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心事》 分卷阅读1 ?内容简介 颦有为颦,笑有为笑。不颦不笑,哀哉年少。 天真少女单恋大理寺卿 新周系列: 十 青白媚眼 十一 小姑心事 H古代女性向心情抒發 见字如面 Courtesy ? of ? 豆姑梁 ? for ? the ? lovely ? illustration. 如同宫中大部分贵妇,王大家(音“姑”)亦起得晚。趁着早晨闲静无事,几个文婢为她清扫整理书斋。 水精帘动,一个身形小巧的少女步入,径来至书案边,翻检牍卷。 为首的婢子女娃谏之,“京娘,那些个文书,大家从不许我们动的。” 阿京头也不抬,曼声道:“我又不是你们。” 的确,王大家未婚无育,平素最宠爱这个外甥女,宠得她活泼跳脱无忌,罔视禁令规条。 文婢们了事退出。 阿京眼波冉冉溜,见室无旁人,手上动作慢下来,神气亦变得专注。一封尺牍不期然出现。她摒息,纤白的小指头滑过牍头: “泰康三十八年四月日,大理寺丞皇甫世勋谨再拜,上书内舍人王大家……” 阿京唇角不觉翘起,酒靥加深,白贝壳一般的耳朵,渐渐染上晶莹的粉色,似有一个琅琅男声在她耳边念牍中文字。 “……邪人以不己利也,则怨,庸人以己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 王環披寝衣现身,行动悄然无声,至阿京身后,方含笑问:“京京,你私窥阿姨尺牍?” 阿京吓一跳,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借口抛出,“只是好奇朝中大人们的字体。” 受母亲熏陶,她自幼好书,近来尤甚。这理由正当,足以欺哄心沉若渊,双目如炬的阿姨。 王環微笑着,将皇甫氏上书自她手中抽出,放回原处,“我案上文书,多涉帝国枢密,非小女儿可以寓目。下次教我捉到——” 她意在令阿京明悉,此事不可为,故顿住,略去惩戒之辞。 阿京连忙抱住她手臂,“我知错了,再不敢了。” 侍婢们在隔间摆饭,一个进来禀道:“崔家二十一郎来拜见大家。” 阿京跳起来,“二十一兄!二十一兄几时回京了!”奔出去与他相见。 崔攸着绯色袍、黑漆襆头,人是极漂亮的,只是气质偏于崔氏特有的冷肃倨傲,不太讨喜。 崔攸与阿京生小相识。阿京之父司马兴周节度燕地时,时任尚书仆射的祖父崔焘荐其为兴周掾史。崔攸幼孤,小小年纪便离家,兴周颇关照他,留他内宅居住。 兴周逝,夫人殉情,阿京被王環接到身边养育。崔攸任燕地留后,一年入朝一次。每次回京,皆来望阿京。 王環知崔攸名为拜见她,实则来探阿京,只饮一杯蜂蜜水便离开,留他两个说话。 阿京向崔攸叙别后事,“二十一兄,发生了一件我很难过,但你或许会开心的事。” 注:皇甫世勋之尺牍文字,摘自宋曾巩《上蔡学士书》。 犬死无憾 崔攸径道:“妹妹殂了?” 阿京大惊讶,“阿兄怎么猜到的?” 崔攸用小匙挑粥,头也不抬,“今日来,不见它吠我。” 妹妹是王宗弼送阿京的犬,几与阿京同龄而偏幼。阿京无兄弟姊妹,遂以妹呼之,爱若手足。 崔攸既不喜王宗弼,对此犬也澹澹。妹妹会看脸色,你若无情我更凶,还咬过他一口。 “好可怜的。”阿京忆及妹妹死状,眼泪汪汪。 崔攸刻薄她,“父母逝时,也不见你如此难过。” “那是不一样的。” 她的父亲虽早夭,却是死在率军收复燕地,功成名就之后;她的母亲不愿留在没有心爱丈夫的人世,死对其来说,是潇洒的解脱。 “妹妹有遗憾。” “什么遗憾?” “妹妹喜食黄米鸡饭。当日厨下,一只锅里炖着鸡,一只锅里炊着黄米饭,鸡饭未熟而妹妹殂,岂不是遗憾?” 崔攸却道:“我身为乱世人,无资格凭悼太平犬。” 阿京不觉莞尔。世人常责崔二十一郎词锋尖锐,她却喜他多隽语。 餐后,崔攸命僮仆将礼物搬进来,与阿京过目。却是易州墨与中山紫毫。 阿京叹口气,“多谢二十一兄。人家荻杆画沙学的字,都较我的墨猪为优,我真是愧对好笔好墨。” 崔攸笑吟吟看她,“你上次信中请我的履样,当是要为我制履,可制成了?” “啊,这个——” 崔攸见她磕巴,面色顿时一冷,“嗯?” “王小舅舅说,阿兄足长得快,我手慢,待履儿制成,阿兄已经穿不得了。于是乎,我就搁下了。” 崔攸没好气地弹她脑门,“我又不是你,一年一个履样。过了二十岁。足还能无限长下去?” 分卷阅读2 阿京恍然点头,“是啊。那我晚上做,大约阿兄离京前可以完工。”开箧取出半成履给他看。 崔攸见履样合乎心意,颜色稍霁。待与她成了夫妻,就能穿上她手制的衣裳了。他此回来京,正有提亲的打算。 阿京年龄虽幼,奈何他不常在都中。倘教王家小子抢了先,岂不痛悔煞。 能左右阿京婚事的长辈,一是她的叔父中书令司马宗周,一是她的阿姨内舍人王大家。 宗周之妻乃崔家女,自然偏向崔家子。 王大家虽为宗弼之堂姊,但她一向讲求实际,宗弼目前仅为秘书郎,自己却是执掌燕地的一方诸侯,哪个作外甥女婿更相宜,她心中岂无数。 小子何畏 阿京连日夜间制履,不免疲乏,一睡常不起。仲夏寝室卸了窗扇,只垂着罗幕,日光如瀑,晒得人暖暖。 近午时,保姆来推醒她,“二叔传唤,快起来。” 阿京发蓬蓬,揉眼,娇嗲,“不想去。” 自从父、祖相继下世,二叔宗周接任司马氏家主,又做着大官,脾气一天比一天恶劣,外人当他是活阎罗,家中子侄也怵之。 