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你的守护神》 分卷阅读1 我想做你的守护神 作者:长安先生 围巾 中国的北方有一座小城,名叫银川,乃是北宋时西夏国的都城,此城中伫立着埋葬西夏历代帝王的西夏王陵,它沉默地向人们昭示着这个少数民族政权的兴起与凋零。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银川城里的人们开始口耳相传起一个故事来:传说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知何故化成了妖怪,法力无边,很快便成为了银川妖王,统领全城群妖。如果有人在午夜十二点整将一根红绳缠绕于左手小指,就可以与她对话,向她说出自己的祈求,只要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心愿就可以达成。信仰她的人们将她称为——守护神。 放学钟声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夏安刚从银川一中的大门迈出来,脚步就忽的一滞。身旁的方照颜拉住她问:“怎么了?” 夏安直起脖颈呆呆地望着灰白的天空,喃喃地说:“下雪了。” 方照颜也抬头看了看:“哦,对哦,又下雪了,那就赶快走吧,好不容易熬到放假,我先好好玩两天再说,今天晚上我上你家住去,咱们熬夜追剧,哎哟想想就爽,回去的路上记得买些零食……” 方照颜紧了紧衣服领子,拉着夏安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着向前走,夏安失魂落魄地跟在方照颜后面,离开了学校。 方照颜斜躺在夏安家沙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擦了擦嘴,抚摸着小肚子说:“爽了爽了,吃饱喝足想睡觉。” 夏安则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灰白的天幕里,银色的雪花漫天而下,纵使紧闭门窗,她仍然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方照颜问:“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我想我爷爷了。” “那你去看他不就得了。” 夏安哽咽了一下,咬着唇说:“他去世了。” 方照颜从沙发上坐起,有些局促不安:“不,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夏安说:“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我就突然特别想他,我去年学着织围巾,想织一条给爷爷,可是我手又笨,人又懒,快一年了才织好,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他就不在了。”说着一颗颗泪珠从夏安脸上滚落,她的双肩因悲痛而不停地颤抖。 方照颜轻轻拢住她的肩,说:“你别哭啊,你别哭,我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哎呀早知道我不问了,这张贱嘴。” 夏安哽咽着抓住方照颜的手,说:“照颜,我已经找到一个办法,可以把围巾交给爷爷了。” 方照颜如坠云里雾里:“这还能有办法?你总不会是要烧掉吧?” 夏安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红绳来,说:“靠这个。” “这不就是红绳子吗?” “照颜,你听说过那个传说吗?那个银川的守护神的传说?” 方照颜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会儿,惊道:“你认真的?这就是个传说故事,封建迷信不可信啊!” 夏安坚定地说:“这不是迷信,这是真的,是我表姐的男朋友告诉我的,他以前试过。” 方照颜身子僵住了,她抽动了一下嘴角,勉强笑着说:“喂,好歹朋友一场,你别毁我三观啊。” 夏安站起身来,泪痕尚未干,说出来的话却让方照颜心惊不已。她说:“今天晚上,我就要向守护神许愿。” 方照颜默默爬起来:“祝你好运,我突然想起我家煤气……” “照颜,你陪我一起吧。” “我家煤气……” “照颜。” “哦。” 方照颜说:“我不是怕鬼,我只是不相信,毕竟我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 夏安过于兴奋,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盯着客厅墙上的石英钟说:“十二点了。” 方照颜的心也突然揪了起来,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幸亏你爸妈今天没在,哈哈哈。” 夏安关上电视,将茶几上的红绳抽出来一根,想缠绕到左手小指上,却抑制不住颤抖,怎么也缠不好,她索性将手指冲方照颜伸过去,说:“照颜快帮帮我,快。” 方照颜咽了一口唾沫,伸出由于紧张而变得冰凉的双手,将红绳缠好,然后立马问:“怎么样?有……有什么不对的吗?” 夏安愣了一会儿:“还没有。再等等。” 方照颜抹了下额头的虚汗:“我就说骗人的,行了行了收拾睡吧。” 夏安执拗地说:“再等等!” 就在这时,她猛地惊呼了一声,一下子捂住了嘴。方照颜吓了一跳,哆嗦着问:“怎么了?” 夏安右手指着自己的左手小指,嘴唇抖个不停:“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方照颜酝酿了好久,感叹了一句:“我靠!” 夜幕中的西夏王陵在人类的眼中就像熟睡中的野兽,宏伟而阴森。在这片连风都吹不动的死寂中,妖怪们彻夜狂欢。 九座帝陵,二 分卷阅读2 百多个陪葬墓中一共聚集着大大小小上万只妖,他们昼伏夜出,终日饮酒寻欢,好不快活。一只妖躺在陵墓外的沙地上,手里提溜着一只酒葫芦,双眼迷迷糊糊地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一只身体颀长羽毛柔顺的青鸟从上空飞过的时候,这只妖将手中的酒葫芦甩了上去,大声笑着说:“小青鸟!将这壶好酒捎给两位大人!” 青鸟在空中一个翻飞,将酒葫芦抓住,长啸了一声后笔直地向献陵飞去。 与别处陵墓的喧闹熙攘不同,寂静而冷清的献陵深处,主墓室中,白一荷两腿一张坐在地上,倚着巨大的棺椁,一边啃苹果一边冲着左手小指上的红绳说:“喂,这位顾客,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这是前台热线,现在还有几千个电话正在拨进来,你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白一荷的嘴鼓得像个金鱼,她皱着高低眉,一脸无辜地对站在一旁修复墓室壁画的青离说:“这二货不吱声。” 青离翻了个白眼:“挂挂挂!” 白一荷欢喜地应了一声,正准备换条绳子,夏安急促的声音直接就从她耳朵里响了起来。 夏安和方照颜在床上沉沉睡去,屋外的漫天白雪将屋里照的很亮,夏安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滑落,死寂的空气中慢慢现出一个老人的半透明躯体来,老人缓缓走到床前,伸手想将被子拉起来,半透明的手却一次次穿过被子,这样徒劳无功的事,他却做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白一荷实在看不下去了,显出形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咳咳,大爷,抱歉打扰一下您给您孙女盖被子哈。” 老人先是一愣,转身看了看白一荷,思忖一番后,说:“你就是传闻中的银川的守护神吗?” 白一荷拱了拱手:“不敢当,不敢当。” “我当年也算个知识分子,破四旧的时候被吓怕了,后来再也没有信过什么牛鬼蛇神,要不是死了以后变成了鬼,我还真不相信有您这号神仙。” 白一荷耸了耸肩,安慰老人道:“放轻松,大家普遍都不信。” “可是你又能帮上我们什么呢?就连你,她们也看不见。”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大爷您一个问题,头七早都过了,您还留在人间做什么呢?我虽然不算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也好歹守护着一方生灵。您一个鬼魂,老赖在这儿不走,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老人回头看着夏安:“我当然知道我早该走了,可这孩子,这孩子太孝顺,我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我不希望她一直沉溺在痛苦中,我只想亲眼看着她开始新生活,不然,我怎么能走的安心呢?” “可是您也看到了,您一直在她身边,她却根本看不见您,感觉不到您,您就算再留下去,也只能徒增痛苦而已。” “你错了,就算她看不见我,但我能留在她身边,看着她生活,这对我也算是个安慰。” “您才错了,大爷,总有一天他们所有人都会忘记您,您亲眼看着他们走出伤痛,一切恢复如初,就好像您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到了那个时候,您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您才变成鬼几天?您知不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长生。” 老人久久无言,白一荷说:“她的心愿是将围巾交给您,其实是想把思念传达给您。但实际上她所有的悲伤和思念您都一清二楚,只是她不知道而已。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她知道您接收到了她的讯息,这样,对大家都好交代。” 白一荷甩头而走,说:“明天跟着她,去墓地,其他的交给我。” “她告诉我:‘带着你想要交给他的东西,去他的墓地,将你要说的话全部说给他听,他听得见。’” 方照颜将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冷得跳脚:“哦哦,所以你才要来公墓啊,但是非得要今天来吗?今儿个太冷了,雪下这么大,改天多好啊?” 夏安蹲在爷爷的墓碑前,轻轻擦拭上面落下的雪花,擦干净,又被雪遮住,又擦,又遮住,她一遍一遍,耐心而执拗。 “我想尽快完成心愿,我一刻也等不了,照颜,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先回家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不不不,我得要亲眼看着,既然三观已经毁了,干脆毁个彻底。” 夏安擦干净的墓碑上,是爷爷的黑白照片,那张脸虽苍老,却神采奕奕,那是他还没有得病的时候照的。 夏安将自己一针一线织成的围巾捧在手上,笑着大声对爷爷的照片说:“爷爷,我来看您了。” 老人的魂魄就站在她右侧,轻飘飘的,千万雪花穿身而过。老人笑眯眯地张口应道:“爷爷知道。” “爷爷您看,这是我给您织的围巾,去年这个时候,您说一到冬天脖子冷,外面买的围巾戴着不舒服,我就嚷嚷着要给您织一条,我太笨,织了一年才织好,现在我把它给您。” “好,爷爷收下了。” “爷爷,您生病住院的时候,每天躺在病床上,您说您闲着无聊,让我教您在手机上玩游戏,我 分卷阅读3 教了好久,可您还没告诉我您学会了没有。” “学会了,妞儿真棒。” “爸爸说我小的时候不听话,半夜非要吃零食,是您起身跑了好几条街给我买来,这些您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呢?” “爷爷也忘了啊。” “我小时候总是闯祸,每次爸爸教训我,都是您护着我,您那么瘦,还总惦记着我吃没吃饱,您的手皱皱巴巴的,握着硌人,可我就是喜欢您皱皱巴巴的手牵着我。” “爷爷知道。” “我总是惹您生气,可您永远舍不得打我,爸爸让我回老家看您,我还嫌麻烦不去,您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没事,没事孩子。” 夏安说一句,爷爷回答一句,雪越下越大,围巾上覆盖了一层一层的雪花。 白一荷和青离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白一荷提高声音冲老人说:“大爷,该走了!” 老人半透明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抬手在夏安头顶上方摸了摸,笑着淡淡地说:“妞儿,爷爷走了。”说完慢慢幻化成烟雾。 白一荷扬手施法,刮起一股凛冽的寒风,围巾猛地向灰白的天空飞去,夏安急忙站起来追,刚追了两步,一个苍老的声音飘入了耳中。她听到爷爷说:“好好活。” 她的脚步猛地滞住,瞪大了眼睛僵立在原地,看着围巾越飞越远。方照颜从后面追上,跑得气喘吁吁地说:“哎,干嘛不追啊,你围巾飞走了。” 夏安的眼泪突然滚滚而下,她咬着颤抖的嘴唇说:“是爷爷拿走了。” “真的?”方照颜震惊。 夏安蹲在皑皑白雪地上,哭个不停。 一旁的青离扶住白一荷,骂道:“就你他妈事儿多是吧?说了多少遍了,普通人跟鬼不能有接触,不能看到样子也不能听到声音,这是禁术你不知道吗?玉衡大人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几百年的修为传给了你?是让你这么乱用的吗?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白一荷脸色苍白,手指滴出来的血在空中飘散,她大方地笑了笑:“青离你没脑子啊你,我不早就死了吗,还能再死一回不成?” 青离脸色一变,打横抱起白一荷,后背生出两只青色的硕大翅膀,扇了扇,向远处飞去。 天空中还回荡着老人离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守护神女娃儿,谢谢你了!” 是夜,死寂而黑暗,方照颜点着一根蜡烛,端坐在桌前,午夜钟声缓缓敲响,她拿出一根红绳…… 献陵深处的主墓室内,白一荷半躺在棺椁中,冲左手小指上缠绕着的红绳说:“喂喂……” 百合 前几天一直大雪纷飞,今天清晨拉开窗帘,发现雪停了,淡黄色的太阳隐在半空,一点一点融化铺了满地的雪。 风停雪歇,空气便格外的清新,护士说可以开窗透透气了,顾流苏便坐起身来,贪婪地嗅着尚有寒意的空气。 顾妈妈从门外进来,右手提着饭盒,左手拿着一支百合花,看见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嚷道:“哎哎哎,怎么把窗子打开了?下雪不冷消雪冷,你这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流苏张开苍白的嘴唇,慢慢地说:“妈,开一点没事的,护士说多开窗透透气,对身体有好处。” 顾妈妈将百合插进花瓶,撑起病床上的小桌子,把饭盒放在上面,又拿来自己的披肩,裹在顾流苏身上,说:“那至少得多穿点。”边说边打开饭盒,递给顾流苏勺子和叉子,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饭盒里装的是桂圆莲子粥和蔬菜水果色拉。顾流苏不说话,认真地吃饭。 刚用完早饭,方照颜就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笑着轻声说:“顾流苏同学?” 顾妈妈首先反应过来,笑着说:“照颜啊,今天来这么早?” “阿姨好,我还以为您还没来呢,您看,我也带了早饭。”说着提了提手上的饭盒。 “那刚好,我还没吃饭呢,咱俩分了吧,你不会舍不得吧?” “当然不会了阿姨。” “阿姨逗你玩呢,阿姨早就吃了,你们聊聊天,阿姨去散散步。”说完就披上大衣出了病房。 方照颜将手中拿着的一支百合插进花瓶,说:“看,今天有两支。” 顾流苏拍了拍病床,示意方照颜坐,方照颜收拾了饭盒,收起小桌子,坐在病床边,细细打量顾流苏一番,问道:“前段时间我准备期末考,没怎么过来,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看应该是快好了。”又说,“你看起来有些疲惫,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其实你不用这么早来看我,总不能我好了,你却病倒了。” 方照颜笑笑:“因为我有个特大好消息要告诉你,激动得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天一亮就赶紧跑来了。” “嗯,好,说说看吧,什么特大好消息?” 方照颜酝酿了两三秒,眼角眉梢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她说:“你的病要好了!” 分卷阅读4 顾流苏不明所以:“这不是我刚刚告诉你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我向守护神许愿了!” “什么守护神?你说的是……”顾流苏突然想到那个传说,忍不住笑了笑,“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希望守护神显灵,包治百病。” 方照颜皱着眉头看了看顾流苏,摸着下巴说:“不对,你说的是反话吧?你不相信?我给你说这是真的,守护神是真的存在,前几天我们班夏安给她爷爷……” “照颜,”顾流苏打断她,“谢谢你。” 方照颜止住了后面一大堆解释,笑着耸了耸肩:“小意思。” 这天夜里,顾流苏半梦半醒,觉得浑身燥热无比,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双手乱抓,恍惚间抓到一只冰凉刺骨的手,平息了他心头翻滚的热焰。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舒适了,他轻轻睁开双眸,月光透过百叶窗一条一条洒进来,他恍惚看到一个人影立于床前,他神智模糊,看不清那人样貌,正想挣扎着坐起来,那人一下甩开他的手,转身隐于黑暗之中。顾流苏重新闭上了眼睛。 清醒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十分舒服,长久以来疾病所带来的不适全部烟消云散,听觉也变得灵敏了很多,他听到耳边传来妈妈的哽咽声:“大夫,你不是说我儿子已经完全好了吗?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从检查结果来看,病人身体各项功能都已经恢复,肺部的顽疾也已经康复了,这已经是医学奇迹了,要知道以病人原本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坚持一年。你们家属不用着急,暂时处于昏迷状态可能是因为身体内部一时适应不了健康的器官,正在做自我调整,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的。” “可我儿子已经昏迷五天了,这难道正常吗?”顾爸爸压低声音说。 顾流苏睁开眼,动了动喉咙,说:“爸,妈。”声音正常,没有沙哑。 顾爸爸顾妈妈均一怔,转眼看他,喜极而泣。 “儿子,你醒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饿了。” 方照颜在电话那头问:“流苏,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啊?” 顾流苏迟疑了一下,尽量轻松地说:“托你的福,我完全康复了。” “真的啊?”方照颜兴奋地上蹦下跳,“太好了!我就知道守护神一定会实现我的心愿的!太好了!” “照颜。”顾流苏斟酌着用词,“这个传说我以前也听说过,我好像记得,守护神实现人们的心愿,不是无偿的吧?” 电话那头一时陷入沉默,方照颜干笑了两声说:“哪有的事?神仙多大度啊,当然是无偿实现心愿了,顶多我给她磕几个头呗,你别多想,身体好了就赶快出院,不请我吃几顿好的我可不饶过你。” 顾流苏手指捏紧了手机,说:“大夫说我最好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一个人挺无聊的,你今天来看看我吧?” 方照颜一滞:“今天?啊,那个,我今天有事啊,要不改天吧,改天我去看你?” “不行。”顾流苏的语气是少有的强硬,“我就想今天看到你。” 两秒后,方照颜说:“就你事多,行,今天就今天,我把子梅他们都叫来,他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你,都挺想你的。” “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方照颜放下手机,对身旁的夏安说:“夏安。”夏安自顾自地低头看书,没有任何反应,她又叫了一声,夏安还是没有反应。方照颜绕到夏安左边,又叫了一声,夏安才从书中抬起头来,将左耳靠近方照颜,问:“你说什么?” 方照颜提高音量:“我今天得出去一趟,你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要乱走,有人打电话也不要接。” 夏安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方照颜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顾流苏一愣。 袁森先蹦到顾流苏身边,大大咧咧地拍了顾流苏肩膀一下,说:“听说你病好了?小子行啊,赶快出院哥带你享受人生。” 闫子梅拧了袁森胳膊一下,咬牙切齿地说:“人家还没好利索呢,你一打又打出问题了怎么办?” 袁森疼得龇牙咧嘴,连忙嚷道:“下手轻点儿,姑娘家家的还没人流苏温柔呢,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倒大霉。” 闫子梅一脚踹袁森屁股上:“关你屁事。” 袁森刚准备还嘴,方照颜说道:“行了行了,一天没个消停的,流苏病刚好,吵都被你们给吵死了。”说着走到坐在病床上的顾流苏身旁,问:“怎么还躺床上呢?还不能走路吗?” 顾流苏回答:“能走,就是躺惯了。” “那可不行,得多锻炼身体才能好得快。” “照颜。”顾流苏目不转睛地盯着方照颜柔顺服帖的齐耳短发,像是喉咙里梗了什么东西一样问,“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噢,这个啊。”方照颜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压了压头发,笑着说,“这不高三了吗,没心情打理头发了,剪短了省事。” “不仅剪短了 分卷阅读5 ,还拉直了?你之前不是自来卷吗?” “对,对,拉直好看。” 顾流苏无言。 方照颜转身对袁森和闫子梅说:“同志们,拿出你们的心意来!”说罢三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三支百合,一一插进花瓶,方照颜说:“看,今天有三支花。” 顾流苏失笑:“托百合花的福,我已经好了,所以你们就不用拿不会凋谢的花来鼓励我了。” 方照颜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呀?你这呆子变聪明了?”几人哄笑。 后来四人说说闹闹直到夜深,袁森嚷嚷着要夜不归宿,留在医院过夜,也不知怎地后来三个人就都留在病房里了,顾流苏笑言:“我现在才明白当初给我安排这么大的病房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替你们的突然袭击做准备的。” 四人先是打扑克牌玩,后来袁森点上蜡烛关了灯,提议来个鬼故事大赛,两个妹子都很兴奋,闫子梅举手说:“我先来我先来,说是有一对夫妻在小女儿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录像,看着女儿在床上一蹦一跳玩得特别开心,夫妻俩也陪着欢闹,突然一个不注意,女儿从床上掉了下去,头直接撞到柜子上,当场就死了。后来夫妻俩悲痛万分,火化完女儿的尸体后回家,看见了摄像机,就想看看那天录的像,结果回放影像,看到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揪着女儿的头发,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然后把女儿甩在了柜子上……” 袁森紧接着说:“你那什么啊,接下来我说,你们都知道桃花源记的故事,故事的结尾渔人到处做了标记,再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南阳刘子骥去找,不但没有找到,回家之后不久就病死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方照颜问。 袁森故意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那是因为,桃花源根本不存在,渔人见到的,其实是鬼打墙!” 闫子梅说:“你乱编的吧?有什么根据吗?” “姑奶奶哟,你听鬼故事还要根据啊?不过这个故事,还真有根据。首先,渔人从一个山洞进入桃花源,山洞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那么问题来了,你们应该都清楚,山体的地质结构不是一成不变的,晋代是容一人通过,那么秦朝呢?要么很宽,要么更窄,如果更窄,那桃花源里面的人根本就进不去,如果很宽,那就失去了桃花源与世隔绝的先决条件,洞口极为紧窄,到几十步之后才开始宽阔,你们不觉得这种道路的风格很像墓地吗?先是一条窄窄的墓穴,然后走到大的墓室,而且‘阡陌’一词,本就有通往坟墓的小路之意。 “其次,原文中说‘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竹子与桑树最茂盛的时期是七月和五月,但是桃花开的最盛是三月,这就说明外界与村子之间有着诡异的时间差。原文中还提到‘屋舍俨然’,可是据我所知,大多数农村的房子是没有规律乱盖的,更别说那是秦朝的村舍,而什么东西盖的最整齐呢?就是一排排一列列的坟堆嘛。 “而且他们与世隔绝了这么多年,竟然语言衣着跟外面的人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可不可以这么想,那是因为经常有人来祭奠他们。当然最大的漏洞是,同一个村子的人,近亲繁殖了几个朝代,按现代科学的原理,早就得遗传病死绝了吧? “最后,刘子骥高高兴兴地前往,可回来之后立刻生了一场大病,并且死于病中,为什么?因为他只有死了,才能进入鬼境桃花源啊。” 方照颜说:“你这个,属于细思极恐系列。那我也说一个,你们应该都有晚上睡着睡着突然惊醒的时候吧?” 袁森说:“对啊,我妈说那是我长个子呢。” “才不是。”方照颜阴阴一笑,“那是因为,有东西在背后推了你一把。” 袁森打了个寒颤:“瞎说什么大实话,渗不渗人。” “好了,到流苏了,流苏你说一个。”方照颜说。 顾流苏微微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我只知道晚上不要讲鬼故事。” “为什么?”方照颜不明所以。 “因为,人爱听,鬼也爱听。” 空气有片刻的死寂,然后就是两个姑娘颤抖的低叫声,袁森连忙捂住她们的嘴:“冷静冷静,大晚上的别吵着别人。”姑娘们颤颤巍巍地点点头。 顾流苏笑着从床上起身,说:“你们慢慢害怕,我出去一趟。” 袁森问:“干什么去大晚上的?” “解决个人问题。” 回来的路上,许是命运使然,顾流苏路过一个病房门口,不经意一瞥,看见一个半卧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奄奄一息的老爷爷将一根红绳缠在了左手小指…… 业火 将近黎明的西夏王陵,狂欢的群妖一一入睡,连满天青鸟此时也各自寻找落处休息。它们安详而坦然,不知献陵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御仙门繁衍传承两千余年,族人数万,人人天生灵力,降妖除魔改天换地无所不能,势力更是盘根错节遍布全国,各行各业均有涉及,人妖鬼三界无不臣服。” 分卷阅读6 青离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凝重,白一荷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问:“也就是说,能看见我们的,只有御仙门中人?” “两千年来妖鬼两界几乎被御仙门赶尽杀绝,我本以为银川是个偏远的小地方,不会引起御仙门的注意,这些年来也确实从没出过问题,没想到如今还是被盯上了。” “可是顾流苏一直是一副病怏怏快死了的样子,有那么怂的降妖师吗?” “按理御仙门中并无顾氏,但这几百年来时局动荡,想必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为避风险隐姓埋名也不是不可能,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玉衡大人当年就是被御仙门一个不足十岁的小童打成重伤的。” 白一荷的手一颤,瞳孔放大:“我靠牛逼啊,不到十年的灵力,打败了玉衡大人几百年的修为……”她舔了舔嘴唇,“青离,鬼子进村了,我们该怎么办?” 