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外面是夏天》 分卷阅读1 ================= 书名:出来吧,外面是夏天 作者:于肆意 文案 ——还记得那年冬天的那场灾难吗? ——有人活下来,有人失去生命,有人没了亲人,有人丢了爱人,有人走向春天,有人深埋冬天,可外面,已经是夏天.......... 詹小月闯入李辰星的世界时,还不知道他像一条无法冬眠的蛇,任由雨雪冰霜抽打,也不愿找一方洞穴取暖。 向高飞等了严冉七年,七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事情,抚平多少伤痛,放过多少曾经绝望的人,是不是也包括她在内,他不知道。 路行易再遇到祝莎,她已然不是那个跪在医院长廊里默默祈求的女孩,她变成了斗士,握紧拳头,紧咬牙关,与生活搏斗,与死神抗争。 所有深埋于冬天,撇不开痛苦的人啊,总有一天,会遇到那个温暖而坚定的人,他向阳而来,告诉你,外面是夏天。 全篇虚构,无真人真事,无真实人物参照,切勿上升现实,文笔小白,写文练手,有不当之处烦请指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詹小月、祝莎 ┃ 配角:无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出来吧外面是夏天 ================== ☆、第 1 章 第一章 烈日炎炎,蝉鸣不断。 还不到六月底,夏天已然迫不及待地甚嚣尘上。 詹小月左手提着电脑包,右手拎着个方方正正的粉色纸袋子,用身体拱开蛋糕店的玻璃门,下一秒,掺杂着各种气味的热浪泼面而来。 她赶紧打开手提袋,从里面掏出一把印花黑胶小阳伞举到头上。 “真TM滴热啊!” 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吐槽一句,转身朝步行街街口走去。 绕过熙攘的人群,兜兜转转了四条街以后,终于摸到一条行人渐少的街道。 两边都是小区的门面店铺,店开的五花八门,詹小月瞪着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左右轮流扫视,生怕漏掉了其中哪一间。 眼瞅着尽头将至,再往前只能左转进入人家小区里面去了,她失望地撇撇嘴,一屁股坐到旁边梧桐树下的长椅上。 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真是邪了门了! 这一片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街区都被她翻了个遍,连那不可说的洗足店都不小心瞄着了好几个,竟然独独找不到一个修电脑的地方。 不科学啊不科学! 难道真像蛋糕店杨姐说的那样,这年头的老百姓,东西坏了不流行修,流行重购? 詹小月斜眼瞥着被扔到长椅那头的电脑包,还没来得及思考上要不要弃之重买,脑子里就又自动浮现出那个纠缠了她几个日夜的惊悚画面。 几乎占满整个屏幕的一颗人头,批零散发,露出半边白惨惨的脸,脸上黑洞洞的眼睛向外鼓着眼珠,嘴角呈现诡异的弯曲,还流着血淋淋的液体....... 真是又瘆人又恶心! 胆小如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看什么鬼片惊悚片,连个隐晦的杀人分尸的镜头都要做好几天噩梦。 所以,当上一周某个凉风习习的夜晚,一边悠哉地饮着冰镇西瓜汁,一边乐滋滋地敲着键盘,突然,屏幕黑掉,瞅了瞅房间还亮着的电灯,然后盯着电脑正纳闷呢,只见黑漆漆的四方荧屏上缓缓地冒出一颗如上所述的人头........ 詹小月差点没被一口西瓜汁给呛死。 不行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个修电脑的店铺! 可是,她沮丧地抬头四顾,别说这整个步行街附近的街区了,连她自个住的小区周围,凡是能去逛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瞧不见‘维修’两个字。 唉! 算了,要不重新买一台? 不不不,念头刚起即被按下,詹小月兀自摇着小脑袋。 她才刚在这个城市算是暂时安定下来,有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但是作为一个甜品店的蛋糕师,工资也就那么点,每月除去房租和生活费用开支,剩下的并不多。 还有她的攒钱大计呢! 决不允许有不必要的开支。 对!詹小月给自己鼓劲,大不了就顶着高温去别的区找嘛,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她还就不信找不到一个修电脑的地方。 买一台电脑怎么说也得小几千,对她这个上班还不满半年的人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呐,怎么看都是修比买划算。 她咂咂嘴,在这颗一人粗的梧桐树下凉快得也差不多了,一把捞过来电脑包,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 悠忽之 分卷阅读2 间,就这么不期然的,一块松松垮垮的小招牌突兀地闯入眼帘。 詹小月盯着招牌上的‘星辰维修’四个大字愣了良久,而后朝左右两边又瞅了瞅,以确定自己没有瞅错。 不能怪她的大眼睛来回扫了两遍都没瞄见这间店铺,实在是那一方一米多长又歪歪斜斜,还褪了色的小破招牌,有够不起眼的。 而且,目测那黑漆漆的店门口也就两人宽的样子,整个一个不修边幅,还愣是夹在富丽堂皇的理发店和敞亮炫目的精品水果店之间,能不被忽略嘛? 蓦然抬首,维修店就在自己对面,真是喜从天降,希望就在眼前啊! 詹小月二话不说抄着家伙即冲过去。 这是一间内里跟外表十分相配的‘店铺’,但其实真配不上店铺二字,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半毛坯,墙面和地上都脏兮兮,靠里墙是一张四方桌子,立着台式电脑和一摞外卖盒子,过道上的椅子在地上呈躺睡姿势,往外来挨近门口竖放着一条玻璃柜台,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各种零配件,柜台后的墙上挂满待出售的五金摆件。 詹小月以两眼各1.0的视力,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个摆件塑封上厚厚的灰尘,她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半晌后,用低分贝的嗓音小声喊道:“有人吗?” 无声应答,安静如这间落破的店铺,要说跟这间不像店铺的店铺最相配的,也就是这份闹市里异常安静的氛围了。 倒不是说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左边理发店超分贝的放歌声,右边水果店大喇叭里一声赛过一声的吆喝声相继灌入耳朵,可踏进这间店铺,大脑就像开启屏蔽似的,将外面喧嚣的声音自动过滤成背景板。 詹小月往里挪了两步,对着里间她猜测很可能是卫生间的一道门,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等了几秒钟,依然无人应答。 不会这么倒霉吧,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维修店,店主人居然不在! 她不死心,往里面又挪了两步,对着‘卫生间’继续呼唤:“有—人—” “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詹小月吓得一哆嗦,惊魂未定地转向发出声音的背后。 柜台里边不知从哪冒出来个人,一个男人,穿着白色T恤,两手撑着玻璃台面,露出来的胳膊显出皮肤很白,再往上是突出的下颌和棱角分明的五官,乍一看不是一个帅字能概括完的,只是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神采。 詹小月不禁看得呆住,那人懒洋洋地掀着眼皮直看过来,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她忍不住背脊一凉,在这个炎热的初夏,在这间脏兮兮的店铺里,平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 “干什么?” 对方又干巴巴地问了句,抬手撩了下快长到眼睛处的头发,一副就是懒得剪的样子。 “修,修电脑。” 对方气场太强,詹小月不免有点畏缩,不自觉地结巴起来,但耐不住她从小就是个花痴,一边往柜台那边挪,一边还忍不住偷瞄人家。 也不知道把电脑掏出来,整个电脑包放到人家面前,瞅一眼地面,再小心翼翼地瞄两眼面前的人。 这人长得真是好看,是那种她最喜欢的忧郁型花美男帅哥,就是吧,一双眼睛了无生气,还冷冰冰的,自动辐射出‘生人勿近,近我者死’的气势。 詹小月在花美男的强力吸引下硬扛着对方散发出的冷漠气场,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默地后退一步,装作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却时不时地暗暗瞟过去心羡的目光。 瞅着人家拉开她的电脑包,掏出她的电脑放到柜台上,也不问问她这个主人是有什么故障,而是熟练地插上电源打开电脑,然后盯着电脑屏幕,几秒钟后,皱了皱眉,快速朝她这边扫了一眼。 詹小月被这一眼扫回了神,心里突然一咯噔,忘了提醒这位好看的师傅,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个什么鬼画面了。 现在再开口也晚了,詹小月咬咬下嘴唇,向对面的好看师傅送去歉疚的小眼神,却听见人家来了这么一句: “中病毒了,干了什么好事?” 嗯??? 歉疚的小眼神里不免添上几分哀怨。 是中病毒了,她也知道是中病毒了,她还知道一般电脑会中病毒多是因为点了不能点的链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可是........ “没干什么好事。”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歪着脑袋想了想,补救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电脑能中这样的病毒?”好看师傅压根不看她,盯着电脑屏幕出言嘲讽,好似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詹小月很是不忿,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如此直言污蔑吧,“没错,我确是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在那看新闻,它就,突然这样了。”说完还加把劲地点点头,“嗯,对,就是这样。” 解释的倒是理直气壮,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番语气里的 分卷阅读3 斤两,难免底气不足,没办法,总不能告诉人家,她是在网上当水军黑子,给人刷负分恶评遭到了报应吧。 一想到这,她心虚地舔舔下嘴唇,心里琢磨着,等电脑修好了,还是就此改过自新,再也不做个无脑黑去随便攻击别人,虽然说是在虚拟世界里披着马甲做坏事,但报应还是不爽,瞧瞧她就是了。 她这厢还在自我忏悔呢,对面的好看师傅‘啪’地一下合上电脑,冷冰冰地吐来一句:“修不了。” “啥?”詹小月惊疑地瞅过去,不相信地质问道:“修不了?你不是,专门修电脑的吗?” “专门修电脑的也不是什么电脑都修的。” 嘿——,敢情这人就是认定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呗。 这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管别人看没看什么不该看的,你个修电脑的有生意上门就只管修啊,这人修个电脑还修出来满脑子的正义感不成。 詹小月对对方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气愤到不行,上前将电脑塞进包里,转身就走,可愣是踏不出去店门口。 难道真要跋山涉水跨越整个城区再去找一家修理店? 深呼吸,平复心情,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詹小月换上可怜巴巴的神情再次转回来。 “师傅,我求你了,我这电脑对我可是很重要的,关系到我的生存大计,求你帮我修修它吧。”一边求告一边忙不停地将另一只手上的袋子也一并塞过去,“我这有吃的,都给你。” 黔驴技穷,滥竽充数,无招胜有招。 不等人家好看师傅开口拒绝,又立即抢声,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的忏悔。 “我知道错了,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坚决不再看任何不健康的、少儿不宜的东西,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做一个有追求有梦想有正确爱好的良民!” ☆、第 2 章 其实吧,詹小月还真没有说谎,她还真不是看有色视频才中的毒,但要让她说出个中毒的所以然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以她自个那构造简单的大脑,想破头也只能认为是来自老天爷对她干坏事的惩罚。 事情是这样的。 两个星期前,詹小月还经营着一门赚外快的营生——浩浩荡荡的网络世界里一名不起眼的小水军。 开N个账号,也就给人刷刷销量,冲冲数据,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金主,出手颇为大方,只为去某中文网站给小说刷分。 刷分这种勾当么,一套流程下来也简单,点个收藏,送个花花,投点炸弹地雷,打个高分,再送上好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不能乱评,金主再三嘱咐,必须要看过每个章节后给出像样的点评,詹小月对网文小说没兴趣,可看在金主出手阔绰的份上,还是每天下班回家后吭哧吭哧地做着阅读理解,手上的N多个小号每天奉献N多篇真情实感的读后感,看得她是头昏脑涨头晕眼花,好在金主对她倒是颇为满意,一来二去的时不时就找她刷上一笔,自然,报酬不菲。 刷过几次之后,詹小月渐渐摸清了点金主的门道。 她这位金主也算是在某网站有点地位,就是吧,每回上PK榜总有点火候不足,所以找水军,还不是那种大手笔的水军,而是像她这样的小虾米,只在关键时刻投上关键的几票好挤掉对头。 问题就出在这次PK的对头上。 以往吧,PK的对头段位差不多,大家都是半斤八俩彼此彼此,刷那么点票也没人会起疑心,坏就坏在这回金主不知道是飘了还是脑子进水了,非要不自量力去PK一尊大神。 据詹小月后来了解,这位‘百无一用苟书生’是该网站的隐C大神,写文时间也就一年多,但文风清奇,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婉转有力,最重要的是,文笔老练,写得还贼快,动不动贴个八千一万字更新,迅速吸引到一大批书粉,短短时间在高手云集的网文界愣是谋得一席江湖地位。 不过他的书向来都不上榜pk,这次也是凑巧开了本新书,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半路点了PK进了榜,人家都PK到一半了他才进来,但还是一路高歌猛进,不到三天时间冲到前三,直接威胁到榜单第一名。 没错,这个第一名正是詹小月的金主——繁花隐士,自然是不甘心到手的第一名就这么没了,所以詹小月刷了人生最后一单报酬丰厚的收入。 为什么是最后一单,因为她刚刷完一觉醒来后金主就跟她决裂了。 原因是她不换IP刷评投票,被揪出来曝尸公众,然而她只是一名小小的水军,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众网友的所有矛头自然就指向雇她刷榜的金主。 金主的满腔怒火,那当然也是倾向造成翻车的詹小月。 当时,詹小月午觉堪堪睡醒,盯着手机屏幕上金主激烈的言辞,一脸懵逼,睡眼惺忪地一边揉眼睛一边忍不住搁心里吐槽。 她是小本经营,手上那一批马甲还是 分卷阅读4 自己忍痛掏钱买的,但是切一个号换一个ip,嗯,原谅她当水军钻研的还不够深,尚不知晓如何做到这一步。但是以往她也是这么干的,店里刷一波,下班后找个商场蹭免费wifi刷一波,回到家再刷一波。而且她一向刷的很谨慎,从来不批量连刷,都是等着别人评论投票一波后自己再切换账号穿插着刷投,保证每一个马甲下都是一名活的、真诚、热血又死忠的书粉。 真的从来没有招过任何质疑。 这次也不知道是踩到哪坨狗屎踢到一块硬板子。 但是吧,不管再怎么小心隐蔽,到底是刷啊,这纸哪能包得住火咧? 詹小月在心里替自己叫屈,可还是点头哈腰地隔着屏幕讨好金主。 谁让人家是金主,还是个不吝啬的金主,金主说是她的错,那就都是她的错。 詹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通认错,态度诚恳,语气真挚,长篇大论敲得手指发麻,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差声泪涕下了。 然而,等了好一会只换来金主四个字:没有下次! 然后......然后金主就把她拉黑了。 卧草!无情啊!多么痛的领悟! 詹小月欲哭无泪,这才打开电脑去追踪事情的始末。 金主的文下面,评论区好一番热闹,全是一边倒的讥讽和谩骂,捋完这一波的评论,詹小月越发替自己委屈。 千不该万不该,谁让你PK不看人呐! 看看,这个什么拗口的‘苟书生’的粉丝,战斗力惊人,叫骂和负分打得满屏飞起。 不仅骂刷榜的金主,连网站一起骂,骂管理层的包庇和不作为,助长歪风邪气,据说她这个水军头子还是人家正主亲自下场揪出来的。 詹小月顺着评论摸去微博,还专门下载注册了账号,这会子,她只想好好瞧瞧她到底是怎么被人‘揪’出来的。 估计那个百无一用苟书生也是新开的账号,只挂着一条微博,图文并茂。 其中几张只有字母和符号的代码图片她也看不懂,但是另外几张她看得倒是眼熟。截图的是一串网名昵称,特别圈红线的什么‘人丑就要多读书’、‘想当一只吃睡的猪’、‘睡到地球爆炸’.......这可不都是她么! 人家还真是有理有据地证实了这些个马甲都是同一个人,并且好心地发出提醒: “下次刷榜,好歹多出点钱,找个聪明点的,找个丑人,只会多作怪而已,也别想当猪了,已经笨的跟猪没两样..........” 詹小月气得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什么意思?挂人就挂人,搞啥人身攻击? 气咻咻地关掉电脑往床上一倒,却翻来覆去地越想越生气。 断她的财路,可以忍,骂她是猪,不能忍! 她决定了,她要报复,她要出这口恶气。 于是乎,第二天詹小月毫不心疼地斥‘巨资’买进一批劣质小号,重新起了一堆欠揍的昵称——‘你笑的宛若智障’、‘劝你弃暗投我’、‘见到本宫还不下跪’........ 然后开启她复仇的网生。 实际上吧,也就是给人家刷刷负分,投投恶评,诸如: ——作者你脑坑有屎吧,三观不正。 嗯,这条是从网上学来的,貌似现在黑人的风气都是看也不要看,上来出三观。 ——写得太难看了,猪都比你写得好。 这条是她自己想的,拿‘猪’还击才能出她的恶气。 ——请不要在地球出产垃圾,滚回你的星球。 这条是蛋糕店杨姐教她的,詹小月觉得过于文绉绉,杀伤力还不如‘猪’,勉强也就用用了,谁让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骂人的话也没学几句,到用时,方恨少啊! 她这样无端地在人家文下一众好评里刷负分恶评,一刷刷个三四十条,自然就被举报,不过她也不怕,封号了一个就上下一个,如此连续报仇到周末,詹小月觉得做事要有始有终,黑人要黑满一个星期,嗯,也差不多了,她决定再黑最后一晚上,就此收手。 可万万没想到,苍天到底是没有饶过她。 最后一次,还没刷够十条,电脑就黑掉了,接着就是一张鬼脸,把她给吓个半死。 詹小月又是百度,又是到处找维修店铺,如此折腾了三四天,电脑也还是那个鬼样。 这回她倒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她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事是来自上天对自己的报应,不然,她啥也没干,电脑总不能无端地中毒。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说到底,在网络上肆意黑别人,虽披着马甲,但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认真想想,于心难安啊。 是以,她决定等这回电脑修好了,从此退出水军界,一心一意做她的蛋糕。 毕竟,人家正经的职业,可是一名前途可期的蛋糕师呢。 ☆、第 3 章 分卷阅读5 临近下班时分。 詹小月早早地收拾好工作间,将新做的两份芒果千层分装好,一份拿到前台给杨姐,另一份准备带回家给自个当晚餐。 瞅着在收银台前转来转去的小身板,杨姐一边清点账目一边随口问道:“不是说今天去拿电脑吗?怎么还不走?” 詹小月停住脚,转过脑袋,鼓着嘴,脸上一个大写的‘囧’,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走了’,用头顶开蛋糕店的门闪身出去。 已经三天了,距离她上次强行将电脑留在人家店里已经三天了。 她现在很后悔,越想越后悔。 万一人家将电脑扔出门了咧?又或者拿去卖了咧?再或者换了更破的给她咧?反正是她这个主人强行将东西丢下的,人家本就没答应修理。 这两天,她越想越觉得各种可能都有,电子产品维修背后的猫腻她又不是没听说过,更何况那个维修师傅虽然人长得好看,但性格着实不怎么好看,恐非良善之辈。 但是吧,已经三天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詹小月一边期期艾艾地往维修店那边去,一边在心里作着最坏的打算。 假如,当然是假如,好看师傅要是真的敢黑了她三千块的电脑,那她就报警,哼,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今天的星辰维修店还跟上次一样的冷清,左边的理发店人进人出,右边的水果店络绎不绝,只有夹在中间的维修店,可怜兮兮的门口只有路过的人,显得很是惨淡。 店里还是那样黑漆漆的光线昏暗,店主人坐在里面的桌子前敲着电脑。 詹小月没敢直接进去,做贼似的扒在门口只露出一只眼睛暗中观察着屋内。 好看师傅还是如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好看,即便只是侧脸也好看的一绝,整个人端正地坐在桌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詹小月犯了会花痴才想起来挪开目光搜寻自己的电脑,然而室内肉眼可见的地方逡巡了一圈也没见着电脑的影子。 她背过身子头靠着墙,又忍不住开始怀疑,可人家维修店还在,店门也照常开着,这说明什么?说明最起码一半的几率她的电脑还在啊,现在,她又开始忧心起另一个问题。 她耍赖地扔下电脑在这,要是人家根本就没给她修可咋办?岂不是白耍了一回赖皮和白搭了两盒蛋糕? em.......... 一边忧心一边转过身,继续扒着门边,藏着大半截身子,只放出半只眼睛投向店里,哪知道,好死不死地就撞上店主人不经意一瞥瞥过来的目光。 两厢目光交汇,过了漫长的半分钟,谁都没有移开,詹小月颇有种做贼被逮住的心虚感。 在店主人纹丝不动且不带一点温度的逼人视线中,她慢慢地从门边挪出来,再慢慢地挪进店里,眼睛东瞟瞟西瞅瞅就是不敢看人家,好半晌,才如苍蝇般地哼唧了一句:“那个,我,我来拿电脑。” 但还是瞄不着她那方小本本的影子。 然后,她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好看师傅似乎收回了目光,詹小月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好看师傅继续对着桌上的台式电脑,不知道在敲什么,一副万事不入我心的样子。 瞧这情景,人家根本就不想理她。 詹小月兀自搁那杵了好一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搞了半天的心里建设,准备再次开口要电脑。 就算不帮她修,好歹让她拿走再找其他地方去修。 只是她还没做够准备,好看师傅倒是先开口了。 “中毒太深,一时半会修不好。”声音仍旧冷冰冰的,跟主人的整个气场倒是很相称。 詹小月眨着眼睛,机械地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心中暗喜。 这是,答应给她修的意思? 她那一向简单的脑瓜子尚还在分析人家话里的意思,就听见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蛋糕?” 只两个字,低沉中带着点清亮,音质很好听,就是听着太冷,没有生气的感觉。 詹小月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人家好看师傅正瞅着她这边,只不过目光锁定的不是她,而是,她手里的袋子。 她愣了足足十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对,特意给您带来的。” 于是,第二天,詹小月用店里多余的材料做了榴莲千层带去维修店,被告知已修理了三分之一。 第三天,带了香蕉布丁,被告知修理一半了。 第四天,做了最简单的虎皮蛋糕,被告知修理了四分之三。 第五天,迟钝如詹小月,也还是迟钝地丝毫没有察觉出,人家可能只是在黑她的蛋糕。 可是,迟钝如她,也开始对这龟一般的修理进度感到焦虑。 如今,虽说不用电脑去刷刷刷了,但她平时的娱乐活动少不了电脑。 詹小月跟现今的大多数孩子不太一样,她不怎么玩手机,但还保持着用电脑刷 分卷阅读6 新闻看视频的习惯,尤其需要用电脑学一些免费的蛋糕制作课程,好激发她自个开发新品的灵感。 是以,她决定今天过去就不走了,就在现场盯着,盯着好看师傅把最后四分之一的进度赶完,然后拿回电脑。 好歹也吃了她五天的蛋糕呢。 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就装好一盒双层芝士蛋糕,搁店门口跟杨姐闲聊了几句,瞅着时间一到准点闪人。 熟门熟路地摸到星辰维修店,店里面居然破天荒地头一次见顾客上门。 一个穿着拖板的学生摸样的小哥哥,坐在柜台前玩手机,柜台后,好看师傅正动手拆着一个主板。 弯弯绕绕的都是电线,这儿扯一根那儿掰一下,眼角余光跟着进店的人影,抬头一瞥,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詹小月。 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室外夏天特有的暑气,甚至还有一丝阳光的味道。 詹小月杵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柜台后的人。 好看师傅已经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做着手上的活计,捏着螺丝刀灵活地翻转着,拆拆装装,风吹动额前的碎发,在眼前晃动,也只轻轻摇摇脑袋,然后随手一撩。 詹小月看得呆住,一颗心躲在胸腔里突突突地乱跳。 等到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直觉两边脸颊发烫。 她不敢再直咧咧地投放目光,而是改为小心翼翼地偷瞄。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她一直在门口耐心地等着,等着好看师傅将拆散的主板重新装好,递给顾客小哥哥,小哥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数了五张丢到柜台上,然后夹着主板晃悠悠地走了。 詹小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回不是犯花痴地狂跳,而是紧张,盯着柜台上的钞票紧张。 就这么拆拆弄弄就要五百的修理费?那她的电脑,都修了快一个星期了,修理费岂不得上千? 她只顾着修,着实没有想过费用的问题。 我滴个天爷呀! 詹小月在心里哀嚎,来时充好的雄心壮志全部烟消云散,她重新决定,这回也还是默默放下蛋糕就走,先躲得一时是一时。 只可惜,天不遂她愿。 她东西还没放下,好看师傅就先从柜台下面搬出她的电脑,还非常好心地插上电源,现场检测给她看。 可怕的鬼脸没有了,连开机速度都提升了不少,屏幕画面似乎也变得更清晰了。 詹小月紧张地咬着下嘴唇,磨磨蹭蹭地合上电脑往包里塞,万分不情愿又不得不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多,多少钱,修理费?” 一千?两千? 老天爷啊,她还真不如当初重新买一台咧。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好看师傅的一个确切数目,人家只是随手一把捞过她带来的纸盒子,自顾自地往里间走去。 “免了,用蛋糕抵了。” 哈??? 反转来得太快,詹小月一时转不过弯。 此时,好看师傅已经坐到那方硕大的台式电脑前,又开始全神贯注地敲敲敲。 詹小月好半天才又重新活过来,一边装电脑,一边继续偷偷瞄人家,脸上却藏不住内心的欢喜。 好看师傅果然还是人冷心善的啊。 出来工作前,老爸就跟她说过,过于热心的人,要小心背后使坏招,反而是面上冷淡的人,往往会有意外的善意。 看看人家,给她修了一星期的电脑,居然一分钱都不要,这么善良的人还长得这么好看! 詹小月紧张的心又开始突突乱跳。 老爸还跟她说过,缘分可遇不可求,叫她在外面遇到合意的小伙子切要抓住机会。 詹小月提着电脑,走到店门口又停住。 她觉得眼下就是机会,她还觉得,她跟店里的好看师傅,可不就是青天白日里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么。 要不然,找了那么久的维修店怎么就只找到他一家。 所以,她杵在门口给自己鼓了鼓气,一转身,蹭蹭蹭地走过去,抓起桌子上乱丢的白纸和笔,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推到好看师傅的手边。 “师傅,我看门口牌子上写着还能修各种家用电器,要不咱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家里坏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修。” 当然,修理费全部用蛋糕抵,反正她用的都是店里废弃不用的材料。 好看师傅手指敲着键盘,斜眼瞥了下右手边的白纸,又往上扫了眼半俯着桌面向他靠过来的女孩,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电脑。 “东西坏了直接拿过来便是。”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 詹小月瘪嘴,不免有点灰心。 好看师傅是不想给她联系方式么? “有闲心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动动手,练练文笔。” 什么意思? 詹小月眉毛拧成一团,瞅瞅白纸上的字,再瞅瞅岿然不动的好看师傅,再瞅回那张白纸上自 分卷阅读7 己动手写的名字。 不仅灰心,简直更丧气。 好看师傅是嫌她字写得丑么? ☆、第 4 章 詹小月最终还是弄到了好看师傅的个人信息,不过也只有名字和手机号。 好看师傅名叫李辰星,手机号么,门口那块小破招牌上写有。 如今,她几乎天天下班后往人家店里跑,把家里凡是能修理的东西都搬去了遍。 一开始还是电饭煲、热水壶、电风扇之类的正常电器,到后面实在没东西可修了,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失灵的遥控器,和一个积满灰不冒气了的小加湿器,再到后面,甚至连室友坏掉的背包带子和鞋也厚着脸皮拿去。 好看师傅瞅着手里脏兮兮的运动鞋,鞋边因为开胶向外咧着‘大嘴’,实在忍无可忍将鞋子丢回来,让她去找修鞋师傅。 詹小月开始软磨硬泡加耍赖,非说自己找不到修鞋的地方,当然啦这也是实话,虽说她根本没去找。 最终还是看在蛋糕的份上,好看师傅勉为其难地找出一瓶502,胡乱地给粘了粘。 于是,詹小月越发地蹬鼻子上脸,有一天,她把自己掉了扣子的背带裤给拎了去。 “师傅,你看着帮我钉个扣子呗。” 好看师傅一向冷冰冰的脸简直黑如锅底,抄起袋子往柜台下一丢,朝店里的大桌子走去,理也不理詹小月。 不过詹小月也习惯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下班后都跑过来围着人家叽叽喳喳转不停,往往是十句话才换来一句敷衍的吭声,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吵,反而受到鼓励似的继续叽叽喳喳。 就像现在,她丝毫不脸红地跟人家后头往里去,非常自觉地坐到桌子另一面的椅子上,两手叠在一起支着脑袋,一边看人家敲电脑,一边自顾自地开始念经。 “师傅,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当修理工了?是不是也是家传的啊?我跟你说,我做蛋糕就是继承我老爸的家业,他在老家县城开了几十年的蛋糕店,我就是从小受到了熏陶长大才立志当一名蛋糕师的。” 当然,这都是她胡扯的,她是因为从小学习成绩不好,勉强读完了高中,没考上大学,父母觉得总要有个糊口的一技之长,才让她学这门手艺。 好在她年纪不大,心思单纯,学什么就闷头做什么,没有一些花花肠子干这行想那行,唯一的奔头就是像她爸一样开一家自己的蛋糕店,所以很努力地攒钱。 除了正常上班以外,她还经常在网上给人刷流量赚点零花钱,不过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还有就是,在朋友圈做私定蛋糕,因为认识的人不多,现在也只是偶尔接个一两单,不过她有信心,以后的重点也会放在发展客户这一块。 “所以啊,师傅你帮我宣传宣传呗,有亲戚朋友需要的话找我做蛋糕,我给你统统打八折。” 李辰星专注于电脑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地开口:“你这是弃文从商了吗?” 弃文从商? 詹小月真心听不懂,不过好看师傅好不容易理她一回,她想也不想高兴地胡乱点头,继而胡言乱语:“未来我肯定会开一家超级有名的蛋糕店,将我家的祖传生意发扬光大。” 嗯,在发扬光大的路上刚好也遇到心仪的对象是再好不过的了,詹小月老早就给老爸打电话,禀告她自己看上了一名修理工。 老爸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不是修水管的,而是修电脑的,不过甭管是修什么的,总归是有一门手艺活计,再加上女儿含糊不清的描述,老头子觉得这个无产阶级修理工稍微还能配得上他家闺女,于是怂恿孩子去打听一番对方的家庭情况。 然而,詹小月打听来打听去,至今连人家的年龄都没打听出来,老头子觉得自家闺女脑筋不是一般的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直接跟对方明言,话都说明白了,如果对方也有意思还能不透漏家庭情况么?如果对方没意思,那就拉倒,省得耽误他家闺女。 詹小月也认为老爸怂恿的有理,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东西可修理了,也就没了往人家这里跑的借口,可不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么。 不就是表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自觉自己跑起来肯定没问题。不过毕竟是人生头一次做这种事,一定要隆重和具有仪式感。 于是乎,她开始喜滋滋地去百度搜索十全十美表白大法。 