保姆唠叨,“二叔哎,咱们开罪得起么?倘教他给你择一个崔二十一郎似的刻薄霸道夫婿,你便要天天熬夜制履,可不慎欤?”强拎起她来梳洗。 阿京仰着小脸,由她给贴花靥,“二十一兄挺好哒。” 保姆嘴拧骨朵,表示不屑,“你懂甚么?挑夫婿要像你耶耶那样的才好。” 阿京随王環住宫中,宗周住台城外官舍,有复道相通,顷刻可达。 宗周身形如豹,着锦袍,戴单眼罩,只看形容,比两只眼睛齐全时还俊逸。但他此时是头发疯的豹子,满室暴蹿,亏得靴底厚,踩到碎瓷片亦不至于受伤。 “甚么情呀法呀的,老子不管!老子说他魁首,他就是魁首!” 那触怒他的皇甫寺丞,被他一茶盏砸得头破血流,仍挺如青松,稳若磐石,边用衣袖拭血,边从容争道:“泰康二十三年杨脩狱起,牵涉甚广,京师震恐。为安抚人心,至尊于五月下赦令,杨党魁首既已伏诛,支党皆不予追究,以为恩典。周氏当时未为有司所收,可见断非魁首,至多支党而已。迄今十五载,未见追责,忽为郑氏首发为杨氏逆党,迹近诬告,其中隐微,有待发掘……” 舍中掾属见宗周暴躁,忙报与他夫人崔氏知。 崔夫人于帘后听皇甫世勋论案,条分缕析,不禁道:“此人不止胆儿肥,也有些才干。”命请相公到后堂来。 宗周为群仆撮走,掾属乃将皇甫世勋延入掾室,请医为他治伤。 医未至,一垂髫少女忽入,柔声道:“皇甫寺丞,我来为你洗伤敷药。” 男主依据武则天朝名臣徐有功杜撰。 似是故人 皇甫世勋以为她是司马氏之婢,点点头,由她施为。透过药粉的气息,忽闻见她指端的墨香,不禁诧异。 高门骄婢或许有绛纱衫子著,八宝璎珞戴,却无接触易州墨的机会。 “你是——” 阿京系好绷纱的尾角,对他一笑,“皇甫小郎,你不记得‘生羊与熟羊一样香’了!” 皇甫世勋的思绪,飘飘悠悠,回到了渔阳城外的土原上,蓟花烂漫,像紫色的霜覆在荒草上,一队绵羊咩咩行过,仿佛地上的流云。 三岁的阿京拍他肩头,像拍马一样,“去!去!” 皇甫世勋便抱着她,跟在羊群后面走,以为她对这种陌生的动物感兴趣,科普道:“这是羊。” 阿京难以置信地看他,半晌道:“我难道还不认得羊?” 皇甫世勋嘿然。 只听她又道:“皇甫小郎,你觉不觉得,生羊与熟羊,闻起来一样香?” 羊的气味么…… 皇甫世勋后来才知道,君侯小女最喜食羊肉。 皇甫氏曾为京兆郡望,后遭灭族之患。他的祖父流落岭南,娶当地女子为妻。他的母亲亦为南越女子。他继承了她们的相貌,皮肤微黑,目亮而齿白,与傅粉施朱的中州男子迥异。 泰康二十四年,已在南荒扎根,安居乐业的皇甫氏终于等来了大赦的消息。家人对中州政治失望,无意北归,只有十四岁的世勋圣贤书读得多,有济世安民的弘愿。 收复燕地的功臣司马兴周主持为皇甫氏平反,并将世勋招至幕下为掾,以通家年少遇之。 世勋在兴周的都督府,并无做实务,仍是读经史,从老掾学习律法。 君侯小女好奇他的异族相貌,每每缠着他玩耍。他在岭南家中,亦有一个与阿京年龄相仿的小妹,爱屋及乌,并不反感做阿京的保姆。 十六岁时,他赴西京应明经试,随后入大理寺任职。一晃,与阿京不相见十年矣。 室女娇黠 十年睽违,不能再以小郎呼之,阿京仍唤他寺丞,“我有一事请教。”b 分卷阅读3 r 世勋道:“何事?” “依照本朝律法,我叔叔有资格安排我的婚事么?” “户婚律中规定,对于孀妇,只有父母、祖父母能强嫁之,而对于在室女,则未有相关条目。” 阿京想了想,笑道:“无妨。我二叔不知法,这便足以欺哄他了。”又与他叙别后情况,“寺丞婚否?” “已婚李氏,有一女蕙芽,才刚周岁,另有一子敬则,为吾妻前婚所生。” 与阿京东一耳朵,西一耳朵探听到的一致。 她未免有些惆怅,“陇西李氏与我外祖家,多有亲戚关系。尊夫人若不弃,常来我阿姨处走走,不要冷落了世代的交谊。” 世勋答应着,心中却想,王大家起居在宫中,其高华门槛,岂是吾妻一低阶命妇所能迈得的? * 宗周被崔夫人强制冲凉,五石散之热散了许多,听阿京大谈户婚律,又暴跳如雷,“老子没资格的事情多了,不是一件件都做了?你真有气性,且学阿苎割鼻子。不然,给老子嫁到崔家去!” 阿苎是宗周自己的女儿,初嫁孙氏,早寡,宗周又欲她改嫁杜氏,阿苎坚拒,割鼻明志。 宗周原本就乖戾,近年来磕上五石散,愈发躁烈,在朝中专横拔扈。崔夫人宝隽常恐他之后,司马氏无出息的后辈,家运跌宕。 其本家子侄中,崔攸特为秀出。阿京嫁崔攸,为宝隽所乐见。但宗周如此凌逼,她却不赞成,恐阿京逆反。 宝隽于是笑道:“到底是女姪,你客气些。” 宗周却又有了主意,“我们家阿梵、阿荔也将及笄,几时崔家小子来拜,你着他们见见面。” 宝隽心中不可,崔攸最偏执,哪是那么容易见异思迁的。 * 世勋离了中书令官舍,仍回官署办公。日暮散值回家,见妻李莹柔抱幼女,携稚儿,在街门外望他。 子母三张脸,一见他便绽笑颜。 世勋每日出门归家,妻子必珍重送迓,皆因当今政出多门,他于刑狱部门任职,又刚正不阿近乎迂,屡有强项之举,教妻子不得不日常忧心他有去无回。 此处提到的强嫁权,参考了《唐律疏议》。 关于唐代女子强嫁权,我最初是在陈弱水《隐蔽的光景》一书中读到。虽然唐代社会仍是人情大于司法,“舅夺母志”之事蛮多,但司法明文似较古罗马为宽仁。 古罗马时,叔舅兄弟皆有强嫁权。凯撒就曾为屋大维的妹妹安排婚事。