天文台的那座射电望远镜你知道吗？” 顾何点头：“远东第一天马望远镜，很厉害的。”她于是猜到什么，大声道：“那是你修的吗？” 沈澈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小阿何，我只是参与和维护。” 远东天马望远镜在两年前落成，此后一直负责精确跟踪高轨地球卫星、探月卫星和深空探测器①。而沈澈借调的某部正好负责主反射面主动调整系统的安装和调试，于是几乎一整个夏天，他就在呆在兰笋山，尽管大多数时候做的不过是体力活，他还是跟着工程师们学到了很多。 和顾何现在看到的美景不同，科学需要绝对的理智和严谨，是毫无感情可言的，用另一种思维来看，眼前的星空只不过是一堆枯燥的天体坐标罢了。 但人类就在这些数字里发现分子、发现射线，发现从亿万光年之外而来的脉冲星，浩瀚中点点微光都足以创造人类文明的历史。 和光同尘，这是他的初衷，也将是他的归途。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天线系统完成招标投标工作》《我台与上海交通大学签订上海65米射电望远镜主反射面主动调整系统研制合同》，2010.03.18，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官网。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这个的时候正好是嫦娥五号回地球的日子，欢迎回家，五姑娘！ ☆、Chapter 55 Chapter 55 一月底学校放了假顾何就回了家。家里的牛肉面馆越开越好，甚至还盘下了隔壁另一家店面。生意多起来，于是父亲今年又招了一位阿姨代替顾何做些打杂的工作。 小店的主要客人仍旧是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都是老主顾了，临近春节，父亲和王叔一合计，便把这些春节也不能回家的工人一起召集到店里看春晚。 大年三十，晚上七点半，整条街的店面上只有乖乖牛肉面馆的招牌还在亮着。 顾何把店里清洁做完，也坐在了父亲和那些建筑工人身后。电视下面的横幅已经开始褪色，但父亲还是没有把它取下来。 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小女顾何被F大录取，小店菜品暑假期间一律八折。 还是顾何高考那年挂上了的，顾庆阳舍不得摘下来，于是每年的暑假店里的菜品便都是八折。 电视上主持人已经开场，没一会儿，父亲新聘的那位阿姨点好了货也从灶台到厅里了。 顾何赶紧给她让了座，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顾何颇腼腆，没想到这位阿姨也是，她是韶城本地人，普通话有很浓的口音，顾何就耐心地和她用方言交流起来。 攀谈中顾何得知，这位阿姨姓罗，叫罗常妹，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偶，儿子又常年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便找了这份零工打发时间。 或许因为都是内向的性格，两个人聊起天来舒服又自然。没过一会儿，罗常妹就去了小屋，回来就给顾何带了两块糕点。 “是阿姨自己做的鸡仔饼，尝尝。” 顾何没有推脱，接了一块尝了，“好吃。”面饼很咸很硬，但她还是这样说了。 罗常妹笑得开心，然后头转向前面看起电视来。 电视上一位流行音乐的年轻女歌手刚唱完歌，伴随着春节序曲的背景音，国家电视台主持人又开始字正腔圆的播报：接下来让我们听听来自社会各界、军队官兵、国家科研人员、海外华人、港澳台同胞的新春祝福！ 【下江代表祖国，上岸代表军队，黑河边防某团向全国人民拜年！】 【辽宁舰官兵向全国人民送上新春祝福……】 【执法为民保平安，给全国人民拜年！】 【我们在澳门，给全国人民拜年！】 …… 【探月工程CE三号及备用星全体研发人员，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向您拜年！】 电视里这句话声音还没结束，顾庆阳就说了句快看！ 顾何怎么可能没看到呢，电视里，沈澈穿着蓝色的航天防静电服，帅气稳重，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分外惹眼，和大家一起招手，祝着全国人民新年好。 分卷阅读119 画面被剪切的极快，不到五秒电视画面便又转回了演播厅，太快了，顾何甚至都怀疑刚才那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父亲已经在前面高声阔论了起来，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因此话格外的多： “对的对的，是韶城人，还来店里吃过面条的！” “这小子是真不差！”顾庆阳话里又欣慰又激动，“当初我就知道，这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 电视里已经又演起来小品，只剩顾何还停留在刚才转瞬即逝的那画面，她想，她应该明天再看一次重播，然后反复播放。 ——阿澈，也祝你新年快乐呀。 * 大年初一，邢大川去了一趟盛福家，盛敏瑜今年过年没有回韶城，就让他代为去给盛福拜年。 开门的是盛福远嫁的女儿，盛敏瑜的堂姐，盛敏珏。 “姐姐好，先给你拜年。这是要出门吗？”邢大川小心翼翼地说，他发现了，盛敏珏的脸上有泪痕。 盛敏珏哎了声算是回应，“要去医院。”她接着说。 邢大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我跟您一起去吧。”他说。 韶城市中心医院病房外。 “胃癌。”盛敏珏说出这两个字，然后泣不成声，“都是不好好吃饭造的孽。” 邢大川不知道如何安慰，也生怕说错什么，所幸，盛敏珏接着开了口：“三四期的样子，医生说，化疗的话，还有差不多半年到一年吧。” “小九知道吗？” 盛敏珏笑了：“连老头自己都不知道呢，还以为自己就是普通胃病，住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呢。” 邢大川掏出手机：“那我现在打电话给小九叫她回来。” 盛敏珏赶紧阻止，盛敏瑜那个性子，真要回来，肯定怎么都绷不住的，到时候叫父亲得知了病情反倒不好了。 “姐姐，小九有权利知道这件事。”邢大川坚持，盛敏瑜几乎就是盛福亲自养大的，盛敏珏出嫁后，盛福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侄女。 “但不是现在，”盛敏珏想到什么，几欲哭出声音：“小九最喜欢她伯伯了，等到实在瞒不住了，你再告诉她。” 邢大川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盛福在房间里面问外面来的是谁？盛敏珏说了声是我，调整好情绪就拖着邢大川进了房内。 房间内，盛福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视，他烟瘾大，病房里都是‘红玫’香烟浓厚的烟草味。见是邢大川来了，忙让盛敏珏给他找个座位。 “大川来了，快坐快坐。”盛福招待他，“小八啊，快给人削个苹果。” “老师客气了。”邢大川连忙道谢，然后正色道，“小九这次过年没来，这不，让我今天一大早给您拜年顺便请罪来了。” “哩个①（这个）女仔。”盛福说着，语气却丝毫没有责备，“真是狼心狗肺，我疼她比疼她姐姐都多上几分呢！” 病房里配的是网络电视，此刻放的是《外来媳妇本地郎》，盛福这样的韶城人，并不喜欢看国家电视台春晚。 这集的标题是“我不是神医”，盛敏珏望了一眼，又想起父亲此时的病情，颇为难受，“看看春晚啦！”她说。 盛敏珏嫁到北方，已经习惯了春节的时候收看春晚。盛福宠女儿，自然很听劝。 他熟练按着遥控器，电视上的画面便从电视剧里医院的白色变成演播厅喜庆的红色。 【下江代表祖国，上岸代表军队，黑河边防某团向全国人民拜年！】 …… 【探月工程CE三号及备用星全体研发人员，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向您拜年！】 “尼个系唔系②阿澈（这个是不是阿澈）？”盛福抓着遥控器大喊，倒回，然后又按暂停，画面就停格在一群穿蓝大褂的工程师这桢上。 邢大川的眼神这才转向电视，不是沈澈还会有谁呢？疏朗的眉，星子般的眼，他无论在哪里都是过分耀眼的。 盛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跟着动，纠着旁边的女儿就称赞道：“哩个（这个），最靓嘅哩个（最靓的这个），我学生。” 接着便开始回忆起和沈澈的点点滴滴。刚入师门的小沈澈并没有很出众，但盛福一眼就看出了这孩子的特质，善良、沉稳、执着。他耐心地教他，小沈澈也十分尽力地学。有次他给所有的小孩子故意出了道难题，其他人到了点不会做就都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整整在教室待到第二天，解完才肯罢休。 后来的故事就众人皆知了，沈澈成了这个小城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的传奇。 而一旁的邢大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盛福是如何向女儿炫耀他最得意的门生。沈澈是盛福真正意义上的关门弟子，他其实早就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却一直拖到沈澈拿到金牌那年才离岗。 和盛敏瑜一样，沈澈的父母也常年在外，如果说，盛福是把沈澈当成半个儿子，那邢大川几乎可以确信，在沈澈心里，盛福的地位一点也不比他的亲生父母低。 分卷阅读120 邢大川悄悄拿出了手机，给沈澈发了条消息，把盛福患病的消息告诉了他。不然，邢大川自己一个人真的无法承受这个噩耗。 尾注： ①哩个：粤语，这个； ②尼个系唔系：粤语，尼个：这个，系唔系：是不是。 ☆、Chapter 56 Chapter 56 文西卫星发射中心位于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里。这里地处峡谷，四周都是山脉环绕，纬度也较低，全年风力柔和适中，天气常年晴朗，是不可多得的卫星发射绝佳环境。 春晚上那条VCR是腊月就录制了的，这几天发射中心很忙，大家除了日常观测月球车发送回来的数据，还在讨论三号备用星要不要启用的问题。 一整个腊月，沈澈就跟在总设计师旁边参加日常讨论。其实，他不过是军校送来的两个实习生之一，但跟在那些大名鼎鼎的工程师们身后一点也不逊色。文西卫星发射中心汇聚了来自全国顶尖名校的教授和工程师，自从实习以来，求知欲的驱使下，沈澈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即使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超过18个小时，只要坐到控制台上，他就永远不会累。 大年初一晚上，整个文西卫星发射中心仍然灯火通明，沈澈和旁边的同学们正在激烈讨论什么，一同来实习的另一个军校生郭伟杰来找他，说是有人找他们。 技术场区离发射厂区不远，由一群被林荫层层掩映遮盖的乳白色建筑组成，沈澈和郭伟杰就是那里见到了盛装打扮的路舒媛的。 冬天的文西市小镇很有点冷，路舒媛却只穿了一层毛衣外套，外加一双薄薄的连腿袜。 她后面还跟了秘书，大包小包的，把慰问品塞到沈澈和郭伟杰手上：“辛苦了，总工程师跟学校说了，你们两个表现得很不错。” 郭伟杰连忙接过，然后用手捣捣身边的沈澈。沈澈先帮他接了，然后问：“倒也不必这么大阵仗吧？” 他这话是对着秘书说的，但路舒媛很清楚，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们很厉害，厉害到总工程师甚至想让你们提前毕业，加入他的航天科研团队呢。”路舒媛答。 “啊？总工说的是我们还是光说沈澈啊？”郭伟杰直言不讳，沈澈和他分到了两个厂区，他主要是在发射厂区，在发射塔2号工位上，跟着进行着陆器和巡视器真空热试验的。沈澈才是那个跟在总工程师背后，在控制大厅运筹帷幄的人。 路舒媛没回答，眼神只直勾勾地盯着沈澈，沈澈没有回避，只平静地回视她。四下无言，末了，还是秘书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别愣着了，镇上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和小丫头都没吃饭呢。” 郭伟杰听了忙说：“民主路有一家东北饺子馆！过年就要吃饺子，去那儿吧！” “沈澈是南方人，恐怕吃不惯吧。”路舒媛体贴地说道。 沈澈的语气听起来仍没有任何情绪：“没关系，就饺子吧。” 四人于是在小路上走着，不自觉地，秘书就走到前面，把沈澈郭伟杰还有路舒媛丢在了后面。 一阵冷风吹来，路舒媛打了个喷嚏，“我有点冷。”她暗示道。 沈澈还没说话，郭伟杰就把自己外套脱下来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路舒媛大年初一独自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但就凭她是校长的掌上明珠，他说什么也要好好对待的。 “呃，谢谢。”路舒媛吃瘪，不情不愿地接过郭伟杰的厚外套。 “这么冷的天，路小姐是该多穿一些。”沈澈接言，并不看她。 到了饺子馆，秘书在前面开了门，沈澈最后一个进去，就只剩路舒媛旁边的位子了。 他坐了下来，郭伟杰拿了菜单问路舒媛喜欢吃什么，路舒媛就把菜单递给沈澈，叫他点。 沈澈不想当众下女孩子面子，说了声谢谢，就又把菜单给了秘书：“李秘书，这里您最为年长，我们这些小辈理应尊重您。” 秘书被这番恭维之词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拿过菜单点了。没过一会儿几盘热乎乎的饺子就上来了。 郭伟杰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注意到沈澈甚至都没怎么动筷子。 路舒媛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见对面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给了秘书一个眼色。李秘书立刻会意，说了句伟杰我找你有点事儿就拖着他出了饺子馆。 “就说你吃的不习惯，我刚刚看旁边有家粤菜馆，我们去那里吃吧！”路舒媛朗声道。 “路小姐，你来这儿恐怕不是为了吃饭吧。”饭馆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沈澈的语气依旧礼貌。 “当然不是，”路舒媛道，接着郑重说，“就是想亲口跟你说，沈澈，祝你春节快乐。” “恐怕也不是只想说这个吧。”沈澈揭穿。 路舒媛在内心给自己打气，然后一字一句道：“沈澈，我喜欢你。” 沈澈此刻终于皱了眉，仍尽力 分卷阅读121 保持平静和体面：“路小姐，我说过了，我有女朋友。” “我不介意。”路舒媛大声道。 “可我介意！”沈澈觉得路舒媛简直不可理喻，“路小姐，你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想要什么东西，路校长就会把它送到你面前，但是，你该长大了，我不是东西，人也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的。” 路舒媛不说话，只睁了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他，但到了沈澈眼里只有他尽力隐藏的那种厌烦。 “早点回家吧，我不适合你。”沈澈冷冰冰地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只剩下路舒媛，还有她没有送出的那堆礼品，在大年初一的饺子馆里，分外寂寥。 从饺子馆回来之后，沈澈回到更衣室换了工作服就又进了控制台，他认真工作起来真的是工作狂，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似乎只需要一台电脑就能养活。 郭伟杰吃完饭后回宿舍睡了会儿觉，补完觉之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往发射厂区走，没想到在控制厂区的入口处碰见了路舒媛。 “路小姐，还没走啊？”中午李秘书把他拉出去他就猜到什么了，“来找沈澈的？” 路舒媛点点头。 “这里是保密的，闲人不让进的。”郭伟杰是个热心的，“等下啊，我进去帮你叫他。” 于是路舒媛便在这西南小城的冷风中等他。 上次慈善晚宴沈澈第一次拒绝她之后，她消沉了很久。也尝试着去见了见父亲介绍的其他男士，但无论怎么样，这个英俊又异常优秀的男人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考虑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坐上农历年的第一班飞机来看他。 他看起来如冰山一般，不近人情似的，但只要她肯努力的话，总有一天他的心门也会对她敞开的吧。 至于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聚少离多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没过一会儿郭伟杰就从里面出来了，“不好意思啊，舒媛。”他说，“沈澈说总工突然找他有点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路舒媛冷笑一声：“是他自己不想见我吧。” 郭伟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言，他刚走进控制中心，就见沈澈盯着电脑，聚精会神地算着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说了两个字：不见。 “沈澈是这样的。”郭伟杰宽慰道，“不近人情，不懂尊重女孩子。” 路舒媛强忍心中的酸涩，拎起脚下的礼品：“你们宿舍区总能进的吧，带我去沈澈宿舍，我把礼品放下就走。” 中心给这些实习生的住宿待遇不错，单人单间，还有个小储物柜，郭伟杰帮忙打开了门就走了，只留路舒媛一个人。 这房间就是典型的军校生的房间，叠成方块的被子，一尘不染的被单，整齐有序的书柜。路舒媛放下手中的礼品，正准备离开，余光却撇到了角落的储物柜，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里。 储物柜上了锁，路舒媛又拿出郭伟杰给她的房门钥匙，大的钥匙下面还圈了个小钥匙。她就把那小钥匙插进锁眼里，做贼心虚似的，逆时针一扭，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她就是在此刻在这里窥探了这个男人不为人知的内心。 郭伟杰说他不近人情不懂尊重，她却在这里看到了他满溢而出的炙热和偏爱。 门一开，一张照片就映入路舒媛眼帘。它就贴在背面，一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照片很模糊，应该是大合照中裁出来然后翻拍放大的。背景是矮矮的假山，沈澈和一个陌生女孩就站在前面，他们穿着高中校服，肩并肩挤在一起，即使如此模糊，她还是能看出女孩潮红的脸和难为情的表情，就像她也能看出照片里的沈澈那笑容，是如何嚣张又得意的。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沈澈，搂着另一个女孩，表情里尽是开心和宠溺。路舒媛将照片翻到反面，她就知道他写了字的，那上面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顾何沈澈，摄于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表彰大会前夕。 照片在门上被黏得很牢，但路舒媛还是使劲把它拽了下来。储物柜里，沈澈私人物品少得可怜，只有高处的隔断里放着一些药品，路舒媛踮着脚看了——是一些胃药和感冒药。 中间一层是一件军队正装和几件军队常服，被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他的军帽，也单独放了一层，可见他的重视和珍惜。 第三层是他的普通衣物，路舒媛随意拿手数了数，除开军装，他只有两件毛衣，黑白两色各一件；和两件外套，一件冲锋衣一件薄羽绒服。 指尖翻到放在最下面的羽绒服，然后路舒媛便又在衣服底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这次是女孩的独照，很清楚，虽然只是侧脸，但路舒媛看得分明，这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她的侧脸很精致，鼻子是小巧的，下巴是尖尖的。仍旧穿着校服，蹲在某个地方，无比可爱地喂着一只猫咪。 如果刚才那张照片只是一张普通合照，那从这张照片，路舒媛甚至都仿佛能看到拍摄者镜头下饱含的浓浓情意。 这情意冲撞了她的自尊，也惹怒了她。路舒媛的眼神挪到最底层 分卷阅读122 ，双手便不管不顾地胡乱翻找，然后，沈澈的手机便掉了出来。 军校生常年要被定期查手机，因此不准设置密码的，即使到了卫星发射中心规矩松了很多，沈澈这个习惯还是没改。路舒媛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他手机。 手机里大部分照片都是女孩的，醒着的睡着的，笑着的皱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捕捉记录。这次她看清顾何的正脸了，白皙的皮肤，心形的脸蛋，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眉毛，最美的是她那双眼睛，明明摄人心魄，眼神却皎洁得不含一丝杂质。 明明路舒媛自己也不丑，可她看着女孩的那双眼睛，不知怎的，她冥冥中就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环境描写有借鉴百度百科，鞠躬。 ☆、Chapter 57 Chapter 57 大年初二早上六点，沈澈才从控制台出来，昨晚设计师让他跑一个程序模拟玉兔号部分的近月制动，他习惯一鼓作气完成，就留在控制台熬了一通宵。 熬夜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关了机出控制中心往宿舍走。一推门，宿舍一切如常，只有桌子上摆着的礼盒证明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脱下蓝大褂，随意打开储物柜的门，几张碎片就掉了出来。 ——是他那两张珍藏的相片，只不过此刻被撕成了碎片。他心爱的女孩的脸变成两半，就躺在地上。 还有手机，也被摔坏了，连sim卡都不见了。 沈澈小心翼翼地从脚边捡起那些照片碎片，揣进兜里。然后，砰地一下，一拳打翻了储物柜的门。 郭伟杰闻声从隔间赶来，他从未见过沈澈如此失去理智，说了声这是怎么了就上去查看他的手。 储物柜是铝制的，此刻留下了凹进去的拳头印。 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别的什么，沈澈此刻眼睛全是红血丝，让他看起来就像地狱阎罗般可怖。 “我必须要见路舒媛！” * 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的生活厂区，有一排绿色的平房。尽头，路舒媛已经等在里面了。 沈澈还是穿着蓝大褂，一看见他，路舒媛就站起来了：“沈澈，我不是故意的。” 她当时实在是气得失了智，她撕那两张照片，砸手机，都是为了不想要看到女孩那张脸。早知道她就应该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东西归回原位的。 很明显，沈澈丝毫没有要接受她道歉的意思，他今天和以往很不同，仿佛连呼吸都是带着暴戾的。 “路舒媛，我不想打女人。” “我错了沈澈！”路舒媛的声音已经略带哭腔，走过来攀沈澈的袖口，“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澈险恶地甩开她手：“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了。” 他现在就是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路舒媛只觉得心在滴血，道：“顾何是吧，我承认，她的确很漂亮，可是沈澈，我能给你她给不了的……”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沈澈以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语气打断她。 “我劝你自重！” 这话说得很重，但路舒媛仍然不放弃：“沈澈，你很喜欢航天吧，以你的才能，做个实习生真是屈才了，你想要在体制内坐火箭，就只能靠我。” “靠你还是靠你爸爸？”沈澈冷笑一声，“路舒媛，你说的那些，我并不需要靠谁就能做到。” “好，”路舒媛哽了一下，语气也从卑微转为跋扈，“我当然相信你做得到，可是前提是你得有那个机会。”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毕业志愿，学校还没批呢。” 虽然只是大三，但沈澈打算今年就从军校毕业了。春节前，他刚刚交了毕业志愿：希望分配至文西卫星发射中心，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航天人。 “那我就不要军籍了。” 沈澈微不可闻地叹气，他似乎总是能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骇人听闻的句子。 没了军籍，他就重新去考普通专业口；不能来文西，他还能去别的发射基地，对他来讲，也是一样的。 路舒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当初拒掉国内外所有名校来军校不就是为了想当一辈子军人吗，你现在是军校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尉，你怎么可能放弃军籍？” “没什么不可能。”沈澈此时居然笑了，“路舒媛，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路舒媛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你会后悔的。”她最后只能这样气急败坏地说。 “那就请路小姐，拭目以待吧。”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身后的女子，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了。 * 郭伟杰是笠日晚上去宿舍找沈澈的，一推门，那个男人正专心致志地趴着桌上粘照片，嘴上还振振有词，像是在哄着什么人似的。 “我的小阿何，弄痛你了，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沈澈手上拿了镊子和胶水，无比认真地黏那 分卷阅读123 些照片碎片。 郭伟杰本来很着急的，但是见沈澈这样子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沈澈并不看他，只说：“毕业去向的事吧。” 郭伟杰点头：“学校批了，六月毕业典礼之后档案就直接转到这儿来。” 男人拿镊子的手并没有任何停滞，仿佛这事情就是意料之内，又问：“然后呢。” “然后.......让你下个月学完燃料浇灌就办实习离职。G省有个望远镜的项目，叫什么来着？” “sast①。”沈澈回答，中文名字是‘天眼’。是立项了十几年的国家级项目，也是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工程。旨在建造超大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预计完成后，就能正式启动针对地外文明的搜索。 “对，sast，那边馈源支撑系统项目正好缺人，学校让你补上，这半年就呆在那边。” “好啊。”沈澈不慌不忙地，又从从纸盒子内拿出一片相片碎片，小心翼翼地贴在纸上，“反正我之前在S市也跟过兰笋山那个天马望远镜的项目，派我去也没错。” “爷，你知道sast那个项目在哪里吗？”见他此时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郭伟杰简直不可置信，“在G省Q市依布苗族自治州塘平县度克镇大窝凼的喀斯特洼坑中！”他说完这一堆词简直喘不上来气。 “所以呢？就算不从个人感情角度考虑，这个项目，放眼全军校，我也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沈澈情绪依旧没有起伏，只不过突然想起什么，惋惜道，“只不过这样我就没有手机用了。” 他们这些在外实习的军校生手机都是军校专门配的，里面植入了防止涉密的程序，对于app的下载和互联网的浏览都有限制，现在手机被路舒媛弄坏了，他需要再向学校申请。学校一向对他们还不错，应该会给批的，不过就算批下来，送到恐怕也要不少时间。 “要我给你科普那里环境多恶劣吗？”郭伟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冬天冷夏天热，动不动就要住涵洞，多少师兄去了一趟回来就落下一身病，又是风湿又是荨麻疹，沈澈，你的身体最珍贵，现在低头，还来得及。” “呼~~终于弄好了。”沈澈却似乎没有在听，举起那张重新黏好的照片放在台灯前，女孩恬淡柔和的脸便在这暖黄色的灯光下闪耀。 ——这，才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 寒假结束，从韶城回到S市，顾何把身上的薄毛衣又换成了厚外套。 今年的S市开春开得特别晚，立春那天甚至还下了场小雪。 宿舍里，顾何正拿着扫把做扫除，张元苑也从家里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大咧咧地摘下围巾，叫道：“饿死了，顾何给我点吃的。” 顾何手是脏的，就让她到自己柜子上拿杏仁饼吃，张元苑走过去，打开杏仁饼的盒子，一边大口吃一边逡巡着顾何的书柜。 “诶？这是什么？”张元苑从顶层把一个空罐头玻璃杯拿下来，“能吃吗？” 顾何还没来得阻止，张元苑就已经把盖子打开了，一打开差点被恶心到：“妈呀，这是鼻涕吗？” “什么啦！”顾何脸上有些尴尬又有些嗔怪，擦了手过来宝贝似的抱住那个罐头瓶，“是捣碎的芦荟和仙人掌，用来祛疤的。” 张元苑哦了一声，望向顾何的脸，女孩右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到只剩一条浅浅的痕迹了。她于是接着感慨：“你妈妈肯定心疼死了，她对你可真好。” 顾何不说话了，这东西是她离开韶城那天罗常妹塞给她的，罗阿姨不知道她那天要走，还是追到汽车站把这瓶东西给她的。 “囡囡啊，这是好玩意儿，你乖乖记得搽，一天三次，不要嫌痒、不要嫌难受~”罗常妹叮嘱她。 她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反应，忘了自己是一言不发还是只顾着说好。 现在顾何盯着手里的这个罐头瓶，甚至都忘了反驳张元苑的话——给她这东西的并不是她妈妈。 张元苑见顾何发呆，没好气地揪揪她：“有没有水嘛？这杏仁饼吃多了有点干。” 顾何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她的这个室友，不愧是来自国际化大都市的精致小公主，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张元苑的仆人了。“有啦有啦。”她没好气地打开下面的柜子门，想从底下那层给她找盒柠檬茶，然后不设防地张元苑就从最高处那层拿出了那堆贴放整齐的报纸。 报纸被少女珍藏得很好，但还是微微有些泛黄，应该有些年份了，张元苑看了版头，果然，是快四年前的日期了。 “天才少年，来自韶城。”张元苑一字一句地念道，“……韶城高级中学的高二学生沈澈……顺利入选国家物理集训队，不仅为韶城高级中学创造了历史，也是全韶城的骄傲……” 顾何这次没再逃避，静静地听张元苑念完，仿佛仅仅只是听别人念他的故事也会觉得开心。 张元苑读完最后一个字，一巴掌就拍在顾何身上：“我都忘了！说，你怎么和教官勾搭上的。” 分卷阅读124 “我们是高中同学。顾何的思绪又回到那座四季炎热的南方小城，恬静的脸上染了一丝甜蜜，“你从报纸上也看到啦，他那么优秀，那么好，是个女生都会喜欢的吧。” “所以，是你追的他？”张元苑扯着她胳膊，不怀好意地问。 “那倒也没有。”顾何颇有些语塞，扶着脸上的疤，“是他帮我打跑了怪兽。” “什么嘛。”张元苑不满意了，“顾何，你怎么说话跟挤牙膏似的。” 张元苑摇顾何的肩膀，期盼室友再说一些，她真的太想知道了，为什么沈澈那样万众瞩目神仙似的人会喜欢自己眼前这个木讷寡言的室友…… “好啦好啦，我说我说。”顾何正准备继续讲故事，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顾何起身去开门，是她们班的班长，说下午大一英语分级考试监考人手不够，让她们去帮忙监考。 F大的英语分级考试又叫英语水平考试，英文缩写是FET，往年一般都是安排在12月的，但因为今年考研时间提前了，十二月F大又是忙着四六级考试又是忙着布置考研考场，就把FET挪到了下学期开学。 顾何一听是要帮忙监考自己管院的大一，就想要拒绝。张元苑这时从凳子跑过来：“阿何你傻啊，监考这种事情有不少钱可以拿的，老班帮我和阿何报上！多谢多谢。” 班长喜笑颜开地说了声好，张元苑就把门关上了，见顾何还站在那里一脸埋怨的样子，大声道：“阿何啊，监考一场院里至少给发二百块的，活又不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逛街买新衣服吧。” 坦白讲，张元苑觉得顾何的容貌，即使脸上有那道伤痕，单论五官，比起当今的F大正当红的长腿校花也是毫不逊色的。但顾何太温柔，脾气太软，衣服也太素净，不爱张扬的性子让她即使是惊艳的美女也总是能泯然众人矣。 “两百块，确实不少！”顾何点头，她听说，军校生外出实习的话规矩就会松泛很多，而且她既然能在春晚的电视上看到沈澈，就证明他最近应该没有参加什么涉密项目。 她和他之间最后的微信对话停留在去年腊月，到现在正好一百天了。 两百块，顾何扳指头算了算，如果现在每个月从生活费中省下一点，到了这学期期末，她就正好能买张去文西的机票看他。 一想到这个，顾何的脸色稍霁，重新变得晴朗，对着张元苑点头：“那好，下午我们一起去监考吧。” 尾注： ①原型来自FAST，中国天眼，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Fivehundredmeter Aperture Spherical radio Telescope） ☆、Chapter 58 Chapter 58 F大管院是个大院，下面还分了好几个系，像顾何和张元苑的就是会计系，剩下的还有金融系、市场营销系和产业经济学系等等。今天下午她们要监考两场，第一场是产业经济学系，第二场是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系——也就是杨晔的那个专业。 顾何已经相当平静地接受了墨菲定律给她的安排。反正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也不相信杨晔那个怂蛋能再对她做什么。 下午一点半，梯教101，顾何和张元苑进了教室，转身关了门，开始布置考场。 大一的产业经济学系的同学已经等在教室外面很久了，他们人手一人一本字典，手上还拿着复习资料。 除了四六级必须达到相应分数这个硬性规定之外，F大还规定每个F大学生在大学毕业之前都必须通过FET才能毕业。F大作为顶尖学府之一，FET的难度并不比六级低，因此每一个F大学生都无比重视。去年的顾何和张元苑考试前夕连别的课作业都不做了，全部时间都拿来临时抱FET的佛脚。 她们在里面清理了十五分钟，把上一场同学们忘记的水杯餐巾纸什么的都放到讲台上来。然后开了门，让外面的学弟妹们进来。 是顾何去开的门，一开门就浮现的是一张肯定见过又想不起来的脸。男生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何，尴尬地说了句学姐好就进去坐在了第一排。 顾何真的很讨厌这种要想起来偏又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她还在绞尽脑汁地动用大脑皮层回想，这场FET的监考老师已经进来了，是她们隔壁班的基础会计课老师，风趣幽默，人也很好。 男老师显然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来监考的，把监考大权全权放给了顾何和张元苑。预备铃响，顾何打开档案袋发考卷，不经意就看见刚才男生桌子上的字典，红蓝相间的硬纸壳上写着顾何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杨晔。 她想起来了！那晚杨晔在宿舍楼下对她表白时，这个男生就在旁边帮他伴奏；她甚至还记起了他的名字，曹志杰。 顾何几乎是瞬间就对这个男生恶感起来，一整场考试下来，她都再没有到那里巡视过，而是让张元苑帮忙负责看着。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男老师拿 分卷阅读125 了卷子就走了，顾何和张元苑就又开始清理考场。 张元苑一边清一边又聊起八卦：“哎，你知道刚坐那儿的那个曹志杰吗？就是以前追过你的那个杨晔他室友。” “嗯，知道。” “诶我同你港（讲）哦。”张元苑八卦道，“杨晔上学期不是拿了院里一等奖学金吗？曹志杰以0.5分之差拿了二等奖学金。他们那个寝室哦，覅（不要）太猛藏龙卧虎，全是学霸。①” 顾何对这样的八卦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哦了一声，感叹道：“那他们寝室关系应该很好吧，相互进步互相促进啥的。” 张元苑啧了一声：“傻阿何，F大本来就官僚，管院更是官僚中的官僚好吧。0.5分都能压死人的。我估计他们只有在评优秀寝室的时候才会和谐吧。” 顾何又想起曹志杰桌上的那本字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她们清理好了考场，顾何于是起身去开门。 大家纷纷找到座位坐下，没过一会儿杨晔也走进来了，显然是没料想会在这儿碰见顾何，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顾何便像看陌生人似的，移走了视线。预备铃打的时候，这场FET的监考老师进来了，张元苑惊恐地扯扯顾何衣服，顾何朝门口看去，也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早知道这场是和她一起监考，给两千我都不来。”张元苑小声抱怨。 顾何在一旁疯狂点头，元苑这话说得毫不夸张，要是换作她，给她两万她也不来！ 这场监考老师是顾何她们大一时候的大学英语老师，姓钱，五十来岁，让她们这群刚出高中应试教育的小大一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比高中更恐怖的英语课，不仅每天都要背课文、交英文阅读心得，甚至迟到一分钟都会被她叫到外面站上一整节课。更为吓人的是，她期末的时候挂了会计系三分之二的人，张元苑就是那倒霉的三分之二，导致她那个寒假都在为了开学的补考胆战心惊地学习。 只见钱老师拿着档案袋在讲台上站定，然后砰地一声把那文件袋甩到台面上，扬起一些灰尘：“铃响的都没听见是吧，都以为自己FET稳过是吧，告诉你们，今年FET，我主改！” 一般大学老师对待同学们的态度都是爱学不学反正我课上完了就行，但这位钱老师不一样，对每一个细节都注重到了极致，大到今天S市天气小到第一排同学衣服颜色，都需要和她的心意才行，顾何以前在高中遇到的最严厉的老师都没有眼前这位女人难搞。 这不，钱老师的大嗓门又传来了：“那两个帮忙监考的大二的呢？讲台这么脏都不知道擦一擦？” 顾何听言立刻从兜里拿出餐巾纸出来擦，钱老师就站在她旁边，她甚至感觉自己手在抖。 正式考试铃打响了，于是钱老师就把档案袋高悬空中展示，然后用裁纸刀裁开，再让张元苑分发下去。 FET是没有听力的，考场上无比安静，只有唰唰的下笔声。顾何和张元苑丝毫不敢划水，在教室前方逡巡着。钱老师就在教室后面站着，她没有走动，光是站着就是莫名的震慑。 不知不觉考试已经过半，钱老师走到讲台这边来，大声地字正腔圆道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然后她从台上下来了，这会儿她不再只是站在最后面，而是仔仔细细地在每一条过道上观察着什么。偶尔还会对对同学们放在桌角的学生证，检查检查字典。终于，她巡视到了最左边那条通道，只见她只用一只手就拿起了杨晔放在左上角的那本字典，哗啦哗啦地翻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她从某页拿出一张纸，然后砰地一声，把杨晔的字典掷到了地上。 响声很大，震得似乎风扇都抖动了，钱老师把那本字典翻到扉页：“杨晔是吧，你不用考了，FET作弊被抓到要退学的。” 全考场的气息似乎都凝滞了，顾何看见杨晔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就听见他大喊道：“我没有作弊！” 钱老师哪里有什么耐心听学生申诉，说了声闭嘴，转身就把赃物放到讲台上，大声道：“其他人，吵什么吵，好好考试！” 张元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片刻喧嚣之后，考场又恢复了平静。顾何站在讲台上，看着那张小抄：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道林纸，上面写满了一些短语和专业词汇，一半英文一半中文，确实专门为FET准备的。 剩下的考试时间，顾何就盯着这玩意儿发呆。又是一声铃响，考试结束，顾何下去收试卷。等收到最后一列杨晔那里时，座位上的男生木木的，顾何收了卷子，他明显是心态崩了，卷面几乎是空白的，仅有有几坨沁湿的痕迹——是泪痕。 卷子收完，钱老师让张元苑把卷子送到教务处去，顺便让她把信管系的辅导员叫来。顾何算是监考人，因此钱老师也让她留下来做个见证。 教室里只剩了顾何、杨晔和钱老师三个人。杨晔从刚刚开始就是放空的状态，任钱老师怎么骂他都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句话：“我没有作弊。” 顾何得承认，她现在看到杨晔这个样子，不爽是不可能的。 分卷阅读126 她一言不发，看着钱老师是如何把杨晔骂到狗血淋头的，钱老师一边骂一边扬那张小抄，顾何满脸疑窦地望着，然后默默地从书包翻出了自己的草稿本，比对起来。 没过一会儿，信管系的辅导员到教室来了，两位老师先是寒暄了一下，然后辅导员望向杨晔的眼神就从温暖变成寒意，他质问杨晔道：“这张纸是不是从你字典里掉出来的？” 杨晔先是点头，然后辩解道：“但这张纸不是我塞进来的。这张纸上的字迹我不知道是谁的，但肯定不是我的。” 辅导员道：“那这个简单，叫你室友曹志杰把你笔记本拿过来，对比一下字迹就行了。” 一旁的钱老师立刻反驳：“那怎么行，谁知道他是不是用左手写的小抄，而且……” “笔记本拿不过来的。”杨晔冷哼了一声，“现在我所有有字迹的东西估计都被他毁了吧。” 辅导员哽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听说你们寝室关系不好啊。”接着大声道：“那这样吧，你现在现场写，让我们看看。” 杨晔点点头，随手抓过一张纸就准备写，然后就看见顾何举了手。 “老师！”顾何鼓足勇气，“我有证据证明那不是杨晔的字迹。” 顾何拿出自己的草稿本，她有个习惯，就是节俭到连草稿本都要用完最后一张再丢，她往前翻了翻，翻到她上学期上概率论课那会儿的草稿，杨晔的字迹果然还在留在上面——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盯着那张小抄看那么久的原因，两张纸上的字迹完全不一样。 如果刚才杨晔只是放空，那现在他则是完全震惊，他知道顾何何止是讨厌自己，恐怕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帮他讲话。 见辅导员在认真比对笔迹，杨晔立刻就开了口：“老师，曹志杰陷害我！”他的语气完全从慌张变成了毕露锋芒，“要么就是他上一场考试塞了小抄忘了拿出来，要么就是他故意塞的陷害我！” 辅导员于是又看向顾何，女孩略微迟疑，还是缓缓地说了：“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想无端揣测，更不想故意说些指向性的话。我只说我看到的，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上一场也是我监考的，曹志杰用的是杨晔的字典。” 她和杨晔少说也认识了四五年了，依照她对杨晔性格的了解，他善妒、心胸异常狭窄，但他也是个十足十的怂货，只被她用刀晃晃就吓得不行不敢惹她，而作弊一旦被抓住后果严重，这种会影响前途一丝一毫的事情，他绝对不敢做。 但她不愿再为他多说一个字，刚才她的那些话，所为了也不过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教室里杨晔还在和钱老师和辅导员据理力争，原来当时按照学科专业成绩绩点来算，曹志杰的总分是要高于杨晔的，但杨晔在评选的当口跑去海常医院献了一次血，按照F大奖学金评选规定，义务献血是可以加奖学金评选分数的，就是靠着这个，杨晔超过曹志杰拿了一等奖学金…… 但所有这些顾何已经并不关心了，她轻声告辞，教室里的三个人都没有理她，她于是径直站起了身，轻轻扣上了门。 坦白讲，顾何不是没有犹豫的，杨晔这样的人，如果能彻底消失在校园，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她更开心了。她也并不相信杨晔刚才那番完全撇清自己甩锅给队友的辩白，在她看来，这不过就是杨晔和他室友的一场闹剧，狗咬狗的戏码并不吸引她，但看到小抄的那一眼，她就认出来那不是他的字迹了，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声。 她的这颗心，从前清澈，以后也会依旧坦荡。 尾注： ①覅：吴语，‘不要’。 ☆、Chapter 59 Chapter 59 G省，塘平县喀斯特洼坑中。 已经是中夜了，沈澈还待在几十米高的吊塔上。四月了，但这里还是冷得出奇，寒风混着阴冷的空气钻进工作服里，让他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如果说郭伟杰在发射工位工作比较危险，那么沈澈作为技术干部在控制中心工作，则完全没有生命安全之忧。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sast这个项目，处于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因为喀斯特地貌的缘故，地下有时候会出现局部渗漏坍塌的情况，有次他刚跟着工人们下到了地下，就发生了小型的陷落地震。他的小腿被落石砸中，但这已经算幸运了，一个军校的师兄被砸中了右手，被迫提前结束了实习。 从那以后，他的腿似乎就落下了见风疼的毛病，但沈澈已经习惯了，哪个军人身上不是旧伤又添新伤的。他现在坐在吊塔上，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吃下了胃药和止疼药，随即又看向天上。 这里的星空比那天他和顾何在兰笋山上看到的要美上千倍万倍，每一颗星子都是明亮璀璨的，他甚至能准确地看清银河的模样。结束了每天的工作之后，沈澈就会到这里一个人呆一会儿，有时候自言自语，更多时候是沉默寡言。 分卷阅读127 他几乎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离开文西之前，他拜托郭伟杰帮他向学校申请了新手机，但等到了sast项目他才被告知，虽然sast现在还在安装调试阶段，但为了安全保险起见，这里四面八方都安装了屏蔽门，连手机基站都没建。射电望远镜不能受到无线电波干扰，手机信号的波段正好就在屏蔽范围内，因此即使他现在有手机，也是无法向外界联系的。 于是他无法留住这片星空，只用用肉眼为她铭记每一颗星，每一处星轨。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他还没能出过一次山，本想买一些蜡笔的，然而这样微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没有蜡笔，那就用黑笔，沈澈把保温杯揣进口袋，又从怀里拿出纸笔，对着天空写写画画了起来。 “我的小阿何： 二月的第一周前后是尝试观察水星的好时机，对于在北半球的我们来说，水星将位于今年地平线的最高点①。除了水星，还有猎户座，在它的左肩，最为明亮的红巨星叫参宿四，以往，它往往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但今年，如果你抬头看，会发现它暗淡了很多，那是因为这颗巨星所属的那类恒星最终会以超新星爆发结束它的生命，有人说它的暗淡可能是因为它即将爆发，我倒不这么觉得，它可能明天爆发，但更有可能在10万年之后爆发…… 管他的呢，明天我依然爱阿何，十万年后也是。 ——参宿四作证。 修望远镜的沈澈 于G省某大函凼中” 字的下面是他画给顾何的星轨图，为了仔细表明水星和参宿四在天空的位置，沈澈拿笔一边在空中比划着坐标一边在纸上涂写修改。但其实，最近的邮局离这里也要两个小时车程，他的这些话和画送到顾何手上都不知道几时了。吊塔上没有什么遮盖，又一阵寒风吹来，激得沈澈又狠狠咳嗽了几声，他皱了眉，又吃下几片止疼药。 离开文西前，郭伟杰和其他几个同事给他送行。沈澈记着顾何的叮嘱没喝酒，但剩下几个就在小酒馆里喝到烂醉，郭伟杰是个一米九的东北大汉，喝高了就抱着沈澈吐露心声—— “沈澈啊，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么羡慕你，像你这种人，仿佛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学习嘛，随便学学就能让中国所有学校抢着要你；军事训练嘛，略略用心就能军衔升的比谁都快。不瞒你说，当初填实习方向的时候，我填的也是控制，谁愿意三九严寒天出去外面巡发射塔啊，最后结果下来得知被调剂的时候我还特不服气，后来听说控制中心那边要的是你，我立马就服了，沈澈，整个军校，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伟杰……”沈澈轻轻拍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这个一根筋的汉子说真心话。 “但是啊……”郭伟杰话锋一转，“我又为你不值沈澈，你说说，你学的是航天又不是天文，更不是射电物理，让你去跟sast，路光明真他娘的不是人！” “你记错了伟杰。”沈澈希望他清醒一些，还好文西就他们两个军校生，不然任别有用心的人听去，郭伟杰就不要想再在军校待了，“是我主动去的，路校长只是遂了我的心愿罢了。” “放他娘的狗臭屁，还不是为了他的那个宝贝女……”郭伟杰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澈捂住了嘴。 他轻轻摇头，盯着郭伟杰，说服道：“伟杰，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你也别替我打抱不平，未来，我们终究会相见，会顶峰相见的。” 沈澈说话总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郭伟杰渐渐就不再说那些胡话了。那天他们一直喝到了凌晨，沈澈都没来得及回寝室，只带了怀里那两张疮痍满布的照片就登上了去G省的飞机。 郭伟杰说的没错，他学的确实不是射电物理，但之前在兰笋山天文台的经历让他做起活计来上手很快。馈源舱竣工那天，sast项目的总设计师也来了，老爷子姓南，是六几年的高考省高考状元，满族人，他身子不高，走路也有点蹒跚，但还是坚持等到了馈源舱架设完毕才从吊塔下来。 下来之后，南老爷子只简单地讲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虽然只有几句，却一直萦绕在沈澈脑海里，挥之不去—— “sast是人类文明的风景，科学风景。一个现代机械美感与自然环境完美契合的工程奇迹。它能帮助我们探索宇宙起源、天体起源和生命起源……” “要知道，一块方糖大小的脉冲星材料重达几亿吨，我希望sast能成为提供极端物理条件下的空间实验室，帮助探索极端物理条件的物理规律。”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台下的各位都是小孩子，很有可能我在给sast选址的时候各位还没有出生呢，但我看到一种传承。我看不到，但你们或许能看到，希望你们有运气能够做出巨大的天文成就，sast会是宇宙最精确的灯塔，我期待它，也期待你们，回馈国家，回馈人类……②” 听完南老爷子讲话的那个瞬间，沈澈心里那一点点酸涩也烟消云散了，他陡然释怀，心绪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时的溜冰场，在那里，他第一次开始体悟物理的精妙；也是在那里，他第一 分卷阅读128 次牵起女孩的手，那个他唯一心之所向的女孩的手。 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他居然在吊塔上待了一夜，沈澈收了手稿往下面走。他一夜没睡了，步子却是轻快欢愉的—— 感官安宁，万籁无声，美丽的宇宙太空，以它的神秘和绚丽，召唤我们踏过平庸，进入到无垠的广袤。 他的这颗心，从前清澈，以后也会依旧坦荡。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视频资料，“What is up in Feb.2020 produced by NASA Propulsion Laboratory ”,youtube； ②有参考，参考自视频资料，“南仁东与FAST的故事，筑梦天眼，一眼万年，缅怀！”，2017.10.10 bilibili，BV1Bx411u7kc； ☆、Chapter 60 Chapter 60 * “尼玛，中财这题出得就离谱。”F大图书馆里，张元苑正在写着《中级财务会计》后面的习题，“这A公司的盈利熊成这个狗样，答案还只给计提1%的坏账。” “就是啊，搞笑呢！”顾何翻着答案附和道，四月了，她们这门重中之重的专业课就要期中考试了，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每日就是图书馆寝室食堂三点一线来回。 中午了，顾何问元苑要不要吃饭，张元苑并没有理她，在学习上，这位小公主的积极性可比顾何高得多。没办法，顾何知道元苑那道题解不出来是不会挪动玉步的，她又实在饿得慌，就自己下了楼。 时值盛春，F大道路两旁，六道木已经奔放热烈地开了有些日子了。顾何就一路欣赏花开，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向苑诞食堂。 虽然苑诞食堂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但因为地理位置好，这里仍然是F大学子的首选。 顾何就排在盘餐队伍的最后，等待的间隙，她划手机打发时间。微信朋友圈里，仍然是盛家小九的九宫格朋友圈在刷屏，每一条的首赞都是邢大川，以往大川除了点赞，都会评论一句抖机灵的话，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评论了，只是点赞。 顾何没作他想，只点开盛敏瑜的头像看她的朋友圈，一条一条翻下来，居然在最近的一条状态里发现了沈澈居然点了一个赞。 她连忙点进去看，这的确是沈澈。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拨了微信电话出去。 直到被自动挂断，电话那头也没有响应。顾何满肚子的狐疑，沈澈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看朋友圈，而且小九那条朋友圈九张有八张都是表情包加自拍，沈澈也实在没有点赞的理由。 她还在想着，窗口的阿姨就已经在问她吃什么了。 “排骨年糕，小青菜，加一块素鸡，谢谢。”顾何连忙回答，正准备拍卡，就听见哔哔两声，是有人帮她结了账。 ——是杨晔。 顾何一看到他恨不得把菜全部呼到他脸上，但她还是有公德心的，既不想增加保洁阿姨工作量，也不想隔天上F大吐槽匿名版，于是忍住了那股冲动，端了托盘就准备把菜倒了离开。杨晔一个箭步把她拦在垃圾桶前，用一种无比真诚的口气，几乎是恳求她道：“顾何，最后一次，我今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面对杨晔，顾何一向是铁石心肠。“滚！”她看都不想看他，转身又走到窗口问阿姨要了一次性纸盒，把饭打包起来。 打饭的间隙，杨晔说了起来：“多谢你那天替我说话，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那天……” “倒是也不必。”顾何又熟练地给饭盒套了个塑料袋，“我不是替你说话，你过于自作多情了。” “但还是多谢你。”杨晔第一次如此真诚地面对顾何，那天她走了之后，辅导员把曹志杰也叫到了教室，诚如顾何所料，他和曹志杰上演了一场狗咬狗的互撕戏码。 即使证明那张纸上不是杨晔的字迹，但不管是主观还是被动，杨晔夹带小抄是既定事实。由于证据缺乏，很难证明究竟是曹志杰陷害还是两人合谋一起作弊，辅导员最后决定各打五十大板，免予杨晔和曹志杰退学处罚，而是给予他们此次FET考试记零分的决定。 顾何不想再跟他多说上一个字，拎了饭就往食堂外面走。杨晔看向女孩的背影，突然大喊了一句：“也多谢沈澈！” 不出所料地，顾何停住了，转头看杨晔。 杨晔小跑过去，停在离顾何半米远的地方：“他果然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顾何不走了，身子也彻底转了过来。 “当初考物竞决赛的时候，沈澈胃疼，我找你拿药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女孩点头。 “我把你给他的药换成了我自己的感冒药，然后骗他吃了。”杨晔终于说出这个秘密，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顾何下一秒便冲上来打他，杨晔一动不动，女孩的力道使得再大 分卷阅读129 落在他身上也不是很痛，相反，让他有了一种解脱的错觉。 离高中生活都过了多久了，他却终于在此刻，才走出了物竞失利的阴影，走出了，对沈澈狭窄的嫉妒。 “师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半晌，杨晔才蹦出这么一句话。 刚上F大的时候，杨晔他们寝室的关系确实不错，不然给顾何表白那次，曹志杰也不会陪杨晔在女生宿舍楼下待到那么晚。后来，直到FET这件事发生之前，他都以为曹志杰是他最好的哥们，他们一起复习、打篮球，打LOL，就连上课点名也是互相打掩护的。 至于上学期评奖学金那事，杨晔起初只是想为自己争取加分，没想到却把曹志杰从一等奖学金挤到了二等。拿到奖学金的当天，他就请全寝室的室友吃了顿大餐，真情实感地给曹志杰道歉，曹志杰那时也十分真挚，说都是兄弟，不用在意。 然后他的这个兄弟，就在考场，把暗刀捅向了自己。 直到钱老师把辅导员请到教室之前，杨晔整个人脑子都还是懵的状态，他平时最会耍嘴皮子功夫，那时却沉浸在被背叛的痛感中无法自拔。是顾何的话激醒了他，让他重新变得理智起来。 理智之后便是更透彻的痛苦，因为顾何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沈澈，那个可以他称之为‘恨’的人。 他总是记得沈澈带给他的屈辱和不甘，却忘记了那样明媚澄澈的少年也曾忍着剧痛，毫无抵触地叫他阿晔，为他加油，说他才是韶高竞赛的希望。 如果不是因为他动了顾何，那少年是会给他留一份体面的。 两件事就这样在他脑海中交叉重叠，现在的曹志杰或许是那时自卑又不甘的自己，但那时的沈澈却绝不可能是现在丢脸尴尬的自己。 见顾何渐渐发泄得没了力气，杨晔先说了对不起，然后轻声问：“顾何，我这样说或许很冒昧，但我想我知道沈澈为什么喜欢你了。” 顾何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她还没勇气亲口问阿澈，曾经高中时候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大川，但她记得清楚，大川只敷衍地说了一句：“因为漂亮吧。” “但在那之前，”杨晔接着说，“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沈澈？” 顾何心里仍是抵触的，嚅曘道：“就和韶高其他女生没什么两样啊，他帅气，又聪明，还是天才……” “算了，当我没问。”杨晔撇撇嘴，转身欲走。 “因为他的不设防。”顾何叫住了他，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你们都觉得他高冷，可我只看到他是如何用温柔包裹住我，我冷他、我骗他，他再恼怒再生气却一直尊重我；为了我的感受，他甚至愿意放弃他的原则。” 女孩的嗓音有些颤抖，继续说着：“相反，或许你觉得我性子软，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执拗多锋利。那个仿佛和善其实浑身棱角的我，那么不好爱，却还有人愿意爱①。” 少女眼波动的厉害——“沈澈，他愿意爱我。” 杨晔被这番话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站在那里愣着。 “那么，该你回答了。”顾何些些从情绪中和缓过来，开口提醒他。 杨晔于是浅笑：“因为师兄和你，你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干净、纯粹、冷静理智却又不自觉释放善意。师兄没有因为我给他换药而报复我，你也没有把我欺负你想强吻你这件事告诉师兄。师兄是害怕你因为他没及时吃到胃药而自责，而你则不想让师兄觉得他没法保护你而失落。顾何，我从你身上看到他，也从他身上看到你。” 顾何看杨晔，认真地说：“因为我把他当成我的救赎。” “那你又何尝不是他的光呢？”杨晔也很认真地回复。 顾何不说话了。 杨晔的心情变得极好，他似乎好久未曾这样卸下面具生活了，好在从今以后，他将会是真真正正的他自己了。 “相信我，你们会结婚的，很幸福那种。”他说。 顾何啊了一声，脸上的红晕从生气的愠怒换成不明就里的羞赧。 “记得给我寄张请帖，”他此时甚至开起了玩笑，“求你了！” 男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只剩那句话的回音还飘荡在苑诞食堂的门口。 ——杨晔知道，沈澈师兄和阿何学姐的那两颗心，从前清澈，以后也会依旧坦荡。 尾注： ①改写自张曼娟《戒不了甜》 ☆、Chapter 61 Chapter 61 六道木开败的某天，顾何跟张元苑从一教走出来，刚刚结束《中级财务会计》的期中考试，张元苑想拉着顾何到大学路找个小饭馆好好吃上一顿。 “啊……好。”顾何有些结巴。 张元苑于是已经牵过顾何，大喜的日子，她可不想一个人再去吃苑诞。 走了一会儿，顾何站定挠挠头，然后道：“元苑，那个，其实今天是因为我生日，所以我才想出去吃 分卷阅读130 的，我还叫了我的两位朋友。” 张元苑登时愣在原地，然后赶快打开手机看她给顾何的微信备注，备注上，顾何的名字后面明晃晃写着0527，也就是今天。 她很尴尬，大叫了声糟了。明明她之前还和寝室其他室友悄悄计划着要一起送顾何生日礼物来着，结果因为准备中财期中考没日没夜地刷题，她就这样混把顾何的生日给忘了。 双手空空地参加别人的生日聚餐真的很没礼貌，张元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何已经悄悄牵着她往前走了，一边走一边柔声玩笑道：“元苑，记不得也没什么的，下一次换我忘记你生日就扯平了，改天我再请咱们全寝室吃饭。” 两人从校门口出来，一路行至大学路的尽头。半山小馆餐厅内，盛敏瑜和邢大川已经等待很久了。 见顾何进来，盛敏瑜一把上前从张元苑臂中搂过顾何，夸张地大喊道：“我们小阿何生日快乐！” 顾何整个人都被盛敏瑜扑住，腾出一只手轻轻揪女孩的苹果脸蛋：“恩呢，谢谢小九！” “来，我介绍他们给你们认识。”顾何又拉过张元苑坐下来，“喏，这位帅哥，人称理工大流川枫，邢大川。” 张元苑于是跟邢大川打了个招呼。 “还有这位，”顾何又把手指向坐在她右边紧紧偎着她的女生，“这位小胖妹，C大桥本环奈，盛敏瑜。” “什么胖妹啦！”女生撅了嘴巴，扯过旁边男生的手，“大川，顾何欺负我！” 邢大川心事重重的，面对盛敏瑜的撒娇，也只是略笑笑。盛敏瑜不高兴了，径自倒了杯橙汁，气鼓鼓道：“那等下就不给你吃蛋糕，刀疤何。” 听见盛敏瑜给顾何取的外号，张元苑吓了一跳，暗自咋舌，顾何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笑了，叫她喝慢点别呛着。 张元苑于是懂了，眼前这两位应该就是顾何常说的，她最好的朋友们。 大一的时候她们寝室常常会开女生睡衣卧谈会，有次说起理想，那时候张元苑说的是她希望有一天能成为最红的up主，而顾何说的就要简朴得多，是希望他们四个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时张元苑问是谁四个，顾何答是高中的朋友们，现在张元苑懂了，说的应该就是顾何她自己，眼前的这两位朋友——还有……那位沈教官吧。 张元苑怔忡间，盛敏瑜他们已经把菜点好了。虽然今天顾何是寿星也应该是女主角，但她仿佛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说好，无条件服从盛敏瑜的话。 换作张元苑自己，她是一秒也没法忍受生日宴被自己朋友全程操控的，但顾何不仅甘做配角，甚至是笑着给他们布菜夹菜。 她的这个室友，温和到夸张，佛系到极致，恐怕这世界没什么是能把她惹怒的吧。 “元苑。”张元苑的思绪被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唤打断——是盛敏瑜，她正囫囵地嚼着一块鸡肉，“多谢你把我们小阿何照顾得这么好。” 此话一出，张元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要说照顾，那还真是谈不上了，自己性格强势，跟寝室其他两位室友可都是吵过嘴斗过架的，真要较真的话，也应该是顾何让着她差不多。 “那是，不像你，只会给我添堵。”顾何打趣，或许是因为过生日的缘故，她比以往都有胆量开小九玩笑。 盛敏瑜立刻就愤怒地把鸡骨头吐出来了。“还想不想要生日礼物了。”她威胁。 顾何说当然要要要，三个女生打闹在一起。而一旁的邢大川似乎是被盛敏瑜这句话提醒了，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袋。 “送你的，顾何，生日快乐。” 顾何说谢谢，盛敏瑜就像一只树懒一样挂在她脖子上，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撒手。 “你不送礼我不帮你做P记暑期实习的OT①了。”顾何使出杀手锏。 盛敏瑜立刻就坐直了，两道圆滚滚的眉毛皱起来：“什么嘛！我就不信沈澈送你礼物了，小阿何，你双标。” 提起沈澈，顾何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轻声道：“阿澈和你又不一样。” 于是盛敏瑜的眉毛便又向下瞥，一脸难过失望的样子：“果然在你心里，他沈澈才是排第一的，我只能排第二。” “屁啦。”顾何轻轻捏捏小姑娘的苹果脸蛋，“阿澈有送我礼物哦。” 盛敏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喊着哪儿呢哪儿呢，顾何就把自己手机打开，只见微信页面上，零点零分，沈澈发来一条消息：【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足以让顾何高兴雀跃到失去矜持。 “什么嘛，发个微信就是礼物了？”盛敏瑜嘴里骂骂咧咧地，按照她对沈澈的了解，简单就发四个字也完全不像是他对待顾何时的风格，“小阿何，沈澈是不是给你下了蛊啊，他这也太敷衍了。” “已经足够啦。”顾何语气里都是溢出来的满足和开心。 邢大川此时突然插言，他语气闷闷地，捉摸不定：“所以，沈澈是可以用手机的咯？” 分卷阅读131 “我觉得是。”盛敏瑜抢答，“前两天他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我朋友圈点赞了呢。” “但可能只是偷偷用吧。”顾何接着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他从来没接过。” 一旁的张元苑此时终于盯准机会插言：“你们给我讲讲沈澈吧，顾何太小气了，每次话都只说一半！” “臭屁、懒惰、爱装逼。”盛敏瑜想都没想就直接说。 张元苑啊了一声，盛敏瑜又添声道：“对了，还是软饭男，蹭了我家快十年软饭吧…..” 邢大川正准备斥责盛敏瑜外人面前多少给沈澈留条底裤，话还没开口，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LCD②屏闪烁着盛敏珏三个字，邢大川嘴里的那口饭似乎就瞬间变成鱼刺，如鲠在喉似的，他按下了接听。 通话时间并不长，邢大川只是连续‘嗯’了一下，然后就按下挂断。 他将手中的橙汁一饮而尽，一旁的三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谈论些什么，嬉戏间，顾何的眼神飘过来，轻声问了句：“谁啊？” 邢大川没有回答，先看向顾何怀中无忧无虑笑作一团的盛敏瑜，然后想到什么，又打开微信，调出和沈澈的聊天界面。 界面上全是他发出的绿色对话框，从大年初一开始，每当盛敏珏再给邢大川打电话，他都会将盛福的病情原封不动地告诉沈澈。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沈澈怎么能做到一个字也不回复的。 【养生哥：福娃病危了，请假速回。】 邢大川发完这条微信就锁了手机，把盛敏瑜从顾何身上扒拉下来。他此时的表情大概很有些可怖，顾何敛了笑，连盛敏瑜也不闹了，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邢大川看着被盛敏瑜悄悄藏在座位下的蛋糕，拼命抑制住什么，强装作冷静说—— “小九，阿何，我们该回趟韶城了。” * 韶城市中心医院内重症病房内，盛敏瑜几乎是哭着扑倒了盛福面前。 病床上的盛福打了吗啡正在沉睡，身子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他本就不高，在病魔的折磨下更显得佝偻矮小。吊瓶里的液体输入他静脉里，像注入一具行将就木的躯壳中。 盛敏珏也消瘦了大半，抱住自己堂妹，安慰她是人总会有这么一步的。 盛敏瑜的苹果脸蛋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呜呜呜地低声呜咽，顾何眼眶也红了，只帮她递纸擦眼泪。 “那个沈澈，来了吗？”盛敏珏想起什么，问道。 盛福这几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一般到了这个阶段，所有的治疗手段都只是为了安抚缓解病人最后的痛苦。只要盛福醒来，第一句话先是要问外孙女在哪儿，第二句便是—— “阿澈呢？阿澈喺边度（在哪里）？” 邢大川此时的表情已经阴郁到了一定程度，嘴巴抿成一条线，并不回答盛敏珏的问题。顾何下意识盯了盯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犹豫着开口道：“我们给了他发了微信，打了电话……他没回也没接。” 盛敏珏重重叹了口气，勉强宽慰道：“他当兵的，我是能理解的，但就是我爸爸他……” 说到一半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癌症病人晚期大多痛不欲生，盛福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见盛敏珏哭起来，盛敏瑜忙从床上抬起头来安慰姐姐，姐妹俩抱在一起。邢大川在一旁看得难受，叫顾何出了病房。 医院走廊外弥漫着浓厚双氧水的味道。因为前几个月才刚刚装修过的原因，顾何觉得连那墙壁都白得让人发憷。 邢大川机械似的拨沈澈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忙音过后就再打，像是在等一个奇迹。 “不然，去文西找他吧。”不知道又是第几声忙线声传来，邢大川开了口，“要是文西找不到，就再去C市。” 顾何点点头，她刚刚也是准备这样说的。 “正好，我这里攒了些钱……”顾何还说着，一阵电话声就插了进来。 是来自C市的一个座机号码。“是阿澈！”顾何大喊，开了免提立马按下接听。 “阿澈，你快回来，盛老师他……” “我不是沈澈。”对面只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走廊上的两人都愣住了，顾何清了清嗓子，尴尬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听筒那边沉默几秒：“我是……军校的秘书。” “能不能麻烦您转告沈澈，盛老师得了重病，请他务必回来一趟。”顾何说。 听筒那边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又是公事公办的声音：“小姐，根据军校的规定，只有直系亲属才准许回乡奔丧的。” 邢大川一听蹭地火了，抢过手机大声吼道：“我管你他妈的哪门子规定，叫沈澈滚出来接电话！” “沈澈在上项目，他说不太方便。” “那你就他妈告诉沈澈，”邢大川像是要把手机捏碎，“他要真是个这么狼心狗肺的 分卷阅读132 玩意儿，就让他特么永远别回来，抱着军衔功名过一辈子吧。” 邢大川的声音极大，像是要把窗户震碎。他把手机丢过来，顾何接过，手机屏幕还亮着——那边居然还没有挂断。 她步子极轻，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反身关了门，试探地说了声喂。 那边的女声轻轻嗯了声，示意她还在。 “秘书小姐，阿澈他不是这样的人。”顾何缓缓道，“我知道军校有规定，阿澈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但是，盛老师不仅仅是阿澈的老师，对阿澈来说，他更是不是亲父胜似亲父的存在，所以......” “你就是顾何是吧。”听筒那边却好似完全没有在听顾何说什么，只回复了这样一句带着轻蔑不甘的话。 “呃......我是。”顾何茫然地回答。 “你的话我会带到。挂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顾何把手机放回口袋，将目光放向远处。中心医院就在离韶高一条街的地方，从阳台正好能望到韶高的全貌。操场上，学生们仍旧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又或随意踱步，又或嬉戏打闹。她甚至觉得坐在看台梯.子上交头接耳的那两个小姐妹就是曾经的小九和自己。 不比小九阿澈和大川对盛福是自小就有的感情，顾何只被盛福教过半年，后来她去念文科，和盛老师便再无交集。当初盛福被举报那件事发生之后，顾何更是吃了盛福白眼快要一学期。除此之外，顾何也知道，沈澈那样难得的天才，盛福又怎么不想真的和他成为一家人，或许那个时候，在盛老师的眼中，顾何就是个心思不正顺便还拐带了自己侄女婿的坏学生吧。 不过所有这些，顾何都已经差不多忘了，她只记得，后来，揭发孟季凡那会儿，盛福是如何把她护在身后；后来的后来，每当在韶高某个地方偶遇，盛福又是如何慌张又匆忙地捻断手上的‘红玫’香烟，然后用蹩脚又搞笑的普通话回应她的问好的。 往日的这些温暖此刻回想起来便只剩下痛，但顾何知道，那个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比自己痛得彻骨。她转身开了阳台门，刚想往病房走去，却见盛敏瑜和邢大川就坐在走廊外的椅子上，相互依偎着。 两人都刚哭过，邢大川见顾何过来，恹恹地说：“顾何，大年初一我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当时我立刻就告诉沈澈了，我就不相信军校魔鬼到这个程度，连大年初一都不给学生发手机的。” 接着就把手机抛给她，确实，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实在太过崩溃煎熬，邢大川跟沈澈发的几乎每一条微信，说的无外乎都是关于盛福的病情的。 ——这实在太反常了，沈澈会给小九点赞，给她发生日祝福，却偏偏不会回大川的微信。但顾何一时之间也无法理清背后的逻辑，她只好先坐下来，屁股刚刚一挨到椅面，盛敏瑜的手就环了过来。 顾何逼着自己止了泪，轻轻拍着盛敏瑜。邢大川叹了口气，转了话锋：“刚才是我话说得太重了。” “阿澈不会是那样的人。”他继续道。 “我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盛敏瑜带着哭腔，一边哭一边咳嗽，嗓子都是喑哑的，“也不管他有什么苦衷。” ——“他要是赶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尾注： ①OT: online test，四大第一轮网申测试； ②喺边度：粤语，在哪里。 ☆、Chapter 62 Chapter 62 已经从羽绒服换成了短袖，沈澈怀中的那些手稿却还是没有寄出去。 短短几个月，他已经从一名普通的边缘实习生晋升成施工小组的组长。截止六月，sast项目馈源舱铺设阶段已经接近尾声，预计九月份就能落成启用。他也闲了很多，日常任务也从建造变成了维护。 天气对望远镜的观测效果有很大影响，因此沈澈便主动报名，从控制后台调到了检查前线，负责观测地下暗河水位。 G省的雨季来得热烈又绵长，今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雨，沈澈穿着雨披带着安全帽，打算再去塔吊上查看温度缝大小和索疲劳程度。刚攀上几级阶梯，便听见下面的工友喊他：“沈澈，军校来人了！” 沈澈诶了一声就下了阶梯，该是手机到了，他想。 被派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以前他盼星星盼月亮军校能早点批他的手机申请，没想到直到他都快要离职了才办下来。 不过总是聊胜于无，他决定拿到手机就请半天假，再坐几个小时车到镇上有信号的地方给顾何小九他们打个电话。 sast项目的工棚极为简陋，几乎就是几个简易板房拼接而成的。沈澈拧开门，“你好”的‘好’字还没说完，脸上就变了色，拔腿转身就走。 “沈澈！”路舒媛冲上去追他，她这次大胆了很多，直直勾住了沈澈的脖颈。 男人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就把女人的胳膊毫不留情扯下。他闭了眼，浑 分卷阅读133 身都散发着无法抑制的寒意—— “滚。”他只从齿间呐出一个字。 路舒媛几乎是立刻就要委屈到哭出声，她硬着心肠，问：“你到现在还不后悔吗？” 几天前，挂了那通和顾何的电话，她立刻就从C市出发了。一路上她坐了三个小时飞机，五个小时火车，又坐了快十个小时大巴，连着吐了两次，最后又转了一趟三轮车，整整花了两天才到了这个地方来。 一下车迎接她的除了山清水秀的风景和清新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空气，还有无穷无尽的蚊蝇和身上密密麻麻的湿疹。她真的无法想象，沈澈居然就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久。 路舒媛这句话问完，沈澈的脚步并没有半分停滞——他再也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 沈澈麻利地翻上了阶梯，下午他要趁着还没下雨去地下暗河一趟看水位，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趁着空档再去塔吊把日常巡逻任务完成。 没想到路舒媛也还在后面跟着，沈澈的步子熟练，她却是第一次登上这种玩意儿，一个不留神就崴了脚，她痛得尖叫了一声，骂道：“沈澈，下来帮我。” “你就是腿断了也别指望我帮你。”沈澈冷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现在时间紧得很，得赶紧查看A区的每一根钢索。 *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沈澈仔细地检查完了之后才从塔吊上下来。四处已经没有人的踪迹了，只剩一望无际的白色纤维曲面，沈澈挠挠头叹了口气，他的手机，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用上了。 sast台址地处高原到丘陵平原的斜坡地带，仅仅是从高处看，它是一个几近光滑的凹面，但它的地下却有着G省最丰富的暗河网络。当初为了解决暴雨引起的洪涝灾害隐患，项目组在下面又修了将近一公里的引流渠，把积雨引到附近的大山中，来确保望远镜不被雨水侵害腐蚀①。沈澈从塔吊下来之时，洼地上方已经有团团乌云密布，他看了看表，只简单回工棚穿了救生衣，背着冲锋舟就下了引流渠。 地下暗河的水已经有些高了，沈澈拿了激光测距仪先到了第一个测量点，测量结束之后，他在纸上记录下数据，正准备前往下一个测绘点，就听见身后一声敞亮的‘沈澈’！ 声音漂在引流渠中产生阵阵回声，沈澈长吁一口气，将冲锋舟加速。 路舒媛不甘心，自然也加速抽自己冲锋舟的马达，见沈澈并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又冲着他背影大喊：“我给顾何打过电话了。” 前面的冲锋舟果然停住了，路舒媛的小舟驶至与他并肩。果不其然，一提起顾何，沈澈的表情就由冰山转为生动，只见男人好看的眉眼都粹着一种浓浓的愁意和厌倦：“我劝你别动她，不然，我对你的态度就不仅仅是现在这样了。” “你放心，我怎么敢。”路舒媛的语气比上午软了好几分，“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见沈澈不说话，路舒媛继续道：“原来，你喜欢的是温柔和静那款的，那么，我可以试着为了你改变……” 男人揉了揉眉心，又在看表了：“路舒媛，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喜欢的是顾何，而不是顾何那样的女孩。” 他还在说着，只觉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路舒媛楚楚可怜道：“那么，你能不能别那么讨厌我？” 沈澈这次是真的叹气了，只说了四个字：“东施效颦。” 下一秒冲锋舟便陡然往下沉了沉，是路舒媛攀着他手跳了过来。一下子加了重量，冲锋舟有些失衡，一些水渗透进来，女孩摔倒在舟面上，沈澈却只是抱着手，冷眼旁观。 她是如此狼狈，他却是如此冷漠，就仿佛晚宴上那个绅士体贴的男士是别的什么人一般。路舒媛不惜得再装，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的。” “不会。”他惜字如金。 “你不会以为六月毕业之后你还能和以前一样回到文西控制台吧。”路舒媛缓缓宣布，“文西发射场二号工位的塔勤发射手岗位，沈澈，那才是你的起点。” 塔勤，是文西最辛苦也最危险的岗位，主要负责火箭发射前后的巡视检修，卫星转场吊装，以及低温燃料的配置填充。做这样一份工作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而需要随时准备一封遗书。 文西卫星发射场的卫星发射成功率在96%，在国际上都算得上头名，但只要不是百分之百，卫星场上的所有人，尤其是塔勤人员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塔勤啊。”沈澈念出这两个字，在sast的这半年让他成长了很多，他此时甚至是云淡风轻的，“塔勤也无所谓。” “但有件事，你不会无所谓的。”路舒媛脸上此时露出诡异莫辩的笑容，不给沈澈反驳的机会——“我说会就会的。” 计划是大年初一那天拿到沈澈sim卡偶然开始的，最初路舒媛只是想近一步看看沈澈手机里的秘密，然后她就登陆了他的微信，一个备注为【小阿何】的微信被置了顶，她看不到以往他们的聊天记录，但顾何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微信，有时候是今天 分卷阅读134 食堂的饭菜，有时候她随手拍的小猫小狗，发的话也很日常，自然又不黏腻。如果不是情敌，路舒媛甚至会不自觉想要和这样简单干净的女孩成为朋友。 除了顾何还有一个备注为大川的男生，隔三差五地便给沈澈发微信，路舒媛于是知道，沈澈的一位高中老师生了绝症，这个叫大川的急得不行，天天叫沈澈给他出主意。 不过是高中老师而已，路舒媛本来没放在心上，还想继续摸摸视奸沈澈的朋友圈，却在前几天不断地被日历内置的闹钟吵醒。 【离她生日还有三天。】 【两天了！】 【小阿何最低法定结婚年龄，就是今天！】 最后这条里，“结婚”那两个字刺目得几乎要剜掉她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零点零分给顾何发了“生日快乐”那四个字的。痛吗？不全是；痴吗？也不尽然，究竟是什么，路舒媛自己也弄不清楚。 以往，她是绝不接沈澈手机上的来电的，但那天，顾何生日那天，无数的电话打来，她终于失去耐心，也发了狠，用自己手机给顾何回拨了过去，挂了电话之后，思量再三，她还是来了这里。 她不知道，如果早知道那个高中老师对沈澈如此重要，她会不会善心大发，将他患病的事情告诉沈澈。 嗡地一声，发动机的噪声让她从心绪中抽离出来，是沈澈把马达抽到了最大马力。他怕下雨，冲锋舟又太小，恐怕承不住两个人，他决定中止这次测量，先上岸为好。 但这个举动落在路舒媛眼里却让她几乎是瞬间炸了，“我说了，不允许你讨厌我！”她双手搂住沈澈腰际。 沈澈控制住想要甩开她的冲动和厌烦，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和路舒媛纠缠的时候，他利落地一个反手钳住路舒媛，他已经很小心，但即使只是很细微的动作，却也让冲锋舟狠晃了一下。 “路舒媛！船要是翻了，要死你自己去死。”沈澈恶狠狠地，他手劲很大，让路舒媛根本无法动弹。 路舒媛还想说些什么，沈澈不想听，直接不耐烦地把她嘴捂住了。 刚才女人上船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冲锋舟的浮力和往日他的习惯的力度很不一样。他只测量了一处水位，但那水位已经比以往高了很多。 ——外面应该是开始下雨了。 冲锋舟从第一阶暗渠流向第二阶，路舒媛就在这个关键的当口，趁沈澈分神之际挣扎起来。小船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暗河的水升的又急又快，一个不大的浪雪上加霜地打来，冲锋舟便从右边翻了过来。 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溺毙感溢满天灵盖的时候路舒媛只觉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举上来。 “穿上。”沈澈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救生衣。 “沈澈……”路舒媛看沈澈的眼神又变了。 生死危急的关头，沈澈没时间跟路舒媛废话扯皮：“扶着我肩膀，像抓浮木，记住，不要用力往下压。” 路舒媛慌乱地点头，暗河里的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汹涌的水几乎打得路舒媛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沈澈一路沉默，路舒媛能感觉他其实也筋疲力尽，但还是为她排开水流漩涡。他们一路从二阶游到下河处，通向地面的梯.子已经被冲垮，路舒媛见此几乎是立刻绝望地放声大哭。 沈澈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驮着你，你试试能不能抓着泥壁爬上去。”他说。 “哦…好…”路舒媛哭哭啼啼地，坐在沈澈肩头。 一个力道下去，沈澈几乎是立刻就被她的体重摁着下沉了快半米，他喝了好几口水，强忍住不适，蹬着旁边的泥壁给路舒媛送力。 路舒媛抓住上面一块突起的泥泞，奋力向上爬，有了沈澈在下面的托举，她终于够到了外面一根木桩。 “再给我一个力。”她大喊。 然后就感觉脚下的力又加深了一点。她逆着水流把大腿也放在外面，一个翻身，终于回到了陆地。 是劫后的新生。 豆大的雨水打在路舒媛脸上，让她顷刻清醒过来，她趴向洞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澈从水底露出头来。 她伸出手来，焦急地吼：“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然后她便看见那个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对她笑了，即使那只是个筋疲力尽又无可奈何的苦笑，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曾经她觉得这样高贵冷艳的男人不适合也不应该笑，他就应该像他们初遇时那样绅士又体贴，但除此之外，不应该有其他的情绪；后来她觉得，她必须要征服他，让他做她的奴隶，宠她，听她的话，她命令什么他便做什么，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都应该由她支配。 但直到此时，路舒媛才恍然大悟，他其实并不高冷，也并不难以接近，他的笑容就在她随手可得的地方，只是她太偏执了，偏执到连他的善意都没有发现而已。 沈澈微微摇头，累得甚至说不出连贯的句子：“去……叫人。” 路舒媛哦哦哦地应着，飞身向工棚跑去，没 分卷阅读135 过一会儿工友们带着绳子过来了，洞口内，沈澈闭着眼保持体力，接过上面抛下来的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向上面比了个ok，工友们便一二三喊着号子把他拉了上来。 沈澈落地的瞬间，所有人都在这滂沱大雨里欢呼起来。沈澈就躺在雨里一动不动。路舒媛怕他出什么事，又上去晃晃他。 “没死。”沈澈皱了眉，他真的不想再花费气力跟她讲话。 路舒媛不敢再碰他了，“我以后不会来骚扰你了。”她知道，她这次是惹了大祸了。 “嗯。”他答。 “沈澈，你会后悔救我的。”路舒媛见沈澈这副样子，难过的又哭了。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沈澈撇了撇嘴，睁开眼看这灾星般的雨水是如何打在他脸上，“作为沈澈，我可以有喜恶，但作为军人，我没有情感。” ——“中国军人，就是要为人民服务的，这是你父亲教给我的。” 听到这句话，路舒媛的哭声由呜咽转为嚎啕，就连这暴雨声也盖不过她的声音去。沈澈并没那个闲情逸致安慰她，撑着地坐起来，正准备离开，就被路舒媛拦住了。 女人抽抽噎噎地，终于鼓起了勇气—— “沈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坐最快的飞机回韶城吧，或许……还赶得上。”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沈志平，王鸿，吴斌，付君宜. FAST台址岩溶洼地的排水对策[J]. 水利水电技术, 2016, 47(4): 4347. SHEN Zhiping，WANG Hong，WU Bin，FU Junyi. Countermeasures for drainage of karst depression for substrate of FAST[J]. Water Resources and Hydropower Engineering, 2016, 47(4): 4347. ☆、Chapter 63 Chapter 63 韶城市中心医院，盛福转到了关怀病房。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盛福一直不肯闭眼，就是为了等沈澈。但他喉管已经十分脆弱，再也承受不了插管了。 即使知道盛福不愿意，盛敏珏还是作主放弃了主动治疗。弥留的这几天，靠着药物提着的那股劲儿，盛福精神头比以往好了很多，连带着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病房外，一大家子人聚集在外面，一一等着和老头子告别，最先进去的是盛敏珏，然后是盛敏珏的先生，后来是盛敏瑜…… 顾何就安静地坐在外围，一手抱着个小盒子，一手帮忙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乳名叫乔乔，是盛福的外孙女，盛敏珏的小女儿。 乔乔嘴里吃着大白兔奶糖，对即将到来的死别一无所知，一脸好奇地问顾何大人们在干嘛。 顾何尽量收敛情绪，回答：“乔乔的外公要走了，大家在和外公道别呢。” “外公要去哪儿？”乔乔砸吧砸吧嘴。 “乔乔从哪儿来的，外公就到哪儿去。” “那外公还会回来吗？” 顾何的手死死划在盒子上，轻轻摇头：“不会了。” 意外地，乔乔听到没有哭闹，相反，小大人似的说：“原来外公也喜欢上幼儿园啊…..” 只不过是童言无忌，顾何却再也抑制不住，低低哭出声来。乔乔见漂亮姐姐哭了，忙从口袋里掏出奶糖：“阿何姐姐，幼儿园很好玩的，外公会有很多朋友的，不回来也没关系的。” “嗯…乔乔说得对。不回来也没关系的。”顾何搂过小女孩的头，拼命抑制自己的抽噎。 “就是啊。”小女孩轻轻拍顾何的肩，“不要担心外公啦！” 顾何点头，转身脱下自己背包。她从小内袋里掏出餐巾纸，撕开包装，又准备拿一张新的纸巾出来。咔哒一声门响，是邢大川从里面出来了，他朝顾何走过来，道：“盛老师叫你进去。” “哦，好。”顾何抹抹眼睛，盛福真的是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了，以前他糊涂的时候，根本不认识顾何的。 顾何将左手中的乔乔牵给邢大川，然后带着右手中的那个宝蓝色盒子，进了病房。 顾何是最后一个和盛福告别的人，她在病房中并没有停留太久，过了一会儿便打开门叫大家都进去。 病房里此时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堆人，除了盛福的家人，还有以往盛福带过的学生们。盛福半垂着眼睛，出气长，入气短，残喘地环视着四周。 “没来。”盛敏珏轻声道，她没说主语，但大家都知道话里指的是谁。 盛福吃力地扬扬手，依然还是那副无可奈何却又宠溺的模样。“这小子！”他喘着粗气，“算了，不等了。” 接着他让盛师娘从枕头拿出一张 分卷阅读136 纸，盛敏珏接过，是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左下角的签字日期是好几年前了，盛福在眼.角膜和器官上都打了个勾。 盛敏珏先说了声爸，然后就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上。“好。”她又说。 顾何就站在外围，目睹着盛福是如何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爱抚女儿的鬓发，又是如何无奈作罢，温和含笑地阖上眼睛。 床头柜旁边，顾何带来的那个宝蓝色盒子被打开了，沈澈的那面物理奥竟金牌，就恭敬规整地放在盛福枕畔，代替他的主人，陪伴这位恩师走完了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 韶城市第一殡仪馆，盛福的追悼会就设在最里面的孝恩厅。 天一早便下起了小雨。盛敏珏是丧主，一席缟素，手捧遗像和先生站在正中央灵牌处致谢宾客。盛敏瑜也是一身黑，她患了重感冒，一边咳嗽一边站在厅前张罗签到。顾何则主要忙在后厅，负责为宾客添水，给菊花剪枝，顺便带着乔乔。 乔乔仍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母亲和小姨一直在哭，于是她便也跟着哭。顾何放下手中的花枝哄她，哄着哄着却也跟着哭起来了。 早上十点，邢大川带了丧席的厨子到后厅来了。大川似乎是一夜间长大了很多，他一手抱起哭闹的乔乔，对着顾何道：“厨师先生要摆灶台，是个体力活。去安慰安慰小九吧，这里我来。” 顾何点头，从开衫口袋里拿出乔乔的奶糖放在邢大川掌心，拎了盛满菊花的篮子，转身出了后厅。 前厅，盛敏瑜一个人站在门口，她手里捏着签到簿，死死盯着某处。 见顾何到这边，盛敏瑜反常地没有靠过来，她只是沉默，一言不发。顾何也没说话，接过她手上的签到簿看。 顾何现在身上的黑色旗袍是找罗常妹借的。刚一出大厅她就觉得有点冷，瑟缩地抱住自己，然后就听见盛敏瑜连续几声阿嚏。她怕盛敏瑜冷，想把身上开衫脱下来，盛敏瑜就拍掉她手，冷冷地说不用。 盛福是整个韶城教育界最负盛名的物理老师，因此他的追悼会很热闹。上到韶城市教育局局长，下到韶城市地级市高中的体育老师，几乎是整个韶城教育系统，都来参加了。 “高老师。”顾何眼尖，一眼发现了人群中的高鸿发。 盛敏瑜于是擦擦眼泪抹抹脸，对着来人恭敬叫道：“谢谢高老师肯来。” 接着从花篮里拿一束黄/菊递给他，高鸿发接过，想开口安慰两句，但看了看盛敏瑜那副样子，最终只是张了张口说了‘节哀’。 高鸿发进去了，后面还跟着刘永辉和诗哥，今天韶高几乎所有老师都来了，顾何在一旁递花枝，盛敏瑜就在一旁勾签到簿，她死死握着钢笔，下笔下得极重，墨水直沁到纸背面去。 孝恩厅里面的哀乐又换了一首。门口浩浩荡荡地又出现了一批人，是韶高以往的学生们，朗晴晴和杨晔跟在最后面，见到她们，朗晴晴先是抱了抱盛敏瑜，然后从花篮拿了两束花，一束给自己，一束给杨晔，自己先走进去了。 杨晔拿着那白菊在手里不安地转动着。 “来了就进去吧。”顾何说。 “我怕这里不欢迎我。”杨晔坦言。 眼神一直盯着签名簿的盛敏瑜此时冷笑了一声，她甩甩自己手上的钢笔，在杨晔的名字那里打勾，淡淡言：“确实有不欢迎的人，但不是你。” 察觉出反常，杨晔刚想问什么，被顾何一个眼神阻止了，她故意咳嗽几声，杨晔会意，一言不发拿着花进去了。 签名簿上的名字越勾越多，来的人也越来越少。厅内传来饭菜的味道，邢大川也走了出来，他悄然牵过盛敏瑜的手，柔声道：“先吃饭吧。” 