青离双手扶着额头,锁眉沉默良久,说:“我们还是先跟顾流苏谈一谈,看他想做什么,如果要一条命,我青离的任他拿去,如果要屠城,就拼了。” “受不了啊简直,太他妈凝重了,这年头做妖都这么难了吗?” 白一荷站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回头面无表情地对顾流苏说:“如果不想吓到别人,就带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顾流苏怔了两秒,随后对顾妈妈说:“妈你先上车等我,我去洗手间。”说完不等顾妈妈反应,撒腿就跑。 白一荷站在男厕所里无奈地扫视了一圈,说:“非得在这儿谈?” 顾流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他说:“你就是守护神,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你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你,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白一荷眨巴着眼想,这套路不对啊。转头望向青离,青离凝眉说:“别装了降妖师,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流苏还是故作镇静地盯着白一荷,根本没有意识到青离的存在。 空气诡异地静止了片刻。 白一荷说:“嗨哥们儿,我家宠物鸟跟你说话呢。” 顾流苏一头雾水:“哪个鸟?” 空气又诡异地静止了片刻。 白一荷冲青离说:“他好像感应不到你。” 青离也愣了一下,对白一荷说:“那你问他,问他是不是御仙门人。” “哦,你是不是御仙门人?” “什么御仙门人?” 白一荷干笑了两声:“这就很尴尬了,不好意思兄弟,认错人了,先走一步。” 顾流苏说:“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问。” “向你许愿,是不是要付出代价?” “那当然了,小本生意,撑下来不容易,还能白做事不成?” “那……”顾流苏有些不敢问出口,但还是问道,“方照颜付出了什么?” 白一荷看了他一会儿,说:“顾客的隐私我得保密,你想知道自己问去。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你最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以后就算在哪儿碰见了也别来烦我。”说完跟青离两个飞身穿墙而去。 某个饭店里,袁森、闫子梅和方照颜三个吵闹不停,顾流苏欲言又止地看着若无其事的方照颜,缄默不语,端在手里的咖啡早已凉透,却还入定似的捧着。 方照颜看顾流苏发呆,掐着脖子,降低声线,说:“二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顾流苏回神,瞪了她一眼,说:“阴阳怪气,跟个妖精似的。” 青离在玻璃门外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流苏。 后方第三个桌子上,屠火苏吃完最后一口菜,砸吧砸吧嘴,以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符咒,边写边嘴唇微动,口中低声念动咒语,青离猛然倒在地上,五脏六腑像火烧一般,他不敢多想,立即转身张开翅膀,迅速飞逃而去。 屠火苏撇了撇嘴:“鬼鬼祟祟,必为奸邪。” 顾流苏手一颤,扔掉了筷子,心慌不已。方照颜问:“怎么了?”他摇头:“没事。” 屠火苏走出饭店,上了一辆黑色林肯。刚一落座,富总就笑嘻嘻地打招呼:“你好你好,哎呀真是没想到啊,屠先生原来这么年轻,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大的本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样子应该还在上中学吧,经常出来工作学业跟得上……”他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 屠火苏保持着单手结印的姿势,看也不看富总一眼,说:“你太吵了,说正事。”说罢重新结了一个印。 富总“啊”了一声,捂着嘴一时不敢言语,片刻后斟酌着说:“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杀妖,价格你随便开,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只要你给我杀了那个妖怪解恨。” 屠火苏不耐烦地说:“哪个妖怪?” “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这里的很多人都叫她守护神。” “嗯,知道了,三天后我来找你拿钱。”屠火苏说完就要下车,富总追问道:“诶,等等,妖 分卷阅读7 怪的事我不懂,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除妖?” 屠火苏说:“你还不够格让我费心骗你。”说完摔门而走。 富总解开领带甩在靠背上,骂道:“什么东西!” 司机说:“富总,这人脾气是臭了点,但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这点您放心,有他帮忙,那妖怪活不了。” 富总咬牙切齿地说:“敢害死我儿子,我才不管她是妖还是神,非死不可!” 青离一头栽进墓室中,惊了斜倚在棺椁中休憩的白一荷,她起身,看见青离奄奄一息倒于冰冷潮湿的墓室,惊骇不能自已。白一荷跳出棺椁,向青离扑过去,来不及询问,先用法术护住他正不断向外飘散的灵力,青离挣扎着对白一荷说:“是御仙门,他们来了,我们躲不过了。” 白一荷一惊,说:“你别说话,我先治好你。”说罢咬唇施法。 夜幕降临,白一荷将青离受伤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群妖依旧喝酒狂欢,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直传到十几公里外屠火苏下榻的宾馆里。 黑暗的夜色中,屠火苏猛地掀被而起,狭长的双眸闪着鬼魅般的红光。 “走遍天下数万里,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妖怪。” 他猛地翻身下床,从随身行李中抽出一长串白符,用手指在符上飞速地写写画画,写完就随意一扔,符纸却长了眼睛似的自己飞到固定位置贴在上面,转眼间上百张符纸贴的到处都是,屠火苏拿出一只毛笔,按一定的顺序在符纸上挨个点过去,同时口中飞速念道: “此手非吾手,此息非吾息,此声非吾声,布都十御灵,无上行神,天地玄妙,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本无多,南辰灌北河,都来三七字,降尽人间魔。 “万魔共伏! “灭!” 他如异域舞蹈般诡异地移动身体,最终停在那个“灭”字上,上百张符纸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霎时红光冲天。他向身后的大网扔出一张人形符纸,在那片刺目的红光中,符纸燃烧殆尽,一只火红的麒麟兽腾空而起。 屠火苏喊道:“怨天,起!” 那只麒麟兽冲天而起,如一团火球,在黑沉的夜幕中极速飞向西夏王陵,尾端划出一道彗星般的痕迹。 麒麟停在西夏王陵上空,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火红的灵火,灵火瞬间蔓延,九座帝陵烧成一片,群妖的狂欢声变成了惨叫声。献陵深处正给青离渡修为的白一荷被冲天的哀嚎惊起,对青离说:“你别动,我出去看看。”说罢飞了出去。 当她飞到陵墓外的时候,差点被吓得跌到地上,她是妖,可她从没见过这般残忍的场景。 屠火苏在宾馆的落地窗前望着远方被火光照得血红的天幕,啧啧感叹道:“得给这一招起个名字,叫地狱业火吧,哎哟,不错哟。” 距此数百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飞驰的汽车内,凝神结印的花夜灵一惊,对车内的四人说:“找到了。”说罢咬牙切齿道,“这次一定要清理门户,斩杀叛徒。” 白一荷和修为稍强,没有被灵火波及的妖怪们对抗麒麟兽整整一夜,黎明到来时麒麟消失不见,一万只妖,死者三千,伤者五千,哀鸿遍野。 妖怪被消灭后是没有尸体的,它们都会随风散去,一了百了,曾经它们在这块土地上彻夜欢歌,它们发自内心地景仰着白一荷,它们喜欢温暖,喜欢和平。灵火毁灭了妖的根基,却丝毫没有伤害陵墓,普通人眼中的西夏王陵跟平时没有两样,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有谁曾在这里撕心裂肺过。 白一荷看着面前那些重伤的妖,眼泪一颗一颗滚到地上,青离从身后拥住了她。白一荷说:“三十年了,我以为我不会再哭。我是银川的守护神,我也是妖,我守护了千千万万的人,却连一只妖都守护不了。” 青离的眸子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说:“这就是御仙门,这就是降妖师,无情,残忍,可恨。” 白一荷的语气冰冷的像是从冰窟里传出来:“青离,你是监视顾流苏的时候受的伤对吧?” “是。” 白一荷眸中渐渐凝聚了敌意,她的指甲深深镶嵌在掌心,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顾流苏,我要杀了你。” 咒术 “流苏啊,帮妈妈出去扔一下垃圾。” 房门打开,顾流苏揉着惺忪的睡眼,提着两袋垃圾,晃晃悠悠地下了楼,踩着脚下一层薄霜,冬日清晨微寒而清新的空气钻进他健康无病的肺部,使他尽情享受着生命的美好。 在小区门口扔掉垃圾,顾流苏拍了拍手,准备返回,刚一回身,白一荷从天而降落在了他面前,顾流苏不由得怔住,只见她身穿四层橙红色繁复的宫装,外披一席华美到刺眼的长袍,金丝银线,霓裳锦缎。顾流苏定睛去看,其上约莫绣的是天地百鬼世间群妖,孰知的不孰知的,美艳的可怖的,无一不有。白一荷仿佛站在百鬼群妖包围之中,姿态雍容华贵 分卷阅读8 至极,神情冷若寒冰,隐隐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眸中闪出摄人寒意,虽静立不动,却好似坐拥天下,夺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顾流苏轻轻笑笑:“原来守护银川的群妖之王,真身是这个样子。” 白一荷缓缓伸出手臂,隔空狠狠掐住顾流苏的脖子,顾流苏骤然感觉呼吸一滞,握住脖子惊慌不解地看着白一荷,白一荷说:“做人做事总要讲个规矩,以你一人之命,换我三千妖族,你不算亏吧?” 顾流苏艰难开口:“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你不是御仙门降妖师,我相信了你,可青离一接近你就被咒术打伤。这我可以不怪你,但你为什么要屠杀我三千无辜群妖?妖杀了人要偿命,难道人就能随随便便杀妖吗?我原本也是人,是你们让我变成了妖,却连作为妖的我也不肯放过。”说着白一荷的手狠狠用力,顾流苏的脸憋得通红,他没有再挣扎,眼中一开始的惊慌也消失无踪,换上一种莫名的眼神,带几分释然,和几分悲伤。 他越平静,白一荷却越不安,她蹙眉盯着他的脸,完全没有任何要反抗辩解的意思,她心如擂鼓,终于咬牙松开了手。 顾流苏跪在了地上,低头止不住地咳嗽。 白一荷问:“为什么不还手?你是御仙门的降妖师,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在可怜我吗!” 顾流苏咳嗽出了眼泪,他伸手擦掉,站起来说:“我是顾流苏,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不仅平凡,而且体弱多病,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怕是活不了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你,或许这只是老天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御仙门什么降妖师,我更没有能力伤害你一丝一毫,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我压根就不想跟你有半点关系,我只想像普通人一样活一辈子。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想拿回去,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不怪你,还希望你能保佑我家人平安。”说完站直了身体,一眨不眨地看着白一荷,平静的异乎寻常。 也许每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人,时时徘徊在鬼门关上,都早已将生死视作平常。 白一荷也渐渐平静下来,说:“当真不是你,你走吧,我不会再找你,我们就当从没有见过。”说完飞身而起,刚飞了几米,却骤然被空中一道无形的结界所阻击,颇为强大的灵力反击到毫无防备的白一荷身上,她猛然从高空坠落,狠狠摔到冰冷入骨的水泥地上。地面骤然显现出一个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的符阵,白一荷正好落于阵中,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屠火苏慢慢显出人形来,双手结印站在阵内,他开口说:“就你俩废话多,我问你,是不是什么守护神?” 白一荷悄悄运气修复刚才所受的攻击,盯着屠火苏,说:“你就是杀我妖族的降妖师?” 屠火苏点点头:“他们吵着我睡觉了。” 白一荷骤然火起,忍不住攥紧了双拳。她说:“妖死无尸,但妖也会痛。” 屠火苏嗤之以鼻:“我连人都杀,妖算什么?”说着符阵的灵力骤然变强,白一荷猛然感受到炽热的火焰在向她体内攻击。 屠火苏再一次问道:“最后一遍,你是不是守护神?” 白一荷张开双臂,凝聚灵力开始攻击符阵,她说:“银川守护神,守护千万子民,今殊死一搏,保我子民平安。” 屠火苏哼哼冷笑两声:“不过一只苟延残喘的老妖,也敢称自己为神?”说着双手接连结印三次,口中一遍又一遍飞速不停接连念道,“青龟避万兵,白虎避不祥,朱雀避口舌,玄武避万鬼,黄龙伏魔。” 随着屠火苏不停地念咒,符阵的法力越来越强,金光冲天,白一荷周身散发出紫光,她原地跳起山神之舞,霎时平地起风,呼啸而过,她高声唱道:“天地玄黄兮日月生,寒来暑往兮万物长。四大兮五常,南收兮北藏。斩一木兮百木折,斩百木兮山洪至。” 顾流苏在旁边直接看傻了,这时不远处正巧路过一个晨练的老大爷,顾流苏连忙喊道:“快报警!大爷快报警!”他喊了好几声,大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急匆匆向大爷跑过去,刚跑了几米就被什么东西撞了回来,他立时感到周身一股灼烧般的疼痛。顾流苏抬头看看四周,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淡金色屏障,像倒扣着的碗一样将他们三个盖住,念咒声吟唱声风声全被隔绝在符阵内。 屠火苏抽空停止念咒,对顾流苏说道:“你小子真以为我不敢杀人?我不管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说完屠火苏前后左右移动了几下步子,两手又重新换了一个法印,继续念咒,一下阵法灵力强了不少,白一荷一个趔趄,有些支撑不住,趁这个当儿,阵法边缘的灵力瞬间汇聚到中心,正击在白一荷头顶,她一下跪在地上,山神之舞被打断,阵法灵力迅速重新汇聚,再一次向白一荷击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流苏猛地飞奔过来推开白一荷,灵力直击在他头上,他霎时只感到如五雷轰顶般剧痛,浑身无力倒在地上。白一荷震惊地扶住他,皱眉问道:“你不是说你宁愿从没有见过我吗?这么讨厌我又干嘛跑 分卷阅读9 过来找死?” 顾流苏强撑着一口气回答:“我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可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白一荷咬牙:“神经病啊你,少年漫看多了你,装什么英雄?” 屠火苏也吃惊地停止了攻击,摇了摇头:“这世道真是变……”突然猛地怔住,双手结印凝神片刻,骂道,“狗鼻子还挺灵。”抬眼瞅了白一荷一眼,说,“算你命大,看在这小子替你受了一劫的份上,我不杀你。”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颗火红的丹药扔给顾流苏:“你小子挺有意思,可别就这么死了。”然后单手二指印念道,“急急如律令,隐。”刚说完,屠火苏的身影开始渐渐透明,转瞬彻底消失没了踪影。 屠火苏前脚刚走,五个御仙门人凭空显出形来,他们四周看了看,花夜灵结印说:“刚走不远,追。” 说罢向顾流苏和白一荷瞥了一眼。 待他们走了许久,空气寂静了许久,顾流苏才从白一荷身前让开,白一荷二话不说赶紧让顾流苏吃丹药,顾流苏说:“这药你吃,一般来说这些捉妖的符咒应该对人作用不大,我还能撑一会儿,你要是被打回原形,我恐怕刚治好就又被你吓死了,还不如直接救你。” “这不是白蛇传大哥,小爷几百年灵力还治不了你了。”说着将丹药硬塞进顾流苏嘴里,“这药丸里封了一张符咒,专门用来化解符阵的,妖怪最见不得符咒了,你让我吃还不如让我去死。” 顾流苏吃下药丸后,脸色渐渐缓和,白一荷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说:“怪我吗?” “什么?”顾流苏睁开眼问。 “我误会你,还差点杀了你。” 顾流苏微微一笑:“你不会杀我,你的眼睛里虽然有怒火,但是没有杀意,其实你的心很善良。” 白一荷斜着嘴哼了一声:“抬举了,我不是不想,是不敢,我一个小妖精有几条命,敢杀御仙门的降妖师?”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御仙门。” 白一荷挑了挑眉。 顾流苏说:“你的伤现在不要紧了吗?” 白一荷看了他两眼:“要听真话假话?” “当然真话了。” “还不能动,要不谁闲得慌陪你在这儿唠嗑。” 顾流苏微微一惊:“这么说很严重了?那你……” “哎停停停,别咒我,我这是中了制身咒,只能小范围活动身体,那降妖师是想先将我的行动能力限制住,让我施展不了法力,再开始攻击,结果那一击还被你承受了。” 顾流苏松了一口气,白一荷看着他的脸,饶有兴味地说:“说起来,你以为我的原形是什么鬼样子啊?居然能把你吓死?” 顾流苏一时语塞:“你这个妖怪话真多。” 白一荷哈哈一笑:“我原形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模样,我是由人变成妖的,又不是什么蛇呀狐狸呀。” “原来是人,那好端端地,怎么就变成了妖呢?” 白一荷吹着口哨望天:“被人害死了呗,又死不透,就这么半死不活的了。” “那你应该很疼吧?” “嗯,还行还行。” 顾流苏看着白一荷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像谈论今天的晚餐明天的天气一样自然,他打起了精神,问:“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你的名字叫什么?” “白一荷。” 他笑了笑,“听起来,很坚强的名字。” 白一荷突然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哎哟我的天,那个杀千刀的,这套衣服多贵啊,给我脏的。”说着转身,“我先走了,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人和妖接触没有好结果,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妖,我输不起。” 白一荷回到西夏王陵,青离刚刚拼死挣脱了白一荷给他下的咒,正准备带领群妖去找白一荷,突然见到她回来,急忙冲上前去抓住她问:“你没事?你没事吗?” 白一荷笑着点头:“你主子我是万妖之首,谁治得了老子?” 青离无语凝噎,身后群妖也一个个松了口气,青离高声吩咐:“白大人回来了,你们各忙各的,抓紧时间医治伤者。” 群妖中的一个长者跪地不起,冲白一荷说:“白大人,我们做妖,活了成百上千年,被人害过无数次,我们也害人。要不是三十年前您出现,我们现在还流离失所互相残杀,对于我们而言,您在,比什么都重要。三千同胞枉死,我们也痛不欲生,但我们更希望白大人您还在我们身边呐!白大人!” 群妖追随着一一下跪,喊“白大人”的声音连绵不绝,白一荷走上前去扶起那位老者,冲黑压压一片的数千群妖高声传音:“有我白一荷在,永保银川群妖!” 欢呼声响彻数千米,但传不到一个人类的耳中。 青离说:“你答应了玉衡大人守护群妖,我也答应了玉衡大人守护你,你活着,我不敢死,你死了,我不能活。” 白一荷看青离:“我知道,我知道。” 深夜 分卷阅读10 ,富总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细细品味,隐约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喃喃念诵:“使汝失心,从此迷惑,以东为西,以南为北,人追我者,终不可得。” 富总惊起,问:“谁!” 屠火苏在他面前显出形来,富总惊讶之下说:“是你!”随即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笑道,“厉害厉害!果真有大本事!你来找我,那就说明那妖怪已经被你杀死了?” 屠火苏邪邪一笑:“对,我来找你要钱。” “哈哈哈哈……”富总笑得前俯后仰,“我就知道,敢跟我作对,妖怪也没有好下场!”说完亲自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抽出一箱钱来,递给屠火苏,“生意人是最讲诚信的,钱给你。” 屠火苏瞄了两眼,问道:“我很好奇,那妖怪是怎么惹了你,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非要杀了她?” 富总两眼冒出恨意:“她害死了我的儿子。” “哦!”屠火苏点点头,“可是据我所知,你儿子故意杀了人,却因为你暗中疏通,被判无罪,那妖怪只是找出了你儿子犯罪的确凿证据,让该死的人受到制裁而已,应该不算害死你儿子吧?” 富总高声骂道:“你懂什么!跟我作对的都该死!你再废话我连你……” 屠火苏手起刀落,富总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喷射而出,屠火苏问:“连我什么?”看着富总一脸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屠火苏嗤笑道,“怎么每个人临死前都是这副表情,真好笑,难道我长了一副不会杀人的善良面孔?”说罢拿起茶几上的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匕首,冲富总说,“杀你,我连咒术都懒得用。”收起匕首后屠火苏从保险箱里拿走了所有的钱,临走时一把火烧光了别墅。 正在疾驶的汽车里,花夜灵突然开口说:“我总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一人一妖不对劲,我要再回银川看看。你们帮我给家里报告一下,我会尽快赶上你们。”说完车停在路边,花夜灵从车里下来,独自一人在黑夜中返回银川。 西安,一家名叫“观音洞”的古董店里,玉观音正细细擦拭着架子上陈列的摆件,蔺夜生裹挟着冬夜的寒风走进店来,张口嚷嚷道:“给两口热乎的,冻死爹了。” 从内室中走出一个身穿秦汉古服的女子,为蔺夜生端上一壶热茶来,蔺夜生几口喝光,用袖子抹了抹嘴,冲玉观音说道:“有大消息,关于屠家小子的。” 玉观音单手结成二指印,指向女子,念道:“现成真姿。”女子消失,一张人形符印飘落在地。 玉观音问:“他死了?” “没有,那哪能啊?那小子在银川动了大阵,一夜杀了三千妖灵,消息传回来,本家那群老头可吓死了,又多派了十多个人追杀。” 玉观音擦拭的手微微一顿,扶了扶眼镜,冷哼道:“叛徒倒挺能闹腾的。” 蔺夜生:“别老叛徒叛徒的叫,人家现在可是有新的雅号了,江湖人称:千魔斩。岁数不大名号倒挺响亮。”说罢笑了笑,接着说,“离重生节越来越近了,老大还没找到吗?” 玉观音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眸,神情晦暗不清,他嗓音低沉:“我说了,我从不承认那个男人。” 水仙 是一只笔妖,他没有传闻中的笔仙那样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他只是清朝时紫禁城后方香山里的一棵老树树干做成的毛笔,乳白色羊毫毛中夹杂着一缕血红色的毛,他最喜欢在初晴的午后站在陵墓高高的土堆上抖擞他那根血红色的毛,一摇一摆,像天空的颜色。 那天下了雨,水仙一蹦一跳地在雨里狂奔,他哼着自创的雨滴之歌,沿王陵墓道一路蹦跶到外城阙台处,觉得累了便倒在墙边休息,他一抬头,上官降雪斜斜倚在檐下,宽大的T恤下套着红色碎花百褶裙,她吹着口哨,抬头瞧着雨滴颗颗落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裙子的下摆。 上官降雪低头甩了甩额前细碎的刘海,一瞥,瞥见了墙角静静卧着的水仙,她寂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走上前去,轻轻从地上捡起他,托腮望了他许久,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说:“你真漂亮。” 说罢她扬手将水仙指向天空,雨滴淅淅沥沥落在水仙身上,上官降雪的中跟凉鞋在地上猛地一划,溅起一道灿烂的水珠,她右手拿笔,左手半提裙摆,一抬脚跨进雨幕中,水仙意识到她在跳舞,没有伴奏,没有节拍,她旋转跳跃不停,一次次把脚下的水花溅起又溅起,水仙几百年前曾看过剑舞,上官降雪以笔为剑,划破续续断断的雨幕。 早春三月的王陵内部,漫天雨下,上官降雪穿着红裙子,握着一支毛笔,高声欢笑,响彻整片墓地。水仙轻声和唱,淡然悠远。 许久以后,水仙给白一荷说,那天上官降雪的笑声穿透了他几百年寂寞的生命,灿烂到他不敢相信自己活着。 上官降雪对水仙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是我的礼物。” 千百年来,人与妖的相遇,从来没有过好结局。倘若时间真的可以倒转,上官降雪发誓,这辈子死也 分卷阅读11 不碰这支笔。 上官降雪把水仙当做礼物带回了家,第二天写作业的时候发现了水仙是妖。 当时她正伏案于一道立体几何选择题上,抓耳挠腮半个小时还没有答案,头发都薅掉了几根,桌前的水仙实在忍不了了,鼓着一肚子气跳将起来在草稿纸上写下了答案。上官降雪看着悬浮在半空中旋转的水仙,愣了一会儿后一把抓住他喊:“我靠笔仙!” 水仙扭了一扭,挣脱了,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我不是笔仙!我是笔妖! 上官降雪笑得牙龈都漏了出来:“妈的老子捡到宝了!会做数学题的笔妖!” 水仙很认真地在纸上画了一个省略号。上官降雪一个反身扑到床上,将头蒙在被子里说:“限你半个小时做完这套卷子,大爷我眯一会儿先。” 水仙这时候深刻觉得知识真是祸害。 从那以后水仙再也不回王陵了,他成了陪伴上官降雪最久的财产,每一次被债主逼着仓惶搬家,上官降雪第一个带着的都是水仙。 上官降雪问:“小妖,你有名字吗?” 水仙写:水仙。 上官降雪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小娘儿们!” 水仙愤愤不平:我是公的!不,我是男的! 上官降雪笑得更欢脱:“娘炮!哈哈哈哈哈!” 被男友提分手的那天,上官降雪抽出水仙,一个转身插到渣男脸上。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上官降雪一个人在KTV喝得烂醉,顺手把水仙扔在了酒瓶里,水仙醉了,怎么跳也跳不出去,差点泡死在瓶里,后来为这事上官降雪把水仙放案上供了一个月。 他们在一起三年,三年后,在本地上大学的上官降雪接到妈妈的电话,水仙从没见过上官降雪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就算被人扯着头发踩到地上还能破口大骂的上官降雪眼里滚出了泪滴。 上官妈妈说:“雪儿,你爸爸没了。” 那晚她像疯了一样赶回家,看到爸爸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层白纸。妈妈呆坐在一旁,也像没有生命一般。 上官降雪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连水仙都觉得疼。 那天她哭到晕厥。 水仙求了白一荷三个小时,他说:“我不要别的,我只想抱抱她,我好想抱抱她。” 白一荷说:“妖怪一旦感受到人类的温暖,就会毁灭,因为他们再也忘不了那种温度了。” 水仙笑得灿烂:“白大人,我早就已经忘不了了。” 