迟至十五六世纪,Lucrezia ? Borgia ? 多次被父兄遣嫁,巩固家族政治利益,形同工具。 三国时期,女子改嫁还是稀松平常事。夏侯令女割鼻明志,或许不是史书中记载的志在守贞,而是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婚姻自由(不嫁的自由)。婚姻不自主的时代,每结一次婚都是大冒险。当你不能决定自己的结婚对象时,你还愿意结婚吗?寡妇守贞,当然有儒家的提倡,但女子自身的接纳贯彻,也不宜轻忽。 贞妇柔嘉 夫妻灯下课子,交流日间见闻,谈到阿京的邀约,莹柔大感兴趣,“若能得王大家缘引,入宫为女官,亦属幸事。” 宫中因为王大家得势,女权高张如武周时,常有诗礼人家知书女子应聘入宫为女官。莹柔熟习翰墨,夙慕班、宋,不能不心向往之。 世勋自来可惜妻子的雋才,理解她的素心,却也怀裙,留叁午思巴菱久思菱疑王氏的诚意,“富儿门难叩。” 莹柔点头,吻一下怀中娇女的凸额,自我宽解道:“女官事繁,将芽芽委诸乳保,恐她受委屈。” 不几日,王環遣人送来出入宫廷的凭信,却是有意修好的表示。 莹柔又不禁跃跃。 世勋微笑,“去吧,若能于宫中觅得一官半职,你们子母未来也多些保障。” 莹柔与他从无藏私,黯然道:“我心中确有此打算。” 她的前夫与后夫,都是刚正贞亮之人。前夫已因维护司法公正而折戟,后夫承亡友遗志,又做着瓦罐井口磕的危险事业。 她素来敬重有气节的男子,对前夫无怨怼,对后夫亦只有支持。虽则如此,却不能不思虑儿女将来。 世勋半开玩笑地对她一揖,“为夫愧对贤妻。” 莹柔睨他,“少来,且去撞你的南墙。”开箧挑选入宫的衣饰。 * 阿京与王宗弼相约到妫坞骑马,遗书崔攸,问他愿否同往。 崔覆信拒之,藉口头痛。 崔家僮仆道:“君侯此番头风发作,日夜不得安眠,剧烈时,竟以剑伤人。娘子若得闲,请来府中望候,于他是个安慰。” 阿京知崔攸夙有此疾,惟一见她就会缓解,灵验如神。叫道:“怎么不早说!”只穿家常衣裳,便登车往崔府而去。 想到来日莹柔与世勋刑场作别,还是蛮难过的。 枭雄气短 当年被祖父送去燕地时,崔攸是双亲俱亡、孤苦无依 分卷阅读4 的小舍儿。 在司马氏都督府堪堪长成,他即请缨,扫荡旧燕王余党并山戎部落,颇过了几年不要命的日子。崔氏满庭芝兰,子弟众多,不这样怎么脱颖而出? 京中祖父见孺子可造,这才提起兴趣,悉心培养他,使得他在司马兴周逝后接掌燕地。 时至今日,崔攸依然有种孤儿孽子心态,落落寡欢。即使阿京屡次提及,“而今我和你一样,也是孤儿”,他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更可怜的一个。 自小纠缠他的头风病,在他位显权重后,反而愈演愈烈。每次发作,家人惧于他的狂暴,能躲多远躲多远。 阿京抵崔宅时,见他孤零零倒卧在寝室,衣衫不整,发乱须长,疯犬咬了一样躁狂,心生矜悯。蹑足入,在他身旁跽下,探手试他额,“阿兄,你好些了么?” 崔攸颓然启目,眼白红红的,有泪意,“快死了。” “吃过药了么?” “不想吃,只想死。” 阿京笑起来,“怎么这样孩子气?” 崔攸更加孩子气地捶地蹬腿,“我病成这样,你还同这个出游,那个欢宴,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我并不知你病了。” “总不露面,也不打听一下?” “阿兄是重臣,自有公务料理,不露面有什么奇怪?” 崔攸不爱听,翻身背向她,“你去找把斧头,帮我把头劈开,也比这样痛下去好。” 阿京无法,“我替你捏捏?”见他不反对,伸出玉凉的指头,为他按揉太阳穴。 按了小半个时辰,手指实在酸累,才停下,他就呻吟要斧头。 阿京不耐烦地甩手,“再按下去,我的手要废了。” 崔攸哼哼,“别个法子,也不是没有。” “哦?” 他一骨碌坐起来,热烈地望着她,“京京,给我看看你的身体。” 素身无痣 阿京正在抽条发育中,不能不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沐浴时,侍浴婢子常称赞她肌理白腻,乳形娈美。她对镜裸立观赏,亦不免自恋。 崔攸么,不算外人。 他们一个是独生儿,一个是独生女,自小相识,有兄妹的亲密无间,却无兄妹的血缘禁忌。 崔攸继续撺掇,“去岁你要看我麈柄,我二话不说就褪了袴子。你却这样吝啬。” 阿京笑道:“你还好意思提!那样丑陋东西,还不如太液池中老乌龟悦目。” “它原本就不是悦目之物。” 阿京又挑剔,“你礼佛前,尚且净手焚香,却以这副肮脏猥琐形容,观我身体?” 崔攸遂命人抬汤入,沐浴更衣,栉发修须,出屏风时,一扫病颓气,又成个轩昂挺秀之儒将。 阿京摈退仆婢,将帷幕拉拢,点起两支灯,未脱衣,先约定:“只动眼睛,不动手爪哦。” 崔攸道:“箧里有副手铐子。你不放心,且铐我起来。” 阿京顽心大动,果然铐之,晃晃手中钥匙,“我是不放心。” 她的内衣极繁琐,穿脱时须得婢子从旁协助。这是她阿姨鉴于帝京上层的淫靡风气,专为她设计,为的是防范小女孩的不轨行为。 阿京自有对策,拿了纸笔,边脱边记录次序,如抛线团走迷宫。 她的体态承自母亲,颇有曲线,夭矫若玉瓶儿,除去粉檀色的乳头,通身洁白无二色,私处光秃无毛。 她即兴跳了段突厥舞,那微凸的小腹嘟嘟儿颤,白兔似的乳乱蹦。 