心思单纯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几乎不会瞻前顾后想东想西,就像詹小月,压根没想过表白被拒绝咋办,也从未想过去深究她的喜欢里所含有的成分。 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就想呆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至于为什么喜欢,她大概会肤浅地直言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因为他是修理工,而她是蛋糕师,他俩职业很相配。 大抵也就如此了,她想不出太多原因,因为,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因为。 用什么方式表白倒是真把詹小 分卷阅读8 月给难住了,她在网上很是搜索了一番。 写情书?不行不行,好看师傅已经嫌弃她字写得不好看了,不能上赶着讨人嫌弃。 请吃烛光晚餐?也不行,太浪费钱财了,表个白而已,岂能花太多钱。 那不写字不吃饭,就只能像电影里演的,冲上去抱着人对着耳朵大喊,叉叉叉我喜欢你。 詹小月瞅着电脑认真思索着,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很符合她,就是吧,缺少她坚持的‘隆重和仪式感’,而且,对着人耳朵说悄悄话她还可以,跑人家店门口大喊,她想想左右两边一个比一个喧哗的店铺,估摸着好看师傅十有八九也听不见。 最后,她决定试试网上搜出来的那些花小心思的表白之法,比如在可乐瓶上刻喜欢你,等人喝可乐时慢慢露出字迹,岂不是很惊喜? 问题是,万一好看师傅压根不爱喝可乐,那不是白费了功夫,詹小月思虑周到地想了想,她不知道好看师傅喜不喜欢喝可乐,但她知道,他一定喜欢吃蛋糕。 于是乎,在某一个天气晴朗的休息日,詹小月起了个大早,吭哧吭哧地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做了一个造型十分精美的天使小蛋糕。 这个蛋糕光看上去就很诱人,有一种一看就想吃掉的魔力,但它身体内部暗藏玄机,咬一口下去,即露出第二层用火龙果籽拼成的‘I LOVE YOU’的字样,如果是一刀切下去,则会露出底部用糖稀写成的告白字迹。 看着如此完美的杰作,詹小月得意的不行,瞬间觉得自己太太太心灵手巧了,然后,她心花怒放地捧着杰作去找好看师傅。 她到的时候,不想店里又来了客人,詹小月下意识地闪到理发店的门边,隔老远伸着脖子窥视屋内。 男客人掏了个东西丢给好看师傅,然后一屁股坐到詹小月平时坐的位置上,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话,不像是顾客,倒像是认识的人,詹小月不免有点惊奇,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好看师傅有朋友上门。 朋友聊了一个多小时,詹小月杵人家店门口腿都站酸了,一连拒绝了三次盛情相邀去店里做头发,才终于把那位朋友给等走了。 眼看着好看师傅起身去了卫生间,詹小月瞅准时机窜进店里将天使小蛋糕放到好看师傅那方硕大的台式电脑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再次闪到店门口。 她激动地幻想着好看师傅吃蛋糕时看到她精心设计的告白之语后的表情,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咯地偷笑,惹得人家理发店小哥哥再次过来邀请她去做头发,詹小月坚定地拒绝,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进到店里。 她定睛一看,还是刚刚的朋友,她听见那位朋友朝卫生间大声说什么程序过一遍,后天来拿,然后盯着桌上的小蛋糕瞅了几秒,伸出魔爪一抄,揭掉透明罩子,还舔了下嘴唇,就张开血盆大嘴一咬。 詹小月张大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精心杰作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吃掉,真是想撞墙的心都有。 关键是,那个不相干的人一口咬下去,直接到底层,看到露出来的部分字迹,很是奇怪地连拱几下,到暴露出完整的字样,整个人石化了两秒,见鬼似的将没吃完的蛋糕往垃圾桶里一丢,撒腿跑出门外。 李辰星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正看见詹小月气鼓鼓地站在垃圾桶前,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的啥。 照例,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拎一盒蛋糕来,他颇有点习惯了,可是四下瞄了一圈并没见到蛋糕的影子,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蛋糕呢?” 詹小月无比气愤又哀怨地嚷道:“被猪拱了!” ☆、第 5 章 表白失败的詹小月并没有气馁太久,她决定接受老爸的建议,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了,表白这种事,就应该像老爸说的,直接上去抓着人就表,成就成,不成就撤。 于是,她再次翻箱倒柜找出一根坏掉的耳机又颠颠地跑去星辰维修店。 有几天没来了,店里依然是那副闹市里隔绝的冷清模样,好看师傅也不见人影。詹小月踮着脚熟门熟路地搁里面摸一圈,毫无意外地在柜台下面搜索到目标。 根据她的经验,好看师傅时常会窝在门口的玻璃柜台下旮旯里,不是拿着本书看就是捣鼓个什么机子主体,进行五马分尸的工作。 不过令她吃惊的是,这会他居然真的躲在下面给她的背带裤钉扣子。 她悄悄地趴在柜台上,看着好看师傅低着头,膝头摊着她的裤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在重新绞扣眼,安安静静又认认真真的样子。 詹小月呆呆地看着,看得心动不已,就算在这方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破店子里也体会到一份居家的温馨,恨不得能永远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李辰星一直到钉完扣子,站起身时才发现头顶上的偷窥者,他愣了几秒,脸上又恢复成一贯的冷漠,将衣服直扔过去,连句话也没有即往里面大桌子走去。 詹小月咯咯偷笑,屁颠屁 分卷阅读9 颠地跟过去,献宝似奉上今日份的报酬——一只玲珑可爱的蓝莓果酱小蛋糕。 他吃蛋糕的功夫,她围着人家乱转,在他身后窜来窜去,嘴里不停地说着自己制作这只蛋糕的过程。 朋友圈里有位顾客给妈妈生日订做蛋糕,詹小月赶完工后想到好看师傅,心血来潮就动手做了这只小蛋糕,因为是想着心上人随意发挥做出来的,所以看到成果也就满满的成就感。 李辰星毫无知觉地吃完蛋糕,伸手打开电脑,听她叽叽喳喳地叨个不停,脸上还是一无表情,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嫌弃,只是平静地听她讲怎么把果酱打到蛋糕里面去,然后又开始吐槽给客户送成品时,客户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害她还看了半个小时的孩子,得到两只又红又大的苹果。 怪不得给他的蛋糕盒子里还装着苹果,她说着说着就拿过去一个直接啃起来,当然啃苹果的时候嘴也不停,仍旧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然后,突然就没了声音,他有点讶异,转过脑袋看向身后,只见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 李辰星回头看着电脑,心想这迟钝的丫头终于有所发现了。 “哈,你也看这个作者的小说吗?”詹小月诧异地问。 但是好看师傅不理她,随即将打开的小说页面一关,点开一个半空白文档,光标在几行字后一闪一闪。 詹小月不死心,转到人家面前坐下,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我跟你说,这个作者人品可差啦,写得也不咋地,咱可别给他贡献流量了。” 李辰星没忍住,挑着眉毛向她瞥了一眼。他似乎,有点低估了她的迟钝程度。 早在第一次打开这丫头的电脑时,他就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张盘踞的恐怖鬼脸就是他种的病毒。 因为网站榜单的事情,他跟另一位作者结了梁子,不过他没什么好怕的,写网文而已,各凭实力,只是没想到对方不仅暗箱操作,被查出来后还可着劲报复。他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low,原本不想理会,可对方脸皮有够厚,一连几天在他的文下刷负分恶评,刷到他实在忍无可忍,才瞅准机会趁人正干坏事时直接黑了对方的电脑。 没想到啊,没过几天正主直接抱着电脑找到他这来了。 李辰星看到电脑屏幕上的东西时,内心颇有点哭笑不得,虽是他投的病毒,但并不难解,重装下系统就行,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多少年后第一次黑人电脑,最后竟然又回到他这。 他本意是不修,这是她应得的教训,最后为什么还是帮她修了,大概是她留下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很甜。 在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空气里到处布满黏糊糊的东西,不免让人无端地焦躁几分,他看着那块淡黄色的三角形的物体,从来不吃甜食的人,却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然后便没再放下手里的透明小叉子。 这么多年再没有吃过这么入口的东西。 后来,他耍了点花招,她果然就天天送蛋糕过来。 他不禁有点奇怪,对方好歹也是网站一名小有名气的作者,怎么看都不太像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心思单纯的丫头片子。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直白的人写不了复杂的网文。 但她的手艺是真的可以,他也就相信现实生活中,她是继承家业立志做一名出色的蛋糕师傅。 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吃着人家的蛋糕,忍受着各种无厘头的骚扰,譬如今天,因为那丫头有几天没来了,他居然真的动手帮她钉起扣子。 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盼着她的蛋糕,还是念着耳边总有个声音,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不停。 “你都不知道,这个什么狗书生呀,坏得冒泡。”詹小月继续不遗余力地说仇家坏话。 李辰星不想理她,板着脸敲着键盘,但还是没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个坏法?” “就是.......”詹小月挠了挠头,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对方真正的恶行,只好强行给对方冠恶名:“就是特别坏,人品不好。” 她想了想,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干的,不能在那个‘坏人’身上继续做无畏纠结,话题得转到正轨上,可是,好看师傅却幽幽地盯着她,看样子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 “你既说人家坏,又说不出怎么个坏法,你不觉得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没来由地被教训一通,詹小月极不服气,但又说不出反驳之语,只好小声辩解:“我,我能有什么问题,明明就是........”话没说完,她听见好看师傅打断自己。 “不是你的问题?当初电脑是怎么坏的?” 詹小月觉得非常奇怪,今天的好看师傅似乎话有点多。 电脑还能怎么坏的,不就是那样坏的,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就扯到这个话题还挥之不去了?但这倒是让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得解开好看师傅的误会,不能让人家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正经的小黄片爱好者。 “师傅我向你保证,我当初真的不是看不健康的东西才坏了 分卷阅读10 电脑的,它就是......就是........”她觉得要编造一个十分正经的理由好让人家信服,但是一时半会又造不出来,尤其是瞅着好看师傅那极度不信任的神情,一着急就冲口而出:“就是想见你,我故意弄坏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脑残地蹦出来这么一句漏洞百出的话,用她老爸的话说就是,真真不像话。 这算不算表白? 詹小月忍不住舔嘴唇,偷瞄过去,果然,好看师傅那是什么眼神,完全是瞧你一副白痴的样子。 李辰星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他非常肯定,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丫头脑子的迟钝程度。 这段时间,她在他身后扭来扭去,他从不遮挡自己的电脑桌面,有时候甚至直接开着作者后台,今天更是当她的面甩文档码字,再加上话也透漏到那个份上了,她仍然是朽木脑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但是她的胡言乱语........ 詹小月决定忽略好看师傅的脸色,既然已经胡言乱语了,不如继续趁热打铁,厚脸皮就厚脸皮吧。 “师傅,你看啊,你是修理工,我是蛋糕师,你不觉得,咱俩很相配么?” 李辰星一脸无语地看了看詹小月,看着她脸红红似有点娇羞的样子,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詹小月点头:“知道啊,修电脑的。” “那你知道百无一用苟书生吗?” 詹小月继续点头:“知道。”她的仇家么,那个人品差,坏得冒泡的。 她没敢再说出口,迟钝如她也感觉的到好看师傅似乎不喜欢她背后说人坏话。 只是有点奇怪,他怎么总是扯到那个苟书生头上? 然后,她听见好看师傅不温不火不带任何转着地声音凉凉地道:“我就是。” “啥?”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品差,坏的冒泡的百无一用苟书生。” 詹小月:“..........” 她吃惊地张着嘴巴,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转了几转,好半晌,刺溜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差点撞到店门口的身影。 向高飞狐疑地踏进店里,问那个踩风火轮的姑娘是谁,但李辰星没理他。 他过来拿硬盘,拿到东西后却不走,而是满脸惆怅地问了一堆平时不会问的问题。 李辰星突然有点烦躁,要是搁以往他铁定不会理他这个发小,他向来都是这样,他不想理的事情,到死都会沉默对抗,只是这会,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丫头的话搅乱了心,破天荒地想找个人来说点什么。 其实,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于是,他干脆关掉电脑,跟发小两个坐在店门口,一边看过往行人,一边抽烟。 ☆、第 6 章 詹小月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当然,决定不难做,难做的是行动,她已经想了快一个星期了,愣是还停留在想的层面,死活踏不出脚。 一想到自己青天白日的当着人家本人的面说人家坏的冒泡,她就想去撞墙。 一定是来自老天爷爷的惩罚还没完,不然怎么会修个电脑偏偏修到对家头上来了。 这一个星期里,知道真相的詹小月,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小破店里的维修师傅居然是她在网上的仇家,她一心一意黑过的人。 为了进一步深入了解,詹小月潜心拜佛般地将百无一用苟书生的所有小说看了一遍,在本身滤镜和实感地双重作用下,她真心觉得,人家写得就是贼好么。 忍不住第一百零八次地怪自己口没遮拦,怎么能胡说八道人家写得不好看,还是搁人家面前胡说八道,她更觉得自己应该背着小刺条上门道歉。 然后,她接到老爸的电话,问她跟修理工小伙子事情说的咋样?主要是,对方到底年方几何,家有几口,是否婚配? 詹小月这才想起来,她是有多么不自量力,跟一个网文界大神表了白。 她,一个网络水军小黑子,跟一个自己黑过的网文大神,表白?想想都觉得多么,恬不知耻不要face! 她支支吾吾地仍是说不清楚,急得老头子搁电话那头直跳脚,都这么久了,这闺女愣是连人家的家庭情况还没摸清楚。 詹小月开始跟老爸解释,对方不仅仅只是个修理工,人家还是网上写小说的大神,但是老头子听不懂,写小说不是纸上写么,网上怎个写法?摸鱼?越听越觉得不靠谱,还不如就只是个修水管的,噢不,修电脑的。 又担心碰上骗财的骗色的骗婚的,自家闺女那榆木脑袋可不是只有被骗的主,于是,老头子极其不放心地连连嘱咐:“闺女啊,干脆放弃得了,外头的人啊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人,还是咱老家的人知根知底,回来爹给你介绍几个相相亲,别看你的眼光不咋地,你老爸我给你看的人那绝对人中龙凤,马中好马。” 詹小月思来想去 分卷阅读11 ,觉得老爸说的也对,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骗,而是,人家好看师傅原来不只是个‘师傅’,还会写小说,还写得极出色,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肯定瞧不上她这枚小小的蛋糕师傅。 但是呢但是......但是,她还是得去向人家道歉。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詹小月做了一个超大号的蛋糕,一路都在为自己仅仅是个蛋糕师而悲戚,不配得到好看师傅的美色,今天就要做个最后的了解。 可是,不舍得啊不舍得,一路都是在这样悲怆的心情下艰难地挪去维修店。 店还是原来的店,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她到的时候,好看师傅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这回,詹小月终于知道人家在干什么了,生怕打扰到大神工作,她气都不敢出一口,悄咪咪地摸过去放下蛋糕。 不过好看师傅看到她来,倒还是跟往常一个样,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扔给她:“你上次的耳机没法修了,这个拿去用。” “哦。”詹小月怯怯地接过盒子,看好看师傅捧着蛋糕瞅了半天,冷不丁地来了句:“你是越来越懒了。” “啊?”她没听明白,下意识地哼了声,好看师傅没再理她,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继续专注地敲键盘。 詹小月开始盘算着怎么开口道歉。 盘算来盘算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趁人家喝水的空档,弱弱地开口:“师傅,对不起,我不该乱说你的坏话。”她叫师傅叫顺口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不想改。 李辰星放下茶杯,瞥了一眼低头认错的丫头,冷漠地问:“就只是这?” 詹小月抬头瞅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视线,乖乖地继续认错:“对不起,我当初不该给你刷负分,我把你的小说都看了一遍,其实你写得巨好,我重新给你打分写评论了。” 李辰星点点头,她写得评论他看见了,倒是挺像那么回事,标准的小学生读后感表达模式,不禁再次让他怀疑这丫头的文笔。 总而言之吧,歉也道了,错也认了,也不好太为难她,于是,他继续点头发出居高临下的鼓励之语:“你写得,也还行。” “啊?”詹小月听不懂,满脸疑惑。 李辰星有点奇怪:“你不是繁花隐士吗?” 詹小月转了转黑眼珠,脑子里想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来这个耳熟的代号和其主人,然后吞了下口水,艰难地答道:“不,不是,我是,想当一只吃睡的猪。” 事到如今,李辰星终于彻底搞清楚詹小月的真实身份。 搞半天,这货只是个不愤他挂人断其财路而私心报复的真网络黑子,不过这丫头还真是心大,他不免漫不经心地多瞧了她几眼,原来,还真是一名蛋糕师呢。 误会解除,也道歉了,詹小月期期艾艾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然而,心里却像是有一万只小蚂蚁在乱爬似的揪住,来之前踏不出脚,走的时候依然抬不起步子,两步一回头,像只恋家的小燕子。 好看师傅多好看呐,人又善良,又好说话,还免费给她修那么多东西,所以,她以后真的不能再来了么? “师傅,”终是没忍住,可怜巴巴地开口问道:“我以后还能来修东西吗?” 有那么一瞬间,李辰星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他的身上已经好久不曾出现情绪这种东西,可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丫头的一举一动,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就是莫名引起心头一阵悸动。 他憋着,转头去看她,还没说什么,目光瞥向她的身后,就此顿住。 詹小月愣愣地回头,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身形很高,整个挡住照进来的光线,一动不动,她恍然间有点看不清对方的脸。 女人又朝店里走了两步,詹小月这才看清人家的长相,瓜子脸,长头发,细眉大眼,樱桃小口,一个极标致的中国美女。 美女也在注目打量着她,目光只那么短短一瞬便掠过她投向屋子里面。 詹小月收回视线转向店里的好看师傅,她以为是上门来的顾客。 然而好看师傅却看着她说:“你先回家。”说完继续盯着电脑,对上门的‘顾客’置之不理。 詹小月听话地往外走,因为店面不够宽,不得不与美女擦身而过,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但她并没有听话地先“回家”,而是躲在门口偷偷窥视。 直觉告诉她,此美女并不只是顾客那么简单,果然,美女径直走上前,在那张詹小月一贯坐的椅子上款款落座,默默地瞅了好一会,歉然地开口说着什么。 至于说的什么,詹小月竖着耳朵贴着墙面,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也听不见,因为她的身后,搁着一个大喇叭,机械的男高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海南大菠萝,三块一斤,十元一个........... 詹小月肉眼可见地陷入消沉之中。 蛋糕店里,杨姐算完账,看着詹小月搁那一分钟内仰天三叹气,忍不住打趣她是不是失 分卷阅读12 恋了。 詹小月瘪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真是失恋了,她还可以厚着脸皮继续纠缠不清,可事实却是,恋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她这个小小蛋糕师跟人家网文大神还有没得可能,自从那天回家后,她的脑子里总也扫不去那个美女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看上去跟好看师傅有什么故事。 而且,怎么看都觉得美女跟美男更般配,她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人家好看师傅是不是有女友或者家室呐? 詹小月突然就觉得自个感情之路很有点艰辛,表白表得不清不楚,却蹦出来这么多事情阻碍。 喜欢一个人为何要弄得这么复杂? 她想起老爸劝她的话,不如回家找个知根知底的对象。 可是,心里面早已拴上了一根线,解不开,放不下,她势必不能死心。 只好安慰自己,好看师傅也不一定就不是单身,瞅瞅他那方破落小店,再看看他日常宅店里的生活,还有什么不能说明他是个光棍? 最重要的是,根据她那天的偷窥,她觉得好看师傅对待美女的态度跟对待她的态度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有点不如她咧。 好歹她缠着他说十句话,他爱理不理地也回一句,有时候还回两句,但是那天,她看着美女在那歉歉然地说了两个小时,好看师傅愣是斜眼不瞅一下,最后不知道说了句啥,直接不客气地关店走人。 其时,美女跟着好看师傅从店里出来,詹小月灵活地抱起一个菠萝闪进水果店里,然后不得不买了人家十元一个的大菠萝。 最后,在纠结、心塞、又满是希望的各种心情交织下,詹小月一狠心扯断了脚上凉鞋的鞋扣,然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她一手拎鞋一手提着支榴莲慕斯蛋糕,颤巍巍又晃悠悠地奔去星辰维修店。 ☆、第 7 章 永远不要相信夏天的晴空万里。 它会用打脸的方式告诉你什么叫阴晴不定,前一秒还大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下一秒就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滂沱。 詹小月举着小阳伞在雨中艰难踱步,后悔自己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现在前也是雨,后也是雨,真真是进退两难,只好任由雨水打湿鞋子和裤管,继续闷头前进。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破旧的维修店俨然成了她家和上班之地以外的第三个点,她是真正的每天三点一线的混日子。 但其实,混的还是挺开心的。 心里想着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她这么想着,就觉得眼前的倾盆大雨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今天,她想跟好看师傅确认清楚,以后她还能不能继续在那间小店里混开心的日子。 虽然仍旧有所犹疑,不过她坚持乐观的态度,人都是趋利的,或者叫自私的,只要没有人跟她说不能,她总是从心所愿,不管他乐不乐意,她就是要继续搁他身边混着。 快到店门口时,詹小月往上提了提怀里抱着的蛋糕,想加把劲一口气冲到店里。 谁知眼前一闪,店里出来一个人,詹小月抬起的脚又硬生生放下,只得僵在那里。 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位美女,她从店里出来,低着头往前走,直到踏进雨里才终于发现下雨了似的,抬头朝天看了一眼,但没有撑伞,而是任由雨点淋在头上。 经过詹小月的身边时,她看到美女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挂满整张脸颊。 她杵在那,怔怔地望着人家在雨里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再转过头,刚好看见好看师傅从店里出来,锁上店门,也是头也不回的踏进雨里。 詹小月来之前给自己竖立的乐观心态,也像是被眼前的大雨冲刷了一遍大打折扣。 即便是迟钝如她,也不可否认,这两人怎么看都是有故事的两个人。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回响起那句歌词: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所以,她是到此为止了吗? 她想转身离开,却动弹不得,隔着雨幕,他射过来的视线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詹小月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站在雨中也直直地望着她的好看师傅。 他看着她,但他的眼里却没有她,确切来说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似乎能填满整个世界的恨意和怒火。 詹小月完全被吓住了,甚至都忘了自己刚刚升起的失落。 眼前的好看师傅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修电脑的,她认识的好看师傅,是冷漠的,平静的,即便世界崩塌也依然漫不关心的,才不是眼前这个任雨水洗礼,握紧拳头,满脸的悲愤,仿佛势要与全世界对抗的陌生又狠绝的男人。 良久,他收回视线,转身朝前而去,鬼使神差地,她挪动脚步,犹如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僵硬地跟上去。 暴雨一茬一茬地往下洒,路上只有呼 分卷阅读13 啸穿梭的汽车,不见行人。 詹小月看着前方三四米远的身影,雨点子砸到他的周身再顺流而下,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重复一句话:“为什么不打伞?他为什么不打伞?” 她很想跑过去给他撑伞,但她不敢,她在怕什么?她不知道,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固执地将眼前那个孤独的身影始终置于自己的眼里,不让他消失。 不知道是走了多久,也记不得过了几个路口,雨势渐渐变小,入眼两旁的建筑也越来越清晰,詹小月整个下半身都湿透,鞋子里也灌满水踩着咯吱咯吱地响,两只脚被水泡得似有点肿胀,但她浑然不觉,机械地抬脚跟着前方的人影。 终于,雨停了,太阳却也施舍一般露个脸,惨惨淡淡地挂在天空缓缓西行。 拐过一条幽深的巷子,穿过几十颗松柏稀稀落落筑成的树林,李辰星最终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前停步。 伸手抹了下头顶,头发上的雨水顺势下流,他使劲摇了几下,水滴四溅,恨不得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都摇干。 这是一栋只有六层的居民楼,是原先市一中的教师家属楼,后面学校搬了新地址,这栋楼倒是留了下来,不过在四周参天的高楼大厦下显得有点灰败颓唐。 楼梯口前立着一排垃圾桶,旁边不知道谁把垃圾扔到外面,被雨水冲的到处都是,李辰星拐去楼道后面,拿了根细长的火钳出来,一点一点地将垃圾钳住丢回垃圾桶里。 蓦地,他突然顿住,慢慢抬头,身前十几米处的松树下,小丫头正举着伞站在那里,一双浅口球鞋早已湿透,裤管挽到脚脖子上方,顺着缝边还在滴水,往上的衣服也是干一块湿一块,不知道怀里抱着什么,捂得紧紧的,眼睛怯生生地瞅着他这边。 阳光穿过树叶,被割裂成点点光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像被破空而来的箭击中,李辰星感到心脏抽地一痛。 他没有想到,走过了这场狂风暴雨,她竟然一直跟着他。 他看着她,她也傻傻地望着他,良久,他丢下火钳,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直到人家来到了她面前詹小月这才回过神,然而紧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胸前捂着的袋子一把递过去。“那个,我,我的凉鞋坏了。” 李辰星伸手接过袋子,眼睛仍是盯着她,继而又向前一步,顺势将女孩收进怀里,紧紧抱住,要将全身的重量都度过去一般,终于在汪洋大海里抓到一根浮木。 詹小月一动不动,举着的阳伞缓缓垂落,她感到周身的血液也停止了一样,随时间驻足在这一刻。 世界一下子陷入沉默,只能听到两人彼此的心跳,一个沉稳有力,另一个仿佛被火烧似的加速乱窜。 那天晚上,向来好眠的詹小月翻来覆去失眠了整晚,而一向浅眠的李辰星却破天荒的睡得格外心安。 这么多年,他已经低头不再挣扎,只想窝在世界一角安静度日,为何还是不能放过他? 他不想带着一身焦躁和愤怒回到家里被母亲看见,所以任由大雨冲刷取回冷静,却不想,那个喜欢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小丫头,陪他淋了一路雨。 唯一的一刻,你知道世界不再是你一个人,即便雨雪风霜也还有个人会跟在你身后。 他多么想把那一刻的时间无限延长,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他又恢复成原来的李辰星。 回到家里,他将拎回来的袋子放到桌上,自己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时,就看到妈妈正狐疑地翻看那两个袋子。 张淑琴一面疑惑,一面笑着问儿子:“怎么还有双凉鞋?” 李辰星擦着头发走过去,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打开另一只袋子掏出装好的蛋糕,“嗯,一个顾客把我当修鞋的了。” 张淑琴新奇地再次瞅了瞅那双女士凉鞋,心里一堆疑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只好按下不动,随口说道:“这你可没那本事,我拿去老刘那让他给修修吧。” 李辰星将蛋糕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妈妈:“不用,我自己拿过去。” 张淑琴没再说啥,端着蛋糕转去厨房准备做晚饭,眼睛却时不时瞟一眼专心吃东西的儿子。 近来这段时间,李辰星时常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修理,她本也没在意,让她不得不在意的是,从小就不爱吃甜食的儿子却突然吃起了蛋糕。 她特别留意过他带回来的蛋糕盒子,似乎都是同一家的,她尝过味道,确实挺好吃,比市面上几个大牌子家的也不差,而且,不同的品种能吃出来不一样的口感,但你一吃到嘴里也能立马认定是出自同一家的。 自家儿子一向无欲无求的过日子,从不开口要什么,也从不对什么东西特别上心,尤其是在吃的方面,这些年母子俩一起生活,都是她做什么他吃什么,从不管好吃还是难吃。可是,这样的他,却一连一个星期每天拎一小块蛋糕回来吃的津津有味,所以,张淑琴才不免留心。 一开始她以为是儿子的口味变了,她开心地跑去附近最盛名的那家店 分卷阅读14 买了好几款主推的小蛋糕,结果他只尝了一下就放到一边。没过两天,又拎回来同样盒子装着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全部吃掉。 张淑琴觉得,问题还是在蛋糕上。 不过,难得见儿子有展现喜好的时候,她也倍感欣慰。 这么多年了,她担心他始终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画下的牢笼,眼睁睁地看着他苦度修行一般地过日子,作为母亲,除了在一旁忧心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每每回想起儿子一路的成长,她的心就开始滴血。 