盛敏瑜却纹丝不动，她还保持着握笔姿势，执拗地等待什么。 “那我先进去招呼客人。”顾何略略叹气，正准备回后厅，只觉胳膊被人拧了一下。 “着什么急呢？”盛敏瑜语气阴沉，直直盯着殡仪馆门口出现的那年轻男人，“客人都没来齐，吃什么吃。” 沈澈一身黑，黑西装黑领带黑皮鞋，打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从冬青树丛中穿过雨幕而来。 他的步子缓慢却沉稳，到门口收了伞走到签到台来，顾何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消瘦来：星眸下是乌黑的眼圈，下颌贴了几条创可贴，颧骨的过分突出让往日流畅的脸型变得有些崎岖，他甲状腺肿得老大，静脉却就浮在脖颈上，像一柄苍老的桉树叶，每一道脉络都清晰可见。 “阿澈。”她轻声地唤了他，从花蓝里拿出一只白菊，沈澈还没来及接过，就被盛敏瑜一把抢过。她把花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 似笑非笑地，她瞪着顾何：“这花，他也配拿？” 沈澈喉头滚动了一下，只望着盛敏瑜，盛敏瑜别过脸去，手上那只钢笔被她捏得漏了墨，黑色的墨水沁得满手都是。 邢大川的手从口袋掏出来，折衷说道：“厅里没人，先去上柱香吧。” 分卷阅读137 沈澈就这样一步步走近，两旁是绵延的花圈，他直视前方，表情没有波澜，只有双手握成了拳头，紧紧攥在裤缝两侧。 他靠近烛台点燃线香，将三根线香高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插入香炉，跪了下来。 孝恩厅正厅里，盛福的遗像就高悬在牌匾正下方，照片里的盛福笑着，灿烂又慈祥。遗像下面是香炉和香烛，旁边还供了一些瓜果和糖。 “师父，我来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最后一个尾音稍微打了个颤。 随后磕头，厅中除了他们四个再无旁人，沈澈头颅和大理石地板碰撞的声音分外清亮刺耳。 三叩首后，沈澈平视的目光就挪到了香炉下面，他这才发现桌上还有个宝蓝色盒子——他自然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 沈澈听见自己缓慢到凝滞般地叹气。他起了身，走到他们身边的矮脚桌上，拿起绣着“孝”字的黑色袖标，别在自己左臂，又拾起一朵小百花，打开别针，别在自己胸袋上。 袖标和白花是为丧主家人准备的，只有盛家族人们才会这样打扮，参加追悼会的宾客们只是致哀，自然用不到这些。 ——只不过，邢大川和顾何此时身上也是戴了袖标白花的。 他这一套流程做得无比自然，他理理自己，又重跪在蒲团前，盯着盛福遗像，目光空洞，一言不发。 但是，沈澈这个举动却触动了盛敏瑜的神经。她挣脱邢大川手，冲上前去就是扯沈澈的西装，一边扯一边疯狂骂他：“沈澈，你个白眼狼装什么逼呢！你算哪门子盛家人？！” 邢大川和顾何忙上去拉，盛敏瑜使了全身的力气打沈澈，沈澈仍保持跪着的姿态，任女孩怎么捶他扯他也岿然不动。 混乱中，邢大川好不容易才将她拉起来，盛敏瑜刚立起身，转身便看见盛福相片，还有下面的宝蓝色盒子。她极快地冲了过去，拿出盒子里的东西，转手就往沈澈头上砸去。 “砰——” 一声闷响，沈澈额角立刻便渗出喑红。那枚金牌滚落在地，金子和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随即滚向远处。 顾何慌了，立刻就想冲过去，盛敏瑜反手拉住她，长长的指甲在顾何白藕似的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 “顾何，你要是过去，就跟着他一起滚。” 沈澈微微摇头，示意顾何不要过来。他没有起身，把蒲团从他膝盖上拿开，转了方向，朝着盛敏瑜，一步步跪着过来。 血一路从额头渗到他领子里去，把他烫得一尘不染的白色领口也染红，红色的血迹，和青色的静脉就在男人脖颈上搅缠在一起。 那红色是外放的哀伤，可青色静脉下流的难道就不是血了吗？ 往日的物理天才，今日的国之脊梁，现在就那样匍匐在盛敏瑜脚前。 “小九，对不起。”沈澈说，直到现在，他眼中都是干涸的，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但顾何看得清楚—— 她的阿澈，没有光了。 盛敏瑜居高临下的睥睨他，看他脑袋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被血刺激了似的，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阿澈，你知道我伯伯是怎么死的吗？胃癌！你们做竞赛六个小时不吃不喝，我伯伯何尝不是坐在讲台一动不动陪着。你从八岁那年来我家，哪次伯妈做好饭我伯伯不是先给你盛饭挑菜后才是我；他一把年纪了，就是为了你在教练岗上死熬着……他对你，真的比亲生孩子都好！” 沈澈长长呼一口气，好让自己能完整吐出句子。 “……知道。” “你不知道！”盛敏瑜又上手拽他：“结果你呢！养老送终这句话，你一个字也没做到！” “你知道他最后的样子吗？连医生都不忍心了，他一个要了一辈子面子的老头子，却还是执意要插管，他的喉咙都被管子捅得稀巴烂，他痛、他苦、他死得毫无尊严，却还不想打止疼针，就是为了等你。” “沈澈，你没有心！” 地上的男人张了张嘴，却抖得厉害，他点头：“是我不好。” 血迹连他胸前那朵小白花也染红了。 邢大川想起什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阿澈，我给你发过那么多条微信，你就一条也没收到？” “嗯。” “你他妈的放屁！”盛敏瑜甫才平静的心情又燥了起来，“你给顾何发微信，给我朋友圈点赞，就偏偏收不到大川微信？” 沈澈欲言又止，他望了一眼顾何，才把视线转回来：“那是因为……” 刚一开口话就被朝他砸过来的手机打断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盛敏瑜吼，一想起伯父走前的痛苦模样，她就无法释怀。她感到一阵眩晕，视线渐渐下倾，也渐渐模糊，从白色的帷幔，到阿伯的照片，再到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失去意识前，盛敏瑜的思绪又回到了那间白色病房，在那里，伯父用微弱的语气叮嘱她—— “好孩子，别怪阿澈。” 分卷阅读138 ☆、Chapter 64 Chapter 64 韶城市南部战区106医院内科加护病房，盛敏瑜正躺在里面。 从顾何生日那天他们赶来韶城，盛敏瑜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她本来抵抗力就差，医院病菌又多，她还一直在感冒。盛福走后，大家整天忙得天昏地暗，在巨大的悲痛面前，就连盛敏瑜自己也没注意到那些小小不适。 从感冒再到肺炎，短短一个月时间，盛敏瑜的病情最后发展成了心肌炎。 病房内，盛敏瑜的父母守在女儿床前。病房外，沈澈、顾何、邢大川三人还是葬礼上那副打扮，他们颇有默契地看着走廊上的电视，缄默不语。 106部医院财力雄厚，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播放着相同的内容。 是国家电视台的晚间午夜新闻，主持人穿着蓝色的职业套装坐在主播台上，一板一眼毫无感情地播报着，又是加利福尼亚大火，又是索马里恐怖武装械斗。 滋地一声闷响，是沈澈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打开微信——是文西那边发过来的短信。 【重要任务，速归。】 “我出去打个电话。”沈澈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我也透透气。”邢大川也找个由头朝反方向走去。 椅子上只剩下顾何一个。她依然沉默，空荡的走廊里连脚步声也消失，唯一陪伴她的动静只剩电视里主播插播的一条紧急新闻： 【记者从文西卫星发射中心刚刚了解到的消息，当地时间十一日0时30分，CX三号乙型运载火箭于文西发射场二号工位发射，火箭飞行出现异常，发射任务失利，伤亡人数还不可知，后续将组织专家对故障原因进行调查分析。】 电视上是文西发射场的事故画面，刚开始火箭十分正常，一声“点火”命令下达之后，火箭离开发射底座，但火箭并不是垂直起飞，而是沿着某个角度直冲天际，再接着，上升速度慢下来，火箭底部弥漫起滚滚浓烟，画面逐渐变成一片红色…… 下意识地，顾何立马就想去护士站找护士来换台。刚一站起就看见沈澈从转角处过来了，所幸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机上，并没注意到电视。 她牵着他坐了下来，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上面，还好，电视里主持人已经在播天气了——令人感伤的事情，就连客观公正的新闻节目也不想多提。 “还疼吗？”她摸他头上那一圈纱布。 沈澈嗓音喑哑，摇头。 她是不敢在小九或是大川面前表现出对沈澈的分毫关心的，她知道，这个关口，自己最好做个置身事外的秃皮葫芦；也只有在此时，四下无人的此时，她才敢开口跟他说话。 女孩的手被男人紧紧握着，沈澈把她小小的手掌摊开，一笔一划，无比仔细地描她掌心的纹路。 她的手是小小的，和她人一样秀气灵巧。十根手指水葱似的纤细修长，像是她喜欢吃的那种牛奶手指饼干，柔嫩、滑腻。他的手挪过来，和她掌根持平，幼稚地和她比着大小。他的手很大，有着砂纸般粗粝的触感，并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和湿疮，显出一种和年龄不符的老态。 但即使伤口未愈他也总是习惯忍痛把手洗干净，然后把指甲修剪得短到不能再短。此时他用右手完全包裹住她的左手，接着摊开她另一只手，男左女右，其实他并不太相信手相这些玄学的玩意儿，但看着她手上长长的几条线，却还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让他羞愧的庆幸来。 一阵暖风吹过来，走廊另一头，邢大川开门走过来，带着一丝淡到恍若匿失的‘红玫’烟草味。 他没有坐下来，右手食指中指还保持着微微分开的捻烟姿势。以手背拭了拭额头的温度，似乎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开口问：“趁这个时间，解释解释？” “好。”沈澈毫不意外，将手机锁了屏站起来，“我们去外面聊。” “有什么是顾何不能听的？”邢大川不看沈澈，连嘴角也染上一丝揶揄，“难不成这事儿还和她有关系？” 沈澈摇摇头，仍没有开口。一旁的顾何轻轻捏捏他手指，似是想给他力量。 他于是选择站起来，缓缓道：“这半年我换了项目，那里收不到无线电波。sim卡也在春节被人偷了，顾何的生日祝福是她发的，小九的朋友圈也应该她不小心手滑点赞的。” ——“至于你的微信，她不清楚我和盛福的关系，又因为是大事，她或是出于恐惧，又或是出于报复，一直没有回复。” 邢大川轻轻呵了一声，下意识又把手伸向下衣口袋，刚把打火机拿出来，还没打火就又顿住，于是又放了回去。 顾何依旧摁着沈澈的手指，嚅曘问：“是那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位秘书吧。” “……嗯。”沈澈长吁一口气，他的小阿何，过分聪明了。 三人又是沉默，没过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是盛敏瑜的妈妈，焦急地喊：“医生医生！去 分卷阅读139 叫医生。” 病房内，盛敏瑜的各项指标都在降，她的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了85%，邢大川一个箭步冲向病房内，沈澈则飞奔去找医生。 经过半个小时抢救，盛敏瑜转到了ICU。 都说聆听过最虔诚祈祷的不是教堂，而是医院的墙壁。此刻，盛敏瑜的父母对着墙壁而跪，祷告着什么。 三人陪在一旁，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么活泼可爱的小九，此刻居然会躺在ICU。 裤兜里的手机又发出了震动，沈澈拿出手机，这次是电话，不得不接的一个电话。 沈澈出去接电话的空档，ICU门此时开了，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跟了护士，问：“ICU九床，盛敏瑜的家长呢？” 还维持着合十手势的盛父盛母有些踉跄，顾何连忙过去扶。只听护士急促地扬扬手上的纸：“病人情况不太好，左心室功能不全，有第三心音和病理性Q波，我们正在给她上血流动力学支持装置。现在按照医院流程规定，得下一次病重。” 盛母听完腿就软了，顾何连忙扶住墙壁撑住她身体的重量。 “不过就是心肌炎，怎么会？”盛父不可置信，他才刚失去哥哥，现在女儿又进了ICU，他真的承受不了。 见惯生死的小护士翻翻眼皮：“是病毒性的，拖太久了才这么重。” “不过你们要相信我们医院。”护士继续开口安慰，“我们军医院全华南都是有名的，更何况这小姑娘是军属vip，我们会尽全力的。” ——忘了说，因为沈澈的关系，盛敏瑜才得以在106医院就诊。 顾何在一旁给盛母扇风掐人中，盛父在邢大川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在表上签字。字刚签好，医生跟护士就又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ICU的大门又被重重关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澈终于回来了，把邢大川和顾何都叫到了天台上。 “我得走了。”沈澈★公\众\号\阿遇的小日记☆看着夜空中形状诡谲的云，奇怪，这样偏僻的小城，夜晚居然也没有星星。 接着就听见噌地一声，点点火光，邢大川从嘴里吐出烟圈。 然后是沉默。 顾何扯扯沈澈袖子，焦急道：“阿澈，小九她……” ‘病重’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邢大川的打火机声打断了——他居然极快地抽完一只香烟又点上了一根。 “走了就别回来了。”邢大川隐在烟雾里，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沈澈没有接言，只是道：“大川，我不是医生。” 然后他脸上就被大川噗出一圈烟圈。“沈澈，老子最讨厌你这副样子。”邢大川又狠吸了一口，“理智到让我恶心。” 闭上眼睛，小九那张病重通知书又浮现出来，耳边伴着的，似乎还有刚才他从走廊尽头那台电视上听到的，文西火箭发射失利的新闻播报声。 “必须要走是不是？”邢大川问。 沈澈点头。 “你他妈是哑巴了？”邢大川没了耐心，被呛得狠狠咳嗽了几声，“不会讲话？” 沈澈从喉咙深处呐出一声低笑，他没有看邢大川，只是无比温和揉揉顾何的头发，用眼神告诉她，别生大川的气。 “留下来然后呢，陪你求神拜佛这种事，我做不来。”沈澈低头看表，似乎是有什么在推他，强迫着、催促着，让他太阳穴两侧的青筋不停地跳。 他看着邢大川，这个和他分享过同一罐可乐同一件球衣的兄弟。直至此时，他们仍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只一眼，沈澈就知道，大川说那样凶狠的话，是在怕。 怕他又再经历像没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的那种遗憾。 果不其然，邢大川两个手指端着将烟举远，不再抽了。 “沈澈，这么冷血，你要遭报应的。”他一字一句地，每一次停顿都像把剑要斩断沈澈凸起的静脉。 他的确是怕的，不仅仅是担心小九，更还有面前的沈澈。 他比顾何和小九更清楚沈澈面对的是什么，那边这么着急地叫他回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次没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不是叫他别回来，而是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沈澈叹了口气，走前一步夺过邢大川手上的烟，随手摁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上熄灭。 照顾好她们。他没有出声，但邢大川读懂了他的口型。 邢大川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凉，但转瞬又将这份情绪掩藏得极好。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敲出一根点上，吞云吐雾之间，他看着手机新闻上文西发射事故的现场照片，咬着烟嘴，只留下两个字—— “滚吧！” * 快日出的时候，106医院旁的海滨大道。 从天台回来之后，顾何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发了疯似的跑下楼。因为着急，她摔了好几跤，头发散了也没注意。 终于，在海滨大道的一处拐角，她 分卷阅读140 追上了那个背影。 他还穿着那黑色西装，整个人隐在将升未升的日光中。看着他的背影，那是顾何第一次发觉，阿澈的肩膀竟然也会颓下来。 她于是就大声喊那背影阿澈——仿佛用尽全身气力，还有那一整辈子的爱意。 男人转过身来，依然是那熟悉的温柔目光，毫无吝惜地赐予她暖意。 顾何扑进他怀里，他就撩她耳边的碎发。或许是因为连天奔波的缘故，他身子上的橘子气息微不可闻，但即便只有一丝，顾何也能捕捉到。 男人领口的血迹已经凝固，连铁锈味儿也没了，她就枕在那衬衫上红白相间的地方，拽着他后背的西服面料，带着哭腔恳求：“不要走……” 她冥冥中觉得，他要离开她了。 但沈澈只是轻吻她头发，像蜜蜂啄一朵花。他的小阿何头发生得极好，乌黑光亮，茂密浓密。沈澈梳着她的头发想，不仅是头发，她就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他的手静悄悄地摸到她右手腕处，她以前总习惯在那里戴一根细细的黑色皮筋。 但现在那里光秃秃的，沈澈于是恍然才发觉，他们曾朝夕相处过的以前，已经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去了。 沈澈从西装左胸外口袋把三角巾拿出来，轻巧地展开、对折，双手虚围住顾何，双臂架在她肩上，无比轻柔地笼住她头发，耐心挽起，再小心系住。 白色的三角巾就像云与海尽头的海鸥，随着盛夏的早风在少女脑后飞扬，翩翩、纤纤，终于勾起他那星星点点的非理性情绪。 他把她搂得紧一些，微微俯下身子，大拇指摩挲着她嘴唇，然后贴上去。 这个吻，并不缠绵，也不贪婪，只剩无比的温存，他毫无保留地奉献，似乎要把他此生的温柔都葬送在这个吻里。 沈澈另一只手摸着少女小巧的耳垂，然后，就听见他在她耳旁轻声说：“日出了。” 这还是顾何第一次看到日出，太阳就从海滨大道的尽头，从海的那一边缓缓升起来，起初只是几缕寸光，后来是一些火一样的光束，再后来是奔她而来的炙热和光明，到最后——劫持她至天光大亮。 而沈澈悄悄对着太阳许愿，即使人们很少对着太阳那么干，他还是对着那天光，生平第一次许了个愿。 顾何耳边又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她听见沈澈说：“小阿何，我们都很清楚，月亮是不会自己发光的，它之所以会亮，只是因为折射了太阳那颗黄矮星的光热，顾何，你一直都是你自己的太阳。” “不，不是的。”顾何皱眉，她现在很慌，说不上来的慌乱，像是哪里堵着，又像是哪里漏着，她挪不开，更攥不住，只能拼命摇头，泪水肆意地甩在他衬衣上，“阿澈，你的朋友们，小九还有大川，现在都归我了，你把他们都给我了，阿澈，那你呢？你是不是不要他们……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沈澈两只手珍宝似的捧起那心形脸蛋，“我说过的，永远不会抛下你，我沈澈说过的话……” “哪回没做过数！”顾何点头如捣蒜地接茬，“那你……” “但是，”沈澈却放下了手，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转身背对顾何，似是要离开—— “顾何，你别等我了。” 那抹寂寥的黑色背影就在顾何的视线里越变越小，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那火箭的爆炸声就像噩梦一般尖利地划破耳膜。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顾何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的话，“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蛟龙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行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他也有他的去处……①” “阿澈！”她冲着那黑点大喊。 沈澈只是站住了，没有转身。 顾何奔向他，但只敢停在他身后。 “你要活着！”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只要自己相信，并不要他向她承诺。 恍惚中，顾何仿佛看见，那黑点和高中物理课本上的小球合为一体，在一个光滑毫无摩擦的斜面上，做着匀加速运动，直滑到她怎么也无法想象的永远，然后消失不见…… 尾注： ①化用自沈从文《月下小景》 ☆、Chapter 65 Chapter 65 “我梦见有人对着太阳许愿。” ——这是盛敏瑜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她没有在ICU待多久就出来了。经过几个星期的调理，转到普通病房之后，她的病情好了很多，医生说只要再观察个几天，就能出院了。 病床旁，邢大川正在喂她吃肠粉；另一边，顾何抱着电脑给她刷P记暑期审计实习的OT题库，她一边做一边和张元苑开着语音电话： “恩呢，我这边有K记和安家的题库，应届生论坛上下的，等下微信发给你……” 分卷阅读141 “对吧，我也觉得这题答案有问题，我在某鱼上买的pdf里写的C啊。” 这边，盛敏瑜正百无聊赖地在床上翘着腿看电视，邢大川喂她吃完饭，体贴地给她擦嘴巴，又小心给她剥起柿子来。 “我就算了，你这样奴役阿何，不太好吧。”邢大川小声说，她们缺了一个多月的课，这期间，盛敏瑜的所有作业都是顾何帮忙写的。 “谁奴役她了？”盛敏瑜撅起嘴，大声问，“小阿何，说，我奴役你了吗？” 顾何抬起头，放下手机，笑笑：“我心甘情愿。” 于是盛敏瑜转头就给邢大川一个手刀：“就你屁话多。”然后夹起碗里剥好的柿子，放在嘴里：嗯！不是一般的甜。 题库里最后一道题也刷完，顾何挂了电话，仔细誊好答案，打算回S市再正式和张元苑一起线下一起做OT。她打开浏览器，搜寻到S市的机票，她缺了好久的课，《中级财务会计》课的老师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下周再看不到她来上课，就直接挂她！ 即使她刻意忘记了，旅行网站的网页却还记着她的喜好。【为您推荐】里，最近搜索那一栏赫然写着【S市至文西】，顾何闭了闭眼，只在搜索栏搜【韶城至S市】。 ——极有默契地，他们三个谁都不再提那人的名字了。 就好像，他们三个其实才是很早便在一起的好友。 就好像，那人从不曾存在过。 就好像，从高中直到现在，故事其实早就该是另一种写法。 买好了机票，顾何把电脑收起来，盛敏瑜见顾何忙完，就给她一个叉子，与她分享怀中的柿子。 “甜！”盛敏瑜的嘴里全是柿子，咕嘟嘟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吃多了会凉的。”顾何又板了脸，抢过她手中的柿子。 盛敏瑜扫兴似的擦擦嘴巴，她的手沾满了柿子汁，就往顾何白色短袖上蹭：“顾何，你真是我妈！” 话刚说完顾何便垂了眼，仿佛那睫毛下的阴影也重了几分。盛敏瑜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几秒，然后改往医院白床单上擦。 ——“菜让顾何涮，水让顾何倒，现在还让顾何哄，顾何是你妈啊！” ——“天天缠着人家，你还真把顾何当成你妈了，小九你烦不烦？” 他们都以为能忘记他。可是那个人，他的名字，他说过的话，就像这无孔不入的空气，存在在过往的每个美好细节中，无人能逃离，也无人甘愿逃离。 “看新闻吧。”顾何永远是调整得最快的那个人，把电视调到了国家电视台的新闻频道。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这一时间段的新闻直播间。首先让我们看一条最新传回来的新闻。”还是上次那位女主持人，更巧的是，她还穿着和上次一样的蓝色制服，一板一眼地播报着： 【记者从文西卫星发射场得知，上月十一日的卫星发射事故原因已经查明，系火箭三级工作异常，卫星未能成功入轨，此次发射事故已造成一名地勤人员重伤。预计卫星寿命会损耗30%，由15年衰减为10.22年。目前，卫星已完成一次自动变轨，能否最终定点还不可知。】 【另外，记者从消息人士处得知，另一枚CX四号甲型火箭也将不日择期发射，此次发射将充分考核CX四号运载火箭的工程技术指标，也是我国探月工程探测器发射任务前的一次重要实战演练。据悉，CX四号甲型火箭已在文西发射场完成技术厂区相关准备工作，现已转移至发射厂区。让我们......】 又要发射了，好快。 明明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顾何的眼皮却一直跳着。 这次发射事故发生之前，国内卫星发射极少出事，顾何也从未觉得沈澈的工作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别。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明白高二那年沈澈在病床上说的那句“随时可能消失，也随时可能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前远到不能再远的事情，到现在，仿佛成了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让她不得安宁。 电视上记者的话还没说完，顾何就啪地换了台。“我买了下个月一号的票，不晚吧。”她看着茄子台上的还珠格格说。 “不晚不晚。”盛敏瑜附和着，转头聊起是小燕子还是紫薇比较美。 明明是上世纪的老剧，顾何她们也明明都看了无数遍，但似乎总能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又放到新一集，片头曲唱起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让我们……” 盛敏瑜跟着唱起来，落在顾何耳朵里，却觉得这歌词的每一个短语，对自己，对那人，都太过遥远到不真实。 她捡起盛敏瑜碗里的柿子狠吃了几口，一边吃一边哭。奇怪，她这个月的眼泪似乎特别多。 “我不贪心，让我们就祝他平安吧。”她终于说。 * 文西卫星发射场，今天是CX四号甲型火箭的预定发射日期。 夏末的文西天气变化多端，明明早上还是万里 分卷阅读142 无云的好天气，此时却狂风大作，下起暴雨来。 根据气象站和控制台给出的建议，火箭初步的发射窗口定在了傍晚七点左右。而距离火箭发射的负六小时是加注常温燃料的最后时限。中午，沈澈巡完最后一遍发射塔，跟着郭伟杰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绿色防护服，进入了火箭的大罐框架上。 CX四号甲型火箭采用的助推器燃料是四氧化二氮和偏二甲肼。这是两种相遇自燃并能迅速产生热能和强大推力的燃料，相比液氮液氧，有着贮存方便运输安全的优点，也不需要专门的点火装置。但巨大的缺点是它们本身是两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燃料—— 易燃、易爆、剧毒。 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沈澈和郭伟杰连说话声音都是闷闷地。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引流管里的液体导到火箭里，但一想到引流管里装的东西，郭伟杰的心就悬起来，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事实上，任何一个小细节上的失误，都可能导致火箭发射失败，让一代航天人的心血全部白费。上世纪的冷战期间，地球上唯二超级大国除了军备竞赛，在航天事业上也是互不相让，你第一个把人类送上太空，我就率先实现载人登月。成功的背后是触目惊心的失败，发射场爆炸，火箭空中解体，宇宙飞船返回途中自爆……一枚老旧的零件、一个没焊紧的接口，一串失灵的引线，都可能让宇航员失去生命。 文西随处可见的，除了主席总书记的标语，最多就是一句话：颗颗螺钉，连着航天事业。 这个发射场上的每个人，都懂这句话微小却重于泰山的含义。 过了两个小时，倒流管里的燃料已经全部倒入到火箭的三级推进器里，沈澈和郭伟杰从推进器里出来。火箭还将在总装厂房里接受一次动力和控制系统的检查，之后厂房蓝白相间的五扇大门会同时打开，火箭将通过轨道被垂直转运到发射塔架。 大门打开了，厂房的电梯员递给两人一人一把雨伞，透过透明面罩，沈澈和郭伟杰先是望天，然后颇有默契地笑着对视了一眼—— 雨虽然没停，但已经从暴雨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地，小了很多。 他们登上了发射场的转运车，距离发射负三小时的时候还有一次对火箭的全面加料和重点检查，那次之后，才能最终确定火箭是否能如期发射。 火箭发射并非一个行.政任务，而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实验，任何一场科学实验都有无数的不确定因素，他们能做的就是做好那枚螺钉，剩下的就交给天命。 下了车，沈澈熟练地爬上塔架，在火箭助推器的底部，仔细检查着每个零件和螺丝。又是几个小时的定点检查维护，距离火箭发射两点五小时，终于，所有人员开始撤离至据发射塔架4.5公里外的测控大厅。 回来的车上，沈澈脱下防护服，秋老虎威力不小，高温又加上下雨，他的衣物全湿透了。 摘目罩的时候，他没忍住微微“嘶”了声。 “这么久了还没好啊？”郭伟杰没好气地问，正换上普通制服，“谁打的？你这脑袋上，跟砸了个窟窿似的，下手有点重啊！“ 沈澈裸着上身，肌肉和伤痕都裸露在外面，那伤，旧的还未痊愈便又添新的，一道又一道，重重又叠叠。 “没。磕的。”他利落套上一条白背心，然后，察觉出什么，飞速拉上了窗帘。 作者有话要说：　　两次火箭发射参考自：长征二号E/ETS，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长征四号丙运载火箭；播报有参考，参考自长征五号遥二发射新闻直播主持人口播播报。 ☆、Chapter 66 Chapter 66 转运车外的接待厂区停着一排房车，角落还有两台广播车。记者们分了两拨，一波长.枪短炮地正朝几公里开外的发射塔架拍，一波围着发射场的宣传口负责人，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 有些搞笑的是，转运车上的车载电视就播着几米开外的直播内容。 国家电视台的新闻频道，从中午就开始预热，下午五个小时，电视画面就都停留在文西。 几个月前的发射事故不仅给文西的科研人员投下了一丝阴影，也让全社会的焦点都聚集在了文西这座西南偏僻小城。这次，文西将再发射一枚火箭的决定让全国都为之振奋，大家都期盼这次发射能一洗前度的失败，推进我国航天事业的进程。 只见画面下方，新闻标题赫然写着：CX四号再入天，星辰大川新征程。主持人在电视上，也在几米的车外大声说着此次火箭发射的重要意义： “这是我国目前运载能力最大的一个运载火箭，代表科技创新的最高水平，也是我国科技转型的重要载体……” “火箭整流罩里装着的是问践十八号卫星，它是颗同步地球轨道通讯卫星，入轨后，我国就能实现百兆以上的通讯能力，还能实现卫星和卫星之间的激光信息通讯技术......” 沈澈没心情听这些大字报般的报道，随便吃了几口包 分卷阅读143 子，然后问着转运车的司机：“师傅，今天高空风的模式是第几种？” 在火箭发射前一到两个小时，所有控制程序准备就绪，飞行轨迹和预计落点也已经计算好，唯一的变数就是高空风模式。因为天气会对卫星的入轨姿态产生影响，所以对应采取的控制方案有三种，叫做高空风一至三级。 “一级。”司机回答。 沈澈松了口气，一级，那是最为平静也最为简单的一种。 转运车最终停在控制厂区508测发中心的后门，从这里上去三楼是观景台，主要开放给领导以及普通民众观摩火箭发射，四楼是控制台，那里则是整个文西发射场的指挥神经枢纽。 他们从后门坐电梯直抵四楼，大厅里几乎聚集了文西所有科研人员。所有的工作都差不多准备就绪，他们都在翘首以盼屏幕前那个庞然大物升空的一刻。 不知怎么的，一进到控制台，沈澈便开始来回搓手。郭伟杰晃晃他，让他别那么紧张。 “哎，我跟你说，洞夭右手边那个红色按钮就是点火的。”郭伟杰指指前面，沈澈流放的那半年，郭伟杰已经跟过一次火箭发射了。 在文西，每次航空任务执行前，控制中心的指挥口成员都会被分配一个编号。总工程师，也就是发号‘点火’命令的那位，编号是01，发射场内部念做‘洞夭’，并以此作为指代。 “原来如此。”沈澈回答，这个控制台是他曾经通宵奋战过的地方，操作台上每一根指针往哪儿跳他都了如指掌，又岂会不知万众瞩目的点火按钮在哪里。 控制中心的十八块LED显示屏全打开了，上面分别是火箭各个部位的实时情况。沈澈仔细盯了一会儿。“差不多了。”他小声说。 果不其然，控制大厅渐渐安静下来，连站在他们后面做连线的记者也不说话了。控制中心广播里不断传来各个系统跟踪人员的汇报声音。 “洞夭，控制系统正常！” “洞夭，燃料加注系统正常！” “洞夭，三级助推器正常！” “洞夭，卫星脐带及整流罩区域正常！” …… 大约过了五分钟，控制大厅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最右边那块显示屏上的红色按钮。 沈澈双手环抱在胸前，听见洞夭倒数—— “10，9，8……3，2，1。点火！” 他压低了帽子闭上眼。按照流程，再然后，控制大厅的广播就应该又忙碌喧嚣起来—— 他们会说：“文西，光学雷达跟踪正常；文西，遥测信号正常；文西，卫星正常；文西，飞行正常。” 在沈澈的脑海里，此时火箭应该会发出淡蓝的火焰与橙色的辉光，然后随着扑面而来的轰鸣声①，成为一颗火种，将人类带向更远的宇宙未来。 …… 人类，终于也终归要离开自己的摇篮。 但此刻没有广播，甚至都没有人说话。 沈澈睁了眼，那个本应已升空加速逃逸的大胖小子，此刻还停留在发射场的塔架上，笼罩在一片黄红色的烟雾中，岿然不动。 “糟了。”他暗叫不好，话音刚落就听见洞夭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关机！紧急断电！” “先锋！”洞夭在对讲机里大喊。 “先锋到！” “确实断电了吗？” “箭上已经断电，现在地面系统没断。②” “必须要断！”话筒前的洞夭和最后一排的沈澈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四个字。 “起飞信号已经给出了，”沈澈短促有力地向郭伟杰解释，“不断电二级推进器会点火。” 火箭的推进器共分为三级，层层递进，现在怕就怕一级没有点火成功，但是计算机程序已经开算，导致二级自动点火。二级一旦点着，整个发射场都有可能爆炸。 等待二级推进器关闭的过程中，整个控制台聚拢了一堆人，一些开始拿纸演算，另一些人则在计算机上键入程序和命令。洞夭忘了关话筒，他无意识的问句便从广播中流出：“得有个人亲自去看看……” 沈澈和郭伟杰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听见一句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第27试验训练基地，63790部队。” “火箭军，上尉，沈澈。” “地面战略部队，中尉，郭伟杰。” “请求出列！” * 文西卫星中心的发塔架下，CX四号甲型火箭的导流槽盖板已经全部打开，方圆几里都弥漫着黄红色烟雾，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沈澈，我有点不能呼吸。”另一头，郭伟杰的声音有些虚。 沈澈没说话，隔着厚厚的防护服给他做了手势，率先登上了被发动机火焰喷射过的一级平台。 脚下是几十米深的的导流槽，沈澈的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有些不稳。甫一进来，他就感到一阵又一 分卷阅读144 阵灼热，连换气也变得短促。他此刻的任务是把火箭的四根固定螺杆重新上好，以防火箭倾倒。等到他爬上了架子，才发现有四根有三根都错了位。 因为火箭发射时的后坐力太大，螺钉没有办法插进去。沈澈当即决定用铁丝来固定。郭伟杰强忍着不适也进了导流槽。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两个汉子才把四根螺杆重新上好。 此时的火箭上仍然绑着四百多吨燃料，发射架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沈澈又打开对讲机，向洞夭报告进度—— “洞夭洞夭，这里是发射手沈澈，目前，我们已经完成螺杆固定工作，请求气象站返回天气数据，汇报完毕。” 那边还没回信，沈澈率先爬出了导流槽，郭伟杰坐在导流槽旁的铁架上，正要松一口气，就发现沈澈怪异地盯着二级推进器的某处。 推进器上方的分离弹簧和分离导管紧急进出口，正在突突地不断连续地冒出气体。几滴雨滴落在沈澈护目镜上，他丢了手上多余的钢丝，转身几步就上架子上拉下郭伟杰。 “跑！”他大喊。 四氧化二氮遇水会变成稀硝酸，他们身上这件防护服已经在剧毒环境下暴露了几个小时，早就超过了防护时限，现在二级推进器里的燃料还在泄，他们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有可能遭遇爆炸。 雨越下越大了，雨点打在沈澈身上就仿佛腐蚀出一个洞。他打开对讲机，道：“洞夭洞夭，叫紧急救援队不要过来，二级推进器正在……” 话音未落，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翻沈澈的耳膜，郭伟杰就在他前面几步的位置。第二声爆炸传来的时候，那一瞬间，沈澈放弃思考，直扑在郭伟杰身上。 危急之中，是他用身体护住了郭伟杰。“沈澈！”郭伟杰从地上挣扎爬起，两人身上的防护服都已经变成条状，郭伟杰自己脸上还剩一张面罩，而沈澈整个背部暴露在这稀硝酸雨中，七窍都流出血来。 郭伟杰的嘴巴翕张着，应该是在说着什么，但沈澈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跑，快跑……”他想说这几个字，也不知伟杰有没有听到。 阖上眼睛那一刹那，他只遗留下最后一丝感官： 他看见她乌黑的发，点漆的眼。 他闻见她身上奶糖般的甜香。 他听见她高山流水般的琵琶声。 …… 很累了，累到想就这么一了百了地睡了，却又在混沌中听到他心尖上的小姑娘在说话。 颤抖地、却还是恒久的那般温柔。 ——“阿澈，你要活着！” ……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长征五号遥二箭发射实践十八号卫星失利央视现场直播三小时完整版，2017.07.02，bilibili BV15K4y1s75h ②有参考，参考自央视探索发现纪录片，《风雨探月港》，2016.08.27，bilibili，BV1js41167ZV 作者有话要说：　　63790是真实番号，不妥可改。 发这章的时候，正好知道长征八号因为天气原因推迟发射的消息。 祝福长征八号一切顺利，期盼光霁月明，航天工作者平安顺遂。 ☆、Chapter 67 Chapter 67 某年初春，月球车玉兔发了一条微博：【嗨！我躲好了！你们可以来找我了！】； 某年盛夏，月球车玉兔正式退役，成为了全宇宙看过最多星星的兔子； 某年深秋，地球上的棉花种子被带到月球，在荒芜的广寒宫长出了嫩芽。 …… 某年初冬。 S市。 华灯初上，今天的风很有些大，是长江流域典型的湿冷天气了。身着驼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一家全家便利店，甫一进门，门口就响起‘噔噔噔蹬’的欢迎音乐。他异常神速，到冷柜里挑了几样东西就到柜台结账。 身穿蓝绿制服的店员“滴滴”几声，把商品扫好：“厚蛋三明治，味全橙汁，请问需要加热吗？” “不用。”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清澈，拿出手机出示付款码。 店员敲了个回车：“一共是十九元。先生有没有全家会员呢？我们现在加五元可以换购halls薄荷糖，加十元可以换购lays山药片，加二十元可以……” 男人侧对着店员，耐心地把话全部听完。“没有会员，那就都换购吧。”他总是这样回答。 “哎！”店员喜笑颜开，她今年秋天从家乡小城到S市闯荡，在这家便利店工作三个月了，每到傍晚总能遇到这位先生。 起伏完美的鼻梁，有棱有角的侧脸，人又随和，这样的帅哥，即使只是几句平平无奇的对话，都能让她一整晚激动满足。 “先生薄荷糖要哪种口味？”店员小姑娘问。 男人身子向她倾斜了一些，然后目光又投入到柜台下方，他顿了一下。“黑 分卷阅读145 色那款吧。”然后说。 滴滴两声，店员扫好换购商品，奉上塑料袋，男人道了谢走出门外。 又是‘噔噔噔蹬’的音乐，伴着店员‘欢迎下次光临’的话语，飘散在门外灯红柳绿的街道。 “明天，后天，大后天，真希望他一直来就好了……”小姑娘这样想着，目送着男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泰光路，离便利店不远的御龙湾公寓，顶层。 男人拿钥匙开了门，利落地脱下风衣穿上拖鞋。这是一间不大的两居室房子，男人在半年前买下这套房子，那时候中介跟他说，这套房子是极好的笋盘，地理位置绝佳，地铁、商场都在五分钟脚程以内。他不置可否，只问了一个问题。 “从这里能看到诞希楼吗？” “能，当然能。”中介当时有点懵，但反应极快地把他往阳台处牵，“您过来看看……” 男人没有动。“那就这套吧。全款，明天入住。”他说。 然而他入住第一天就把客厅阳台封死，从未向外望过一眼。 此时，男人走到客厅，打开地暖。然后走到储物柜，一打开门，一些饼干口香糖之类的零食就往外掉。男人没有捡，拿出塑料袋里换购的商品就往里面塞。 薯片、巧克力、好丽友派…… 男人的手拿起那条黑色的Halls薄荷糖时有些停滞。他又抬眼望望被以往那些换购商品塞得爆炸的柜子，改了主意，把糖随手揣进裤兜。 他外面穿一件灰色的费尔岛样式羊毛毛衣，里面是一件纯米色全棉衬衫，没有打领带。开了橙汁，坐在茶几下面的地毯上，军人的身份让他即使是休息时也不肯放松，背也不自觉挺得笔直。遥控器按了几下，又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没一会儿投影仪上便出现画面。 画面上是现在年轻人中最流行的视频网站首页，男人打开生活区，都不需要往下滑，全区最热的第一个视频就是他想看的。 UP主id叫【一只小元苑】，这次新上传的视频标题很简单，叫【回国vlog】。 男人点了进去，视频便开始自动播放。 “hellohello，现在是……”视频里，张元苑看了看表，“美东时间凌晨两点，我现在在纽瓦克机场……不行，我困得要死，给观众大老爷们说，千万千万不要买红眼航班……” 接下来列举了红眼航班除了便宜的无数缺点，过了一会儿，gopro跟着张元苑上了飞机，张元苑戴上眼罩，对着镜头打招呼道晚安。 “不过呢，这是我能买到最早回国的机票，究竟我这么着急打飞的回国是为了见谁呢，睡一觉你们就知道啦！” 视频黑了几秒，半屏写着各种名字猜测的弹幕飞过，然后画面从黑夜变为白天，飞机降落在S市PVG国际机场。 画面里的两个年轻女人紧紧相拥，而画面外的男人则死死捏着橙汁瓶，仿佛连呼吸也停滞了。 “tada！”张元苑双手撒花状介绍旁边的美人，“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阿何啦！” 顾何配合地在镜头前跟观众打招呼，甚至开起了玩笑：“哈哈，现在弹幕肯定都是一片‘怎么不是元妹男朋友~~~~~~” 然而弹幕全是一片：仙女姐姐！/嘤嘤嘤prprprpr/美女子好久不见！/你币有了…… 五年，他和她之间就如同刮骨疗毒般硬生生割裂了二十个季节。画面中的那张绝美脸庞，支撑着男人捱过所有地狱般的非人痛苦。她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不再是清汤挂面的大学女生，而是浑然天成的清丽佳人，栗色的卷发，潋滟的嘴唇，褪去了稚气，倒从那杏子似的眼中粹出几缕夺目的美来。 “男人那种臭东西怎么比得上姐妹，姐妹最大！”张元苑回复顾何的打趣，“看过我前几年vlog的观众肯定都知道，阿何算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了，大学四年我们一起吃饭刷夜挂科，我那个播放量最高的毕业vlog，就是阿何全程出境陪我的。” 此时视频有右下角出现了几个bv号，列出了顾何出境的那几期视频。 男人按下暂停，每一期，他都看了无数遍。 顾何第一次出境是在她们大三时候，那时候【一只小元苑】这个账号还没有大火，张元苑也没找到做视频的方向。她们拍的是大学路一家甜品店的探店视频，那期视频，为了点击率，她们逼着自己一共吃了五十个泡芙…… 第二次就是那个让张元苑涨粉几十万的毕业vlog，在那个vlog里，张元苑和顾何做了任何F大毕业生都会打卡留念做的事情：在诞希楼顶楼看风景，跨越一整个城市去江张校区的食堂吃饭，去医学部的鬼楼地下室拍照…… 在那个视频里，她们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搬了个梯.子跑到F大正门伟人像那儿，给毛爷爷戴上了一条顾何亲手织的红色围巾，说是多谢他这四年来的照顾。 虽然第二天围巾就被学校保安给拿下来了，但张元苑就靠着这个温暖可爱的女孩子气行为彻 分卷阅读146 底火了。 本科毕业后，张元苑选择出国深造，顾何选择国内读研。于是后面的视频里，顾何就渐渐地出现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只有剪影和零碎镜头，当作她其他视频主题的陪衬。 男人整理好情绪，喝完了橙汁，他撕开三明治包装，将冰冷的面包送入口中，又按下了播放。 张元苑暂停的动作就又鲜活起来，语气里带着雀跃。“说什么也要回来的原因就是——”她晃着顾何，“我旁边这位姑娘要！结！婚！了！” 画面外，冰冷的面包像是要把男人的牙齿冻掉，他咽不下去，连咀嚼也变得机械凝滞。 顾何轻和的声音就从客厅高处的音响中传来，她重复说着喜事，面上却没什么喜色。 “是啊，我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视频便又转了场，正中央写了两个大字：韶城。 视频里是一家婚纱店，张元苑已经换好了伴娘服，介绍着自己初到韶城对这座南方小城的印象。哗啦一声，门帘被拉开，张元苑夸张地哇了一声，甚至还小声说了句卧槽。 是穿新娘服的顾何，她的头发被挽了个髻，低低地盘在脑后；礼服是低胸收腰款式的，她的腰便显得更细，似乎用男人双手就能握住似的。 弹幕此时全是哇哇哇哇……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小阿何，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小阿何，要嫁给别人了。 张元苑小心翼翼地把顾何牵出来，手里拿着的是两位新人的请帖。 她没有将请帖对焦，新郎新娘的名字都模模糊糊的；站在一边的店员不停地用粤语称赞新娘伴娘的外貌。张元苑听不懂，顾何就贴心地在一旁翻译。 “但其实，我并不是韶城本地人。”等店员走了，顾何悄悄告诉张元苑，“是高中时候才学会的。” “我很笨，是有个人一字一句教我的。”顾何进一步说。 视频里的张元苑只嗯了一下，然后飙了一串吴语，问顾何听懂了没，顾何自然是摇头。 “我教你一句，唔欢喜侬，就是……”张元苑照着顾何的语调，“就是黑凤梨的意思。” “唔，欢，喜，侬。”顾何于是对着镜头，婴儿学舌般地模仿。 张元苑笑着说了句很标准，然后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单身party要办一个吗？ 顾何微微摇头，没有看元苑，对着镜头说：“那天十点，我想先去趟冰场溜冰，你会来吧。” 就好像，是在问他似的。 镜头外的男人望着屏幕上的她，缄默不语。 “当然啦！”然后是张元苑的回答。 Vlog进行到这里已经到了尾声，张元苑一个人说着结语，说这周六，也就是11月26日，就是阿何的婚礼，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给大家录一些婚礼上的素材，顺便整一个韶城吃吃喝喝vlog。 “最后还希望观众大老爷们点个赞，一键三连，就当随份子钱了……”画面中张元苑抓乖卖巧的样子渐渐隐去，男人关了电视，整个房间又顷刻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中。 茶几上零乱躺着很多或完整或未开封的药片，男人随手扒了两颗，橙汁已经喝完了，他就生吞下去。 他又从裤兜掏出那条薄荷糖，拆了包装拿了一颗放进口中，熟悉的直冒天灵盖的清醒感，却激得他无法思考。 男人只吃了一颗，霍地一下，就将剩下的全部丢到了垃圾桶。 ☆、Chapter 68 Chapter 68 11月26日，下午三点，韶城市百货商场地下一层，大零溜冰场。 顾何只涂了口红，甚至眉都没画，在天井上注视着商场大门进来的每个人。 “都等了六个小时了，不累啊？”张元苑递给她一杯奶茶，“他不会来了。” 顾何尴尬地笑笑，接过元苑手上那杯奶茶，婚礼就要开始了，她再不去就要赶不上新郎接新娘了。 “还是谢谢你元苑，愿意冒着骗你几百万粉丝的风险陪我做戏。” 今天顾何确实要参加一场婚礼，但主角并不是自己。 张元苑哂笑了一声：“阿何，大学军训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吧，叫你不要跟军人谈恋爱，你非谈，现在可倒好，沈澈人间蒸发都五年多了吧。” “他没有人间蒸发。”顾何想起什么，啜了口奶茶，“是我把他弄丢了。” 张元苑撇撇嘴，她一贯是精明爽快的性格，谈恋爱永远只注重当下的感受，男朋友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自然无法体会明白顾何。她的手随意地伸到护栏外，看着冰面上衣袂飞扬的孩子们，玩笑道：“要我说，你做戏就该做全，狠点心，别扭扭捏捏的，就该对着镜头告诉沈澈，‘欢迎你来参加我和杨晔的婚礼’，我不信他听了不炸。” 话刚说完肩就被顾何轻轻打了一下。“我不想攀扯别人。”顾何说。 分卷阅读147 研究生毕业后，顾何进了P记做咨询；而杨晔本科毕业就进了P记做审计，几年下来升上了senior。虽然他们分属不同的部门，但非要较真起来，杨晔反而是顾何的上司了。 他们有时候会在企业天地写字楼的电梯里碰见，碰见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至于聊天，这五年下来，不论是在校园还是在职场，统统不超过十句。 想起杨晔，顾何脸上并没什么特殊表情。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普通人名，远远谈不上爱憎。 她低头又看一眼手机，三点半了，她真的必须得走了。 “明天再给你做地陪。”顾何向张元苑道别。 张元苑嗯了一声，看着美人远去的背影发呆，半晌，冲着顾何大喊：“我帮你再等他两个小时！” * 四点，韶城市某小区。 莫悦婷穿着婚纱，坐在自己闺房的床上，忐忑不安。 “我们悦婷，这是想她的郎君了呢。”顾何穿了伴娘服，笑兮兮地说。 下一秒新娘就用捧花打她。 于是顾何又说：“我看了黄历，今日宜嫁娶，不宜动粗的。” “小阿何！”莫悦婷蹙眉，接着假装释怀，“算了，本许太太不跟一只单身狗计较。” 顾何咯咯地笑，帮她打理乱了的流苏，刚理好就听见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是新郎来接新娘了。 伴娘们开了门，然后就看见被伴郎簇拥着的许山海。他一身西装，右胸别一朵小红花，红花下面是领标，写了‘新郎’两个字，罕见地害羞腼腆。 作为新郎新娘的高中同学，顾何自然担当起‘挡路人’的恶霸角色。她从床上下来，双手环着腰。“先做一百个俯卧撑吧。”她说。 许山海摆摆手，身边的伴郎立刻俯下身子做起来。“够了吧？”他望着顾何，那眼神，就像在说顾何你别拿个鸡毛当令箭识相点让我赶紧抱老婆！！！ “咳咳！”顾何才不屑理他的威胁，朗声问，“请问新郎对新娘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能不能不答？”许山海立刻问。 “不能，”顾何猜出什么，“不准撒谎。” “好吧，”许山海叹气，然后瞪了一眼顾何，“那时候刚分文科班，我觉得她很吵，是个爱八卦很聒噪的小姑娘。” 然后就听见许山海大声剖白：“不过不过！！！我喜欢！！！” 房间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顾何也来了情绪，问出第二个问题：“那请问新郎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新娘的。” “高二运动会之前吧，我俩都报了立定跳远，那天晚上沈澈来操场找你，我拉着悦婷走，回寝室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喜欢上了。” 听到那个名字，顾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莫悦婷就主动从床上下来，急不可耐地抱住许山海，对着顾何嗔怪道：“小阿何，放过他吧，不带你这样的！” 房间里的笑声更大了，许山海一把横抱起新娘，走出门大喊：“走了，结婚去咯！” 太子酒店，顾何站在新娘的左手边，帮忙迎着来往的宾客。 她手上拿着一大堆红包和宾客递过来的请柬。那请柬，和张元苑vlog里的一模一样，打开精美的卡片，上面只写了五个字：山海只悦婷。 计划就是从顾何收到他们请柬开始的，并不是她要结婚，而是她想借着许山海莫悦婷结婚这个由头张冠李戴地逼沈澈现身。她还请了拥有巨大流量的KOL元苑帮她，那天在婚纱店，她其实也只是为了试伴娘服，然而视频中只展现了她故意穿新娘服的样子。 顾何还记得，曾经有个高傲的女子跟自己说：“沈澈一遇到你顾何的事情就要例外，就要疯，你只要喊一句阿澈，他就什么也不顾了，连命都愿意给你。” 可是，五年了，她都说了这么多遍阿澈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就仿佛，他的生命齿轮永远停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意外中。 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但当顾何闭上眼睛，萦绕她的却只有折磨了她五年的那个噩梦。 …… 她一直记得，五年前的某天，国家电视台的新闻直播就掐在火箭总设计师按下红色按钮那刻，几天后，晚间新闻才播出一条即时新闻。 没有实时画面，主播们坐在新闻台上，干涩地播报出通稿： 【本月1日19时32分，我国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组织实施CX四号甲型火箭飞行任务，此次任务失败，原因现已查明，系第一第三助推器的点火触点因多余铝屑物产生的电弧接通关机触点，从而造成助推器在点火后随即关机。火箭主计算机测算推力不够，发动机于7秒后实施了紧急关机，最终发射失利①。】 【据悉，此次发射任务共造成两名一线火箭发射手受伤，两名伤者已及时转移至西部战区406医院接受救治……】 她有时候梦见他断了腿，有时候梦见他瞎了眼，有时候又梦见他被炸得衣不蔽体，七窍 分卷阅读148 都流出血来…… “顾何？顾何！”旁边新娘的呼唤声让顾何从心绪中回过来，她睁开眼，视线便从弥漫着红烟的发射塔架转换成为婚礼现场红色的地毯和碎纸屑。 “发什么呆呢？走了呀！”莫悦婷急促地把她拉了进去。 这场婚礼就是她幻想中应该有的样子。木讷却执着的新郎，聒噪却大度的新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老套也最最最难得的结局。 例行的婚礼仪式结束之后，就是最激动人心的扔捧花环节。顾何人小，又穿着高跟鞋，并不想凑那个热闹。她站在婚礼舞台的角落，温和地注视着她的高中同桌，此时端庄美丽的新娘。 她都快忘了，曾经也是在这里，小九、大川、他还有自己，也见证过一场婚礼。他们那时还那么小，却都固执地想要新娘手中的捧花，仿佛得到它，就能得到永生的幸福似的。 现在她从台下人变成台上客，不变的是，她永恒做着别人故事里的配角。顾何坐在角落，目无目的地看台下，却在门口阴影处发现一个无法忽视的高大身影。 他穿着驼色风衣，黑色西裤，戴一顶藏青鸭舌帽。面容都隐在帽檐轮廓下，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新娘背对舞台，开始倒数，人群开始往舞台中间汇去，顾何却背道而驰。她脱了高跟鞋，逆着人海向他走去。然而，她向他走近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退着退着就和当年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合为一体。 ——“小阿何，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和，我的新娘。” 那少年说。 她永远记得那少年那样说。 顾何还想追，但男人早已消失不见。哗啦一声，只觉有什么软物从天而降砸到她头上来。 是莫悦婷的手捧花，水滴形状的铃兰，以前捧在新娘手上，现在绽放在顾何肩头。 白色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人群中此时爆发出声音，有懊恼的，有祝贺的。台上的那对新人就看着她，笑着招手。 于是冥冥中顾何固执地笃定， 她的少年，会回来的。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腾讯网《中国航天那段难忘的日子，“澳星”发射失利》 ☆、Chapter 69 Chapter 69 参加完婚礼，顾何陪张元苑在韶城玩了几天，然后乘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回了S市。 她一共请了三天假，刚一到工位就发现桌子堆满了文件和资料。 没办法，她只好先把桌面上那座小山理一理，然后给同组的同事们分发她从韶城带回来的特产。 同组的大多是女同事，顾何带的这些杏仁饼鸡仔饼什么的颇受欢迎。没过一会儿，组里为数不多的男同事Andrew走过来了，朝顾何眨眨眼睛，问她假休得怎么样。 Andrew比顾何大三岁，人虽然长得粗犷，心思却细腻善良，是组里的老好人大哥。他是组里的小头头，人缘颇好，就是一直单着，每次公司办team building同事都推他出去social，希望他借此机会多认识些妹子。 “休得很好。”顾何回答，从脚边偷偷摸摸拿出一个纸袋，“特别给安哥您的。” Andrew悄咪咪看了眼纸袋，嗬，是韶城当地有名的翁氏地窖酒：“你这小姑娘还挺上道。” “多谢安哥照顾，拜托您了。”顾何双手合十，小声道谢。 Andrew打了个响指：“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对着屏幕做了一天，临近晚上九点，顾何终于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干他们这行的，项目多的时候加班是常事，临近年末，企业天地的灯几乎全天24小时都大亮着。 她关了excel，开始在漫无目的地浏览起网页。对面的Shirley收拾好东西。“还不走啊？”她问。 “过会儿就走。”顾何回答，觉得还是再磨蹭一会儿回家比较好。 办公室此时只剩下安哥、Shirley和顾何三个人，Shirley本还想再暗示什么，末了，还是先呕气似的地走了。 手机此时亮起来。是盛敏瑜发来的微信： 【盛家小九：小阿何啊，我今天要加班，但是没带钥匙，能不能给我留个门呜呜呜呜。】 盛敏瑜C大毕业之后申请了一所港校的Macc硕士，毕业之后，最开始是在HK的AIA保险公司工作，却因为顾何和邢大川都在S市，HK又形势动荡，决定换份工作，在S市D家找了份审计的工作，九月份刚入职，还是个萌新的A1小朋友。 所以理所应当地，顾何和盛敏瑜就在10号线中间的某个地铁站附近折衷找了间老破小合租。 顾何回复了个好，又随意刷了会儿微博，时针指向十点。她关了电脑，走出写字楼。 刚一出电梯，就看见旋转玻璃门变成道道 分卷阅读149 雨幕，她推门出去，裙子就被冷风吹起，‘阿嚏’一声，她连忙从托特包里拿出围巾围上。 她的托特包里，除了手机钱包，其实还有一把伞，没有图案，纯黑色的禁欲样式，标签被剪去，被完好珍惜地卷起躺在包的最底下。 说起这把伞，其实还有个小故事。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只不过是盛夏，她站在门口打车，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显示排在她前面的还有200位乘客。正崩溃呢，旁边罗森便利店的店员便出来了，说是刚才有位先生给她送了把伞。 那伞上有股淡淡的橘子味儿，顾何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沦成落汤鸡，围着企业天地的大楼里里外外地找了三圈，可那还有什么人啊…… 从此以后她的托特包里就永远躺了这把伞，但无论何时，她都未曾打开过，就如同此时，她也只是裹好围巾，把包顶在头上，冲进这雨里。 她不想开那把伞，她怕那橘子味儿会再也闻不着了。 顾何淋着雨坐上地铁，过了半小时地铁到站，她出了地铁口朝家走去。她和盛敏瑜的住址在距离地铁站十几分钟脚程的地方，中间要经过学校、海军医院、还有一段僻静的弄堂。 行至里弄处，雨也渐渐停了。顾何耳机还在放着歌，就感觉脖子突然被勒住了，被人带着往拐角处拖。 那人用的气力并不大，顾何微弱地喊了句救命，便觉得脖子被他锁得更紧了。挣扎中，托特包从她肩上滑落，手机，钱包，雨伞都滚落出来…… 见自己已经快被拖到弄堂尽头，顾何扯了嗓子又叫了一声。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句粤语脏话，邢大川手上拎了个砖头就想向那歹人砸去。 这边盛敏瑜冲过来了，无比紧张地检查着顾何全身。 顾何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刚勒住她脖子的男人前面。“别打他！”她冲着邢大川嚷。 拿着砖头的邢大川彻底懵了。 “误会误会！”顾何解释着，然后问男人，“安哥你没事儿吧？” Andrew刚吃了邢大川一拳，整个右脸都紫了：“你男朋友下手挺重啊！” 站在一旁的盛敏瑜：“？？？？？” “不是……”顾何扶额，“那啥……哎呀，乱了乱了都乱了……” * “所以，你是想假装被劫持逼沈澈出来对吧。”家里，邢大川一边喝水一边问。 顾何嗯了一声。“我能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她小声说。 “然后你就请了这位，”盛敏瑜看了看隔间里鼻青脸肿的男人，“Andrew是吧，让他帮你，假装歹徒？” “然后没等到他却等到了大川。”顾何话音刚落，盛敏瑜的手刀就砍到她身上了，“合着大川还好心办坏事了是吧，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快吓死了！” 盛敏瑜十点半下的班，正好邢大川也在附近办事，就专门送她回家，路过弄堂的时候，他们听到顾何的呼喊声就拼命奔过来，本以为是还好来得及时，谁成想反倒惹了当事人一身嫌弃呢！ “好啦好啦，对不起！”顾何吐吐舌头，向她道歉。 盛敏瑜双手环抱在胸前，故作严肃：“小阿何，我和沈澈之间，你只能要一个！” 那双杏仁眸子猛地抬起来，盯着小九不说话。这五年，她把对他的思念紧紧埋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见顾何当了真，盛敏瑜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啦。” 这五年，思念那个人的人，可不止顾何一个。也无谓原谅不原谅，气话过后，盛敏瑜是明白沈澈的，错从来不在他，这个她自小就相识的朋友，一直坦荡，不愧天地。 她搂过顾何脖子，看着邢大川，但嘴上仍是不饶人的—— “沈澈这个狗东西，把老娘丢进ICU就拍拍屁股跑了，还一跑就是五年。姑奶奶我非要把他逼出来，罚他给我洗一辈子脚！” * 平安夜，S市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装着红绿相间的彩带。 虽然并非是法定假日，但因为撞上了周五，大街上过节的人特别多。顾何他们组刚刚结束一个项目，安哥攒了个团，大家就到新天地旁边的酒吧喝酒聚餐。 “喲安哥，”Shirley拿一杯血腥玛丽给Andrew敬酒，“我先干为敬，这个项目您是出了大力的，下个项目说不定上面就全权放权让您带我们做了，提前恭喜了，顺便祝您老人家的脸早日康复。” Shirley说完大家都笑了， Andrew将手中的杯子抬高，他脾气很好，此时也只是略笑笑，将杯子里的长岛冰茶喝完，手指点点杯壁：“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拐着弯儿地打听我这脸怎么伤的呗！” 他的眼神不经意落在顾何身上，顾何立刻低头喝了一大口莫吉托。Shirley反应灵敏，立刻蹭到顾何身上来：“难道是和你有关系？” 蹭地一下脸就开始烧，顾何玲珑的心思，Shirley这么一问， 分卷阅读150 她就品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儿。好在， Andrew此时又来解围了：“不是，Shirley，你与其关心我，不如也关心关心你旁边的小朋友，人家说不定赶在你前面结婚呢！” 这一句，不仅帮顾何撇清了，也给Shirley吃了颗定心丸。果真，全场的焦点从Andrew的脸变成顾何的情史，Shirley清凉的手甚至攀过顾何的胳膊，八卦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照片。 办公室的同事们平时很少聊私事，在外企，大家都将公私分得很清，因此逮着这个听八卦机会岂会轻易放过顾何。 “不说就要喝酒了哦！”酒吧迷幻的灯光中传来一声起哄。 顾何不愿意多说，于是就只能被罚着喝酒。吃吃喝喝下来，等到这一摊结束他们走出酒吧，已经是快要转钟的时间了。 Shirley也喝得有点多，靠在安哥肩头，两人率先离开。有同事开车过来，摇下车窗，问要不要稍顾何一脚。 “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顾何说，叮嘱她注意安全。 女同事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踩了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酒吧门口只剩了顾何一个人。她酒量很差，稍微喝一点就要上头，此时连脚步也有些虚。她怕冷，此刻穿着一件咖色的长呢子外套，下身只露出一节藕色的毛线裙和一双毛绒短脚靴。 地铁停了，平安夜出租车也不好打，顾何就想穿越一家医院去坐夜间公交。摇摇晃晃地，她走进医院旁边的街心花园，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盯着平静的湖面，一动不动，仿佛连眼神也涣散了。 “好热啊！”酒气上涌，让她整张脸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色，她脱下外套，甚至连里面的粉色海马毛毛衣也想一并脱了。 但她太醉了，仿佛连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毛衣禁锢住她臂膀，半脱不脱地，她像个需要照顾的婴孩般，没了耐心，就想直直扯下来，结果那毛衣就偏像茧一样缚住她。 呜咽的哭声从毛衣里传来，顾何放弃了，穿着毛衣醉醺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衣服、皮包都被她落在长椅上，她一个人就往那湖边上的矮桥上走去…… 借着昏暗的路灯，她看出自己模糊的倒影。五年了，精心呵护下，她右脸那道近十年前留下的疤痕早就淡不可见了。她现在是走在路上都会被要微信的大美人了，就像莫悦婷结婚那次，即使她只是涂了口红，却还是会有人小声评价，伴娘比新娘好看。 她的眼泪落进湖里，只掀起细微的涟漪，却惊动了这番美景。顾何看见什么，探下身子去够。 “月亮。”顾何又笑了，现在，她也是那只最后只得一场空的猴子了。 然后就听噗通一声，她整个人都翻下桥去，直堕入冰冷彻骨的湖水中。 几秒过后，又是噗通一声。 五年了，有人终于去够他的月亮了…… 只用了几秒，沈澈就在水中抱住顾何。顾何的身子并不重，但仿佛故意似的，她偏偏往下坠。印象中她明明是会游泳的，但此刻她既没有呼救，也没有扑腾，就闭了眼任水摆弄。沈澈没办法，扶住她头，用自己冰凉的唇瓣碰上她那潋滟的唇，给她渡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她弄上岸来。有他的保护，顾何并没有溺水，但也把这湖中的残酷月光很喝了几壶了。 两人都喘着气，沈澈整张脸都冷成一座静止雕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言不发。 一阵阴冷的寒风刮来，顾何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肺部伤寒的痛感却让她笑了。 还好，这不是梦。 顾何盯着那双暌违许久的星眸，从那眼中看出自己的倒影。 “躲我？”她问，嘴角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显然，这两个字分明让沈澈想起什么，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湿漉漉地起身，转身决绝离去。 顾何也没拦他，挣扎着起身，竟又是想往那湖里跳。 这个举动让沈澈彻底火了，他转头来，把她粗暴地从湖边拽到草地上来。 他终于肯朝她说话，低吼着，语气里全是愤怒：“顾何，你他妈疯了？” 五年了，他们重逢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被他凶了，顾何反倒更开心了。她咯咯地笑出声，将醉未醉地，只是摇头，起身攀在男人身上，紧紧搂住他脖子，怎么都不松手。 “不是疯了，阿澈，没了你，我会死的。” 下一秒，女子的甜香便溢满沈澈的齿间，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情急之下礼貌地给她渡气，那她现在就是结结实实地在吻他了。 带着久别重逢的炙热和疯狂，体香和着她的醉意也让他微醺，他几乎是瞬间就被她勾起了情动和欲望。 但他克制住回吻她的冲动，只是闭上眼，体会她给他的这个短暂美妙的瞬间。半晌贪欢似的，一动不动。 顾何有些气馁，短暂地离了他的唇，杏眼染上一丝薄薄的水雾。她的阿澈，似乎还是分别时的模样，英气、挺拔，但她描他的眉— 分卷阅读151 — 还是有什么变了的。 他不跟她讲话了。 她又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就全部蜷缩在沈澈宽大的外套里，像是乞怜却又很霸道—— “沈澈，我要跟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显然，这两个字分明让沈澈想起什么。】 写这个是因为，当初高一他们分开一整个寒假，在第一次接吻的那个杂物间，沈澈对顾何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躲我？” ☆、Chapter 70 Chapter 70 泰光路，沈澈公寓内。 顾何毫不意外地烧起来。 他本来是想送她去医院的，但只要一说医院两个字她就要哭。没办法，他只能把她带回来，给她换冷毛巾降温。 顾何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嘴里只喊着热就要脱衣服。 “你乖，自己换好不好？”沈澈哄她，他没有女士衣物，只拿来自己的衬衣放在床边。 她浑身湿透了，还穿着那件粉色毛衣和藕色毛线裙。听到他叫她，乖巧地说了个好，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但她额头很烫，眼神也有点涣散。 毛衣脱到一半就和之前一样又卡在颈窝那儿了。 “阿澈，我看不见你了。”顾何声音闷闷地，居然带着哭腔。 沈澈诶了一声：“在呢！” 于是伸手帮她把湿透的毛衣换下来。 她里面穿了一件黄色摇粒绒的高领小衫，很贴身，把她的曲线勾勒出来。沈澈喉结滚动了一下，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解开衬衫的扣子，他想就这样让她穿上，但他只是轻轻一摸那小衫，摇粒绒的布料就沁出水来。 “小阿何，这个也要脱掉。”他知道她没了意识，才放心地这样喊她。 顾何笨拙地从裙子里掏扎得紧实的小衫。看她这幅样子，沈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客厅，先把地暖开到最大，然后又去厨房拿了把剪刀进来。 “我帮你好不好？”他柔声问。 “嗯。”她微微撅着嘴，“谢谢。” 这声道谢让沈澈笑出声来，他就说嘛，现在这个别扭的样子才像她。 他用干布擦了剪刀，把小衫下缘从她裙子里拔.出来，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黄色摇粒绒下是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白色中还透着点粉红。衣服被他一点一点剪开，水滴就沿着那到口子一点点滴在她皮肤上，像雨落在撒哈拉沙漠上，被她的体温烫得瞬间不见。 这旖旎灼伤了他眼睛，让他的心也烧起来。 剪刀向上挪着，终于到了女人身体那处起伏。沈澈握着剪刀的手有些不稳，他把她衣服又外拽了拽，剪子却不经意接触到顾何皮肤，冰凉的金属感让她睁开眼。 明明不是做贼，沈澈却心虚地停了手，所幸顾何只是眨眨眼，侧了个身子。 他随即决定快刀斩乱麻，像高一时剪军训服那般一样利索。黄色小衫被他彻底剪开了，他又轻声唤顾何，然而顾何只是软软糯糯地‘嗯’着，没有反应。 郑重掀开她打底衫的那一刹那，沈澈只觉得心跳到了宇宙第二逃逸速度，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地球似的。 他又在肩膀那里剪了几下，俯下身子帮她彻底把打底衫脱下来，女人温热的气息直直扑在他脸上。沈澈的呼吸变得急促，三下五除二帮她把衬衫穿上。刚系上第二颗扣子，顾何趁他不妨拽了他领子，让他差点扑倒她身上。 他们面面相觑，鼻尖对着鼻尖，她的吐息就在他耳畔无限扩大。 “要！”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沈澈的瞳孔一秒就放大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嗓子里都是火。体内像是有什么被复苏，又有什么被唤醒。 他嗓子都哑了，极力忍耐，只从齿间呐出两个字：“不行。” 仗着糊涂，顾何是全然不怕他的，稍稍往下窜窜，小巧的嘴唇啃啮上他裸露的锁骨。 “要，我要……” 沈澈憋得要疯了，他闭了眼睛，因为身下的每一处风景都足以让他血脉贲张。 “BB啊，”他摸摸她头，轻吻她发，“现在，不行。” 顾何眨眨眼睛，她的脸蛋血一般红，只想找个什么降降温。于是就把脸蛋挨在他脸颊上，口里仍是迷迷糊糊的。 他叹口气，任命地换了一只耳朵去听。 “药，我要吃药……” 沈澈竖起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他呛了好几下，从她身上翻下来，明明一个外人都没有，他还是尴尬得不行。 “吃药是吧，我这就去拿。” * 一夜宿醉，次日醒来的时候，顾何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迷迷蒙蒙地睁眼，却不是家里的米色窗帘，却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遮阳窗帘，和北欧风格的家具装修。 这是，一个男人的家？ 她蹭地一下都坐起来了，昨天她所有的记忆都停留 分卷阅读152 在湖边，她不管不顾强吻沈澈那一秒。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她统统不记得了。 鼻尖嗅到那股熟悉的清新味道，顾何低头，套在她身上的是一件白底蓝条纹的衬衫。 这是，沈澈的家？ 她掀了被子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打开了房门。 餐桌上，沈澈正从纸袋里拿出什么，听见响动，没有看她，依然还是那副平淡自持的口吻。 “醒了，来吃早饭吧。” ‘砰’地一声，卧室的门又关上了。 顾何冲到房间里的洗手间，看自己的样子，只觉自己像个顶着鸡窝头的女鬼。她想洗澡，转头就发现洗衣机旁边的脏衣篮里放着她昨天穿的小衫，走进一看，几乎被剪成了碎片，氤氲着暧昧的黄色。 她一头撞上透明玻璃隔断。 “天啊，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大概过了半小时，顾何把自己收拾好，深呼吸地打开房门。 一紧张就攥衣服的毛病还是没改，顾何于是把身上那件衬衫也抓皱，她晃着小手，道：“阿澈，好久不见。” 沈澈从微波炉里拿出刚刚热过的早餐，听她这么说，嘴角挂了抹促狭。“早安。”他只这样说。 他端了两个盘子过来，是肠粉和虾饺。 “我叫的外卖，不嫌弃就吃一点。”他很有礼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礼貌。 顾何连忙噢噢噢了几声，用筷子戳起一个虾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把一整个都放进口腔咀嚼，然后心形脸蛋就鼓成扁桃仁，显得下巴更尖了。 吞咽的动作做完，她喝了一口艇仔粥，然后拿勺子在粥里来回搅动着。 “昨天……” “昨天什么也没发生。”沈澈面色如常。 顾何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这衣服……” “衣服是我叫附近全家便利店女店员上来帮忙换的。”沈澈波澜不惊地喝了口橙汁，“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她叫过来。” 顾何静静望着沈澈，然后又戳了个虾饺，细嚼慢咽之后，才缓缓道：“阿澈，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要长针眼的。” 沈澈优雅地擦擦嘴，掀起眼皮看她：“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东西该看，什么东西不该看？” 不出意料地，顾何就再也不敢与他对视，只小口小口地细密喝粥。 想诈他沈澈？顾何的道行还差了五百年。 她的艇仔粥喝得极慢，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抿。 “不合胃口？”沈澈问。 顾何摇摇头，大拇指扣着勺子：“我怕吃完了你就赶我走了。” 沈澈吸了口气，两只胳膊叠着搁在餐桌上，他有很复杂的情绪，却只说了两个字。 “不会。” 顾何吃饭的速度快起来，将那一碗艇仔粥都喝完，起身收拾起餐具来。进了厨房，才发现他应该连厨房都怎么没进过，刀子是没开过刃的，洗碗机还没插电，甚至连餐具的塑封包装都没拆。 她麻利地给那几个垃圾桶都套上垃圾袋，然后想走到客厅，把所有垃圾都整理一下。 “你知不知道，垃圾要分类的，分类不对要罚款的。”顾何一边走一边唠叨，沈澈想起什么，从餐桌上弹起也往客厅跑，但还是晚了一步——昨天太累，他忘记了收茶几上的药。 拿着垃圾袋的手有些僵硬，顾何张张口，不敢置信地问：“都是你一个人吃？” 这话问得简直可笑，这房子暗得跟鬼屋似的，要不是他带她来，说没人住她都信。 沈澈蹲下身子，慌乱地想去收拾茶几，顾何一下握住他手，慢慢向他脖子那儿探去。昨天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后背连接脖颈处有一大块疤痕，虽然知道他是军人，伤痛是在所难免的，但多年后再见那痕迹，却还是那样触目惊心，让她发憷。 她冰凉的手摸着那块伤疤：“疼吗？” 沈澈没有反应，于是她的手就一点一点向下移动。沈澈抬眼，那神色并不比她的手暖上多少。 “会吓到你的。”他说。 顾何笑了，手如灵蛇般从他背后飞速抽出来，意味深长轻道：“阿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呀……” 于是沈澈也笑，只把这话当成她的激将法，自顾自收拾起茶几来。 顾何就在客厅里踱步，一边走一边观察客厅的摆设。她掠过了被封得死死的阳台，走到储物柜前，转身无声询问沈澈。 沈澈点头，示意她打开。其实这里的所有，包括他自己，她都有权触碰使用的，不必过问他的意见。 柜门一打开，一包果丹皮就砸在她头上。顾何吃痛，然后看着这满柜子的零食，瞪大了眼，印象中，他可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换购的？”她问。 “嗯。”有些时候，顾何确实比沈澈更加了解沈澈。 “那我现在信了。”她轻飘飘地说，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有你这个大 分卷阅读153 财主，怪不得人家愿意上来给我换衣服呢。” 见顾何如此轻松，甚至一反常态地翘起了二郎腿。沈澈紧绷地心弦也舒缓了一点。他不动声色地开起玩笑：“顾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家呢？” 顾何听懂了，阿澈这是不显山露水地给她下逐客令呢。 不过她倒是完全不生气，起身拍拍屁股，笑眯眯地：“现在确实不是，以后可说不准了。” 沈澈一口气噎在胸腔里，半晌，颇有微词道：“顾何，你跟小九/学坏了。” 顾何老气横秋地：“那你现在强抢民女，还来得及。” 她站起来走到门厅准备离开，沈澈帮她开门，她轻巧地跨出门槛，转身望着他。 “你不会再消失了吧。” 沈澈看得分明，虽然这话她尽力问得轻松明快，但整个眉眼都抖动得厉害。 “不会了，但是…….” “那就行。”顾何打断他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她最讨厌‘但是’了。 两人相顾无言，顾何颠颠脚，告诉他她要离开了。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离别之际，顾何还是转了头，飞速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 这是她踮起脚尖能碰到他的极限了。 她仰望他，眼里尽是脉脉的温柔。对着他右耳说话，是承诺也是祈祷—— “我会帮你把他找回来的。” 那个充满骄傲的阿澈，我会帮你把他找回来的。 一定。 ☆、Chapter 71 Chapter 71 周一早上一上班，安哥就把他们叫到会议室里开会。 上个项目安哥带得不错，顺利升了职，成为了顾何他们这个组的小老板。 在P记，咨询部门分了很多组，主要是针对不同行业来进行点对定面对面分组，比较热门的组主要是针对朝阳产业的，比如互联网组和电竞游戏组。 顾何入职的时候被分在了重工业一组，做的话多且杂。上次他们做的是一家国企化工企业的咨询项目，主要是根据企业过去五年的财务状况给出开源节流方面的建议。往常他们都会直接拿到项目书，但现在会议室的桌面空空的，一点资料也没有。 会议室正中央的位子还是空着的，等待了十分钟之后，刘par①带了一群人进来了。 顾何立刻坐正了，以前派项目的时候都是manager跟他们开会，刘par带着手下来，还是第一次。 安哥让组里的A1A2②小朋友们都起立下桌让位。顾何跟着Shirley站起来，这才发现刘Par后面跟着的是审计组的人，杨晔此时就坐在她刚刚让出的位子。 刘par动动手指，材料就从上面分发下来。杨晔拿了两份，转头给Shirley和顾何。 项目计划书比以往拿到的任何一份都薄。顾何翻开扉页，上面写着标题：S市航天技术研究院805所下属企业，ipo③计划书。 “军工企业啊。”Shirley小声感慨，“这可是个大饼，怪不得审计组的人也要来分蛋糕。” 重工业组算是P记咨询部门里比较偏门的组，P记是外企，而重工业企业多为国有，一般国企有规定，一般找乙方都会优先考虑国企，因此重工业组常年做的都是类似壳牌、米其林轮胎这种五百强重工业外企的项目。近几年，外企日子也不好过，重工业组为了生计还合并了日化组，负责一些外包项目。 但是P记的咨询，相较于国企咨询，有个巨大好处就是背靠审计组可以让客户花一份钱享受两份服务。 今年九月，上下关系足足磨了两年之后，P记终于通过了SASTIND④的审核，正式成为Big Four里唯一一家具有审计保密性质企业的事务所，这意味着P记可以接手更高规格保密级别的企业了。一时间，事务所的业务量一下子涨了一半，甩开D家，成为Big Four里当之无愧的头牌事务所。 见大家都翻完了项目书，坐在正中间的刘par发话了：“两个组都没有外国人吧。外国国籍拿中国绿卡的也不行。” 众人摇头。 刘par又背手扣扣桌面：“这次是所里第一次接到军工企业的单子，希望大家都加大干劲，合作愉快。” 众人又点头。 “哦对了。”刘par又想起什么，“每个人都要多签几份NDA，到时候下午去客户那儿，Andrew和Jerry记得把所有NDA带上。” NDA,全称是nondisclosure agreement，又叫保密合同，是每次做项目的时候必须给乙方客户的合同之一。 一般NDA都不超过五页，但当顾何拿到这次项目的NDA时，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单纯了。这NDA比计划书厚了十倍都不止，她光是签自己名字都手酸。 刘par又反复强调了‘保密’两字的重要性，然 分卷阅读154 后散了会。 中午简单地吃了饭，顾何就和安哥Shirley一起打车到了位于S市西南角的航天城。 安哥领着咨询组走前，杨晔领着审计组走后。虽然这次收入的大头都是咨询组拿，审计组只是陪衬，但被杨晔抢了蛋糕，安哥还是有点不爽，两个manager上午会上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味了。 还没进厂区大门，卫兵就拿着枪出来了，对着Andrew敬了个礼。Andrew一个外企浸淫n年出过无数项目的老油条，此时反倒手足无措起来，手忙脚乱有样学样地回了个礼。 进了安保室，卫兵就请所有人把手机和背包上缴，除了两位manager其他人的笔记本也被收了。他们过了好几道安保，被仔细地搜了身才得以进去。 其实，这次P记的项目只是805所下属的几家民企，但顾何觉得这样的保密程度已经足够震慑人了，被女兵全身摸遍的感觉实在太尴尬，下次再有类似的涉密项目她再也不跟了。 审计组这次也来了三个人，就跟在顾何后面，一行六人在卫兵的指引下，走上了梧桐树遮盖掩映下的一幢四层小楼。 小楼里的装修完全不像是国企，没有死气沉沉的方块天花板和白色墙壁，取而代之的是蓝色幕墙和随处可见的绿植。再往前走是一条长廊，摆着新中国建国以来飞天的各种飞行器模型。 世界首颗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叫做“悟空”； 首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叫做“墨子”； 首个商业民营火箭，被取名为“朱雀”； 在轨飞行的，叫“神舟”；空间载人的，叫“天宫”；探测火星的，是“天问”…… 航天人的浪漫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就在那条路的尽头出现，裹挟着午后慷慨的阳光，掠过浩瀚的宇宙星河，向她走来。 “你好，沈澈。”他和Andrew握了个手，然后双手递上名片。 Andrew双手接过：嗬，这么年轻就是总工了，坐火箭的人生赢家啊。 他们交换了名片，后面沈澈又和Shirley握手，接着站到顾何面前。 像顾何这种职场小白菜自然是不用奉什么名片的，沈澈伸出手，刚想自我介绍，就被顾何打断了。 “S……Stella。”她摇摇他手，冰凉的触感就从他指尖传来，他很瘦，让本就修长的手指连指节都变得嶙峋。 “沈澈。”他很快地扣了一下她手，再轻轻松开。 然后就见他继续往后走，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冷下来：“你好，沈澈。” 杨晔此时表情管理为零，哆哆嗦嗦双手奉上名片，脱口而出：“师兄。” 沈澈并没有立刻接，过了一会儿才伸出左手来，只用两根手指捻过那张名片，然后揣进西装内袋里，握住杨晔的手。 “久违了，Jerry。” * 航天所里并没有什么秘书前台之说，沈澈把他们带到二层的会议室之后就和小助理下去打茶水。 会议室现在只有自己人，大家都叽叽喳喳起来。 “我怀疑这位总工是靠脸上位的……” “就是就是……不说他是搞航天的我还以为他是哪家企业的禁欲霸总呢。” …… 杨晔这时候悄咪咪地把椅子挪过来，对着顾何，愁眉苦脸地：“你没跟师兄说我早就改邪归正了吗？” 他是游离在顾何生活圈子之外的人，并不知道这五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我说个屁啊。”顾何小声回，重逢之后，她自己跟沈澈说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好吧。 “那你下了班之后跟他说说呗，”这还是杨晔入社会以来第一次这么求人，他揉着自己的右手，“你老公刚差点把我吃饭的家伙事儿捏断。” 顾何翻了个白眼，刚想回话，一杯茶水就递过来了。“给你。”沈澈的语气很冷淡，然后又从台子上拿一杯。 “或者说，给你们？”他又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杨晔面前，气力很大，茶水从纸杯里溅出好些。 杨晔当场就想回office跟刘par说不干了，这个项目给再多钱也不干了。他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沈澈以前是吊打他的天才师兄，现在是蹂.躏他的魔鬼甲方，老天爷能不能开开眼做个人啊！！！ 但当然只是想想，钱难挣屎难吃，这是他拍了刘par好久马屁才从咨询组虎口夺食拿到的支线项目。作为一只社会畜生，这块肥肉关系到升职加薪，说什么也不能全都落在Andrew手里。 投影仪已经放起PPT，沈澈开始讲起航天所对这个项目的具体要求：“以往军工都是垄断性企业，注重保密性，很少上市，很少注重客户关系的管理，内部的联系网络也比较老旧，但现在不同了，航天所现在有多条非传统业务线，比如航模，比如商业导航，以商养军工，我们也要与时俱进的。” “我知道贵公司是行业内做I 分卷阅读155 PO咨询这块的第一把交椅，还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多多集思广益，为我们几条非传统非机密业务线和下属公司提供一个战略性的IPO咨询解决方案。” Andrew说了个明白，然后问沈澈：“非涉密这块的业务线实体和财务状况可以披露吗？” “可以。” “那恐怕就要麻烦Jerry了。”Andrew转身面对杨晔，“实场勘查我们咨询组的小盆友不太懂，你们审计组的奥迪特⑤盘过那么多存货，这点小活可以做吧。” 杨晔摸摸下巴的胡茬，Andrew这老狐狸真阴啊，就只知道护着他手底下那帮娇花们，把脏活累活都丢给他们审计组。 但还是挂了个大笑容满心应下：“这个是自然的了，安哥不说我也会去实地看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光坐办公室头脑风暴纸上谈兵也不行吧，你们重工业组也得多少派个人吧，合作交流才能共赢，不是吗？” 顾何立刻就坐直了，果不其然，Andrew的视线就朝她投过来了。她不知道他和Shirley的感情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但安哥看她的眼神，还有那指自己微肿脸颊的动作，分明就是在说——“顾何，你该报恩了。” 果然，Andrew略略思索了一下，歪过头来，征求顾何意见：“组里其他同事没来，不好直接给他们派活，Stella，你去行吗？” “不行！绝对不行！”还没等顾何回答，杨晔就叫起来了，这Andrew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啊，怎么能把甲方爸爸的小娇妻扔进生产车间呢？ 顾何不动声色在下面踢杨晔凳子，比起做安哥和Shirley的电灯泡，她宁愿去生产车间灰头土脸地干活。 “我可以的。”顾何说。 “那就Stella吧，”Andrew下一秒就拍板宣布，然后开起玩笑，“Jerry啊，我这可是把我们组大美女派过去了啊。” 然后Shirley也附和：“就是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别的人或许没发现，但顾何和杨晔都看见了，沈澈握起拳头，指背阖在桌面，支撑整个身体。 他极力忍耐什么的时候，就喜欢握拳头。 尾注： ①Par: partner,事务所的一种职位，合伙人； ②A1A2:进入事务所第一第二年的新人职员； ③IPO：首次公开募股，俗称上市； ④SASTIND：STATE ADMINISTRATION FOR SCIENCE, TECHNOLOGY AND INDUSTRY FOR NATIONAL DEFENSE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 ⑤奥迪特：auditor，四大有时候会戏称审计师为奥迪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提一嘴，现实中涉密企业ipo主要还是内资所在做。 ☆、Chapter 72 Chapter 72 会没有开得特别久，散会的时候，Andrew答应一周后给出第一稿方案，而杨晔则说明天需要去工厂看看，然后把信息反馈给重工业咨询组。 沈澈都答应了，和两位经理都加上微信，率先离开。六个人又在会议室里讨论了一会儿，时针指向六点，大家当即决定不回办公室直接下班，明天再来。 看来这之后几个月，他们就要扎根在这个项目上了。 顾何是最后一个出会议室的，她把桌面上大家喝剩的纸杯都收起来扔进垃圾桶，关上灯带上门，才发现杨晔在外面等她。 杨晔旁边还站着一个卫兵，应该是要护送他们出门，顾何暗自咋舌，军企是真严啊。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卫兵跟在后面。杨晔死乞白赖地扯顾何外套袖子：“Stella啊，祖宗啊，阿何学姐啊，求你了啊，说说情呀！” 顾何可能快五六年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说来还真的搞笑，她和杨晔今天说的话比过去五年说的话都多。 她轻声道：“Jerry，我和他五年没见了。” 杨晔很有点意外，但现在不是听顾何讲故事的时候。他问：“那我不管，你能不能帮我把沈澈约出来啊，我们三个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解释一下，不然我怕项目没弄完他先把我折磨死。” 见杨晔一副恐惧的样子，顾何只好轻轻点了头：“但是他不一定答应的。” “他一定答应的。”杨晔暗自松了口气，“顾何，信不信吧，沈澈是我祖宗，你是沈澈祖宗。你是我祖师爷！” 顾何被这番话弄得发笑，两人谈话间就走到了航天所的大门口。 安保处，卫兵先行敲了敲门，然后招手让他们进去。 屋子里的灯很亮，安检门发出红色的暗光，里面就沈澈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暖气很足， 分卷阅读156 他身上脱得只剩衬衫，西装和大衣就随意搁在安检带上。 卫兵向沈澈敬个礼，沈澈微微颔首，然后卫兵就转身离开。 “砰”地一声，卫兵把安保处的门关上，杨晔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沈澈没看站在几米外的两人，只是专注地解衬衫上的袖标，。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取自己手表，漫不经心道：“杨晔，我说过的话，忘了？” “没……没没！”杨晔立马开始复述，“805所在S市有‘一城三区’，除此之外，在河西省浔州市、文西发射场、还有D省的戈壁滩上有几个型号研制试验基地和民营厂，有些我们能去实地看，有些不能…..” 啪！是手表的钢镍外壳和桌面撞击的声音。 沈澈的声线很慵懒，悠悠扬扬地传进杨晔耳朵却宛如丧钟。 “我警告过你吧，你再跟顾何讲话……” “不讲了不讲了，从今天起我是哑巴。”杨晔大声道，他说什么来着，只要惹了顾何，那就是等于是踩了沈澈尾巴。 他高中就吃过这个亏了，可千万不能在同一条河流里摔倒第二次了！ 杨晔走近沈澈几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双手举起来，做出投降状：“师兄，我现在真没有这个心思了，不信你问阿何学……Stella。” 顾何点点头：“改天一起吃个饭吧，阿澈。” 沈澈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柜子里拿出杨晔的手机和钱包，军企对外来人员的所有资料和来历都要审核。他是今天才得知杨晔居然也读了F大，还是管院的，算顾何的直系学弟了。 他一只手松松领带，另一只手把东西丢给杨晔，在他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一遍之后，说了个‘滚’。 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沈澈整个人都散发一股危险的气息。 “过来。”他说。 顾何乖乖听话挪过去。 他把她手机钱包都拿出来，又坐回来，她的手来回搓着，他看出她的不安，本能地想牵过她小手，但真触到那柔荑却又有些尴尬，他只能缓和了嗓音。 “我不在的时候，杨晔有没有对你怎样？” 顾何笑了一下：“你话里的怎样是什么意思？” 沈澈深呼吸了一下，没有回答顾何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如果他再欺负你……” “如果他再欺负我，你就怎么样？”顾何接下他的话茬，“再掰断他一根手指？” 沈澈抿抿唇，眼神变得躲闪，很明显，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何的语气软下来：“这五年，我一个人，也活得很好。” “是吗？