崔攸孜孜然上下其目,末了叹息一声仰倒。 阿京走近,仍替他揉太阳穴,“我知你叹什么。” “什么?” “我身上竟无痣,没把柄与你耀扬于我未来夫君前。” “我哪有那样龌龊!”崔攸抗议。 “你们弄权之人,我阿姨在内,哪个不龌龊?” 崔攸又问:“你给旁个人看过身体么?” 阿京拨拨乳,悠然笑,“你是问王小舅舅?给你看,却不给他看,委实厚此薄彼。” “你敢!”崔攸用铐起来的双手握拳捶地。 阿京斜睨他,曼声道:“你再发横,我们之间,就只剩这段眼缘了。” 苇落李开 王環书斋外间,几个文婢一脸严肃,端坐静等。 阿京路过,觉察气氛有异,问:“怎么回事?” 女娃道:“韦娘、王娘等要辞职呢。” “为何辞职?” 韦筼一昂首,露出两只高傲的鼻孔,“我不能与那女弘度共事。” “女弘度又为谁?” 王家阿琯笑,“苇花落,李花开咯。” 阿京方知她们与新来的李莹柔龃龉,“因何生罅?” 韦筼道:“她老公初任长安县令,即有十几名属官联袂辞职,任大理寺丞,又是如此,可见咬群。夫唱妇随,她能好到哪里去。不如我们让了她,少生些闲气。” 皇甫世勋两度上任,皆有属官起哄闹辞职,确是轰动帝京的大事。若无平 分卷阅读5 时享他泽惠,感恩戴德的百姓聚于衙属外,场面浩大地声援这位“无杖大人”,他的宦途势必受挫。 这些属官反世勋,一是向他对立面的权贵递投名状,二是怕他哪天犯了事,自己受牵连。 王環处文婢,多为随她学诗礼的宦家女,素来骄狂,本就欺生,李氏初来即领重职,居于其上,她们自不能忍,也想出这联袂辞职的对策来。 阿京笑道:“你们虑的是。既如此,那便去吧。” “啊?” “此事何消问我阿姨,我就做得主。阿姨问起来,我替你们辩白。” 众女面面相觑。她们本是故作姿态,令李氏难堪,并不打算真辞职,岂料阿京竟不遮挽。 王大家的文婢,都是宫中女官编制,有品阶俸禄,不受父母拘管,凡事可自主。是以京中宦家女趋之若鹜。若得王大家欢心,由她引荐给才俊,还能收获一段美满姻缘。 她们中的许多,都是父兄舍脸扒皮,再三托请,方得入门。今一旦放弃,自己的损失且不论,父兄会不会怪罪? 女娃叹口气,“那你们就先去吧。” 众女去后,阿京问她,“你不去?” 女娃笑道:“我一早也没参与闹事。” 阿京入内室,见王環立在巨型舆图前,为皇太孙姬寀讲解山川地理。 姬寀当然有师傅,但他自幼钦敬王環,更愿请教于她。一见阿京,少年的面颊不受控制地粉热起来。 阿京潦草地见礼,笑嘻嘻问:“殿下学什么功课呢?” 折花斗草 这一代上京淑媛中,司马京娘最获瞩目。头角峥嵘的帝国俊彦,几乎都在竞逐她的芳心。姬寀亦跃跃。 若退回太宗时代,姬寀册之为太孙妃,是司马氏的殊荣,但在姬周皇朝日薄西山的当下,姬寀抱得美人归的胜算尚不及王、崔家的贼子。 他不能不感到愤郁。 皇祖父令他拜王環为师,学习政务,将他视作中兴新周的最后希望;而寡母却时时告诫他,万不可负气逞才,衰微的皇族中,忽出现鹰扬子弟,是权臣最忌讳之事,极易遭翦除。 但在认定阿京那一刻,姬寀就明白,他此生做不得王孙满,多半要蹈高贵乡公之覆辙了。 姬寀内心的澎湃,阿京全然无觉,招呼过,即与阿姨闲话。 “哪里野去了?宗弼几度来寻你,皆不获。” “哦!”阿京一拍脑门,“我忘了王小舅舅。”忙写短笺,差人送去王家,约王宗弼来晚饭。 宗弼那里蒸了一个羊,反邀她过府食。 王環见阿京晚妆罢,又叫车出门,不禁替她囧,“王郎抑或崔郎,你总得有个定夺。总不能学民间娶妇两头大。” 阿京顺着她说笑,“不然呢?他们一个比一个有气性,哪个肯做低伏小?”折一朵黄茶花,与她插鬓,“大家事,小姑不置喙;小姑事,大家也莫管。” 王環哭笑不得,“你才逐了我好几个婢子,还不算插手我事?去吧,少饮酒,回来咱们细算帐。” * 宗弼侄女王琯亦与宴,朝阿京挤眼睛,“你袒护女弘度,欺负我们事,我都同小叔叔讲了。” “然后呢?” “你自外间回来时,衣上有崔郎之香。” 阿京翻个家传白眼,“你小叔叔听了,可开心?” 郁堂射覆 家宴设在宗弼宅之郁金堂中,嵌玳瑁食案,青碧色织锦坐墩,酒馔器皿俱为新造金质,波斯款式。 阿京伏案欣赏餐盘的纹图。 王琯点数来宾罢,附耳道:“食案是八人位,目下算上你我,室内仅六人,看来小叔叔还请了一位生客。” 宗弼这样贵家子,时常会引荐俊彦与家中姊妹弟姪,阿琯正值笄年,不免期待。但当宗弼携生客入堂时,阿京不禁发笑,低语阿琯,“你的晦气!是男弘度!” 阿琯打量世勋,“长得还不坏,我以为会是昆仑奴模样。” 世勋向阿京点头致意。 宗弼向众宾介绍他,“这是大理寺丞皇甫君,京中有名的无杖大人。我生有幸,将与之共事,故相邀与宴。” 阿琯讶道:“小叔叔,你不在兰台做了?” “新擢大理寺少卿。” 当此时,大理寺无卿,少卿即是最高官长。宗弼虽有家世,还是需要在少卿之位上蹉跎些时日,再正位为卿,不惹物议。 阿琯颇觉可惜,“那我们以后借书可难了。” 宗弼敲她脑门,“我正是厌倦了你们总将我作借书小厮使唤,才换个地方待待。” 阿京却想,宗弼于刑狱一无所知,甫降大理寺,即为少卿,皇甫郎学问精深,宦游十来载,做到寺丞,已是寒士中的翘楚,不公平甚矣。 众人分作四曹射覆。 阿京调笑阿琯,“男弘度与你?” 阿琯连连摆首,“你自留吧。” 阿京遂与世勋一握手,“那我们作一曹。” 