那么聪明的孩子,永远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一个,一直都是父母的骄傲。 怎会行至今天,眼里再没了以往的光芒万丈,只落下万念俱灰,曾经站得有多高,如今跌得就有多重。 可是,她的儿子啊,如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张淑琴把切好的芹菜拨到一边,拿起一块香干,忍不住叹气,她还能再奢求什么,余下的生命里,她只想陪着孩子安安稳稳地度日,然后,盼他能放开过去,对未来有点期待,开心一点,快乐一点,她别无所求。 ☆、第 8 章 詹小月自己也不太明白,她现在跟好看师傅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仍然是每天下了班往维修店跑,有时还顺便给店主带点其他吃的,不过,她发现好看师傅除了蛋糕以外,对别的食物倒是异常挑剔。 有一回她买了香喷喷的鸡丝米线,他却嫌味道太淡不好吃,于是第二天她特地去买了酸辣粉,结果他又嫌太辣了不能下嘴。所以,大部分时候她拎去的食物最终还是自己解决,吃来吃去,好看师傅唯独不挑的也就只有蛋糕。 甚至,他闲着的时候还会颇感兴趣地跟她讨论新品的开发,比如他突发异想,让她用土豆做辅料,她倒是做出来了,他也只尝了一口。过了两天,他又冷不丁地跟她说,看到网上有用辣椒做蛋糕的,还非常好心地帮忙抄了步骤详解,非要她动手试试,结果咧看到成品,愣是死活尝都不尝。 而她也会天南地北地跟他讨论小说里的情节和人物,现在也算是他的半个书迷,正在连载的每一章她都会认认真真地追完,再补上长篇大论的读后感。 她奇怪为什么他书里的女主最后总是露出坏人的真面目,致使男主也是不完美的结局,他也总是用情节需要敷衍过去,她撇嘴表示不相信,第二天重又问起,他继续敷衍。 两人就是这样窝在那方阴暗狭窄的小店子里不温不火地相伴着,有时,却别有一番岁月悠长之感。 比如,她每天都呆到傍晚,关店门前,夏天的余晖会把光线拉得特别长,他们俩就会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晒夕阳,他抽烟,她咬着棒棒糖用手机看他刚刚更新的最新章,边看边拍马屁,笑得一派欢喜。 詹小月终于如愿以偿不用再翻箱倒柜地找借口来这里,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时间过得刚刚好,连夏天的空气也不再是燥热难耐,阳光正好,心情正好,一切都是刚刚好。 她甚至单方面觉得,她自己,恋爱了。 用英国电影里的时髦说法,叫坠入情网。 夜晚睡觉的时候,心里想着好看师傅,抱着被子咯咯傻笑,中午吃饭的时候,冷不丁兀自狂笑起来,上班工作的时候,更是时不时对着工作台神经质地乱笑。 其实,她并不是太懂,毕竟才23岁,还没有谈过所谓的恋爱,如果恋爱的感觉就是如现在这般像做梦一样晕乎乎轻飘飘,那她可是不愿意醒来。 问题是,她家老头子比她实际,时刻替她操心着最重要的问题,然而,直到现在,詹小月也还是没摸清楚,好看师傅年方几何,家境如何,到底婚配与否? 别看人家自小脑瓜子就不太灵光,但在好看师傅的这件事上,詹小月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第六感。 她总感觉,有些东西是不能被掀开的,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享受现在的时光,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言什么,虽然好看师傅大部分时候依然是冷漠如常,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需要她呆在身边,那个词叫陪伴。 当然,她还是会想起见过两回的那个美女,然后再鸵鸟地又想,至少人家再没有出现过,或许不会再出现了。 她看着好看师傅这样想的时候,又忍不住自我怀疑,那天,他在雨中朝她望过来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愤恨和痛苦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让她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他隔着空气投过来的眼神,冷漠又了无生气,所以,她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 詹小月趴着柜台,手支着脑袋,看着眼前正在组装笔记本电脑的维修工,禁不住这样去想,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样子吗? 为了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趁好看师傅手里完工之际,送走顾客,詹小月赶紧献宝似的掏出两张电影票。 “当当当当,我抢到了优惠票,咱们关门去看电影吧。” “不去。”李辰 分卷阅读15 星甩了两个字,准备去电脑前继续今天的更新任务。 遭到了无情的拒绝,詹小月并不气馁,这段时间,她已经完全摸透对付好看师傅最有效的办法。 虽然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总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 第一步,开始围着他团团转,不停地讲那个电影有多好看,第二步,靠近一点,装作不在意地样子说自己怎么样茶饭不思地想看,如果没看着将会是怎样夜不能寐,第三步,再靠近一点,眨巴着眼睛装个小可怜,无助又弱小地拼命乞求。 往往这个时候好看师傅便会弃甲投降,自然不是被小丫头的诚意所动,更像是被她烦得无可奈何。 詹小月喜滋滋地带着人往电影院冲。 不凑巧的是,刚好赶上下班的高峰场,电影院里人头攒动,趁小丫头去卫生间的功夫,李辰星过去买了大桶爆米花和可乐,等小丫头回来看她喜滋滋地抱着,有心想教育两句少吃垃圾食物,但又想到是自己买的只好闭嘴不言,至于他自己,当然是不吃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检票进场后才发现他们看的这场座位爆满。 詹小月在位置上坐下,兴奋地说了句:“终于不用一个人看电影啦。” 李辰星看了看她,又转过头望向前方的大屏幕,心底一片恍然,有很多年,没来过电影院了。 詹小月选的这场是外国引进的动画片,国内评分很高,她也就跟风抢了票。 片子讲的是喜欢音乐的小男孩,想要成为跟偶像一样的音乐家,但是遭到家里长辈的强烈反对,为了实现梦想,小男孩意外来到亡灵世界,经历了一番冒险,解开了祖辈之间的误会,爱让他们重新站到一起,最后小男孩回到现实世界与家人和解。 詹小月看得很感动,尤其是结尾那里,现实世界的老奶奶离开人世,在另一个世界与父亲相遇,仍像儿时一样天真地喊着爸爸跑过去,她哭得稀里哗啦。 从老家来到大城市以后,有许多新奇的体验,她独独爱上了看电影,当然,太高深莫测的思想深度她也达不到,看电影也是图一场欢乐,不过她这个人心思单纯,特别容易进入剧情跟着角色走,所以也就特别容易被感动。 以往都是一个人看别人都说好看的电影,然后一个人坐那哭,今天终于不是一个人,她嗖嗖鼻子用纸巾擦鼻涕时,瞄到身旁的人,他坐在那,眼睛直直地盯着荧幕,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混在人群里,浑身散发着孤独且冷漠的气息,詹小月忽地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懒洋洋地瞟过来的一眼,原来,那眼里还盛满的,还有孤独啊。 从影院里出来,一股低气压莫名流窜在两人中间。 詹小月一边走,一边鼓鼓气,忍不住没话找话:“我觉得很好看哎,太梦幻了是吧,尤其是人死了以后还能到另一个世界跟亲人团聚,这样就不会永远分开。” 她说着,用脚去踢路边的石子,然后歪着头去看李辰星,他从出来后就一直不说话,眼睛看着前面,却好似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跟不上,只想把他拉回来。 半晌,李辰星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问道:“你觉得人死以后真的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吗?” “会啊。”詹小月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话。” “那你觉得有吗?” 詹小月:“........”她不知道怎么说,现实肯定不会如电影一般梦幻,再说,人死以后的世界,活着人怎么会知道? “有......吧?”她喃喃自语,想说什么缓解一下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就算是给活人的一种寄托,也像电影里编的故事一样,那我们就去相信有吧,相信死了以后再睁眼还能见到亲人的脸,岂不是很美好。” “是吗?如果,有不能原谅的错误呢?”他淡淡地问,眼睛仍是看着远方。 “不会,你看像电影里的妈妈,最后不也是原谅了离家出走的爸爸么,既然是亲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和不能原谅的错误。” 她轻快地说,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得老远滚入黑暗。 晚风袭来,还带着点暑气,她突然抓着他的胳膊,笑着道:“咱们去买奶茶喝吧?加两块冰,七分甜,然后再走一阵,吹吹风,夏天的夜晚就该这样过。” 这算不算他们俩的第一次晚间约会?她不想这么快结束。 他顿住脚,两只眼睛转过来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冷:“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停了一下,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能明白什么。”说完,轻轻甩开她的手,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詹小月足足愣了有十秒,才似闷雷惊醒一般抬脚追上去,想也不想重新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她有点急,说话也就捎带着喘气,说完像生气的小孩兀自鼓着嘴。 可惜,生气的小孩也没有人哄,李辰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抚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你真的了解我吗?”他冷冷地问她,“你对我,知道多少?” 分卷阅读16 ☆、第 9 章 她了解他吗? 詹小月躺在床上反复思量着李辰星的问题。 答案却不禁让人沮丧,别说了解,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在现实里修电脑,在网络上写小说以外,她还知道什么?她甚至连他多大年纪都不清楚。 可是啊,明明像是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怎么都记不起来第一次见面那天天空里是否飘着白云。 她一直刻意忽视不愿面对的问题,倒是被他揭开了呢,只是,他为什么会生气?明明潘多拉的盒子不是自己打开的啊,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詹小月想着想着忍不住自己也生起气来,她猛地一脚踢开被子,对着黑乎乎的房顶喊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她决定去找好看师傅问清楚,她是不了解他,那他全部告诉她不就好啦,如果是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那早晚还不是一样。 反正,她还有双凉鞋在他那里咧。 给自己找好借口,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詹小月磨蹭了好久,还故意什么都不带,溜去维修店的时候,毫不意外,好看师傅一如既往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辛勤耕耘,反而是,发呆。 这让躲在门口偷窥的詹小月很是吃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他,简直一点都不像他,她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 本来还想装着生气的样子冲进去直接要鞋,现在看他那样,她不免又有点犹豫。 此时此刻的李辰星坐在维修店里,就跟昨晚坐在电影院的他如出一撤,你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得到他浑身散发的孤独和封闭气息。 詹小月忽然有种,他离她越来越远的窒息感,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米,她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也顾不上去假装生气。 看到她的一瞬间,李辰星像是从遥远的外太空一下子窜回地球,他改回盯着电脑,恢复一贯的冷漠,但明显少了刚刚的那份自我疏离。 “你,没事吧?”詹小月愣愣地问。 他明明就在她眼前,什么事也没有,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就好像她确定知道,他有事情。 但好看师傅却故作无聊地皱皱眉,闷不做声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盯回电脑开始敲键盘。 詹小月挪到桌子前坐下,不自在地又是挠头又是抠指甲,他不理她,她只好拼命找话说,然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我忘了带吃的了。” 实际上,她只是忘了要生气和要鞋子而已。 本以为好看师傅还是懒得理人,谁知人家倒大发慈悲地回道:“不用。” “噢。”詹小月顺嘴接道,下面又陷入词穷状态,只好习惯性地鼓嘴巴。 然后,好看师傅瞅了瞅她,突然就站起身:“走吧。” 詹小月愣住:“走去哪?” “吃饭。”好看师傅说着掠过她直接往外去。 詹小月狐疑地踩着小碎步跟上。 在这混了这么久,这又是一个头一次见他去外面吃饭,还带着她一起,虽然不免惊奇,但还是有点小开心。 像昨天看电影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今天更是两人第一次搁外面吃饭哎,詹小月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记不得昨天晚上不愉快的结束。 她满心幻想的,是她跟好看师傅之间还会有的很多个第一次。 一直到到了吃饭的地方,她还止不住偷笑,然后被餐厅的氛围震回了现实。 确实又是第一次,第一次来这种高级的餐厅,但看样子明显不是好看师傅的第一次。 詹小月不再胡思乱想,紧张兮兮地跟着熟门熟路地李辰星找位置落座。 “师傅,这里不是很贵的吗?”屁股刚挨着椅子她就忍不住开口,过来添茶的服务员不动声色地瞥了这位顾客一眼。 李辰星兀自坐那喝茶,闻言,史上最快地回答道:“很贵。”看着小丫头目瞪口呆的样子又接了一句:“请你吃。” 詹小月闭上嘴巴,两秒钟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为什么啊?” 吃饭就吃饭,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这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凡人该来的地方啊。 “昨天你不是请我看电影了。”好看师傅突然就变得有问必答,这让已经习惯了他十问九不理的詹小月一时很不习惯。 既然人家说了请客,那她就安心享受被请呗,詹小月看完菜单后不禁拼命安慰自己。 菜上来后更是一改往日的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生怕自己暴殄了美食,辜负人家好看师傅的一番心意。 不过是一张19.9的电影票,就换来一顿五星级餐厅高级美食,嗯,她突然生出一种吃完这顿饭就从此分道扬镳的紧张感。 他却心血来潮地跟她讨论起桌上的甜点。 李辰星挖了一勺小碟子上的薯泥 分卷阅读17 蛋糕,放嘴里尝了下后将整盘推给詹小月,“没有你做的好吃。” 詹小月受宠若惊地赶紧吃了口,是用番薯和酸奶做的小甜点,她觉得味道还可以,不过,自己的手艺得到人家如此直白的肯定,当然是非常开心。 她一开心就没了自打进餐厅后的拘谨,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好看师傅讲这个薯泥蛋糕的常规做法,以及要是她的话会尝试添加些什么的非常规做法。 到底是高级餐厅,两人都吃罢了服务员还过来添茶水,詹小月这才闭嘴,奇怪好看师傅为什么还老神自在地坐那不走。 不仅没有走的意思,还看了看时间又给詹小月点了份水果。 她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瞅他,然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又是先前的那个美女,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瞪着他们这边,脸上的表情詹小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敌不动我不动,詹小月扭回脑袋,叉起一块火龙果丢进嘴里,眼睛看着桌子对面的好看师傅,不知道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她听见美女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直奔过来,靠着桌边,也不看詹小月,只愤愤然地盯着好看师傅。“你什么意思?”语气里倒没有生气,而是多了几分哀怨。 李辰星坦然地迎着人家的目光,仍然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口气:“如你所见。” 美女这才转过头瞪了詹小月一眼,这一眼瞪得她不禁有点心虚。 眼前这幅场景,搁谁看那都是原配现场捉奸偷腥丈夫的狗血画面,詹小月不小心对上路过服务员那饱含深意的眼神,经不住老脸一红,向好看师傅投去哀戚的目光,不过人家根本没空理她。 “如你所见,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过得非常好,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詹小月不由地顿住,好看师傅这句话的份量,加上一贯冷漠的语气,让她这个局外人都感受的到话里不由分说的决绝。 她偷偷地瞄向美女,看到她脸上一颗一颗的泪珠簌簌下落,半晌,无奈又深情地道:“我不相信,你根本就是,还在怨我恨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总之,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看着办,我的态度就是,抛开过往朝前看,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但你不要来妨碍我。” “我不相信!”美女突然喊起来,一手指着詹小月愤然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朝前看吗?降低自己的格调,随便找个什么人结婚过一辈子吗?永远窝在你那个小黑店里不出去吗?” 詹小月:??? 她是随便什么人? 听着真叫人生气,可是眼前她只是个背景板,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看师傅一口气喝完杯子的水,站起身对美女漠然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的人生我自己看着办,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说完绕过人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詹小月赶紧起身追过去,听见身后传来美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 然而,李辰星并未停脚,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詹小月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美女正蹲在桌边大声痛哭。 那情景,俨然一副被大人遗弃的孩子般无助,她没来由地生出几许同情,脚步却只能加速往外赶,追上那个决绝的背影。 在十字路口,詹小月挨着好看师傅等漫长的红灯,她的神情就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纵然是个话唠,纵然现在很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开不了口,闷闷不乐地抿着嘴巴,却突然听见身旁的声音。 “对不起。” “啊?”她扭头看向他,刚好碰上他转过来的视线。 李辰星看着眼前一脸迷茫的小丫头微不可闻地叹气,绿灯亮了,他转过头迈开脚继续朝前走。 詹小月小跑着跟上,心中串起几个大大的问号。 他为什么跟她道歉?因为餐厅的事吗?想想就觉得确实应该道歉,迟钝如她也能看得出来,明显就是有预谋的嘛,才不是单纯地请她吃饭。 哼,过份!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去想好看师傅跟美女的关系,已经分手的恋人?女方还纠缠不休? 可是,她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分手?帅哥美女多养眼的一对啊。 听两人在餐厅的对话,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詹小月想起美女蹲地上痛哭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唉,太复杂了,真的是太复杂了,然后便撞到人家身上。 李辰星扶着小丫头站直身子,看着她捂着额头前被撞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对不起。” “噢。”她傻傻地应道。 “那晚上不该无故冲你发火。” “啊?”她重又吃惊,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看电影的那晚。 然而,他已经抬脚大步向前,留她一个人杵那犯傻。 今天,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李辰星感到身心俱疲,便不再开口。 分卷阅读18 詹小月捂着脑袋越想越不明白,不是应该为刚刚的事情向她道歉么?明明应该为餐厅的事情向她道歉啊?到底当她是什么嘛? ☆、第 10 章 詹小月开始认真思考起她跟好看师傅的关系,虽然尚未搞清楚好看师傅跟那个多次出现的美女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自己这边,好像也一直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火不热。 回想两人的认识到现在,更多的是她自个剃头挑子一头热,她瞧上的好看师傅,好像从来都没表示什么。 越想越忍不住沮丧,奇怪自己是种了什么魔咒?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撑着柜台,看向她的眼里淡漠又疏离,还带着几分被人打扰的不耐,那一刻,她被什么戳中了眼?是人家好看的外表,还是她从他眼里看到的孤独? 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力,她第一眼即捕捉到,从此便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忍不住靠近。 她想,不能否认,她是真的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一次次送东西过去修理,因为喜欢,即便他从来不多话她也能说很多话,就是不想让他冷清,不想让他一个人。 那么,现在是不喜欢了吗? 詹小月捏着手里的打蛋器,盯着面前的空气缓缓摇头。 绝不是不喜欢,如果再重新相遇,她能肯定,她会依然被好看师傅吸引,那么,现在的迟疑和退缩的想法,只是她隐隐感到的疲惫,一种再怎么靠近都接近不了的疲惫。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她不知道他过往的岁月是怎样的光景,但它们萎缩成重重暗影跟随着他,使他不快乐,也让她第一次尝到压力的滋味。 詹小月的老家在南边某个小县城,虽不说多富裕,但自小长大也是过着衣食不愁无忧无虑的生活,加上她是家中的独女,父母的学问不高,也是把她当掌上明珠宠着。 所以,她从小当了一路的学渣也是多亏了父母的放养态度,在她家老头子看来,只要自个闺女能顺利地长大成人,学习好不好无所谓,将来找个可靠的女婿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是以,老头子也从不逼迫女儿用心学习,考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吧,人啊,要乐知天命,上不上大学也无关紧要,能学一门手艺干到老就很好。 在这种宽松的环境里,詹小月愉快又稀里糊涂地长大,从技校毕业以后,想见识见识大城市的样子,就离家来了省会城市,顺利找到糊口的工作,每天开开心心地去上班,开开心心的工作,然后再开开心心地下班,不是跑去看电影就是找哪条小吃街吃几口便宜的小吃,一门心思想着攒钱,将来像老爸一样开一家蛋糕店。 她的世界几乎是非黑即白的简单,简单到一眼喜欢上一个人便一直惦记,她以为两个人能永远呆一块,维持那份不变的欢喜,她以为他也跟她一样。 他有一间小店,每天守在店里写写小说,看看夕阳,当一辈子的维修师傅,如此简简单单。 但是,她现在不确定了,一切似乎从那个美女出现开始,她刻意忽略的他的过往便像一座大山在她眼前若隐若现,直到那天餐厅吃的那顿饭后,便整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感到很大的阴影,很重,很高,很远,很疲惫,想退缩不前。 如果,好看师傅就只是她认识的好看师傅,该多好啊。 詹小月将手里的打蛋器一丢,从身上的工作服里掏出手机,躲到操作台的下面给老爸打电话。 老头子听电话里女儿一向乐哈哈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不免担心不已,又开始了自己那篇劝说女儿回家,找个知根知底的对象,直接接手他的店子继续做蛋糕的长篇论调。 詹小月居然听得尤为心动,甚至都忘了自己来这座城市还不到一年时间,然后老爸给她描述的向往生活被打断,杨姐探头进来没找到人但大嗓门放开吼道:“小家伙快点,外面草莓新派和乐芙蛋糕没有了,快点补货。” 她是店里的甜品师傅,每天过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各个柜台里售空的货品,然后去里间补货,杨姐这么一喊,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疏忽。 詹小月腾一下子直起身,又忘了头上的案台,直挺挺地脑瓜磕上去,磕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这几天因为好看师傅的事,她都没法安心工作,好在这个小店不大,只有她跟杨姐两个工作人员,平时她偷点懒啥的杨姐也不管她,詹小月揉揉脑袋,开始用心投入工作。 等到火急火燎地补齐缺货的品种,她端着个抹茶小雪球屁颠屁颠窜去收银台献殷勤。 杨姐笑着白了她一眼,一口吃掉了雪球的一半,嘴里全是奶油沫子含含糊糊地打趣道:“这回该不是真失恋了吧,工作状态都不对劲。” 詹小月趴台面上,瞅着杨姐挤出一丝苦笑,随即恢复一整天沮丧的表情,任谁看都是一个陷入失恋的苦情小姑娘。 杨姐拍拍小丫头的脑袋,“我看你啊,傻乎乎的,别是被骗了,失就失吧,振作一点,回头 分卷阅读19 姐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前段时间这小丫头每天兴高采烈地踩点下班往男朋友那跑,好像听她说过,对方是个维修工,现在看她整天消沉的样子,下了班比自己走的还晚,杨姐忍不住心疼,拍脑袋的动作改为轻轻抚摸,“我农村老家一个舅舅的丈母娘家的叔伯那边有个侄子也在这个城市,在那个林场路最大的农贸市场里有个摊点卖猪肉,小伙子我见过,比你稍微大点,人可老实稳重啦,别看人家是卖猪肉的,听说每天挣个千儿八百都是小数,年纪轻轻已经在老家县城买了两套房子啦,啧啧啧,腻能干的小伙子,怎么样,姐给你牵个线?” 詹小月吞了下口水,张了张嘴想说‘好’,却愣是卡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半下午的时候,她蒸着暑气,顶着太阳,拎着盒这几天新开发的雨笋山药小蛋糕,几经犹豫又磨磨蹭蹭摸去星辰维修店。 数不清有多少天没去了,她想着,她还是得去把那双凉鞋拿回来。 她到的时候,好看师傅正坐在店门口抽烟,一口一口的烟雾喷出,两眼直视前方,然后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一扭头就看到几米远的詹小月。 李辰星看了一会站在水果店正门口的小丫头,再转过头时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踩。她有好多天没来了,他还以为......... 詹小月跟着人家进到店里,像往常一样把蛋糕盒子放到大桌子的台式电脑旁,但好看师傅并未像往常一样一把捞过去,甚至都没看上一眼,只是盯着电脑敲击键盘。 詹小月觉得,好看师傅貌似在生气,不过他每天都像生气的样子,她也就习惯了。 她还是坐在往常坐的那张椅子上,一会看看他,一会低着头想自己的,一改往日叽叽喳喳说得没玩没了的作风,一时间店里竟跟没她在时一个样。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詹小月兀自傻坐在那低头想着心事,然而不是她那双破鞋,也不是之前见过的美女,而是,她在想他正在敲着的键盘是小说的第几章,她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追他的更新了。 脑子里回想着最后一次追完更新的情节,耳朵里意外听到好看师傅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啊?”她抬起头,他正收回目光转向电脑屏幕,愣了有一会,她确定自己不是幻听,才呆呆地摇头:“没什么啊。”随后,突然又直直地盯着好看师傅,闷闷地说:“同事姐姐要给我介绍对象,是在菜市场卖猪肉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提起这个,兴许又是一个脑子一热,她看着他,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都没瞥一点目光过来。 詹小月不禁有点灰心,沮丧地低下头时却听见他说:“也好。”她抬起头,好看师傅还是原来的样子,专注地盯着电脑,似乎不曾开过口。 但她就是听见了啊,‘也好’是几个意思?她有点生气,不经思考赌气地道:“我不能呆在这里吗?” 他扭头看她,皱着眉没有吭声,她更生气地问:“我不能,一直呆在你身边吗?” 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里后总是会做一些跟设想不一样的言行举动,詹小月甚至来不及去细想,只一门心思问他的答案。 李辰星望着气鼓鼓的小丫头,看她犟头犟脑的模样心底陡升一股温暖,但是他却将它强压了下去。 他看到她脸上的青葱和眼里的稚气,她才多大一点,根本没经过什么事情,他多喜欢她的单纯无知,喜欢她呆在身边的陪伴,就像手握一张白纸止不住的暗喜,也抑制不住想要疯狂涂抹的邪恶。 蓦地,他笑起来,脸上是不经掩饰的嘲讽。 “那你可知道,我坐过牢。” ☆、第 11 章 詹小月再次见到那个美女的时候,她正躲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背后,第一次找到星辰维修店的那天下午,她就是坐在这颗梧桐树下,不经意地一抬头,意外地看到那方褪色的小招牌。 现在,她不再去维修店里,而是躲在店外,偷偷地关注店主人的一举一动。 知道他早上几点开店门,几点吃午饭,下午几点关店门,回家走的哪个方向,有时候还会悄悄跟一路,但就是不敢现身上前去。 就像此刻,她借着粗大的树身子挡住自己,远远地注视着对面维修店里,店主人刚刚修理了一台主机送走顾客,倚着柜台看了一会店门口来往的行人,转身朝里去又坐到自己的台式电脑前打字。 他就像他这间灰暗的小店一样与周遭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而她在远处,像看电影一样看着他困在那四方荧幕里演着自己的默片。 有半个月了,詹小月没再踏进那间熟悉的小店,她至今都忘不了好看师傅那天对她说的话以及望着她的表情。 他说,那你知道吗,我坐过牢。 他还说,别再来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他说话时眼神是轻蔑的,讽刺的,厌恶的,她受不了他突然变得脸色,所以,她逃走了,也 分卷阅读20 再没去过。 如果可以,她不想去探究他的故事了,只想赖在他身边,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他的态度,她觉得他是讨厌自己的,至少在那天下午,告诉她他坐过牢的时候,是讨厌的。 她总是忍不住想象他坐在四方监狱里的情形,跟现在呆的那间小店有何区别,还有,他为什么会坐牢呢?犯过什么罪? 詹小月实在难以想象,沉默寡言的好看师傅会去犯罪,此刻,她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店里专心敲电脑的男人,仍是不能相信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地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不会的,不会的。”转过身时,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我叫王茜,你叫什么?”女人看着她径直招呼。 詹小月傻愣愣地报上姓名。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方,她觉得眼前的美女是真的很漂亮,前几次都是乍然见到,是第一眼美女,现在整个人直接杵她面前,这才肯定人家还是耐看型美女,詹小月莫名地有点自惭形秽。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王茜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维修店,再次瞅着詹小月提议,詹小月继续傻愣愣地点头。 在附近的咖啡店里,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多大?”不等服务员过来点饮料,王茜直接问詹小月。 “二十三。” “你也是,本地人吗?” 詹小月奇怪地摇头,说了自个老家的地名。 