那天夜里上官降雪感觉到有个温暖的胸膛,将她紧紧圈在怀中,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哼唱。 爸爸死了以后,上官降雪为了帮妈妈还债,周末的时候会去酒吧跳舞,酒吧鱼龙混杂,上官降雪又个性张狂,隔三差五就有人跟她找茬,每次水仙都暗中用妖术相助,一来二去别人都不敢惹她了,关于她的流言也传得越来越邪乎,说她是妖怪,上官降雪反倒挺开心地回应:“老子就是妖怪,想收拾老子也得多掂量掂量。” 某一个冬日,上官降雪和妈妈再次为了躲债搬了家,放高利贷的找不到她们家,却找到了她跳舞的酒吧。那时已是午夜,深冬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上官降雪一边踩着步子往家走,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水仙说话,忽然前方路灯下一群黑影晃了她的眼,她抬头,望见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和他们手里拎着的刀棍,为首的老大高声喊道:“他妈的你们家欠老子钱跑了十年,今天老子也不要钱了,拿你的命作抵押!” 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跑,刚拐过一个拐角猛地被人一把拉住,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却听见那人说:“我是水仙!” 她怔住,抬头去看,水仙苍白着一张脸,穿着清朝长褂,长发未束,在寒风中飘散,似真似幻。上官降雪拽住水仙就跑,说:“快跑水仙!”水仙拉住她说:“他们已经被我用术定住了。” 上官降雪探头一看,那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她得意地笑了两声:“看他们还敢嚣张,水仙我们回家,冻死他们!” 她拉水仙,水仙却不动,他说:“这群人是亡命之徒,你躲得过今日,躲不过以后。我的法力只能定住他们三十秒,三十秒之后,你待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看,我会替你解决一切。” 上官降雪一怔:“什么意思?”她心头突然涌起巨大的恐慌,她想拦住水仙,她想骂他,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着水仙,水仙第一次冲她笑,也是最后一次,他的笑如冬日暖阳,他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我想让她得到幸福,可是我想,她一旦得到幸福了,就没有人需要我了,就没有人再叫我的名字了。后来我又想,怎样都行吧,只要她能幸福。”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转身向黑压压的人群走去。 上官降雪睁大的双眼里突然滚出眼泪来,她拼命张开口,她想喊住他,她想骂他蠢货,可是她只听到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声,像低泣,像哀嚎。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听到身后的街上发出任何 分卷阅读12 声音,她这才意识到水仙连她的听觉也封起来了。可越是看不见,越是听不到,就越是害怕。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听觉恢复的那一刻,身后风声阵阵,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个趔趄地靠近,水仙瘫倒在上官降雪面前,她看到他白色褂子被染成了鲜红,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他静静地躺在寒冷的地上,抬头看着她。 水仙说:“你知道吗?妖是不可以跟人接触的,可是那天你把我捡回了家,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会死了,我多厉害,骗了你这么久。 “上次你父亲去世,我想安慰你,就去求白大人,她帮我塑了人的身体,让你能够看见我,听见我。也是那次我知道,这样的禁术只能使用两次,第二次用就会死。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妖怪杀了人就会被降妖师追杀,到头来还是一死。这么一算,我好像还赚了。 “唉,我活了几百年,除了写写画画也没干别的,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把法力修炼的再强一些,就能多保护你一会儿了。” 上官降雪喉咙里发出低吼,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滚。水仙声音轻柔地说:“喂,你别哭啊,那个天天欺负我的坏女人哪儿去了?” 这时深黑天空缓缓飘下了雪花,一叶叶,一片片,旋转着,飞翔着,就像初见那天雨中舞蹈的上官降雪。 水仙勉力抬起手,接住落下的雪花,他眼里最后印下的景象是美得不可方物的雪花。 他说:“下雪了。好美啊。降雪,好美啊。” 他说:“降雪,我好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 水仙的身体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一支断成几截的毛笔静静躺在雪地里。 上官降雪突然跪在地上,她颤抖着双手捡起那几截毛笔,她不敢放声哭,她怕一放声哭,水仙就真的没了。 她哽咽着对毛笔说:“你在吗?你在吗?你在吗?” 雪下满地。 从今以后,世间只她一人。 上官降雪将红绳缠在指上,她说:“我想再见他一面,我想对他说一句话。” 雪积了很厚,上官降雪站在他们初见的阙台檐下,漫天飘飘洒洒。她跨出一步,长靴在地上一划,扬起一片雪花,她旋转,跳跃,独自起舞,无歌而和。 一曲舞毕,她感到身后有人轻轻拥住她,她猛地回身,只见茫茫雪地。那人又在身后拥住她,她双肩颤抖,怕惊破了幻梦般轻轻问:“你好吗?” 耳边一个沉沉的声音:“我很好。” “我爱你。” 青离松开双臂,上官降雪滑落在地,仰头哭得撕心裂肺。 青离站回到白一荷身旁,白一荷问:“骗过她了吗?” 青离说:“你以为她是为什么哭成这样?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所爱之人。” 白一荷说:“人死了还有鬼魂,妖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我上哪里去给她找我的水仙。”说罢拂袖而走。 青离看着她的背影,叹道:“既想保护人,又想保护妖,你怎么能这么傻。”说罢仰头看天,对着天空长长叹道,“水仙,你擅自违背白大人的警告,是害怕回来被惩罚吧?所以干脆再也不回来了,有你的。托你的福,你的女孩以后再也跳不了舞了,但是她会平安过一辈子的,你放心。” 白一荷猛地从棺椁中惊醒,青离赶紧上前问道:“又做噩梦了?” 白一荷缓了缓,呼吸平稳后说:“不算噩梦,梦见水仙了。” 青离犹豫着说:“自你那天从顾流苏那里回来就不对劲,你没事吗?” 白一荷耷拉在棺材盖上,自嘲似的笑笑:“我现在能来三个大盘鸡你信不信?” 青离说:“别介,大盘鸡多无辜。” 白一荷幽幽望着墓顶的壁画,又像是问青离,又像是喃喃自语,她说:“你知道为什么冬天没有水仙吗?因为水仙不喜寒,遇雪则死。” 朋友 顾家书房里,顾流苏坐在桌前翻开书本,怀着歉意对坐在他对面的方照颜道:“让你给我补习,真的不会耽误你的学习吗?” 方照颜说:“当然不会了,我这人啊,平时学得快,但是不扎实,正好趁着给你补习,我也好好复习一下。何况咱两家这么近,我最多多跑几回楼梯,还能减肥呢,你说多好。” 顾流苏笑笑。 两个多小时后,方照颜收到了一封短信,是夏安发过来的: 照颜,我爸妈发现了。我现在在医院。怎么办? 方照颜神色一变,顾流苏从课本中抬起头:“怎么了?” 方照颜刻意掩饰:“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呃,那个,我想去医院看看她,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说着起身就要走。 顾流苏一把拉住她:“哪个朋友?名字?” 方照颜随口说:“我们班的,你不认识,叫夏安。” 顾流苏也立即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方照颜一下慌了 分卷阅读13 神:“不行。不用。为什么?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又不认识她。” “多见几次面不就认识了?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我去看看你朋友都不可以吗?” 方照颜神奇怪异:“真的不用了,你……” 顾流苏把声音放柔,低头说:“照颜,我是在关心你,你知道吗?” 方照颜抬头撞进顾流苏似水的眼眸里,她的心梗了梗,慢慢化开。 医院耳科诊室前,夏爸爸夏妈妈一见到方照颜,就拉着她问:“照颜,到底怎么回事?夏安的耳朵真的是出了车祸聋的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方照颜探头看了看夏爸爸夏妈妈身后的夏安,定了定神,说:“对不起叔叔阿姨,夏安害怕你们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们。其实她在放寒假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时并不严重,我们都没在意,她也只说头有点晕而已,所以就直接回家了,没想到……”方照颜低头不语。 夏妈妈差点急得哭了出来,转过身对夏安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粗心呢?头晕就是有问题啊!为什么当时不告诉爸爸妈妈,不来医院看看呢?你说说现在怎么办?一只耳朵就这么聋了……” 夏爸爸拍了拍夏妈妈的肩膀,神色凝重地重新走进门诊室,过了一会儿,脚步颓唐地走出来,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轻松地说:“没关系,医生说只伤了一只耳,不会太影响听力的。以后好好休息的话,说不定,会慢慢变好的。” 夏家人互相照顾着离开了医院,没人再去注意方照颜和她身旁的顾流苏。 方照颜想轻松地笑笑,却笑不出来,于是作罢,对顾流苏说:“我们走吧。” 顾流苏开口,语气僵硬而克制:“什么时候出的车祸?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方照颜没有说话。 顾流苏继续说:“在哪条街上出的车祸?肇事车主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监控录像应该拍下来了吧?我们去拜托交警队的话不知道能不能……” “流苏……”方照颜紧紧拽住顾流苏的衣角,那双无助绝望的眼硬生生让他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流苏,别问了,我们回家吧。” 顾流苏觉得,他此生再也无法安心入睡了。 他从没有忘记过,那天方照颜迫不及待地来找他,对他说他的病要好了,说她向守护神许了愿,他不信,她便说她的朋友夏安也许了愿…… 这些顾流苏一直记着呢。 他问方照颜的那些问题,她们应该都在这些天反复讨论过了吧,推敲好每一个细节,弥补好每一个漏洞,实在被逼问到绝处,便使出苦肉计来搪塞,因为会逼问她们的人,都是最在乎她们的人。在方照颜来之前,夏安一定将所有的借口都对父母说过了,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轻易离去,医生那边应该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吧,呵呵,真是难为了这两个姑娘。 其实她们所有的处心积虑,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过的好受一点。 方照颜不对顾流苏说,只是因为不愿对他撒谎而已。 他不知道夏安向白一荷求了什么,竟要用一只耳朵来换,但肯定比不上方照颜所求的东西,她所求的东西,是他的命。那么,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顾流苏没办法置之不理,他没办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从白一荷来救他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无法控制了,即使他拼命想忘记,他也无能为力。只要一看到方照颜头上的假发,他就没办法心无旁骛地笑。 这世上是存在鬼神的,他看得见一只妖,那只妖救了他的命,而他最重要的朋友,为了他,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顾流苏,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献陵里,白一荷往左手小指上缠上一根红绳,放到耳边说:“喂喂,这里是守护神热线,许愿请回答1,给钱请回答2,犯花痴请回答3,送礼物请直接放到王陵景区内。”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白一荷,你欠我一个人情。” 白一荷一脸阴沉地盯着斜躺在KTV包厢里假寐的顾流苏,忍无可忍地说:“不要脸!死不要脸!臭不要脸!” 顾流苏睁开眼睛,淡然若水的看着白一荷,缓缓坐起身,说:“坐,坐下谈。对不起又打扰你,我知道你讨厌我,根本不想见到我,可我有一件事,必须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许愿请按正规程序来好吗?” “不。”顾流苏摇头,“我不会向你许愿,我不想再通过这样的方式达成目的。所以我要跟你打个赌。” “我拒绝。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白一荷,我救过你一命,是不是?” 白一荷身子一僵,她僵硬地扭头说道:“怎……怎么……你……想要我偿……偿命不成?” 顾流苏说:“你可以不认,但我赌你会还我这个人情。我要你把方照颜失去的东西还给她。你答不答应?” 白一荷沉默地看着顾流苏。过了半晌,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 分卷阅读14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白一荷神情复杂地盯着顾流苏:“那是我根本没法还给她的东西。你以为一条人命,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顾流苏的眸光霎时暗淡,连嗓音也变得沙哑:“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从小就在死亡线上徘徊,我从来没有奢想过未来,终于有一天我的病好了,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到老了,可那却是我的朋友用这样的方式换来的,如果你是神的话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白一荷说:“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呀,既然如今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你就不要浪费她的付出,你看你这个样子,整天愁眉苦脸神经兮兮的,方照颜希望看到的是这样的你吗?你知不知道许愿那天她对我说了什么?她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她说你明明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永远笑着安慰她,她是觉得不公平,觉得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这么早死去,所以她才救你的。在她的心里,你就是一切。所以你不要再让她伤心了,她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坚强。” 顾流苏怔怔愣在原地,终于低下头说:“是我错了。” 白一荷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活着很艰难吧?可是人类还是想活着。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隐藏着巨大的痛苦,即便如此,大家依然拼尽全力去生活。这难道不伟大吗?”说罢站起身,“行了,KTV会谈到此结束,本大人我一天天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工夫陪你唠嗑。我走了。”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怔了怔,说,“还有啊,以后真的不要再想办法找我了,也不要对我许愿,也不要梦见我,我也不会再见你。” “可是……” 顾流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白一荷就已经消失不见。 顾流苏说:“可是,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 虚无 宁若无是一个作家,他有一个梦想,他想变成一个瞎子。 某一天他创造出了一个人物,来自汉唐秦宋,善奏宫商角徵,着布衫,绾长发,酸腐文人,名唤宁若虚。 宁若虚生长自大户人家,他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三房小妾,他在兄弟中排行第六,自小身体孱弱,多病多愁,是个最无关轻重的角色。 十四岁那年,他离家求学,前往富庶繁华的皇都,在书院,宁若虚遇到了此生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朋友。 那是先生抽他背诵文章的时候,他一时紧张,忘了不少,前座的汝信悄悄提醒。事了,汝信笑容灿烂地回头对宁若虚说:“终归方才我帮了你一场,如今我们便是朋友了。” 宁若虚淡淡笑着:“汝兄风流倜傥,想必不缺朋友。” 汝信说:“这些人,凡夫俗子耳。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你,入得了我的眼。” 宁若虚疑惑:“为何?” “你没发觉吗?你的眼神跟我一样。”汝信轻缓地说,“那是被世人抛弃的眼神。” 宁若虚一直以为,他隐藏的很好。 却原来,有些人能凭本能嗅出与自己相同的味道。 梦蝶阁,皇都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 宁若虚伫立在门口,踌躇着不愿进去。 “汝兄,你这是为何?” 汝信回头:“我不过将你带到同类聚居之地罢了,怕成这样做什么?”说着突然笑了,“说到底,你这个人,压根就不会拒绝旁人吧?” 梦蝶阁二楼包厢内,宁若虚看着左拥右抱的汝信,静静地蜷缩在角落,不言不语。叶绯红端着一杯酒在宁若虚身旁坐下,笑着低声在他耳边说:“公子为何不饮酒作乐?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感受到眼前美人的气息呼在自己脸上,宁若虚面红耳赤,他强装镇静说:“酒,会乱人心性,扰人清修,做出后悔之事,扭转人生轨迹。”说着不漏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 叶绯红沉默着盯了宁若虚半晌,盯得他颇为不自在。她终于仰头将酒饮尽,也静静坐着,不言不语。 楼下小厮上来请示:“汝公子,梦蝶姑娘准备上台了。” 从美人膝上起身的汝信说:“我就下去。” 小厮退下后,汝信摇摇晃晃地拿着他的萧下了楼。叶绯红吩咐丫头将包厢的窗子打开,正好对着楼下的台子。身着霓裳羽衣的周梦蝶缓缓上台,她浅浅低头行礼,台下、包厢中的达官贵人纷纷喝彩。 毕竟,周梦蝶是个宛若天人的女子。 宁若虚怔怔地说:“那姑娘……” 叶绯红笑:“梦蝶是皇都第一名妓,普天之下没有哪个男人不为之心动。”她轻轻瞥了一眼宁若虚,“公子也是男人。” 正说着,台下传出萧声,浅浅幽幽,却瞬间盖过满场喧闹。 “这是……汝兄的萧声?” “汝公子是梦蝶的乐师。” 宁若虚向台下望了望:“为何不见汝兄上台?” 叶绯红笑了笑,不言语。 宁若虚突觉自己失了言,汝兄好歹出身门阀, 分卷阅读15 怎会在烟花之地抛头露面献艺。 他从来不知,原来汝兄的萧吹得这么好,他从来不知,原来世间有女子美得这般不可方物。 他也从来不知,原来,汝兄深爱着周梦蝶。 从萧声中就听出来了。 那般凄婉、缠绵、哀怨、泣血的萧声,宁若虚第一次听,便险些落下泪来。 周梦蝶在台上起舞,端的是惊鸿之姿,衣袖翻飞间只让人觉着做了一场惊世之梦,即使是万丈深渊,也想沉溺其中。 当得起第一名妓之名。 汝信:“你看,这天下都是你的。” 周梦蝶:“是,天下都是我的,只要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那是那年初遇,他们在皇都后山的佛寺前俯瞰这炫目的都城。 周梦蝶说:“不论我愿不愿意,我都会站在风口浪尖,这是我的宿命。” 那晚回书院的路上,宁若虚说:“我们生于门阀世家,世人本以为,我们可以很轻易得到心之所求、心之所想。” 汝信说:“生如逆旅,无人可得解脱,即使某一瞬间得到,也无人能守护得住。世人所苦苦追求的幸福,到头来皆是黄粱一梦,世间万象,纷繁离乱,无人得道,无人幸福,所有人都很辛苦、很艰难、很痛苦。只是有人囿于其中,自欺欺人,抱着幻想沉睡,有人看清魑魅魍魉,便不再信了。” “但是宁弟。”汝信的眼中是宁若虚看不懂的光,“我不信天地造化,我想挣脱这枷锁,我想辟出一块真正自由的地方。自由,知道吗?” 一月后,当今圣上迎周梦蝶进宫,封为庄妃。 宁若虚坐在梦蝶阁包厢里,叶绯红淡淡说:“梦蝶阁已经没有梦蝶了,公子为何还来?” 宁若虚说:“给我酒。” 那日夜半,宁若虚半伏在床榻,说:“世人欺我,酒这东西,为何越饮越清醒?” 叶绯红笑着:“公子心里太苦,所以喝不醉。” “你叫什么?” “奴家叶绯红。” “你可知,我的母亲也出身风尘。” “公子醉了,等公子清醒,便会后悔告诉奴家这些,说不定还想要杀了奴家灭口呢。”叶绯红若有若无地笑了笑。 宁若虚看着叶绯红的容颜,说:“你也很美,你们这些女子都美极。 “所以父亲娶了母亲,母亲美丽、高傲,被全府上下所嫉,早早宾天。 “我问母亲:‘为何不谨小慎微,延年益寿?’母亲说:‘此岸不如意,只愿早早到彼岸去。’ “父亲娶了母亲,但是并不爱她,或者爱她,却最终令她不幸。 “所以我想,我若迎娶谁,便要让她一生一世安然。 “叶绯红,我愿意迎娶你,你可愿意下嫁于我?” 叶绯红突然笑了出来,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公子真是……奴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只是……”叶绯红擦干眼泪,说,“奴是已经腐烂的人,奴今生是求而不得了,只求来世。”她转头看着宁若虚,身上仿佛显现出佛陀般安详的力量。 她说:“公子可愿随奴一起?” 那是皇城里最湍急的河,夜色中急速向前飞流,流向暧昧不清的黑暗,似乎真的是通往彼岸的路。 叶绯红说:“公子,你这一生,算是被奴毁了。奴只是,太寂寞了。” 宁若虚看着眼前的汝信,他似乎并未与先前有何不同,顶多消瘦了些。 汝信说:“你已经不是世家子弟了。” 宁若虚点了点头,早就想到了,世家公子与□□殉情,对父亲而言,该是丢了他多大的颜面。 “你真不幸。”汝信说,“叶绯红死了,你却还活着。那河水那般湍急,你竟还被人救了上来,该说是命还是什么呢?” 宁若虚仰头淡淡道:“上天不愿就这么放过我啊。” “你这人做事,从来出人意料。 “此事一出,你父亲与你断绝了关系,如今,你只是我汝信的友人。没有其他任何身份。你觉得这是自由吗?” “不全是,但比以前好。” 汝信嗤笑:“未必。未必。” 他转身向外走,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你究竟为何?” 宁若虚说:“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 三年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清河王起兵谋反。朝廷四处寻找壮丁。宁若虚告别汝信,他要去守卫家国。 汝信问:“你身子弱,我本可以保你,不必去参军。” 宁若虚:“我是个不值得拥有希望的人,世人畏死,不过害怕失去,我本就一无所有。” 他是去求死的。 这仗打了一年,清河军一路杀到皇都之下,守城的军队拼死守卫帝国最后的堡垒。宁若虚也在这支军队中。在他已经做好与国同亡的准备的时候,圣上颁布诏书: 降 分卷阅读16 。 战士马革裹尸、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抵不过君主一声投降,霎时,所有的热血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这个世界,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也许我们都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后来的后来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 一路走来,我们都在不停辜负。 宁若虚流浪在皇都外,遇见溪边浣纱的绾衣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去追求。” 彼时秦绾衣正俯身拼命去捞漂在水里的衣衫,闻言,扭头望见宁若虚,不满地说:“你这人,见我有难,非但不施以援手,反倒说风凉话。” 宁若虚跳下河去,替她捞了衣衫上来。秦绾衣喜笑颜开地道谢,又上下看了一番宁若虚,说:“你这人,穿着甲胄,莫不是兵爷?” “王都降了,我如今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败军之兵。” “终归你帮了我,这衣衫便送你了,换下你那身甲胄,免得叫官差捕去砍头。” 看着秦绾衣递过来的衣衫,宁若虚怔怔地不敢接。 秦绾衣道:“你这人,莫不是傻子不成?” 那天,宁若虚无所依靠,只不言不语跟在秦绾衣身后,一直跟到家门口。 秦绾衣在门口顿了顿,回头说:“进来吧傻子,我养你。” 世界凉了太久,人们不再相信温暖。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不想再拥有。 世界永远不会懂一个人向前走出一步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 新帝登基,立先帝庄妃周梦蝶为皇后。 他弑君杀兄,伏尸百万,只为了得到他喜欢的女人。 那年科举,汝信是新科状元,入朝为官,新帝将长公主许配给他,一时皇都人尽皆知。 在荒废的梦蝶阁,周梦蝶说:“先帝迎我入宫,却只是将我当作他的玩物,新帝爱我,但更爱江山,我只不过是他弑君杀兄的借口,祸国殃民的是我,遗臭万年的是我,而他不过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多时,他便会迎娶对他更有利益的女人,而出身贫贱的我,将会被废,忍受屈辱和冷落,甚至被害死。” 她的声音不起波澜,淡淡地像在诉说话本上的故事。 身为一个女子,她极度美丽、极度聪慧、极度高傲,受世人之仰慕,被世人所嫉妒,为世人所不容。 “所以……”她笑着回头,那是足以颠倒众生、流血千里的笑,她笑着看身后的汝信,“所以,梦蝶是聪明的,在被遗弃之前,先选择死亡。” 她嘴角慢慢沁出血丝,映衬着苍白的面色,更加倾国绝世。 汝信一把将她拥住,她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把全世界都压在他身上。 汝信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也站不住,抱着周梦蝶坐在地上。 他说:“是我错了,我以为荣华富贵是你想要的,母仪天下是你想要的,留名史册是你想要的,我以为成为状元驸马就可以护你平安。” 周梦蝶笑:“我这一生,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得到,王朝因我而覆灭,生灵因我而涂炭,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才是我最想要的。 “公子,梦蝶早就想死了,只因想见公子一面,才苟活至今。如今心愿已了,梦蝶,死也瞑目。” 