宗弼深深看她一眼,道:“你们先来。” 为覆 分卷阅读6 的金盒,与酒馔器皿为同款。阿京到隔室,藏好一件小物,拿回来与世勋射。 世勋起卦,却是地火明夷,眸色振动,望向阿京,她的神气殊坦然。他遂垂睫,解道:“明入地中,为明夷;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所覆之物,是灭烛钩⑥③⑤④⑧0⑨④0吧?” 阿京启盒示众,确为灭烛钩。 宗弼拊手而笑,众亦赞叹随之。 宗弼道:“皇甫君好射,当酬以乐舞。” 世勋瞄一眼曲目单,递与阿京,“我于音乐无研究,烦请司马娘子为择一支曲子吧。” 阿京遂命一旁罗衣高髻女伎,“奏公无渡河。” 本想用红楼中的射覆,但太费脑子,还是古法简单些。 夜谈忆往 坊门已闭。这一晚,皇甫世勋留宿王宗弼宅。 他择席,不能眠,在院中踏着月荫花影走走,疏散酒意,回来自铜瓶中抽出一轴画,展开,却是临摹的顾虎头仕女图,百十个人物,极为生动。落款是唐葉。 窗框上笃笃,有人敲。 “谁?” “狐狸精。”少女轻笑,不待他发话,便姗姗入。 是阿京,披着及踝的发,仅著素絺衫袴式睡衣。画屐敲在木地板上,声铮铮。 “白日睡多了,晚来无倦意。寺丞,你给我说个故事解闷吧。” 她猫儿样欠伸一个,短暂地露出一截白嫩的腰与圆溜溜的肚脐,在他对面坐下。学过舞的女孩子,动作极玲珑娴雅。 世勋温声道:“少女中男,酒后深夜独对,于礼不合。你还是回去吧。” 阿京挑起蝶须样纤柔眉毛,振振有辞,“皇甫郎君,我父在日,是怎样关照你的,而今你见了他的孤女,不叙寒温,只讲礼法,何其无情哉。” 世勋无奈,“总要为你的声名着想。” 阿京悠然笑,“我声名狼藉了,亦不会强你负责。”又道,“就一个故事。” “唐玄宗时,有一次宫宴,侍卫将食了一半的饼丢掉,玄宗欲杀之。有臣子进谏:陛下震怒,是因为侍卫浪费了食物。若因此杀了侍卫,反而显得陛下爱惜财物胜过人命,违背了节俭的初衷。” 阿京默默听他讲完,才道:“无趣,怎么讲这个!我更想听范滂的故事。” 世勋嘿然,暗想:她还是幼时脾气。亦不争辩,又说起范滂临刑的故事。 他少年时英雄主义,夜读汉书歔欷,常将其中故事说与阿京听,说到范滂别母、别子,尤其慷慨悲壮。阿京听得泪如泉涌,把绛纱衫都湿透。 此夜此时,她的双眸又泛起泪光,“皇甫郎君,你还要做范滂一样的人么?” 洪波涌起 王環的马车一早来王宅接阿京。 阿京迷迷糊糊被婢媪唤起、服侍着盥洗,从穿衣到登车,都是半睡状态,见王環在车内,才冷水泼面一样清醒了,“阿姨,出事了?” 王環握住她的手,“我送你去司马宅。你二叔中风昏迷,情况危殆。” 宗周是个不讨喜之人,对亡兄唯一的孤女也不怎么疼爱。但有他在,朝中、家中就有定海神针,阿京就有天然的凭仗。没有了他,不仅朝局、司马氏族内会发生大震荡,小阿京的前途也莫测起来。 王環望着忧患重重的少女,并不出言劝慰,令其深刻地浸味危机,更益于她未来的引导操纵。 司马宅异常安静。宝隽携长子司马岑、宗周弟司马振铎主理事务。她本家崔氏的几位兄弟、堂兄弟、侄儿也在,包括崔攸。 阿京无言与他们行礼,即随婶婶去见二叔。 宗周挺挺的,脸色灰败,无气息,完全是一副死人相。 阿京面上忽觉凉意,才知自己落了泪。 宝隽拍拍她的手臂,“你去寻阿荔她们待着,我同你阿姨等有事情商量。” 那事实上是一场决定帝国未来的政治会议。 宗周离世,注定会打破王、马、崔三家鼎立的局面。他的长子未冠,两弟无才干,虽有强劲的庶支,宝隽不愿纵容其上位害本。 王環提出,令云梦节度钱小乙入朝,为中书侍郎,作暂时的过渡,以嗣司马岑羽翼长成。 宝隽首肯。钱氏近来虽与王氏走得近,但与司马氏更有渊源。 崔氏也无异议。他们并不盼望司马氏无缝完成传承,令其暂时从朝中引退,总可以削弱其势力。钱氏新兴,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阿京和堂姊妹一起呆坐枯等,待宗周咽了气,又一起举哀。哭累了,想回宫去,王環不许,只将保姆给她送了来。 当夜,她惶恐难眠,就保姆怀中求慰藉。 老保姆虽无智识,却有嗅觉危机的本能,搂着她,拍着她,如其幼婴时,瞌睡了,口中犹在哼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阿京渐渐睡着,又做起了那个重复的梦:芰荷为衣,芙蓉为裳,赤足拨开碧水,在清澈无岸的河汉里遨游…… 烈 分卷阅读7 烈风威 丧事毕,王宗弼亲驾车,送阿京回宫。 “我们从西市过,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平常何消他提议,阿京先自跃跃,此时却无兴致,懒洋洋抱膝,倚在车一隅。“改日吧。” 宗弼遂与她闲话。 “京京,就在昨日,你婶婶已将阿梵许婚我大伯父家堂弟阿鲁。” 他的大伯父即王環之父,已故西州四镇总督王邯。此时的西州仍是王氏封疆,由王邯长子腾空领节度。 阿京无精打采,“那不好么?我们两家又结一门婚,更亲厚了。” “阿岑的婚事也在议,不知定崔氏,还是钱氏。” 阿京即刻评论:“钱氏好。” 她这样笃定,宗弼倒诧异了,“何以——?” 阿京笑,恢复了几分平日淘气,“姓氏稀罕。”她笑时,鼻头一簇小皱纹,是宗弼心爱的。 