她怀疑,美女莫不是来调查户口的? 不过人家打消了她的疑虑,下一个问题就轮到了关键人物头上。 “你认识李辰星。”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詹小月点点头,继续接受审问。 “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我来修电脑认识的,有几个月了。”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回答这位美女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心里面怪自己不会直言拒绝。 不过她刷了个心眼,其实她跟好看师傅认识也就两个多月,愣是被她说成有几个月,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这个‘几’是数字几。 “呵呵,修电脑,他倒还真当自己是个修电脑的。”美女吐槽地说道。 詹小月不可置否地看向别处,不知道好看师傅有没有当自己是修电脑的,但她是真的当他是个修电脑的,如果他真的就是,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因为她知道,在这位自称王茜的女人坐到对面开始,关于他的世界或许就要被揭开,那必是极复杂的过往。 “你们是什么关系?”王茜继续问道,口气也相当不客气,“你跟李辰星,为什么你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女孩能够留在店里?或者为什么他会容忍这个女孩呆在他身边? 詹小月撇撇嘴,不情愿地答道:“没,没什么关系。”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给我修的凉鞋,一直没修好。” 结果换来对方更加迷惑不解的表情。 “修鞋?哈哈哈——”美女兀自狂笑起来,就连迟钝的詹小月也能瞧得出来那笑里的讽刺。 “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你了解过他的成长经历吗?” 詹小月闷闷不乐地摇头,听着美女嘴里吐出的话格外像是在炫耀。 不过她错了,王茜一点也没有炫耀的想法,她有的,只是痛心。 她跟李辰星是在大学的迎新会上认识的。 当时,王茜读大二,是系里学生会宣传部部长,负责对接优秀新生代表做迎新晚会上发言,而这个优秀新生代表就是李辰星。 她对他早有耳闻,作为高分录取的优等生,他是放弃外地某大学保送资格而自愿通过高考进入当地这所理工大学,传闻他自小成绩优异,数不清的竞赛特奖,甚至还拿过国际赛事的奖项,如此风光人物自然招人眼球,王茜也是通过这次机会结识这位天之骄子。 她自己也不差,一路学霸上来,长得也不错,在一众理科男里自是女神待遇,所以她的眼光才够高,入学一年来没有人能进得了她的眼,除非像李辰星那样优秀到足够强大。 于是,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由学姐学弟的关系升级为恋人关系。 而且,恋情也一直很稳定,李辰星是个能给足异性同伴安全感的人。 在学校里,他们跟普通校园情侣没啥两样,该做的事情一件没落下,只是,他并不会一门心思全部扎进男女关系里,入学即已做好出国留学的计划,所以在校的大部分时间搞专业钻学术,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陪女友,眼睛从不会在别的女孩子身上停留,虽然繁忙了点,但她也足够安心。 唯一忧心的是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李辰星是家里早就安排好的要出国,王茜本来有自己的打算,她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定期去医院做治疗,因为要照顾家庭的原因,她最好的选择是毕业就工作,但她不想跟李辰星分手,以她的成绩申请同在美国的高 分卷阅读21 校不成问题,所以,那段时间的王茜总是患得患失,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后来,读大三的李辰星一时兴趣自己做了款游戏叫太空游,意外在高校学生群体火了起来,有机构主动找上门来合作投资,加上几个好朋友的推动,于是,顺势成立了个公司,本以为是出社会前闹着玩玩,没想到的是越玩越火,迅速占据全国高校市场,原本几个人的皮包公司愣是顺风顺水地被架上正轨。 那个时候的李辰星是意气风发的,还是学生就当上了老板,投资拿了好几轮,当选全市大学生创业优秀典范,每一步都走在众人歆羡的目光下,开公司对他来说充满新奇和挑战,虽然打乱了出国留学的规划,但也让他的人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尤其在他还是热血少年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想将热血继续下去。 那个时候的王茜则是暗暗兴奋的,她一直都知道,李辰星无论做什么都很容易出头上至高位,而且,他放弃出国,对她来说再好不过,她毫不犹豫地顺应他的选择进入男友的公司担任重要职位。 一切进行地都很顺利,似乎两个人的未来已确定,王茜甚至幻想过财富增长带来的幸福,她再也不用担心父亲的身体,不用担心自己的家庭问题,不用担心毕业后的着落,她已是比同龄人超出了许多。 但她也不曾预料到通往幸福之路上不期而至的阻碍。 升至大四的李辰星,遭到原本只是持不赞成态度的父亲,极其激烈的反对。 李文斌坚持认为儿子不是搞公司的那块料,从小对他的培养方向就是走科研路线,将来成为一名研究人员或者跟他一样当教育工作者。 为此,父子俩因为出国问题闹过不少次矛盾。 一开始,李文斌只当孩子是一时兴趣,也没有太强烈反对,在他家里一向是鼓励教育为先,但是当他知道儿子有放弃出国留学的想法时,他便转为严厉反对。他不希望儿子成为一个生意人,即便他能做到那个领域的顶峰,无非也只是赚的钱多而已,何况,孩子是他从小看大的,适不适合做生意他这个父亲比他本人都更看得清楚。 但此时的李辰星正忙着带领团队升级游戏,为扩大用户群体重新作出更受欢迎的2.0版本,他不可能就此抽身放弃。已经有公司想要出高额资金收购他的游戏,但他拒绝了,他自信自己可以做到极致,走得更远。因而,从小到大听话乖巧的他,第一次坚决不顾父亲的反对,一意孤行,只想用最终的结果证明给父亲看。 就在父子俩矛盾升级僵持不下的时候,风头正劲的太空游游戏却陷入贩卖用户信息获取暴利的丑闻一发不可收拾。 李辰星尚还在稀里糊涂不知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时候,有关部门已迅速介入调查,调查结果却是,他的公司确实将80%的注册用户信息分批次兜售给了B公司,而这家B公司的实际操者正是之前想要出资买下他们但被李辰星拒绝的那家公司 因获利巨大情节严重,加之用户们的激烈声讨和广大舆论造势,作为独立法人代表的李辰星很快被警方带走,随即是李文斌为了儿子四处奔走多方求人。 不幸的是,案子还没个最终结果时,疫情爆发了。 ☆、第 12 章 詹小月对七年前这座城市发生的那场流行病,其实没有太深的感受。 七年前她才16岁,正在老家小县城读高一,那年冬天突然爆发了疫情,寒假一再无限期延长,她开心得不得了,本来就是学渣一枚上学如上坟,还乐得在家成天跟爹妈打打牌,学学做饭,看看电视。 因为离得远,又是交通不发达的山区小县城,虽也受到出入限制和严厉的管控,但好歹一家人完完整整地呆在一起,关上门来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也不怎么关注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所以,这个偏远的三口之家并未感受到多大的阴影。 即便是受到影响两个多月店铺不能开张的老爸,也总是乐呵呵地吆喝,事情总会过去,多顾着当下,吃好喝好睡好身体好,不给国家添乱。 还是孩子的詹小月也就跟着老爸乐呵,享受一天多过一天的寒假假期。 所以,她听王茜讲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有种遥远的故事感。 詹小月拼命回想那个时候,她和家人一般都在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啥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除了不能随便出门,噢,还有老爸给什么红会账户转了两千块钱略尽绵薄之力。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七年了,她再也没过过那种特殊的寒假,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她脱离学生时代似乎很久远了。 她忍不住顺着王茜的话去想好看师傅,所以,他是因为公司的事情才会去坐牢么,他也经历过那个特殊的冬天啊,有没有被感染上? “像你们这样的外地人,不在事发地,体会不到我们的痛苦。”詹小月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对面美女幽幽的嗓音如是说着。 “那个时候,每天看到官方通报死亡数字,留在城里的人有多害怕,围 分卷阅读22 城外的人怎么会知道,因为报道老年人去世的多,是不是还有人感到庆幸,庆幸死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王茜突然哽咽起来,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些都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父母亲。” 詹小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不开口,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给对面的美女。 王茜闷声哭着,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眼睛,叹口气,终是忍不住大声喊道:“可是,他不肯原谅我,他爸爸在那场意外里去世了,所以,他至今都不肯原谅我,为什么呢?”她又声泪俱下地哭起来,“为什么还是不原谅我,我不是受到惩罚了吗,我也失去了我妈妈啊!” 王茜的哭诉让詹小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今年年初才来到这座城市,她来的时候这里一切都好好,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大城市模样,到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老人的笑脸,孩子们的欢闹,年轻人的生活奔波,一切的一切,在她眼里都那么生机勃勃,透着浓浓的城市气息,她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如果今天不是坐在这里听人讲起,她根本不会将这个自己喜欢的地方跟曾经肆虐的疫情联系到一起。 生命是伟大的,因为失去而伟大,也因为重生也伟大。 这一刻,学历不高阅历不多见识浅薄如詹小月,也不由地发自内心感慨和敬佩这个城市,敬佩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她决定,以后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地好好生活。 为什么对着梨花带雨痛心疾首的美女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詹小月也闹不清楚,但她看着穿梭于周围收拾桌上残留碟盘的服务员和各说各话,各做自己的事情,喝咖啡的人们,就是觉得无比亲切。 “你能告诉我吗?告诉我为什么?”王茜瞅着詹小月问道。 詹小月收回思绪,望着面前的美女愣愣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美女突然笑起来,恨恨地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出卖公司用户信息的人就是我啊。” 詹小月吃惊地哑掉,她觉得对面的美女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我没有想要让他替我顶罪,他爸爸来找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妈病情恶化急需要用钱,那边的人跟我说他们只是想通过特别的手段争取一部分用户过去,再说我们的游戏做的那么好,用户忠诚度高,即便给他们资源也做不了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个陷阱,因为前两次根本没出任何事情。” “如果没有突然爆发疫情,他爸爸就不会因为四处奔走而被感染去世,如果他能再挺半个月,等我妈妈做完手术我肯定会自首,如果他爸爸还在,我妈妈也还在,现在,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被判了五年,连上诉都拒绝,我知道他肯定是怪我的,这几年,你以为我会好过吗?他坐了五年牢,我等了五年,我甚至下跪道歉,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他就是不肯原谅我。” “我很后悔,我知道我犯的罪有多深,我真的很痛苦,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詹小月听她一口气说完,像个焦躁的病人瞪着眼睛逼问医生,只是,她不是医生,无法给她答案。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又哭又笑,一会怪人家不原谅自己,一会又恨自己自作自受,频频引来周围人怪异的目光,詹小月想离开,但又不忍心丢发疯似的美女一个人在这。 隔了好一会王茜才恢复正常。 擤了鼻涕,擦干眼泪,看着詹小月冷静地道歉:“对不起,我憋得太久了,没想到今天会跟你唠叨这么多,让你看笑话了。” 她忽然变得温和有礼倒是叫詹小月有点不习惯,还不如咄咄逼人,谁叫自己一向吃软不吃硬。 还没想好回答的话,她听见对面美女落寞的声音重新开口。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只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永远站在最高处光芒万丈,没有人能配得上。” 那也不见得你自己就配得上吧,詹小月不服气地搁心里吐槽,而后又忍不住叹气。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他现在不肯跟我好好谈谈,甚至不愿见我,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让他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五年牢狱生活算得了什么,他那么优秀,只要他想,东山再起一点不难。” 这.......詹小月不免为难,望着美女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说实话,在不知道这些事情以前她对好看师傅已经产生了点退缩之意,她总觉得他对自己有点阴晴不定,她招架不住,也忧虑他有什么复杂的过往,她攀登不过,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些复杂的过往是怎样一座厚重的大山,她几乎确定要后退。 是的,她想,她不应该再做纠缠。 好看师傅的成长经历跟她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他曾经是站在云端的人,她在底下连仰望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他遭逢人生低谷,她偶然闯入他的生活,他不一定会在低谷永远停留,而他的低谷正是她习惯了的世界。 分卷阅读23 所以啊,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她还天真地以为,他是维修工,正好配她这个蛋糕师,想想还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曾经还自信地确认他是喜欢她每天上门跟他呆在一起,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他是真的不嫌弃她幼稚无知地吵闹吗? 她忍不住回忆过去两个月的点点滴滴,她抱去各种坏掉的小电器给他修,她总是围着人家瞎讲一通,讲的什么连她自己都捋不清,她还胡闹地把破衣服破鞋子也拿去丢给人家.........突然就对自个的没脸没皮感到害臊。 所以,他是没办法,也懒得理她,才任由她赖在店里的吧,难怪不管她怎么闹,他都永远一副事不关己冷冰冰的样子。 还是老爸说得对,她脑子简单,应付不了太复杂的情况,她应该回到自己简单的日子里。 “对不起,我还是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其实,真的只是去那个店里修东西的。”詹小月对着美女解释,看她变回正常的样子,忍不住打起退堂鼓,“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了,不好意思哈。”生怕还有什么别的纠葛,她话刚说完就脚底抹油迅速闪人。 回到家里,詹小月把身上的小挎包摘下扔到地板上,直挺挺地往床上一倒,压得弹簧床垫连抖了几下,晃得她头晕。 翻过身,仰面躺在床上,望着白花花的房顶发怔。 她想,她再也不会去那间又破又小的维修店了。 毕竟,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风云人物,而她呢,只是个新东方烹饪学校出来的甜点师傅。 ☆、第 13 章 每当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李辰星的心里是阵阵难掩的伤痛。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你自己也不要放弃,要配合他们,记住,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只不过是面前出现道坎,跨过去也就没事了。” 仅仅还不到一个月,明明才刚吵过架撂下狠话。 公司正式步入正轨,他开始有个人收入,他还记得那天,已经快三个月没回家了,他给父亲买了一套西装,给母亲买了丝巾和香水,都是王茜帮着挑的,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却正眼不瞧一下,冷声让他把东西拿走。 “你既然选了自己要走的路,那就跟我再没关系,往后你是千万富翁也好是世界首富也罢,我不沾你的光,你也别再进我的家门。” 父亲赌气说的话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他看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母亲,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决绝,哪怕他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也于事无补,不能弥补他推翻父亲安排的出路所犯下的过错。 最后,他梗着脖子黑着脸满腔怨气被女友拉出了家门。 他想,没有关系,他会获得更大的成功证明给他看。 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不相信自己选择的路就到不了目的地,他已是成年人,他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没过多久,他便深陷泥浆,合伙人个个力求自保,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孤身一人跌入万丈深渊,也是父亲不顾一切死命地拽着他。 他被带走以后,父亲只过来看过他一次,跟他说不要放弃,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出去。 后来几次都是发小陪着母亲来看他,告诉他,他父亲正在外面四处奔走。 他的爸爸,那个赌气赶他出家门的爸爸,那个一辈子自尊自爱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爸爸,为了他,一家一家上门求请,托人找关系,送礼赔笑脸.........所有他深恶痛绝看不起的事情都会为了儿子放下身段去一一经历。 他终于明白父亲对自己的爱。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父亲的爱是伴着条件而来。爸爸从未当面要求过他事事争先敢为第一,但若是有哪一回他不是第一,便会看到爸爸一个人躲在卫生间一边抽烟一边叹气,他幼小的心覆上重重阴影,此后便不敢再有一丝松懈。 在出国的这件事上,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对父亲的违抗,且违抗的十分坚决。 他以为他的人生脱离父亲的掌舵也依然能走得更好,他本就应该自己掌握航向,所以即便惹父亲生气,他也义无反顾硬着头发往前冲。 但他从高处跌落的时候也只有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为他奔走。 这世上,只有父母的爱才是无条件的,当李辰星听到王茜和盘托出的真相时,才猛然明白这个道理。 其时,父母已经为他苦苦煎熬了两个多月,然后就爆发了那场流行病。 再见到亲人的时候,只有泪眼婆娑的妈妈,跟他说,你爸爸去了。 简简单单的‘去了’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无法计量的残酷,从此他便不再开口,他不再见任何人,承认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罪行,他觉得还远远不够,他犯下的罪,一生都偿还不了。 很难说,到底是那场 分卷阅读24 突发的灾难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过错,成为套住他的枷锁,出狱后的李辰星眼里再没了往日的光芒,他断绝与外界的联系,犹如一个势要受苦受难的信徒,陪着母亲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对他来说,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要争取的了,如果父亲还在,他大可从头再来,所有困难都不成问题,但也只能是如果,一道伪命题,他再也不去想象这个可能。 他被打败了,便接受这彻头彻尾的失败。 日子如行云流水,无滋无味,又一个单调的夕阳、晚霞,李辰星关好店门,却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母亲正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他向来无话,只是听听母亲唠叨一些邻里家常,但是今天,张淑琴也显得有些沉默。她留意到一个问题,儿子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拎吃的回家。 “怎么最近都不买那家店的蛋糕了?”她忍不住问出口,装作极其自然的样子。 李辰星顿了一下,一边扒饭,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张淑琴实在不知道拿这孩子咋办,只好悄悄叹气。 没人知道李辰星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从不跟人谈及内心,一起长大的发小向高飞,甚至自己的妈妈,如今他身边仅剩的两人,他也始终缄默应对。 有时候,张淑琴觉得,儿子可能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她在世上,至少还可以陪他一程,可是,她不在以后呢? 她忍不住再次叹气。 还记得那些蛋糕盒子上一直都印着一个名字叫‘采莲记’,张淑琴戴着老花镜打开家里的电脑搜索了一下,果然有一家甜品连锁店的名字也叫这个,她找来自己的记账本,将他们这个区的店铺地址抄写下来。 步行街第179店,位置很好找,老太太拎着小包,多看了几眼门口的招牌后推门进店。 闹市区的小店面积也不大,但够敞亮,中间两排货品柜,临街一面是一长排待客的桌椅,几个年轻女孩子坐那玩手机。 老太太收回视线,转而去查看玻璃柜里展示的小食品,一排果品做冷饮,另一排各种精致的小蛋糕和糕点,张淑琴将柜里展示的蛋糕溜了个遍,挪到收银台那边问道:“你们这可以先试吃吗?” 收银员一脸为难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们这都是付过账后拿到那边去吃,也可以打包带走,没有样品供试吃呢。” 张淑琴再次瞅了眼收银员所指的方向,临街而坐的几个年轻人边玩边悠闲地吃着喝着,对着收银员笑着点点头,转回柜台那边用托盘取了块最小的抹茶慕斯拿到前台付账。 “不用给我装了,我就在吃。” 老太太制止收银员扯袋子的动作,从手包里掏出小手绢,细致认真地擦擦手,捏着那块小蛋糕往嘴边送。 边吃边缓缓地点头,冲收银员和蔼地笑笑:“你们这里不卖那种淡黄色的芝士蛋糕吗?我看那边没有卖的。” “有的,您等一下。”收银员说着绕过柜台穿到里间喊了一声,随后一个个子小小的套着白色工作服戴着透明口罩和厨师帽的小姑娘,端着一盘子的黄色三角形小蛋糕过来。 “阿姨,您想要的芝士蛋糕,刚刚出炉的哦。” 小姑娘圆圆的脸,脸颊肉呼呼的,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人特别精神,唇红齿白的样子着实讨喜,张叔秦不由地对眼前的小姑娘很是好感。 “对啊,劳烦你帮阿姨装两个。” “好咧。”小姑娘麻利地封盒装袋递给老太太,顺手捻起盘子角落里的小一块聚过来,“阿姨您尝尝,好吃的话常来啊。” 张淑琴就着小姑娘戴手套的手将整块蛋糕咬进嘴里,边嚼边“嗯嗯”地吭声肯定,果真就是那个味道,她又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女孩,“都是你做的吗?” “对。”小姑娘连连点头,颇是骄傲地说:“家传手艺。” “小小年纪,真了不起。”张淑琴诚心实意地夸赞,然后付款结账,又深深地多瞧了人家几眼才迟疑地离开。 詹小月将端出来的芝士蛋糕逐个摆到展示柜里,特地剩下最后一块拿去给杨姐献殷勤,趁杨姐吃东西的功夫,边说说笑笑边摘下口罩帽子和工作服准备下班。 谁知,刚从店里出来没走两步就迎面碰上刚刚来店里买蛋糕的阿姨。 “哎哟,小姑娘,你下班呐,我这老久没出来逛过都搞得迷路了,你能给阿姨指指路吗?” “当然可以,阿姨您要去哪?”詹小月十分热心地说。 人老太太报了小区的名字,但是她没听过,于是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使用自带的导航功能。 语音提示正北方直行一千米,詹小月拉着老太太闷头就走:“阿姨我送您,咱跟着导航走。” 然而愣是被人家老太太扯了回来:“小姑娘,这个方向才是北方。” 詹小月看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恍然大悟:“噢噢噢,从这走。” 一老一少搀扶着上路,颇有种小时候课本上扶老奶奶过马 分卷阅读25 路的感觉,只是‘老奶奶’对热心的‘小朋友’有点过分好奇,不停地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啦,家是哪里的,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詹小月丝毫不觉怪异地热心作答,答着答着就觉得不对头,这个方向,不正是她之前每天下班往维修店跑的那条路么。 越往前走就越发确定,詹小月心里惴惴地不想挪脚,但是老太太挽着她的胳膊不时地问手机有没有提示前方转弯过马路啥的,她只得继续看导航为人家引路。 走着走着她想牵老太太过到马路对面去走,这样就避免从维修店门口经过,谁知又被老太太给拉回来,并坚定提醒她,手机上提示的就是路面靠右侧行走。 詹小月:“............” 她觉得这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看手机导航比她这个小青年都看得清楚明白,所以,阿姨可能只是缺少个手机。 然后,她就如此这般,时隔大半个月,再次光顾星辰维修店,不对,是路过。 詹小月心想低着头直接路过,然而,又又又叫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拽着她大咧咧地停在维修店的门前。 “小姑娘太感谢你啦,不用往前送了,我看到我儿子的店啦,这不就是。” 詹小月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当场石化,她看到好看师傅堪堪就坐在店门口的石阶上抽烟,正一动不动地瞅着她们这边。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惊得嘴唇都顾不上舔舔,“那那那我就先回去啦。”话没说完,人就一溜烟跑掉。 留下老太太杵在那看着惊慌逃窜的背影连连奇怪,转过头看向自家儿子,再顺着儿子的目光瞅过去,心里顿时一片清明。 ☆、第 14 章 詹小月一连惊慌了好多天,直到好看师傅的妈妈没再出现,她才放松下来,安慰自己人家或许就是来买个蛋糕,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真的,太巧了点。 本来她工作时,好看师傅的脸总是搁眼前挥之不去,现在又多了张他妈妈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这就让她更添一分焦虑。 自从跟那位美女谈过以后,她就没再去过维修店,但是,店主人的音容相貌在她的脑子里深种下来,她怎么也忘不掉他,忘不了这么个人。 她觉得还是时间的问题,一天一天的总能忘掉,不过她错了,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脸却越发的清晰,那种叫思念的东西也越来越深,詹小月是硬挺着克制自己去找人家的冲动,只得每天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可能都不会再见到好看师傅,却稀里糊涂地见到人家妈妈,又是心虚又是惊慌,一连手忙脚乱了几天才安静下来。 本来么,她跟好看师傅之间也没啥关系,纵然她不清不楚地跟他表白过,但他自始至终都没任何表态,所以,詹小月认为,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是店主和顾客的关系。 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好心虚的了,至少没拱坏人家的白菜,家长找上门有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歪。 她天天给自己打气,然后,人家老太太还真的就再次找上门来,詹小月充的几百克气一下子全漏光,在老太太和蔼慈祥又深意不明的眼神笼罩下,心虚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孩子,我们谈谈吧。”老太太温和地给出建议。 詹小月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就在上班的店里,一老一少坐到临街的大玻璃门前。 因为是上午十点,几乎不会有什么客人进店,詹小月放心地将店门关上,把杨姐一个人扔在收银台那频频朝她们这窥看。 “你认识我们家李辰星吧?”老太太开门见山。 詹小月无奈点头,其实她想否认说不认识的,但是想到自己在人家店里赖了那么长时间,好歹人家也跟她说过话的,说不认识未免有点过分。 “你们俩,闹什么矛盾了吗?”老太太问得新奇,詹小月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她又换了问法,“或者,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实在好奇这一点。” 詹小月吞吞吐吐地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前女友王茜,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直白否认,可是对好看师傅的妈妈,她总是忍不住心虚。 “那个,其实没啥关系,就是我单方面喜欢他,但是他对我没意思。”生怕人家妈妈不相信,她特别强调:“真的,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怎么理我的,我就是纯粹单恋,不过您放心,我现在放弃了,我绝对不会再去打扰他的。” 张淑琴瞅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姑娘,叹气道:“我知道,我家孩子是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他要是伤到你了我替他道歉。” “啊?”詹小月诧异地看着老太太,怎么人家不是来清理她的? “不过,他性格就是那样,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理的,你千万别误会他是针对你,我倒是觉得他对你比对别人不同。” “有——吗?”詹小月艰难地问道,她还以为,老太太是故意接 分卷阅读26 近自己好阻她靠近她儿子。 毕竟,她那天听王茜说过,他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见过家长,老太太就算不同意儿子再跟前女友在一起,至少也不会同意自己那么优秀的儿子瞧上她这个小地方来无才无貌的土包子吧。 可是,现在听人家的话,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当然啦,你看,”张淑琴说着拎上来一个四方袋子,推给詹小月,“这是你的东西吧?” 詹小月一眼认出这是她之前装凉鞋的袋子,她打开瞅了瞅,果不其然,里面正是她遗忘许久的凉鞋,鞋扣那里已然修理好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带女孩子的鞋回来修的,这要是搁以前,他打死也不会干这种事情。” 詹小月听着老太太谆谆的嗓音,闷闷地说:“那是因为,他以前也不是维修师傅啊。” “但他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张淑琴看着女孩缓缓说道,“其实,我儿子并不会修鞋,何况还是女孩子的鞋,我让他拿去小区修鞋的老师傅那里,他答应了却没有送去,而是自己一点点捣弄,我想,肯定是因为鞋子主人的缘故吧。” 詹小月怔怔地说不出话。 “你知道吗?他非常喜欢吃你做的蛋糕,但是他以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我给他买过其他店的蛋糕,他根本不吃,他自小就是个爱挑食的孩子,可每次带回来你做的蛋糕他必是一口不剩,你想想是因为什么呢?” 詹小月:“...........”因为她做的蛋糕特别无敌巨好吃? 她看着好看师傅的妈妈,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吗?他有没有跟你讲过?”张淑琴淡淡地问。 詹小月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是知道好看师傅的过往,但并不是他自己告诉她的。