汝信拼命抓着周梦蝶的手,颤抖着唤她:“梦蝶,我求求你不要死,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为什么你要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 周梦蝶大口大口吐血,在眼神涣散前,她看着四周,昔日梦蝶阁的种种一一闪过,她说:“梦蝶此生,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公子在幕后为我奏乐之时。” 汝信说:“你是我的妻。我汝信今生今世,只深爱你周梦蝶一人,你即便死,也是我唯一的妻。” 宁若虚说:“汝兄,我来看你。” 汝信已形容枯槁、不似人形,他静静卧在榻上。 “宁弟,自她进宫那日起,我便放弃了我的人生。她死了,我始知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皆是煎熬。每一天都走向绝望。 “我恨这个世界,恨家族门阀、恨战火纷飞、恨权力地位,我恨我的无可奈何、恨我的身不由己,恨我生于此世,恨我无法死去。” 他说:“我们这些人,活得最久的那个,才是最不幸的。” “小时候,我想保护母亲,少年时,我想讨父亲欢心,讨周围所有人欢心,战时,我想守卫国家。如今,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在黑暗的深渊中徘徊了太久太久,而你是我手边唯一的一根蜘蛛丝,你是我的救赎。我会出去寻个活计,或者在乡下锄田舂米,我们不会很富有,但我会让你在这样的人世中,不那么煎熬。” 宁若虚说:“绾衣,你愿意下嫁于我这个一无所有无可救药的人吗?” 秦绾衣说:“你这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么吸引人?见你第一眼,我就想跟你过一辈子了。” 后来的岁月过的很平静,直到秦绾衣 分卷阅读17 失踪的那一天。 宁若虚在汝信府上看到新迎进府的二夫人。 秦绾衣慌张上前,拉过宁若虚,低声说:“你这人,我信上说的很清楚,你我再无瓜葛。你是如何寻得这地方?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太善良、太温柔了,你好得招人厌恶,我这般忘恩负义的女人,你何必? “你确是我此生唯一深爱之人,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呢? “你…… “你这人,真是个傻子。” 说着说着,自己倒红了眼眶。因为她终究明白,她辜负的不是宁若虚,而是她自己。 人的一生中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了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以为不重要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看清它的百转千回,看清它的假意真情,因此大多数人要等到已经失去之后,才明白失去的才是最重要的。 宁若虚说:“我只有一句话。我曾经说过,我若迎娶谁,便要让她一生一世安然。如今,我做不到了。抱歉,给不了你安稳人生。” 宁若虚看向汝信,他的眼睛,在多年前就没了光彩,死气沉沉地看不出情绪。 他说:“对不住,我不知她是你的妻。” 宁若虚说:“我今日来,原是想来求你,我爱妻失踪,求你帮忙找寻,我想告诉你,绾衣是我的救赎……现如今,不用麻烦你了。” “汝信。”宁若虚问,“你喜欢绾衣吗?” “比起街上的陌生人,有一点。” “你是汝家的嫡长子,你的一生还长着呢,你又不像我和梦蝶这般低贱的人,可以随意生死。” 汝信看着宁若虚:“你这是在怨恨我?是她自己来找我,要我纳她为妾,我并不知她与你的关系,其实你若与你父亲和好,她定会回到你身边……” “汝信。”宁若虚打断他,“护城河边浣纱的秦绾衣已经死了,我不曾怨恨任何人,我也想放过自己,委曲求全的苦果,我看得太多了,这一生本就很苦,我可没有你那般能够隐忍。你看你,高官厚禄、人中龙凤,却囿于责任和身份,吃了这么多苦。汝信,当年一同在老师门下治学的时候,你说,你不信天地造化,这些年你一直追求自由,可你从没有一刻得到过。初时我也不信,我也想要自由。可如今,汝信,我累了。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 “九泉之下,我等你来给我答案。” 生而为人,想保护的,无能为力,想追求的,求而不得,想珍惜的,失之交臂,一降生便被世间种种所囚,被奴役、被胁迫、被欺骗、被遗弃、被背叛,一颗心千疮百孔,挣扎着、痛苦着、一天天煎熬着,苦恨无法诉说、绝望无法纾解,无人珍爱、无人理解、无人捧在手心,不知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去追求。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去珍爱。 全是假象。 从此以后,所到之处皆为焦土,所爱之人皆为过去,花花世界仿佛巨大坟场。 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 这一次,上天终于肯放过我了。 宁若无拿着手稿,跑遍了所有的出版社,全被拒绝。发到网上,无人问津。 世人说:“写的这什么东西!垃圾!” 宁若无笑,看看,你连尊严也没有了,还能对这世界怀有什么呢? 宁若无说:“如果你真的是神的话,就让我变成瞎子吧,我已不愿,不愿再看这肮脏的世界一眼。” 白一荷:“为什么?你写的很好啊。” 旧事 顾流苏和白一荷分开,回到家的时候,顾爸爸在阳台上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脊背佝偻着,嗓音沙哑,顾妈妈在卧室低头一言不发,急匆匆往一个大包里收拾着东西。 这曾在他身上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使顾流苏心头一惊,上前问顾妈妈:“我没事,谁出事了?” 顾妈妈说:“你爷爷,这次是你爷爷,病情又加重了,妈妈和爸爸要去医院陪护,你也跟我们去看看爷爷。” 顾流苏握紧了拳头。 顾爷爷在重症监护室里已经待了两天两夜了,顾爸爸和顾妈妈轮流照看。两天后,顾流苏下楼去给爸爸妈妈买饭,回来的时候在病房门口撞见了顾清远,他一把扯住顾流苏,指着病房问:“这里面是姓顾的吗?” “你是谁?” “我是他儿子。” 顾流苏一愣:“里面住着的是我爷爷,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顾清远上下瞄了顾流苏一眼,嗤笑道:“孙子都这么大了,他倒是没少享福。” 顾流苏心有不悦,不想跟他纠缠,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顾清远跟在后面一脚跨进了病房,顾爸爸抬头看见顾清远,先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即眼中噙着泪说:“哥你来了?” 顾清远随意看了顾爸爸一眼,然后转头去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顾爷爷,他走到玻 分卷阅读18 璃门前,一手撑着玻璃,一手叉着腰。 “看这样子,情况不好。” 顾流苏一家缄默不语。 顾清远回头:“那咱们就谈一谈遗产的事儿吧。” 顾家三口一愣,顾妈妈先开口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爸可还活着呢!” “闭上你的嘴。”顾清远对顾爸爸说,“你只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当初如果不是你妈和他强逼我妈离婚,你现在还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看在你好歹算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才提前通知你一声,别跟我在这儿得寸进尺。” 顾妈妈说:“你还是不是人你?” 顾爸爸说:“财产你全拿去,我们家一分不要,只要你从此滚出顾家。” 顾清远嘲讽地笑了笑:“滚出顾家?你果然跟你妈一模一样。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顾清远了。说实话,这些年我在国外一直风生水起,他的钱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看你们好过。”说完摔门而出。 顾流苏家的书房里,方照颜打开笔记本电脑说:“昨天老师给大家发过来一个视频,下学期开学学校要举办誓师大会,老师把之前举办的视频资料都发过来,说让大家看看。” 视频开始播放,方照颜说:“一开始是介绍一下我们学校的历史。” 视频中一幅幅泛黄的旧照片出现,旁白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娓娓诉说:宁夏银川一中,始建于1906年,初名宁夏府中学堂。1958年10月25日…… 随着旁白的介绍,视频中出现了历届毕业生群像,一张张,一幕幕,回顾风起云涌的历史。当90届毕业照出现的时候,原本觉得索然无味的顾流苏突然喊了一声:“停!” 方照颜吓得急忙按住了暂停键,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流苏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泛黄老旧的90届毕业照上,那张灿若骄阳的笑脸。 顾流苏说:“照颜,帮我登录学校的官网,帮我查一个人。” 当他在90届毕业生名单中赫然见到“白一荷”三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嗡得一下。然后他往旁边一瞥,看见了另一个名字:顾清远。 咖啡厅里,顾清远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奇诺,抬头瞅了顾流苏一眼:“怎么是你?你爸难不成不敢见我?” “给你发短信的人是我,我爸不知道这件事。” 顾清远不置可否,突然却笑着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跟你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 顾流苏说:“跟你有关系吗?” 顾流苏不想跟他再谈论这件事,从包里拿出他打印的那张毕业照,指着其中一张脸问:“这个人是你吧?” 顾清远拿过去细细端详了一番,说:“嗯,对,是我,这么老的照片,我都没留着,你从哪儿弄出来的?” 顾流苏指着另一张脸,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肯定:“这个人,是白一荷。”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顾清远倏地变了脸色,他像见鬼般猛地站起来问顾流苏:“你怎么知道她的?” 顾清远反应这么强烈也吓了顾流苏一跳,他说:“不过是一个老同学,你怎么会吓成这样?还是当年发生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 顾清远故作镇定地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有那么个人?” 顾流苏避而不答,转而问:“其实今天来这里之前我没想着你跟白一荷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可是现在我反倒不那么认为了。听爸爸说,你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国外,三十年了,一次都没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是不想回来,还是不敢回来?” 顾清远低声咒骂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说完站起来就走。 顾流苏追上他说:“大伯,姑且叫你一声大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白一荷现在就在银川呢。” 顾清远脸色煞白,他急声说:“她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啊。”顾流苏缓缓说道,“所以现在的她,不是人啊。” 从咖啡厅出来,顾流苏迎面撞见了花夜灵,心头微微一凛:“你是那天见到的……” 花夜灵挠了挠头:“你似乎能看见妖怪是吧?你是御仙门人?” “我不是,我只能看见一个妖怪,其他的都看不见,所以这只是巧合而已,我跟御仙门没有任何关系。” 花夜灵低头自语:“难不成是御仙门人跟外人的私生子……” 顾流苏问:“你专门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我主要不是找你,是找那个妖怪,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手下,看来不是。”说着就想走,顾流苏急忙问他:“你找她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杀她的。” 顾流苏一把拽住花夜灵,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她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你们就这么容不下她?” “她是已死之人,冤魂不散,统领群妖为非作歹,伤人害人,御仙门不可能饶过她。” 分卷阅读19 “她什么时候伤害人了?” “这只妖打着守护神的旗号替人实现愿望,事后必求回报。我已经调查过了,她让人听见鬼语,夺了那人右耳,使人与妖接触,断了那人双腿,帮妖塑人身,便取此妖百年修为,替人续命两日,害其魂飞魄散。如此十恶不赦,你还要护着她?” 顾流苏唇色有些苍白,他说:“一荷的心是善良的,这些人求她,都是自愿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你只看到她向人索取,为什么不问问她付出过多少?” 花夜灵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只是希望你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花夜灵垂头一笑:“你把我当刽子手了?御仙门一向按规矩办事,我会继续留在这里观察,如果她无罪,我不会滥杀无辜,可一旦她杀了人,我不会饶她。” 顾流苏在学校校园网上查到了当年白一荷的班主任郭老师的家庭住址,立刻前去拜访,值得庆幸的是郭老师仍然没有搬家。 让顾流苏疑惑的是,校园网信息上,郭老师分明没到退休年龄,却在带完白一荷那一届就离开了学校,原因无人得知。 带着满腹疑惑,顾流苏按响了郭老师家的门铃。 开门后,顾流苏单刀直入地说:“您好郭老师,我今天冒昧前来,是想问问,白一荷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郭老师神色剧变,他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随后慌忙辩解,“我不清楚,我什么也不清楚。”说着立马关上了门。 顾流苏在门外一遍一遍地按门铃,但郭老师始终没有再开门,顾流苏十分后悔自己过早表明来意,否则或许还能套些话出来,他最终沮丧地离开,想另谋他路。 走出小区不远,宁若无迎面走来,顾流苏看是位盲人,侧身让道,宁若无经过顾流苏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低头嗅了嗅,点点头说:“小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流苏疑惑:“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死亡 三十年前。 谭西沙冲马路对面的白一荷招手,白一荷连忙跑过去,笑着说:“抱歉抱歉,我来迟了,那是因为我家闹钟坏了啦。” 谭西沙翻了个白眼:“你家闹钟这个月都坏了七八次了,我建议你下次修的时候顺便把脑子也修一修。” “喂,我都说抱歉了嘛你还要怎样,你看人家顾清远怎么一句都不骂我。” 谭西沙咬牙切齿对顾清远说:“你惯的,都是你惯的,这丫头迟早上了天。” 顾清远恬静地笑笑。 白一荷:“好了,还不是你非要把我们叫出来帮你补习,本来我能一觉睡到下午你信不信,快点毕恭毕敬地前面带路。”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不再受这奴役苦!” 谭西沙家里,白一荷用笔敲打着书桌,不可置信地高声嚷嚷:“你笨死了!天呐你笨死了谭西沙!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做?根本不用动脑子好吧?你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吧?你脑子长胎盘上了吧?” 谭西沙一把攥住顾清远的衣袖嚎哭:“这臭丫头欺人太甚!我能打她吗?可以的吧?党和政府可以理解我的吧?” 顾清远默默抽出衣袖:“这位同志你冷静一点,党和政府不会理解你的。” “白一荷你也是。”顾清远微微瞪了白一荷一眼,“明知道他笨还讲的这么笼统。” “喂。”谭西沙看着顾清远,“我们不是好兄弟吗?当年桃园结义的情分呢?” “社会主义不讲江湖义气,请你自重。” “这日子没法过了!绝交!我要绝交!白一荷也给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两个!” “好了好了。”白一荷拉住起身要走的谭西沙,“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们和好吧。” 谭西沙愤愤地坐回座位,重新拿起笔演算,随意说道:“不过你们也别光顾着我,好歹也重视一下自己的学习吧?顾清远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你白一荷,你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继续这么混吃等死,已经高三了,高考是不等人的。” “我也知道混吃等死不对。”白一荷邪邪地笑,“但是混吃等死实在是太舒服了。” 谭西沙咬牙:“我一天啊,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就不能学学人顾清远,你看人家,全校第一的身份霸占了多少年,你呢,永远跟在人家后面当第二。” 白一荷挠挠头:“那也没办法啊,学习太辛苦了嘛。” 顾清远不动声色说:“你很聪明,你只是不太努力,如果你踏实一点去学习的话,我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我不想当第一啊,当第一有什么好?你喜欢就给你当喽。” 顾清远桌下的手慢慢攥起。 谭西沙:“我爸给我说了,今年咱们学校有一个去苏联留学的名额,全额奖学金,政府还有补助 分卷阅读20 ,如果你们两个中有一个能得到这个机会,那我作为你们的监护人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看着谭西沙神采奕奕的脸,白一荷说:“我不去,我不想离开家里人,苏联太远了,又冷又陌生,我才不要去,顾清远去好了。” 顾清远冷冷笑着:“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谭西沙恨恨地:“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顾清远突然从学校消失,接连好几天没有来上学,白一荷急得手足无措,跑去别的班找谭西沙。 “顾清远今天还是没有来上课,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没有联系上他吗?” “不知道,这几天我每天都往他家里打电话,可从来都没人接。” “怎么回事啊?他不会被美国的间谍抓走了吧?” “具体的不清楚,我听我妈给我提过一点,似乎顾清远家里出了变故,他父母离婚了。” “真的?”白一荷喃喃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总之这事不能问,顾清远这个人自尊心比命还重要,这事一定对他打击很大,等他回来上学,他如果不愿意说,你就烂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白一荷点点头。 顾清远重回学校的那一天,白一荷和谭西沙表现的跟往常一样,谁也没有提顾清远家里的事情。 放学的时候,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谭西沙建议:“我家附近新开了家馆子,味道超级正宗,我请你们去搓一顿。” 白一荷:“好啊好啊,刚好我最近有点馋了。” 顾清远笑笑:“今天我值日,去不了。” 白一荷:“没关系,我们等你做完值日再去。” 顾清远:“那就太耽误时间了,你们还是回去学习吧。” 谭西沙:“我的学习成绩已经没有努力的必要了,白一荷也无所谓的,是吧白一荷?” 白一荷:“是啊。” 顾清远一字一顿说:“我说了,不用了。”眼神冰冷。 白一荷和谭西沙哑口无言。 他们走后,顾清远一脚踢翻面前的椅子。 “为什么,不幸的只有我?” 椅子倒地的响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日头渐渐西斜,顾清远在教室里摆放桌椅,不慎将一本日记震落到地上,他俯身捡起,不经意瞥了一眼,愣住,随即一把将日记本塞在了自己书包里,跑出了教室。 几个月后的某天,下课后,尖子班班主任郭老师将顾清远和白一荷叫去了办公室。 郭老师笑着说:“下个月就要上报去苏联留学的人选了,你们两个都是候选人,顾清远学习扎实,稳扎稳打,白一荷聪明灵活,潜力巨大,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名额一定会属于你们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的模拟测试将会决定最终人选,你们好好复习,不要让老师失望。” 几天后,顾清远看着白一荷桌上的参考书,问:“白一荷,你也开始好好学习了?以前从没见你这么认真。” 白一荷嘴里咬着笔头,含糊不清地说:“没办法啊,我爸妈对我说,如果你现在不努力的话,那要什么时候努力呢?说起来我也想上个好学校分配个好工作啊。” 顾清远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里,顾清远扬着手里的日记本,说:“贪污受贿,和性侵学生,哪个后果更加严重,郭老师你心里明白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手表,递给郭老师。 白一荷以为那是极普通的一天,她放学回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将她的人生拦腰截断。 她的妈妈在家里疯狂地翻箱倒柜,她的妹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她过去抓住白母问:“妈,怎么了?” 白母颤栗不止,声音也带着哭腔:“一荷,他们说你爸爸给你们学校老师行贿,已经被革除公职带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白一荷大脑一片空白:“妈,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呢?” 白母颓唐地坐在地上,语气中全是绝望:“人证物证都有,他们根本不听你爸爸说的话,为什么咱们家的手表会在老师那里呢?” 白一荷心头重重一颤,她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完整,她说:“手表……手表是我拿走的,可是我没有给老师,是顾清远说他想借去看看,他说他马上就还我,我才给他的。我去找他说清楚。” 白一荷夺门而出,跑到顾清远新搬的家里堵住他:“你帮我去给他们解释,那手表是我借给你的,不是我爸爸给老师的。” 顾清远推开白一荷,面无表情地说:“我根本不知道手表的事,你让我解释什么?” 白一荷愣住:“你什么意思?” “白一荷,你明明有能力得到留学的名额,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呢?堂堂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居然知法犯法,这下你害了你爸爸和郭老师不说,自己也被取消了资格,得不偿失啊。” “我 分卷阅读21 没有!”白一荷大喊,“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白一荷!”谭西沙突然闯进门来,一把拉过白一荷,隐忍着怒气说,“你还不知道吗?害你爸爸的人就是顾清远,是他去跟学校和政府告发的,郭老师也坦白承认了。” 白一荷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清远,仿佛从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为什么?” 顾清远摊开双手:“我可没有害过任何人,我说的都是事实。”他指向谭西沙,冷冷说,“你不要给我编排罪名。” 谭西沙怒不可遏:“就为了那个留学的名额,你连良心都不要了吗?白一荷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抱歉,我不需要朋友。” 白一荷怒极反笑:“留学?我说了我根本不想去,我根本不会和你争,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还不如这种东西?” 顾清远也燃起了怒火:“我最讨厌你这虚伪的样子!你从小到大就说什么都不想要,可是什么都是你的,你家境优渥,长相性格都没得挑,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就连我唯一比你强的学习,也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尽过全力而已。凭什么?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却能任意挥霍?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谭西沙一拳打在顾清远脸上,接着扑到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招呼,骂道:“不要给你的嫉妒找借口!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顾清远奋力推开谭西沙,爬起来说:“来,继续打,你打完我就找警察,我就说白一荷因为丑事被我揭发,恼羞成怒带你来泄愤,到时候也把你们两个送进监狱。” 谭西沙满脸不敢相信:“你还是顾清远吗?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顾清远恨恨地说:“你们根本不明白我承受着什么,你们从来都不懂我。” 白一荷说:“你不就是讨厌我吗?那好,我马上退学,或者搬出这个城市也可以,我从此以后从你面前彻底消失,作为交换,你放过谭西沙,放过我爸爸。” 谭西沙:“白一荷你为什么……” 顾清远打断他:“谭西沙,我请你出去,接下来的话,我要和白一荷单独说。” 谭西沙:“你不要听他的,他没安好心,白一荷你不要听他的。”白一荷将他推出房门,笑着对他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白一荷:“你疯了,顾清远你疯了,我要告发你,我要说出真相。” 顾清远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去试吧,看看你深爱的世界,相不相信你。” 银川一中校长室里,白一荷吼得歇斯底里:“校长,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校长冷冷地说:“你已经被开除了,你不再是我的学生,保安,把她赶出去。” 白一荷挣扎着被保安拖走,她甩开保安的桎梏,死命敲着紧闭的校长室的门:“校长,难道学校不应该保护学生吗?我没有做错!” 周围渐渐聚起了一些学生:“这不是白一荷吗?” “她还有脸来学校?” “都是她害的郭老师被开除,真是个小人。” 白一荷转身大吼:“我没有!” 学生们后退了几步:“看,恼羞成怒了。” “我们快走吧,指不定她做出什么事呢。” “活该她爸蹲监狱。” 白一荷想上去撕碎他们的嘴,却被保安架着赶了出来。 于是她守在了校长家门口,校长报了警,警察过来带走了她,她向警察说明情况,警察说:“我们愿意相信你,但是你告诉我,郭老师为什么不惜牺牲自己的前途和名誉也要陷害你呢?他又为什么要放弃你而跟别的学生合作?为什么?” 白一荷哑口无言:“我……我不知道,但一定有什么原因……” “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会妥善处理的,你可以走了,再纠缠的话我们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拘捕你。” 