那就好。”他回，话里看不出情绪。 顾何只是摇头，声音细不可闻：“可阿澈，这五年，你活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活得……”沈澈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问句还没完整说完，就被顾何打断。 “我就是知道。”她斩钉截铁，不给他一丝反驳的机会，“你想把杨晔从这个项目上换掉，是吧？” 沈澈点头，不过是跟他们刘par打个招呼的事，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立场呢？”顾何轻轻问，“你打算以什么身份跟我们par开这个口，航天所总工、项目负责人、杨晔的旧师兄，还是——” “我顾何的男朋友？” 他目光从顾何头顶探视下来，顾何微眯起眼睛，温和地说：“最近年审了，整个审计部门都忙得脚不沾地，恐怕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Jerry优秀还有空的经理了。”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沈澈皱起眉。 “我不是在为他说话。”顾何走前一步，“我只是想让你承认，你想保护我。” 沈澈的手轻轻搁在腿上。他坐着，顾何站着，但即使是这样仰视的角度，他眼神里也毫无畏惧，更看不出情绪，就这样顾何对视，并不出声。 两人对峙着，最后还是男人先投降。他看着手表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放女兵去吃晚饭了，我帮你安检，介意吗？” 自然是不介意的，顾何背过身去展开手臂。男人的手温和地抚上来，蜻蜓点水地略过她身上各处。他抱过她那么多次了，轻柔地、热烈地，有时候像拥抱一颗水晶，有时又像在抱一块棉花糖。 但仿佛再多少次都不够。 多想假公济私地再抱抱他的小猫啊。 “该正面了。”沈澈唤了一声，顾何就转过身面对他。这种场合，她是不敢仰视他的，视线平平地射过去，只落在黑色的暗纹领带后，那件蓝色条纹衬衫上。 那衣服，她前两天也穿过的，还把它弄得很皱。 男人的好身材就在布料后若隐若现。黑领带又被他扯了扯，随意地挂在他胸前，颓废中就显得他喉结更性感。那一瞬间，顾何是真的想把那领带扯下来，要么捆住他手，要么蒙住他眼，反正就是不能死死板板地呆在脖子上，越不正经越好 分卷阅读157 。 沈澈大手不经意触到顾何小脸的那个刹那，鬼使神差般的，她走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橘子香气扑面而来。 于是她听见他的心跳，蓬勃地、有力地。 “你的心跳得很快。”她故意说。 沈澈双手举起，像被绑架了似的，强装着风雨不动安如山。 “美女这么主动，既投怀又送抱，能不快吗？” 顾何哽住，仰头嗔怪地望了一下沈澈，依然不肯放开他。 她两个手死死在他背后相互扣着，他推都推不开。也不知道推搡了多久，沈澈轻轻拍拍她头，盯着安保处小屋右上角的摄像头，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又是纵容。 “监控拍着呢！”他终于说。 顾何啊了一声，弹簧似的从他身上弹开，然后打他：“你怎么不早说！” 沈澈不自觉让自己的话语里充满溺爱：“顾何，我让你抱我了吗？” 自知理亏，顾何没说话，只恼怒地飞速整理好包包、穿上外套。 “你下班了？”她问。 沈澈点头。 “送我回家！” * 浦江花园。 客厅里，盛敏瑜正在坐着开外卖，她这次点了麻辣烫，照常备注不要麻也不要辣。 顾何开了门走进来，蹲在茶几旁想要帮忙，盛敏瑜跟包装盒置气似的：“我偏要自己打开。” 然后咔一声塑料盒开了，汁水飙了盛敏瑜一脸。 顾何赶紧去洗手间拿毛巾给她擦脸，然后一边擦一边说：“小九，今天沈澈送我回家了。” 盛敏瑜腾地一下站起来，连汁水也不顾了，跑到厨房打开窗户，哪还有沈澈的影子。 顾何已经抱着麻辣烫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讲：“他是我们这个项目的甲方负责人……嗯这油条挺好吃。” “别乱吃我的饭。”盛敏瑜回来抢过外卖盒，接着道，“沈澈可以啊，年纪轻轻做起金主爸爸了。” “不只呢，我偷偷看了他名片，是总工呢。”顾何拿纸接着，继续啃那根油条。 但是那栋楼里所有人都在喊沈澈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洞两？ 提起技术相关的，盛敏瑜倒是见怪不怪了：“阿澈这种人啊，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成的。” 然后添声道：“和小阿何一样。” “是吗？”顾何然后问，“我想得到他，他却想推开我，小九，你说是他输还是我赢？” 盛敏瑜正想安慰她，才发现这家伙根本没给她两个选项。 “臭屁何，他输不就等于你赢嘛！”她推她，两人的微信此时同时传来两声响铃。 是顾何、盛敏瑜和邢大川的三人微信群。 微信群名叫做【女儿已婚，母亲单身】 【养生哥：CBA开打了，要票子伐？】 【养生哥：要票子伐，要票子伐？】 盛敏瑜嚼着一根广式腊肠回复： 【盛家小九：你黄牛啊，谁要看十个大男的围着个破球流臭汗啊！】 但消息刚发出去盛敏瑜就想到什么，她点了撤回，又发了一条新消息。 【盛家小九：四张！唔该。】 * 第二天一大早，顾何就跟着审计组的一群汉子妹子们一起到了航天所的非涉密生产车间。 车间声音很嘈杂，机器发出轰鸣的声音。顾何没被允许带手机电脑进来，就用纸笔记了一下产品的具体情况，实地考察只是他们工作的一小部分，大头还是要分析他们的财务报表。 一个个印着‘航天品质’字样的小部件从生产带上滚过，顾何想起什么，朝杨晔大喊：“Jerry，会计共享中心那边说你们组要去浔州出差？” 杨晔站在离她几个人的地方，此时并没有回话，顾何就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到右边去找他。 这才发现他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然后把草稿纸给自己。 【浔州厂财报有问题，要去看。】 杨晔然后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神经病啊！”顾何明白了，这是告诉她他是哑巴呢。 沈澈这家伙，顾何没好气地笑，估计杨晔再见到他ptsd都要犯了。 “那我要跟你们去吗？” 杨晔点头，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沈澈】 ☆、Chapter 73 Chapter 73 审计组抽了四个人去浔州，加上顾何，乙方这边一共有五个人；航天所这边也挺重视，不仅派了总工沈澈过去，还带了所里的会计和一个小助理。 航天所给他们派了辆中客，星期三一大早，所有人都到了805所门口集合。杨晔极为上道，自然是让甲方爸爸先上车，随后是P记的同事们。 分卷阅读158 顾何排在最后，和杨晔一起上车，中客上，只剩下第一排的两个位子了。 “Flora，你过来跟我坐一起！”杨晔朝坐在沈澈旁边的A1挥挥手，竭尽全力发挥他作为项目半个头儿的淫威，“有个表我要看你做得怎么样了。” 被称作Flora的女孩不情不愿地起来了，任命地从最后一排跑过来坐下。 刚刚一直在看窗外的沈澈这时才转过头来，顾何就走到最后一排，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很累？”沈澈问，她黑眼圈青得都快能熬凉茶了。 “还好吧。”顾何颇冷淡，内心却是咆哮的。 特么的死Andrew有毒吧，半夜三点钉钉催命管我要反馈表初稿，扑街！！！ 司机先生在这个时候说了句系好安全带要出发咯！ 顾何故意很用劲儿地扯安全带带子，然后用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望沈澈：“卡住了。” “别用力，轻轻拉。” 顾何当然还是很用劲。“还是不行。“她一脸懊恼的样子。 男人松了自己安全带弹扣，俯过身子凑近顾何，温柔地帮她扣好。 是全新角度的阿澈，挺翘的睫毛，新刮的胡子，干净的脸庞，近距离欣赏帅哥，顾何别提内心多爽了，然后就听见他微不可闻的一句评论。 “演技有点差啊顾何。” 顾何吃瘪，更没想到沈澈还有下一句刺她。 “等下不要装睡靠在我肩上。”虽然话不中听，但沈澈说这话的语气完全是打趣，甚至嘴角都带着笑意。 “谁惜的碰你啊！”顾何特意把右手扳到左手边来，脸也扭到左边来，不看沈澈。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安哥说她excel有个数字有问题。 “有个毛线问题啊。”顾何挂了电话，从座位底下拿出公文包，打开电脑。 电脑是P记统一配的黑色Thinkpad，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耐操。顾何锤了锤键盘面板，开始在excel上改数字。 沈澈胳膊枕在窗沿，右手轻轻磕在嘴唇上，掩住笑意，轻轻摇头。 “笑什么笑？”顾何敲了个回车，看都不看沈澈，只气冲冲地问， 她今日的火气特别大。 沈澈柔了声：“下车再做也来得及。” 显然这话并没安慰到顾何，她抓出手机又在钉钉上回复了Andrew几句，然后揶揄：“不是你们要求一周后出第一稿的吗？” “是Andrew自己提的，我只是同意。”沈澈纠正。 钉钉此时又响了，这次顾何眉毛皱得更明显了，她把手机丢在腿上，然后问：“那你能不能跟他说，晚一点也没关系的。” 沈澈的声线低了低：“没这个道理，我们是甲方，掏了钱的。” 他说得没错，天下没有让乙方骑到甲方头上的道理，作为负责人，沈澈是不能开这个口子的。 知道他的话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顾何的嘴角很往后撇了撇，然后屁股刻意往外挪挪，看着电脑，腿上放着手机和手写笔记，一手拿笔，一手在键盘上敲起来。 现在的她没再留刘海，饱满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配上微卷的中分发型，让她变得略微成熟些，也略微陌生些。但少女时期的习惯还是忘了改，她又把中性笔的笔帽夹在头发上了。 那笔帽落在男人眼里让他的笑意更深了些。 车子已经驶离市区开上高速，顾何还在敲着电脑，时不时回复消息。沈澈的视线则定在窗外飞速而过的绿化隔离带上，心绪又飘到某处：他的小阿何还是没怎么变，从以前到现在都不喜欢求人，尤其不喜欢求他。 明明只要她扯扯袖子，他就会跟她走的。 养了只不会撒娇的小猫，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浔州离S市很有点远，就算一路高速也要开接近五个钟头。司机在太湖附近的一个休息区停了车，让大家下车上个洗手间休息一下。 为了不打扰顾何工作，沈澈一直把头侧靠在窗边，等车子停了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睡着，大概是把他的玩笑当了真，她的头是搁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的，枕着电脑显示屏的塑料外壳，手还放在键盘上。 沈澈先用一只手扶住她，然后用另一只手将电脑从她身上抽出来。他把电脑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左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车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回来归位，只有隔着他们一条过道，坐在顾何隔壁的会计看见了这一幕。航天所的会计是个五十多岁的和蔼大姐，平时的工作也不忙，就是做做帐喝喝茶—— 外加说说媒。 沈澈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向会计大姐略点了头，就看起顾何的电脑和手稿来。 Excel上的某个格子全是乱码，按照这个乱码长度估计，顾何应该睡着有一会儿了，沈澈先点了保存，然后复制了一份，在新的那份上删了乱码，帮她看起分析表来。 这个男 分卷阅读159 人，连关怀都是隐秘且小心的，连她的错误也一并保护，心思缜密到令人心疼。 车子又开动了，司机狠踩了一脚油门，男人却稳得如座山一动不动。他拿了顾何手稿比对起来，用黑笔在活页纸上帮她又添上些注释。 手稿翻到另一面，沈澈顿住了，反面右下角的角落画着一个男人，顾何的画工实在差劲，他正想嘲笑这火柴人也太丑了，就发现她在那画旁边写了‘阿澈’两个字。 人们形容长腿欧巴的时候，总喜欢说‘胸部以下全是腿’，但当顾何真这样画出来时，沈澈只觉得那纸上的‘阿澈’像高位截瘫了似的；还有那表情，他就那么不喜欢笑吗？干嘛把‘阿澈’的嘴巴画成苦着的上括弧…… * 而这一边的顾何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骑在沈澈头上，一下又一下地鞭笞他，然后沈澈就跪地求饶，说小阿何我错了…… 哔哔两声汽笛，她就从这酣美的梦中醒了。 “到了。”沈澈说。 顾何哦了一声，然后就发现她还真枕在他肩上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点窘又有点生气。 还没等沈澈说话，顾何就感觉过道那边有人碰了她一下。 是航天所的会计大姐，上个国企项目的经验让顾何立刻点头哈腰地对着女人喊了声老师。 大姐立刻摆摆手，说叫我周美娟就行了。 顾何极其上道，立刻说周姐好。 “小丫头，你叫什么？”女人自来熟地摸过顾何的手。 “呃……Stella。”顾何想了想还是说了英文名。 “哦，斯黛拉。”周美娟重复着，然后拍拍顾何手，“小拉啊，这么漂亮谈朋友了没有啊？” 新外号让顾何没忍住喷了一下，“没呢。”她答。 然后就听周姐意味深长地小声说：“正好我们洞两也没呢，你知不知道刚你睡觉的时候……” “周姐！”沈澈咳了一声。 周美娟笑笑没往下说，拎起皮包就下了车。沈澈也解了安全带，顾何就站起来给他让位让他出去。 她想把腿上的电脑和手稿收起来，这才发现，电脑屏幕上，有人已经帮她做好了excel。 Excel被重新命了名，日期在前，名称在后，写着805所实地考察反馈表，后面还有了一个小下划线，跟了两个英文字母：SC 沈澈。 她抬起头看沈澈，男人揣着兜，在车前门已经半猫着腰等她很久了。 “还不走啊，小拉。” 沈澈和顾何进酒店前台的时候，剩下的人已经坐电梯上去了。 他自然地帮顾何拿着行李，前台小姐热情说着先生小姐好，然后问：“两位是一起的吗？” 沈澈还没说话，顾何就说了个嗯。 “好的。”前台小姐在键盘敲着，“请问两位网上有预定吗？我们家现在情侣套房都没有了哦。” 顾何脸一下红了，小手焦急摇着：“不是不是，标间。” 然后又飞速添声：“标间，两间。” 沈澈这时才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出去：“航天所预定了的。” 闹了个小乌龙，两人都有些尴尬，甲方乙方的房间在不同楼层，沈澈就先送顾何上去。 电梯里，沈澈用房卡摁了数字，问：“不回家吗？” 顾何摇摇头，简短回答：“奶奶被爸爸接到韶城去了。” 原来，他还记得这是她的家乡。 “奶奶是在三年前身体不好起来，最开始只是健忘，后来就是胡言乱语，上医院看了才知道是老年痴呆，爸爸于是就把奶奶接到了韶城，但因为牛肉面馆生意忙，爸爸又是男人不方便，吃喝拉撒都是我阿姨在照顾。”顾何说。 “阿姨？”沈澈敏锐捕捉到这个词。 顾何脸上溢出一丝安定的笑容：“我爸爸再婚了。罗阿姨对我很好。” 五年了，他们都在彼此的生活里缺席太久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顾何从他手上接过行李，走出了电梯。 沈澈就这样目送她，然而电梯门将要关上时，顾何却转了个身，摁下按钮。 她改主意了。 “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回家吧。” * 浔州厂财报的问题并不大，但很碎，干活的主力主要还是杨晔他们那些审计组的人，顾何平时的工作除了给安哥汇报审计组的进度，就是和沈澈一起巡工厂。 周五一大早，杨晔带着组里的哥们盘剪刀盘了一整个通宵刚从生产车间出来，就看见顾何和沈澈朝气蓬勃地从大门口进来，沈澈穿了蓝色的工作服，戴了帽子，正对着车间天花板给顾何指着什么。神清气爽的俊男靓女，就算是站在嘈杂的车间里，也是一幅画。 真是来气啊，杨晔闻着自己身上的机油味远眺着他们，这俩人，公费谈恋爱吧这是。 “Jerry哥，我可 分卷阅读160 算是懂了，Andrew这是派Stella出来色/诱金主爸爸的。”Flora在旁边说着，边说还用剪子剪了一张纸，不愧是航天品质，纸立刻就断了。 “你懂什么？”杨晔划拉划拉头发，“明明是腹黑总工反向捕捉金丝雀。” Flora把剪刀重新丢进箱子里，在电脑上记下几个数字，想起前天坐车的事还是有气，看向杨晔的眼神带了些许不忿：“您就不该让我让位，这下可好，让Stella抢占先机了。” 杨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Flora话里的弯弯绕绕，合着她是以为前面那两位是前两天在车上才勾搭上的啊。 “你们这些女孩儿啊！”杨晔恨铁不成钢，“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颜狗！肤浅！” 你们风度翩翩的亚撒西男神总工打人可疼了呢。 他叉了腰，打量起Flora起来，嗯，是个漂亮可爱青春无敌的女孩儿。 但就算是天仙下凡恐怕也入不了那位的眼。 “Flora啊，我就是让你坐在他旁边一百次也不管用。”杨晔苦口婆心地，“有那心思，还是多讨好讨好你斯黛拉拉姐吧。” ☆、Chapter 74 Chapter 74 周六早上，审计组终于改好了新的表，顾何这边开完了几个电话会也跟Andrew那边汇报完了生产情况。中午，大家就说在工厂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聚餐。 浔州是个小城，以前甚至只通客车，五年前才通了火车，还是政府为了大力发展旅游业特意划过来的一条火车线。 好山好水好无聊的地方，大家都不愿意多待，一致决定明天就出发回S市，ipo是个大项目，星期一他们还得继续上工。 饭馆里，周姐是个热心的，见顾何浩浩荡荡地跟着乙方来了，就把她连忙扯到沈澈后面坐着。 席间，周姐一直对顾何很好，这几天的合作下来，她对这个手脚麻利干事仔细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顾何颇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接汤，双手敬酒。周姐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吼！原来小拉你也是韶城人啊！和洞两同岁呢。”周姐又拍拍沈澈，帅哥总工还单着一直事她的心病，简直是她当媒婆这么多年的最大败笔，航天所几十年才出一个这么样的人，她说什么也得退休之前给撮合成了。 沈澈吃了口米饭，佯装惊讶，粤语道：“甘啱嘅，我地系乡里（这么巧，我们是同乡）。” “说不定还是一个学校的。”顾何冷笑着幽幽说，沈澈这演技同样不咋地好吧，还好意思笑她呢。 周姐来了兴致，就问沈澈是哪个高中毕业的。 沈澈颇无奈，只得继续难堪地说：“韶城市高级中学。” 下一秒就听见顾何轻轻拍了桌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吧，我也韶高的，沈总工，我十五班的，你哪个班的啊！我们不会是……”她刻意顿顿，“同班同学吧！” 这话说得没有逻辑，同班同学岂有不认识的道理，周姐不明就里，但她旁边的那对男女彼此却心知肚明。沈澈硬着头皮扒了一大口米饭，彻底不说话了。 顾何也吃饭，笑兮兮地，这就是沈澈远离她、推开她、装不认识她的后果！ 饭饱酒足，杨晔提议一起去附近唯一一家KTV唱歌，这是他们P记小项目阶段性结束之后的经典放松活动，顾何没有推辞的道理，收了皮包就跟着P记的同事们一起出去。 酒店前台，沈澈正在结账，见杨晔带了一群人过来了，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他一向公私分明，外人面前，面子工程总是做得滴水不漏。 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沈澈牵住顾何的手。 “忘了？”他问。 “我看是你忘了。”顾何撇撇嘴，“连我们俩以前认识都不愿意承认。” 沈澈肩膀放松下来，不是不承认，只是周姐那张嘴，今天他和顾何还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明天他俩指不定就是新郎加新娘，双双入洞房了。本来他本人是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的，但项目结束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牵过顾何小胳膊，带着她走出去。 “顾何，我陪你回家吧。” * “阿伯，有没有搞错啊，我回我自己家还要买票啊？”一个古城景区门口，顾何正和门口的保安争论。 自从顾何奶奶三年前被接到韶城后，顾家在浔州的小毛坯房就被废弃了。因为工作繁忙的原因，顾何就没再回过浔州，没成想当地政府就在这一块给弄了个栅栏，仿着那几个成功的商业古镇也照猫画虎弄了个浔州古镇，把顾何家的老房子也圈了进去。 保安大叔问顾何要居住证，古镇里每户人家都是凭居住证免费出入的。顾何没这东西，于是大叔自然不放人。 “那溥仪进故宫还要买门票呢。你比溥仪还牛吗？”大叔大声说。 这话真是很有道理， 分卷阅读161 顾何气得脸红脖子粗地，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沈澈拍拍她头：“算了，我去买票。” 到了售票处，沈澈看了看票价，嗬，还真不便宜，全价票要120呢。 “请问军官证能用吗？”沈澈很有礼貌。 “可以，持军官证半价。”窗口那边回道。 “那麻烦一张全价票，一张半价票。”沈澈拉开拉链，从外套内袋里掏证件。 今天这件衣服是第一次穿，沈澈在内兜找着，先摸出来一个很破旧的护身符，后来又摸出来一些卡片，就是没找到军官证。 一分钟不到，此时队伍后面又排了好些人。 “先扫码吧。”窗口的售票员不耐烦道。 “好。”沈澈抱歉，‘滴’一声，他付好款，终于摸到那塑料软皮，想都没想就掏出来递给窗口。 那绿色的封皮却刺痛了他的眼。 里面的售票员也愣了半秒，然后才说：“这个证也行。” 男人递过来的不是军官证，而是残疾证。 翻开封皮，扉页赫然写着沈澈的名字，右边是他的照片，和窗口外那个英俊的男人一模一样。 售票员飞速地把残疾证递出去，出了票就塞给沈澈。 另一边，顾何就乖巧地坐在石凳子上等他，见他过来，立马起身向他奔来，那副样子，和五年前的少女，分毫没有改变。 他们检了票进去，顾何问他：“阿澈，你冷不冷？” 沈澈摇头。 “那也要扣拉链。不要耍帅！”结束了工作，顾何心情极好，古灵精怪地上前一步拦去他去路，帮他把拉链扣起来。 拉链拉到内袋附近的时候，沈澈下意识紧张地扣住她手，顾何只觉是他害羞了，脸上带了得寸进尺的笑容，把自己的羊毛围巾解下来，踮起脚想挂在他脖子上。 “我真不冷。”沈澈闭上眼睛，非常无奈。 “管你冷不冷呢。”刚解下围巾顾何就打了个阿嚏，然后沈澈指尖就传来她柔软的触感，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我现在冷，特别特别冷，你给我暖手，不准放开我！” 女孩的驼色Acne围巾上满是甜香，沈澈几乎要沉溺下去，却在她又一声阿嚏之后醒了过来，他把围巾不由分说地又套在顾何脖上，甚至给她打了个死结。 “别动。”他冷了声，拉开外套拉链，左手牵过顾何左手，右手不由分说揽上她腰，把她整个人都护在外套下、他自己的怀里。 “满意了吧。”他没好气。 两人就这样向前走去，走到某处老房子附近，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叫住了顾何。 顾何就和那老人对视，两人都不敢先认对方，还是顾何先说了话：“我是顾三婆的孙女。” 顾三婆是顾何奶奶在村里的称呼，那个年代的女人，出嫁前的姓承自父亲，成婚后的姓承自丈夫，于是在丈夫死后，年华老去，渐渐连本身名字也被人遗忘。 “哦，是顾何吧。”老人于是想起来，“我是常跟你奶奶打桥牌的李爷爷，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怎么会不记得呢。”顾何说着场面话，和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的目光移到沈澈身上：“好帅的小伙子，你男朋友吧？” 沈澈正犹豫如何回答，就听见顾何高八度的声音：“不是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不过，顾何又说话了。 “他是我老公！” 沈澈瞪顾何，顾何就笑靥如花地对他眨眨眼，老人笑眯眯地欣慰看着这对‘小夫妻’。叮铃叮铃一串铃响，一辆自行车停了下来，一个女孩子潇洒地蹬了立栓，朝老人跑过来。 女孩十二三岁左右，背后背一个琴包，喊老人爷爷。 老人喜悦地应着，然后指着他们：“阳阳，叫哥哥姐姐。” 女孩很听话，顾何看着她背后的琴包，问：“阳阳也去学琵琶了啊。” 琴包后面印了‘枫叶琵琶’四个字，想当年她也是在那家乐器行学的琵琶。 因为一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琵琶秋瑟瑟’，这么多年了，浔州当地的琵琶热还没散去，从顾何这辈一直荼毒到阳阳这里。 阳阳点点头，说今天学的是《昭君出塞》。 老人想起顾何应也是学过琵琶的，就叫阳阳去里屋再拿一把出来。 “你和顾何姐姐一起给爷爷弹弹。”他说。 隆冬的浔州古镇，四处都是新年将至的喜悦氛围，沈澈就在这份辞旧迎新的感怀中，听他心底的女孩再给他弹琵琶。 他都快要不记得上一次她弹琵琶给他听是什么时候了，高中吧…… 沈澈侧身用左耳倾听，他明明连这首曲子叫什么都不知道，但听着听着心就也跟着那琵琶弦波动起来，他扶着心口，只觉得心悸。 他的手又攥成拳头了。 五年前，刚刚从爆炸中心被转移到战地医院的那段时间 分卷阅读162 ，是他最难熬的日子。夏季，他的全身布满伤口，肉烂了腐，腐了臭，新肉便从那某一处缝隙钻出来，每生长一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每次清创，他都想叫，却连叫唤都做不到，只能呜咽，哑巴的那种呜咽。 黑暗、无声，他不知在这种混沌中待了多久，直到有天，左耳终于落进第一个音符 是琵琶声。 应该是他们为了舒缓他的情绪放的CD，他叫他们调大声点，但还是微弱得很。他不通乐理，被病痛折磨着，甚至连高低起伏都无法听辨，但那琵琶声似乎能读懂他的心绪似的，他苦楚时，转弦就是急促的；他被注射了安定时，挑弦就是轻柔的。 后来镇静剂被推得太多了，他产生了一些戒断反应，冷、抖、百蚁噬心的时候，也是那声音安慰他，抚摸他；他睡得不规律，但仿佛只要他醒了，那声音就也跟着醒了，随即生动起来。 那琵琶声，和此时此刻的旋律，就在沈澈脑海里交相辉映，掀起无数波澜。 一曲奏毕，顾何把琵琶还给阳阳，已经是落日时分了，她向他们告别，然后走向沈澈。 “刚刚听我弹琵琶了吗？”顾何问，“好听吗？” “好听。”沈澈回答，即使内心倒海翻江，他面上仍是平静的，他捏着顾何手指，她没带护甲，指肉被琵琶弦勒出好几道红色印子。 他揉揉又吹吹，那几道红色却并没有消失。“是旧伤了。”顾何见状说，把手从他手上抽出来。 仿佛那琵琶弦又在沈澈心间拨了一下，让他面上都显出不稳来。他张了张口，分明是想问些什么的，但顾何已经拉着他走到了顾家的老房子处了。 大门落了锁，只有一扇窗子开着，顾何就激动地到处指着给他介绍。 “呐，我跟你说，就那个灶台，我曾经一不小心把家里所有碗打碎了，我奶奶就把我背到灶台上打，打得藤条都断了，最后还是我爸爸救的我。” “还有这个房间，我爸爸之前卖过一段时间绿豆粥和豆浆，我晚上写完作业，就在那里帮忙磨豆子。” “这里这里，”顾何又指指门口的矮阶，“以前有个大鹅，村里小孩都怕，只有我不怕，那天它不怕死跑到我家门口，我就是坐在这里啪地一下扼住它命运的脖颈，任它怎么扑腾都不撒手，差点把它掐死。” 这个故事让沈澈笑出声，目光就落在不远处那座小桥上，顾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止了笑容。 “阿澈？” “嗯。” “高一上学期我们分开那个春节，你在干嘛？” 不妨她提起这个，于是沈澈的笑容也凝滞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太久了，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罚你背我！”顾何已经径自跳上家门口那个矮阶。 沈澈配合地蹲下来，背起顾何走上那道小桥。 “阿澈，那年，我不告而别的那个寒假，我就是在这座桥上，给你写信，每天一封，向你道歉。”顾何静静地附在他左耳说，“不过那些信都没有写地址，直接被我投在信筒里，我其实并不想向你解释，那些都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我真的很自私。” 沈澈微微摇头，脚步就停在桥中间，落日的余晖撒在他们身上，显出他们羽化柔和的轮廓。 “那我现在收到了。”沈澈的话带着浓浓的气音，“那些信，就当我现在收到了。” “阿澈，你还是不愿意说吗？”顾何轻声问他。 “好阿何，都过去了。”他温柔到让人心疼。 “但我知道，”顾何微微抓住他毛衣衣领，“以前的沈澈很爱他的小阿何。” 沈澈笑了，那笑容就在熹微的日光下显得分外圣洁柔软。 他稍微把她往上驼驼：“以前的顾何也很爱她的阿澈。” 狠吸了一下鼻子，顾何把头歪向沈澈另一边，对着他右耳轻声道—— “现在也是。” ☆、Chapter 75 Chapter 75 * 从浔州回来之后，航天所那边让P记休整一下，不用那么频繁过来。于是周一早上，顾何就到了企业天地office，在自己工位上办公。 她打开电脑，低头喝了杯咖啡，她昨天在家里连夜把最后一稿的‘实地考察反馈报告’交给Andrew，现在正打开系统准备报OT pay①，然后Shirley就从茶水间过来了，说安哥叫她们一起去会议室开会。 安哥很少这么一大早攒会，顾何打着哈欠拿了咖啡起来，问了句怎么这么早，然后Shirley就放低声音向她预告：“等下不要说话，有好戏看了。” ——顾何猛喝了一大口咖啡。 果不其然，一进会议室她就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低气压。安哥坐在左边，旁边跟着的是组里同事；杨晔坐在右边，后面也跟着审计组的全部成员。 顾何跟着Shirley 分卷阅读163 坐下来，还没坐稳Andrew就啪地把一沓文件甩到桌上。 但他声音仍是温和的：“Jerry，这就是你们审计组出的初审报告，什么垃圾玩意儿？” 杨晔拿过来翻了翻，是航天所那边一大早发过来的反馈报告，沈澈还真是个工作狂啊，这报告是凌晨两点才发过去的，今儿一早他就回复了，他是不用睡觉的吗？ 审计组做的工作是咨询组出方案的参照和基础，审计组报告被打回来了，咨询组的方案自然也少不了挨批，安哥气的就是这个，这是他第一次全权负责项目，说什么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才好，更何况，805所是国之重器，这个项目成功了，不愁以后抱不到军工行业其他的大树。 “安哥，”杨晔又何尝不是一只笑面虎，“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您虽然没跟着去实地考察过，但航天所那帮人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搞航天的，哪个不是既龟毛又抠细节的，还哪儿哪儿都不让看不让检的，我们审计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你现在对着我说有什么用？”Andrew怼道，“当时怎么不跟甲方提？” 杨晔哽了一下，但一秒调整情绪：“安哥，按理说这个东西是应该审计组全权配合你们，但谁成想报表临时出岔子，要不是你们为了赶项目进度，跟甲方夸下海口一个星期出第一稿，我手底下这些小朋友会几天几夜没阖眼，爆肝爆到HR那边都不给OT quota②了？” 这个锅甩的不可谓不高超，Andrew是正统理工科学校J大机动学院毕业，擅长理性思维，自然说不过口才巨匠杨晔，他只又拿过初审报告，拿手指点点点报告某处的数字错误。 “Jerry，你们F大是不是只教吹逼不教数学的啊，这种基扌喿你都不会？” 开始了开始了，顾何暗叫不好，这两所学校的学生，都认为自己学校才是S市老大，全中国Top3，从校园争到职场，从工作吵到退休。唧唧复唧唧，绵绵复绵绵，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果然，杨晔并不看文件，以退为进说道：“自然是比不上你们拖鞋门大学的优秀学子，在M大荒又会插秧又修拖拉机的了，那下次再有什么应酬，要不咱俩换换，你陪聊我陪喝？” 别人是网上带个粉籍撕逼，这俩是线下带个校籍吵架。顾何和其他人一样当着呆头鸵鸟，HR这时在lync③上敲她，说这个月工资发了，叫她查收。 吵吧吵吧吵吧，顾何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就被金钱安慰到了，闹得天翻地覆也跟她没关。 忽的就听Andrew喊她名字，“Stella，把你手稿拿出来对对。” 顾何哦了一声，顾不得开活页本的夹子，直直撕下来送到Andrew手边。 杨晔也凑过来看顾何这份手稿，那上面分明有两个人的字迹，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能认出有些是沈澈的字迹。 Andrew自然也发现了笔迹的不同，顾何于是连忙说：“沈总工人特别好，帮我改了一下我记错的地方。” 人好？一旁的Andrew差点冷笑出声，今天早上沈澈一个电话打来，话倒是说得不重，但字字句句都戳在项目方案错处痛点上，让他无地自容，他甚至怀疑这位总工是不是在他脑子装监控了，怎么每个他们组偷懒糊弄的地方都给抓出来了。 杨晔仔细比对着顾何手稿和自己初审报告，然后笑道：“安哥，你我都是第一次上这么大的军工项目，没经验是正常的，但你看，你家Stella手稿上就是这么记的，你老是凭借你那些老门路老刻板印象，行不通的。” Andrew吃瘪，方案被打回来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沈澈也给了不少时间宽限，足够他们精益求精再给出一个第一阶段的完美方案了。 但拿不住Jerry，反倒被Jerry亮了威风还是让他火大。两人又有来有回地说了一会儿，最终又表面握手言和，决定加强两个组的交流合作，每天必须向对方报告进度，再一起向甲方反馈。 散了会，会议室的人都三三两两地离开，顾何跟在最后，到Andrew桌前想拿回自己的手稿。 Andrew没好气：“Stella，你们F大的人还挺团结的嘛！在我的组还帮着你师弟。” 顾何头皮发麻：“安哥，我真不是……” “好了，我开玩笑的。”Andrew把手稿还给她，Stella是异性，又对他没有威胁，工作也兢兢业业的，说什么就做什么，他实在是没必要和这么个小姑娘撒火。 “谢谢安哥，安哥再见。”顾何松了一口气。 “就是下次，秀恩爱到别处秀，”Andrew把手指在手稿右下角某处，“别画这么丑的画了，辣眼。” 手稿反面右下方的角落，那个黑色的火柴人旁边，被画上了一个蓝色的火柴人，旁边还写了个‘你’字。 顾何摸着画上的女人，又好气又好笑，她有这么丑的吗： 她是不高，但沈澈也不必把她的头画得跟他的腰一 分卷阅读164 般齐吧； 还有那两只眼睛，占了整张脸二分之一，沈澈还把它们全都给涂黑了，大哥，能不能给她留点眼白啊？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在她嘴角处画了一大坨口水，她睡觉根本就不用嘴巴呼吸的好吧！ “小学鸡！”顾何感慨了句，把手稿夹在电脑里带走，然后手机里就弹出来日程提醒。 她关了提醒，然后给沈澈发了条微信。 得加把劲儿工作了，顾何瞬间斗志满满，什么都不能阻止这周六，她和阿澈的第一次约会。 尾注： ①OT pay: over time pay，四大员工加班费； ②OT quota：加班小时数有阈值，超过不记； ③lync：微软lync，配合outlook使用，公司内部通讯聊天软件 ☆、Chapter 76 Chapter 76 周六，S市浦江体育馆。 今天这场比赛被誉为CBA德比，一边是东方大鲨鱼队主场作战，一边是九冠王宏远华南虎队客场迎战；大鲨鱼队是现任篮协主席小巨人大姚的母队，拥有多名实力外援，华南虎队则是CBA九冠王，星光璀璨，多名球员都曾登上NBA球场。 场馆外，已经有很多两个球队的球迷排队检票了，他们大都穿着各自主队的球衣，头上系着发带，手上拿着应援棒和球队吉祥物。还没进场，就有球迷迫不及待已经吹起哨子了。 因为要和盛敏瑜邢大川买应援物，顾何晚了几分钟。到的时候，沈澈已经站在路灯下等着了。 他穿一件花灰色粗线毛衣，里面是一件淡绿色衬衫，没有穿外套，立在路灯旁，就安静地看草坪上某处等她。 她从他左边走来，沈澈的耳朵警醒地动了一下，余光就看她踮着脚悄悄向他走来。 他装作没发现，然后就觉顾何跳起来打了他肩，大声喊他阿澈。 沈澈将手揣进裤兜，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诶！”他回应得很平静，只有尾音是上扬的。 “刚刚这里有两只猫在打架。”他指着草坪说，“一只小橘，一只大白。” “嗯，然后呢。”顾何一边说一边正在戴华南虎队的应援物，是一个小老虎样子的发卡。 “我劝架，他们两个不听劝，还在打，抱在一起翻滚。” 顾何无语：“你怎么劝架的？” 沈澈先没回答，转过头来面对她，只是帮她把发饰戴好，整理好额间的碎发。 他的手一直很凉，手指不经意划过女人光滑的脸颊，那触感就像初雪落在哔啵作响的壁炉上，有融融的暖意。 “也就喵喵喵了几声，不听劝就算了，又不是我的猫。” 他的猫听罢笑出声。 他就带着他的猫向检录处走去。 球场内，顾何沈澈坐在A区，宏远华南虎队的应援区域。 本来，作为韶城人，盛敏瑜是说什么也想坐在A区为家乡球队加油鼓气的，但顾何和大川一直觉得，现在这个时机，还是不要让小九见到沈澈。尴尴尬尬地，无心看球赛不说，搞砸了约会就不好了。 于是盛敏瑜和邢大川就只好坐在了离A区最远的F区，并且不情不愿地戴上了小鲨鱼应援物，成为东方大鲨鱼的假粉丝。 离球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啦啦队正在场上做热场活动。事实上，哪里还需要什么热场，两方球迷情绪异常热烈，隔着赛场就拉起口号来。 在这样的热烈氛围，沈澈显得异常格格不入。他背依旧挺得笔直，保持着军人的基本素质，浑身上下都写满冷淡。 顾何以为他是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绞着手道歉。 “我还以为你还一直喜欢篮球呢，所以才买了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 “没有不喜欢，”沈澈打断她，“只是很久不打球，也不看球了。” “谢谢你，顾何。” 这声谢谢并没有让顾何好受一点。“从前的你最讨厌说谢谢。”她说，“阿澈，我不喜欢你这样。” 很不喜欢。 掩饰着、逃避着阳光，选择一个人被黑暗吞噬。 这不是她的阿澈。 这不该是她的阿澈。 沈澈的声音在噪杂中显得分外清冷，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略去感性和情绪，只陈述事实：“顾何，我们五年不见了。” “没有不见。”顾何拼命摇头，“没有五年那么久。” 她接着问：“许山海莫悦婷结婚的时候，你是来了的，对吧？” 球场上寂静下来，裁判吹了口哨，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沈澈看着虎鲨相争，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没叫山海给你发请柬。”顾何冷冷道，做那场戏，真是花费了她很大的构思和精力。 沈澈似笑非 分卷阅读165 笑地：“我又不是什么山顶洞人，我看了张元苑的视频。” 她自然是知道的，沈澈恐怕自己都忘了，他那个视频网站的账号绑定的可是顾何的邮箱。 “那你为什么没有来冰场？” 她几乎要把手上的充气应援棒挤爆。 沈澈不说话了。 球场欢腾，没人在乎这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氛围。 第一场比赛结束，华南虎队以微小优势领先，整个A区气势大振，叫好声不绝于耳。 “因为我知道你在骗我。”过了很久，沈澈才启齿说道，“你什么都做的很好，张元苑的回国，你的接机，还要那刻意抹去焦点的请柬。” “但是啊顾何，你说的那些话，太刻意了。而且你去试婚纱，盛敏瑜不可能不陪着的，天崩地裂她都要做那个第一个见到你穿新娘服的人。她这样性格的人，不每分每秒黏在你身上都说不过去。” 顾何哑言，当初她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她一直以为小九还在恨着沈澈，没办法，就只能找来元苑替代。 但她逞强道：“也可以是小九来了但是没出境，也可以是元苑后期剪掉了，还可以是……” “所以我去了，我去了山海的婚礼现场。”沈澈打断她，声音也变得颤抖，“即使一早知道你骗我，我还是去了。” 他对自己的感知从来都很自信，但跟她相关的事情，他不想也恐惧运用自己的判断。即使是99%的置信区间，他也无法接受那剩下1%的容错率。 “顾何，你那天漂亮极了。”沈澈说，看到穿伴娘服的她，他都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砰地一声，顾何还是终于把她手上的充气应援棒捏爆了。 旁边观众被吓了一跳，顾何道歉，然后安静地把地上应援棒的塑料碎片捡起来。 她攥着那些碎片，过了好久才开口。 “那阿澈，你还记得你对我承诺过什么吗？” 沈澈回答得很快：“不记得了。” 顾何嗤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问的是哪句吗就说不知道。” “无论是哪句。”沈澈目不斜视，字句清晰落入顾何耳中，“我都忘了。”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只觉得像是细针扎在心上。起初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过了一会儿才感到刺痛，密密麻麻深深浅浅，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四周的氛围还依旧热烈，只不过从比分领先时的激动变成了比分落后时的紧张。 东方大鲨鱼队和宏远华南虎队的比分一直死死咬在一起，第二局结束，啦啦队又上来‘舞动青春’了。 啦啦队一曲舞毕，主持人就拿着手卡来到了球场中央。他分别用两地方言哥各说了开场词，然后又开了开玩笑。先是打趣东方大鲨鱼队的老幺队员又长高了，后又是问宏远华南虎队的非洲外援怎么又变黑了，然后就听华南虎队的外援用流利的方言道：“冇计（没办法）啦，中国嘅（的）太阳好毒咯。” 一时间全程观众都被逗笑了，场上敌对氛围也稍稍缓和。主持人见观众情绪被调动起来，拿着话筒大声宣布：“那接下来就进入我们最激动人心的kiss cam环节吧！” Kiss Cam，全称为Kiss Camera，是篮球赛中场休息的经典保留游戏，一直热度非凡。具体游戏规则是当现场大屏幕对准观众席上的球迷时，一般相邻而坐的两人便会相互亲吻①。 广播里传来细密的鼓点音乐，摄像头先是摇到了一对中年夫妻身上。丈夫旁边还坐着两位小朋友，此时颇激动地在一旁拍手。丈夫伸出手邀请，似乎是想拥妻子入怀。一旁的妻子有些害羞腼腆，犹豫中，丈夫便不由分说拉过她，在怀中吻起她来。 台下的氛围一下子被带动，音乐又响了起来。 噔噔噔蹬蹬，鼓点落下，镜头转向了F区那对带着小鲨鱼帽子的情侣。 在大屏幕上看见盛敏瑜和邢大川的时候，顾何整个人呼吸都停滞了。她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看沈澈的反应。屏幕里，邢大川的背弯下来，两只大手都撑着脸，又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盛敏瑜的表情就更生动，她蹙着眉，苹果脸蛋都鼓成鸡蛋。邢大川下定了决心似的，刚想向盛敏瑜这面靠过来，就被女孩一巴掌推到外面。 沈澈也在盯那屏幕。摄像头并没有转人的意思，小九仍是抗拒的，大川仍是不放弃的。一推一躲间，就见盛敏瑜小声说了什么。 隔着那么嘈杂的环境，又没有麦克风收音，别人自然听不清盛敏瑜的话，但沈澈不是别人，从那场爆炸中康复之后，他渐渐不得不掌握了一门技能。 盛敏瑜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从她的唇形和动作判断，应该是：只能亲脸。 果不其然，邢大川先是轻啄了那苹果脸颊，让盛敏瑜放松了警惕，然后便揽过她脖子，强吻上了盛敏瑜的唇。 球场下的气氛被这两个吻掀倒了高.潮，连主持人麦克风的声音都差点被淹没：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对，music，响起 分卷阅读166 来吧！！！” 摄像头在人群来回逡巡摇晃着，然后沈澈就在屏幕中看见了自己。 …… 在大屏幕上看见自己的时候，顾何整个人都是木的。现场的声浪快要掀翻屋顶，更有坐在他们俩旁边的观众，迫不及待地推了推沈澈。 沈澈软了下来，他的尴尬感并没有比邢大川好多少。于是他不再看屏幕，又在握拳了。 “没关系的。”顾何静静说，她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勉强，“只要我们不看镜头，尴尬的就是摄影师。” 但沈澈像是突然做了决定。他轻抚着她头上的小老虎，郑重地、缓慢地，轻轻抱了一下她。 和上次那个在安检室的拥抱不同，这次是换他抱她。他整个身子都靠过来，两只手都是绅士手。右手空放在她的腰上，左手则轻抚她背，然后向上，轻到不能再轻地揉了揉她脖子。 因为沈澈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顾何有些失控。 尘封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 以前每次她难过，他总习惯这样。把她当成一只猫似的，揉她的后颈，再然后，蹲下身子，让她即使是低头也难再逃离他的视线。 他知道她现在在难过。 清汤寡水的接触让现场立刻爆发出失望的哄声，但他们不知道，这拥抱，之于顾何，已是万水千山。 一旁的观众小哥们还在扇阴风点鬼火，一边怂恿一边猜测他们两人的关系。 “恐怕不是情侣吧，还在暧昧期？” “你见过谁暧昧期礼貌成这个鬼样的？好看的人长得都相似，我看这俩八成是兄……” “不是。”沈澈反驳的声音很大，“不是兄妹。” 但也只是反驳。 顾何终于抬头，望着大屏幕里的自己，眉眼都抖动成斑斓的月色。 她闭了眼，握住沈澈青白的拳头，然后欺身靠近他。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贴近他的右耳，缓缓地小声说： “阿澈，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顾何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勇气才敢说出这句话的，两人的视线并没有相接。沈澈看着前方，她则凝望他侧脸，只觉他下颌骨动了一下，牙关也紧紧咬着，但除此之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或许，她应该变得更大胆点，或许，现在应该换她吻他了。顾何这样想着，咬咬牙想将胳膊也搭在他脖颈上，男人此时却腾地一下伸手抓住她胳膊。 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拒绝。 “阿澈……”她轻轻唤了他一句，但他像聋了似的，不为所动。 只剩那只手还固着她，像是把她当成了侵犯他领地的野兽，而他只是走投无路的在自保。 摄像机这个时候也贴心地迅速转向别处，主持人赶忙朝广播处招手，于是激烈嘈杂的音乐复又响起，遮盖了这个尴尬又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顾何放开他，在自己座位上坐正。 手机在皮包里疯狂响起来。 她想赶快找出来摁掉，但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跟她做对。拉链卡住，她用了蛮力去拉，然后拉锁就崩地一下飞出去，包里的东西跟着全部滚落出去。 顾不上别的，顾何率先捡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挂掉。 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好，再抬眼，她旁边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看台楼梯上，沈澈的身影只剩一个轮廓，在无数挥动的应援棒之间，极快地失去踪影。 比赛快速进入到第三场，顾何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盛敏瑜和邢大川匆匆赶来，在一旁安慰起她来。 顾何没有哭，她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甚至还笑了下，取下面前那对情侣的小鲨鱼帽子：“干嘛，鱼入虎口，来送死啊。” 盛敏瑜的脸又鼓成一颗鸡蛋了，她刚想骂沈澈，然后就被邢大川拦住了。 “不怪阿澈的。”顾何仿佛会读心似的，猜出盛敏瑜未说出口的话，“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他那么不喜欢勉强，那么不喜欢被拘束，却仍旧过分体贴，总是照顾他人感受，不到最后一刻甚至都不会表露情绪。现在如此，想必是已经碍于情分忍耐她的得寸进尺到极限了。 “去看球赛吧。”顾何说，盛敏瑜不依，想坐在她身边陪着，最后还是邢大川硬把她拉离了顾何身边。 比赛已经了最关键的时刻，四周的球迷们都已经站起来摇旗呐喊。 而她却在此时，才肯让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摘下了头上的小老虎，掰断，再甩在地上。借着这震天的欢呼声，终于安心地放声痛哭出来。 尾注： ①kiss cam：引用自kiss cam百度百科 ☆、Chapter 77 Chapter 77 * 周一早上一大早，P记的项目 分卷阅读167 专组就在805所门口候着了。 依旧还是那套严密繁琐的安检流程，所有人都已经很熟悉了，Andrew和杨晔一人各带一台电脑，驾轻就熟地往航天所那幢小楼走去。 二楼会议室，沈澈已经等在里面了，茶水也已经备好，Andrew一见到沈澈就连忙过去握手，有了上次的交锋，他再也不敢胡乱揣测这位总工是靠脸上位的了。 然而杨晔是不敢上去和沈澈握手了，恭敬地点点头算是糊弄过去。沈澈的重点并不在此，他数了数人数，然后问：“这次只来了五个？” Shirley点头：“Stella留在所里，今天是初稿展示，用不上她。” “哦……好……”沈澈有一瞬间的出神，然后吩咐助理，“那小胡，把多的那杯柠檬茶撤了吧。” Andrew开始在荧幕上放PPT，有了上回的敲打，这次的成果明显让沈澈满意很多，大的方向是按照他的构想，其他的细枝末节他就没有计较。 等Andrew演讲完，沈澈拍了拍掌，说还不错，又翻了翻P记发过来的项目计划表。 “所以就按这个计划走吧，下一步是尽职和合规调查对吧？”沈澈问。 “是。”Andrew回答，“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只需要打电话就可以，但是有关一些资质证书、合格证、这些东西必要的话我们还是要看原件。” “没问题。” Andrew继续说：“除了这个，按照流程，我们每个小厂都要抽调一些工作人员……” “差补不用担心。”沈澈一眼就看穿Andrew意图，“报给小胡就行了。” Shirley听此简直要热泪盈眶，这真是她见过最大方的甲方爸爸，除开要求高一点之外，上这个项目真是让她浑身舒坦。 “那Jerry那边还有什么要求吗？”沈澈又问。 杨晔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指着项目甘特图上的空白：“整个二月不知道为什么项目派得特别少，自然了，航天所是不差钱，但是其实我们是可以把后面的工作往二月提的，这样也可以帮您省一些成本……”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吗？”沈澈挑了一边眉毛，神色平常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Andrew迅速调整缓和氛围，随后其他人又提了一些细节问题，一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沈澈率先走了，留下小胡送客。 沈澈回了办公室才发现脱下的手表忘了拿，返回会议室，刚想敲门，里面就传来人声。 “哎Jerry哥，”一个女声响起，“你怎么把金主爸爸得罪了，让金主爸爸当众不给你面子。” 然后就听见杨晔苦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该嘴贱说那一句，结果拍马屁拍到马蹄上……” 接着又说：“诶，要是Stella今天在就好了，他不给我面子也会看Stella在场和蔼一点的。” 女声又响起来：“不至于吧……诶不过我今天听重工业组的人说Stella想从一组调到二组去，你说她脑子有洞吧，这么好的项目不跟了……” 沈澈叩门的手就停在空中，他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急匆匆地回到办公室，打开微信，下意识地就想给顾何打电话，冷静之后就又作罢。 他拉开柜子抽屉，从瓶瓶罐罐中找出两片药吃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自嘲地自我安慰，不断重复这两句话。他这样残缺的人，本就不该招惹人家的。 * 又过了一个小时，沈澈下楼到了会议室拿了手表就下班回了家。 公寓内，他没有开灯，就笼罩在漆黑里。 他照例坐在茶几下的地毯上，依旧吃着便利店冰冷的三明治，配上一杯同样冰冷的橙汁。 这样的一天，和他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饭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沈澈索性站起来收拾起行李，虽然离出发还有段日子，但他现在必须让自己忙碌起来。他的东西很少，买房子以来也从未添置过什么大件，这里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旅馆。 沈澈打开衣柜门，开始整行李，衣服还是那么几件，日用品也就那么几项，衣柜很空，门板背面也光洁如新——他早已过了会在那上面贴相片的年龄了。 整个2月他都要离开S市，所以他几乎把衣柜搬空了。衣服收拾好了，行李箱还剩下一半空位——是留给药品的。 他把药箱从衣柜最里面拿出来，半跪在地上整理起来，一层的是镇痛类药物；二层是胃药和安眠药；三层是一些外用膏药和祛疤膏，不过他性子懒，这层的药不太常用。其实大多数药他吃起来并没有太大效果，该疼的地方永远会疼，该好的地方却永远不会好。 药箱第三层之下还有一个暗层，沈澈考虑了很久，还是把那层打开了。 是一些单据还有一只布袋。单据被随手胡乱的叠在一起，有病历、就诊卡和复诊单，沈澈随意扒拉 分卷阅读168 着，胡乱翻出一张来。 【中国人民解放军406医院，患者：沈澈，年龄：20，病情：患者因全身爆炸烧伤入院，入院时患者胸闷,气促,声哑,咳嗽,口渴明显,导尿导出100mL黑色尿液，予以补液,抗休克,气管切开等处理……①】 沈澈很平静，看着病历上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内心毫无波动，和这本病历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复诊单： 【S市第九人民医院，患者：沈澈，年龄：24，医嘱：按时吃药，定期（每周一次）至复健科进行康复性恢复训练，保守预计复建周期为三年…….】 三年……沈澈笑出来，后来他嫌路远太麻烦就去了几次。 他将单据全部扔到垃圾桶里，于是暗层里边只剩里那只布袋，沈澈动作和缓轻柔起来，拿起那布袋，拉开了松紧带。 布袋里静静躺着是一束长发，柔顺且黑亮。沈澈都忘了当时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头发，也忘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 还是那年韶高空教室发生的事了，那个满腹心事的女孩执意让自己剪掉她的长发。上课铃响，女孩率先离开，他却留在原地，把那些头发一根根拾起来收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大抵是觉得那些头发很珍贵，但又觉得这个行为实在变态。于是这束头发就也成为他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他把它藏在最隐秘的地方，甚至想忘了它的存在，但到了每次离开时却又总是想起来、挂念起来。 要论断舍离三个字，比起顾何，他确实差得远了。沈澈又把那布袋封起来，想像扔那些病历一样把它也扔进垃圾桶，投掷的动作做了无数次，却一次也没舍得让它离开手掌心。 最后还是把它放回暗层，正准备阖上整个药箱，电话突然响了。 沈澈刚按了接通，那边就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 “狗男人，滚下来帮忙！” * 公寓楼下，盛敏瑜正坐在一辆‘快狗打车’上大口喘气，见沈澈下来了，就朝他走过去。 沈澈不妨盛敏瑜这个时候出现，他身上穿的是休闲装，脚上甚至还跻拉着双棉拖鞋。 思考了很久，沈澈还是开口喊了她小九。 盛敏瑜一手叉腰拿手机，一手扯扯从脖子掉下的围巾。这家伙肯叫她小九，那说明还不是渣得无可救药。 “你老婆东西真多。”她大手指指快狗打车上几个行李箱。 沈澈挠挠头：“这是……” “侬脑子瓦特了哦！②”这是盛敏瑜会的为数不多的几句吴语方言，“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姑奶奶我大发慈悲正式通知你，你老婆被我扫地出门了。” 工人已经开始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沈澈没拦，只是问：“顾何知道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专门趁她加班的时候搬东西？”盛敏瑜觉得五年不见，沈澈简直变得蠢钝如猪。 沈澈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小九，你做这些没用的，她不会来的。” “她不会来你自己不会去追啊！”盛敏瑜咣叽就给了沈澈一拳，“然后，我让大川搬到我家了，你要是识相点就别让顾何打扰我们同居！” 楼底的东西已经被工人们搬进去了，沈澈也走进去帮他们按电梯。 “倒也不必说这种谎话骗我。”沈澈说。 当年他们四个一起去兰笋山露营，小九可是碰都不让大川碰一下的。 盛敏瑜有些气馁，五年不见，她都快要认不出沈澈，但沈澈却还是能把她拿捏得透透的。 他们一同进了电梯，沈澈摁了顶层。 “CBA那天，为什么撇下小阿何一个人走了？”盛敏瑜问。 沈澈不说话。 盛敏瑜火了，扒拉过沈澈胳膊：“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座位上待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她……” “我不知道。”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沈澈率先走了出去—— “也不想知道。” 房门外，工人们已经把行李都卸好了，盛敏瑜夸张地道谢，然后捣捣沈澈，让他把钱付了。 工人们坐了电梯下去，沈澈把房门打开邀请盛敏瑜进去，女人照着男人腿就是一脚。 她大声喊了一声：“渣男！” 等到沈澈把顾何行李全部搬进门，盛敏瑜已经拿着储物柜的零食吃了好久了。 “阳台封了灯也不开，你是吸血鬼啊，昼伏夜出见不得阳光？” “储物柜里放这么多零食干嘛，等着生曱甴（蟑螂）？” “诶茶几这地毯还挺舒服，等会儿淘宝链接发我……” 沈澈叹气，这五年，顾何究竟是有多溺爱纵容盛敏瑜，才让她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给盛敏瑜倒了杯水，也坐在沙发上，盛敏瑜理所应当地接过，然后打开投影仪投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电视剧。 “身体好些吗？”他问。 “喲，五年了才知道关心我啊，”盛敏瑜回，“ 分卷阅读169 我好不好你自己没长眼看不出来？ 沈澈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她这模样，哪里像是进ICU 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的人。 “对了，”盛敏瑜想起什么，收起薯片，“你家几室几厅？” “放心好了，两室一厅。” 盛敏瑜的表情哪是放心分明是伤心，她擦擦手，起身就往沈澈卧室走去。 她一看见卧室里的行李箱就火了，破口大骂：“沈澈你至不至于啊，怎么？你就这么讨厌顾何，她一来你就要走啊。” 沈澈扶额：“冇（没有）啊……” “你冇个屁！”盛敏瑜上手就开他的行李箱，“沈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让顾何伤心，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盛敏瑜，”沈澈又无奈地把手揣进休闲服口袋，“你tm能不能有点脑子？” 盛敏瑜哪里肯听他废话，哗啦一下就把行李箱拉开了，她奋力把行李箱摊开，看见半行李箱的药当场愣住了。 “我是真的恰巧要出差。”沈澈知道拦是拦不住的，索性就让盛敏瑜看看好了。 他走上前蹲下，把行李箱关上。 “我答应你，篮球赛的事，会向她道歉。” “我不是想让你答应这个，”盛敏瑜嚅曘道，“阿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明明还那么爱她……” “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她反驳，“你没有过去，顾何更没有。” “说起来我真挺对不起顾何的，”她继续道，“我闹她吵她朝她发脾气，她一次也没凶过我，甚至都没生过我的气，我知道，她一直放不下你，但为了照顾我的感受，这五年，她从没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我真服了，全世界就你们俩会把我的气话当真。”盛敏瑜又说，站起身朝客厅走去。 她把顾何东西搬到客房，打开行李箱，自然地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因为是顾何的私人物品，沈澈没有帮忙，就站在客房门口看着。 “小九，我从未奢求过你能原谅我。”见盛敏瑜把顾何东西都拿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吐出这句话。 “你从未对不起过我，”盛敏瑜已经恢复了情绪，“阿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自己原谅自己。” 行李收拾好，她开始把背包里的东西递给沈澈。 “喏，她的身份证、医保卡、社保卡、ipad……”盛敏瑜一样一样往外面拿，“哦，还有香水，香水就归我了，反正她再也用不上了。” 是瘦长的一个玻璃瓶，沈澈拿起来看，品牌是Jo Malone，调香是Orange Blossom. 都弄得差不多了，盛敏瑜又从储物柜上顺了零食准备走，一边走一边就打开一盒饼干开始吃，沈澈给她开门，目送她等电梯，然后说： “小九，下次不可以了。” 盛敏瑜不明就里：“什么？” “教顾何跳河这种事，不可以了。”沈澈答，也只有盛敏瑜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才能想出让顾何拿自己生命当赌注这种危险的方法。 换作以前的他，是非要好好修理小九一顿的。 盛敏瑜先是愣住，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然后她复又变得笑眯眯地，嘴巴被零食塞得满满当当的，苹果脸蛋鼓起来。 “放心吧，没有下次了。” 尾注： ①病历病情引用自：百度学术，廖米荣，章伏生，叶礼岳，“全身爆炸伤病例报告1例”，《中国实用内科志》2008； ②侬脑子瓦特了哦：吴语，你脑子坏掉了啊； ☆、Chapter 78 Chapter 78 * 晚上九点半，顾何终于下了班。 今天一早她就跟安哥说了换组的事情，但当时Andrew忙着去航天所开会就没有回复，等到下午从那边回来之后才有空处理她的申请。 “Stella啊，我们组对你不好吗？”她还记得Andrew这样跟他说。 她立刻说不是，是因为私人的原因想要调离。 然后她就见安哥脸上挂了抹意味深长的笑，问她的私人原因是不是和沈澈有关系。 “啊……不是……没有的事。”她嘴硬。 “得了吧Stella，沈总工就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对吧。怎么你的八卦在审计组都传得满天飞，我们自己组反倒是最后一个才听到声的了。” “安哥，那都是谣言！” “你放心，”她还记得安哥轻轻拍了她肩，“我们又不是审计组，做咨询这一行的，又不需要审计独立性，唯一需要的不就是要和客户搞好关系吗？” “Stella啊，咱们这个项目就全靠你了哦！” 这番对话一结束，安哥几乎是立刻就给她派活干了，调岗失败，顾何有些气馁，电脑键盘就遭了殃，啪啪啪地被她敲得震 分卷阅读170 天响。 晚上十点，顾何终于到了家，对着门锁输了密码，却显示密码错误。 她不甘心又输了好几次，还是报错。她一脚就踢在门上：好家伙，连这玩意儿也欺负我。 最近盛敏瑜刚结束一个项目，按理说应该在休假，不是很忙，顾何又拍了拍门，然而门内却没人响应。于是又拿出还剩1%电量的手机给她发微信，没过几秒盛敏瑜就回复了好几条： 【盛家小九：东西都在沈澈家。】 【盛家小九：身份证也在，你别想跑出去开房睡。】 【盛家小九：星黛露兔子也在，不抱她你睡不着。】 【盛家小九：橙花香水归我了，家里马桶清新剂正好用完了。】 * 晚上十点半，御龙湾公寓。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顾何轻轻跺了一脚，感应灯亮起来，然后就看见一个影子，是沈澈。他一身优衣库的摇粒绒灰色休闲装，坐在家门边的楼梯上，手里拿着钥匙，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沈澈轻轻问。 顾何下意识地就想道歉，倏地又想起篮球赛的事，冷了声音：“没电了。” 沈澈哦了一声，从楼梯上起来，拧开门，请她进去。 “我拿了东西就走的，不会耽误你太久的。”顾何很客套，然后一进客房就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那么简单。 这死小九，顾何暗骂，居然把她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摆好了！ 她当即决定先带上换洗衣物离开，至于其他的，休息日再来拿好了。 沈澈站在客房门口，静静看着顾何收拾行李。她的速度很快，思维也敏捷，先把手机充上电，然后只利落地拿了睡衣和洗漱用品，从床上抓过一只毛绒兔子，就到了门口。 “身份证。”她小手伸到他面前来。 “太晚了。”沈澈说。 “身份证。”她重复。 男人做作地掏掏兜：“小九没给我。” 顾何嘴角咧了一下，‘咚’地一下坐到床上：“沈澈，你玩我呢？” “我没有，”沈澈攥着裤兜里那张女人的身份证，“我保证，这个房子今晚只有你一个人。等下我出去开房住。” 然后他就听见女人狠吸了一口鼻子，死死捏住兔子耳朵，问：“就这么讨厌我？” 他心狠颤了一下，被这句话伤得不轻。跨步进了房间，半跪在她床前，这才发现，顾何整个眼睛都是红的。 “我是不是瘟神啊，让你见到我就要躲。”顾何自言自语。 “当然不是。”沈澈说，拼命抑制触碰她安慰她的冲动。他的小阿何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明明才是最会惹他心疼的那个人。 一声手机铃声划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顾何看了手机，清清嗓子摁了接通。 “喂，安哥。” “嗯，知道了安哥，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现在改，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您。” “不麻烦的，嗯嗯嗯嗯，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顾何沉静了几秒，然后语气变得正常平和。 她一向是不拖泥带水并能迅速镇定恢复的人。 “沈总工，”她从背包里拿出电脑，“你家借我加个班吧。” 餐厅里，顾何正对着电脑敲字，她的手机还开着群通话，审计组和咨询组的同事都在，大家都希望能趁过年前尽量把活多做一些，好放个充实圆满的春节假期。 上次805所下辖浔州厂的财报纰漏解决之后，项目一直进行的很顺利，不过自从上周他们进入尽职调查这个环节之后，一些问题就开始付出水面。 所谓尽职调查，就是企业雇佣第三方机构对整个企业的运作、财务、人员调配等方方面面进行调查，然后由第三方机构出具调查报告。顾何这几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针对805所几个事业单位的管理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她每天坐在工位上都要打超过100个电话，但却收效甚微，有些人员不接电话，有些则是接了顾左右言他，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Shirley那边也是这样，所有下辖厂中，以在文西的航模厂问题最大，于是顾何就听见Andrew在电话里讲：“这么多问题，恐怕明天还是要去一趟航天所面谈。” 顾何暗叫不好，然后就听Andrew在电话中宣布：“那就麻烦Stella跟沈总工联系了……” 而另一边，沈澈房间的灯也还没有关。 他没有开会，但是文西发射场那边传来一些图片和报告，他一一看了然后写下几封反馈邮件。爆炸之后，他军功加身，在文西发射场内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高升，从一个塔勤发射手坐到了控制系统一把手的位置，他也不必再亲自跑程序，只需要让手下整合数据再归纳研究即可。 上个发射项目落地告一段落之后，总设计师把他借调至S市805所，说是借调，其实也就是逼他放长假，S市拥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总设计师用 分卷阅读171 心良苦，想让他借此机会养养身体，毕竟这位年轻的航天工程师从来文西那天开始，除了养伤就没有再休过一天假。 但工作狂的习惯一旦养成就戒不掉了，沈澈又伏案工作了一会儿，关上电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轻声开了门，打算沐浴入睡，才发现餐厅的灯还亮着。 顾何的头就磕在电脑键帽上，枕在自己右手臂上，左手还拿着手机，手机就贴在她的耳朵上，还连着充电数据线。 他悄悄拉了凳子，就坐在她旁边，一边喝水一边欣赏她。她睡得很香，于是他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张狂略过她脸颊，明明大学时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现在已经完全褪去，脸变成标准的爱心，下巴也更尖了。 女孩绝美的右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就仿佛那道疤痕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的。 微凉指尖描过她眉毛，略过她鼻尖，擦过她唇际，沈澈贪恋这片刻温存，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轻声唤她阿何，然后万分小心地把她横抱起来，他有时觉得她像慵懒的小猫，有时又发现她是狡黠的兔子，总之，可爱万物就幻化为她的形状，然后现下无比乖巧地躲藏在自己怀里。 男人用脚撑开客房的门，抱她进来。 轻轻放下她的时候，女孩搂着他脖颈的手却还是不肯松，她睡得不踏实，眉毛都蹙成一团。 “阿澈欺负我。”她大概梦到什么，嘴巴里振振有词。 “小九大川，阿澈他欺负我。” 原来是去告状去了。沈澈哑笑，从她臂圈里钻出来，细心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坐在了地毯上。 他摸着她头发，关于她的样子，是千万遍都看不够的，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她额头，然后终于还是撑起身子，又俯下身去。 “小阿何，对不起。”他亲了她额头，然后就听见他重重呼吸了几下，在她唇上缓慢而绵长地啄了一会儿。 那吻是像是熹微的晨光，明明轻到让人难以察觉，实际却昭示着欲至的天光和复燃的炙热。 “BB啊，晚安。” * 顾何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了一眼窗户，以为天还没亮，然后再一看手机：卧槽，九点半！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窜起，迟到的心情让她在一分钟之内骂了第二个脏字。 靠，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安哥骂。 她收拾了一下，飞速冲出房间，沈澈又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和上一次她来他家一样，他还是在热着早餐，只不过换了一身西装，颇有些衣冠禽兽的模样。 “我不吃了，”顾何一边穿袜子一边喊，“我要迟到了。” “不着急，”沈澈慢吞吞地，甚至还帮她拉开了凳子，“吃了早饭再走。” 顾何不想和他费口舌，袜子穿好了开始穿靴子。 “我跟Andrew说了，你放心吧，他不敢说什么的。”沈澈云淡风轻地咬了口粢饭糕：嗯~有点硬了。 咣叽一声就听顾何摔倒在鞋柜前，她骨碌一下爬起来，紧张道：“你说了什么？” 然后厉声：“沈澈，不好胡瞎讲八讲的！” 沈澈笑出声：“我只是说，航天所缺一份资料，让他找个人早点送来。然后他就说‘那就Stella吧’” 顾何紧张的身子一下放松下来，脱了马丁靴，擦手坐在餐桌前吃饭，吃着吃着就又想起什么。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跟安哥说的？” “收到你们邮件的下一秒。” 顾何吐吐舌头，闷头喝起豆浆来：明明同样都是熬夜工作，凭什么沈澈就能像个机器似的不仅不疲倦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而她自己就是个连左右脚袜子都会穿错的懵逼糊涂蛋。 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Chapter 79 Chapter 79 吃完早饭，沈澈开了车载顾何一起去航天所。 一过安检，沈澈仿佛就又变成了那个冷面冷情吹毛求疵到极致的沈总工。 会议室内，助理小胡已经在倒茶了。 顾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准备工作，没过一会儿Andrew和杨晔也带着同事们进来了。 会议的内容和昨天顾何他们组内讨论的情况大体一致，沈澈看着Andrew发过来的问题总结，一一回答。 “虽然早上的邮件我大部分都回答了，但还是在这里复述一遍，”沈澈朗声，“文西的航模厂是因为前两年IPO失败，所以内部人员走了一些，管理有些混乱，电话名录没有更新，导致了电话打不通或者答非所问的现象，我会让小胡联系那边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竞争对手，军工企业是垄断行业，所有航空器模型我们都是有专利的，建议你们不用调查其他航模厂，直接删掉这个部分；还有供应商调查，非合规涉密部分我们不会透露，其他的 分卷阅读172 我等下转发一份名单给你。” …… “还有问题吗？”沈澈问。 “还有一个，”顾何翻翻自己的工作记录，道，“关于文西的航模厂和S市的浦江区航天粉煤加压气化厂，在工资福利和退休基金安排这方面，我电话调查了解到的信息和贵单位纸面披露的有一些出入。” “这个跟周姐说，”沈澈眼睛都没抬，然后合上P记交上来的项目第二阶段总结。 “要去文西实地看吗？”他问。 Andrew点头，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这样，总能三下五除二地高效解决问题。 确实，照目前的项目总结来看，文西的航模厂问题最多，如果能实地去的话是最好的，一趟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但就是文西地处西部，位置偏僻，听说条件也艰苦，Andrew一想就也头疼。 “可以，”沈澈拿出手机，看着日程备忘录，“不然就二月四号到二月十四号这十天？” 众人立刻面面相觑，Shirley和顾何更是颇有默契地瞪大了眼。 助理小胡不动声色扯扯沈澈衣服：“洞两，二月四号大年三十。” “不好意思。”沈澈第一次在会上显出尴尬，他不过年太久了，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春节也工作呢。 “那就看你们吧，跟小胡沟通就行。”沈澈继续说。 Andrew的部分报告完，然后是杨晔，杨晔在台上放起ppt开始讲解起来。 小胡这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又拍拍沈澈肩，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沈澈就起身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会议室。 台上的杨晔还以为他是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爷，手心都冒汗了。沈澈直到杨晔说完也没有回来，助理小胡简单帮着说了几句散了会。顾何也收了笔记本、关了电脑，正准备跟着Shirley出会议室，然后就被小胡喊了句‘留步’。 小胡是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生，长一张娃娃脸，十分面善。 “顾何顾小姐是吧。”他说。 “呃……是的。”顾何指指自己，工作时候被叫真名还真有点不适应。 于是又补了句：“Stella。” 娃娃脸小胡绽出笑容：“顾小姐，洞两找您，这边请吧。” 小楼顶层的放映厅，助理小胡开了门说了句是非涉密区域不用担心就离开了。 顾何走进去，沈澈坐在厅堂正中央的地上，他手上拿着遥控器，投影机的光从他背后穿过到达幕布，投射出他宽厚沉稳的臂膀。 放映厅的顶层用蓝色油漆打底，上面精美描着太阳系的样子，两边还各有一排小射灯，柔和地幻化成星光，点亮这穹顶。 “来了。”沈澈说，半眯着眼睛。 顾何点点头，温顺地坐在他旁边。 沈澈摁了遥控，幕布上便显现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个近距离拍摄的土坑，与其说是个土坑，倒不如说只是平地上的一点起伏。照片上角有些冰冷的太阳面板，照片下方的一片黑色影子应该就是这些器械投射下来的影子。 照片左右上角分别有两个logo，左边的图案像小箭头，写着CNSA，右边的则像书法笔墨，写的CLEP。 “是佳木斯测绘站刚刚从月球车中继星接收到的照片，现在微博上应该有热搜了。”沈澈解释，这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背后蕴藏的意义却非凡，自从月球车上天之后，每个月昼着陆器和月球车都会受光照自主唤醒，开启新一轮的工作。本来他们的设计寿命只有一年左右，接近三年过去，他们仍在超期服役，给整个航天系统都带来无数惊喜和意外。不过，从半年前开始，航天所便再也接受不到月球车的信号，这次突然被唤醒传回照片，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人类和月球车的联络，这也代表着，投影上的那张照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人类探测器在月球背面拍摄的最后一张新照片。 自太阳系产生以来，地月系统就仿佛缔结契约般相互牵引相互依偎。因为潮汐锁定效应，地球上的人类永远只能看到月球的正面，关于月球背后有什么，从古至今，人们产生过无数猜想，但大多数都是浪漫、旖旎、充满幻想的，比如塞勒涅的面纱、嫦娥的玉兔、还有吴刚的月桂树。 “很丑吧。”顾何听见沈澈轻声说，他目光如炬，以一种略带悲凉的样子注视着那张照片。 “人们总是赋予月亮太多美好浪漫的形象，但其实，月球荒芜、丑陋、寸草不生，背面更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人们都喜欢月亮，却没人喜欢月球。” 第一次察觉到他如此低落的情绪，顾何慌了，她手足无措，只低低唤了一句阿澈。 “那天篮球赛的事，对不起。”他郑重地说，却仍未看她。 顾何没有说没关系，而是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澈抿抿唇：“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 “我不想知道。”顾 分卷阅读173 何打断他。 ——“顾何，如果说出这个原因会让你伤心难过，那我就不想知道了。” 很多年前，在爱何牛肉面馆，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干净少年，曾这样对她说。 顾何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知道。” “我听不见！”沈澈径自说，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带着破碎，“顾何，我右耳聋了，我是残疾人，我一只耳朵听不见！” 曾经的他，是上帝的宠儿，是造物主精心勾画描绘的艺术品。他意气风发、衣袂飞扬，就好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处处都是扶摇直上的东风。 后来，被火吻过，天才坠落，他依旧坚韧、挺拔，但所到之处却变得凝滞静止。他依旧自信，除了在面对她时。以前他是照尘的光，现在他是堕光的尘。而她是他最珍视的宝物，应该要拥有斑斓星光，所以，他不适合再出现在她的漫天璀璨中。 顾何的棉手套快被她拧成一条绳，她不是不难过的，但又从难过中生出几分庆幸来。 “我还以为……”她发了会儿癔症，然后不管不顾地扑在他身上，“阿澈，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沈澈轻轻推开她，还预备说些更绝情的话，比如他身上其他的伤，比如那些他病历上的惊悚词汇，再比如其实他每夜都会做噩梦，于是就只能不停工作直到累到倒头就睡的程度才行。 但他还没开口女人的小手就探到他背后那一大片烧伤痕迹处，弄得他一个激灵。 “我知道你介意。”顾何望进那双暗淡的星眸，却从那暗淡中看到了炙热的自己，“可是沈澈，你不能总是小瞧我，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了。” 沈澈重重皱了眉，冷了心肠就想挣脱她起身。 然后女人就拼尽全力摁住他，翻身跨坐在了他腿上，在他聋了的右耳说了句什么，决绝地吻上他唇。 这次她没有浅尝辄止只停留在他嘴唇，失控的情绪让她如一株藤蔓攀附上他身体，于是甜香就从他唇间直直侵略进他口腔。 牛奶般的甜香和橘子的清新在缠绵中又激烈交锋着。沈澈一只手捉住顾何两只小爪，另一只轻轻把她推离出来。 但顾何不愿意，她力气太小，沈澈拒绝的意味惹恼她，她急了，只能朝着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沈澈烦了，喝道：“顾何，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 顾何舔舔自己嘴角的血迹，呵呵地浅笑，那笑容分明是喜悦的：“阿澈，那天我说的话，你不是也听不见吗？” “我说，”她淡淡地重复，“我是不会嫁给别人的。不管你聋还是瞎，亦或是有心理疾病，我都不会嫁给别人。” 话毕她就开始挣扎，沈澈的大手如铁，禁锢她动弹不得。 她娇滴滴地说了句：“疼。” 沈澈果然松了手，顾何就坐起来，迅速解开自己围巾，然后是大衣，然后是毛衣…… 她开始解自己淡蓝色衬衫的时候，沈澈又抓住她了，他是真的动了怒，嘴抿得都快消失了。 “顾何，你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顾何似笑非笑地，媚眼如丝。 “勾引你啊！” 衬衫被她解到了第三颗，胸前大片的雪肌就裸/露出来。沈澈闭了眼，单手抓过她毛衣就想给她穿上。 顾何并不配合，他没办法，只能用两只手，但他固定了她身体就没法拿毛衣，单手拿了毛衣她却又像条小蛇般在他身体间灵巧躲避。 他彻底火了，腾地站起来，弯下腰把她一把扛在肩上，找了两个椅子，相对摆着，把她放下来，自己坐在对面，两个膝盖分开，一把把她腿夹在中间。 “穿衣服！”他喉结都在抖。 顾何不动。 沈澈又她像提小猫似的提起来，翻了面让她背对着他，他膝盖依然禁锢住她，让她坐在他腹肌上，双手从她胳肢窝下穿过，囚住她上半身，死死夹住，让她四肢都必须乖乖听他的话。 他给她穿毛衣，顾何像是投降似的，任命地把头穿过毛衣领，沈澈略微松动，却没发现女人的手却暗自从后绕、往下伸，直摸到他背后腰际处，那块伤的最重，到现在都微微作痛的疤上。 沈澈不妨她掐到那个地方，吃痛间手上就卸了力，一个怔忡的功夫顾何就转过身来，推着他向后靠。 椅子失去平衡向后倒，落地的刹那，沈澈双手把她裹紧，生怕她受到一丝痛。 顾何转过身来，趴在沈澈胸前，盯着他的眼神里是说不完的委屈。她攥着沈澈的淡蓝色领带，把他整个人身子都往自己面前拉，声音颤抖：“沈澈，你要么就接受我，要么就滚，别这么吊着我，我受不了。” “我没有。”沈澈受不了顾何直勾勾的炙热眼神，也不想解释自己的情不自禁，只能闭上眼睛回应，“对不起。” 顾何便又开始吻他了。 理智有些失控，他真的快要狠不下心了。 他就在几欲溺毙他的缱绻温柔中挣扎，又一次欲推开她，只觉脸颊上落下几滴湿润。 分卷阅读174 终于，还是让她哭了 于是推搡的动作就变为温和而不明显的轻抚，他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她的泪就滴落在他唇上，将他这块冰融化。 “阿澈，我一直都很听话。”顾何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叫我别等你，好，那我就好好生活，这五年，我活得和之前你读军校那三年没有任何分别。我从未期盼过你的归期，因此也从未失望低落过，我努力活着，就是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保护你，像你保护我那样保护你。” “可是，你明明说过的……不会不要我……阿澈，你明明也说过，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你说月球背面是阴暗丑陋的，可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月球就是月球，没什么正反面，它的每一面我都很喜欢。为什么因为人类看不到，就要把月球面向太阳的那面定义为背面，这不公平，也很可笑。” “月亮的背面面向太阳，阿澈，我要你面向我！” 沈澈的呼吸仿佛滞了，看着伏在他身上的女人。他脸上还在源源不断感受到湿润。他知道，她其实真的不爱哭的，这样涕泗横流的崩溃，他还是第一次见。 “别哭了，是我不好。”他用他有些粗糙的手擦她的眼角，帮她止泪，其实他还想告诉她，他的伤不只耳朵一处，但他看向她的眼睛，只一望，他便知晓她的答案和选择。 沈澈脸上浮现一丝自嘲，他双手扶住她头颅，吻她的眉心，然后轻轻喊她，用曾这样无数次使用过的那种口吻，用只属于情人之间的那种低语和呢喃： “小阿何，我回来了。” 尾注： 月球任何角度都能接受日光照射，太阳和月球之间没有潮汐锁定效应。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何：“就这？就这？” ☆、Chapter 80 Chapter 80 下午三点，顾何回到了Office。 打开电脑干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轻松欢快的，甚至哼起了小曲。 因为已经向航天所提交了问题总结报告，所以在小胡通知赴文西之前，项目组都非常闲，现在做的不过就是一些边角料的修补工作。 没过一会儿，Andrew从外面进来了，站在工位上，一边‘诶诶诶诶诶‘地挂电话，一边猛喝一大口拿铁，说： “小胡通知了啊，下周就去文西了，争取春节之前回来，然后呢，航天所这边也需要人协调，所以呢，就一半人留office，一半人，去文西出差。” “我看了一下我们给甲方的问题总结，个么①就提过关于文西航模厂问题的人去文西，剩下的人留在S市,OK伐？” 自然是挑不出错处来的，Shirley一听要去文西整个人脸都绿了，娇娇道：“文西那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听说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厕所还有旱厕。” “哪有那么夸张的啦。”顾何反驳。 Shirley眼皮子都没抬：“你去过？” “好啦好啦，就是只有茅坑你们也得去。”Andrew阻止两个小姑娘打嘴炮，然后来到顾何工位前，小声说：“如果不想去，我可以让别人替你……” “啊？”顾何受宠若惊，“安哥别担心，我可以的。” “我不是担心你，”Andrew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是担心你们家那位，他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顾何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用手撑住脑袋：“什么啊……什么我们家那位，八字没一撇的事……” 还好去文西了，顾何腹诽，不然每天在办公室被这样组里同事打趣着，她迟早有一天非得在企业天地当场卒于尴尬癌。 * 国企的上班作息都非常规律，基本都是朝九晚五，但是因为今天佳木斯测绘站传了很多照片回来，沈澈留在办公室里加了会儿班。 把车停在载满悬铃木的道路两旁，沈澈又走进了那家便利店。 一进门，又是熟悉的欢迎音乐，不过这次正巧碰见便利店进货，连收银台上摆满了满满当当未理上货架的货品。 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以往都是拿老两样，这次他在冷柜前待了很久，挑挑拣拣，买了不少东西。 他走到收银台结账，依旧还是那个店员小姑娘。 “老样子吧。”沈澈说，拿出手机扫码。 小姑娘诶了一声，她手上还抱了一堆口香糖，一边扫码一边抿塑料袋，一个不小心就把口香糖碰掉了不少。 沈澈弯腰帮她一个一个捡起来，和声安慰：“不着急的，慢慢来。” 这一句话让小姑娘更不好意思了，她赶紧往塑料袋装东西，动作急起来，连究竟往塑料袋子里放了什么也没仔细看。 沈澈的商品只买了不到五十，结果换购的商品总价居然有快一百了。 他没有看小票的习惯，五十还是一百五十对他没什么差别。 “谢谢，辛苦了。”他 分卷阅读175 拎着塑料袋，走出了便利店。 回家的电梯里，当沈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吹口哨的时候，叮咚一声，电梯已经停在顶楼了。 怎么会这么高兴地，沈澈笑自己，拿金牌的时候，晋升少校的时候，第一次成功发射火箭的时候，他似乎都是波澜不惊的，怎么到现在，不过只是吻了吻她，他连自己的笑容都控制不住了。 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沈澈按按自己笑肌，开门进去，然后就发现顾何安静乖巧地坐在餐桌上，安静乖巧地等着他。 在人世上活了快二十六年，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以往他的家，总是黑的、空的、寂静的，但此刻有了她的到来，仿佛整间房子有了呼吸，连吊灯都柔和起来。 “阿澈，吃饭啦。”顾何轻轻叫他。 沈澈坐在鞋柜上换鞋，一声‘欸’说得满是欢喜。 她做了白切鸡、酿豆腐、炒通菜还有沙茶牛肉，地道的韶城风味。 “好好味。”沈澈挑了一大坨通菜狼吞虎咽。 “好吃就好。”顾何眉眼弯弯，她叨了一筷子牛肉，问：“对了，房租我们平分吧。” “这房子是我买的。”沈澈回 她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他了，房产证上她名字倒是可以考虑加上 顾何呛了好几声，喝了口水：“那我也不能白住吧。” “那你看着给吧。”沈澈吃完了一碗，把空碗推到顾何面前，“再嚟（来）一碗。” 顾何小声嘀咕了一句真能吃，转身添饭给他。 她下班这么早也实属罕见，好久不做饭了，宝刀未老的滋味让她很有些得意。 “那个，我下周要去文西出差，航模厂的支线项目，你会跟吗？”顾何问。 沈澈没说话，顾何就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否认。 “我还以为你会去呢！”顾何很懊恼，攻克美男任务好不容易才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她还想趁热打铁多擦出些爱的火花呢，结果阿澈家灶台都没用熟练呢就又要离开。 沈澈笑得宠溺，只闷头吃饭没说话。 顾何已经吃完了，把自己的碗筷放在洗碗机里，出厨房就看见了沈澈落在鞋柜上的塑料袋。 “嗬，买这么多啊。”她把塑料拿到餐桌上。 沈澈扒完最后一口米饭，嗯了一声，然后就听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 “拿给小九吃！” 连这种小小的默契都让男人的步子轻快起来，他把厨余倒在垃圾桶里，把所有碗筷盘子放进洗碗机里，按了开关，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顾何变了表情，手里拿着塑料袋，羞赧又愤懑地瞪着她。 她的心形脸蛋烧成粉红色。“lsp。”他听见她这样评价他。 “l、s、p，”他一头雾水地复述这几个字母，“什么意思？” 下一秒顾何就把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沈澈，老色痞！”她小声叫，转身回了卧室。 塑料袋被三明治和饭团遮盖的地方，躺着一件长方形的商品，黑灰色包装，还有塑料封。 【经典品质润薄激情】，安全套包装外壳上写了这句经典slogan，中间画了一个漏斗，下面写了两个字【持久】 沈澈像被烫着似的把那东西丢回塑料袋，他耳根子烧得透红，咳嗽了好几声，连身子都不稳了，大手赶紧撑在餐桌上。 “便利店那小丫头真的是…….”他小声骂，便利店是不可能换购这种东西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店员顾着理货忙中出错误装进来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把那盒东西拿了出来，转身放回了卧室。 “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 沈澈房间里，行李箱还放在地上。沈澈解了领带，换上休闲服，坐在地上打开行李箱，把衣服和药一件件一瓶瓶的放回去。 刚刚把空行李箱放在衣柜顶上，一阵敲门声就响起来。 是顾何，她卸了妆，挽了个丸子头，显出几分他熟悉的稚气来。没换衣服，还穿着回来时那件蓝色卫衣，oversize的版型仿佛让她又变成了当年那只躲在蓝白校服下的小鸡。 顾何双手窝在袖子里，把两只小胳膊放在胸前来回打转，做洗衣机滚筒运动。她凝视着沈澈，与其说是凝视，倒不如说是瞪，那眼神，是含了一丝愠怒的。 “约法三章。” 沈澈点头。 顾何伸出手指：“第一，不准进我房间；第二，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第三……” 沈澈走前一步，随意倚在门框上：“第三呢？” 第三她还没想到。 只见他伸手，无比自然地拽拽顾何卫衣，让她往前踉跄一步，然后单手死死箍住她，撩开她耳边的碎发。 男人温热的气息就居高临下直直扑过来，他含住她耳垂，是暧昧到荼蘼的口吻：“第三，最终解释权归沈澈所有。” 有些什么就如藤蔓在两人之间疯长，沈澈一下把顾何抱到 分卷阅读176 自己脚上：“小阿何，好好学。” 无论教什么，沈澈都是个好老师。他很有耐心，也很有技巧，唇尖轻轻叩开她贝齿，气息也钻入她口腔，肆无忌惮地扫荡和掠夺。顾何被他吻得有些失去理智，等到他说了句什么才回过神来。 “教完了，”沈澈的声音带着一丝渴望和性感，他依依不舍离开她唇，“小阿何，该你了。” 顾何又羞又恼：“我……没学会。” 沈澈的语气居然有一丝喜悦：“那就再教，包教包会，学会为止。” 他手上的动作变得急不可耐起来，而她默许了他的鲁莽和放肆，予取予求，乖巧且温顺。 沈澈重重吸了口气，短暂地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房间的灯。 然后就听床头手机铃声响起来，顾何刚想接，沈澈就把手机拿起摁了挂断。 “谁啊……”顾何的声音闷闷的。 沈澈没理，脱下他身上的摇粒绒外套，急性子地把继续与她撕磨。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被他挂断；再响、再被他挂断。 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沈澈终于炸了。“他妈的死Andrew，就会欺负我老婆！”他大骂，想都没想就摁了接听。 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那边就传来划破耳膜的刺耳尖叫女声。 “啊——啊！小阿何救命！啊——” 是盛敏瑜。 顾何坐了起来，接过手机，清清嗓子，问：“小九，出什么事了？” 