他不禁透露,“環姊的意思,是要我娶阿荔。” 阿京道:“阿荔好,脾气乖,五官俱在。我们家的人,缺鼻子少眼睛,难得这样一个齐全人。” 宗弼破颜,笑罢尽是苦味,“你明知道——” 阿京望着他,天真巧笑,“我怎能烝小舅舅呢?” 宗弼又被逗得捶膝。 他年长她八岁,早已及冠,早该成家,等了她这些年,企盼兼幽怨,觉得她应为自己负责。但阿京其人,心思飘忽如絮,比古乐府中的欢还要没良心。 下车时,他不搀扶,直接抱她下来。 夏日衣衫薄,很明显感觉到她花枝一般挺翘的乳戳在他的胸膛上,令人把持不住的刺激。 但阿京扬起手,在他腮上狠狠一抓,头也不回,怒冲冲拾阶入室。 若二叔还活着,他岂敢如此! 王環书斋内,不止太孙寀在,老皇帝也在。死掉一个飞扬拔扈的中书令,老皇帝有难以掩饰的轻松。 阿京与他们说着话,忽发现爪壳里有血泥,大恶心,连忙去洗。 姬寀随她入盥洗室。庭院中的一幕,他都看到了。阿京的表现,正符合他心中对高尚少女的期待:冷艳,桀骜,蔑视权贵,配得上他的爱慕。 “京娘,总有一天我会杀了王宗弼!”他站在她跟前,信誓旦旦,“还有崔攸!省得他们再挟制、逼迫你。” 阿京诧异地看他,半晌扑哧一笑,“这种话不可乱讲。” 姬寀性情亮烈若火药,在公开场合曾数次与崔、王家子发生冲突,早已引起两家人警觉。 姬寀听出她口吻中的劝戒与关怀,心中一暖,“我知道危险,但我不害怕。” 少年生得高大,阿京薅住他衣领,拽下他的脸来,在唇上一啄,笑道:“不要冒傻气么,殿下。” 香兰委地 咬断最后一根线,履成。 阿京正犹豫着,要不要亲自送去,人报崔攸至。 崔攸从射场归来,着素色棉甲,身上有马气。阿京很喜欢,她记忆中的父亲就是这般飒爽模样。 这天,他心情不错,拿起一只新履,看履底麻线纳成的字纹,“这是个——坦字?” “教你履道坦坦。” “好呀,将来我们生了长男,可以字坦之。” 阿京倦怠,“你又来了。” 崔攸正色道:“我不是同你商量。你阿姨和婶婶都已答允,我此次离京,便可带你回燕地。” 阿京大怒,“她们又不是我父母,她们有什么资格!” 恰站在花架旁,随手一推,一盆花开正茂的粉兰无辜委地。又走到宝格边,将其上瓶炉玩器也一一拂落。 崔攸见她拿起当年他送她的磨牙棒,连忙夺过,“这个我还要留着传子孙呢。” 阿京便扑上去,挠他的脸。 崔攸掣住她双臂,用力摇她。髪髻都摇散了,她才肯安静。“对你未来夫君客气些,我不会一味纵容你。” 阿京尖叫,声震屋瓦,“我不答应!我才不受你们摆布!” “嘘——” 崔攸试图掩她口,还要小心不被她咬到。很惊奇,她小小的身子里,怎么装着这样的音量,这样暴烈的脾气。 末了,不得不威胁,“我现在就是强奸你,大概也不会有人进来阻止。”肢体纠缠得久了,难免欲望抬头。 臂间一沉,阿京竟晕了。 崔攸忙将她放到榻上,探探鼻息,又听听心跳。似无大碍,只是晕了。 不禁烦恼:一代人中,有几个崔二十一?何况还与她自小相识,知根知底。她为何一拒再拒?原以为是女孩儿的拿乔,现在看来像是真的不愿意。 * 阿京醒来,又寻王環、宝隽闹一场。 王環不以为忤,慢条斯理问:“六载养育,我只落一个欺侮孤儿的恶名吗?” 宝隽更道:“崔二十一郎年方弱冠,天下三分有其一,非俊杰哉?我真歹毒,就该设法除掉你,把他留给自家女儿。” 水殿清欢 阿京伏榻支颐,听小婢读干宝搜神记。 分卷阅读8 女娃送来几匹青绫,问:“这个做婚服可好?” 阿京澹澹瞄一眼,“不必麻烦,用我孃孃的旧婚服花钗即可。” 保姆不赞成,“旧东西当然好。但你人生就这一场大事,什么都不备办,未免太潦草了。” 阿京也不坚持,“那你们斟酌吧。” 太孙寀兴冲冲入,“京娘,西苑新生了麒麟,去看看?” 阿京坐起欠伸,“什么麒麟!我看就是长脖子鹿。” 这一向,王郎被禁止造访,崔郎忙着启程回燕事务,与她同龄诸少女都在筹备自己的婚事,常来阿京阁中的只有姬寀。 老保姆不赞成他们走太近,“太孙殿下,我们京娘已订婚——” 阿京遭她干预,顿生逆反心,“订婚了,就连门都不得出了?”唤人拿披风,与姬寀步行去西苑。 半途停在太液池畔看莲蓬。 阿京含笑睨他,“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水殿里——?” 姬寀同她在一起时,耳根本就粉热,闻得她问及隐秘事,飞红直扑上面颊,只点点头。 “你还想不想?” 姬寀惊喜地看她,“只怕你又痛。” 那次摩诃殿偷食禁果,也是阿京提议。未入港而废,却是因为她呼痛。 阿京携他手,朝缆舟处走去,“再试一次。” 姬寀解舟挥桨,载着她渡去水殿。 阿京折莲蓬,剥莲子,神态自若。 肌肤相亲,于女子是关乎名节的大事。她做决定,却这样轻松随意,不,不是随意,她将初夜交给自己,是经过精心拣择的。 少年思及此,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为她去死,昭示自己的感激,“京娘,有我在,崔二十一做不成你夫君。” 阿京是一以贯之的沉静,“殿下,我们只是偷耍,不要想太多。” * 摩诃殿寝阁内。 阿京以指拭榻,见无尘,才坐下来,脱了半臂短衫,又解裙带,如话家常,“你后来又同旁人试过么?” 太孙寀有片刻的犹豫,不愿对她说谎,“试过几次。”