白一荷回到家,看着家门,她突然没有勇气进去,没有勇气面对绝望的家人。 这个世界已经抛弃她了。 她的呐喊,没人听见,她的呼唤,无人理睬。亲密的、敬重的、朝夕相处的人,一瞬间成为敌人。想要保护的,什么也保护不了。 世人只想要她死。 我努力过。可也只能这样了。 是夜,冷风呼啸,四寂无声。 白一荷站在城外一处荒山断崖边,望着脚下浓重的黑暗,回想顾清远的话。 “学校要名誉,丑事自然能压就压,法庭讲证据,而你空口无凭。人言可畏,人们从来不会关注事实真相,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你怎么想,而是世人怎么想,法律、武器、权力、疾病,或许都杀不死人,但世人若要你死,你活不了。 “白一荷,整个世界都不会站在你那边的。 “白一荷,我恨你,恨不得你死,只要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身边所有人,我有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只要你死。” 只要我死 分卷阅读22 了,一切都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幸福。 只要我死。 她闭上眼睛,向前跨出一步。 后续事件有了转机,顾清远证言中白父行贿的时候,白父正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顾清远辩解那日光线昏暗自己并没看清楚是谁,只是凭借手表判断是白父,郭老师也坦白说向他行贿的是白一荷,他以为是白父指使,之前才供出了白父。一切的矛头指向白一荷,而她本人已经死亡,于是最终判定白父无罪。谭西沙想说出真相,被身为副校长的父亲制止,为了顾及学校的声誉,这件事情不了了之。顾清远得到去苏联留学的名额,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去了苏联。 那天,谭西沙从家里逃出来,在火车站对顾清远说:“你要永远记住,是你杀了白一荷。顾清远,你不得好死!” 蜡烛 宁若无仔细听了听,微微叹息着说:“小伙子,你哭了。” 顾流苏如梦初醒,连忙擦了擦眼泪,说:“见笑了。” 宁若无问:“你喜欢白大人?” 顾流苏下意识反驳:“怎么会,我只是……只是听到她受的这些苦,不免有些心疼她,她当初该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这条路,她该多么坚强,才能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仍然有一颗善良的心。” 宁若无对顾流苏的回答不置可否,换了话题,说:“我从一些渠道了解到,顾清远已经回来了,但白大人还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办?顾清远毕竟是你的大伯。” 顾流苏一时沉默,指甲狠狠掐着掌心。 宁若无听不到回答,便说:“这个世界啊,有七十亿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只有白大人,只有她理解我的所有,我将双眼献给她,她给了我洞悉一切的听觉和嗅觉,我将会用这残破的一生来信奉白大人。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听说你看得见她,并且对她很在意,不管你自己承认不承认你的心意,我只想请求你,请你一定要保护她,不要让她再次受伤,她一旦杀了人,就会万劫不复。” 银川市郊区,坐着车沿马路走,隔老远便能望见那方古色古香的庭院。到了近前,车便无法再开过去了。顾流苏下了车后步行朝庭院走去,踏着干枯的草丛,鞋底发出草根断裂的声音。 天气很晴,想必夏天的时候,草木翠绿,这里的景色该是很美。之前听到那样的消息,还以为白家如今度日艰难,没想到反倒闲静惬意。 顾流苏走到院门前,隔着一面矮矮的砖墙,隐约听到院里有孩童嬉闹的声音,他站直了身子,按响了门铃。不多时,一位短发的老太太打开了院门,她个头不高,人却很精神,看了看顾流苏,问:“你找谁?” 顾流苏说:“您好老人家,我是您女儿的朋友,我是为了她特地来叨扰府上。” 白母笑了笑,让开门说:“那你快进来吧,燕儿早上出门去了,你在家里等等,她就回来。” 顾流苏有些微怔:“燕儿……” 白母领着顾流苏进了院,看见白父眯着眼睛躺在院中摇椅上,一个小女孩儿蹲在他膝边玩耍,见他进来,白父微欠了欠身子,白母介绍说:“这孩子说是燕儿的朋友。” 白父起身,说:“赶巧她出去了,你在家里等等,今天日头晴,可以晒晒太阳,如果觉得冷,就上屋里去。” 顾流苏道了谢。 他坐在院中马扎上,看着白母拿着猫粮喂猫,白父缓缓活动着身体,小女孩儿不怕生的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时不时看他一眼。明明是很美满的画面,但一想到白一荷,他的心口就跟针扎似的。 “对了。”白母随口问,“燕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这么年轻,还在上学吧?是怎么跟她成为朋友的呢?” 白燕儿……是白一荷的妹妹吧。 顾流苏笑了笑,岔开话题:“老人家,我看您生活闲静,应该是儿孙满堂,日日享受天伦之乐吧?” 白母也笑:“儿孙满堂谈不上,我们老俩口只有燕儿这个独女,也只有一个外孙,不过孩子孝顺,我们也老啦,有这些,还求什么呢?” “白小姐是独女?总听他谈起姐姐,我还以为……” 白父说:“燕儿自小一个人,可能是太孤单了,不知怎么的竟然坚信自己有一个姐姐,还说什么,姐姐被人害死了,那些也都是她小时候胡编排的,没想到长大了居然还这么说吗?这孩子还真怪。” 顾流苏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抬眼,突然看见白一荷靠在院墙上,一动不动笑着看他,他一惊,下意识想要起身,白一荷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呆呆地没了动作。 他看着白一荷站在那里,每一寸目光都落在自己父母身上,嘴角是掩也掩不住的暖意,顾流苏的心里有些发酸。 这时白燕儿进了门,看了顾流苏一眼,说:“有客人啊?” 白母说:“燕儿,你朋友等你有一阵儿了。” 白燕儿愣了一下,顾流苏急忙上前,低声说: 分卷阅读23 “我认识你姐姐。” 白燕儿瞪大了眼,在白母问“怎么了”的声音中勉强回神,笑着掩饰:“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找到家里来。”然后对顾流苏说,“我们出去谈。” 沿着马路边散步,白燕儿踌躇着说:“我姐姐……她难道还活着吗?” “不,她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 顾流苏说:“我说了你会害怕吗?你会害怕你姐姐吗?” 白燕儿不知怎的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不会。” 顾流苏温柔地说:“你的姐姐,白一荷,她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她的灵魂,至今还在你们身边,她从来没有抛弃过你们。” 白燕儿缓缓蹲在地上。 “我一直很害怕,我明明记得有个姐姐,我明明记得姐姐被害死了,可是他们都忘了,连爸妈也忘了,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一切都是假的。” 白一荷蹲下,蹲在白燕儿面前,对她说:“我让他们忘了我,是为了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你当时还不到十岁,我没法消去你的记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顾流苏说:“你姐姐现在就在你面前,她在看着你,她对你说,她让你们忘记她,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好一点。” 白燕儿抬头看着前方,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伸出手,也什么都碰不到。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她说:“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不想忘记你,以后……”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以后,你要经常来看我们。” 白一荷笑笑:“好,姐姐答应你。” 顾流苏和白一荷继续沿着马路走。 白一荷:“你来做什么?” 顾流苏:“我替你来看看你家人。” 白一荷哭笑不得地说:“你这个人啊,阴魂不散死皮赖脸,不过你也太神通广大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是宁若无,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一切。” 白一荷停住了步子,不言语。然后耸肩笑了笑:“那个穷鬼废话真他妈的多,下回再见老娘把他舌头拔下来。” 顾流苏说:“我以前住院的时候,每次病情加重时,我不想看到爸妈伤心的脸,就总是故意逗他们笑,他们也都很配合,所以这样的表情我见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是真开心,还是假欢喜。” 白一荷皱了皱鼻子:“看破不说破,我好歹比你大三十岁,给点面子不行吗?” “我看你这三十年是白活了,幼稚成这样,还不如我。” 白一荷皱着眉疑惑地看了看顾流苏:“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毒舌属性?” 顾流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白一荷的头,白一荷一巴掌拍掉:“干嘛呢这是?没大没小的。” 白一荷拉着顾流苏在夜晚的天空中行走。 “来,慢慢向前挪步子,慢一点,稳一点,就像你在地上走路一样,你别害怕,别晃,踩稳。” 顾流苏紧紧抓着白一荷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就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过去,所以你想把我摔死吗?” “少年,被迫害妄想症啊你。” “你得庆幸我不恐高,否则你就是谋色害命。” “不好意思,我能打你吗?” 十几分钟后。 “怎么样?不害怕了吧?现在试着向下看看,很漂亮的。” 顾流苏行走在半空中,向下望时,看见万家灯火,忽明忽暗。 “你说带我看你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 白一荷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这个城市最美的就是这万家灯火,只有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我才感到自己渺小的如同一个普通人。我每天晚上都从这里看着这个城市,看着它一天天改变,人越来越多,房子越来越高,我也越来越觉得,其实这个世界有或者没有我,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彻夜不灭的千万灯火中,没有一灯一盏是为我所留。” 顾流苏说:“你难道从没有想过,或许有人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活着不再那么煎熬?你如果想要灯火的话,我来做那个替你留灯的人,从今以后,永远会有一根蜡烛,只为你一人点燃。” 白一荷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觉得开心吗?今夜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此后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顾流苏听到这话,突然就觉得心慌,故作轻松道:“这话该我说才对吧?您这位老妖精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可活呢,说不准您下回想起来,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抽空想来看看我的时候,这世间已经没有我了。而你,没心没肺,万寿无疆。” 白一荷却沉默了。 顾流苏说:“求你件事。” “哦?你也终于忍不住要对我许愿了?” “不是许愿,只是普通的请求,所以……拒绝也没关系。” “说说看。” “下次见面,别再 分卷阅读24 赶我走了好不好?” 白一荷低头笑了笑:“听这架势,你是想以后常常见面呀?” “不行吗?好不容易有个人既能看见你,又对你无所求,要是我的话,我就会很珍惜。” 白一荷说:“你应该更贪心一点,你该求我给你荣华富贵,求财色名利,甚至求寿命,求神通。” 顾流苏笑着说:“我已经很贪心了,从你这里得了一条命,还想奢求更多。” 白一荷将许多话咽进了肚子,然后说:“不行。” 你有你的人生,你有你的道路,你有你的红袖添香,你有你的前程似锦,你应该忘记我,你应该娶妻生子、升官发财,度过平稳而幸福的一生,你应该在垂垂老矣时病逝于床榻,在百年之后慢慢被世人淡忘……总之你的人生里,不该有我的存在。 平静 谭西沙刚刚走出银川河东机场,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名字,立即气愤地接起电话说:“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三十年了,三十年了顾清远,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回来,你还敢回来?” 顾清远阴沉的声音:“你吵什么吵,我已经对你忍无可忍了,平时你怎么跟我作对我都不管,但你利用白一荷来阻挠我办事就太过分了。” “你闭嘴!不许你叫她的名字!” 四周的人诧异地看向谭西沙,谭西沙面色难看地站在原地,怒极反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把你和她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你这种渣滓。” “还不承认?如果不是你说的,我那个十几岁的侄子怎么可能会知道白一荷?” 谭西沙愣了片刻,讥笑着说:“你已经神志不清了,顾清远,你敢回来,就要做好受报应的准备。”说罢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顾清远一把将手机砸向酒店房间的地上,看着手机屏幕上裂出的纹路,顾清远恨恨地说:“白一荷。”又突然仰起头,声音竟含了哀伤。 “白一荷——” 青离找到白一荷的时候,她正蹲在王陵外城的阙台廊檐下,双手环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蹲了许久。夕阳已经没在城墙下边了,只还残留着一抹血色,暮色渐渐沉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她只茫然地望着前路,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青离走近她,说:“总算是找到你了,最近怎么总是一个人乱跑,一晃神就不见了。” 白一荷神色未变,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青离问:“大人?” 他走近,伸手拍了拍白一荷的肩,晃了晃她:“大人?” 白一荷木讷地眨了眨眼,缓缓偏头看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 青离滞了一滞。 白一荷缓缓站起,木讷地往王陵深处走,对青离说:“我好困,青离。” 青离隔了半个步子,紧紧跟在后面,微微叹息着说:“困了就去休息。” 白一荷快走到安陵墓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群妖们正要开始彻夜的酒会,寂静的王陵开始喧腾。白一荷仿佛走累了般,扶着一块碑石休息,手边一只小妖抱着酒壶快速地跑过,稍稍擦碰到白一荷,小妖赶紧停下来,扬起脸笑着打招呼:“白大人。” 白一荷不耐地皱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小妖说:“我要去喝酒。” “你们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谁允许你们在我住的地方来来去去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小妖只有短短二十年寿命,第一次见白一荷这么严厉地说话,一时吓愣了。 青离小声说:“你先走。” 小妖迟疑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开。白一荷在后面喊:“谁让你走的!”小妖吓得一哆嗦,飞也似地没了影儿。白一荷往前走了几步,青离上来扶住她,白一荷一把甩开青离的手。 “是你让他们进我的地方的?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想做什么?” 青离低垂着头,长长的青丝滑下来,遮住半边面孔。他的语气沉沉地,含着一丝极力抑制的慌乱。 “青离不敢,大人,这里不是献陵,是安陵,他们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闯献陵。” 白一荷转头四处看了看,确认了这里确实是安陵后,对青离说:“我一个人回去,你不要再跟着我。”然后起身飞走。 青离低头站了好久。 白一荷已经在棺椁中睡了几天几夜,一次也没有出来过。群妖心慌,却不敢上前打扰。他们对青离说:“青离大人,您一直守在陵地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啊,您就进去看看吧,白大人到底怎么了,我们心慌啊!” 青离说:“那天……那天白大人说没有她的允许,我们不可以进献陵,我不能抗命。” 群妖人心惶惶,又无能为力。 青离说:“你们不必太担心,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白大人。” 第七天的时候,青离实在无 分卷阅读25 法再空等下去了,他走进墓室,推开棺椁上厚重的盖板,看见白一荷静静地躺在里面,眼睛睁着,却没有神采。 青离将她抱出来放到棺椁外面,冲着她跪下。 “大人,青离擅自进殿,请大人责罚。” 白一荷靠坐在棺椁前,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青离,直看到青离垂下头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的眸光才忽然闪了闪,她缓缓直起身子,将青离散落在地上的青丝拾起,捧着他的脸说:“青离,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都差点忘了。” 那是个风声喧嚣的夜,白一荷一脚踏入深渊,在她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一只银狐踏着七彩流云向她飞来……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离。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作为人,你已经死了,但你可以作为妖活着,是玉衡大人救了你。” 白一荷看着身旁发着淡淡银光的狐狸,说:“为什么救我?” 玉衡说:“我是春之森的山神,离了春之森便无法生存,我为了找一个人,带着青鸟游荡人间二十载,修为损耗的厉害,反被降妖师当作妖物所伤,折了八成寿命,如今,我不得不回到春之森,永世不能再出山。救你那晚,我们途径此地,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分明是自杀,却仍在心中呐喊。我听到你说‘救救我’,或许我们有缘。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 白一荷想了片刻,一字一句回答:“我要活着,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对世界认输。” 玉衡笑笑:“你这个样子,很像我要找的那个人。” 白一荷问:“你这么费尽心力找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他可能……忘了吧。” 玉衡说:“银川这个地方杀气重,怨灵很多,你这样弱小,又是不人不鬼,怕是会受欺负。终究……终究我再不必出山,我就给你五百年修为,够你统领群妖了。” 青离说:“大人,五百年修为……” 玉衡说:“青离,我是神,神是不在乎自身得失的,我早先就看银川怨气深重,心中介怀。青离,你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今后,就由你们两个代替我,让这个地方变成一个美好的地方,愿意吗?” 白一荷看了看青离,青离低头说:“玉衡大人所有的命令,青离都愿意。” 玉衡对白一荷说:“即便你有了我的修为,但你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没有不灭的灵体,所以你每次施法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噬,你需要不断从人类那里获取力量,才能将法力和生命延续下去,而且你施法也会有诸多禁忌,这些力量到底怎么用,看你自己,我是相信你的。” 那时刚刚成为妖的白一荷就像现在这样,敏感,脆弱,烦躁,易怒。 青离回过神,对白一荷说:“青离记得,大人怎么突然问起?” 白一荷站起身四处走动,漫不经心地说:“前几日事多,有些乏了,偷懒休息几天,没成想叫你们这样担心。你这样不行啊,青离。”她走到墓室角落端详墙上壁画,声音都有几分飘渺。 “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你要让我放心才行啊。” 青离蓦然站起,急急问:“大人要走?去哪儿?” 白一荷回身冲他挥了挥手:“冷静,不是说现在要走,是我累了,管这银川大事小情,说实话已让我心生厌烦。我老人家想早早退休,种两亩地,搬个椅子晒太阳。” “大人说哪里话,大人成妖才三十年,按妖族寿命……” “我可不是妖,我可不是妖啊……” “大人。” 白一荷走到青离面前,目光殷殷:“不管我怎么样,你也总得有些长进才是,你得帮我,知道吗?” 青离目光闪了闪,低头说:“是。” “说吧,最近有什么事?” 青离说:“前日,蒲苇回来了。” “她?”白一荷显得有一丝惊讶,“她还晓得回来吗?” “带着伤回来的,倒不严重,已让人治了,只是情绪不稳。” “拐走她那小子呢?把她一个扔回来了?” “那石妖倒痴心,巴巴地跟了来,蒲苇不肯见,我给拦在外头了。” 白一荷脸色沉了沉,说:“带我看看蒲苇。” 白一荷走进献陵陪葬墓主墓室时,蒲苇扔出的一块儿贺兰玉珏正砸在她脚边,白一荷瞪了一眼棺椁里坐着的蒲苇,沉下声音骂道:“做什么!这墓里的哪样东西不是古董,是让你乱砸的吗!” 蒲苇抬眼一看是白一荷,眼泪立马流出来,带着哭腔喊:“姐姐——” 白一荷:“谁是你姐姐?您老人家是银川的姑奶奶,我可不敢当你的姐姐。” 蒲苇气道:“姐姐你就骂我吧!也不要再来见我了!最好我一个死在这里才好!” 白一荷气的不知怎么回她,只能回头对青 分卷阅读26 离说:“你看她!” 青离走过去打了蒲苇后脑勺一下,说:“整个银川的妖,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跟她说话。” 蒲苇又立时委屈巴巴,眼泪哗哗:“那人家委屈嘛,人家在外头受了欺负,回来还要被骂。” 白一荷:“活该!谁让你跟外头来的野妖怪跑了。”说完却又走过去坐在棺椁旁,看了看蒲苇的伤势,说,“说说吧,在外头受什么欺负了?” “我跟石心自打离开银川,走南闯北好不快活,偏偏两月前,万妖朝宗的宗主无双公子颁下密令,召宗内心腹去南京总部议事,情况紧急,石心撇下我独自去了。一月后总部那边透出消息,那无双公子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竟下令严惩了石心,我一时气不过,杀去南京,掀了他们一个堂子,谁知石心那没良心的竟不领情,反过头来怪我,我分明是为他出气,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如今可好,我此世再不见他,他还追来做什么?” 青离闻言一时惊诧:“你是真的想死吗?无双公子你也敢惹?” 蒲苇反驳:“惹便惹了,管他无双有双,真能吃了我不成?” 白一荷拍案而起:“我才成妖多少年,我都知道无双公子,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他?” 蒲苇:“知道又如何?” 青离:“万妖朝宗,全国最大的妖怪联盟,成员过千万,势力遍布五湖四海,其宗主司马无邪,着一袭白衣,戴青狐面具,法力深不可测,统领万妖朝宗千余年,残忍冷酷,杀伐果决,以一妖之力制衡御仙门全族,才保全国群妖不至于被赶尽杀绝,世人因此尊之为‘无双公子’。他座下春、夏、秋、冬四大阁主,十大门主,二十八司官,七十二圣典,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这样的人你问我如何?我倒想问你准备叫白大人和我如何?” 白一荷:“当初石心那小子勾引你,我和青离千劝万劝千拦万拦,你还是跟着他跑了,如今这般不顺意,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些?全银川大大小小的妖怪还等着你……”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蒲苇不耐烦地打断,“大不了万妖朝宗的人找上门来,我出去拼上千年道行跟他们鱼死网破!” “说的什么话!”白一荷骂她一句,转身边走边吩咐,“青离给我看好她,这辈子别想踏出王陵一步。” 石心坐在王陵外,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感受到白一荷的气息后,他站起来向白一荷拱了拱手:“白姑娘。” “不敢不敢。”白一荷上下打量了石心一眼,“万妖朝宗地空圣典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石心说:“蒲苇的伤,如何?” “伤得不重,精神头足着呢。” 石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白一荷看着他说:“石心,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不一样,我只想跟青离,跟蒲苇,跟这王陵里的妖族本本分分待在银川,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偏偏蒲苇那丫头不懂事,你一哄,她就跟你走了,走便走了,你怎么不好好待她?我知道是她鲁莽,她闯了祸,可你不是喜欢她吗?你怎么舍得让她带着伤一个人跑回来?” 石心神色动容,张了张嘴,最终说:“是我的错。” 白一荷:“我再怪你也没用,你们这段孽缘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做你的圣典,蒲苇留下,再不要见面了。” 石心神色大变,急急向前两步道:“不行,白姑娘,你好歹让我再见蒲苇一面。” “石心!”白一荷蹙眉,“你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沾染上你就是沾染上整个万妖朝宗,蒲苇有多大能耐?这次已经这样受伤了,你难道还要要了她的命不成?她那个性子你也了解,你的那些背景与她格格不入,你只会害了她。” 石心执拗地站在原地:“合也好,分也好,我要听蒲苇亲口告诉我,不见她,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早就说了,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不信。” 白一荷说:“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欺负我们打不过你么?行,你愿意等就等。”白一荷愤愤地欲拂袖而去,忽闻一声:“姑娘且慢。” 白一荷还没反应过来,石心立马跪下说了一声:“宗主。” 司马无邪一袭白衣从天空翩然而下,时空仿佛被撕裂凝固,他一点点拨开无尽的虚无,像一缕影子一样落在地上,青狐面具下的眼眸漆黑而凉薄,感觉不到他在看谁。他那样突然出现,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白一荷用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回自己,她说:“无双公子……” 司马无邪说:“久仰芳名。” 