她声音里还残留有一丝欢愉和颤抖，上半身也只剩了一件凌乱不堪的肉色吊带，整个人都被他染成一片粉色。 顾何开了免提，释放出双手穿衣服。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混乱，只听见盛敏瑜在不停地尖叫。 “呜呜呜呜呜呜，小阿何你快来救我呜呜呜呜呜呜。” 尾注： ①个么：吴语，那么；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9次了我尽力了。 ☆、Chapter 81 Chapter 81 浦江花园，盛敏瑜家。 顾何和沈澈刚爬上楼梯，就听里面隐约传来声响。顾何急匆匆地开门，一进卧室就见盛敏瑜站在自己床上，手上拿了晾衣杆，哭得梨花带雨。 一见顾何进来，她丢了晾衣杆就朝顾何扑过去：“呜呜呜呜呜，小阿何，有老鼠。” 得知原由，沈澈站在一旁，恨不得立刻就把盛敏瑜撕了。 顾何内心长舒一口气，搂过盛敏瑜安慰：“不过就是老鼠，小九不怕的。” 盛敏瑜摇头如拨浪鼓：“你不知道，它们在我床上爬。” 浦江花园是上世纪的老小区了，蚊虫蟑螂什么的很常见，以前家里出现什么动物都是顾何来处理，所以顾何刚走，盛敏瑜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先闪送下单一些黏鼠板老鼠药之类的，”顾何腾出一只手打开手机，“你把这些放在厨房和房间角落，应该有用的。” 盛敏瑜一听就从顾何怀里抬起头，皱起眉毛问道：“你叫我自己弄，小阿何你要抛弃我了吗！” “当然不是……” “邢大川呢？”沈澈此时出声插言，表情臭到极点，“盛敏瑜你以后结婚是不是还想我和顾何给你陪嫁妆啊！” “什么意思？”盛敏瑜眉彻底成了倒八字，然后说，“大川出差去外地了。” “意思是你想让顾何做妈得先喊我声爹。”沈澈一把搂过顾何，“你爸爸老子我特么忍你很久了，盛敏瑜！” “好啦。”顾何晃晃沈澈，对着盛敏瑜道，“你今天先睡我以前的房间，我明天联系专业的灭鼠小哥来家里看看好不好？” “不好！”盛敏瑜拒绝，把顾何从沈澈身边抢过，得意洋洋又理直气壮道：“我要你陪我睡！” 有了盛敏瑜这个电灯泡，沈澈期盼中的二人世界就变成了嘈杂聒噪的三人行。 因为鼠患，盛敏瑜搬入了沈澈家，侵占了原本属于顾何的客房，顾何就只好住在沈澈房里，至于沈澈，这间房子的真正主人，留给他的就只剩连脚都伸不开的客厅沙发。 顾何这一周不忙，下了班就回家研究厨艺，沈澈却一反常态地加起班来。 再过两周就要过年了，S市越发冷起来，路上行人匆匆，来往只留下呼出的白霜。店铺在显眼处贴上‘放假公告’，道路两边，法国梧桐叶子落的满地都是。 明天顾何就要去文西出差，沈澈今天特地回来的比以往早了些。 车停在路边，他锁了车门进入便利店。 沈澈没有再买冷柜食品，而是选了一些暖宝宝和蒸汽眼罩，还有几瓶维他柠檬茶和小九爱喝的乳酸菌饮料。 结账的时候，那位店员小姑娘连问都不问了，拿了换购商品就装进塑料袋。 沈澈没有异议，只是眼神不经意逡巡到货架上那一排安全套的时候，迅速转移了视线。b 分卷阅读177 r 　　“先生有段时间没来了……哎怎么没买吃的？”小姑娘问，然后把塑料袋递给沈澈，春节就要到了，她上完这趟夜班就准备回老家过年了。 沈澈接过，先是说了谢谢，然后仔细看了看小票。 “因为我太太回来了，她做饭很好吃。”他说着走出了便利店。 回公寓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街心花园，花园里有个小型篮球场，沈澈有时候下了班会在那儿坐一会儿，看现在的孩子们打打篮球。极少时候他还会喝上一罐啤酒，射灯照射下那些的年轻脸庞，多少会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不过他今天并不打算停留，射灯把篮球场旁边那条小路也点亮，沈澈半垂着眼避光走着，忽地一个篮球就故意似的被投掷到他脚前。 “回来了？”是个粗旷洪亮的男声。 沈澈把那篮球捡起来，他没有掷，而是走到他身边，平静地递给他。 “嗯，刚下班。” 邢大川脸上敛了丝嘲讽，从他手上接过篮球。 “我是说，五年了，你还有脸回来？” 他拍着篮球回到球场，凛冽的天气，他下身却只穿了条篮球短裤，上身则是紧身长袖，外面套一件火红却破旧的篮球背心。 起步、上篮，篮球应声入筐，沈澈坐在长椅上，寂寥地拍了拍掌。 邢大川捡起篮球，转身就把球重重向沈澈砸去—— “起来，打球！” 篮球上，两个男人正在1V1斗牛，其中一个男人虽然西装革履，但步伐矫健，领带和衬衫并没有束缚他的技巧和能力，和当年一样，只要他想，他仍是球场上最耀眼的明星。 几番搏斗下来，斗牛结束，篮球应声而落，两个男人都累得不轻，半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你赢了。”邢大川一边擦汗一边说。 “你让的我。”沈澈回，他衬衫下也全是汗。 邢大川起身，走到另一边长椅，从他运动包里拿出一件绿色篮球衣，丢到沈澈头上，喊道： “穿上，再来！” 这件篮球服同样有点旧了，背后的号码是‘27’，号码上面是名字，写着‘C.Shen’,名字上面还印了一行字，有些喷涂已经掉了，但还是能依稀认出来是‘韶城市高级中学’。 那次爆炸事故之后，他就再没打过篮球，沈澈攥着那件球服，末了，起身欲走，还是说：“下次吧，她在等我。” 下一秒邢大川的篮球就又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背后了。 “走了就别回来了！”他又对他大声喊。 沈澈叹气，站定，从塑料袋里找出瓶味全饮料，转身扔给邢大川。 邢大川打开瓶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又把空瓶子大力甩给他。 “但既然你都不要脸回来了，就别再走了。” * 沈澈和邢大川一进门就见餐桌上氤氲着一团热气，两个年轻女人正从厨房里一盘盘拿着菜。 顾何今天做了火锅。 盛敏瑜一看邢大川，手都顾不上擦就向他扑过来。邢大川也没在乎自己这一身汗，和她拥抱起来。 而沈澈则和顾何打了个招呼，先回房间沐浴换衣服。 “大川！你都不知道，他们这对狗男女这一周是怎么欺负我的。”盛敏瑜一双狗狗眼睁得很大，“尤其是沈澈，你都不知道我寄人篱下，每天看他脸色过活有多惨！” 过了一会儿，沈澈从房间走出来，他已经极快地洗好澡换好衣服，然后把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甩给邢大川：“吃完饭，你俩麻溜地都给我滚！” 上次这样四人坐在一起吃饭，都不知道是何时的事情了。 时间好像确实改变了很多，但又好似什么也没改变。 小九依然撒着娇，大川依然插科打挥，顾何永远做着保姆老妈子，沈澈则还是那副毒舌不饶人模样。 邢大川是这周三从外地回来的，他在盛敏瑜家住了三天，确定再没老鼠之后才敢在今天把小九接回家。 饭饱酒足之后，顾何和沈澈在餐桌上收拾，盛敏瑜就在客厅上投屏打游戏。 邢大川是第一次到沈澈家，此时就在客厅里踱步，他想看看外面的风景，打开落地窗才发现阳台被完全封死了。 “我说你家怎么这么暗，”邢大川惊呼，然后建议，“哪天让房东把这阳台开了吧。” 盛敏瑜一边玩一边附和：“就是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么说，这屋子跟洗照片的暗房似的。” 顾何家务做完过来擦茶几，解释道：“不要拆，我怕冷的，也有点怕光。” 下一秒盛敏瑜的吐槽就如约而至：“你搁这儿拍暮光之城呢。” 一盘游戏结束，盛敏瑜起身，明明晚饭已经吃了那么多了，她居然此时又到储物柜上拿了包果冻。 顾何不由分说抢过果冻，剥夺盛敏瑜吃零食的权利。 “吃什么吃，跟我出去消食。” 一出 分卷阅读178 公寓楼，就看见不远处矗立的诞希楼。 四人就沿着泰光路漫无目的地走，先是走到民德路，后又是走到国贤路。盛敏瑜摸了摸肚子，说了句真想吃新食堂的烤年糕。 虽然C大早就放了寒假，但四人还是决定去校园转转。一进C大红瓦大门，盛敏瑜就当起向导来，其实顾何和邢大川都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她这么叽叽喳喳地，全是为了讲给沈澈一个人听。 “喏，左边就是红瓦楼了，我微积分刚考完的时候来过一次，请求老师给个机会不要挂我；右边呢是一教梯教来着不记得了，哎反正蚊子贼多就是了……”三人一边听她说一边往里边走，“哎这个就是我住的地方，第五宿舍楼，又称女仆楼，我靠我现在还记得我当时偷运外卖进宿舍被宿管阿姨骂到半夜的情形……” 三人都沉默地望着唾沫横飞的盛敏瑜，邢大川是宠爱，沈澈和顾何则可以算得上慈爱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新食堂，如他们预估的那样，面包房已经关门，但盛敏瑜已经陷入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中，就拉着三人还要往前走。 “出了这个校区，过了这条马路就是西川校区，我们这破烂学校小得不行还硬是划了三个校区……”盛敏瑜一边说一边带路，然后愣在原地。 她毕业过后就没再回过学校，没想到眼前的场景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甚至连路的名字也改了。 沈澈看了看路标，突然想起军训那年，他和顾何勾手散步说起的路名小故事。百年前的‘大繁荣计划’中，这一片区的道路曾经计划都以‘国’、‘泰’、‘民’、‘安’开头，但因为战争，最后只有‘国’‘泰’‘民’三个字实现了。 沈澈手突然被顾何轻轻扯了一下，他们总是如此心灵契合。 他并不知道这条路以前叫什么，但那都不重要，路标上现在清清楚楚写着‘安和路’三个大字。 国贤路、民德路、泰光路，到现在的安和路。 “国泰民安。”顾何小声说，她都没想到规划局会这么做。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历史，甚至都算不上历史，只不过是毫无一用的巧思，完全不值得一提罢了。 但是管他的呢，站在安和路上的这四个年轻人是会记住的。 记住近百年前的遗憾可以被补全，上个时代的残缺也能被填满。 他们就是在此刻，上弦残月的当下，真正团圆。 作者有话要说：　　27，28，29号只有一更。31号完结 鞠躬~ ☆、Chapter 82 Chapter 82 文西航模厂。 不同于S市的湿冷，文西的风是粗犷干燥的，刮在人脸上刀割般生疼。顾何到文西那天起就开始咳嗽，整个嘴唇都是死皮，身上皮肤也皲得不行。 此刻她和Shirley一人一个大保温杯，一边喝水一边裹紧全身的棉衣抖腿取暖。 这是他们P记来文西实地调查的第四天了。第一天他们照例和审计组一起参观了工艺流程；第二天他们则调取了生产资质和生产许可证一些文书资料，剩下的两天，他们审计组开始做审财报和抽凭的老本行，咨询组则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对航模厂高管、基层管理人员甚至保安询问做背景调查，以期了解企业的生产经营情况。 小屋子是航模厂办公楼最靠里的一间杂物室，没有窗户，也异常的冷。航模厂在第二天给他们买来了电暖器，但只能是杯水车薪。 “妈的，这文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Shirley感慨道，刚刚结束对车间经理的访问，那位大汉离开时把门一开一合，屋子里温度又仿佛低了几度。 顾何点一万个头：“夏天也特别热！” 她的手都被冻掉了，根本不想把手伸出来。此时她几乎是把行李箱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优衣库内衣一件，毛衣两件，马甲一件，小外套一件，羽绒服一件，腿上还和Shirley一起盖了件厂里的军大衣。 航模厂出纳这时候进来了。Shirley 先不情不愿地从温暖的袖笼里伸出手。 “你好，Shirley。” 出纳快四十岁，打扮很摩登，但是不太会发英语单词，师师师了一会儿，最后只尴尬地说你好。 顾何就也赶忙握她的手：“我是Stella。”她想起航天所的周姐，于是又道：“叫我斯黛拉就行的。” 出纳大姐又斯斯斯了半天。 他们这几天在文西遇到的一个大问题就有这个，P记是外企，习惯在工作中运用了英文名，可航模厂的一些管理人员或许工作生产经验丰富，但好些却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发不对音，让他们记住并正确叫出大家的英文名，实在是为难他们。 “不然这样好了，”Shirley急了，拍拍自己：“字母总会讲吧，个么我呢，大S，这位，”她又拍拍顾何：“小S，记住了嘎？记住我们就开始吧。” 分卷阅读179 问完出纳大姐之后他们又问了几个，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具重量级的一位，厂长。 在座位上坐了整整一天，顾何感觉整个人骨头都断了，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结束让她回宾馆躺着烤火。 正放空，厂长就迈着大步进来了。厂长四五十岁，文西本地人，彝族，面庞黢黑，他缺了颗牙齿，笑起来显得很憨厚。 大小S的花名很好记，然而厂长一开口在座的同事就都愣住了，这位厂长的普通话有浓重的彝语口音，除了刚开始的‘你好’，他们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Andrew也是，抓耳挠腮地，他尝试说得让厂长说得慢些，然而入耳的还是火星语。 “小S，”Andrew命令道，“你去找个什么人来翻译一下。” 顾何欸了一声，掀了军大衣就想站起身，然而坐了太久她整个人都是虚的，屁股刚离开座位，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她的样子太滑稽，Andrew和Shirley都没忍住笑，顾何尴尬死了。她整个腿部都是麻的，那种满布的酥麻感让她一点力都使不上。 顾何轻轻拍了Shirley，想让她帮帮自己，然而Shirley同样一个姿势坐了一整天，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时有人敲门，Andrew说了声请进，又是一阵冷风，吹得顾何整个人一个激灵。 那人没说话，直直向顾何走过来，顾何坐在地上，目光所及只有他的黑色行军靴和扎得紧实的蓝色裤腿。 他就抱她起来，一手毫不避嫌搂住她腰，一手无比自然盘她膝盖，让她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 原来是，橘子味儿的风。 “阿澈！”顾何脱口而出，然后立马察觉出不妥，“沈总工。”她弥补说道。 沈澈眉眼一抖，无奈地笑笑，把她抱回座位上。无视旁边看好戏的Andrew和Shirley，先是对着厂长用彝语说了几句，然后才对Andrew说：“我会说彝语，我来翻译。” Andrew还没从刚刚那一幕中抽离出来，回过神才连忙说好好好。 有了沈澈，对厂长的访问异常的顺利。结束之后，甲方乙方照例聚在一起吃晚饭。 虽然Andrew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顾何安排在沈澈和厂长旁边，但顾何直觉这样并不好，自己是乙方的小白菜，收钱办事就行了，天塌了也轮不到她背锅。阿澈却是甲方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项目成果好不好都跟他本人有直接关系。 但沈澈还是那般自然，没有装作不认识她，也没表现得过分亲昵。酒过三巡，厂长喝得有点多，举着酒杯就对顾何说了一通彝语。 “他说什么？”顾何问。 “说你漂亮。”沈澈翻译，然后扭头又对厂长说了句彝语。 “你又说什么呢？” 沈澈满目笑意，眼眸里有星星：“我说谢谢，她是我太太。” 宴席过后，人群三三两两地出了饭馆，Shirley是和顾何睡一间房的，此时意味深长地望了顾何一眼，然后转身和Andrew一起离去。 顾何一出饭馆大门就开始全副武装起来，先是戴好帽子，然后是棉口罩，再后面是围巾，围好后还往脸上狠拉了一下，最后是手套，在文西唯一一家超市斥巨资购买的羊毛手套。 街上已经没多少人，顾何就和沈澈并肩走着，晚间的文西街道更冷更寂静。顾何想问什么，但一想到沈澈的身份就又沉默。 沈澈嘴角是一直噙着一丝笑的，然后开了口：“整个二月我都会在文西。” 顾何静静问：“这个……是可以告诉我的吗？” 沈澈下意识就想揉她头发，才发现她戴着帽子，又想牵她手，才想起她穿着手套，于是还是把手踹回自己军大衣里，宠溺解释道：“小阿何，我现在不在保密口。” 顾何点点头：“不过，现在不还是一月吗？” “嗯~”空气在沈澈唇前形成长长一串白雾，“我想你了。” 他总是这样，表白来得稀松平常又毫无预兆，却总能一击即中命门，让她心脏狂跳。 “不过做什么就不告诉你了。”沈澈继续说着，望着夜空，天际云团密布，像是要下雨或下雪。 “二月我不在你这个项目，也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何狠狠地点点头，然后轻轻问了个问题。 “阿澈，我爱你用彝语怎么说？” “安尼古。” 其实沈澈的读音不完全是这样，但这已经是顾何能模仿的极限了。 “安——尼——古，阿澈，安尼古。”她说。 沈澈吸气的鼻音在寂静的空地尤其明显，他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一边走一边执意脱下了顾何手套，牵起她手。 顾何像是握着一块冰，她想把自己手套给他，但沈澈只是执拗牵她。 “下雪了~”六角冰晶融化在他脸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从天际落下来。 听沈 分卷阅读180 澈这么一说顾何才反应过来，她脱了帽子，把围巾从下半张脸扯下来一点，蹦蹦跳跳地：“下雪了！” “嗯。”沈澈的思绪又变得很长，“落雪好靓噶。” 他向前一步，挡住她去向。他的小阿何此时像头小熊，棕色的帽子，驼色的围巾，显得脸更加干净皎洁；她全身上下都只露了一双眼睛，那双杏仁眸子，透亮晶莹，望向他的时候，永远温和澄明，是坚定的守护和爱意。 白雪簌簌地落在他们头顶。他吻那朵雪花，吻那朵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 “顾何。”声音却比那雪还轻。 “嗯？” “我们结婚吧。” * 大年三十，文西民用机场。 “小S，那我们先走咯？”Andrew和顾何道别 “嗯，安卓再见，大S再见。”顾何闭上眼睛，不让Andrew看到她翻的白眼。航模厂的考察不都结束了嘛，为啥还要叫她小S。这个外号，和她本人也太不像了。 送完了Andrew和Shirley，顾何从出发大厅又走到了到达大厅。 机场人很少，顾何一人站在大厅门口尤其惹眼。过了一会儿，从省会的飞机降落到达，然后就见行李提取处过来两个人，是盛敏瑜和邢大川。 起因是顾何在群里说，沈澈跟她求婚了，自己想留下来陪他过春节。盛敏瑜一听差点上天，她父母是饭店老板，春节反倒是最忙最没空理她的时候，索性就就决定飞来文西一起给沈澈过春节。 她的原话是：从出生就没过过春节的男人，也太可怜了。 结果一出机场盛敏瑜就后悔了，尼玛，文西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她这个南方中的南方人。 三人拿着行李，去了文西招待所安顿好，顾何先带他们到文西超市买了防寒的装备，然后三个裹得像粽子似的来到了文西发射场。 他们是计划给沈澈一个惊喜的，所以预先没有跟沈澈讲。于是此时，文西发射场控制大厅的大门口外，就有了大年三十不回家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的三个傻瓜。 陪他们受冻的还有门口站岗的两个列兵，盛敏瑜是剔透的孩童心性，脱了手套，对着那睫毛打了霜的小兵蛋子喊：“给你戴。” 列兵并不说话，也不看她。 “你自己戴啦，别害人家。”顾何没好气给她戴好手套。这样冻着不是办法，小九上下牙齿都打颤了。 于是她跑到门卫室敲敲门，门卫老头开了一个门缝。 “大爷，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取取暖啊。” “不是我不想，”大爷颇无奈，“文西发射场虽然现在保密级别不高了，但也还是军事要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不是随便什么人，我来过这儿的。”顾何焦急道，“我找沈澈，洞两沈澈。” 听到‘洞两’这个称呼，门卫大爷促狭地笑了一下，抬起头问她：“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未婚妻。” 大爷下一秒就要打电话，然后盛敏瑜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说了句大爷不用打了就把顾何拉了出来。 等这么久了，就是为了给沈澈一个惊喜，功亏一篑可不行。 邢大川身体比她们好一些，此刻倒是能忍受，但顾何和盛敏瑜已经冷得不行，一边蹦一边跳，顾何喝了一口热水，给小九讲起故事来。 “我跟你说哦，这个控制大厅三楼有个观景平台，现在卫星发射都是公开透明的，提前半个月就需要告知社会的，发射那天，发射场会邀请一些人士前来观看，离控制测大厅五公里左右就是发射塔架，从观景平台上看过去小小的就像一个点……” “你不是去的航模厂，怎么这里也一副很熟的样子？”盛敏瑜一边跺脚一边问，“你男人带你偷偷来过？” “不是。”顾何语塞，正要解释就听见一句嘹亮却不甚标准的‘小S’！ “……” 顾何回头，居然是航模厂厂长，他旁边还站了个陌生男人。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戴一顶行军帽，只露出两个眼睛，穿着和沈澈一样的行军靴，裤腿同样扎得细密紧实。 “厂长好，春节快乐。”她跟厂长打招呼。 厂长憨笑着点头，然后跟旁边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因为是彝语，除了沈澈的名字，剩下的顾何一个字也没听懂。 但她立刻就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他上下打量着她，似是比对，又像在回忆。 末了，他拉下军大衣衣领，露出嘴巴，也露出下半张脸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来。 他带有浓重的东北口音，问：“你是……顾何？” ☆、Chapter 83 Chapter 83 * 文西主街的东北饺子馆。男人跟老板娘俨然一副老友的样子，叫她开了个包房，然后把顾何三人迎进来。 “郭伟杰，沈澈 分卷阅读181 战友。”他脱了帽子手套自我介绍，整张脸都露出来，能看得出，这是个成熟的坚毅男人。他嘴唇附近有一大片疤痕，额头处也一有大片红色，和沈澈脖颈背后的火灼痕迹如出一辙。 顾何先伸出了手，做自我介绍。 “我认识你。”郭伟杰笑笑，沈澈贴在储物柜的那张照片虽然很糊，但刚才他一看她眼睛就认出来了，那双杏眸，确实美得过目难忘。 “看来他耳朵彻底好了。”郭伟杰说，把军大衣挂在凳子后。 盛敏瑜和邢大川听得不明就里，而顾何只淡淡说：“没呢，还有一只是聋的。” 郭伟杰的手滞了一下，这时老板娘敲敲包厢门，递上热气腾腾的饺子。 “饿得很，先不客气了。”郭伟杰自来熟，撇了筷子就吃起来。盛敏瑜也饥肠辘辘地，跟着夹了一个，刚放进嘴巴里就吐了出来。 “烫死了！”她吐着舌头，疯狂喝水，本就长了一双狗狗眼，此刻是真真正正的一只小狗狗了。 郭伟杰却已经吞了好几个了，他一边吃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嗅觉和味觉的。” 桌上沉寂下来，郭伟杰又哼哧哼哧地干完一盘饺子，他擦擦嘴，把果粒橙一饮而尽，笑笑道：“也对，沈澈不可能跟你们讲这些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句话，还是因为被烫到的口腔，盛敏瑜语气里有哭腔，五年的那场火箭发射事故，他们只知道有人受伤，至于那两名火箭发射手里有没有沈澈，他们并不知道；要真是有，他伤了哪里，有多严重，他们更是一个字也不了解。 邢大川叹口气，管老板娘要了瓶白酒，打开，倒满。 “敬英雄。”他说，然后一饮而尽。 郭伟杰摇头：“算不上，就是干了螺丝钉该干的事。”他同样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干，然后下了决定：“还是说吧。” 他指指自己脸上这道疤，开始叙述：“虽然我现在这样子有些吓人，但当时沈澈比我伤得重的多，他为了救我，第二次爆炸的时候，扑在了我身上。” “在基地医院治了一会儿，发射场之后把我们转到了省会的406医院，刚入院我和他还在一起，那会儿我的眼睛被毒气弄得失明，护士安慰说只是暂时的，我不信，护士就没再理我。” “可能因为瞎了反而听力变得更好了吧。”提起最痛的往事，郭伟杰脸上有几分悲戚，“某天我听到过道外医生讨论病情，才知道爆炸时沈澈七窍都流了血，耳聋目盲，他全身有40%烧伤，还有严重的吸入性呼吸道损伤，背上、腿上，全烂了……” “那一瞬间我选择相信护士的话，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然我活不下去，沈澈也活不下去的。” 饺子已经凉了，郭伟杰说到一半，举箸又吃了几个。 “上面很重视我俩，给我俩配了最好的医生，我和沈澈也就分开秘密治疗，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了，两年半后我差不多康复回到文西，沈澈那时看起来比我恢复得好得多，看得清会说话了，就是一只耳朵还聋着。” 他的头扭向顾何：“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问他，‘还想你的小阿何吗？’他说，‘想，每天都想，撕心裂肺地想，等耳朵好完全了就去找她’。” 郭伟杰是最了解沈澈的，他们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优秀的正常人，但丑陋的身体、终身复健的疼痛、蜘蛛网般密布的疤，将会成为他们剩下人生的所有印记和阴影。而沈澈，即使他不在乎这些，却无法接受一个不正常的自己出现在心爱之人面前。 “看来是你先找到他了。”他举杯，只不过这次是果粒橙了，碰了碰顾何杯子。 顾何淡淡微笑，说声是呀然后喝果汁。而一旁的盛敏瑜听完这番话早已泣不成声，不停地重复阿澈好惨阿澈好惨呜呜呜呜呜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止住了哭泣，她望向顾何，本来想安慰她，结果发现这人居然在若无其事地吃饺子。 盛敏瑜啪一巴掌就打在顾何肚皮上：“你怎么不哭？” 顾何一口饺子就被拍的吐出来，她颇为尴尬，嗔怪地扯开盛敏瑜。 盛敏瑜哪里肯放过她，嘴里念念有词：“顾何，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狼心狗肺……” “好啦好啦我哭。”顾何呜呜呜干嚎了几嗓子，“阿澈他现在很好，很厉害，我会一直陪他，大闺女，你放一百个心。” 郭伟杰听完笑了，他倒还真没想到，顾何长这么一副高冷美艳的祸水模样，竟然是这种性格。 “沈澈是厉害，”他接着顾何话头说下去，“我们内部都叫他洞两，其实呢，发射场历来只有洞夭没有洞两的，但是两年前我们文西办了场‘寻找下一个01指挥员’比赛，从火箭转场、星箭联合操作、到发射前测试工作，沈澈都拿了第一名，但因为身体条件，他自己没要求上岗，所以以后大家都叫他洞两，也就是02的意思。” 郭伟杰说完拿出手机找到老板娘微信，开始转账买单。 他想起什么，问：“所以你们今天是来 分卷阅读182 找沈澈么？怎么不进去？” 顾何就把他们原本的计划说了。 “那这个好办，”郭伟杰穿起大衣，“包在我身上。” * 晚上十点，沈澈从文西发射场的控制大厅走出来。 这次他回文西主要是述职，805所下属公司IPO的项目已经进入了尾声，而这边月球车几天前刚刚结束漫长寒冷的月夜休眠期，受光照成功自主唤醒①，进入了第五个月昼工作期，作为控制系统的一员，他也是专程回来，和同事们讨论传回来的各种数据。 控制大厅的暖气很足，他只穿了深蓝色航天工作服，工作服右上角是一面红色五星红旗，左边则绣着他的名字，他把工牌从内袋里掏出来，简单洗把脸就下了四楼。 出了电梯他去一楼休息室拿大衣。房间里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国家电视台的春晚，沈澈兴趣不大，裹好衣服，一丝不苟掖好裤脚，踱步走进大雪中。 从控制中心到生活厂区大概需要步行十五分钟，今天的雪下得很大，进宿舍大门的时候，他的冲锋衣上落了一片白。 他脱了外套，里面的航天工作服也湿了点。正在拍雪，就见大厅远处出现了一个人。 “沈澈！”郭伟杰没过来，就在远处朝他喊。 “伟杰。”他同他打招呼。 “春！”郭伟杰又说话了。 沈澈拍打的动作停住，不知道郭伟杰所谓何意，脱口而出一个‘乜嘢（什么）’②。 然后就见黑暗中又出现一个男人身影，是大川。 “节！”他也大喊。 沈澈懂了。 后面是小九。 “快！” 最后是他的爱人，小阿何。 “乐！” “阿澈，春节快乐。”他们一起说。 “你们……”沈澈责怪的语气，好看的眉眼却无限放松舒展开来，“你们真是……” 他无言地朝他们走过来，空旷的大厅，脚步声每一步都分外明显。 春节快乐 然后，谢谢。 * 805所的IPO项目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啃下文西航模厂这个大骨头之后，项目进展的很顺利。至于航天所那边，沈澈不在，所有反馈都暂时压下来。整个二月，顾何居然过了段一周五天每天.朝九晚五正常上下班的惬意日子。 二月末，整个城市都从冬天中苏醒过来，柳树抽起芽，迎春开出花，悬铃木也飘起絮，是孟春时节的江南好风光了。 周六早上，顾何正在家里做卫生，听见有敲门声。她先窥了眼猫眼，然后打开门，门口站着个小男孩，看年纪应该不超过六岁。 “姐姐。”小男孩叫她。 “诶。”顾何甜甜应一声。 “给你吃。”小男孩晃着手里的糖果。 “谢谢，”顾何笑眯眯地蹲下来，看着过道上堆放的杂物，“你以后就是我的小邻居吗？” “恩呢。”小男孩奶声奶气的。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工人们正在搬床，顾何连忙起身帮忙按电梯，女主人最后一个出来，对着顾何说谢谢。 两人都是面善的人，等待工人搬沙发上来的时候，就在过道攀谈起来，对话中顾何得知，面前这位温婉的妻子姓李，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而此刻在楼下看东西的丈夫是一名记者。 又是一声电梯铃响，出来的却不是搬家工人，而是沈澈。 略略介绍，沈澈就放下行李箱，脱了外套：“李姐，我帮您和骆哥搬吧。” “不用不用。”被称作李姐的女人赶紧制止这个善良的年轻人，“我先生眼睛不太好，我下去帮忙看看，你们俩帮我看顾一下骆航就行。” 家里，沈澈开了电脑，正在餐桌上写报告，而顾何就在一旁陪小男孩玩。 “会吵到叔叔吗？”小男孩很有礼貌地问，他喝着顾何给他热的牛奶，牛奶把他唇角的绒毛染了一圈白，活脱脱一只刚出世未断奶的小乳猫。 “不会哦。”顾何回答，她能感受到，沈澈整个人此刻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喜悦中，连面部肌肉都快控制不住了。 “那姐姐，我还想再吃块饼干，行吗？”骆航小朋友又指着盘子里的奥利奥问。 “可以哦。”顾何声音甜得发腻，这种散发着奶香味的小男孩，她真的好想抱在怀里亲啊。 骆航手还没够到盘子，沈澈就率先拿了块自己吃了，正色道：“小朋友，你得叫她阿姨，不能叫姐姐。” 顾何登时就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她二十五六的年纪，虽然叫阿姨确实不过分，但叫姐姐也不是不行吧，现在开放二胎，多的是大年龄差姐弟。 “或者你叫他哥哥也行的。”顾何换了种思维。 “不行，得叫叔叔阿姨。”沈澈可没打算让步。 顾何哽了一下，剐了沈澈一眼，然后牵起小骆航：“你叔叔犯病呢，咱们不理叔叔，阿姨带你玩 分卷阅读183 switch。”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李姐过来把孩子接回去了。刚一关门，顾何就卸下笑容，累得倒栽懒人沙发里 五六岁的小男孩，刚刚的礼貌只是认生，实际则是个无敌破坏王，皮起来顾何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沈澈这时候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宛如飓风过境的景象，说了三个字。 “让他赔。” 顾何发笑，起身坐在他旁边，打趣道：“我看你是因为小骆航叫我姐姐叫你叔叔不服气吧。阿澈，我和你说，你凶起来真的很像吃小孩的……” 沈澈微微叹气，只是说：“许山海要当爹了你知道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给他俩朋友圈都点赞了，还评论说要当干妈呢。”顾何努努嘴，时间过得真快，仿佛她给莫悦婷做伴娘还是昨天的事呢。 “所以骆航不能管你叫姐姐，得叫阿姨。”沈澈不由分说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在她耳边轻道，“所以，小阿何，我俩得加把劲超过他们。 ” 顾何一听，小巴掌就拍在沈澈大手上：“阿澈，攀比心理要不得！” 沈澈下一秒手就在顾何身上游走起来，他倾身侧倒，将顾何压在身下，嘴角咧开一个坏笑：“我偏要攀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地，沈澈一回来就这么猴急让顾何有点懵。她又被他亲得大喘气：“沈澈，你求婚我还没答应呢！” 沈澈嘴唇这时候才从她颈窝处抬起：“还没答应吗？” “嗯。”顾何嘴硬。 “晚了。”男人小声道，“我刚刚给组织打了结婚报告，小阿何，你是我的了。” 客厅的窗帘被刚刚玩闹奔跑的小骆航带起了一个缝，一缕晨曦的阳光就调皮地跳进来，直直打在顾何头上，让她整个人都带着柔和的暖意。沈澈吻他的天使，从光环到翅膀，从波斯人的冠冕到密特拉的眼睛。他的吻细密却轻巧，仿佛落在哪里，阳光便斑驳到哪里。 他单手伸到顾何睡衣里，眼神变得轻佻张狂。‘咔哒’一声，她胸前那小布料的束缚感便消失了。 接着沈澈便开始解自己衬衫扣子，他的动作很快，没有犹豫，也没有自卑，胸前那一片火燎过的丑陋萎缩痕迹便浮现出来，千重万壑，虬曲纵横，疼得要剜顾何眼睛。 “会怕吗？”沈澈俯下身子，和她紧紧贴合。 顾何闭着眼睛摇头，手扣着他的后背，那里的皮肤同样像是死了。她是见过那伤痕的，但见到和摸过不一样，他整张背都像是盐碱地，粗燥、磨手、恶魔般张牙舞爪。 她的阿澈，真的吃了很多苦。 但她又笑了，伸出头亲吻他，牙齿咬了他下唇，让他轻轻吃痛。 “我学会了。”她双手箍住他脖子，“你教我的，我学会了。” 他一直是好老师，她也一直是他最聪明虔诚的学生。 她先亲吻了他额角处那块被金牌砸伤的疤，然后是眉骨处那道胎记，视线跟着爱吻一路下移到他锁骨处。 “阿澈，你这里有颗痣哎。”顾何的语气里带点惊喜，她悄悄观察过他很多次，不像她自己，阿澈脸上除了胎记，一个痣点也无。 那痣点被他锁骨窝处盛着，像是在引诱她吃似的，盛情难却，顾何又把身子弯了一些，他那里就像一杯酒盏，而她用舌头灵巧地如顽鼠般在那儿偷饮。 沈澈深吸一口气，在此刻尽情释放了欲望，一把把她扛在肩上，走进了卧室…… 床单是暧昧的，衣物是交织的。地毯上此时有一个灰色包装盒，上面画着一个漏斗，写着【经典品质润薄激情】，开了封，就静静躺在地上。 沈澈就说总有一天会用上那玩意儿的，用是能用，但就是有点虚假宣传，【持久】？比起他的战斗力，还差得远了。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人民日报海外网，《工时突破300天！嫦娥4号成功自主唤醒进入第12个月昼工作》，2019.11.21； ②乜嘢：粤语，什么。 ☆、Chapter 84 Chapter 84 805所下属企业IPO项目结束的那天，咨询组和审计组的全组项目人员被邀请到华尔道夫酒店参加庆功宴。 顾何是跟着Shirley他们从企业天地打车过来的，航天所有钱也大方，选的是华尔道夫最贵的厅，定的也是华尔道夫最高档的buffet。 庆功宴来了很多大佬，刘par也来了，一路上他都异常高兴，航天所对P记出的报告非常满意，而且，这个项目刚结束，刚刚秘书又给他打电话，说是又有一个军工企业给他们下了单子。 终于抱上了军工企业这条大腿，他们所这一年的kpi算是有着落了。 酒厅里，顾何就跟着Shirley在吧台上吃蛋糕，一边吃一边偷瞄不远处的沈澈。 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丝绒材质的西服， 分卷阅读184 配的也是同色系酒红领带，满面笑容地和刘par攀谈着什么，手里拿着香槟酒杯，但一直没有喝。 顾何在心里小声吐槽，虽然阿澈依旧是很帅没错啦，但是穿这么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天是来结婚的呢，明明还是她早上给他选的那件蓝色套装比较好看！ 正想着，她自己的饮料杯被Shirley碰了一下。“欸，跟我说说沈总工呗，你和他现在上几垒了？”Shirley问。 “呃……那你呢，”顾何打太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你和安哥呢？现在究竟有没有谈恋爱嘛？！” 职场生存的一条法则，就是不要把同事当朋友，她和Shirley，还远远没好到交换秘密的那个程度。 Shirley哂笑，见Andrew跟刘par谈完话了，就拿着蛋糕过去找他。蛋糕吧台只剩了顾何一个人，她看着玲琅满目的美味点心，想到的却是要是能带给小骆航吃就好了。 虽然李姐骆哥才搬来一个月，但是因为小骆航，他们两家的领里关系拉得很近，李姐带毕业班常常要在学校看晚自习，顾何只要一有空就带着小骆航在家里玩。 她又预备拿个布朗尼，然后就看见一只红酒杯朝她伸过来。 “恭喜你啊。”出声的是个无比艳丽的女人，她穿一条过膝的毛衣裙，本来就比顾何高，现下脚上又踩了一双恨天高，整个人都仿佛凌驾在顾何头顶上。 顾何完全没防想会在这里遇到她，战战兢兢地微笑：“呃，谢谢。”虽然并不知道她在恭喜自己什么…… “好久不见了，路小姐。”她接着缓缓说。 路舒媛上下打量着顾何，三年不见，这个得到沈澈全部的女人还是那样，明明是张扬明艳的五官，气质却沉静温柔；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正装铅笔裙，脚踩着一双平底的乐福豆豆鞋，却依然释放着浑然天成的和婉与美丽。 她单手给顾何一张名片，缓缓开口道：“我们军校下面有个厂也想上市，也想找你们，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于是就过来和你们刘par聊聊天。” 顾何哦了一下，然后跟面前这位可能的甲方姐姐卖起安利来：“我们事务所这个项目很成功，然后不光ipo，不光咨询和审计，我们P记连法务方面能给到支持的……” 一口气说完话，蛋糕吃得又有点多，她现在不仅有点腻，还有点噎。 路舒媛微笑浅浅，体贴地又从附近酒台处拿了杯香槟给她。 顾何说了谢谢，正准备拿起来象征性喝一口，就见一只大手将那酒杯夺过去。 “她不能喝！”是沈澈，他看路舒媛的眼神寒光中都带着刺。 顾何愣了半秒，放下了另一只手上的纸杯蛋糕，拿起路舒媛刚刚给她的名片，装模作样地介绍起来：“沈总工，这位是C市明光重工应急装备有限公司的路总，我们P记下一个项目的潜在客户。” 路舒媛意味深长地望了沈澈一眼，然后任命地从名片夹中递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你好，我叫路舒媛。” 沈澈手上还拿着酒杯，只用下眼睑扫下那名片，并不去接。 面对这个女人，他真是连礼貌都懒得装了。 顾何悄悄在吧台下面扯他的袖子，沈澈就反手抓住她让她别乱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启唇自我介绍：“沈澈。805所宇航控制系统工程研究所总工。” “刚刚，你们聊什么？”他又问，眼神只盯着顾何。 顾何堆笑指指自己衣服左下角的工牌：“路总也喜欢吃蛋糕，她刚刚跟刘par聊完，然后就到这里了，看我是P记员工，就问了问我我们事务所的业务。” 说完她想起什么来，这个项目之后，她也升了职，不再是没有姓名的小白菜了，Andrew帮她申请了名片，她刚刚才从HR那儿领到，热乎着呢。 于是顾何从工装口袋里掏出名片，双手奉到路舒媛面前：“路总，初次见面您好，我叫顾何，您叫我Stella就成了，要是我们事务所有幸能中标，还请您以后多多指教了。” “指教说不上，”路舒媛于是就接着顾何的话演下去，“你们805所这么难啃的骨头都吃下去了，我对你们项目组的能力放一百个心。” 她话里意有所指，沈澈就装作听不懂，拿了纸巾，细心地把顾何嘴角的奶油渍擦干净。 “哟，”路舒媛陌生人似的打笑道，拼命抑制住自己语气里的酸味，“你们俩这是……” 沈澈扭头，项目结束，他现在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顾何是他沈澈的女人了。 “那就再自我介绍一下吧。”他绅士地伸出了手，无比大声，“沈澈，顾何丈夫。” “哦哦，我说呢，怪不得呢！”路舒媛握着酒杯的手腾出食指点点两人，军校也是个圈，沈澈要结婚的消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才会出现在这场餐会上，她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什么，明明是来祝福的，却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分卷阅读185 。 “那恭喜啊！”她握他的手，然后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不好意思，我也不能喝。”沈澈没给路舒媛面子，牵起顾何，像是要离开。 “我们在备孕，明天还要去婚检，失陪了。” * 第二天一大早，S市第九人民医院，复健科。 医生看着沈澈的复健单，大骂：“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澈没吭声，顾何就在一边解释：“不好意思啊医生，他有一点点忙……” 医生一听更气了，吹起胡子瞪起眼：“忙怎么了？以为好了就不来复健了？我问你，你平时背疼是不是都靠硬抗的，实在不行就吃止疼药，大把大把的吃？” 还没等沈澈回答，顾何就说了个‘嗯’，其实他们今天来根本不是婚检，而是来复健的。她把沈澈的药全给藏起来了，包括处方药，才逼得他同意来看医生的。 然后医生就把矛头指向顾何：“这我就要说说你了，你老公这样吃会有抗药性和依赖性的，你知不知道。” “不关她的事。”沈澈抢先答道，以往他总是有点讳疾忌医，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死扛，要不是顾何逼他，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医院一步了。 “我以后会好好复健的，医生。”沈澈对着医生承诺，为了顾何，他会好好复健的。 第一次复健并不像想象中顺利，沈澈背后那个窟窿筋肉长在了一起，长久的黏合让他腰肌深度劳损，疼起来的时候像是百蚁挠心。 虽然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还一直安慰顾何没事，但一转头他的脖子就布满青筋，顾何受不了，转身飞快出了复健室，让阿澈不必分神照顾自己感受。 趁着这个空档，她去耳鼻喉科帮沈澈取了助听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澈才从复健室出来，他腰很少那样弓着，现在整个人都有点虚，汗水把他整件线衣都打湿了。 顾何从托特包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他们今天是八点出的门，不过只是一场复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了。 做好饭打扫干净，已经快要三点半了，顾何收拾冰箱，才发现上次答应给小骆航做的蔓越莓饼干居然忘记了给李姐。 两人一同把那些饼干用包装纸包好，然后出了门。 对门右边放了几个黑塑料袋和一个外卖袋，顾何敲敲门，没过多久，小骆航探出头来，甜甜地对着顾何沈澈喊叔叔阿姨。 顾何‘欸’了一声，蹲下身子抱起小骆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起来很有点费劲，她只好用左手抓住右手衣料，整个盆骨都往外倾，才勉强支撑住。 一旁的沈澈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可能他第一次见骆航时抢了饼干又有点凶，给这个骄傲的小朋友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骆航有点怕他。一旦顾何不在，他和骆航就相顾无言，骆航宁愿自己玩，也不理沈澈。 骆航不会愿意被他抱的。 沈澈观察起放在门口的那外卖包装，沃歌斯，一家附近的轻食餐厅。小票上菜品的名字写得很大：儿童套餐和一瓶牛奶。 “爸爸妈妈不在？”沈澈问。 小骆航点头。 “一个人吃的午饭？”沈澈又问。 小骆航先是点头，然后掩手附在顾何耳边，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是妖怪吗？” “你才是妖怪呢。”沈澈回，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小骆航立刻就躲在顾何怀里，顾何轻轻打了沈澈，叫他别吓孩子，然后把小骆航抱回了家。 “今天爸爸妈妈去医院了，所以我一个人在家，我很乖哦，没有给陌生人开门，看了猫眼是顾阿姨才开门的。”客厅里，小骆航一边吃石榴一边说。 沈澈在一旁剥着石榴子，顾何则在手机上买菜，她打算晚上让骆航在家里吃晚饭，需要买一些小孩子爱吃的蔬菜瓜果。 “啊？”顾何惊奇，“爸爸妈妈生病了吗？” 骆航摇摇头：“阿姨别担心，是爸爸去复查眼睛，我听我妈妈说，我爸爸曾经可能差点就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经骆航这么一说，顾何好像是以前听李姐说起过骆哥做过眼科手术这件事。 “阿姨，做瞎子是什么感觉啊？”骆航问。 “嗯……大概就是把眼睛闭起来的感觉？”顾何猜测。 沈澈微微摇头：“是一种混沌的感觉，你先闭上两只眼睛，再睁开其中一只，闭着的那只眼睛里看到的就是瞎子的世界：没有黑色，也感受不到光，大概是这样。” 小骆航哦了一声，沈叔叔的话说得太高深了，他有点没听懂。 沈澈也知道骆航太小了，擦了手揉揉小男孩细软的头发，问：“爸爸妈妈去哪个医院知道吗？” “九院。”骆航回答，其实以前爸爸妈妈都会把他也一起带去的，这次因为他想看动画片，才把他留在家里。 顾何和沈澈对望了一眼，然后便听见男人说： “那以后，让爸爸妈妈和 分卷阅读186 叔叔阿姨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两更~ ☆、Chapter 85 Chapter 85 休了一个星期假之后，顾何又投入了新项目中，没错，就是那家明光重工应急装备有限公司的IPO项目。 有了805所的经验，再做类似的军工企业项目重工业一组就非常如鱼得水。而且，明光作为一家近年才开办的军民合办企业，账目、资质、高管关系都比805所那个项目要简单得多，开新项目一个月以来，顾何甚至都没出过几次差。 每周六，她都会和沈澈一起去九院复健，骆哥的眼科手术是五年前做的，因此不像沈澈需要去得这么频繁，每个月去一次即可。于是每次月末，李姐骆哥都会搭他们的便车，沈澈去肌肉复健，骆哥去眼科复查。 五月末，六道木开到荼蘼的某天，顾何把车从医院停车场开出来，沈澈坐在副驾驶，李姐骆哥抱着小骆航坐在后面。 刚复健后的沈澈有些虚弱，在小骆航眼里，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小男孩是善良心性，问：“是叔叔也生病了吗？” 顾何一边开车一边回：“是，叔叔是为了保护火箭生的病。” 沈澈咧了下嘴：“是不听你阿姨话生的病，所以小朋友不能不听话。” “你老是吓他！”顾何的手短暂离开方向盘打沈澈，沈澈就粤语喊了句‘猴猴揸（开）车喇①’！ 坐在后面一直闭目养神的骆哥这时候突然睁开眼，问道：“小沈是华南人？” “嗯，我和顾何都是韶城人。”沈澈回。 李姐一听也坐了起来：“我们过段日子要去一趟韶城！” “哈~韶城好吃的很多哦，”顾何来了兴致，介绍起美食来，“不过，韶城是小地方，要吃要玩的话我比较推荐明德！” “不是去旅游。”骆哥答道，然后就有点沉默。 顾何其实平时和骆哥交流沟通的不多，只知道他是电视台记者，在台里做导播，活儿也不多，就是需要盯点，回家很少。 车子开上高架的时候，后排的骆哥才再次讲话。 “跟小沈小顾都很熟了，就跟你们讲个故事吧。”骆哥的嗓音很沉稳，有着细数长流般的慰藉感，“在做导播之前，我其实是台里的一线记者，六年前我在采访途中出了车祸，失了明，那时候骆航还在他妈妈肚子里，我还以为我永远不知道这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就这样瞎了一年，五年前的夏天，九院的医生告诉我有了供体，有了好心人的眼角.膜，我得以重见光明，第一次看见骆航的时候，他都快三个月了。”骆哥把儿子抱到膝上，慈爱地说。 沈澈沉默了半晌，鼓起勇气问：“那您要去韶城……” “自然是为了完成捐献人的心愿，”骆哥回答，“因为双盲原则，我们没办法知道他的具体信息，但是捐献人女儿通过医生转告我们，如果真的想感谢，就有空的话帮他去韶城市高级中学看看……” 骆哥话音刚落，就见顾何狠踩了一脚急刹。 车内的人都蓦地前倾，沈澈把顾何从方向盘上扶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却都很有默契地沉默。 