怕她嫌自己不贞,急急地解释,“那次你那样痛,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好,我想练习——” 阿京抬首巧笑,“殿下总这样诚惶诚恐,怕硬不起来哦。快把袴子褪了,教我看看它新长一岁出息否。” 时间线 红祸之端 太孙寀十六岁,正是男孩抽条时,竹竿一般清瘦高挺。皮肤白皙,泛着玉泽。披发时,几有嵇阮的超逸。 胯下之物巍巍昂起,在阿京掌上渐趋坚硬。 “壮哉!”她轻笑,命他,“你亲亲我。” 他的吻先落在她的额头,继而眉梢、鼻峰、唇角,要阿京吐出舌尖逗引,方有勇气破唇齿关。 两人都才食过莲子,津唾里有莲子的甘芬。 她的乳如花枝,戳抵他的胸膛。 他双手各握一只,看软玉峰之上,粉檀色的乳头,“我阁中的宫娥,有的用花汁染乳头,但无一个及你颜色好。” 其中有核。 他一捏,她便颦眉。 “痛?” “也舒服。” 她在他的腿上调整坐姿,以花心对准他的龟头,研磨,相濡以沫。情欲涛起,激荡他的神智,握乳的手力道失控。阿京发出娇呼。 他一挺腰,悍然顶入,直抵蕊端。 阿京矐然启目,瞪他。 他感到无上的愉悦,但更多是不安,“对不起,我——”欲退出。 阿京搂住他,脸贴他竹林气息浓郁的胸膛,语声因疼痛而发抖,整个人也是战栗的,“不要出来,做你该做的。” 太孙寀依言抽顶起来,以少年人特有的强硬、莽撞、少体贴。 阿京粉唇微张,逸出细碎的呻吟,好似在抽泣。披落的乌发摇荡,赤裸的玉体苍白如冬日月光。 姬寀低首,见交合处液体现血丝,十分抱歉,“京娘,我弄伤你了。” 阿京断续道:“谁教你……这样粗……这样长?” 话音未落,他的阳具又胀硬了几分,戳在她的蕊心,令她一阵狂颤,双腿夹住他紧绞。 太孙寀情欲勃发,兽性破笼而出,无所顾忌地将她压倒在榻上,按住双腕,用硕长硬热的性器狠狠地贯穿她,轻而易举地制止她微弱的反抗,从这具他一向仰若神妃的女体里榨取极致的欢愉。 做男人,做征服司马京娘的男人,多么好。他从未有过这样血脉贲张,雄性嚣扬的时刻。 喷薄时,他在她耳畔呢喃,“京娘……京京……我好爱你……” 阿京犹在高潮中升沉,娇喘吁吁,“我若死在这里……就是被你奸杀……太孙殿下的声名呵……” 末一句被他的吻吞没。 Merry ? Christmas! 血溅南阙 远在河阳的大舅舅王腾空得知阿京婚讯,备了添妆,飞车星夜送来。其中有许多西州 分卷阅读9 特产的家什茵毯,也少不了黄澄澄的新铸钱。 其余亲戚亦有馈赠。 阿京日常检点嫁妆,与别个待嫁少女攀比,无往而不胜,已自开怀。 崔攸画了总督府的屋室院落平面图,并燕地、河南许多庄园附庸的账本,都付与她,有交托身家的意思。 阿京到底年纪小,甫出嫁,即可得国夫人的头衔,管理这样一分庞大的产业,不能不感到一点虚荣的欢喜,起先因托身崔郎一株乔木、放弃京中整片树林而导致的郁郁心理也平衡了。 水殿之后,她和太孙寀又幽会过一次,觉得云销雨霁时一点欢愉,不值得事后一身狼藉。 太孙寀虽与她同龄,却幼稚得多,像一匹没头脑的小种马,只有打桩那一刻是可爱的。阿京不免怀念王小舅舅的稳重蕴藉。 要不要在离京前,也品一品他的麈柄? 宗弼在她诸多恋慕者中最长情,得到的甜头却最寡,不甚公平呢。 阿京趴在竹榻上,晒着滟滟初秋之阳,翻看一本墨线勾勒的秘戏图,在私欲的小天平上分斤拨两。 * 崔攸离京前陛辞,出南阙,忽闻鼓噪,见太孙寀戎装拔剑,率一队僮仆冲过来,“崔贼休走,留下性命!” 崔攸堂弟崔群在侧,骇笑,“这小子疯了?”见姬寀剑指崔攸,不得不上前以身翼之,拔刃格开,犹自好商量,“殿下,有什么误会吗?” 姬寀瞋目,“崔氏弄权乱纲,坏我邦国,是为不忠;崔攸夺我京京,以卑犯尊,是为不臣!理应受死!” 崔攸不禁笑,“我的未婚妻,几时成了你的京京?” 姬寀大叫,“本该是我的!若非你们这些奸佞干国乱纪,凌危帝室,京京本该嫁入天家!” 崔攸有弟侄部曲护卫,太孙寀虽剑艺超群,却难近其身。所率老弱僮仆惧于崔攸权势,亦兵戈指地,畏缩不前。 太孙寀孤军,益发悲愤,够不到崔攸,便将一腔怒气发泄在崔群身上,狂斫猛砍。崔群躲闪不及,竟被他从斜里劈作两截。 骨躯分离,血流一地。 崔攸的护卫见他杀红了眼,不得不举兵刃自卫。 有尉官边斗边问崔攸,“擒之,抑或杀之?” 崔攸面沉若水,冷声道:“君有责,臣诚当委身受死。然我崔攸若被打成乱臣贼子,尔等为我部曲,其能脱罪免坐乎?” 病叟阴谋 惨案的细节,以闲言碎语的形式,零落传入闺阁中,女儿间喁喁。 “……躺在地上,好长时间才咽气,一直喊京娘的名字。太子妃枕着他的腿哭,他也不理会。” “太子妃真可怜,早岁丧夫,今又丧子。” …… “仆射有意归罪陈氏,贯胸那一剑,是陈郎刺的。” “那岂不荒谬!天下人皆知,赵盾弑君。” …… “坊间有传言,京娘本是许给太孙的,被崔二十一横夺,是以太孙行此激愤之举。” “呵,你信么?” “可小民信。太孙下葬时,好几个野老掩面哭。” “如此一来,崔二十一和京娘的事,还能成么?” “一定不成了,崔二十一将入柳娘彀矣。” “哎呀,你好讨厌!” …… 王、崔、马三家的家长拟好善后事项,觐告天子。 老皇帝于病榻上听罢,笑问:“陈氏不冤屈么?”干瘦的脸上,双目亮如炬,有与病体不相称的精神。 尚书仆射崔崇琦,亦是崔攸、崔群之伯父,嗽一声,道:“戾庶人狂悖,固然自食恶果,陈玄明弑君,岂能无责?