告别 某饭店包厢内,花夜灵盯着面前的茶杯出神,杯里凉透了的茶水一圈一圈泛着涟漪。顾清远缓慢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花夜灵开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清远很平淡地解释:“我有钱,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说说你的目的。” “我想 分卷阅读27 不明白,白一荷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顾流苏那小子却好像认识她似的,就像,就像她还活着一样……不,我不要活着的白一荷,我只要死了的白一荷。”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她?” “对,杀了她,你给我杀了她。” “我想你对御仙门可能有什么误会,御仙门代表秩序,代表平衡,代表法,如果白一荷杀人害命为非作歹,我们不需要你请也会惩罚她,可她没有,她无罪,御仙门不可能滥杀无辜。” 顾清远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他站起身,站在窗边远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他说:“她会犯下罪孽的,她一定会。到时候,还请先生为民除害。” “当然。”花夜灵也站了起来,“先告辞。” 顾清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先生有没有什么防身的法器可以卖给我?” 方照颜边开门边冲屋里喊:“妈,我走了。” 方妈妈在房里说:“又去顾流苏家里吗?” “嗯。” “早点回来。” “好,拜拜。” 方照颜蹦蹦跳跳出了楼梯门,顾清远喊住了她:“小姑娘,你是叫方照颜吧?” 方照颜停下了脚步。 顾流苏刚打开家门,就看见方照颜站在门口,他问:“照颜,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今天不巧,今天我跟别人有约,不能陪你了。” “我太无聊了,你就陪陪我嘛,就一会儿。” 顾流苏看了看时间,说:“那好,就一会儿,四点我就要走了。” “嗯。” 指针指向四点的时候,顾流苏站起来说:“我得走了,照颜,你快回家去吧。” 方照颜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逐渐变冷,她尖锐地问:“你出去是要见谁?” 顾流苏没有在意:“一个朋友,怎么了?” “朋友?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出院后新认识的朋友,你没见过。”说着顾流苏已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方照颜突然说:“是白一荷对不对?” 顾流苏一怔,他转头看方照颜:“谁告诉你的?” “果然是她!”方照颜站起来拉住顾流苏,“你不能去见她,她是妖怪,她会害死你的。” 顾流苏扶住方照颜:“照颜,你冷静一点,你慢慢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这个重要吗?总之你不要再去见她了,她的要求我们早就兑现了,我们不欠她的,你离她越远越好。” 顾流苏心里一怔:“她的什么要求?” 方照颜哑口无言。顾流苏接着问:“照颜你告诉我,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方照颜缄默不语,顾流苏还想再问,方照颜说:“流苏,我就问你,你相不相信我?” 顾流苏:“当然相信。” “那就不要再跟白一荷有任何牵扯,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顾流苏缓缓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忘记她。”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没办法,以后再慢慢问你,我现在要去赴约。” “顾流苏!”方照颜一把拉住顾流苏的袖子,她颤抖着问:“你难道……你难道喜欢那个妖怪吗?” 顾流苏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他拉开方照颜的手,一字一句说:“不要骂我喜欢的人。”说罢绝尘而去。 方照颜呆呆站在原地。 爬上那座山头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橘红的光照在白一荷身上,她静静地立在悬崖边。 她说:“你来了。” 顾流苏冲她一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白一荷指着脚下的悬崖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 “当初我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顾流苏的笑容一窒。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也没什么。这几天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就想来看看。” 接下来便再没有了言语。顾流苏便也静静站着。她望着虚无,他望着她。 望着望着,白一荷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就像三十年前那样一脚踏进黑暗。顾流苏惊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把将她扯回来,拥进了怀里,气急败坏骂道:“你疯了吗?” 白一荷愣了愣,说:“你慌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摔死?” 顾流苏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一时着急……”说着就要松手,白一荷却抬手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怀里,说:“再抱一会儿。” 顾流苏没料到白一荷这般动作,僵了片刻,才微微轻叹:“当初我如果也能拉住你就好了。” 白一荷听着顾流苏擂鼓般的心跳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分卷阅读28 顾流苏突然被这样问,瞬间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我……我其实不……” 白一荷说:“你要否认?” 顾流苏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怕我没有资格。” 闻言,白一荷放开了顾流苏,找了个石头坐下,沉默了片刻,说:“方照颜那姑娘挺好的,人漂亮,性格也好,又跟你从小就认识,样样都与你相配。” 顾流苏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喜欢她么?那也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总会遇到喜欢的。” 顾流苏说:“你这是要把我推给别人?” 白一荷没有回答,顾流苏心里头酸酸的,气道:“我早就想明白了,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没想着跟你有什么,你既然看出来了,心里头明白也就行了,干嘛非得问出来,这样耍我好玩吗?” 白一荷却岔开了话题:“前几天我妹妹回来了。” 顾流苏被白一荷绕的一头雾水,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你妹妹?白燕儿?” “不是,是我认的一个小妖,也不能说是小妖,论起道行,在银川,她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那怎么就成了你的妹妹?” “三十年前,全城的妖怪都被我制服,我准备称王,底下人汇报说,银川还有个道行上千年的老妖怪,法力算的上数一数二,只是性格不合群,平时很少跟他们打交道。如果我要在银川称王,至少得知会她一声。于是我就跑去荒山野地找她,谁知道她那么大的年岁,竟然跟个小孩儿似的。得了我些好处,随便哄哄,就非要认我当姐姐。我看她可爱,也就认了,谁知道她自由惯了,是个不服管的性子,三十年来也给我闯了不少祸,惹得我心累。 “大约一年前,从外面来了个石妖,两个不知怎么回事看对眼了,我和青离一个没防住,她就跟那石妖跑了。跑也就跑了,我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谁知道前几天又回来了,在外面搅闹一番,身也伤了,心也伤了,说是再也不见那石妖了,可那石妖竟然放不下,巴巴的跟了过来,叫我给拦在王陵外面,好几天了也没见上一面。” 见顾流苏不说话,白一荷接着说:“跟你说这个事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还要为他人、为大局着想,所以我们会身不由己、步步维艰。我妹妹蒲苇,道行高,资历深,人又善良,我想她应该是接我担子最好的人选,我不可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也不想。 “等我一放手,我准备将银川交给她和青离两个。他们一个静,一个动,一个文,一个武,只要脾气性子再磨练些,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跟石心两个,感情是真的,现在只不过闹了矛盾,我却偏偏要把他们拆散,不是我心肠狠,如果是平常什么人,我早就允许了,可是蒲苇的身上肩负着整个银川妖族的未来,石心能力强,背景复杂,牵扯的人和事太多,蒲苇和他在一起,面临千难万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银川群妖处在这种危险之中。” “可是,也许蒲苇根本就不想接你的任,也许她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很多事情不是愿不愿意做,而是必须做。统一之前的银川妖界暗无天日,生灵涂炭,连神都看不下去,所以我才会出现,继承我位置的人,要足够强大才能震慑群妖,这样的一个人不好找。如果可以,但凡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这么绝情。” 顾流苏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问:“你成妖才三十年,算上做人的年岁,也不过半百,按照妖族的寿命,还年轻的很,怎么就要寻找接班人了?” 白一荷说:“累了,不想干了,这三十年我每天都很累,早就想找个机会撂挑子了。” 顾流苏想起顾清远回来一事,心里头有些不安,问:“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白一荷答非所问:“顾流苏,你喜欢我,我很高兴。可是我宁愿你不喜欢我。今天就当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没有以后了。” 是夜,白一荷从墓室祭台上拿出她当年称霸银川,斩杀叛逆的驱魔剑,借着墓室中的幽幽烛光,驱魔剑发出像青蛇般冷冽的光芒,她默默擦拭着剑身,青离犹豫半天,终是忍不住说:“大人……” “嗯?”白一荷问。 “大人最近很怪。” “是吗?” “你如今身上的气息,就跟三十年前一样。”青离瞄了瞄驱魔剑,“这把驱魔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动用过了,大人现在将它拿出来做什么?” 白一荷擦拭的手一顿。 她回头,看着青离说:“青离,我的故人回来了。” “故人?是……三十年前的故人?” 白一荷飘飘渺渺地笑着:“我的劫难来了。 “也该给这一切做个了断了。” 何意 看着陌生的手机来电有些踌躇,等了一会儿才接起。 “喂?” “喂,是何意吗?” “ 分卷阅读29 嗯,我是。” “我是苏星,还记得吗?” 何意想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试探着说:“是……班长?” “对对对,是我。” 自从高中毕业,三十年了,何意再也没有回过银川,当年的同学都各自散落在人海了,苏星怎么会突然打来电话? 何意试探着问:“有什么事吗?” 苏星说:“前几天郭老师去世了,虽然当年出过那样的事情,但我们毕竟是老师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大伙儿合计想去参加郭老师的葬礼,问问你去不去?” 何意犹豫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 “这周六早上,你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来一趟吧,咱们同学都三十年没见了。” 何意说:“到时候再说吧,我这会儿说不准。” “那行吧,我们等你,再见。” “嗯,再见。” 挂断电话,何意放下手头的工作陷入了沉思。 思忖再三,何意最终还是去了。 周六那天早上,何意裹挟着寒风踏进葬礼会场,里面的人并不多,或坐或站,神情肃穆,她匆匆扫视了一圈,只有几个人似乎能隐约想起来,其他人都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一般全然陌生。 她走到遗像前上了三炷香,鞠了躬,走过去安慰了师母几句,大腹便便的苏星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一开始没认出来,有些尴尬。苏星拿出花名册让她签名,她拿出笔习以为常地迅速写上了漂亮大气的签名,收笔的那一刻不经意向前一个名字瞥了一眼,只一眼,就仿佛在心湖里扔进了一颗巨大的石头,翻起惊涛骇浪。 她洒脱自如的“何意”二字前面,是苍劲有力的两个字: 南风。 三十年前,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体育课刚上完,何意在学校门口小超市里买了一瓶冰镇汽水,付款的时候南风将一瓶矿泉水放在她面前,沉静无波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他说:“你这几天不能喝冰的。” 何意抬头,汗水顺着少年额前浸湿的碎发缓缓流下,他那一双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何意红了脸庞。 放学回家的路上,何意一个人默默走着,南风骑着自行车追上她,在她前面刹车,回头对她说:“跟我走,我请你吃饭。” 何意一怔,低头小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南风面无表情,胸有成竹。 少年磁性低沉的嗓音悠悠划破夏日午后的静寂,那天照在南风脸上的阳光,何意牢牢记了三十年,未有一刻敢忘怀。 那少年说:“因为你喜欢我。” 何意羞红了脸急忙辩解:“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南风说:“整整一个学期的体育课,你的目光就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你一定喜欢我。”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幅样子,自信心爆炸,做什么事情都自说自话,从来不给别人拒绝的余地。 包括分开。 何意看着南风的名字出神的时候,南风从会场另一头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何意面前,还是那样磁性低沉的声音。 他说:“你回来了。” 何意抬头,横跨三十年时光荏苒,看到了当初阳光下神情淡漠的少年。 她说:“我回来了。” 他们坐在一间咖啡店里,透过玻璃窗看着街上匆匆行走的人群和飘飘洒洒的雪花。 南风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还可以。” “孩子多大了?” “大的那个大学刚毕业,正四处找工作呢,小的才考上大学。” “那你结婚还挺早,我孩子才上初中。” “怎么结那么迟?” “一直在忙事业,等回过神来已经三十出头了,匆匆忙忙结了婚,生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大龄产妇了。” “这么说事业应该做的非常不错了?” “也就那样,做的是累人的工作,坐着飞机四处跑,刚好有个单子要在银川签,顺道过来参加葬礼。” “高中那会儿,你话少,看起来安安静静唯唯诺诺的,真没想到你现在成了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说说你吧,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是警察。” “警察?真适合你,你看起来就凶巴巴的。” “我哪有?你一见面就损人。” “你太太呢?做什么的?” “她是老师,教中学语文的。” “听起来就很般配,看来你这些年真的过得挺好的。” “你的丈夫怎么样?” “他挺好的,不怎么爱工作,大多时候在家里帮我照顾孩子。” “那也挺好,挺好。” 一时相对无言。 何意笑:“瞧我们,分开的时间长了,都不 分卷阅读30 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南风提议:“回学校走走吧,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 “行。” 漫步在校园里,何意感叹:“翻新了好多啊,都快不认识了。” 南风点头:“很多事情都变了。” 南风一指:“你看那边,天文台,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当年你说有流星,非约我大晚上的出来看,我爸妈不让我出来,等我终于出来时已经迟了。我在天文台那儿找到你,你摆着一张臭脸,我拼命道歉,你就是不原谅我。我说你自己看不也行吗,你却说没有我,再漂亮的景色都没有意义,我就说以后再陪你看不是一样吗,你说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南风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记得还挺清楚的。” 何意笑笑,没有说话。 走到图书馆,南风站在一扇窗户前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特别喜欢看书,总是窝在图书馆里,每次都坐那边那个位置,我不喜欢看书,但我一直站在这扇窗户下面看你,从你坐下,看到你起身,我才急急忙忙溜走。” 何意也站在窗户下面往里望,望了一会儿,说:“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南风笑笑:“这是男人的浪漫。” 何意也被他逗笑。 南风问:“你这次在银川留多久?” 何意说:“大概一个月,我明天就要去贺兰山庄里谈生意。” “怎么去?” “找个车呗。” “我明天刚好没事,我送你去吧。” “真的?那好啊。” “行,明天我去酒店接你。” “嗯。” 到了第二天,南风开着车载着何意驶往贺兰山顶,到了山庄,何意在谈生意,南风在山庄里四处转悠,转到一棵老松树下面的时候,脑海里尘封三十年的记忆复苏了。 何意谈完生意出来找南风的时候,就看见他蹲在一棵老松树下挖土,何意疑惑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南风抬头看着何意说:“我想起来了,咱们高二的暑假来过这里,你,我,还有几个同学,我们一起来的。” 何意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咱们那个时候一人写了一张纸条,放在瓶子里,埋在了这棵树下,你还记得吗?” 何意摇了摇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埋在这下面,我马上就要挖出来了。” 何意说:“我和你一起挖。” 半个小时后,一个玻璃瓶被挖了出来,周身全是泥土,南风拿去认真清洗干净,还是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南风试着拧开盖子,怎么都拧不开,他只好把瓶子砸烂,里面滚落出五个小纸团。 何意惊讶地说:“真的有啊。” 纸团外面隐约写着五个名字:南风。何意。白一荷。谭西沙。顾清远。 何意打开她的纸团,里面的字迹已经淡的都快看不见了,她仔细辨认,终于辨认出十个字: 南风知何意,相伴永华年。 窗外飘飘扬扬,漫天雪下。 等到雪终于停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庄工作人员说,下山的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今晚只能在山庄里度过。 南风说:“我车上还有一个孔明灯,之前陪孩子玩剩下的,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放着玩玩吧?” 何意说:“可以。” 点燃孔明灯,微微烛光照着他们的脸,南风说:“咱们当年也放过孔明灯。” 何意说:“你说上天能听到我们的心声吗?” “那……谁知道呢?” 何意问:“你的纸团上写的什么?” “我把它写在孔明灯上了。” 孔明灯缓缓飞上夜空,何意看见那上面写了一行字: 你要和面前的女孩,永远在一起。 三十年前,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某一天晚上,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南风还是那么神色无波,他低低地说:“你顺着你的路走,我顺着我的路走,我们从此以后再不相干。” 何意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南风转身离开,何意站在后面喊:“你说过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 南风紧紧攥着手里的成绩单,在黑夜中越走越快,一次也不敢回头。 你考上重点大学,而我只能复读。 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我要如何才能给你幸福? 只有离开我,你才能过得好。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爱是付出,爱是无悔,爱是相伴,爱是信任,爱是救赎,爱是一见钟情,爱是相濡以沫,爱是深入骨髓,爱也是身不由己,是劫难,是绝望,是深渊,是软肋,爱是令人丧心病狂的毒药,是千回百转九曲回肠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分卷阅读31 爱,是克制。 山庄房间里,何意痴痴看着窗外,说:“其实我没想过回来,三十年前一别,曾经我以为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原来我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我等你到三十五岁,我知道我等不下去了。结婚的时候我把过往一刀斩断,我本想这一辈子都不再见你的。可是造化弄人,我还是回来了,还是见到你了。人生就是这样,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南风说:“我现在才知道,我当年做了全世界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你的日子,我的人生真是过得毫无意义,我每天工作、回家、吃饭、睡觉,整个世界就像干涸的沙漠,我是一条搁浅的鱼,所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让我感到窒息和绝望。” 何意笑:“如果明天永远不会来就好了,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待在这里。” “如果明天永远不会来,就好了。” 明天照常到来,太阳照常升起。 送何意下山的路上,南风说:“过几天晚上有流星,我在学校天文台等你,如果你来,我就抛弃一切跟你走。” 那天到来,南风像三十年前一样,一个人静静坐在天文台上,他仰头,漆黑的夜空沉默无言。 何意在酒店里望着漆黑的夜空,望了许久。 南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何意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爱是付出,爱是无悔,爱是相伴,爱是信任,爱是救赎,爱是一见钟情,爱是相濡以沫,爱是深入骨髓,爱也是身不由己,是劫难,是绝望,是深渊,是软肋,爱是令人丧心病狂的毒药,是千回百转九曲回肠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爱,是克制。” 何意挂断电话,关机,转身走进登机口。 天空中一颗流星倏地划过,南风抬头静静看着,良久,对已经挂断了的电话说:“流星很美。” 数日后,南风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被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吸引了目光,男孩执拗地向前走,女孩拉住他撒娇说:“哎呀你不要走嘛,我错了还不行嘛?” 他蓦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看流星的夜晚,何意拉住他的衣袖说:“你不要走好不好,算我错了好吗?” 男孩注意到他的目光,问:“你看什么?” 南风说:“我看什么?我看你傻,看你不懂得珍惜。等到有一天你们再也不能见面,你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傻了。” 男孩说:“好端端你咒我们干什么?你怎么这么恶毒?难道你从没有爱过什么人吗?” 那一刻南风突然就想坐在地上嚎哭一场,像弄丢了心爱的宝贝的孩子那样哭得肆无忌惮,可是他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冷静了下来,转身走入人海之中。 聚集 某家露天咖啡厅里,方照颜一动不动地呆坐着,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神情变得哀伤,半天不动作。顾清远缓缓晃动着杯里的咖啡,瞥了手机一眼,说:“接吧,听听他要说什么。” 方照颜将手机放在耳边,眼睛低垂,电话那边传来顾流苏的声音:“喂,照颜,你现在在哪儿?打家里电话阿姨说你出去了。” “我……我在外面呢。”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快回家去吧。” 方照颜吸了吸鼻子,说:“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顾流苏踌躇了一下,说:“今天下午我对你太凶了,对不起,我那会儿是急着要走,所以才没能好好听你说话,你没生气吧?” 方照颜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顾流苏也停了一会儿,说:“我要向你道歉,我的确跟白一荷认识,我一直瞒着你们,是因为你们看不见她,我不说是担心你们会害怕,你明白吗?” “嗯。” “其实你跟她许愿治好我的病的事,我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我觉得你肯定也有你的想法,也就不好再追问。你到底跟她做了什么交易?拜托你告诉我吧,我欠你的我一定想办法偿还。” “谁要你还了!”方照颜突然疾言厉色,转而又说,“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你只要跟她一刀两断就行,别的我什么也不要。” 顾流苏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照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这个病秧子身边,你应该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的病好了,我特别开心,可当我知道这是用你的什么东西换来的时候,我是真恨我自己,这么多年,我只会给你带来不幸,我甚至有时候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呢?” 方照颜鼻头一酸。 