想了想,只好开口说道:“坐过牢的事吗?我知道。” 张淑琴很是诧异:“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他愿意把自己的往事都告诉你,你确实是不一样的,那么,你是因为他的过去,坐过牢,才不愿见他了吗?” 啊???詹小月使劲摇头,有心想解释掉老太太的误会,但又怕在她面前提起好看师傅的前女友不太好,何况还有关于她自己的误会要解释。 “阿姨,真不是,我就是觉得,我就是........”她结巴了半天接不下去,最后只好委屈道:“因为我是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 张淑琴愣了一下,禁不住哑然失笑,小姑娘的脑回路倒是挺清奇的。“所以呢?”她含笑着问,听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回答: “我之前不知道他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可我没上过大学,连高中都是勉强读完的,他那么厉害,我却是......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的人。” 其实,她说的也不尽然,她只是失了勇气。 靠近一个人,当然需要勇气,尤其,你知道他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张淑琴默默看了一会小姑娘,突然问道:“那天我听你说,你父母还不到五十岁,身体都非常健康能干对吧?” 詹小月愣愣地点头。 老太太和蔼地笑道:“那你也知道,李辰星他爸爸早就去世了,现在他就只剩下个我,我又是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这么一对比,你不是比他强多了。” “???.......不能这样比吧。”詹小月吞吞吐吐地说。 “所以啊,你那样想也不能够啊,”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小姑娘,看着真不像是爱多想的人,其实,你不说阿姨也明白,两个人自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差别太大是会有这些担忧,对于你来说,他走到今天的经历太过复杂,所以你会感到有压力,觉得自己走不进他的世界,是不是?” 詹小月点点头,垂下视线盯着桌面,承受被人说中心思的尴尬。 “那么,你就加把劲,把他拽到你的世界里来。” 詹小月重又抬头看向对面的老太太。 “你们年轻人里不是流行一句话,叫做‘不念过往,不畏将来’,你遇见他时,他是什么样子,便就是什么样子,你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他,靠近他,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是一味地只迁就他,陪伴是两个人相互的,况且,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他绝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对自己所厌恶的东西也绝不会忍耐,如果真的是对你毫无意思,必定不会亲自动手给你修鞋,毕竟,他也不是修鞋的啊。” 老太太的一番话说得詹小月又是迷茫,又是羞愧,还有点,蠢蠢欲动。 她又瞅了瞅当初自己硬塞给人家的破凉鞋,觉得阿姨说得也有道理,她强塞给好看师傅的可不是只有破鞋子,还有她的破裤子破包包破吹风机等等不少小打小闹的破玩意。 他不是全都帮她修理了么? 张淑琴看小姑娘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又加把劲:“所以啊,阿姨觉得你根本不用想太多,若按照你的意思,那你想想你这么年轻,他还比你大六岁,你岂不是又赢了一局。”b 分卷阅读27 r   詹小月突然释然地笑起来,她终于,终于知道了好看师傅的确切年纪。 一老一少坐在那相视而笑,像是拥有了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末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惆怅地道:“我那个儿子啊,因为他爸爸的原因始终都走不出去,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把他带向你的世界,高兴与不高兴都摆到脸上,简单一点,也快乐一点。” “可是,阿姨,”詹小月开口接道,“我遇见他时,他是个修电脑的,这样,不是很好么?” “是啊。”张淑琴慨然地点头,“如此,就很好,但是,你不知道,因为父亲的离世,他从来就没走出来过,宁愿去坐牢惩罚自己,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每个人都该有新的生活,他却一直沉湎在失去里,他这个人跟他爸爸一样太执拗,所以才不明白,人生有失去也会有所得,只在意失去的遗憾,就会对重新到来的所得而犹豫。” ☆、第 15 章 烈日炎炎,蝉鸣不断。 时刻提醒你,现在是夏天,也因为是夏天,被风吹着的时候才会有凉爽之感。 詹小月重新过起在星辰维修店厮混的日子。 一个星期前的某天下午,她提着刚做好的双层芝士蛋糕,外加一双开口的球鞋,没错,她再次翻箱倒柜搁家里找出来一双被室友遗弃的破鞋,然后厚着脸皮奔去维修店,将破鞋子丢给好看师傅。 再见到她,好看师傅只是板着脸多瞧了她两眼,一切跟往昔并无二样,她仍是围着他团团转,天南地北瞎说一通,他也还是敲自己的电脑,在她唠叨的时候沉默不语,也不看她。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像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一样,也不需要任何言语的解释。 只是,有一天,他敲着敲着突然对她说道:“要结局了。” 詹小月正趴在旁边打瞌睡,闻言,抬头瞅了一眼:“我知道啊,我每天都有追更新。”脑袋昏昏地点了两下才猛然醒过神,坐直身子揉揉眼睛,嘴里继而问着:“结局女主会活过来吗?” “自己去网上看。”他义正言辞地说。 “才不咧。”她忽地来了精神,一下子蹦起来跳到人家身后直接趴在椅背上,脖子伸得老长去看人家的电脑,“我要看原稿,我第一个看大结局。” 李辰星不管她,自顾自地打字,手指飞快地在见键盘上游走,没一会敲上‘完’字,耳朵边小丫头的脑袋快钻到电脑里去了,见她看得入神,他也就停在那个页面等她看完。 他喜欢她懵懂的靠近,她身上有夏天的味道。 “什么意思嘛,这到底是活了还是死了嘛?”詹小月没看懂,一个劲抱怨。 “开放式结局。”好看师傅只回了这几个字关上电脑。 詹小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开始抗议:“不要这种结局,就让人家活下来不好吗?让人家活吧,啊?” 李辰星当然不会理她,点了支烟蹲到门口抽去。 后来,晚上临睡前,詹小月抱着手机点开大结局的终章,女主居然真的活过来了,她捏着手机悄咪咪地笑不停。 那个叫王茜的美女也再没出现过,詹小月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是好看师傅告诉她,关于那天在餐厅吃饭的情况,他说是他有意那么做的,因为不想再跟过往的人有纠缠,但是没有事先跟詹小月说明白,然后,他第二次跟她道歉。 他依然还是那样,道歉也是冷冰冰的不带感情,詹小月却觉得进步很大。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过往,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至今都牢牢记得他妈妈对她说的话,她遇见他时,他是什么样,便就是什么样。 所以,她也真的做到,不念过往,只有现在和将来。 詹小月终于给老爸打电话将好看师傅的个人情况上报过去,当然,太复杂的东西被她略过,只是简单的家庭状况,年龄工作啥的,老头子听着倒是也还满意,但是口说无凭,摸不着看不见的总还是不放心,就一直吆喝闺女把人带回去瞅瞅。 对于老爸提出的进一步要求,詹小月很自然地糊弄过去。 她觉得自己还年轻,没必要这么快下定论,她只想要两个人很自然地走下去。 况且,她依然想要好看师傅一个确定的态度。 所以今天,她重新买了电影票。 趁着好看师傅收拾桌子,她挨过去格外卖乖道:“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又抢到特惠票啦。” 好看师傅干着活没有说什么,但比平时提前半小时关店门,两人顺着路去步行街的电影院。 “这次可说好哈,看完电影再走回来,我特别想在夏天的夜晚,在外面吹风走走,但是我老爸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我一个人晚上8点以后还在外游荡。”詹小月蹦蹦跳跳地边走边说,“你别打我小报告哦。” 这次看得是一部,嗯,詹小月不喜欢的那种电影,讲的是女儿杀了人,父亲为了保护女儿掩盖证据的故事,她喜 分卷阅读28 欢看那种热热闹闹的温情喜剧片,不喜欢这类型深沉的片子,但李辰星倒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詹小月老早就坐不住了,一直搁座位上扭来扭去,自己不认真看还总是凑人家耳边问东问西,李辰星却异常耐心地给她小声讲解剧情,安抚小丫头的焦躁。 幸亏两个人坐在影院后边,周围也没人理他们。 詹小月心想,下次,打死也不瞎买票了。 看完电影出来,她拉着人去吃路边摊,知道他特别挑食,她每样先买一份自己吃,首先让他尝一口,好吃的话再给他买一份。 就这样一条街尝到头,李辰星倒不觉得饿了,不过,他还记得上次她嚷着要喝奶茶,于是去拐角买了一杯奶茶和一杯冰水。 詹小月捧着奶茶呲溜呲溜地吸着,觉得非常开心。 尽管电影看的不如意,但是现在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夏日夜晚,昏黄的路灯照着斑驳的树影,人行小道显得幽远宁静,她仰着脑袋任由阵阵清风迎面灌来,忍不住笑得十分得意。 “我真喜欢这样的夜晚,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在路上闲逛,夏天,真好啊。” 李辰星看了看她,突然觉得吹过来的夜风凉凉的,不热不燥,刚刚好的舒服。 “以后啊,我们经常出来走走好不好?” 李辰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忽地反应过来她看不见,特地吭了一声算作回答,她却没有动静,他扭头看过去,正触上她的目光,被路灯映得发亮。 “师傅,我还是想问问你,我,”她顿了顿,舔舔嘴唇重又开口,“我能不能一直呆在你身边啊?” 李辰星看着小丫头,在她的灼人视线中缓缓点头,继而又叹口气,“你知道.......” “我知道。”她抢着打断他,“我虽然知道但是我并不想知道,关于你的过去,我想,跟我没有关系啊,我才不要知道那么多,我认识你时,你就是个修电脑的,而我,是个做蛋糕的,这样不就够了。” 他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她听她说。 “还有啊,上次看完电影你没来由的生气,我现在能理解又不能理解,你以后可不能冲我随便发火,不然我也这样对你。”她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威胁道,“我不想对你的从前说什么,因为我没资格,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改变,因为我认识你时你就是这个样子,我喜欢现在的你,喜欢我们现在过得日子,不管以后的你会不会选择别的方式去生活,我也不会害怕,因为,”她说着嘴角上扬深深地笑起来,“我比你年轻,年轻就是资本。” 他终是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她第一次见他笑,于是,笑得更欢畅。 两个人相对着站在路灯下,灯光斜斜地打在他们头上,一男一女相视而笑,如电影荧幕上定格的画面,静谧又美好。 他对世界的不满、愤恨和悲怨都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他的生活该怎么去过也不需要旁人的指导,更不需要有人时刻提醒他,他以前有多优秀,现在有多堕落。 他永远不能原谅的自己,伤口在心底溃烂生根,他拒绝治疗,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独自舔舐,他也不想要别人的理解安慰,他唯一想要的,只是陪伴。 不揭过去,不谈将来,只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已足够。 那个闷热恼人的下午,有个姑娘不期而来,他本已对她关上门,她却硬是闯了进来,莫名其妙留下两块淡黄色软软的小蛋糕,他鬼使神差地尝一口,却感觉人生第一次尝到了,甜的滋味。 太久了,他心头的苦,盘踞了很久很久。 “走吧。”他开口说道。 “去哪?”她问。 “送你回家。” “啊,不要吧,还早咧。” “你下午不是说,晚上回去要做芝士蛋糕么?”他好心提醒。 她歪着头回忆,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不过,她从他妈妈那里知道,他特别爱吃她做的芝士蛋糕,她狐疑地看向他:“有吗?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想吃了?” 他不理她,转身便走,听她小跑着跟过来一叠声嚷着:“是不是嘛?我看啊,就是你自己想吃了,还不承认。” 他借着夜色,偷偷地笑着。 是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的这一刻,这么想吃她做的蛋糕,那甜甜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化开,像夏天的夜晚,不热不燥,刚刚好。 ☆、第 16 章 向高飞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他伸手按下玄关处的开关,黑漆漆的客厅顿时一亮。 早上走的时候忘记拉窗帘,落地窗外,华灯璀璨,33层的室内却显得有些久无人气的落寞和荒凉。 这套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已经买了两年,原本打算做婚房用,可至今都是他一个人进出,房子里的一应程设都是他装修的时候随意布置的,看到今天越发觉得冷清,再加上他平时工作忙, 分卷阅读29 早出晚归,屋子里更加没人气。 他拉上窗帘,遮去室外的繁华,转身往沙发上一瘫,伸手掏出手机。 相亲对象发来微信,约他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向高飞想了想,回了个‘好’。 然后打开自家公司的app,登陆管理员后台,点开某个账号,瞅着购物车里赫然躺着的一座别墅,真是哭笑不得。 今天上午,秘书跟他说,他负责的那位‘天选之子’,购物车里终于新增了商品,绝对惊人,叫他一定不要忘了查看。 可他因为处理一起黑客攻击,还真的就给忙忘了。 ‘爱拼购’是向高飞和同学在大三那年捣鼓出来的一款购物APP,辅一推出以价美质优而在大学生群体颇受欢迎,尤其在那年大流行病期间,全城人民封闭在家里,他们三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却抓住机遇,将社区团购并入线上购物,同城配送极速又保证安全,解决市民生活不便,从而迅速扩大用户群体,到疫情结束后顺利获得几轮融资。 今年是爱拼购成立的六周年,如今APP的注册用户量已经破亿,增量还在持续上涨,这几年公司发展的也算是顺风顺水,为了感恩客户,公司举办六周年庆典,除了各种撒优惠券和搞限时折扣,不知道谁提了个点子,从一亿多的用户里随机抽选三位,作为平台‘天选之子’,由公司三位创始人负责为三位天选之子在零点时分清空购物车。 活动宣传一早就展示在每位用户登陆的首页上了,所以这几天购物车里的数据蹭蹭蹭直线上升,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不会中奖,但似乎大家都抱着侥幸的心思参与。 三天前,数据中心已经抽取了三位幸运儿,大家都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情,后台整天盯着这三个账号,看这位购物车里添了啥,看那位又加了什么东西,然后幸灾乐祸地跑去跟三位老总汇报。 本来向高飞是非常幸运的,他负责清空购物车的那位天选用户——改个什么名好呢666,看数据是个不怎么活跃的老用户,挺尸了好几年,也是最近才开始拼团购了几单酒和零食文具之类的小玩意,被抽中时购物车里也只躺着几瓶红酒。 相比另外两位,一个不断添着品牌大衣和居家大件物品,另一个各个国家的护肤品轮番上阵,他还真是无与伦比的捡漏。 然而,欢乐还没过头,还没两天呢,这位不知道改什么名的用户直接往购物车里扔了套别墅! 向高飞盯着商品报价那里无语凝噎,良久给秘书发了条信息: ——咱们平台什么时候都开始卖起别墅来了? 没一会,秘书回到: ——老大,上个月新上线的试行业务,并入高端房产的二手交易。 向高飞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一季度开会李源提出来的新业务方向,他一向只抓技术这一块,至于公司的发展战略都是放任另两个合伙人去做。 这一厢倒是动作够快的,线上拼别墅,嗯,想法够大胆。 他这边还在沉思,秘书又发来关切的慰问: ——老大,怎么办,明天零点的购物车,要清吗? 向高飞再次瞅了眼那座别墅的价格忍不住冷哼一声。 ——清,把公司卖了就可以清。 以他现在的身价,贷款买这座别墅倒是不为难,但是........ 返回那位有幸成为他的天选用户的账号首页,点开看了看对方迄今为止所有的订单,又翻过去查看了下最近的登陆时间,最后轻轻地叹口气,决定找上门去私了。 难为他一个纯理科直男,捏着手机敲了删删了敲,好不容易才编出来一段长长的文字给人家发了短信。 然而,等了好长时间并没有任何回信,最后,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在公司里忍受了一整天各种同情的眼神,倒是没人敢来对他幸灾乐祸,向高飞破天荒地没加班,而是准点走人。 记不清有多久没赶过下班的早高峰,他已然不习惯被堵在路上的感觉,瞅了眼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一只手靠着车窗撑着脑袋,专心地等起红灯来。 毕业这几年,事业进展的很顺利,就是个人问题一直被父母变着花样地催着。忙里偷闲也断断续续地相亲过几次,但每每总是不咸不谈地不了了之。 程澜是唯一一个见面超过两次的相亲对象。 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她不经意间笑起来的样子打动到他,一如他记忆里的那个笑容。 那样的时刻并不多,程澜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孩,市民政厅上班的公务员,性子安安静静的,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但也仅仅是吃过几次饭。 向高飞赶到餐厅的时候,程澜已经点好了菜。 看得出她今天心情不错,特意打扮了一番,笑吟吟地盯着向高飞落座,然后跟服务员要红酒和餐具。 向高飞连连道歉,担心对方等了很久,他是搞技术的,加班晚点是家常便饭,没想到连准点走也不能准时 分卷阅读30 到。 以前,他听人说过,女孩子耐心有限,最不耐烦在约会中等人,可他跟程澜的几次见面,几乎都是她先到,他从未想过她花在自己身上的等待时间有多长。 两人还跟往常一样,吃饭的时候天南地北的聊天,气氛倒也轻松愉快,最后甜点上来,她挖一口布丁,闪烁的目光向他投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情。 向高飞也在犹豫,他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跟她说的话,但他耐心地等着她先开口。 果然,一碗布丁吃完,将杯子里的红酒也一口喝掉,程澜擦了擦嘴,终是坚定了眼神看向他:“咱俩之间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我今天约你,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向高飞坦然地迎着对方的目光,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轻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程澜点了点头,倒没有表现出有多失望,反而扬起嘴角,用一种调皮的口吻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对象?”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向高飞只得苦笑着点头。 “哦,那难怪了。”程澜捏着小勺子轻轻敲着碗边,“难怪你每次都有点心不在焉。” 向高飞愕然,顺着对方的话笑着问:“有那么明显吗?” 程澜递了个白眼过来,试探地问:“你说呢,怎么,是没有追到,还在暗恋?” 向高飞继续苦笑,摇了摇头。 程澜仍然不放弃:“哎呀,说说嘛,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还能让你这样的男人光在一旁暗恋?难不成是大明星?” “哪里,太夸张了,是你高看我了。”向高飞边说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沮丧,“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放下酒杯后,眼睛却盯着杯子里的暗红色液体微微出神。 再一抬头,只见程澜扑闪着眼睛仍是锁定自己。 “感觉像是有什么故事啊,她不在这个城市吗?怎么会见不到呢?” “不知道。”向高飞笑着摇头。 “那她出国了吗?结婚了吗?” “不知道。” 程澜砸了砸嘴:“杳无音信啊这是,可我不是听介绍人说,你从出校门起就一直单着的么,这样说来,你不会是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毫无消息的人吧?” 向高飞无言以答,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快7年了,那人还始终没有任何音讯,他甚至,都没法向她问候一声。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第 17 章 从餐厅里出来,外面下起了淅淅小雨。 程澜直白地拒绝了向高飞送她回家的提议,她给自己叫了车,还贴心地替他叫了代驾。 目送姑娘上车离去,向高飞站在餐厅门口等代驾过来。 车灯一闪而过的空气里,雨点子密密麻麻,他望着路面一辆辆行来驶去的车流陷入沉思。 时间也如这些急匆匆的车流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没留下一点痕迹呢。 哪怕是下了雨,路面也依然会干。 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不曾留下什么? 代驾一直将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向高飞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才起身回到家里。 家还是那个家,一如既往的冷清。 他也还是他,每个夜晚背着身后的万家灯火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萧索,往沙发上一躺。 听人说过,一个人太久,世界会越来越孤独,家会变得孤独,上班也一样孤独,连吃饭喝水都是孤独的味道。 是不是就像他现在这样? 那么,她呢?现在在哪?是不是也一个人?会不会孤独? 手机铃声在空寂的屋子里响起,显得特别突兀。 向高飞收回思绪,看了眼手机屏幕,是他妈打来的电话。 应该是为程澜的事情。 果不其然,母亲大人开口就是一通臭骂。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人家姑娘为什么又说不行,还说是你有心仪的对象了,嘿——,你有对象我怎么不知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搞啥了?” 向高飞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头疼的捏着鼻梁,他也不着急解释,耐心地等着母亲大人一口气说完。 “不是我说你,你自个瞅瞅今年多大了,真以为自己三十一朵花啊,狗屁!人家程澜多好的姑娘啊,长得斯文,还是公务员,工作又稳定,脾气好得不得了,这你都还瞧不上?你是想上天?我可告诉你,别整个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回来,到时候你妈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老太太机关枪似的喷了一通后直接挂掉,向高飞盯着手机有点无奈,不过也好,省得他再费口舌。 仔细想想,他 分卷阅读31 觉得挺对不起程澜的。 他能感觉得到人家对他明显的好感,况且,这大半年也是因为她,父母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安排相亲。 只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程澜是个好姑娘,就这样像其他人一样,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也未必不是好事。 然而,他每次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否定,跟他说,不能,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 向高飞有时也会问自己,只是他拗不过那道声音。 夜风吹着窗帘簌簌作响,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住窗户的把手往回拉,凉风裹着湿润的空气朝他袭来,他不由地停住,望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夜空。 这是夏天的晚风,不热,甚至有一丝暖暖的气息,似乎在清洗这个城市里曾经的伤痛。 向高飞低头翻着手机。 发出去的短信仍然没有回音。 他看着那一串手机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 他是理科生,做事一向直白干脆,很少有举棋不定的时候,然而现在,他却盯着那一串数字拿不定主意。 到底在怕什么? 心里这样想,手上却一把拉上窗户,转身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才刚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李源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 “兄弟,我马上叫业务那边先下线房产这一块所有数据,我不知道你这事,我真不知道,现在的用户简直太鸡贼了。” 向高飞打开电脑,瞬了李源一眼,直叹气:“算了,我自己解决。” “你?”李源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你想怎么解决?不会真的给人家买别墅吧?” 向高飞想把这个家伙打发走,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那不然呢,咱们公司的使命不就是真诚地为每一位消费者考虑么,咱们可以输人输钱,但不能输了信誉。” “高!”李源竖着大拇指假模假样地称赞:“没想到向总不仅技术一流,觉悟也高的一流,简直让我等惭愧,不说了,那事你自己搞定吧,我回去背公司的使命去。” “慢走不送。” 好不容易将人弄走了,向高飞掏出手机,但是并没有划开。 怎么解决?他思量着,中午吃完饭就给那个号码的主人打个电话。 “叮咚”一下,手机来了短信。 他顺手划开,还真是对方发来的回信,虽然消息回的有点晚,但时机也是巧。 信息里说,能理解他的为难,同意跟他私下协商补偿,线上线下都可。 向高飞赶紧发了个地址过去,征询现场谈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等到午饭时间,对方也没有回复。 这位‘天选之子’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吧,回消息太滞后,好似不在一个频道里。 快到下班的时候,向高飞看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只好先自己动手撤了那位天选之子的购物车,准备今天加班搞一下昨天没处理完的事情。 既然人家已经答应私下协商了,那后面肯定会给回复,他耐心等着就是,没准又是明天才回消息。 只是,他料到了结果,却料错了时间。 6点十分,对方发来信息,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得了,今天又是不能加班的一天。 向高飞迅速收拾东西闪人。 他约的地点是步行街五楼一家叫‘奇遇’的餐厅。 这是一家本土餐厅,经营有十多年了,这些年街区的餐厅更新换代的太快,来来去去的,只有这一家这么多年一直挺在那个位置没有动过,连室内的装修都还是十年前的风格,反而平添一种复古的味道。 向高飞到的时候,餐厅还有多的位置,他特意选了靠近门口的一桌,方便对方过来好找到他。 只是,对方似乎不只是回消息慢,赴约也慢。 他一个人坐在那,瞅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数到进门第48位男士和第56位女士了,仍然不见有人来找他。 以这位天选之子回消息的速度,他觉得也不必再发消息问人家了,就,耐心等着吧。 这么想着,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点开游戏心不在焉地玩着。 再一抬头的时候,门口站着位姑娘。 梳着双低马尾,戴着鸭舌帽,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同样宽松的黑白格长裤,正昂着脑袋四下张望。 向高飞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即没有出声也没有招手,只是一眨不眨地静静地看着。 看着姑娘眼睛在餐厅内转了一圈,停在他的方向,略犹豫了几秒,起步朝他走来。 看着姑娘停在桌子对面,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而后迟疑地问道:“是你约的我吗?”停顿了几秒又不假思索地接道:“你瞧着有点眼熟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穿过了一整条银河。 向高飞盯着姑娘,缓缓地站起来,涩涩地开 分卷阅读32 口:“严冉,我是向高飞。” 她好像没什么变化。 这是7年后,向高飞再见到严冉的第一印象。 他一直很怀疑,再见面的时候,她能不能认得他,是不是还记得他。 严冉倒是打消了他的疑虑,虽然没能一眼认出他,但确实是记得他。 她似乎很兴奋,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扯了一堆以前在学校的事情,然后话题转到两人今天的见面上。 “天呐,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是你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在搞这个app,你记不记得我这个号还是当初你给我开的。” 当然记得,向高飞笑着点头。 “你.......”他想问她,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可是,问不出口。 她看着一切都好的样子,他不敢提跟她有关的任何事,只是听她说。 严冉说了好多,丝毫没有顾忌的意思,从他们刚认识时的校园比赛,到学校那一届的老师和同学,校园又新添了哪些建筑.......... “哎你知道吗,我今年还去把我的毕业给办了,咱们学校还真是人性化,一直保留着我的学籍。” 向高飞仍是微笑着点头同意,犹豫着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严冉继续道:“诶?不是说见面谈谈怎么补偿我吗?你们公司搞的那活动真好玩,其实我就是随便试试。” “你想要什么?”他问她。 “那你送我些酒吧,红酒。” 他想起之前查看那个账户,购物车里原本添加的也是红酒。 “好啊,你自己喝吗?” 她点头:“对啊,喝酒多好啊,我睡眠不好,容易睡不着,喝点酒有助睡眠。” 她说话的腔调和语气还跟以前一样。 后来,他们吃了一顿相当不错的晚餐,气氛也很愉快。 而向高飞最想说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晚餐结束从餐厅里出来,他想送她回家,她却先一步跳上公交,大笑着说:“坐公交多好啊。”然后在车后座上朝他一个劲挥手再见。 他看着公交载着她离去,终于不是无声无息无踪无际。 转过身,却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她似乎还是多年前的她,没有任何变化,却又有着哪里不一样的感觉,他说不清楚。 但是,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第 18 章 向高飞第一次见到严冉是在那一年的大学生联合运动会上。 他们所在的区五大高校联合举办春季运动会,历史上头一次,相当隆重和热闹。 虽说是倡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但毕竟是为母校争颜的高光时刻,学校组建的每一支队伍全都牟足了劲地往前冲。 比到最后,他们学校只剩下两支队伍晋级决赛,一支是向高飞自己所在的男子足球,另一支就是严冉在的女子排球。 当时他们男足队先上场。 因为决赛的两只球队之前的胜负率都差不多,实力水平也没有太大的悬殊,所以场上的比分一度很焦灼,你追我赶难分难舍,比到最后加时赛,几乎都成了双方各自拼体力。 那是向高飞经历过的人生最艰难的一场比赛,好在最后呼吸都要衰竭了,终于以一分之优胜了对手。 小伙子们个个都像经历了一番浩劫似的躺在赛场上爬不起来,只想就地睡他个昏天暗地,然而不知道哪个多嘴的竟然还提议去隔壁场地给女排姑娘们加油去。 毕竟是学校里唯二两支进决赛的队伍,他们这边队长一带头,剩下的队员们再不情愿也只好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向高飞跟死党李辰星两人相互架着对方跟着大部队往那边挪,没想到姑娘们这边观赛的人数并不亚于他们,两人挤了很久才摸到个合适的位置,终于能坐下来灌口水,悠哉闲适地看别人比赛。 其时,女排这边的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观场上的比分,他们学校的球队姑娘们基本锁定了胜局。 然而,看着人家姑娘们一个个身轻如燕,挥洒自如,接球传球的大幅度动作里还不忘表情管理,全然一派神采飞扬的模样,再想想他们自己,比个赛犹如困兽之斗,别说表情管理了,估计露在镜头前的都是原始人最凶残的模样。 瞅瞅人家赢得这般轻松,而他们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赢了对手一分。 