不夷其族已是皇家恩典。” 短短数日间,太孙寀已被废去尊位,得了个戾庶人的新名号。 老皇帝眸色变幻,摆摆手,“我随口一问,此事全凭你们主张。” 王環又呈上一折,“这是初拟的储君备选名单,请陛下过目。” 老皇帝觑了眼,笑道:“这次可要挑个温顺的。我无有识人之慧眼,定储之事亦要仰仗诸卿。” 几名大臣见他疲倦,事毕即告退。 惟王環留下,将一张矮床拖到他榻边,坐下,有长谈的意思。 “太孙寀历来乖拗,陛下当初以他为储,想是预料到会有今日,或者说,今日事有陛下的推波助澜。” 诛心之论,令老皇帝难以承受。 他颓然掩面,泪自指缝漫出,“阿宷以一死,为我周延续了国祚,是烈士,非无名目意义。” 王環点头,“是呀,我们这些人,从此手上都沾了血,不能以伊、霍自诩,再无资格行曹、马事。陛下牺牲一爱孙,绝了满朝鹰扬臣子不逊之心,划得来。只可惜我的小阿京,莫名其妙成了祸水。我以为陛下对她是钟爱的。” 阿京的外祖母汉阳公主,是老皇帝的异母姊姊。阿京十岁来宫中居住,老皇帝一直扮演的是慈祥祖父的角色。 听到指控,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忘了我的阿嫣。阿京出生时,正值司马氏灭杨氏,阿嫣失去后位,还被强行堕胎。我的孩子未及见天日,她却像只花蝴蝶,镇日 分卷阅读10 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 高贵乡公举事,很多人以为是少年意气,螳臂当车,但我觉得他以一死毁掉司马昭的受禪资格,令司马氏的篡逆推迟一代,也是另类的胜利。毕竟,生前称帝和死后追封,爽感是完全不同的。 命悬一线 陈玄明之妹采芩亦在王環处为文婢。当大理寺来人拘捕时,她惶急,泣涕向阿京求庇护。 阿京转而咨询皇甫世勋妻李莹柔,“陈娘已许婚蔡氏,名义上算是蔡家人了。本家出事,她是否可以视作出嫁女免坐呢?” 莹柔叹息,“法理如此,但每逢大狱兴,多不循法,而惟当权者私念处置。譬如当年杨氏狱,除了废皇后,五个出嫁女皆被其夫家檻送京师受死。” 杨氏狱正是阿京叔父司马宗周一手促成。 阿京尴尬,“那我更得救拔陈娘了。” 莹柔为她指路,“主理此狱的官长,而今的大理寺卿,听说是京娘友人呢。” 王宗弼恋慕阿京,在帝都不是秘密。 “呵,王小舅舅。”阿京还未因此种事由,使用过自己的女子妩媚,不由得跃跃。 莹柔按一按愁染的眉心,又吐露:“不瞒京娘,我那榆木脑袋的夫君,为替陈氏申诉,面折崔仆射,已身系牢狱,吉凶未知。若得方便,也请你奔走则个。” 京娘更加觉得此事可为,拍拍她手臂,“我尽力。” * 王宗弼才因播种谣言,受到堂姊王環训斥。 “你以为破坏了崔、马联姻,你就能得到阿京?” “我得不到的,他也得不到,总是个安慰。”他不服不忿地回怼。 王環气极,扬手批他颊,“阿京为此,险些丧命,你知不知?” 王宗弼大惊,“何以?” “阿京肇启崔氏与帝室冲突,致使皇储陨命,不是红祸是什么?天子与崔氏本欲着她自尽,多亏我和司马夫人力保。你又出来跳梁,是唯恐她不死么?” 泰康以来,王、崔、马三氏鼎立,揆控朝局,也冲突,也结盟,维持了四十载的太平无事。 孰料司马京横空出世,不知使了什么妖魅手段,竟引得年青一代的郎君们明争暗斗,血染御阙,险些颠覆数代人苦心经营的权力平衡。 动辄倾人家、灭人族的三氏家长们,怎肯容留这样一个祸根? 吊蛛之舞 阿京为陈采芩、皇甫世勋哀恳,浑然不觉自己命悬一线,危若吊蛛之舞。宗弼不得不规谏她,“京京,不要再理会这些事,听環姊的话,老实呆在家中。” “我答应了采芩。” “她么,或流放,或没入掖庭,总能留得性命在。” 都不是贵女的好去处。唐中宗韦后的妹妹流落钦州时,即曾遭当地豪强劫掠逼婚。 “她是无辜的呀。” 宗弼无奈地笑,“不归罪陈氏,难道要问责于崔氏?我虽为寺卿,主理此狱,但各人罪名之判定,都遵循三家尊长的意思。我其实做不得主。” “那皇甫寺丞呢?” “此人忒强项,屡次触犯三家,崔仆射与司马夫人皆欲翦除之,環姊亦无话。求仁得仁,这本也是他这种人追求的结果吧。” 阿京摆首,“皇甫郎君的追求,当然不是杀身成仁,而是一个法理公正的世界。” “那种世界只存在于儒者的想象中,以此为追求之人,走的都是不归路。”忆及射覆事,宗弼惆怅道:“你喜欢的,都是天真的男子,譬如皇甫寺丞,譬如太孙。” “男人之于女子的趣味,亦不过如此。” 宗弼又道:“我同阿荔的婚约,怕是推托不过了。”不是没有抗争过。接受这个安排,也是为了阿京。 三家尊长会议的另一项决定,是令崔攸娶钱小乙之女。崔攸坚拒。但他与阿京的婚事,已被皇家判义绝。 帝室与崔氏有意送阿京入慧龙寺修行。经王環、宝隽干预,最终妥协为交由其舅西州四镇节度王腾空看管。 阿京离京前,崔攸亦将回燕地,辗转求得与她诀别的机会。 “阿京,来日方长,你要等着我。我这个人最固执,想要抓住的,永远不会放手。总有一天,我会去河阳娶你。” 哎,就这样吧,不想写了。暂时也无别的计划。 最近有些“贫狗血”,休息一下或许会好。 失去宠物造成的这种轻度抑郁,杀伤力也很厉害,不是悲痛欲绝,就是凡百事务提不起精神的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