顾流苏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想,你的恩情我一定要还,你一辈子都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谁都改变不了,所以我相信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一荷呢?你甚至都没有见过她,你不了解她,怎么就对她有这么多偏见呢?” “因为她不是人啊,顾流苏,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她是一个妖怪,她神通广大,她随时都能 分卷阅读32 要了你的命,我才很奇怪,你怎么会……”说到这里她苦涩地一笑,“怎么会喜欢她呢?” 顾流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早是你主动去找她,她有害过你没有?她可是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可能去怀疑她?也许我跟你说这些你不懂,只有真正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人才能体会这种感觉。” “我是没有被人救过命,我不懂你的感受,可是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我是在为你好吗?你为什么还要这么一意孤行呢?她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对不起照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可能离开白一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怎么样都可以,唯独关于白一荷的事不行,我做不到。” 方照颜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她闭上眼睛,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那你好自为之。”说完兀自挂了电话并且关了机。 顾清远看了看她,说:“你现在可不能垂头丧气,顾流苏怎么劝都不听,那是因为白一荷对他下了蛊,他是被控制了,你不能放弃他呀,你既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就一定要想办法拯救他才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救他了。” 方照颜一听这话打起了精神,她问:“叔叔,那我们该怎么办?白一荷可是妖怪啊,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不用担心,既然这世上有妖怪,那就一定会有降妖除魔的人,我刚好认识一位,从他那里弄来了一些对付白一荷的法宝,只要你听我的,咱们把白一荷引出来,然后一举擒拿,顾流苏自然而然就好了。” “那要怎么才能把她引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抓住了。” “已经抓住了?在哪儿?” “就关押在你们学校的后操场,只等今天晚上,我那个降妖师朋友就会过来对付她,保证让她魂飞魄散。” 方照颜一听有些惊讶:“魂飞魄散?这会不会太严重了?” “傻孩子,你对她存什么善心?她可是想要害死顾流苏的妖怪,你对她慈悲,她就会反过来害你,妖怪都是没有良心的。” “那……如果真的让她彻底消失的话,顾流苏会不会很伤心?他要是怪我怎么办?” “不会的,他现在是鬼迷了心窍,等白一荷一死他自然就好了,到时候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感谢你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顾流苏的大伯,我是不会害他的。” 说到这里,顾清远看着咖啡厅楼梯口一个急速离去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他舒展了身子向后躺去,轻松地说:“孩子,我刚才是骗你的,白一荷没有被我抓住。” “啊?什么?”方照颜愣住了。 “刚才你可能没有注意,咱们后面坐着一个偷听的人呢。” 方照颜急忙向顾清远身后看去,顾清远说:“已经走了。我刚才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那个人跟白一荷是一伙的,他听了这话,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到顾流苏,让他来引诱顾流苏赶到学校操场,门卫和监控都已经被我处理了,咱们在那里抓住他,然后你想办法把消息通知给白一荷,再编一通花言巧语,把她也引诱到学校,我们再一网打尽。” 方照颜愣愣的,她说:“叔叔,你怎么……” 顾清远打断她:“孩子你可不要多想,我部署这些都是为了救顾流苏。” 方照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只要可以救顾流苏,怎么样都行。” 顾清远开怀地笑了几声,扔给了方照颜一张符纸和一把水果刀,说:“你把这张符纸吃了,就可以看见那些脏东西了,这把刀上面覆有符咒,可以用来刺杀妖怪,你拿着,万一白一荷要伤害你的时候,拿它来防身。” 方照颜默默接过。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白一荷竟然没有死。 谭西沙开着车疾驰在夜晚的街头,眼泪如泉涌一般倾泻而下。 他还以为他的罪孽这一辈子都赎不完了,苍天有眼,让他可以再有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拯救白一荷。 自从回到银川,他连家都来不及回,从各种途径跟踪调查了顾清远好些天,竟然让他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每得到一个新消息他都不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白一荷还活着。 可是她怎么会变成妖怪呢? 刺耳的电话铃声把顾流苏从梦中惊醒,听着一声急过一声的铃声,顾流苏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他拿起电话。 “喂。” “顾流苏,你快去救白一荷!” 顾流苏大惊失色:“你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他还要慌乱:“我是一荷的同学,我叫谭西沙。你听我说,顾清远找来了专门对付鬼怪的人,我知道白一荷变成了妖怪还待在银川,他们抓到白一荷了,他们要再一次杀死她,你快去救她,只有你能救她!” “她在哪儿?” “在学校操场。” 顾流苏来不及细想 分卷阅读33 ,穿上衣服就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奔下出租车,来到漆黑的紧锁的校门前,顾流苏扒住栏杆就往上爬,却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他刚想回头看,忽觉浑身一麻,瘫倒在地。 夜幕降临,方照颜站在西夏王陵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白一荷!顾流苏要死了!” 她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白一荷冲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白一荷急切地问:“你说顾流苏怎么了?” 方照颜看见白一荷后慌了半晌,努力定了定神,说:“我说顾流苏要死了!” “他在哪儿?你带我去!” 青离从后面追出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白一荷点了点头,抓住方照颜就飞了起来。 来到学校操场的时候白一荷带了一丝疑惑,问方照颜:“为什么是这里?是谁要害他?” 方照颜一看到了地方,忍不住大骂道:“你跑不掉了!顾清远叔叔找来了专门对付你的人,你要是想救顾流苏,就把你的命留在这儿!” 白一荷听到顾清远的名字愣住了,她问:“顾清远跟顾流苏有什么关系?” “顾叔叔是顾流苏的大伯,你害他的侄子他当然要抓你。” 白一荷闭了闭眼,苦叹了一句:“造化弄人……刚才慌慌张张竟然没注意到你看得见我,看来是御仙门。” 转身对青离吩咐:“现在这里还没有御仙门的气息,但他们等会儿一定会来,你守在外面拦住他们,能挡多久是多久。” “是。” 花夜灵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他打开酒店房间门,谭西沙说:“我知道,你是专门捉妖的是不是?” 花夜灵还没有清醒,含含糊糊说:“嗯,对。” 谭西沙拿出一堆银行卡说:“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不要再帮顾清远害白一荷了。” 花夜灵稍微清醒了一点,说:“你应该是搞错了,我并没有帮过顾清远。” 谭西沙急道:“顾清远已经抓住白一荷了,今天晚上就要害死她,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快去阻止他,你快去救白一荷。” 花夜灵彻底清醒了,思考了一会儿,说:“带我去。” 这个夜晚,寒冷而死寂,各路人马纷纷赶往同一个地方,命运的轨迹在此处交汇。 高潮 顾流苏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室内篮球馆的地上,腰部酸痛得厉害。他爬起来,赫然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符咒变的锁链捆绑着,脚下地板上画着一个符阵,他被囚禁在阵法中央。 经历过屠火苏那件事的他瞬间明白了眼下的处境。他试着挣扎了下,锁链捆得越来越紧,凭他个人之力根本无法挣脱。他抬头,怒视前方不远处靠在墙上抽烟的顾清远,他气急攻心,大喊:“顾清远!你把白一荷怎么样了!” 顾清远侧过头看他,慢慢说:“嘘,小声点,让别人发现就不好了。白一荷还没来,不过不要着急,她马上就会来陪你。” 顾流苏恨得咬牙切齿:“顾清远你简直疯了!你这是在犯罪!” 顾清远嗤笑:“哼,犯什么罪,这里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你说的话没人信的,你也别害怕,等白一荷一死我就放了你。” “白一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顾流苏这句话仿佛刺激了顾清远的神经一样,他猛地跳起,说:“对!她就是对不起我!” 说完却又自嘲般原地转了两圈,长呼一口气说:“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不是喜欢白一荷吗,我来告诉你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我跟她自小一起长大,她性格高傲任性,总是闯祸,每一次都是我,是我去替她顶了罪名,但是我不觉得委屈,我一直以为,我的鞍前马后,我的付出,总有一天会得到她的回报,可是呢?没有,她白一荷没有,十多年,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我拼命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她就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在她眼里我就是个笑话,甚至还不如谭西沙那个白痴。” 顾流苏这时才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说:“原来你……” 顾清远冷哼了一声,没做言语。 顾流苏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那是因为她不配。我为她做牛做马,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可是她太可恶了,她把我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她是存心折磨我,所以她该死。只有她死了,才能乖乖的、乖乖的陪在我身边。” 顾清远从怀中掏出一张被密封保护的老照片,那里面是当年的白一荷神采飞扬地笑着。 他手指轻轻摩挲照片,眼神轻柔,他说:“我这些年在国外漂泊,不管走到哪里,她永远陪着我。我知道,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拥有她,她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看着顾清远近乎偏执的眼神,顾流苏不可置信地摇头:“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顾清远清清淡淡地说:“这可不是我 分卷阅读34 的错,就算我是疯子,也是白一荷把我逼疯的。” 白一荷一脚踹开篮球馆的门,她一把将手中的方照颜扔在地上,看着顾清远说:“如你所愿,我来见你了。” 顾流苏喊:“一荷快走!” 白一荷看了顾流苏一眼。 顾清远眼中迸射出兴奋至极的光,他忍不住冲到白一荷身前,看着她说:“白一荷,你来了,我等了三十年,我终于又看见你了!那符咒太管用了,我吃了一副,竟然就能让我重新看见你,你一点没变。” 白一荷没有看他,只说:“放了顾流苏。” “别急,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先说说,你是怎么被骗来的?” 方照颜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冷笑着说:“我就说了一句话,顾流苏要死了,她就不管不顾的跟来了。” 顾清远不解地回头看顾流苏:“真的就只为了他?为什么?” 白一荷平静地就像谈论明天的早餐。 “因为我爱他。” 第一次相见时,顾流苏就对白一荷情根深种,他去探访她的身世,去见她的家人,为她受伤,为她落泪,为救她深夜冒险被擒,他对她说,要永远给她留一盏灯。他喜欢她,对她步步靠近,她却节节后退,冷言冷语,以至于让他以为她对他毫无半点情义,他以为他们两个人,也就这样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怨不悔。 直到如今,她云淡风轻地说,她爱他。 她爱他,原来她爱他。 以前他生命垂危,从来不敢考虑未来,不敢拥有梦想,可是这一刻,顾流苏觉得,他好像有梦想了…… 顾流苏的梦想,就是白一荷好好活着。 顾清远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瓦解了,他冲过去勒住顾流苏的脖子,大声诘问:“这么个东西!你竟然对我说你爱他!” 一回头,驱魔剑冷冰冰地架在他脖颈,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那叫做杀意。 白一荷说:“如果你的力道再加重一分,我就让你连灵魂都灰飞烟灭。” 顾清远被她眼中杀意所威吓,手上松了力道,顾流苏猛地咳嗽了几声后说:“一荷不要,杀了他你会被御仙门追杀的。” 顾清远瞬间恢复了理智,他整了整衣服,向远处走了几步,笑着说:“白一荷,你想杀我,可你不敢。看啊,你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一点都没变。” 白一荷没有理他,只看了看傻站在一边的方照颜,很疑惑地说:“我还以为你和顾流苏关系很好呢,你看看他现在这个狼狈样子,你都不心疼吗?” 方照颜恨恨地说:“这一切明明都是你害的!顾流苏以前很好的,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什么都听我的,可是自从你出现以后,他所有的心思都被你抢走了,他被你下了蛊,所以才会把你当作什么圣人女神,而你其实只是一个自私害人的妖怪而已,跟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他,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他?” 顾流苏说:“方照颜你给我闭嘴!” 白一荷赶忙对他说:“别,你别骂她,谁都可以骂她就是你不行。你还不知道吧,方照颜为了让我救你,给了我一头青丝和二十年寿命,她对你那么好,你可千万不能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顾流苏难以置信:“二十年……寿命?” 白一荷对方照颜说:“你冷静下来,你看,这个人是你拿寿命换来的人,你不可能让他受伤对不对?你去救他好不好?你把他带走。我不会走的,我会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你放心。你快去救他好吗?” 方照颜听到这句话显得有些动摇,她走向顾流苏,看着他脖子上被顾清远掐出的伤痕,伤心地说:“很疼吧?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了你好,我怎么会害你呢?只要你离这个妖怪远远的,我们就回到以前好不好?” 顾流苏内心千头万绪,只化作一抹凉凉的视线看向方照颜,他冷静而清醒地说:“方照颜,你是我的恩人,我发自真心地感谢你,因为你我才可以认识一荷,因为你我们才能有这么多的回忆,你如果要求回报,我可以把我的命还给你,可是我的心已经是一荷的了。” 方照颜僵住。 顾清远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真是感人啊!太感人了!白一荷!你真残忍!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爱他!” 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咒扔向顾流苏所在的符阵,霎时金光大作,捆在顾流苏身上的锁链瞬间收紧,将他紧紧缚住,且不断有攻击从锁链那头传过来攻击到顾流苏身上。随着他的一声闷哼,方照颜问顾清远:“你干什么?” 顾清远对白一荷说:“白一荷,你认识吧,这是御仙门的锁魂阵,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死的干干净净,如果你爱他,你就去救他呀。” 白一荷猛地扑过去,谁料那锁魂阵仿佛早等着她扑过来一样,直接把她吸了进去,顾清远笑的癫狂:“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方照颜抓住顾清远质问:“你骗我!你说过不会伤害顾流苏的!你骗我!” 分卷阅读35 顾清远回身一拳将方照颜打倒在地,嘲笑道:“天真,可笑。” 锁魂阵里摄魄的金光一阵一阵,白一荷一把扯下身上的繁复宫装,将它裹缠在顾流苏身上,说:“这是神衣,可以护你平安。” 顾流苏忙问:“那你怎么办?” 白一荷温柔地笑着说:“乖,不要说话,我帮你把坏人都杀掉。” 说完施法想要硬破此阵,顾清远说:“别白费心思了,这阵你破不了的。” 白一荷冷冷回他:“就凭这种下三滥的符阵?” 话音刚落,她就破阵而出,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身形踉跄了两下。 顾流苏急急问:“一荷……” 白一荷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放心。” 顾清远说:“好,很好,我果然小瞧了你,但是你难道不想救他吗?我告诉你,彻底破这个阵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杀了我,这阵是拿我的血做引子,只要你杀了我,他就能得救,来,杀了我。” 白一荷问:“你想让我杀了你?” “对,我只想让你亲手杀了我,你快动手!” 这时篮球馆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青离被花夜灵一击打进了馆内,谭西沙紧跟在花夜灵后面,三个人一同打破了馆里的僵持。 青离看见白一荷,过来说:“降妖师突然来了,我挡不住。” 谭西沙一看见顾清远,冲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又是你!又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害白一荷呢?” 顾清远爬起来一拳打倒谭西沙:“你朝思暮想的白一荷就站在你面前呢!” 谭西沙一颤,向四周张望:“在哪儿?她在哪儿?我看不见。” 花夜灵将一张符贴在谭西沙头上,对顾清远说:“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利用。” 顾清远说:“先生不要激动,你的目的是除妖,你只管在一旁看着,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谭西沙蓦然看见白一荷,看见那张纠缠了他三十年梦魇般的脸。他重重地跪在了白一荷面前,白一荷诧异地看着他,谭西沙拉住白一荷的衣服说:“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三十年前我是个懦夫,如果我陪在你身边,你也不会被逼死,我明明已经想到顾清远会害你,可我选择了逃避,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害了你。” 顾清远说:“没错,你也是凶手,所有人都是凶手,怎么能只怪我一个人呢?”他转头对白一荷说,“是我给你下了圈套,可是害死你的却是所有人,你的老师冤枉你,你的同学逃避你,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所以你才会死,你只能死,就跟你现在一样,你看看这里,你看看全世界,有几个人站在你身边?你是妖啊!是不人不鬼的冤魂呐!谁都容不下你!哪里都没有你的家!” 谭西沙站起身一把揪住顾清远的衣领,说:“你怎么能这么没有人性?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白一荷?” 顾清远反唇相讥:“你少给我在这儿装好人,这三十年你处处跟我作对,只不过是为了消除内心的罪恶感,你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你连我都不如,我就敢背负着罪恶过一辈子,你敢吗?我敢和她同归于尽,你敢吗?” 谭西沙哑口无言。顾清远接着说:“你清醒一点,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快滚回去做你的普通人吧。” 趁着众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方照颜不知何时绕到白一荷身后,将一把裹缠着金光咒的水果刀捅进了白一荷身体里,随着顾流苏的一声惊呼,白一荷的血滴到了地上。 方照颜近乎癫狂地冲过去对顾清远说:“她死了!她死了!你现在可以放过顾流苏了!快放了他!” 青离低喝一声:“你该死!”挥掌击向方照颜,白一荷一把拦下他,说:“不能杀人!罪孽不能你来造。” 顾流苏咬牙切齿地喊:“方照颜!”白一荷冲他挥了挥手说:“顾流苏,你别生气,也别恨她,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善人和恶人,多的是既有爱心又自私的普通人。而最危险的也是这种人,因为一旦触及到自身的利益,他们每一个都会跳起来□□一刀。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变得强大,强大到这些人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伤害你的地步。” 说着一把将水果刀□□扔在地上,说:“这么一把刀就想杀了我?你们以为我这妖王是怎么当上的?” 她转头一指花夜灵,说:“你不就是想看我杀人吗?你睁大眼睛看好了,我现在就杀人,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 说罢她拿起长剑逼近顾清远,顾流苏急忙喊:“你不能杀人!白一荷!你住手!” 白一荷对顾清远说:“如果你当初害死我,是为了让我恨你,那你成功了,我恨了你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年,我每时每刻都想亲手将你扒皮抽筋,现在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那你就给我去死吧。” 眼看那柄长剑离顾清远的头颅越来越近,白一荷双眼发红已经入魔,周围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顾清远神色忽然变得安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流苏大喝一声,霎时 分卷阅读36 有耀眼的金光从他体内迸发出来,浑身锁链一一断裂,锁魂阵瞬间土崩瓦解。 顾流苏像光一样冲过去抱住了白一荷。 众人皆震惊。 馆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只听顾流苏轻轻地问白一荷:“你是不是,早就料想到有今日了?” 白一荷也轻轻地回答他:“是,我早就料想到有今日了。” “那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迎接死亡了?” “是,我早就准备好迎接死亡了。” 初见 顾流苏遗忘了一件事。 两年前的一个冬天,白一荷为了完成一桩心愿,动用了禁术,遭到反噬,青离正巧被她安排去做另一项任务,一时不在她身边。她一人跌跌撞撞地倒在雪地里,嘴里向外流淌着细细的血丝。 雪下的很厚很厚,路上车辆无几,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一言不发急匆匆自她身边走过。她断断续续地艰难呼吸着,只感到凛冽的寒气渐渐刺入骨髓,她神色茫然,轻轻自语道:“好冷啊,原来……我也可以感觉到冷吗?” 白一荷就这样躺着,然后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虽轻巧却没有任何迟疑地朝她走来,她没有任何反应,想着人类反正看不见她,这个人也一定会像前面的人一样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正这样想着,一双脚停在了她身边,脚的主人蹲下身子问她:“你怎么了?” 白一荷从愣怔中回过神,抬头看,面前是一个眉眼寡淡唇色苍白的少年,柔顺的刘海在他眼眸上投下淡淡阴影,四周满目雪白,可是他从围巾中露出的那张脸比雪还要惨白,他神情紧张,眼神中都是关切。 那是顾流苏。 那是两年前的顾流苏。 他扶起白一荷,用袖子轻轻擦拭她唇角的血丝。 他问:“感觉还好吗?能说话吗?” 白一荷瞠目结舌:“你……” 顾流苏说:“我送你去医院。”说着抬头四望,寻找其他行人和车辆。白一荷赶紧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退后两步说:“你不要管我。”说完就向远处走,顾流苏紧跟两步追上来说:“你穿的衣服太少了,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吧?”白一荷瞪着他:“离我远一点!再追上来我就打死你!”说完一步一颠地走远。顾流苏赶紧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一扔,正扔到白一荷的肩上,白一荷回头诧异看他,他微微有些喘气不均,却笑着说:“等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过来把围巾还给我。”白一荷带着疑惑逃走了。 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个人在墓里悄悄想了四五天,伤也完全好了,她闲来无事,决定把围巾还给顾流苏。 可是她接连在那条相遇的马路上等了好些天,都再没有遇到过顾流苏,她便施法四处找寻,后来终于找到,原是他那天将围巾给了白一荷,又追赶她费了些力气,结果竟又病倒了,这几日一直缠绵在病榻,奄奄一息。 白一荷趁着夜色赶到他病床前时,他睁着有些许睡意的眼,看了看白一荷,笑了。 他说:“姐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白一荷僵直地把围巾递还给他:“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对不起,我没办法起身接,你随便放在哪儿吧。” 白一荷紧攥着围巾不言语,顾流苏说:“你的病也好的太快了,真好,不像我。” 白一荷说:“我可以治好你,什么病我都可以治好。”说着也不管会不会吓到顾流苏,扬手就施法,在顾流苏的震撼中他已经好了不少。