这么一对比,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可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也就只是在心里面酸酸,看到场上自己学校的队伍得分,还不是一个个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喝彩。 向高飞倒没有同伴们那么别扭,他刚坐下来两分钟注意力就被场上的一个女孩引走。 她穿着他们学校校队的深蓝色球服,袖子挽的老高,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胳膊,头发低低地扎在脑后,总有两撮子碎发不听话地溜到眼前乱舞,她也不在意,每次扣 分卷阅读33 完球就使劲摇几下脑袋,把那两撮头发摇到脑门后去,等下一次球传过来,又立即起跳,刚摇走的碎发再次调皮地蹦到眼前。 他看见她貌似生气地撅着下嘴唇吹了口气,想把那些烦人的头发吹走。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她在比赛场上充满孩子气的小动作。 他注意到,她不是场上个子最高的姑娘,但绝对是全场最灵活的那个,每一个球飞来,她总是轻松地跳起来,像一只轻巧的小飞燕,跳得比球还高,然后精准扣球,得分,落地时笑得很大声。 整个后半场,向高飞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场上那只飞燕,跟着她跑前跑后,起跳落下,到比赛结束,看着她跟队友们一起走到休息区,像个男孩子似的摇头晃脑,甩开一头的汗珠,惹得队友拿毛巾砸她。 他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如果真有一见钟情,他想他现在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了。 后来,学校体育部为了奖励两支拿了冠军的球队,给他们犒赏了一笔款,两边队长一合计,决定大伙一起花掉这笔钱,去隔壁市的万峰山,来个两日游。 刚好一队都是男生,另一队又全是女生,这下子可把小伙子们高兴坏了。 向高飞暗暗欣喜,那只在他脑子里飞了好多天的小燕子,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在包车出发的那个周六早上,大家互相作了自我介绍。 她叫严冉,跟他同一级,专业是艺术设计。 向高飞没有想到,这么活泼和具有运动细胞的人居然会是学艺术的,他之前还以为她就是体育学院的学生。 因为死党李辰星自费携女友同游,两人一上车就躲到靠后的座位上,留下孤家寡人的向高飞,只好随便找个空位落座。 满车的人他不敢往后看,就坐到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上,心里还在想着,不知道她坐在哪里。 不曾想,他想着的姑娘就跟在他身后上车,撅着嘴将一溜头发挂在翘起的嘴唇和鼻子中间,仰着头向后面搜寻空位,最后颇有点失望地坐到第一排过道那边的位置上。 向高飞几乎不敢呼吸,眼睛有意无意地跟随着姑娘的一举一动。 注意到她将双肩包滑下来扔到座位上,听到她坐下后跟旁边的人打招呼,说“今天的天气多好啊”,然后从手腕处扯下来一根编着五角星的头绳把头发高高扎起........... 车程一共三个小时,做完一轮自我介绍后大家开始玩起成语接龙的游戏。 他们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过道,向高飞说完“晕头转向”后看向严冉。 严冉正转过身子对着他这边,一边笑一边慢吞吞地接答:“向—高—处——飞。” 后面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不行不行,这哪是成语。” 严冉耍赖辩解:“怎么不行,这怎么不是成语,不信你问他呀。”边说边手指着向高飞。 向高飞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用我自己保证是。” 大家都跟着笑,他却极力掩藏着内心的狂喜。 她有留意他的名字,是不是也像他留意她一样? 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过中午,大家三三两两各自结对去找吃的玩的,定好了晚饭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大吃一顿。 严冉自是跟几个女生结伴一起,向高飞没理由跟着人家,只好混在李辰星的队伍里当电灯泡。 苦耗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吃饭时间,向高飞早早地托着死党去酒楼跟其他人汇合。 一共定了两桌,他们到的时候旁边一桌已经坐满了,另一桌空的位置也不多,看来大家似乎都逛饿了,就等着这一顿。 向高飞靠着墙壁挤过去,不动声色地坐到严冉右边的空位上,李辰星拉着女友坐在他的另一边。 等菜全部上齐,开吃前,大家一起举着酒杯庆祝这次比赛胜利,而后吃的吃,喝的喝,玩的玩,聊的聊,好一番热闹。 期间,同系的几个男生拉着女孩子们介绍学校的风云人物,硬是把向高飞和李辰星推出来。 他们俩都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还没出校门已经都开发了自己的APP,但当时李辰星的‘太空游’已经小有名气,而向高飞自己的app只是小范围的人群使用。 那时还不叫爱拼购,也不完全是个购物网站,只是以环保为主题的返利网,一群共同爱好者的聚集地,想加入还得管理员亲自审核账号。 果然,女孩子们一听还是对能玩游戏的‘太空游’更感兴趣,纷纷掏手机要现场体验。 向高飞见惯了这种场合,倒没啥好失落的,况且,他此刻的一门心思都放在旁边。 然后,他听见旁边的人问道:“哎?你不是也开发了自己的APP吗?是什么,我下来瞅瞅。” 他看着严冉举着手机正瞧着自己,拼命掩下心里的激动,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向她介绍自己的软件,理念和未来构想。 他们两个缩在 分卷阅读34 角落里,一向并不善言谈的他说了好多话。 她用一贯爽朗清脆的声音说道:“多好啊,听着很有趣,我能不能加入?” “当然可以,需要手机号,我帮你开一个账户吧。” 于是,他们相互留了手机号。 因为定好了第二天一早要去爬万峰山看日出,一群人吃完饭后也没打算搞其他娱乐活动,各自回定好的旅馆房间休息。 向高飞几乎是在旅馆的床上辗转了一夜,天快亮时,又兴奋地拖着李辰星爬起来。 安排好的行程是,大家按照各自的时间,起床后退房直接去爬万峰山,然后搁几个山头逛一逛,下午在山脚汇合准备回程。 吃饭的时候听严冉提过她要去看日出,向高飞几乎一夜没睡,又很早地爬起来,依然劲头十足。 山里一派幽静,空气清新,登山的石阶蜿蜒而上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李辰星的女友走不快,拖着李辰星一步一抬慢悠悠地爬着,向高飞不耐烦,直接弃了他们两个一口气爬到半山腰。 究竟是急着看日出,还是急着跟某人一起看日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色一点一点的渐亮,山下传来几处人声,却不见严冉的影子。 也不知道她现在上山没有?会不会还没起床? 向高飞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往上爬,冷不防小道旁边的树后突然蹿出个人来,“哇”地大叫一声,吓得他差点没就地滚下去。 严冉站在上面的台阶上,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拄着根树杈子,一个劲地哈哈大笑。 嗓子里还带着点早起的鼻音,身上挂着四五个背包,等好不容易笑够了,还跟向高飞道歉,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同伴们。 向高飞惊悸不定地摇摇头,然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向上走两步,站在女孩的身旁。 她今天披着头发,发丝里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把自己那根山下买的手杖给她,将她那支歪歪扭扭的树杈子扔掉,各自都嫌弃自己的队友太龟速,于是,两人结伴继续往上爬。 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刚好只露出一丝缝隙,他们还来得及,观看一场完整的日出。 严冉兴奋地手搭小喇叭,朝山脚下大喊一声。 远处云雾缭绕,环抱着一座座青黛色的山峰,太阳一点点的冒头,放出温柔和暖的橘色光线,扫过前方的山顶,和覆盖在山顶的绿树,向他们迎面罩来,亲切地打着招呼。 一时间,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好一会向高飞悄悄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孩,阳光落在她的鼻头上和眼睛里,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再次看得呆住。 她眼里有青山和绿树,还有天空和日出。 那一刻,他想,如果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多好。 ☆、第 19 章 ——到家了吗? 向高飞临睡前还是没忍住,向那个号码发了条短信,但是,没有收到回复。 他并不意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黑暗,想严冉此刻在做什么。 本来他只有三分之一的把握,没想到真的是她。 回想着白天见面的时候,他差点没掩饰住自己。 一如多年前,他每次见到她,面上的一本正经下总是藏着一颗狂躁跳动的心。 他是多么想知道,想知道这七年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身边,有没有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 这些年,时间总给他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即使是现在,此刻,也依然如是。 他不敢相信,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真实地见过面,他见到了活生生的严冉。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不断加深。 他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因为她看上去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好?因为她还像以前一样的爱笑?因为她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需要他? 可是,想什么呢!他伸手掐了一下自己。 那是严冉啊,这些年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 她过得很好,没有凄惨没有憔悴没有眼泪,不正是他一直所希望的么。 向高飞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翻个身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去公司后,查看了严冉购物车里添加的红酒品牌和规格,直接邮寄了一箱过去。 直到三天后才收到她的回信。 她告诉他收到酒了,想请他吃饭表达谢意。 他自然是不会拒绝。 吃饭的地方是他们曾经的大学旁边的小吃街。 地点是严冉选的,她说想去找找学生时代的感觉。 几乎每所学校的旁边都有这么一条供学生吃喝玩乐的街区,在校时一起吃一起玩,毕业后还可以一起回去寻找回忆。 又是破例没有加班的一天,不仅没有加班还提前半小时溜掉,向 分卷阅读35 高飞最近的举动很让公司的同事们看不懂。 他一直将车子开到学校里面去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然后一路溜达着摸去严冉说的麻辣香锅店。 这些年学校里外并没有什么变化,何况毕业后他每年都要来学校一趟,对这一片的情况了然于胸。 这个时间点的学生最多,向高飞在人群中穿梭,路过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熟门熟路地转去香锅店,大老远地就看见严冉趴在收银台那不知道跟店老板在聊什么,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走过去,将奶茶递给严冉。 严冉笑嘻嘻地接过奶茶,打开袋子看了看,欣喜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香芋味的燕麦奶茶?而且还是热的!” 向高飞一边往店里挤去找座位,一边笑着回答:“以前见你买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严冉吸着奶茶,跟在向高飞的身后往里走,完全忘记了她才是今天请客的东道主。 那年他们从万峰山回来,她一下车直奔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他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听见她大声地吆喝:“我要一杯香芋燕麦,要热的。” 店里兼职的小伙子探出半个脑袋:“大热天要什么热的,给你加冰块吧?” “不不不,我就要热的,我只喝热的!”她夸张地强调了好几遍。 于是,小伙子为难地说,店里还没有烧开水,因为快到夏天了,已经没有人会点热饮品,不是加冰也是常温,如果非要热的,只能现在去烧一壶水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是很不情愿去烧水的样子。 然后,他上前去,点了一杯红豆奶茶,特别强调要热的,小伙子没法只好去后厨烧水。 她回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她不记得,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哎?你知道吗?这家店从咱们那届到现在已经换过四任老板了,但店铺一直没变,一直都是做香锅。”两人坐下后,严冉放开话匣子,不等人家答话就接着问道:“你还记得这家店吗?以前我们上学时这家香锅生意超火爆的。” 向高飞缩了缩眉毛,苦笑着点头:“记得。” 他当然是记得。 曾经他原本计划在这里向她表白的。 从万峰山回来后他一直神思不定,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连忙得要死的李辰星都留意到他的变化。 然后,他思考再三,慎重了又慎重,最终决定向一见钟情的女孩表白。 做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思想准备,提前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 她说上完课要去学校门口的香锅店吃饭,吃完饭还要赶晚自习的鉴赏课。 他没有意见,香锅店就香锅店吧,他是理科生,不太懂什么浪漫不浪漫,只知道要将目标任务完成。 但还是买了束花带过去。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次的竞赛,登过数不清的舞台领奖发言,人生那么多次站在高处,从没有哪一次像这般紧张。 捧着花站在香锅店门口,无视旁人怪异的目光,一边一点点地深呼吸平复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幻想她来以后的情景而激动。 而后,他听见那道深刻于脑海的熟悉的声音,大老远地出声喊他。 他转过身,却当场愣住。 她来了,但不止她一个,身旁还围着另外三个女生,似乎是她的室友。 还以为这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他惊诧地略一扫过,目光停留在她挽着的手臂上。 她的身旁,紧挨着的是一个男生,高出她半个头,穿着同她一样的白T恤,戴着金边的圆眼镜,斯斯文文,干干净净。 他们一群人直接走到傻掉的他面前。 她笑着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向高飞愣是从机械中回过神,装作轻松自在的样子:“噢,没什么,就是上次答应帮你开的账号弄好了,想给你。” 她一拍脑门:“对了,我都忘了哎,那你发我手机上吧。” 他失望地点点头:“好,我回头发给你。” “要不要一起吃饭,这都是我室友。”她指着身边其他几个女孩子问他,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了好几回他的手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买花?” 他尴尬地低头瞅着那一大束还带着水滴的玫瑰,强迫自己冷静地编造借口。 “不是什么节日,就是我妈妈生日,我待会要回家去,顺便从学校这边买束花送给她。” 他听见她笑,羡慕地说:“多好啊!我也想在我妈妈生日的时候送花给她,可是,我爸妈都不在这,我都有三年没给我妈妈过生日了。” 声音里是货真价实的遗憾。 她旁边的男生安慰道:“那有什么,今年把他们都接过来就是,在这边过生日。” “真的吗?”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惊喜,明显对这个提议很心动。 男生宠溺地看着她:“当然啦,顺便过来见见我 分卷阅读36 的父母。” 她久久不作声,向高飞忍不住抬头去看。 她站在那,望着身旁的男生,脸上红红的,笑的既羞涩又甜蜜。 而他,却如坠冰窖,从头顶僵到脚底。 虽然老板换了几任,但这家香锅店的生意倒是没跟着改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堪比火锅店。 向高飞点了店里包含所有菜品的全A套餐,两人缩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吃的很起劲。 主要是严冉吃的很起劲,一边吃一边怀念从前。 “这虾子多好吃啊,味道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哎,太好吃了。” “看这里气氛多好啊,满满的都是学生时代的气息。” “哎,你看他们,脸上全是稚气,多好啊,年轻多好啊!” 她说什么都带着夸张的语气,赞叹一声‘多好啊’,一如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带着对整个世界的新鲜感,吃到好吃的,碰到好玩的,看到好看的,都情不自禁地大笑着感慨:‘多好啊’。 是啊,多好啊,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爱笑爱说有活力。 他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她心想。 两人吃完后,向高飞坚决不让严冉结账,严冉也没怎么坚持,而是等他结完账从店里出来,歪着脑袋笑着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人这么好。” “是吗?那你以后可有的机会去发现。” 说完就立刻后悔,怕不经思考说出口的话冒犯到她。 严冉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又或者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笑嘻嘻地顺着打趣:“那是那是,你现在可是大老板了,以后我可不得多巴结巴结。” 两人随意地跟着眼前的人流,自然而然地走到学校里。 她似乎心情很好,顺着校园主路,一处处的地方都指给他看,跟他讲她以前发生过的糗事。 在教研楼上马哲的大课,她跟隔着两排座位的室友传纸条,讨论午饭后吃什么,然后纸条被老师收走,当着整座教室的人念了一道又一道菜名,每道菜后还附带着诸如“有加餐的菜青虫”、“土豆块切得不规整”、“打菜的师傅长得太凶残”等叫人哭笑不得的评价。 还有艺术楼,她们专业课的主楼,她每天早上要穿过长长的草坪和一块泥巴地,抄近道去上课,下了课再从西门口出来拐去东苑食堂吃饭,吃完饭要么跟着同学去图书管混,要么就直接穿过小树林回宿舍睡觉。 他问她,要不要进去转转。 她摇摇头,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落寞,随即又展开笑颜,跑去操场。 她说她第一次考体育八百米,在这里跑得直吐。 后来某段时间想减肥,天天下午五点半过来跑步,但只坚持了一个星期,不是自己没有毅力,而是被选去了女排的校队,有特定的训练场地。 她跟他讲她刚开始打排球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用手接球直接抱住,练了好久才改过来。 她讲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情,仿佛都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似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耐心地听她讲。 既遗憾又欣慰。 遗憾同在一个学校却没有早点认识,没有机会参与她过往的岁月,但又满是欣慰,欣慰她现在能用一派轻松的语气去怀念从前,似乎那场灾难从不曾来过她的人生。 ☆、第 20 章 如果,从来没有发生那场流行病,现在会是怎样? 过去的7年里,向高飞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那年冬天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或许这座城市也依然会是现在这样。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们一样的繁忙,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生活。 时间既荒谬又有原则,从来不在某个地方留下什么痕迹。 但终究还是有什么留下来的,向高飞始终这般相信。 如果,如果没有那场灾难,至少他最好的朋友不会是现在那样,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严冉应该早已经结婚,或许再遇见的时候,她正牵着小朋友过马路,大笑着说‘今天的天空好蓝啊’。 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向高飞说不清楚。 他自己曾经也是经历者,如今却更像是个旁观者。 看着好朋友的颓靡,他什么都做不了,盼望着严冉出现,可她出现了,他仿佛回到认识她的时候,仍是只能站在一旁,什么都说不了也做不了。 说不出对她的一见钟情和暗恋,也说不出这些年对她的惦念,更说不出口一直以来最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自从上次两人一起逛过校园后,已经有一个星期多的时间,她几乎像又消失了一般。 要不是好不容易大半夜的回了短信,说自己正在赶几幅插画交工,等忙完了联系他,向高飞恐怕要顺着严冉的邮寄地址找过去了。 这几天,他耐心地等着,盘 分卷阅读37 算着,想联系又不敢联系怕打扰到她。 上两次见面,直觉告诉他严冉现在还是一个人,但是他渴望再多点了解她,想知道她现做什么工作,想知道她平时都玩些什么消遣,还想知道她过去几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到底,放不下过去的只有他吧。 可是,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 那次他们在校园里谈了很多,她毫不避讳地提到父母,但始终对某个人只字不提,她当时的男朋友。 或许,也还是有些东西留在她心里的,并没有全部放下。 向高飞搁办公桌上颠着手机,坐在办公室里沉思。 突然,手机‘嘀’了两下,是母亲大人发来的微信,命令他下班早点回家吃晚饭。 向高飞跟李辰星是从小在同一个学校大院里长大的,他妈妈跟李辰星的爸爸是学校同事。 当了一辈子教师的向母,对别人家的孩子极其宽容和蔼,而对自己家的儿子却是看哪哪不顺眼。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她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比青春期的小孩还叛逆,相亲对象说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死活成不了,说啥都不听,当妈的自然很头疼。 向高飞也头疼,他怀疑他妈这是又找了门人家要他去相亲。 这些年相亲的活他真是没少干,他摸得清自个母亲的脾气,典型的大女人性格,我说什么你做就是,所以,他深得他爸的真传,从来不跟他妈对着干,家里只要给他安排相亲,他就去,至于结果,那当然都是没结果。 临到家时,做足了虚与委蛇的准备,对付他妈,他向来都是这一套。 然而打开门,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却不由地一愣。 程澜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跟向母说笑。 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 向高飞看不懂,上次程澜说的不是挺清楚的么,还是她主动跟家里人摊的牌。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程澜坐在向高飞的旁边,倒没有一丝的拘束和尴尬,完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向高飞的父母无论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话,投其所好地款款而谈。 向高飞知道,母亲一向最喜欢这样的女孩,他猜是他妈妈不甘心放弃,所以请了程澜过来力争挽救一把。 饭后接着吃水果,闲聊了一会,向母看着时间连连催儿子送程澜回去。 刚下楼来,向高飞开口向程澜道歉,他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做,站在程澜的处境,他能理解她的为难。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程澜直言反驳了他:“你错了,我没有为难,是我联系的阿姨要上门来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向高飞错愕不解。 “上次我不该跟介绍人说那么样的话让你家人误会。” 向高飞更迷惑了。 程澜却笑起来:“我认真想了想,总觉得你说的那个什么,有喜欢的对象,是个蹩脚的借口。哪会有人心甘情愿地等另一个杳无音讯的人,还一等就是好几年,如果真的有.......”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么这么好的男人,我为什么要放弃?” 向高飞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开车将程澜送回住的地方,两人一路无话,却在她下车即将关上车门的时候叫住她。 他说:“程澜,我找到她了。” 她愣住,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她指的什么,却仍是自信一笑:“那有什么,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向高飞开车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 一路上,他都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严冉还是没有出现,那他跟程澜有没有可能。 想到最后,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用手臂压住眼睛,给自己答案。 他想,大概也还是没有可能的,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不然不会几次应约出来跟她吃饭。 只是,严冉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在这个结没有解开前,他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去结婚过日子。 他不能也无法跟一个女人缔结婚姻的誓约时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没有犹豫,直接按了下去。 这回不像前两次那样铃声响到自己挂断,她似乎也没有看来电记录的习惯。 “喂?” 听见手机里头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他渐渐平静下来。 “是我,向高飞。” “啊,是你啊,你猜我在做什么?我在喝酒。”手机那头的严冉自问自答,声音里带着点迷醉。 “你在外面吗?”向高飞忍不住担忧。 “不啊,我在家里,喝你上次送我的酒,超好喝的。” “那也得少喝点,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电话里却传来‘咕嘟’一声,听着像是灌了不小的一口。 分卷阅读38 “我知道啊,我都是省着喝的,可还是快喝完了,向高飞,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点?” 她似乎是有点醉了。 向高飞没法拒绝,即使是隔着手机。 “好。”他答应。 听见她在那头打了个嗝,用朦胧游离的声音说:“你真好啊,向高飞,真好,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发现好多人啊都变了,以前的好朋友全都不在了,但是你还没有变,只有你没有变,多好啊.......” 向高飞确定严冉是喝醉了。 他担心地喊了几声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清醒,但是电话里她只是一个劲地嚷嚷他有多好,然后他听见‘咚’的一声,似乎是酒瓶子掉到地上,接着是开门的‘吱呀’声,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 “呀!你又喝醉了,上床上去睡啊。” 听得出女孩颇费了一番力气把人弄到床上,然后是抖被子和关门的声音,室内归于安静。 有好一会,向高飞仍然握着手机紧紧地贴着耳朵,想听清楚严冉的呼吸,但他什么也没听到,手机可能被她丢到老远的地方。 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经常不接电话和回消息了。 在同样寂静的公寓里,他用手机盖住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般那么长,然后才缓缓拿开手机,默默挂断。 为什么她要那样说? 他忍不住问自己,严冉,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吗? 他回想着她刚才的醉话,她说只有他没有变,同样地,在他的眼里,她也是如从前一个样,但是,已经过了七年啊,七年的时间,多少人和事会发生改变,坚守不变的,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纠结于过去? 他的过去在于她,而她的呢? 她是真的走出过去了吗?放下了吗? 那是她心里的伤疤,他不敢揭,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最真实的她。 如果她不是真的快乐,他应该要怎么做? ☆、第 21 章 向高飞很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给严冉送酒。 他既答应了她就不会食言,但是他又担心她会不会喝起来没个节制伤了身体。 思来想去,他决定这次送少一点,而且,一个私心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他想去她住的地方看看。一想起上次她在电话那头的动静,他总是不能放心。 但是又觉得这样做不是太好,他们毕竟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去她的家里,她可能不太方便。 然而,他还是厚着脸皮试着一提,没想到严冉却毫不在意地同意。 她告诉他,她是跟别人合租的房子,白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他正好可以过去。 于是,第二天向高飞就直接翘了班,拎着几瓶红酒去找严冉。 那个地址同那个电话号码一样,早已深刻在他的脑子里。不用导航,他也能走最短的路线用最快的时间过去。 严冉住的小区是原来的住建局宿舍区,是盖给员工和家属住的,房子都比较老旧,每栋只有6层楼高,还没有电梯,想来房租便宜,好在小区基础生活设施也都齐全,生活还算便利。 向高飞开车进来的一路上,处处可见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坐在大梧桐树下聊天、下棋,倒是于闹市中别有一番悠闲之感。 他将车子停到楼下空着的车位上,踩着灰石板的台阶上楼,楼道里光线有点昏暗,他有种回到小时候住在学校大院里的感觉。 找到严冉家的门牌号,他站在门前按下门铃,想象着屋子里的陈设布景,想象着门后的人。 然而,铁门却久久未见动静。 要不是提前确认过屋里有人,他真的会怀疑严冉此刻不在家里,但是,也只能耐着性子杵在门口继续按门铃。 直到第三遍铃声结束,铁门随着‘嘎吱’一声露出一条缝隙,门后探出半个脑袋。 头发松松散散地挽上去扎成个歪扭的丸子,丸子髻上还插着一支铅笔,两眼无神地瞪着门外,瞪了好半天才似恢复一点清明,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弯起嘴角:“呀,我忘了你今天要来!” 严冉穿着睡衣,将向高飞让进屋里,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在画画,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听见门铃响。” 向高飞环视了一圈这间不大的小客厅,虽然布置的挺简单,但比他想象的要整洁的多。 临窗下摆着沙发和茶几,茶几上随意散乱着几张画纸,一些小零食,茶杯和塑料饭盒。 他转身看着严冉,将手里的红酒递给她:“可能是我来的太早,有没有打扰到你?” 声音里略带歉意,因为他刚看了时间,也才刚上午十点,似乎是自己太过着急了些。 “是有点早。”严冉说着伸手抱过去红酒,跪坐到茶几前,将红酒就地往茶几下塞,“不过算不上打扰,我本来就作息挺乱的,经常黑白颠倒。”放好红酒,拿起茶几上的饭 分卷阅读39 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两块巴掌大的蛋糕,“来,吃蛋糕,我跟你说啊,我隔壁小妹妹是蛋糕师,手艺一绝,超级好吃。”边说边用手捻起一块整个塞进嘴里。 她又开始用她一贯夸张的语气称赞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东西,而他最无法抵抗这样的她。 他伸手接过饭盒,坐到沙发上,学她的样子直接用手捻着剩下的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味道是挺不错,口感软蠕,甜而不腻,是很好吃。 