五年前，盛福离世的时候，捐献了眼角.膜和器官。 沈澈转身先是道歉，然后问他们一家有没有撞到。他不留痕迹地注视后排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头发茂密，普通话异常标准。 他又看他的眼睛：圆眼、单眼皮、眼角下还有些发红和黑色素沉淀。 从头到脚，沈澈都没发现骆哥和盛福的半点相像；他强迫自己和骆哥对视，那眼神里有关切有纳闷，却唯独没有他曾无比熟悉的、师对生的那种骄傲纵容。 沈澈沉想追问什么却只是沉默，此刻感受到的只有自己胡乱作响的心跳。他多么希望骆哥那双眼睛就是恩师的，却又转瞬间放弃这种无意义的祈祷。 不是也好，不是也好的。 是也好，不是也好，其实都不太重要了。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否与之重逢，知道总会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继续替盛老师爱这世界，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 得知骆哥眼睛的故事，顾何和沈澈决定跟他们一起回韶城，正好，他们春节就没有回家，也确实该找个时间见见顾父，把两人的婚事提上议程了。 为了腾出假期，顾何最近一直在加班。军工企业虽然油水多，但要求也高，路舒媛比起沈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重工业组都在背后叫这位白富美女魔头。 周日中午，顾何在家里的餐桌加班，沈澈在房间整理下周去韶城的行李。然后就听几声门铃响。 是小骆航，说爸爸妈妈都去加班了，能不能来阿姨家玩。 自然是可以的，顾何明知道Shirley一直追着她屁股后面要最后一张统计表，但一看到小骆航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她就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这就是她无 分卷阅读187 法抗拒的美男类型吧，顾何想，不是沈澈那样英俊逼人的帅哥，而是此刻手边的奶娃娃，恐怕就是骆航想要天边的月亮她都会逼沈澈赶紧造飞船登月。 “让我来吧，我先带他一会儿。”沈澈走出房间，“你不是还要做表吗？” 他到厨房拿了个火龙果剥起来，赶顾何过去工作，然后不着痕迹地问：“这项目比我那个还吓人吗？你怎么这么累？” 一提起这个顾何就有气：“别提了，女魔头…不是，小路总简直了，表面笑眯眯地，背地里比谁都难搞，上次为了要一个数字把Shirley骂得狗血淋头。” 沈澈把火龙果片好放在盘子，了然冷笑了一下：“那你呢，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吗？我还好啦。”顾何对着电脑数据焦头烂额地敲，“一般她都直接找Shirley或者安哥，很少跟我对接，可能我级别太低，她不屑找……”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是，我是小S，杨姐您说您说。” “是吗，大S没给您吗？初稿确实在我这里，但是终稿在她那里……不好意思初稿和原底稿按照规定我不能发给您的。” “哦您现在快到P记了呀，那这样，我现在立刻赶过去和大S一起跟您讨论行不行……不麻烦不麻烦，嗯嗯嗯额诶诶诶好的好的挂了哈，嗯嗯嗯嗯诶诶诶诶诶……” 哼哼哈嘿地挂了电话，顾何就开始收拾电脑包，背上包就跑到鞋柜那儿穿鞋，还不忘叮嘱沈澈：“阿澈，那就拜托你一个人看骆航了，我争取跟杨姐弄完就赶回来，你记得火龙果宝宝不能多吃的，容易拉肚子……” 一想到要和这小毛孩单独待一下午，沈澈就一个头两个大，他弱弱地说：“那你早点回来啊……” 然后‘砰’地一声，顾何消失在门口。 客厅，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坐在茶几地毯上，彼此都不说话，骆航是大气不敢出，沈澈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沈澈拿出switch连上投影仪：“小孩，喜欢玩什么游戏？” “都行的，叔叔，我都喜欢的。”骆航轻声细气地。 沈澈被这回答梗得无法回话，这小屁孩，怎么跟他顾阿姨待久了，连说话的语气和句式都这么相似，要知道，以前高中只要顾何一这么跟他说话，他就又气又拿她没有办法。 沈澈正在switch 上选游戏，骆航别又想拿一片火龙果来吃，男人余光漂到，连忙摁住他：“不可以再吃了。” 他话一说完，小骆航就委屈起来，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男孩子，不许哭！”沈澈朗声，其实也不怪骆航，他也知道他不笑的时候真的有点凶。 况且，五岁的沈澈，可是个十足十的哭包，哭起来整个军队大院都轰动，现在的骆航已经比那时的他好多了。 沈澈蹲下扶着额。 “不然，教你溜滑轮？” 他无奈起身从房间里拿出滑轮来。先把客厅的杂物清了清，留出一长条过道出来，然后给骆航穿好鞋子，护具是成人的，他就没给骆航戴，保护一个五岁的孩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刚开始骆航总是摔，沈澈只是护住他，然后任由骆航哭闹也不哄，等到小男孩自己止住哭泣，才缓缓开始教他：“骆航，叔叔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可是你要学东西的话，就要吃苦，就要摔跤，摔跤不可怕，站不起来才可怕。” “不要用盲力，像这样，往后蹬，尽量让你的身子在中间，保持平衡懂吗？…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 “不要害怕，叔叔一直在这儿的！” 小骆航朝他滑过来的时候，沈澈下意识地向他张开了双臂，小男孩就立刻朝他扑来。 是一种奇怪的餍足感。 把骆航抱起来扛在肩上，沈澈到卫生间拿了自己浴巾给他擦汗，又找了条手巾塞在背后防止他受凉；陪他玩了好久，沈澈自己也全身是汗，就放了骆航一个人在客厅，回了房间换衣服。 房间里还放着他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现在代替药品占据半壁江山的，是若干个长方形颜色各异的包装盒。有些画着漏斗，有些写着‘Air’，有些写着‘超薄’…… 沈澈咳嗽了几声，虽然知道骆航不在，但还是把行李箱赶紧拉了上去。把行李箱收好，他拉开衣柜门，脱下上衣，正准备换上件干净短袖，就听见有人没敲门跑了进来。 看见没穿上衣的沈澈，骆航小朋友一下子呆住了，眼神就定在沈澈后背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上，沈澈怕吓到孩子就赶紧轰他出去，迅速套上一件短袖，走了出去。 尾注： ①猴猴揸车喇：粤语，好好开车。 ☆、Chapter 86 Chapter 86 骆航还伫立在门口，沈澈蹲了下去，他没有批评他，只问什么事。 “阿姨在敲门呢！阿姨 分卷阅读188 回来了。”骆航拉住他裤子，想要他跟着自己过去。 不会吧，这么快？沈澈看了看表，扶腰抱起小骆航，向门口走去。 沈澈还没来得及看猫眼，骆航就把门打开了。 看到女人的那一刹那，沈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动作极快地就想关门，女人就把手放在门框那儿。 “你把顾何支开，就为了来我家找我？”沈澈没再关门，但眼神中的温度更低了。 路舒媛伤感地低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澈，我真的是来恭喜你结婚的。” “不必。”沈澈把怀中的骆航往上抬抬，“我不差你这份恭喜。” 他和路舒媛自从sast项目那个溶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虽然因为军校圈的关系，他们之间无可避免地还有间接联系，但沈澈本人，连对这种和她拐着七绕八绕的关联都是深恶痛绝的。 他对盛福有多愧疚，此刻对路舒媛就有多冷淡。 “沈澈，我真的对你死了心的。我是来给你送新婚礼物的。”路舒媛咬唇祈求道。 “不用，”沈澈郎心如铁，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路舒媛，“而且你现在出现在我家很奇怪，我不想让我太太多想。” 听沈澈提起顾何，路舒媛笑了，双手挽在胸前，意味深长地问他：“你现在肯定很多疑惑吧，你都不问问我对她的态度？” “你敢动她！”沈澈是这时才抬起眸子看她。 果然，从以前到现在，沈澈一点也没变，除非她招惹顾何，他根本懒得理她。 路舒媛叹口气，她知道，沈澈是修养极好的人，他没有选择恨她，但也永远无法原谅她了。 “沈澈，我不是没良心的人。我对你犯下的错，我这辈子都难以赎清。所以，我不可能给顾何穿小鞋的。” 沈澈张了张口没说话，他知道路舒媛这话说得没错，但仍不准备让她进来。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小骆航突然就用手碰了一下路舒媛：“叔叔是好人，你跟他说声对不起，他会原谅你的。” “骆航！”沈澈立刻严厉喝他。 骆航在沈澈怀里吓得一瑟，但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怕沈澈了，依偎在男人肩膀，蹭着他脖颈撒娇。 “小朋友，你叔叔不会原谅我的。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求得原谅的权利。”路舒媛摇摇骆航小手。 沈澈当即决定送客。 “就说最后一句！”路舒媛的手仍然放在门框上。 “沈澈，你就没怀疑过吗？你治伤的那两年，陪在你耳边仿佛有灵性的那琵琶声，你真的没怀疑过吗？” “还有，上次航天所庆功宴，并不是我和顾何第一次见面。我和你太太，是五年前就相识的故人了。” * 家里，沈澈把骆航放在顾何房间让他自己玩，然后回到厨房给路舒媛倒了杯果汁，走到客厅，在懒人沙发坐了下来。 路舒媛像所有第一次造访他家的人一样在阳台踱步，关切问道：“眼睛还是不耐光？” 失明患者重新恢复光明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耐光不能接受强光照射，沈澈也是如此，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眼睛也早已恢复，但在家里，他还是喜欢在低光源下生活。 于是他回了句习惯了。 路舒媛笑笑，仿佛已经习惯他这样彻骨的冷淡。她问他：“我猜第一次来你家的人都会好奇你家为什么这么暗吧——除了顾何。” 沈澈两道剑眉竖起，和顾何重逢那天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不仅没有提光线暗的事情，相反，在之后邢大川提出要开阳台的时候，还起身反对。 看见沈澈的表情，路舒媛舒坦地抿了口果汁，缓缓说出她给他的那份新婚礼物。 “沈澈，顾何她陪了你整整两年。” “那些让你活下去的琵琶声，不是CD，是她弹给你的，是她不眠不休割破手指也要弹给你的。” 路舒媛还记得，五年前，不，现在应该是六年前了。那年盛夏，她在文西战地医院的ICU门外接到了顾何的电话，她就是在医院门诊大厅见到了那个让沈澈死心塌地爱着的女人：不高、很白，一双杏子眼分外亮，和被她撕掉的那两张相片上相貌一样。就是右脸有道淡且长的疤痕，那疤痕削减了她几分美丽，却也让她脸上显出一种坚毅来。 “你知道的，上面对你们两个人的安危很重视，整个病区都封锁起来了，所以她求我带她进去。”路舒媛继续叙述，“你从ICU出来之后，被单独带到406医院一栋小楼疗养，那时你聋你瞎，她明知道你知道听不到，却还是坚持要弹琵琶。她带的护甲不够多，用完了就直接用手指拨，那个鲜血淋漓的样子，就算我是她的情敌，我也心疼。” “S市文西两头跑的日子顾何整整过了两年，后来你复明了也能说话了，就是背上的伤依然严重，文西决定把你转到A市解放军总医院，那里不是军校能再插手的地方了，于是转院前一天，我问顾何，要不要见见你。 分卷阅读189 ” 路舒媛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当时顾何怎么回答我的吗？” 她又抿了口果汁，太甜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发胖。 ——“‘要见的，但不是现在。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她当时这样说。”路舒媛脸上此时居然浮现出一种敬佩的神情，“我当时都被顾何弄懵了，我问她，这样值得吗？在一个小隔间里给一个半聋的人弹琴，陪伴他整整两年却不告诉他，值得吗？” “顾何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着跟我说谢谢，笑着对病床上沉睡的你说‘阿澈再见’。” “沈澈，我是见过顾何那副温和淡定的样子，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我比不过她了。” 一席话讲完，路舒媛才依依不舍地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这份新婚礼物，沈总工还满意吗？” 坐在懒人沙发里的男人整个人都仿佛僵了，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五年前，在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他从未想过，原来她会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守护他、最难得的——是保护他作为‘阿澈’的最后一丝自尊和骄傲。 那琵琶声，是她给他的，悲惨命运一无所有的馈赠。 “谢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澈才从齿间呐出这两个字。 “舒媛，谢谢你。”他一字一句重复。 路舒媛潸然泪下，这是沈澈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她。 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知道，顾何陪了他多久，她路舒媛就也陪了他多久。她必须承认，直到今天，她也没有放下那份对他的喜欢，这份喜欢，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也许不会，但可以肯定，这会是场无疾而终的盛大单恋，从前是不顾一切的追逐，后来是满是酸楚的暗恋。她从沈澈身上看到如何张扬坚定地表达爱意，也从顾何眼中看到如何细水长流地守护感情。 她曾经犯下难以赦免的罪过，但此时能换他一句谢谢，也算是以一个最体面的结局告慰她这场年少轻狂的不堪往事了。 ——即使，终归是意难平。 送走了路舒媛，沈澈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把她用过的玻璃杯扔进垃圾桶，然后去了房间。 房间里，小骆航就静静坐在床上，他没睡觉，也没玩游戏，就在那儿乖巧地等沈澈。 “在想什么呢？”沈澈问。 骆航狡黠的眼睛扑闪眨着，小声道：“叔叔有秘密。” 沈澈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坐到地毯上：“那骆航知道叔叔的秘密吗？” 小男孩双手都交缠着放在唇前，激动且雀跃地点头：“我不会告诉阿姨的。” 沈澈无奈地笑了一下，骆航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顺着男孩的视线，沈澈把眼光落在自己手臂，双臂上面，是数十道醒目的疤痕。 他以前就算天气再热也会穿长袖衬衫的，这些短袖，是顾何给他准备的。 “叔叔去换件衣服。”沈澈从地上坐起来，还没站起骆航就下床朝他扑过来，沈澈不明其意，只好把他抱起来。 他带着骆航在顾何房间踱步，一一给小朋友介绍她房间里的摆设：书、八音盒、毛绒兔子……走到窗帘旁的时候，他才想起什么。 小骆航的家或许也是这样，阴暗幽微。 “咱们看看诞希楼。”沈澈说着就把遮光窗帘掀开。 小家伙探过身子向前，沈澈却在拉开窗帘的那刹那深吸了一口气。 窗台上，静静放着一把琵琶，琴包上破了好几个洞，应该是已经用了很多年；黑色的琴包上写了‘枫叶琵琶’四个大字，沈澈就直直盯着那四个字，或许，这里面装着的，就是那把弹出他生命之音的老旧琵琶吧。 窗户外，是蓝灰色的诞希楼，这幢楼见证了他们大多，热恋时的甜蜜、分离时的苦楚、重逢后的试探……但无论如何，诞希楼就在那儿，一如她于黑暗无人处的守候，无论如何，她就在那儿。 静谧、恒久、永远矗立。 沈澈出神凝视诞希楼的时候，怀中的小骆航也在盯着这位叔叔。 “有话说？”沈澈没看骆航，依然望着窗外。 小骆航有点被沈澈的敏锐吓着，但随即又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真的是蜘蛛侠对吧，我看到你背后的蜘蛛网了！” 沈澈的视线收回来，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骆航，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保持平衡也不会，却在这个童言无忌的当下，安慰了他五年以来所有深藏的自卑与不安。 “叔叔，这就是你的秘密，对吗？”骆航问，“阿姨说你保护火箭，也是真的吧？” “嗯。” “那咱们拉钩，”小骆航雀跃地伸出小指，“我保证，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好。”沈澈晃晃孩童肉乎乎的小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3，沈澈故意月考考砸，顾何在图书馆楼的自习教 分卷阅读190 室对他说过：“以后你不开心，我就给你弹琵琶吧。” 我们阿何每一句承诺都有记在心里，都有做到的。 ☆、Chapter 87 Chapter 87 六月的韶城，天气潮湿且炎热，道路两旁的老榕树长出细长虬曲的藤蔓，藤蔓又重新伸入地下成为根，整棵树就长成冲天冠绝的蚊虫王国。 高新区建设三路，乖乖牛肉面馆。 沈澈和顾何先送了骆哥他们一家人到宾馆，后才开车到面馆。一下车，顾何就欢快地朝店门口灶台旁的女人走过去。 “哎呦，”罗常妹放下手中的面条筷子，然后大叫，“庆阳，系乖乖，乖乖翻黎（回来）了！” “阿姨！”顾何牵过沈澈手，引荐道，“呢度系阿澈（这个是阿澈）。” 于是罗常妹又对着里屋大喊：“女婿也翻黎（回来）了。” 一声‘女婿’让沈澈暗中捏了捏顾何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沈澈礼貌地说了句阿姨好。 “好好好好！”罗常妹连忙应着，“乖乖，阿澈猴靓噶！” 时至盛夏，罗常妹又在灶台边上，整张脸都淌着汗，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迷彩服，领子窄小，领子宽大，下摆歪歪扭扭地，像是被剪子剪短的，好些地方都脱了线。 他越看那衣服越眼熟，然后就见顾何系了围裙进了灶台。 她语气里都是亲昵的嗔怪：“都讲了不要穿不要穿，还要穿，这军训服多少年了，都糟了！” 罗常妹擦擦汗：“这件凉快！” 顾何又絮絮叨叨地和罗常妹聊起家常来，一碗面盛好，沈澈挽了袖子，帮忙把面端进去。 饭厅里是开了冷气的，顾庆阳这时从里屋出来。 “叔叔。”沈澈叫他，忐忑中还带些紧张。 “欸，回来了。”顾庆阳略略颔首，然后就往灶台走，“我去帮帮你阿姨。” 沈澈点头，又跟坐在里屋切葱花的王叔打了招呼。转身才发现电视下挂着的那条破半新不旧的横幅—— 【热烈庆祝CE五号升空，小店菜品11.2401.24一律八折】 小店的生意很不错，五个人忙活到快两点钟才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罗常妹虽然不是顾何的亲生母亲，但也充分发挥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这条铁律，无论沈澈说什么，都能把沈澈夸得天花乱坠。 一顿饭吃得沈澈面红耳赤的，收拾饭碗的时候，外面响起几声吆喝，是顺丰的快递小哥，顾庆阳擦擦嘴把快递取回来，从里屋拿了剪刀就开始拆，一边拆一边自言自语：“都是老主顾了，买了多少条了，零头都不给抹的……” 包装袋里装的是一条裹着的横幅，沈澈和顾庆阳爬上凳子布置横幅。 那红色的横幅缓缓展开，每延展一寸，沈澈的心就跳快一下。 【热烈庆祝小女顾何、女婿沈澈新婚快乐，小店菜品一律五折】 “本来想你们结婚那天再挂上来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现在挂吧。”顾庆阳说着，颤颤巍巍地下了凳子。 “谢谢爸。”沈澈说。 听到这个新称呼，顾庆阳丝毫停滞都无，自然地摆摆手就说唔使客气。 把饭厅打扫好，顾何就戴上帽子带上伞，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有事？”沈澈问。 “嗯……”顾何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小九知道我回韶城，让我帮她去看看盛老师。” 她没说小九让她把沈澈也带上这后半句话。 沈澈眼眸垂了一会儿，然后站起了身：“我开车送你吧。” * 城西公墓。 或许是出于愧疚，亦或是出于逃避，盛福离开之后，沈澈从没有来过这儿。 他们掠过行伍整齐的墓碑，走到某处僻静的角落。 一路走来，顾何的手都死死攥住沈澈，手心传来男人微微的颤抖，于是顾何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他手上。 盛福的墓地就选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僻静处，顾何从包里拿出两只菊花，一只白菊一只黄/菊，又拿出一袋胖大海，放到墓碑前。 她的语气很平和，对着盛福的照片道：“盛老师，好耐唔见（好久不见），等我嚟（来）介绍下，呢位系（这位是）我老公阿澈。” 沈澈还僵硬着站着，顾何就轻轻拉他衣角，让他跟盛福打招呼。 男人的眼角已经有泪，跪了下来。 沈澈几次欲说话，但努力再三，却仍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他重重叹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包红玫，盛福生前最爱抽的烟。 然后又从另一只口袋拿出一个打火机，沈澈不抽烟，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买的。 只见他把那香烟打火机一并掷到那墓碑前。 “来睇（看）下你。”他轻轻说。 墓碑右上角刻着盛福的生卒年月，左下角写着 分卷阅读191 ：女儿盛敏珏……侄女盛敏瑜…..学生沈澈泣立。 顾何知道沈澈一直在盯着墓碑上他自己的名字，缓缓解释：“刻碑这件事是盛家人自己决定的。” 沈澈点头，伸手抚摸墓碑上盛福的照片。 日头很大，顾何有点晕眩，让她又想起和盛福告别时他叮嘱自己的话： ——“阿澈是好孩子，就是爱钻牛角尖，阿何，你告诉阿澈，他永远是我的骄傲。” 思及此，顾何出了声：“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也不知你会不会怪我……你那面IphO金牌，我让小八姐姐放在盛老师墓穴了。” “怎么会怪你……” 大恸之后，沈澈放空的脸上浮出一丝感动，“小阿何，谢谢你懂我。” 顾何笑笑，打算起身，跪了太久，她还是撑在沈澈身上才得以起来。 太阳要下山了，公墓也快要锁门。她带他绕到盛福墓碑后面，那上面刻着他的墓志铭，是典型的盛福风格—— 【不是盛福杯的创办者，不是全韶城唯一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物理专家，更不是培养出57位竞赛获奖者的桃李名师。】 【这里长眠的人，叫盛福，兴盛的盛，福气的福。】 【是佩珊的丈夫、小八的父亲、乔乔的外公、小九的大伯，和，阿澈的师父。】 【别担心，我心脏依然跳动，双眼仍旧光明，就是先睡了，学生仔们，不要再问我：‘这道题怎么解’了……】 * 第二天，顾何和沈澈吃了午饭就去宾馆接上骆哥一家。 今天他们一起回韶高的日子。 韶高周围的路况比起十年前还是没有一点的改善，沈澈把车停在离大门几条街的地方，五人一起步行过去。 还没进去，他们就在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我是韶高校友，来看刘永辉老师的。”顾何解释，她给刘永辉和诗哥都打了电话，但他们可能在上课，都没有接。 “我知道，但是学校安排就是需要证件或是要老师出来接你们才能进去的。”保安大哥说。 晌午的日头很晒，骆哥这个时候走上前去，说了自己作为外人想要看看韶高的原因，保安大哥听了之后说了句很感动，但就是不放人。 “你们必须证明你们是韶高毕业的，我才能放你们进去，也别为难我们。”保安说。 她都毕业多少年了，到哪儿去找毕业证啊，顾何心想。 沈澈听了这一句将视线从校门口那一条条横幅上收了回来。他说了句‘这个好办’，便引着保安往校门口两边的荣誉墙上走。 他手指在荣誉墙最上面位置的一个名字：“认识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保安大哥大声道，“沈澈，韶高最牛逼也最放浪形骸的学生嘛，当初满分拿了金牌力排众议念军校，后来成为国家航天局最年轻的控制系统总工程师，又是上春晚又是上国家电视台的，不要太风光哦……” 沈澈淡淡微笑，他指指名字上方的照片，问：“保安大哥，那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 照片上，少年穿着白色短袖和蓝色校服外套，颔首仰视镜头，他没有笑，表情里全是不羁，但那份不羁是张扬却也是干净的。 十六岁的少年，光明且纯粹，炙热又璀璨。 而此刻二十六岁的男人，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带着世界赐予的沉淀和幸运，牵着爱人的手，缓步走进校园，也走进这故事最开始时的旖旎时光。 有些人，一抬眼便是全天下，一挑眉便是整辈子了。 进了校园，沈澈和顾何便带领骆哥李姐他们逛校园，没过一会儿便遇见了诗哥——顾何和沈澈的高中语文老师。 骆哥李姐善解人意地带着小骆航走开，约定三点钟在韶高大门口碰头。 “你们……”诗哥头发掉了不少，此时意有所指地指指面前这对爱侣交缠的手，“高中学校里面，注意一点影响啊……” 被老师这么一说，顾何有点羞赧，下意识地想要抽手。 “你多大了？”沈澈悄声说，大手捏住她小手，然后跟诗哥打招呼，“诗……老师好！” 诗哥下意识地就想打沈澈脑袋，但恍然才发现，沈澈早不是当年那个被他叫到办公室教训了半小时的毛头小子了。 他撇撇嘴，嘴上仍是不饶人的：“什么时候把我最得意的课代表泡走的？” “在您语文办公室补作业的时候。”沈澈表情轻佻。 纵然沈澈已经不再是他的学生了，但这句话终于还是气得诗哥直接拿手中的语文必修三打他。 沈澈吃痛，佯装给诗哥道歉，然后才把自己的目的问出口：“老师，想找您借两件校服？可以吗” * “我们这样……真的不是老黄瓜刷绿漆吗？”高一教学楼的大厅里，顾何盯着自己身上的校服问。 沈澈帮她把头发从外套下拿出来，怎么会呢？沈澈想，如果不是记着诗 分卷阅读192 哥那句‘注意影响’的告诫，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就地正法吻个够。 他牵着她往楼上走，走到一楼拐角处就感觉顾何手心出了汗，转头才发现她整张脸都红了。 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原来你在看杂物间啊~”沈澈不怀好意故意说。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上去啦。”顾何牵他。 沈澈却不动：“故地重游，去看看嘛。” 他几乎是把她抱到杂物间门口的，还预备跟她说些什么，然后顺手就拉开了杂物间的门。 门内门外的两对男女就这样双双愣住、面面相觑。 杂物间站着的是一双穿校服的年轻学生，男孩子长得高大，女孩子长得娇小，他们靠得很近，一齐盯着门外这对英俊的男女。 沈澈扶额，即使并没有撞破什么实质性不该看的内容，他还是异常尴尬。砰地一下关上杂物间的门。 “现在的学生是怎么回事，不会锁门的吗？不上道！” 然后拉着顾何向上跑去。 教学楼顶层照例是竞赛班，竞赛班照例是管理松散大半靠自学。沈澈和顾何挑了最后一排坐，悄悄猫在背后。 黑板上只有一道物理题目，看样子，应该是竞赛教练出给他们的拔高题。 顾何自然是一个字都看不懂的，然后就见前排的两个学生小声聊起天来。 “这道题，你会做吗？”女生问。 “算会吧。”男生回。 “什么叫算会？不管，你教我！” “凭什么教你？”男生手上的笔还在不停地算。 “你教不教？”女生下一秒大掌就拍在男生背上了。 男生吃痛：“大姐，你这么暴力以后找不到老公的。”然后立刻任命地给女生讲起题来。 沈澈自然也听到了这席对话，他算好题目停笔，然后兀自评论了一句：“就他这样，能把到妹才是有鬼。” 前排男生这句话转头，他上下打量着沈澈：“这里是竞赛班，别班人不能来的。” 沈澈笑了笑，双手都放在胸前。 “四分之一V0。” 男生惊了，看着自己的草稿纸，脱口而出：“你怎么算的……” 男人整张脸此时都流露出一种稚气的戏谑。 “凭什么教你？” 于是男生的表情变得很生动，一方面他惊讶于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敏捷聪慧，另一方面在旁边女生面前出了糗又让他无比愤怒。 “老师给答案了吗？”女生这时问，也把头转过来了。 “……没给。”男生嘴硬，“先去下面假山拍照吧，等下上来再想。” 沈澈从椅子坐起，向前仰仰，不由分说拿过男生手上的草稿纸检查起来。 “碰撞过程中，中线不可以延长的。”他轻轻叹气。 男生立刻按照沈澈说的改，先是说了句‘妙啊’，算完就又感叹了一句‘卧槽牛逼’！ “厉害啊，”男生此刻眼中已是被征服的崇拜，“你哪个班的？来将可留姓名？” 沈澈已经拉起顾何站了起来，慈爱地摸了摸男生的头。 “高一十五班，沈澈。” 韶高大门口的假山旁边，劳技老师正在调单反。一群拿了‘校长奖学金’和‘特优奖’的学生们穿着校服等待传唤拍照。 离开高中校园太久了，顾何都忘了六月底是期末考试出成绩的时节了。 沈澈和顾何就混在这群优秀学子中间，偷听着少男少女们的八卦。 单独相片拍完之后拍摄集体照仿佛已经变成了传统，顾何看了看表，围观完了热闹，也快到了和骆哥他们约定的时间，她打算离开，却发现旁边的沈澈一脸狡黠。 顾何脑中登时警铃大作，按照她对他的了解，每次沈澈一露出这个表情，自己就要遭殃。 果不其然，沈澈拖着顾何就也想混到比他们至少年轻十岁的毛孩子堆里拍合照。 顾何不肯。 “那我就亲你了。”不动声色、一脸正义地说骚话是沈澈天生的强项。 如果眼刀能杀人，沈澈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终归是顾何脸皮薄，他们两悄悄挤在最后一排最外侧的两个位子。这回，当沈澈搂住顾何腰时，已不再是女高中生的顾何也悄然地回搂住他，双向回报他这份张扬的热烈。 沈澈想起什么，道：“顾何要做沈澈的老婆了。” 他声音不小，周围的学生们听到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顾什么何？” “沈什么澈？” “……什么沈澈？大门口照片那个沈澈？” “就那个明明是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却依旧占据招生手册C位的沈澈？” “十年前啊，那不成老大叔了？” 沈澈脸都绿了。 “好了啊好了啊，同学们别动了不然老师没法拍了。”劳技老师朝他们喊， 分卷阅读193 十年前，也是他，为他们拍下了青春心事。 人声弱了点，但仍在鼎沸着。 顾何幸灾乐祸地踢了沈澈一下。 “不要踢月亮。”沈澈狎昵地蹦出一句话。 顾何的心却被这句话冷不防狠狠地撞了一下，喧嚣间，她却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谢谢月亮，愿意做我的月亮。”顾何轻声说，却并不看那人，只盯着前面的镜头。 那人宠溺地又把她头发揉成一团乱，那语气，是同她如出一辙的珍惜和郑重。 “也谢谢太阳，愿意成为月亮的光。” 咔嚓一声，相机快门太过夺目，闪光灯亮起的那瞬间，顾何也不知自己是否闭了眼。 唯一剩下的感官便是爱人掌心的温度。 仿佛第一次牵他的手也是现在这般感觉。那手，修长、微凉，虎口处有薄茧，每根手指的指纹上都有圆圈似的斗。这双手，牵着她穿过荆棘，拯救她于汤汤业火，却也曾转身放她远走，狠心与她分离。曾经她以为，月亮再明亮也终归是有些清冷的。后来的后来，她才恍然发觉，那清冷就是他的人生底色，一如他心间，一如他名字。 ——深沉无际却又清澈见底，恒久干净，永远澄明。 于是她明白，这温度会是她余生都奉为圭臬的依赖,似互相牵引的潮汐，皎皎、邈邈、不可止歇。 能游冥冥者，终与日月同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做的那道竞赛题有原型，一时忘记从哪里看来的了，记起来会再写上出处。 等下还有个小番外就完结啦。 PS.完结后如果晋江显示有修改，可能是我无意翻到哪里在强迫症捉虫，无视就好了。谢谢，给您鞠躬啦~~~ ☆、番外 番外孟之平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S市下了很大的雪。 母亲那个时候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一天有半天都在睡着，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在喊姐姐的名字，一个劲儿地叫她囡囡。 我曾经有一个很富庶的家庭，父亲事业有成，母亲美丽雍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们的三口之家无比幸福快乐。直到母亲生病，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风言风语不是谣传——我不仅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孟季凡，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顾何。 母亲是在我考上韶高的那天疯的。 开学典礼那天，我和一群朋友在韶高图书馆楼顶楼的天文台开party。我们坐在写着‘孟甫孟何秋萍伉俪天文台’的鎏金牌匾下猜拳喝酒，听母亲说，这个天文台本该在我百天宴的时候就有的，但直到我中考那年韶高才最终接受捐赠建好。 我把望远镜全部打开，对着全英文的说明书看了半天也没能弄明白个所以然出来，朋友骂我废物，于是我自罚了一整杯唐培里侬。酒刚下肚，电话就响起来，是司机张叔，他叫我赶快回家。 客厅里的屏风后面，我目睹了母亲疯癫的全过程。 何秋萍，我的母亲，披头散发毫无尊严地扯着父亲的领带质问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而我的父亲则一把把她推在地上，只简单的回，当初母亲是如何进门，这个女人就会如何进门。 色衰爱弛。 母亲疯后被父亲先是送进了韶城的疗养院，后来又被送到了医疗资源更好的S市。我课业繁忙，只有假期的时候才能去看上她两眼。 新女人进门后，住在母亲的房间，用着母亲的衣帽间，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和母亲相同的香水味儿。 从此我再没回过家。 高一上学期结束的那天，我坐飞机到了S市。 私人疗养院的环境很好，母亲的病房里满是绿植。一推门，我看见满室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和头发上。母亲手里就握着相片，扭头对我灿烂的笑，说咱们囡囡长得像我，真漂亮。 母亲不太记得我，比起姐姐，我长得更像父亲。没有富二代的这个光环，我不过一个中人之姿的普通人。 见只有我来了，她眼里尽是失望，说：“孟甫，你怎么没把囡囡带来？” 母亲把我当成了父亲，而把姐姐当成了我和她的孩子。 我接过母亲手上那张相片，是姐姐的结婚照。姐姐很美，有双和母亲肖似的眼睛，望着旁边的新郎，眼角有泪。 弄到姐姐的电话并不算太难，母亲病情恶化的某天晚上，我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您好，不好意思顾何出门买菜了，您有什么事吗？” 我脱口而出叫了他一声姐夫。 听筒那边是久久的沉默。 第二天，我并没有见到期盼中的姐姐。 姐夫手里拿着礼品，见到我只是略微颔首，然后进了母亲的房间。 姐夫并没有在里面待太久。他刚一从病房出来，我就焦急地上前质问：“姐姐呢，她为什么不来？就算受了天大 分卷阅读194 的委屈，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早该放下了。” “我没跟她说，也没打算跟她说。”姐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从冲锋衣里掏出手机，“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联系，我不希望你去打扰我太太。” “可我是她弟弟呀。”我一边扫他的微信二维码一边恳求，“妈妈说姐姐很懂事，如果姐姐知道妈妈这个样子，肯定会来看她的。” 姐夫笑了一下：“你恐怕弄错了，我太太是独生女，可没有什么弟弟。” “……” 姐夫很英俊，有种凌人的冷酷气质，让我明明知道他的话违反生物学伦理也不敢回嘴。见我没反应，他锁了手机站起来，说他没空跟我说某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但只希望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配当母亲，我也没资格替我姐姐原谅任何人。 怎么可能呢？我觉得很可笑，我母亲那么美丽、那么优雅、那么好…… 临近过年，S市越发的冷。早上我来病房照顾母亲，却在过道碰见了等候多时的姐夫。 姐夫还是那样，对我半分亲昵也没有，完全不似我在结婚照上看到的那样温和柔软。他左手拎一捧康乃馨，右手牵着个玉琢似的小男孩。 “文西，叫人。”姐夫说。 小男孩说不出究竟长得像谁，姐姐姐夫都是美人，他们的孩子更漂亮。他完全不认生，背着书包，抱着一个火箭玩具稚嫩地喊我哥哥。 “……” 姐夫并没有想纠正小家伙的意思，把花交给小文西，然后将他推到我身边，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随即离开。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我和沈文西两个人，我把他抱在腿上，严肃地告诉他他应该叫我舅舅。 “我叫孟之平。”我从我那一道题也不会做的物理寒假作业中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可能不明白，虽然我和你妈妈并不是一个姓，但我们确实是姐弟……” “我明白呀！”沈文西接过笔，“我和我妹妹也不是一个姓。” 小家伙在纸上画画，是四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然后在最右边那个留着锯齿刘海的小人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盛文西。 ……盛？ “你姓盛？”我不敢信。 小家伙垂头晃脑地，像是已经被问过无数遍：“妈妈说，当时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我干妈做了三个阄让我抓，沈文西顾文西盛文西，我抓到了盛文西。” 我知道背后的原因肯定不会这么儿戏，但我想不出答案。现实生活中，我甚至连一个姓盛的都不认识，唯一搭边的，是只知道学校有个什么盛福奖学金。不过那是专门给好学生的，我这样的人不够格也看不上。 “你妹妹呢？你妹妹叫沈什么？”我接着问。 “顾小小。”盛文西的语气上扬，仿佛有一种骄傲，“我取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我敷衍地回答。 小家伙却蓦地起身攀住我的脖子，雀跃地大喊：“哥哥，你是第一个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的人，我喜欢你！” 我立时有些手足无措，小家伙就更加得寸进尺，靠近我的耳朵悄悄问我：“哥哥，妈妈说小小还在天上排队来找我，她怎么还不来啊，你说天上也会堵车吗？你说……”小家伙有些紧张，“她会不会不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呀？” 是小天使一样单纯美好的男孩子。我望向他的眼睛，一双圆润可爱的杏仁眼，像母亲，应该也像姐姐。 “哥哥觉得不会，小小会喜欢这个名字的。”我终于还是放弃了让他叫我舅舅。 盛文西把我搂得更紧了。 小男孩应该不超过五岁，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奶香味儿。我不禁开始幻想，如果我的哥哥姐姐陪我一起长大，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抱五岁的我，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是全世界的珍宝，是不是……也会像盛文西爱顾小小那样爱我。 我牵着盛文西的手进了母亲的病房。 母亲的目光从照片挪到盛文西身上，那眼神很奇怪，既不像是慈爱，也不像是迷茫。 不过一会儿，母亲呜咽地哭起来。 我和文西都吓住了，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母亲便哭得更为绝望，放肆地嚎啕起来。顾不上管文西，我坐在床前，抽走母亲手上的照片，开始语无伦次地安慰她。 哄了好一会儿母亲才稍稍安静，我正打算给她倒点热水喝，就见一只小手伸过来。 小家伙的手肉乎乎，像一个粉团子，在干净无暇的床单上特别惹眼。他手上拿了一株豆绿色的康乃馨，小心翼翼地递给母亲。 母亲的眼睛闪烁出我从未见识过的神彩，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做贼心虚地握住他的小手。 因为长期输液的缘故，我知道母亲的手应该很冰。我看见小家伙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缩手。 “谢谢你，文西。”母亲接过那只康乃馨。 于是我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 清醒地知道我是她儿子，文西是她外孙，还 分卷阅读195 有，知道姐姐才不是她和父亲的孩子，而是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 母亲的眼神后来再也没有离开过文西。小文西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拿了一个ipad出来，给母亲看照片。 大部分是姐姐的，从小到大的都有。关于姐姐和母亲的往事，除开必要的，我下意识地不想知道太多。 我怕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发生改变。毕竟她现在能依靠的只剩我，而我不能不管她。 母亲无比珍惜地抱着那个ipad，每一张都放得很大，看得很认真，然后再拿出自己的手机翻拍下来。文西很安静地呆在一旁，只用手帮母亲擦眼睛。 然后母亲的泪便流得更多。 午饭过后，医生给母亲推了一针镇静剂助眠。时针不知不觉走到一点，是我和姐夫约定好的时间。 临走前，文西挣脱了我的手，跑到母亲床前亲亲了她。 真可惜母亲睡了，没能看到这一幕。 “以后婆婆再哭，哥哥你就亲亲她。”他一本正经地嘱咐我。 我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么说的，姐姐？姐夫？还是幼儿园老师。 我只是点头，抱起文西走出去。 门口，姐夫已经在等着了。 他手上拿了一个方便饭盒，塞给我。 “谢谢姐夫。”我接过。 这次姐夫没再说什么我太太没有弟弟这样的话，只是拉过文西的手。 “趁热吃。” 他们离开了。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病房，打开食盒，全是韶城风味的家常菜。我撇开筷子尝了一口，眼泪便流下来。 病床上的母亲睡得安详，我知道她醒来之后又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混沌中，又会无休止地看那张照片，不厌其烦地问我要囡囡。 但我明白，这已经是姐姐所能为我做的极限了。 ——这已经是母亲的囡囡所能为母亲做的极限了。 饭吃了没几口，我突然感到一股冷风，扭头才发现窗户没关严。叼着筷子上前，却意外地看到楼底下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姐夫和文西正朝她走去…… 我飞奔下楼，看到女人面孔的一瞬间，我无比确定，她就是顾何，母亲口中的囡囡，我十五年未曾见过面的姐姐。 她比照片上更美丽更温柔，疗养院人来人往，我在人流里并不是很显眼。行至一个拐角处，我看见他们停了下来。 我赶紧隐在盆栽后面，悄悄地观察着姐姐。 只见姐姐半跪在地上，从包里取出外套给文西穿上。 “妈妈，我们以后还要来吗？”文西问。 “应该不用了。”姐姐说，“谢谢文西这次帮妈妈的忙。” 文西点点头，上下摆弄口罩，童言无忌地问：“妈妈，那个婆婆是谁？你为什么要我来看她？” “婆婆是外公的一个朋友。”我听见姐姐从善如流地撒谎，“婆婆想见见文西。” “那为什么婆婆见到我就哭呢？”文西又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婆婆也是女孩子，女孩子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姐姐不着痕迹地偷换概念，刮了刮文西的鼻子，“就算是男孩子，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文西一下不愿意了，说他才不会哭鼻子。 姐姐继续说：“婆婆没有不喜欢文西，她很喜欢你，文西喜欢婆婆吗？” 文西没有回答，只是狡黠地反问：“妈妈喜欢婆婆吗？” 姐姐的声音没有半分停滞，波澜不惊道：“妈妈忘了，喜欢过吧。” 文西笑嘻嘻地说姐姐是笨妈妈，姐夫在一旁不满地敲小家伙的头。帮文西整理好衣服，姐姐起身，和姐夫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走出疗养院。 我冒雪仍跟着他们的背影走，我想，十五年了，我好歹总要跟姐姐说上一句话才行。 “姐姐，文西他很可爱。” “姐姐，妈妈她很想见你。” “姐姐，能不能……再帮帮我？” 我的思绪乱飞着，再抬眼，正撞上一抹驼色身影。 是姐姐。 她就站在我眼前，手上拿一条围巾，静静地盯着我。我猜不透她的表情，只听出她在叹气。 姐姐长得很像母亲。 我以为血缘会让我们这对姐弟天然地拉近，但此刻我们四目相对，我却只有陌生和尴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姐姐只是长得很像母亲。 “我……”我慌张地解释，跟踪被发现实属丢脸，“我只是……” 姐姐淡淡地笑：“回去吧，会冷的。” 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穿了件线衣便出来了。“呃……好。”我正要走，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橘子香。 姐姐把手上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是阿澈的，他没用过几次，你别介意。” 围巾还带着暖意，让我内心有些破防：“谢谢姐姐。” 分卷阅读196 “不是姐姐。”不同于姐夫，姐姐连反驳的语气都是温和的，“不是你想的那个姐姐。” 越是温和就越是让人信服。 姐姐替我把围巾整理好，把垂在下面的流苏理顺，事无巨细地帮我掖好每一处可能漏风的领口，最后用手轻轻拍落我肩上的雪。 “再见了，弟弟。” 我那初次见面又善解人意的姐姐，临走前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使我明知道她话里的弟弟不是我想的那个弟弟，却还是如同夙愿实现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会的。 如果是姐姐陪我长大，她会毫无嫌隙地拥抱我，会觉得我是全世界的珍宝，会像盛文西爱顾小小那样爱我的。 我看见姐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没过一会儿，风雪便把她的脚印完全掩盖。 “再见了，姐姐。” 我知道，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S市下了很大的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如果有的话） 衷心地祝福您新年快乐，送上我最真诚的谢意，真的很谢谢每个读到这儿的小伙伴。 再见啦，2020； 再见啦，我最好的小阿何和阿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