看着顾流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白一荷突然有些紧张,她张口想解释:“呃那个,我……” 顾流苏打断她:“你可别是个妖怪吧?” 白一荷看着他瞪大的眼突然玩心大起,应和道:“对,没错,我就是个妖怪,而且还是吃人的妖怪。”说着一把抓起顾流苏的手臂就咬了上去。她法力强大,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咬得鲜血直流,尝到血腥味白一荷才猛地反应过来,赶忙松了口。她抬头看见顾流苏咬紧下唇,额上冷汗涔涔,她问:“为什么不喊不逃不挣扎?” 顾流苏微微颤抖着说:“电视剧里的妖怪不吃人就活不下去,如果我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那就你活吧。” 白一荷久久回不过神。 她治好了顾流苏手臂上的伤,替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哄他入睡,她说:“我刚才是吓你的,我不吃人,你放心睡吧。” 顾流苏恬静地笑着说:“那你在我睡着前都不要离开。” “好。” 白一荷轻轻拍着被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就是这样哄着妹妹入睡的,没想到如今还能再体验一次人类的生活。 第二天顾流苏起床时才真正发现自己的病情真的好转了很多,他异常兴奋地四处寻找白一荷,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又过了一天,他出院回到家中,然后又去上学,父母要求送他,他执意要自己走。在那条路上远远看见白一荷的 分卷阅读37 时候,他高兴地想跑过来,白一荷赶紧喊住他:“别跑!病刚好嘚瑟什么呢!” 听了这话顾流苏压抑住激动,慢慢地走了过来,说:“我就想你是不是在这儿等我呢,果然!” 白一荷说:“我只是路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顶帽子戴在顾流苏头上,说,“从此以后冬天外出必须戴这顶帽子!”这帽子上有白一荷的法术,一戴上顾流苏就感觉暖流溢满全身,十分舒服。 顾流苏笑着说:“谢谢你。” 白一荷也笑了笑,却假装没听到。 那之后他们经常在这条路上见面,顾流苏说:“等春天一到,万物复苏,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非常漂亮,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可是他们没能等到春天。 那时已经是寒假,顾流苏被父母关在家里,不许出去乱跑,白一荷只好偶尔在夜里到他房间见他,一转眼已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顾流苏说:“元宵节爸妈允许我和方照颜他们出去赏花灯,到时候我戴上面具甩开他们,悄悄跟你见面,好不好?” 白一荷说:“好,那我也戴上面具跟在你后面,就看你到时候能不能认出我来。” 元宵节至,气候已经回暖,夜晚街上的人非常多,顾流苏被方照颜拉着闲逛,心思全都在身后的人群,熙熙攘攘,好多人戴着面具,他看不清哪个是白一荷。趁着方照颜他们几个蹲在摊子前看玩意儿的时候,顾流苏戴上早已准备好的面具转身挤进了人群。他在人群中穿行,仔细寻找着白一荷,还没找到,就被白一荷一把拉住,他转身看,白一荷摘下面具笑着说:“就知道你这个睁眼的瞎子找不见我,走吧,我们快走。” 他们手牵手绕过人海,挤进一条小路,小路尽头有一幢二层小楼,白一荷说:“我们上去,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顾流苏问:“怎么上去?这么高。” 白一荷说:“闭上眼睛。” 顾流苏乖乖闭上眼睛,只听耳边一阵风声,脚下似乎一轻。片刻,白一荷说:“睁开吧。” 顾流苏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楼顶,他惊呼:“你竟然还会飞!” 白一荷笑中带一丝得意:“我什么不会?” 顾流苏问:“那你还能飞得更高吗?” “当然可以,我不过是怕你身体受不了。” 顾流苏很是兴奋:“受得了受得了!快带我飞!” 白一荷揽着顾流苏的腰,顷刻间平地飞升,两个孩子飞向无垠夜空,他们隐在黑夜中穿行,飞过几个孔明灯旁,顾流苏还顾得上仔细看看孔明灯上的字。就在顾流苏渐渐适应的时候,突然一朵烟花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炸开,他们受了惊,白一荷立马向远处飞了好远,定住身子后顾流苏突然笑了起来,白一荷问:“你笑什么?” 顾流苏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你这妖怪白当了。” 白一荷也笑了出来:“我还不是怕伤到你,没良心的。” 身旁是烟花灿烂,脚下是长灯如昼,眼里是流光溢彩,他们笑得无忧无虑。直到一道灵力倏地划破夜空击打在白一荷身上,她猛然跌了下来,她慌张地想重新飞起接住也跟她一起下落的顾流苏,一道人影却赶在她前面稳稳地接住了顾流苏,并狠狠踩了她一脚,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四周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布下了结界,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倒罢了,就连顾流苏从天上掉下来也没有被任何人发觉。白一荷只感到寒气逼人,抬眼看,只见君观心揽着顾流苏站在她面前,一脸杀意。 顾流苏看到躺在地上的白一荷,立马从君观心怀里挣脱,扑到白一荷身旁,他看见白一荷嘴里大口大口吐血,慌得不知所措:“你怎么样?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白一荷想冲他笑一笑,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那晚白一荷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献陵,青离守在她身旁,她看见青离,问他:“我……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离说:“两个时辰前小鬼来报,说大人睡在王陵门口,我以为大人出了什么事,过去接的时候看见大人身上毫发无损,你莫不是……”青离促狭地笑,“莫不是跑去哪里喝醉了回来的?” 白一荷怔怔的。 确实,她身体确实没有任何不适,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也罢,下次再见到顾流苏问问他便是。 寒假过去,学生们又开学的时候,白一荷跟以前一样站在了那条路上,她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看到顾流苏步履轻缓地从路那头走来,她假装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站在原地,等到顾流苏走得很近了,她才微微咳嗽一声。 顾流苏没有反应。 白一荷叫了他一声:“喂!” 顾流苏没有反应,目不斜视地从她旁边走过。 白一荷并肩走到他身旁,说:“别装了,这儿没有别人。” 顾流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白一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分卷阅读38 这时旁边开过来一辆车,停在他们身边,车门打开,方照颜从里面跳出来一把拉住顾流苏,说:“我让你等我你怎么不等啊?自己身体这么弱还偏要走路上学,万一冻出个好歹怎么办?快上车,我爸送我们去。”说着不等顾流苏推辞就把他拉进了车。 关车门的声响惊醒了白一荷,她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汽车绝尘而去。 “你怎么……又看不见我了……” 两年后,方照颜对白一荷许愿说:“我求你治好顾流苏的病。” 顾流苏原本应该死于那天晚上,这一切都是命运注定。逆天改命的反噬有多恐怖白一荷比任何人都清楚,换做别人她断断不会接这种生意,可是那天晚上,她来到顾流苏床前,看见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面色苍白得好像随时要消失,月光投进百叶窗,柔柔地披在他的脸上,他静静地睡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白一荷抬手轻轻抚上顾流苏的侧脸,用她此生没有过的温存语气说:“两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了?” 她说:“我等你来告诉我,那些时光是不是一场梦,所以顾流苏,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只消一眼,白一荷就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双手奉上。 她做了三十年的妖,可她归根结底只想做一个人,这三十年来,她的身边有那么多手下,她纵横四海权势遮天,可她的心却越来越硬,寒冷的人世将它一层又一层地冰封,封死在了最深处,可是只有顾流苏的出现,只有他向她递来同样属于人类的温暖,是他,也唯有他,让坚硬的冰壳裂了一道缝,让她的心重新得以呼吸。 她治好了他,救了他的命,即便那时的她以为,顾流苏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她了,可是,那又如何? 当顾流苏自梦中醒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时,她惊吓地转头,撞进顾流苏深邃的眸子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慌了,匆匆逃走。 那天她想她是无比开心的,因为顾流苏又能看见她了,可是她又很伤心,因为她将不久于人世…… 那天的玉衡大人对白一荷说:“我给你的能力,其中有一样可以逆天改命,失者复得,死者重生,但只能用一次,而且要以你的命为代价,施法的那一刻你就会灭亡,除非你借用许愿那人的寿命,那人肯给你多少年,你就能活多少年,但你也知,凡人的寿命不过数十年,远比不上你作为妖的寿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使用这个能力。” 白一荷向方照颜求了二十年寿命,因为她想,二十年足够了,足够她送走双亲,足够她放心将银川交给青离和蒲苇,足够她亲眼看着顾流苏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如果我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那就你活吧。 两年后的重逢,顾流苏又看见了白一荷,可是他却以为是初见,一开始白一荷以为顾流苏在故意装蒜,又从青离那里得知了御仙门的事,白一荷突然想到了当年打伤她的君观心,便开始疑心,火烧三千妖族的事一出,她被悲愤冲昏了头脑,一心以为顾流苏和御仙门人勾结在一起害她,她杀向了顾流苏,却最终不忍。这个她用命换回来的人,她怎么忍心伤害一丝半点。后来的事让白一荷确信了顾流苏是真的失了记忆,她既心酸又庆幸,既想让他永远忘了自己,又害怕哪一天他真的像两年前一样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解脱 顾流苏慢慢抱起白一荷,花夜灵震惊地说;“御仙门的锁魂阵,你怎么能破?” 他淡淡看了花夜灵一眼,开口说:“跪下。” 顾流苏瞬间迸射而出的气势让花夜灵心里一虚,他问:“你是……” 顾流苏额间显出血红色的彼岸花,周身布满灵力,他说:“我是花夜神。” 花夜灵震撼之余忙跪在了地上,低头说:“参见少主。” 其余人的震惊不言而喻。 白一荷说:“你是御仙门的少主?” “是,对不起,我曾经忘了你,两年前的事,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那夜,白一荷重伤昏迷后,君观心厉声喝道:“这妖孽胆大包天,连我御仙门的人也敢觊觎,今日就是她的死期。”说着单手结印,只见手指上方噼里啪啦冒出闪电,眼看就要打到白一荷身上,顾流苏突然大喝一声:“你敢!” 君观心一愣。 顾流苏死死地挡在白一荷身前,冲君观心骂道:“是我招惹的她,是我让她治我的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凭什么伤害她?” “你……你既然知道她是妖物,为什么还要与她纠缠不清?” 顾流苏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而威严,仿佛寄宿了另一个灵魂。他说:“白一荷身上有神之力,她不是妖,御仙门除了族长,谁都没有资格伤她。” “神之力?”君观心惊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结印将一个光圈罩在白一荷身上,片刻后惊疑地收回手,忍不住自语了一句,“竟有这种事……”他随即又问顾流苏,“你是如何得知?你的记忆应当……” 分卷阅读39 顾流苏说:“我想起来了,自从遇见一荷,很多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包括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劝你还是赶快走吧,否则我就重新回御仙门,把你做的事全部告诉族长。” 君观心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悲伤,他说:“你为什么又记起了呢……” 他看了看被顾流苏护在身后的白一荷,然后说:“如果她对你真的很重要,你就跟我做一个约定。” 顾流苏问:“什么约定?” “我放过她,并且治好她的伤,但是你,你的记忆将彻底失去,从今以后,你再不认得白一荷是谁,不记得御仙门,不记得你是个降妖师,你的所有灵力都将被封印,你将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即便白一荷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她。” 顾流苏傻傻地呆在那里。君观心问:“答应不答应?” 顾流苏说:“你说话算话吗?” “当然。” 顾流苏回头看了白一荷一眼,这一眼看了很久。 四周是依然喧闹吵嚷的人群,他们狂欢,他们庆祝,他们盛世太平,在洋溢着幸福的烟火声中,顾流苏回过了头。 “我答应。” 从小我就学到了,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好。 顾流苏低下头轻柔地将白一荷额前乱发整理好,微微笑着对她说:“你看起来无所不能,掌握一切,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由。你的心被过往牢牢禁锢,重重枷锁,层层囚笼,你后悔,愧疚,怨恨,你没有一天过得轻松,这些年,你一直活在煎熬中。你想逃脱,可你用尽了一切手段,你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自拔。其实,你是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拯救你的吧?从今以后你不用害怕了,也不用孤单了,我来拯救你,我来给你自由,我来给你救赎。我想做你的守护神。今生今世,我只想守护你一个人。” 他想了想又说:“对了白一荷,有一句话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吧?你听好,我爱你。白一荷我爱你。全世界所有的人里面我最爱你,从以前到现在到未来我最爱你。我爱你。你要我再说多少遍都可以,我可以每天每天一直一直对你说,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我爱你。 “在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我遇到了神,他在我耳边说,在劫难逃。 “我有时候想,一个人为什么会遇到另一个人呢?这难道不是早就注定好的吗?我是御仙门的人,可我偏偏被抛弃,抛弃到你在的地方,而你活了这么久,偏偏遇到了我,救了我的命,难道你以为这很容易吗?难道你以为我一个时刻准备着迎接死亡的人,喜欢上你,很容易吗? “一荷,你是我的劫数,是命定的,懂吗?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白一荷突然哭出了声,整整三十年光阴,走过所有苍苍莽莽,鬼魅丛生,踽踽一人,而让她遇到他,才知道上苍其实也没有亏待她多少。 白一荷擦干眼泪,笑着点了点头说:“顾流苏,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已心无挂碍,无忧亦无惧。” 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刚才那一刀,已经刺中了白一荷的要害。 顾清远扑过来抓住白一荷说:“不行,你不能得到幸福,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幸福呢?你一定要杀了我,你快点杀了我。” 顾流苏冷冷看着他说:“我是御仙门少主,花夜灵得听我的,从今以后御仙门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白一荷,你费尽心机也什么都得不到。” 谭西沙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三个纸团,递给白一荷和顾清远,他说:“前几天南风找到我,他挖出了我们当年一起埋下的心愿,你们看看。” 顾清远打开白一荷的纸团,上面写着:希望最好的朋友顾清远幸福。 顾清远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为什么要写这样的话?” 谭西沙说:“其实我们三个里面,白一荷最看重你,她从来没有轻视过你,全世界都知道她真心对你,就只有你不知道。归根结底,你被你的自卑左右了一生。” 顾清远濒临奔溃,他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白一荷感到身体里的力量迅速地流失,她有些呼吸不畅,缓了一会儿,打起精神冲他们两个笑了笑,说:“老同学,好久不见。” 抛却一切爱恨情仇,穿越三十春秋冬夏,她只想对他们说一句,好久不见。 顾清远哭着跪到了地上。他的纸团掉落,里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原来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就腐蚀变质,看不清了。 顾流苏抱着白一荷说:“我们回家。”说着就要往出走。 方照颜突然冲过来拉住顾流苏的衣袖说:“你不能走,顾流苏你不能跟她走,我不管你是姓顾还是姓花,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顾流苏看了看她,笑着摸摸白一荷的头,对她说:“我们把寿命还给方照颜好不好?从此我们不欠她的,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会保护你。” 白一荷的笑意越来越勉强,她强撑着说:“好。” 分卷阅读40 一束浅紫色的光从白一荷身上流出,射到了方照颜身上,她拿掉假发,全新的头发迅速地生长起来,方照颜不可置信地看着飞速增长的头发,现实告诉她,白一荷已经把从她这里拿走的一切都还给她了,顾流苏再也不欠她什么了,她将要永远失去顾流苏了。她奔溃地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她不停地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些,我只要顾流苏,这些你拿走,你把顾流苏还给我,我只要顾流苏……” 白一荷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顾流苏身上,顾流苏问:“怎么了?累了吗?” 青离猛地扑过来抱住白一荷,他颤抖着说:“寿命在从她身上流逝,她没有寿命了,她要死了……” 顾流苏一把扯住青离,逼问:“你说什么?” 青离瞬间红了眼眶,目眦欲裂地对白一荷说:“方照颜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你不是说顾流苏只是小病吗?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养的一个畜生吗!” 顾流苏嘴唇苍白,说:“我的病是不治之症。” 青离也霎时脸色惨白,他抓住顾流苏说:“是你害了她,死而复生的法术是要一命换一命的,要让你活,她就得死,是你在害她!” 白一荷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青离,是我没有告诉你,你别怪他。我不后悔,只要他幸福,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银川就交给你和蒲苇了。” 顾流苏慌乱地不知所措,他抱起白一荷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一荷你别说话,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是御仙门少主,我带你去御仙门,我去让他们救你,我一定能救活你,你不要怕。” 司马无邪凭空出现,从天而降到顾流苏面前,说:“我能救她。” 顾流苏一怔:“你是谁?” 花夜灵立马挡在顾流苏身前,说:“少主,这是万妖朝宗的无双公子,是妖界首领。” 顾流苏拨开花夜灵,问司马无邪:“你说你能救一荷?” 司马无邪点点头:“你把她交给我,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顾流苏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除非你不愿救她。” 青离抢过白一荷,说:“我们都是妖,总比放到降妖师的手中要安全得多。”说罢抱着白一荷放到司马无邪手中。顾流苏追上他们说:“我也要去。” 司马无邪回头:“万妖朝宗庙小,容不下御仙门少主这尊大佛。”说罢三人乘风而去。 霎时刚才还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篮球馆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筋疲力竭万念俱灰。顾流苏环视了一周,昏死了过去。 守护 白一荷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顾流苏那天昏倒在篮球馆,醒来后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身边守着花夜灵。 花夜灵说:“御仙门人尽皆知,少主花夜神死于十年前的一场大病。” 顾流苏说:“现在还是一样,你们的少主花夜神,已经死了十年。” “可是……” “我只不过是顾流苏,如果一荷能好好的回来,我就自封法力,从今后天地间只有顾流苏,没有花夜神。” “若族长问起,属下不敢隐瞒。” “族长不会问的,除了族长,我的地位最高,你能向我保证,别的人再如何逼问,你也绝不透露出去吗?” 花夜灵沉思了半晌,跪了下来:“属下遵旨。” 顾流苏闭上眼睛:“你这就离开银川吧。” “是。” 顾流苏的爷爷被抢救了回来,顾清远跟他谈了一次话,谈的什么谁也不知道,谈完顾清远就又离开银川了。 谭西沙也离开了银川。 方照颜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身体倒恢复得十分健康。 一切都很好。 只是一荷,你什么时候回来? 万妖朝宗,司马无邪的住处,白一荷悠悠转醒,如三十年前一样,她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青离。 青离眼角沁出泪珠。 “你终于醒了。” 白一荷坐起身来,笑着说:“青离,我要去见顾流苏。” “你不回王陵了吗?” “我浑身法力尽废,玉衡大人五百年神力救了我一命,现在我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了,我会慢慢老去,慢慢死掉。青离,你替我回去告诉蒲苇,我把银川交给你们了。” 青离回头对身后的司马无邪说:“你为什么不能让她跟以前一模一样,她这样几十年后还是会死的,到时候我怎么办?” 司马无邪说:“你本是山神座下的神鸟,理应早就参透人间生死,你当明白,世间最重要的乃是平衡。有善才有恶,有去才有留,有惩罚才有奖赏,有陨落才有新生。如果看不破生死,便无法获得永生。放手吧,对于她而言,她只求平稳数十年,不求长生不死。” 白一荷摸摸青离的 分卷阅读41 头:“你乖,别怕,不管是玉衡大人,还是我,我们都不能陪你一生一世,你要学着一个人面对。” 青离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他抱着白一荷哭得喘不过气。 一转眼,又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顾流苏在西夏王陵附近闲逛,司马无邪翩然而下。 顾流苏看见他,急急向四周张望,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白一荷,他问:“一荷呢?” 司马无邪说:“莫急,我早些年曾见过你,当时见你病病殃殃,唯唯诺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御仙门少主的风采,便没将你放在心上,后来听说你死了,我也懒得追究,倒不曾想,如今你会有这般造化。” 顾流苏说:“我倒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司马无邪没有接他的话,一指城中,说:“去找她吧,她在那里等你。” 顾流苏听到白一荷的消息,当下顾不得其他,转身飞奔而去。 青离回到王陵,蒲苇抓住他问:“姐姐呢?” “她终于实现她的心愿了,她变成了普通人,从今以后,她会和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过完平静幸福的几十年,然后像普通人一样老死,她不会再回来了。” 蒲苇双手垂下:“你说什么……” 青离慢慢屈膝跪下,说:“属下拜见银川妖王蒲苇大人。” 司马无邪送走顾流苏,找到了还守在西夏王陵门口的石心,说:“该走了。” 石心执拗地说:“属下还想再等等。” 话音刚落,青离出现,给他递上一封信,说:“这是新妖王蒲苇大人给你的。” 石心颤抖着手打开信,里面蒲苇亲笔写着: 石郎亲启: 一别多月,甚是想念。 蒲苇已就任银川妖王一职,姐姐素来教育蒲苇,人不应为自身而活,应为大义,为众生,为天下而活,姐姐心系苍生,胸怀大义,三十年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银川得以有今日之繁盛。蒲苇接任,不敢有稍许怠慢,终日兢兢业业,以求不负姐姐重托。 是以,为天下所囚,今生今世,莫敢谈及儿女私情。与石郎所伴之日日夜夜,蒲苇永生永世不能忘怀,昔日盟约,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如今物是人非,特还赠石郎贺兰玉珏,情义从此两断,天涯路远,石郎万望珍重。 负心人蒲苇 从信封中掉落一块贺兰玉珏,落在石心脚下。 石心蹲下捡起,突然哭了起来。 这夜的人,像五年前一样多,他们成双作对,他们欢欢笑笑,街上挂着一盏又一盏花灯,灯火通明如昼,漫天孔明灯繁星般隐入黑暗,将世间千万个心愿带到千重万重天上去。 顾流苏走在街上,忽然感觉到白一荷将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他仿佛听到她在他耳边温柔地笑着说: “你个傻子。” 他回头,身后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冲向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他拉过她,伸手摘下她脸上的面具,看到她面庞的那一刻,他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 天上的烟花噼里啪啦响着,四周尽是嘈杂的声音,他的脸忽明忽暗。 可她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 “我找到你了。” 世界那么大,时间那么长,我们翻过很多山,趟过很多河,寂寞地等待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七十亿人海中找到了同样等待着我们的那个人。 我想做你的守护神,今生今世,我只想守护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