向高飞将饭盒放回茶几上,顺手扯了张纸巾插手,茶几的另一端,严冉仍是盘腿坐在地上,将那些零散的画纸理到一块。 十点多钟的阳光刚好穿过窗户,透过窗帘,擦过他的肩膀,停在她脸上。 在那一刻,在这方小而简陋的客厅里,向高飞第一次体会到所谓家的感觉,并不是轰轰烈烈的幸福感,而是一种异乎寻常地平静。 他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家,不需要多大的面积,不需要多豪华的装修,更不需要彰显金钱和地位,自始至终,只需要,那个人。 “这次没有买太多酒,毕竟,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向高飞坐在那看着严冉忙活,似是没话找话。 严冉将理好的一叠画纸放到茶几一端,从头上抽掉画笔在剩下来的那张纸上动手涂抹着。 “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想戒掉来着。”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该少喝点的。” 向高飞忍住想笑话她孩子气的动作,听她这么说才放心了些,他生怕她染上酗酒的毛病。 坐了一会,她不说话,他只好继续没话找话,伸手拿过那叠整理好的画纸翻看着。 “这些,是你的工作吗?” 严冉点头,眼睛盯着面前的画纸,手头忙不停,头也没抬。 “我给一些小出版社画插画,不过挣得不多,糊个口还行。” 向高飞看着手里的画,笔触简单,单一的人物和风景,似乎是一个连贯的故事。 这几年,她一直是靠这个谋生的吗? 他抬头看她,阳光已经挪到她的右边,在墙上和地板上都投下剪影,她坐在那,低头画着画,就像她画里的简笔小女孩那般沉静。 “严冉。”他开口,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你想不想,去我公司上班?” 她抬头,愣愣地瞅着他,突然,扯着嘴角笑起来。 “你知道吗?以前那次我们一起去万峰山游玩,他们说你跟你那个同学是咱们学校的才子,还没毕业就自己搞开发办公司,我那时觉得好厉害啊,就想着要到你的联系方式,当时就是抱着毕业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多巴结巴结你求你收留我的想法。哈哈哈,没想到啊.....”她笑着笑着又顿住,脸上的表情由轻松转为严肃,眉头紧笼,似有些为难,“我,我可能,不太行,我其实,这几年都没怎么正经地上过班。” 他动了动嘴唇,想问她这几年是怎么过得,但出口的却是:“没关系,你的作品不错,而且你的专业本就是设计,我们公司设计部常年招人,主要是做用户APP界面的设计,我觉得对你来说不难。” 严冉趴到茶几上,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非常不肯定地说:“我担心没有经验,怕做不好,给你添麻烦。” 看着她几近犹疑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向高飞不由地心头一阵抽动。 那年初见她时,她在球场上上蹿下跳,恣意潇洒又神采飞扬,整个人从头到脚是那么充满自信和骄傲。 他看着现在的她,目光里既心疼又温柔:“不会给我添麻烦,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吗?” 她很想答应,但还是要再考虑考虑,然后,他提议一起出去吃饭,吃完饭可以开车带她到处转转。 严冉十分开心,接受这个不错的提议。 好像从再见到她开始,她似乎就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开车的时候,向高飞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装作随意的样子对她说:“严冉,吃完饭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她从副驾驶上转过头看他,脸上是疑惑又调皮的表情:“什么故事?白雪公主和小矮人那样的吗?” “不是,是你的故事。”他顿了一下,几乎没有勇气再开口,但还是艰难的继续,“你这几年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看过什么样的风景?能告诉我吗?” 他目视前方,不敢去看她。 她就像是多年后才从战场归来的士兵,他很想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疤,但又非常害怕,害怕揭开那道疤后,下面仍是血淋淋的伤口。 不过还好,还好,她似乎已自己愈合。 下午的时间,向高飞带着严冉转悠了大半个城市,去了地标性的人民公园,环着西水湖游了一圈,远远地看过城市最高建筑世贸大厦,博物馆里晃悠了一下,还去了年轻人爱去的文艺街,逛了全市最大的二手市场........ 然后,他也跟着她一道,走过了很多她去过的地方。 她告诉他,在云南小城 分卷阅读40 ,她在街头给人画素描,五十元一张,有时候一天能画七八张,手指头都肿了。 后来,她去酒吧打工,学习给人调酒,但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品种她一直认不全,只好乱七八糟的胡乱倒一块,那些游客竟然还夸她调得好。 在广西,她把一条街上的所有螺蛳粉店都吃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味道似乎都一个样。 在甘肃沙漠,走不动的时候,她干脆把脸蒙起来,眼睛一闭,地上一趟,整个朝下一滚。 她还去了好多山区,所有能爬的山头她一个人全爬了个遍,依旧最喜欢在山顶看日出,在半山腰看日落。 她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有钱了就继续走,没钱了就停下来找个店铺干干活。 见过人家收稻子,用手拿镰刀割的那种,稻田里的软泥巴容易陷进去,田里有好多旱青蛙,还放过羊群,一大片羊,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最多的是在餐厅里干活,最怕天南地北的顾客说各个地方的方言,她听不懂也学不会。 不过,最喜欢海滨小镇,她说大海荒唐透顶,但你就是拿它没办法。她在一个不怎么有名的港口小镇生活了半年,在那里学会了赶海,每天早晨跟着房东奶奶去水产市场卖水货。 严冉讲的很开心,仿佛过往那些开心的日子又都堆到她面前来了。 向高飞看着眼前的她,透亮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让他真的相信,相信她话里的轻快,相信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很快乐。 她似乎自己治好了伤痛,他既感到落寞,又感到庆幸。 晚上回到家,向高飞收到程澜的微信,约他明天见面。 但他脑子里全是白天时严冉的形象,坐在客厅地板上低头画画的她,吃牛面时大口喝汤的她,逛博物馆时把脸压在玻璃上恨不得要脑袋挤进去的她,还有讲自己在街头画画,在草原放羊,在海边捉鱼........有那么多自在的她。 严冉的开心也感染了他,他终于可以丢掉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和懊悔,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回味重逢的喜悦,终于可以跟着她开怀大笑。 他强迫自己抽离回现实,给程澜回了消息。 这个姑娘不知道钻了哪门子的牛角尖,也是执着,还有上次在他家吃饭后,他妈妈三天两头地催他带人家正式回家,向高飞决定这次要彻底地说清楚。 ☆、第 22 章 程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两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去纠缠一个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人。 她坐在这间幽静的茶室里,盯着面前茶杯里的绿叶发呆,心里想着第一次见向高飞的情景。 当初相亲介绍人跟她说的,这人多么年轻有为,事业有成,身家多少,家庭多优越......她全都没在意,论条件,她自己也不差,只是说他学理科的,性格有点木,身边的女孩一向很少,长到现在基本上没有谈过正式的女朋友,这一点倒对了她的胃口。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母胎单身,倒不是有什么感情洁癖,就是欣赏不来感情丰富和拖泥带水的男人。 后来,两人见面,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感情经历,也不怎么爱说话,但一开口还挺风趣幽默,知识面很广,懂得很多,人也很细心周到,第一次吃饭,先问她忌口的食物,饮品茶水都是先给她倒,吃完饭给她递纸巾........整个人非常有礼貌,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看得出家教很好。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两个人发展一下,成为彼此的第一和唯一就也不错。 但是,第一次吃过饭后向高飞并没有再约她,她知道有些工科男比较慢热,再加上他有自己的公司平时肯定很忙,所以,她放得下面子主动约他。 见过几次后,她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沉稳老成的外表下,偶尔也透漏点玩世不恭,但是又是个极其自律的人,生活中的大事小事都能掌控的很好,她一向欣赏这样的人。 不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是怎样的评价,但对于她,他确是她相亲以来遇到的最合心意的男人。 所以,她不想再等,对他明言,满以为很有把握,却没有想到...... 程澜突然有点后悔,后悔约向高飞见面。 上次她以为他编了个借口,即便现在她仍然觉得那是个借口,可是,反过来想想,一个男人两次找借口拒绝,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么。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难道还怕自己没人要?好男人多得是,根本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这样想着,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等着人家过来。 说到底,她仍是不能完全甘心。 向高飞这次没有让程澜等太久。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待人谦和,她看着他,突然就想通了,或许,这种礼貌周到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与人交往之间特地保持的疏离。 “所以,上次你跟我说的,真的 分卷阅读41 不是编出来的借口?”程澜开门见山。 向高飞认真的回答:“不是,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不知道为何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是,我还是应该跟你道歉,对不起。” 程澜不免有点泄气:“没什么好道歉的,不过是吃了几顿饭,反正也都是你付的钱,而且还都是我约的你。” 向高飞仍然坚持:“我确实应该向你道歉,是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算了,不能成为那种关系,就当是个普通朋友吧,不想听他一直道歉,程澜想了想,问道:“那你等的人,是等到了?” 向高飞点点头。 其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究竟是等到了没有。 “那,你能跟我讲讲吗?也好让我彻底死心。” “讲什么?” “讲你一直等的人啊,讲讲她是怎样的女孩?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向高飞愣住,顺着程澜的话,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严冉的场景。 比赛的操场,两边的人山人海,蓝色的队服,飞扬的长发,自信的笑脸,孩子气的动作.......... 今天的程澜意外地好说话,而今天的向高飞,意外地很有倾诉欲。 时隔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跟别人讲起他学生时代的一见钟情,讲那个女孩如何夺走他的心神,占据他的脑海,讲他们唯一一次看日出,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后来呢?你就没有表白吗?”程澜忍不住着急地问。 向高飞苦笑:“没有,她当时已有男朋友。” “啊?”程澜满脸诧异,“这听着,不像是个会有后续的故事啊?” 向高飞却陷入沉默。 这的确是个不会有后续的故事,假如没有那场灾难的话。 等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她:“你还记得七年前冬天的那场流行病吗?” 程澜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一年她刚上大学,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寒假硬是拖了快四个月。 她想,他们本地人,谁都不会忘记那个特别的冬天。 然后,她听见对面的人沉沉地叹气。 “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以后,就基本没再联系她,虽然也有微信,只是默默关注她的朋友圈动态,后来,我最好的哥们出了点事,加上快毕业了各种忙,有好一段时间没留意她的消息,等到再联系的时候,就是疫情爆发以后。” 向高飞淡淡地说着,甚至有点不能相信,时至今天,人们都能用平静的话语讲述那场意外。 他一直觉得那场灾难是个意外,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可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一开始的零星消息出来,谁也没在意,生活的惯性推着人们,像昨天、前天、以往的每一天那样,上班,下班,逛街,吃饭,散步,娱乐.......直到,一夜之间,恐慌弥漫整个城市,人人开始自危,还来不及做多的准备,一切都被迫暂停,就像电影院的大荧幕放到中场突然卡住了一样,惯性亦不再起任何作用。 交通停掉,商场关闭,大家不能外出,更不能离开,只能呆在家里,用手机不停地刷着新闻报道的外界消息,看着每天激增的数字,内心陷入无限的焦虑,担心这座城市的未来,担心一个月以后还有没有食物,担心下一个被病毒找上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或者家人........ “是啊!”程澜无意识地用手转着茶杯,跟着向高飞的回忆也忍不住叹气,“那真的是,特别惨痛的教训,我相信,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一定能做得更好。” “惨痛的教训,不能只换来做得更好,而是,根本不应该再发生。”向高飞坚定地说,突然深吸口气,“不是没有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程澜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深重,她望着向高飞,问他那个女孩的事情,想转换一下。“那你一见钟情的姑娘咧,她跟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吗?你们怎么就失去联系了呢?” “我不知道。”向高飞盯着桌面回答。 “不知道?”程澜不免迟疑,她觉得向高飞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他停了好长时间才又继续开口。 “那段时间我跟父母呆在一起,你知道的,小区封闭,社区有专门的人送生活物资,哪儿也去不了,那个时候,真的最怕认识的人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我还是没忍住给她发了微信问候情况,她不是本地人,那时已经放了寒假,我以为她不在这里肯定很安全,但是,她回复我的是求助信息。” 向高飞慢悠悠地晃着桌上的茶杯,看着原本飘在水面的细叶缓缓沉到杯底。 “我后来才知道,她父母放假前就来了这边,住在市中心的酒店有半个月了。” “所以.......”程澜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父母去世了。”他回答,仍是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两人都开始沉默,程澜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她原本想让气氛更轻松些。 分卷阅读42 “那,那当时.......”她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 向高飞明白她的意思。 “她求我帮忙送她家人去医院,我出不去,只能帮她打120,在网上找各种求助方式发给她。” “然后呢?”尽管知道结果,程澜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然后。”向高飞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没有再回消息,我也再没见过她。” 严冉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疫情过去后学校开学,她没有回来,连毕业都没来,所有她和她家人的联系方式都没用,连老家的亲戚也不知道她在哪。 他去找过她在的班级和宿舍,找过学校的教务处,甚至给她老家那边打过电话,但是,他找不到她。 她消失了,好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向高飞回到家里时,又是华灯已上的时刻,他像往常一样先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闪闪烁烁的万家灯火,吹了会夏日夜晚特有的凉风,才关上窗拉过窗帘。 他走去书房,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是几年前的苹果旧款。他按下开机键,屏幕启动后,又等了一会才点开微信。 毕业后他换了手机号,但还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旧号,包括以前的微信,他从来没清理过,一直保存着那个时候严冉给他发的语音。 他点了下那条绿色的长框,听着女孩焦急而哭的声音:“求求你,帮帮我,把我妈妈送去医院,我们在城市花园酒店,我打不通电话。” 这么多年,他每点开这条语音一次,心就抽痛一次。 从茶室里出来的时候,程澜问他,是不是因为愧疚才执着地等着那个姑娘。 他不知道,但是,说不愧疚不后悔那也不可能是他。 那天,他拿着车钥匙往外冲,被他妈妈拦在门口,又是打又是骂,都要急哭了,骂他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连累一家人,说他即便出的了家门也出不去小区,非得要一家子被人唾骂........他没办法,只好给严冉发消息安慰她别着急,帮她打120,线路一直正忙,上网搜索片区的求助站联系方式,给她发了好多消息,但她一条都没回。 后来,他发了整整三个月的消息,至今未收到一条回复。 就算是愧疚也好,他每次一想到,他再次联系她时,是不是被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最终却还是沉没到洪流里,他不能也没法原谅自己。 那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啊,他放在心上的女孩,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等,等她再回来,亲眼看她平安健康,见她开怀大笑,他才能安心地过自己的生活。 ☆、第 23 章 严冉最终还是答应去向高飞的公司上班。 她想着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过过正常朝九晚五的日子。但是又担心自己做不好,到时候会连累到老同学,毕竟她是靠向高飞的关系进去的。 再遇到向高飞时,严冉觉得很庆幸。 这几年,她去过很多地方,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但她始终还是她自己。她回到这个城市,想做个了结,却发现她压缩的七年时间,这里发生了很多变化。 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在了,熟悉的朋友也都消失不见,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告别的人。 然后,她遇到向高飞。 记忆里他是个有点羞涩的大男孩,现在,他是个温暖的大男人,有些变化,又有很多没变。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学生时代,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改变,真好。 现在,她有点享受这样的时光,安安静静,随波逐流,如果她努力,努力过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是不是也能一直坚持下去? 爱拼购的办公楼建在离市中心有点远的工业区,像许多新起的互联网公司一样,办公设施趋向年轻化的布置,每层楼除了正常办公的区域,还有健身区、零食区、娱乐区、休息区等,严冉头一天报道浏览这个区那个区的,真的很新奇。 她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喜欢先把边边角角都摸熟,好在公司里都是年轻人,大家交流起来也不困难。 负责带她的妹子叫李秀秀,是个喜欢二次元的吃货,圆圆的脸,一边一个小酒窝,笑起来很可爱。带严冉熟悉公司环境,任由严冉把娱乐区能玩的东西玩个遍,然后在零食区买了一堆各个国家文字的零食请严冉吃。 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严冉才发现设计组的同事大部分都比她还小,这让她瞬间倍增压力,坐在位置上兢兢业业地打开电脑,默默给自己打气。虽然,现在的小孩都很厉害,但是,她也不能输啊。 只是,她才入职,也不可能给她安排什么重活,主管随手丢了几张图过来,让她动手修修。 修图是他们学设计的基本功,严冉倒不至于无从下手,只是久不操作手有点生,她打开软件,快速熟悉了一遍各个功能,立即投入自己 分卷阅读43 的工作。 午饭时间,她跟着李秀秀和另外两个妹子一起去传闻中的公司食堂。 人比较多,她们过去只得排队,但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严冉跟在人家身后,看她们从哪里拿餐盘,有样学样,再跟着大部队一点点移过去选菜品,然后继续排队等着结账。 李秀秀回头问严冉:“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办饭卡,先用我的吧?” 严冉已经注意到,结账台那边,每个人都拿着一张黑色的卡片往机器上扫一下,她把餐盘挪到左手上,右手去上衣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卡。 “我有卡,就是......”颜色不一样,她的是金黄色的,“我的是不是不能刷啊?”严冉有点怀疑的问。 这卡是向高飞借她用的,说是等她自己的餐卡办下来了再还给他。 另外三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多看了几眼严冉。 李秀秀咂咂嘴,目光转向严冉手里的金卡,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能刷,但是得去那边。” 严冉顺着人家指的方向看去,那边也是结账台,只是台面要豪华的多,关键是人少,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不像她们这边,队伍排的老长。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被优待了。 到底都是混职场的人精,坐一块吃饭时,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有说有笑,李秀秀还抢了严冉碗里的三个牛肉丸。 下午的时候,严冉将修好的图发给主管,得到主管的回话:不愧是搞纯艺术的,修个图都修得这么华丽。 严冉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夸奖她呢还是夸奖她呢? 其实她的专业方向是工业设计,只不过她从小画画,上了大学对什么都感兴趣,又跑去修了环境艺术设计和动画设计,平时只要有空闲,院里的其他专业课她都去听。 想不明白就只当人家是在夸她好了,严冉回到座位上,没什么事干,就一边看着邻座的李秀秀忙活,一边跟她聊天,打听打听平时的工作内容。 快六点时,向高飞给她发了短信,让她下班后在园区的西门口那等着。 这边离市区比较远,公司配了多时点的班车,但是严冉才过来,向高飞不太放心,就提议开始这两天由他开车接送,怕她有负担,他特别强调,只是顺路而已。 一路上她说不停,说第一天上班的新奇感受,他耐心听着,颇有种家长接孩子放学回家的感觉。 快到她家时,严冉说想请他吃牛肉面,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向高飞把车停到牛肉面馆的对面,他注意到她似乎特别爱吃牛肉,于是去拿餐巾纸的时候偷偷跟老板加钱,给严冉放了双份的牛肉。 面端上来,严冉瞅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牛肉片,开心得不得了,连连说今天是自己运气爆棚的一天。 坐在对面的人默默地看着她笑。 吃完饭,严冉才发现向高飞已经结过账了,她抱怨说,以后都不敢跟他一起吃饭了。 向高飞笑笑:“等你发了工资再请我大餐。” 严冉要他答应一言为定,下次不准再跟她抢。 然后,他开车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她下车,站在那里看着他将车子掉头,往前走,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照在车子的后灯又反射到她脚边,她看着车子慢慢驶入车流消失不见,一个劲地挥手跟他再见。 她觉得向高飞是真的好,她的运气也特别好,这么多年,流浪了这么久,还能遇到以前的旧友。 等发了工资,一定要好好请他吃一顿。 向高飞连着接送了半个月后,严冉再不愿意蹭他的车。 原因是,某天下午,她一个人在零食区吃部门的下午茶,听到了一点八卦。 当时,其他人都三两口吃完跟着主管去娱乐区玩游戏,她不想玩,故意吃得慢吞吞,成功落单。 没一会又来了三个男同事,貌似是上面楼层的,没位置了才跑下来。于是,严冉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以下对话内容。 男A:“听说了没,貌似向总要好事将近了?” 男B:“怎么说?” 男A:“你不知道么,他连着两个星期没加班了,每天一到六点准时闪人。” 男B:“然后咧?” 男A:“说你奏是迟钝,你想想一个几乎把公司当成家的男人,一个一年到头不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数的男人,突然开始准时下班了,这说明什么?” 男B:“对啊,说明什么?” 男A:“说明这个男人,要么是有了对象,要么就是在锁定对象的路上。” 一直观望的男C终于开口:“你才晓得啊,老向这些天一直接送公司的一位妹子上下班,有其他部门的同事看到过。” 男A:“不就是他亲自介绍到设计部的那位。” 男B:“你们怎么啥都知道?” 男C:“万年铁树终于开花喽。” 男A:“设计部是不是就在这层,过去瞅一眼呗 分卷阅读44 ?” 男C:“走,去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 ........... 等人都走了,严冉这个‘何方神圣’才终于将包在嘴里的一口燕麦奶茶给吞下去,不得不感概一下,这男人八卦起来也是身体力行啊,不比女人懒。 她感到两边脸颊直发烫。 所以,人家向高飞为了送她下班,改了自己一贯的工作时间么? 她感到受宠若惊,不能再如此下去,坚决不能,她倒不是怕传什么绯闻八卦,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又没犯法。只是,向高飞好歹是老板,老板的时间都是金钱,那是要用来加班花在公司里的,怎么能被她耽误?影响人家挣大钱么不是! 严冉跟向高飞说的时候,顺便还想把饭卡还给他。 每天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享受金卡的待遇,她再怎么后知后觉也消受够了。 向高飞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调了公司班车的详细时间表发给严冉,还告诉她没赶上班车的话可以坐哪一趟公交,只是,他说什么也不愿拿回饭卡。 公司规定普通员工只有转正后才发放餐卡,如果她不愿意先用他的,那他只能去找行政重新改一下规定。 严冉着实更加受宠再惊。 她想起不小心听来的八卦,看着眼前的向高飞,实在忍不住起疑。 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向高飞对她有求必应的好,是不是别有深意。 只是,想想两个人基础条件上的天渊之别,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想。 他那么优秀,事业有成,多金帅气,家境优越,人又特别好,金钱、地位、人际关系,几乎拥有一切,她却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她想,他或许只是看在校友的份上,对她特别照顾一些而已。而她,厚脸皮地享受这些照顾,只目前这些对她来说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了。 这么多年,再没有人像他那般关心她。 ☆、第 24 章 向高飞发现一个事实。 严冉来他公司上班有一个多月了,他原本以为她适应的很好。 事实上,她确实适应的很好,她从不迟到,所有安排的工作都准时完成,他问过设计部的主管,她功底扎实,工作上手快,很有想法和创意,平时跟部门其他同事相处也都融洽,只是,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一点,她似乎有点封闭。 倒不是说她不合群,而是她的合群完全是一种被动的举措。 不管是谁找她帮忙她都答应,但她自己却从不求助其他人,哪怕是再小的事情她也不借旁边人的举手之劳。如果其他人不找她说话,可能她那一天说的话只有上午来时打的那声招呼。她从不参与部门之间玩的小游戏,也不参与大家日常的闲聊八卦,更别说下班后同事们约着一起逛逛街吃火锅之类的活动,甚至部门的团建她也没去。 听起来都很正常,只是一个有点内向的同事,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好与不好都能感觉的到。 公司里年轻人居多,公司鼓励一种轻松自在的办公风气,杜绝所有勾心斗角的作风,所以,大家平时上班,该做事的时候绝对认真,该放松的时候也都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再加上部门里其他人都知道严冉‘背景’特殊,就算没想着巴结,也本着与之交好的初衷,只是,她不漏痕迹地自我封闭,让人没法亲近。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这个人在你身边,你却总觉得她很遥远。 向高飞很诧异,他这才发现,在他面前的严冉似乎与其他人接触的严冉不太像是同一个人。 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再重逢的那天,她轻快地跳上公交车,笑嘻嘻地跟他挥手再见,每次一起吃饭,她总是兴致勃勃地讲很多话,见到感兴趣的东西,笑哈哈地说‘多好啊’........ 他不禁有点迷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在他面前的是伪装?还是在同事眼里的是掩饰? “砰”一下子,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李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这是下季度要新上的模块概念,还有几处要调整的板块,你先看看。”说着,将手里的文件直接丢给向高飞。 向高飞头也不抬,随意翻着文件,李源在他对面坐下,“我听说,你要有好事了呀,跟哥说说,我是不是得准备红包了?” 向高飞合上文件,瞥了李源一眼:“恭喜你,暂时还不用。”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把人都直接弄公司来了,那我得去瞅瞅给你掌掌眼....”李源话没说完,但向高飞盯过来的目光让他只能自动闭嘴。 他们是从大学就开始合作的,彼此的为人性格都相当了解,什么玩笑不该开,开到哪里过火这些都是一个眼神就够了的。 “行行行,我不看也不说。”李源举手投降,站起身准备撤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听说最近好几个知名网站都黑客被攻击了,咱们这边,你请那位大神给咱再整整,弄牢固点。”b 分卷阅读45 r   向高飞仍是不说话,投过来的眼神里不耐烦的意味明了。 李源赶紧补充:“当然啦,我知道你一个人对付也绰绰有余,总之,全部交给你了。”说完,一溜烟地闪身不见。 其实,向高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就是吧,他讨厌别人在他的专业领域里指手画脚。 下午四点钟,他提前下班去找李辰星。 为什么走那么早?因为那家伙的店门关的早,通常太阳还没下山就关门大吉。 他到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店里居然有个小姑娘,这可新奇了,向高飞闪到一边,搁门口悄悄注视屋里。 小姑娘看着不像是上门的顾客,围着李辰星不知道在说啥,振振有词的模样,更新奇的是,自己那个闷葫芦发小竟然还回了她两句。 向高飞竖着耳朵也愣是没听清楚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见那小姑娘像被雷劈了似的突然石化,然后一阵风似的直接跑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往外看,嘴里问着李辰星,那姑娘是谁? 李辰星没搭理他,继续一门心思地敲电脑。 向高飞也不在意,从包里掏出一个硬盘扔过去:“帮我检查下。”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旁边,手撑着桌面支着脑袋,就这么看着李辰星忙活。 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彼此都见过对方穿开裆裤的模样。李辰星从狱里出来后,就开了这间又小又破的维修店,过起一种退休隐居般的生活,唯一与外界联系的,只有向高飞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 向高飞看着李辰星,曾经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全部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一种向现实低头的妥协,丝毫不挣扎的平静。 看着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说,人心里面的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最后愈合吗?” 李辰星扫了一眼好友,仍是沉默无语。 最后,两人坐到店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看过往的行人,接受夕阳的洗礼,仿佛时间就停在他们面前。 向高飞又问起了刚刚的那个问题。 李辰星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将烟头扔到脚下用力一踩,淡淡地说:“时间对某些人是解药,对某些人却是毒药,越久,越深入骨髓,穿肠肺腑。” 果然,还是这样么? 没有亲身经历过,又何来感同身受,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完全明白严冉当初的痛苦有多深。 那个糟糕的冬天,特别漫长,向高飞每天捏着手机,拼命发微信,发短信,打电话,但是没有任何回音,他没再能联系上严冉。 他一条一条地翻看网上那些发出来的求助信息,每一条都看的触目惊心,但没有她的,他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这样焦心地熬到疫情过去,学校开学,可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一次,他去教务处,正好碰到火葬中心的人打电话找严冉,叫她去领家人的骨灰,他整个人蒙住,像被人当众抽了一巴掌似的,既清醒又浑噩。 听说,她给所有能联系的人都发了消息,他忍不住去想象,想象她颤抖地握着手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翻着通讯录。那个时候,他们并不是很熟,她给他发消息,是不是已经走投无路? 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他更强硬些冲出门,去到她的身边,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至少,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不是独自一人面对整个冰冷的世界。 向高飞驱车回家的路上接到严冉的电话,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由地愣住。 这个手机号码他存了七年,如今头一次闪现在屏幕上,一时间心头百般滋味,几乎忘了要接电话。 手机里头传来严冉兴奋的声音,她说:“我发工资啦,明天周末,请你吃饭啊。” 向高飞回答:“好,你想吃什么?” “问反了吧,是我请你哎,应该是我问你想吃什么?” 向高飞不自觉地弯起嘴角:“那去吃牛肉火锅吧。” “好,牛肉火锅,我喜欢,就这么说定了。” 挂断电话,向高飞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严冉抱着手机开心傻笑的样子,收到实习工资,就这么容易满足。 如果,她真的像她展现出来的这般快乐有多好。 他应该要怎么做? 第二天,严冉没让向高飞来接她,两人在商场的美食中心汇合。 再怎么喜欢牛肉,一顿牛肉火锅都能治好。 她看着圆锅周围格子里堆得满满的切好的牛肉,简直都震惊了。 现在火锅的量都是这么夸张的吗?这别说两个人了,四个人来都吃不完吧。 向高飞还在顾着加菜,严冉只好甩开膀子拼命地吃。 平生还是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放开了地吃牛肉,她吃的很欢畅,不过结账的时候就发现银子去的也很欢畅。 这回说什么严冉都不让向高飞再付款,她自己刷了付款码后,想就着商场转转消消食。 分卷阅读46 他俩漫无目的地从上往下一层一层地闲逛,向高飞突然开口问严冉想要什么礼物。 严冉有些奇怪:“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等你转正了,成为正式的员工,想送你个礼物,庆贺一下。”向高飞回道。 其实,他只是想要她开心,真真正正的开心,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噢。”严冉一边点头,一边真的开始思索起来,只是还没想出来什么就听见有人在喊向高飞。 程澜是陪母亲过来做头发的,不曾想会在这里碰见向高飞,她盯着他身旁的女人看了好久,然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向高飞不想再逛了,提议先送严冉回家。 他去商场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取车,让严冉在商场的出口等他。 严冉觉得有什么怪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出口那等着,然后,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是刚刚那个打招呼的女人。 开车上路后,换成向高飞感觉怪怪的,严冉突然变得有点沉默,不像前几次,她坐在副驾驶上都是天南地北地说不停。 “想到了吗?想要什么礼物?”向高飞忍不住打破车里的静谧。 严冉回过神,机械地看了眼旁边的人,摇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说完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道:“你想送我什么?” “看你想要什么?” 她再次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啊。”她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得到了。 “那我只能随便送喽。”向高飞有点失望地说。 严冉没再开口,车里又变得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说道:“好奇怪啊,人们为什么都要庆祝呢?” “什么?”他不明所以。 “就是,你看啊,生日要庆祝,节日要庆祝,纪念日还要庆祝,生活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庆祝,为什么呢?” “因为,”他握着方向盘,快速瞟了她一眼,“生活里不开心的事情有太多,人们想要开心。” “是吗?”她点点头,转向他,“那你送我吧,你想送什么都行。”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 ☆、第 25 章 程澜轻轻拍了下严冉,等她转过身来,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严冉认出是刚刚跟向高飞打招呼的女孩,反应了两秒钟才跟人家说向高飞取车去了。 但眼前的人满不在乎的样子,□□裸的眼神将她从头扫到脚又从脚瞄到头,然后用一种很直白的语气说:“你挺普通的啊。” 严冉吃惊地瞪着眼睛,瞅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孩,慢吞吞地回道:“我,有说过,我不普通吗?” “哧——”程澜笑起来,“那倒是没有,我就是好奇,想仔细看看他等了七年的姑娘,到底长着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严冉皱了皱眉,满脸的疑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程澜见状,夸张地嚷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人家向高飞死心塌地等了你七年!” 严冉还是听不懂这姑娘的话,缓缓地摇摇头:“为何等我?” 程澜盯着眼前满脸问号丝毫不像作假的女人,忍不住自我怀疑:“哎?不会是,认错了吧?不能啊,能让向高飞陪着逛街的女人........”她一边自言自语,眼睛又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严冉,最后状似艰难地问道:“你不是他上大学时参加比赛,在球场上一见钟情的那姑娘吗?” 严冉整个僵在那里,连摇头都忘了,石化般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姑娘伸了伸舌头又挠挠头,最后撇下她转身溜走。 一连好几天,她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那个奇怪姑娘的奇怪的话。 向高飞,上大学时,一见钟情,对她?有可能吗? 严冉怎么想都觉得根本不可能,上大学时,他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吧。 不过,那姑娘的话,似乎更能说明两人重逢以后,向高飞对她这么好的原因。 只是.......她越想越混乱,干脆将鼠标一丢,起身去上厕所,好让自己的大脑停止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结果,她完全忘了,这段时间的厕所里随时可闻她跟向高飞的八卦。 “哎,你有没有发现,严冉这几天心事重重的。” “嗯,可不是,今天上午改一个设计,效率老低了,会不会是跟三老板吵架了?” 因为向高飞在三个合伙人里年纪最小,所以公司员工有时候会在私底下称呼他为三老板。 “我说,你们不会都相信那些八卦吧,万一人家只是朋友关系呢。” “鬼信他朋友关系咧,你在公司这么久,见过三老板跟哪个女同事走的稍微近点的吗?人家到现在吃饭还用的老板的金卡呢,而且,我还听说,她刚来时,老板亲自跟设计部主管打招呼,不能给她派太多活,怕她做不过来。” “你 分卷阅读47 这又是听谁说的?人家业务能力很强的好吧,毕竟是跟老板一个学校出来的。” “管我听谁说的,反正保真保准。” ............ 严冉一直等到外面的人都走远,再没一点声响时,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厕所的门从里面出来,站在洗手台前用水冲着手掌,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直叹气。 看来八卦绯闻已经席卷他们整个设计部了,放在以前,她完全不在意给别人贡献吃瓜的料,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但是现在,听了那姑娘的话后,她再也没法直视自己这些传闻。 万一不是传闻,是真的呢? 她刚一这么想,就立即摇了摇头,想把这个不靠谱的念头摇出脑袋。 回到座位上,严冉深吸一口气,强制停止胡思乱想,决定认真工作。然而,鼠标才刚点了两下,就又忍不住去回忆,回忆跟向高飞的相识。 她记得他们是在那次万峰山出游的时候认识的,只是坐一块吃了顿饭,噢,还一起爬山看了日出,后来就是在学校里打过几次罩面,也只是招呼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有男朋友,就算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她想她也不会留意到。 但是,如果是真的,她怎么也忍不住做这番猜测,心跟着突突乱跳,她几乎同时感到一股甜蜜和几下针刺般的痛苦。 ‘嘀嘀’—— 手机响了,是她正想着的那个人发来的短信。 ——下班一起走,在老地方那等我。 严冉盯着手机屏幕发怔,良久,回了个‘好’。 她不在乎传什么绯闻八卦,她现在有更在乎的事情。 向高飞一边开车,一边酝酿着想说什么,结果酝酿了半天,也只能装作随口一提:“咱们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然后,他听见俨然用比平时更大更坚定的声音说:“向高飞,我想吃,最贵的。” 向高飞一下子愣住,但严冉又重复了两遍:想吃最贵的。 于是,他带她去了市里传闻中最贵的酒店,点了菜单上最贵的菜,她却只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去,可怜巴巴地跟他说:“真没有牛肉火锅好吃呐。” 他哈哈大笑,劝她吃不下别勉强,她又努力了一会,最后,两人丢下半桌子菜从酒店溜走。 出来后,向高飞问严冉:“有没有想好,想要的礼物?” 严冉鼓着嘴,歪着脑袋,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他,边笑边吞吞吐吐又下定决心似的说:“向高飞,我想换手机,换最近刚出来的新款。” 他笑道:“没问题,现在就去。” 在手机店里,她选了喜欢的颜色,他直接帮她装好手机卡,看着她喜滋滋地捏着新手机,手指乱点不停,问他出生日期。 他有点奇怪,但还是直接报给她,看她头也不抬,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开心地说:“好啦,走吧,我想去逛街。” 向高飞觉得,今天的严冉,似乎从头到脚都跟平时很不太一样。 说是逛街,但她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似的,直奔某家珠宝店,慢悠悠地在店里晃来晃去,最后停在卖戒指的柜台。 她盯着玻璃柜里,一个钳着小星星的钻戒看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他,迟疑地开口:“向高飞,我想要,这个戒指。” 向高飞看着严冉,他现在可以确定,今天的她,不对劲。 她不按常理出牌,他暂时只能被动接招,这款戒指价格不菲,但对他也不算什么。 他喊了服务员过来,拿了适合她的尺寸,看她从右手食指一直试到无名指。等他结完账,一起从店里出来。 严冉站在金光闪闪的店门口,举着右手,瞅瞅套在手指上的戒指,再看看身旁的向高飞,连着几个来回,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眼睛定格到他身上,脸上漾出一朵又深又大的笑容。 向高飞不禁愣住,再遇到严冉,他见过好多次她笑,但只有此刻眼前的这张笑脸,才能跟记忆里,在赛场上胜利的时候,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曾经那些她最开怀无忧时的笑脸,完完全全的重合。 那一刻,向高飞几乎能肯定,他面前的严冉,这次是真的开心,快乐。 “还想要什么吗?”他看着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问道。 “嗯——”她抿着嘴,眯着眼,哼了老长一声,调皮地道:“还想去喝酒,去酒吧喝酒。” 这个时候,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毫不犹豫伸手去摘,只要,她以后永远像现在这般地笑。 他们去了一间人不是太多的酒吧,没有那么吵闹。 严冉一上去就要了三瓶酒,二话不说直接灌了三杯,向高飞拦都拦不住,看她趴在吧台上,歪着头冲他咯咯笑:“我不管,今天有你在,我要放心地大喝。” 她抱着这样的小心思,他莫名感到一股满足,被人依赖和信赖的满足,于是不想再拦她,让她‘放心’地喝。 分卷阅读48 她边喝边朝他嚷嚷:“向高飞,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很过分吧?” 他将她手里歪着的酒杯扶正,在她耳边轻柔地说:“今天,是你生日啊。” “哈哈——”她突然大笑,“生日?我跟你说,我好久不过生日了,以前每一年都是我爸妈给我过生日,我要等他们回来再继续过。” 她的语气非常轻巧,就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然而,向高飞却如当头一棒似的瞬间清醒。 他扶着她的肩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严冉,你喝醉了吗?” “才没有,我酒量大得很。”她反驳,看着确实跟正常人一样。 他试探地问:“那你父母.......” “我知道,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嘛。”她不耐烦地打断,继续灌了一大口酒,固执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们,再说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能去,他们不回来,我就过去啊。” 向高飞不知道说什么,心头像飞来千金重石一般沉重,他只当严冉喝醉了,在胡言乱语地说醉话。 “严冉.....” “嘘——”她打断他,强硬道:“你别说,你听我说,”眼睛看着他,眼里蒙上一层迷醉,“我问你啊,我的手机号,是不是你一直在交费?” 向高飞点头。 “那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们公司中奖的那个人是我?” 向高飞继续点头,他当然知道,因为是他自己动的手脚才抽中她的号。 那个手机号,他当初打了三个月,一直打到停机,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充上话费然后继续打,停机了再去冲钱,就这样周而复始,不停地联系,是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方式。 所以,当某一天他机械地再次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当一贯的‘嘟嘟’声响了几下后,传来清脆的女人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闪过,他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动弹,直到对方‘喂’了几声后挂断。 他走到窗前,看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层移动,心想,夏天应该要来了。 “向高飞,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严冉继续迷醉地问,声音朦朦胧胧似飘得很远。 向高飞盯着她的眼睛,直看到她的眼仁深处,微不可闻地叹气。 “是,很早很早以前,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第 26 章 一个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完全抚平另一个人的伤痛? 向高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 当他看着自己的好友义无反顾地去坐牢,出来后只守着个小店过一天算一天的度日,他仍是什么都做不了,仍是一个无力的旁观者,他感到很疲惫,被周遭的一切不战而胜的疲惫,然后,是恐惧,一天比一天更加深的恐惧。 等严冉回来的时候,他是不是仍然只能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回来了,并不需要他做什么的样子。 向高飞知道,严冉故作开心的笑脸下,大概是藏着不开心的。 那天他送她回家,她站在小区门口跟他挥手道别,他开车往前走,看着后视镜里,站在夕阳余韵里的她,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仿佛被一个人留在那个世界里,他就知道了,她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不愿展示给他的一面。 她不像李辰星,用冷漠与周围的世界对抗,她是用笑迎接来到她面前的一切,她很努力,努力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努力让别人看不出来她心里的难过。 所以,他想做什么,必须做什么,他想告诉她,不用去假装,他一直都在。 然而,向高飞不知道的是,严冉所有的努力和伪装都只给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会关心她的人没有了,她根本不用假装开心,因为没人会在意。 再遇到他,是她最意外的惊喜。 他满足她所有无理的要求,看着她在酒吧里大口喝酒,用孩子一样天真的语气对他胡言乱语,对他敞开所有,对他说“有你在,我要放心地大喝。” 向高飞真的很开心,起码,喝酒的严冉,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她一边喝,一边说不停,说她最近上班的感受,以前也想象过在办公楼里叱咤风云的日子,可是,似乎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然后,她还学人家下班后去菜场买菜,但是买回家了发现自己不会做。 她哈哈大笑,笑着说不能怪自己,应该怪她妈妈,以前要跟着妈妈学做饭,但是妈妈从来不让她动手,所以她就变成了废人。 她说本来爸爸妈妈要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甚至想好在每栋建筑前摆什么样的姿势,在哪里跟爸爸合照,又在哪个地点跟妈妈合照,还有的地方他们一家三口都必须出镜。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瘪着嘴哭起来,是真的哭,边哭边往嘴里灌酒,眼泪汪汪地瞅着他,说:“向高飞,我好难过 分卷阅读49 啊,都这么久了,我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只好任她又哭又笑,默默地掏纸巾给她擦鼻涕。 他想,不管怎样,至少,她在他面前哭出来了。 最后,她抱着他的手臂,醉眼朦胧地跟他撒娇:“向高飞,谢谢你,你真好,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今天哪都不想去,就想跟你在一起。” 他当然不会不答应,最后将她带回自己家。 刚一进门,严冉就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翻天覆地地狂吐,向高飞蹲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放任她喝那么多酒。 等她吐完,他帮她清理,抱她去床上,她是彻底醉了,脸颊红扑扑,神志不清醒,像个不听话的小孩,滚来滚去的不安生,嘴里还一直嚷嚷着模糊不清的梦话。 向高飞倒了杯温开水,坐在床头,扶着严冉靠着自己,喂她一口一口的喝。 喝完水,她才稍微安静一点,躺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不动,任由向高飞拿毛巾给她擦脸。 她看着他,一个劲地傻笑,眼睛弯弯的,眼珠似蒙了一层雾气,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她撒娇地说:“向高飞,你别走啊,就在这,就在我身边。” 他答应:“好。” 拿过一条毯子给她盖上,将室内的温度调到不冷不热,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顺手将床头的灯转转,光线渐渐变暗,像披上了一层橘色的透明斗篷。 她闭着的眼睛又悄悄睁开,眯成一条缝,看他还在就甜甜地一笑:“你别走啊。” “好。”他轻轻应着,盘腿坐在床头的地板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没一会,她又偷偷地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两人都笑起来,她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没被抓包的样子。 如此调皮了几下,看他每次都在才终于安心地睡着,呼吸慢慢变深,他伸手摸摸她的脸,感觉温度似有点低,拿遥控器将室内温度调高几度,坐在床头又观察了一会,见她似是睡熟才缓缓起身,悄悄地退出去。 到客厅后向高飞才发现,都没来得急关窗户,这是他每天回家后第一件要做的事。 他走过去,拉上窗户前照例吹了会夏日夜晚的凉风,不觉心情舒畅,这是他头一次站在这里,面对窗外的万家灯火而没有孤寂。 关好窗户,转身去玄关捡起严冉扔到地上的小包,包里装着新买的手机,向高飞略看了看里面其他的小物件,东西不多,只有一包纸巾和钥匙,他合上包,轻轻拍了拍,像是上面真沾有尘土似的,然后将小包放到沙发上。 洗漱完,向高飞去了书房,其实屋子里还有其他卧房,但他打算今晚在书房的榻榻米上对付过去。 他又掏出以前的那支旧手机,打开微信,一条条地翻看他曾经发给严冉的消息,头一次心情不再那般沉重,她终于不再杳无音信,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是不是就此可以抛开过往?以后,不管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他会一直都在她身边。 如果明天早上醒来,她不记得今天晚上对他说过的话,那他会再告诉她,告诉她,他喜欢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她。 临睡前,向高飞又去看了看严冉,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睡得很香的样子。可他却睡得一点都不好,昏昏沉沉的,眼前总像有个人影,还做了噩梦。 梦里他们去爬山,那座山呈九十度的笔直,他什么都抓不出,害怕着害怕着就往下掉,然后一下子惊醒。 他摸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他长舒口气,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头有只小手似的越抓越紧,像是有什么记不起来的事情没有完成而又迫在眉睫。 向高飞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喝,然后轻轻拧开卧室房门,想看看严冉,但是她不在床上。 他不由地心下一沉,顺手打开旁边卫生间的门,按开灯,下一秒,他几乎目眦欲裂。 严冉半靠着墙瘫在地上,头耷拉在胸口,两眼紧闭,却是十分平静的模样,左手握着那支新手机平整地搁在肚子上,右手却摊在地上,赤红色的液体还在从手腕处往外流,身下已是鲜红的一片........ 市人民医院,路行易杵在急诊室的门口往外瞅了瞅,天色将明,快到交班时间,他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挂在手臂上,悠闲地踱到前台,抓过小本本写交班信息。护士打趣他还没到时间,他一边跟护士调侃一边继续登记。 他是替朋友值一个急诊晚班,不过他运气好,一夜无事,风平浪静,只剩半个小时,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看来回家能睡一个好觉。 然而,交班事项还没登记完,一个男人抱着个女人冲进来,急吼吼地叫着医生。 路行易看了眼女人垂在身体外侧的那只血淋淋的手,忍不住骂了声娘,立即套上白大褂,带着人往手术室跑,边跑边吩咐护士准备手术的药和工具。 一阵兵荒马乱后,手术室的门关上,向高飞站在门外,顺着墙缓缓地滑到地 分卷阅读50 上,脑子里一派混乱,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轰然倒塌。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吗?不是都变好了吗? 一个声音拼命地问自己,但他找不到答案,他以为,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昨晚他还那般有信心,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想起来,严冉睡觉前,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要他别走,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不听她的?他应该呆在她身边的,应该一直看着她的。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跑出去,没一会又抱着什么东西匆忙地跑回来。 向高飞怔怔地望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合上,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他不能想象,如果严冉真的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室外的长廊里只有他一个人,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不过如此吧,他想,当初,她是不是也经历过,他现在正在经历的这种时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还是先前出来的那名护士,丢给向高飞一个手机,转身又进去。 是昨晚买的那款新手机,向高飞仿佛看见严冉站在他面前,鼓着嘴歪着头笑嘻嘻地说:“我想换手机,换刚出来的最新款。” 他有些恍惚,颤抖着按开手机,跳出解锁的界面,他输入她的生日,但是提示错误,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输入自己的出生年月,却真的解开了。 出来的备忘录的页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第 27 章 向高飞,你好啊,我才发现,我好像都没跟你好好打过招呼,不过以前在学校有没有呢,我不记得了。我这个人记性特别不好,你别见怪,不然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你以前喜欢我呢,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谢谢喜欢我的你。你知道吗,我这次回到这座城市,最意外的惊喜就是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非常好,我想喝酒你就送我,还请我吃饭,陪我逛街陪我玩,你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但是我不敢继续怀疑,因为你太好了,而我却不够好。我很差劲是不是?这些年我不好好工作,总是一个地方游到另一个地方,其实,我告诉你啊,我不是在到处玩,我是在逃避,逃避什么呢?就是,我接受不了那个事实,我怎么会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个孤儿呢?我觉得那是幻觉,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幻觉。可它又在我的脑子里,忘不掉,幻觉为什么就打不破呢? 所以,七年以后,我又回到了这里,我想证明我是对的,那不过是场幻觉。我几乎再次相信自己了,我看到这里还是跟从前一样,路上依然会堵车,吃路边摊的少男少女,蹲路边卖菜的大叔和买完菜匆匆赶回家的行人,小区楼下每天都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的爷爷奶奶,还有推着孩子散步的妈妈......这所有的所有,都告诉我这里一切如常,不曾改变,仿佛那场可怕的意外从未发生过,我多么希望是真的,可是,我的父母始终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所以,你说那到底是不是幻觉呢? 那天,妈妈生病了,我们找不到车去医院,爸爸说他背妈妈走去医院,让我在酒店等着,我就等着啊,但是他们一直不回来,我又出不去,我等了好久,后来换地方等,再后来换城市等。我觉得他们只是去了某个地方,肯定不是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不然的话,怎么会不跟我告别不跟我说一句话就离开呢,我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吗?我觉得吧,人啊,不管怎样都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来的时候,带着亲人的爱和祝福完整的来,那么走的时候,也要跟亲人好好地告别一下,仍旧带着爱和祝福完整地离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没有告别就不见了,怎么能算离开呢?可是,如果不是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我既等不到也找不到呢?所以,我也会特别矛盾,有时候我会劝自己别再逃避了,如果爸妈真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大不了也可以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他们啊,但是,我又害怕,就是怕痛,怕死,怕去了也找不到人,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欠揍?我自己也知道的,这样不好,然后我就继续逃避,这些年都是这样过的。但是现在,我不怕了,因为你。我有好几年不过生日了,因为你,我又体会到那种生日我最大,被人宠溺的感觉,我得寸进尺地让你给我买这个买那个买那些贵重的东西,我就是想试试,是不是我开口要的你都给我。之前你对我很好,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喜欢我,现在,我确定了你就是喜欢我,而且,我还知道,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我真的很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这份喜欢会有多深,但我私心以为还是有点深的,起码深到我可以仗着你的喜欢做一点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指的就是你家的卫生间,肯定被我弄脏了吧,对不起啊,不知道会不会给你造成心里阴影,你生气吧,生我的气,如果将来我们能在那个世界见面,你打我一顿好了。我好想让你明白,但其实你不明白也可以,我只是,太想念我爸妈了,我一直都想去找他们,但是我没有勇气,奇怪的是,今晚我跟你 分卷阅读51 在一起,你说你喜欢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我太开心,突然就浑身充满勇气,还有好多信念。我想,我离开了,也不是孤零零,至少你在这边会记得我,我是不是很恶毒?我现在跟你道歉,你只怕不能接受吧,那以后等你来了我再道歉好了。不过,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有意预谋的,我说了吧,我这个人很差劲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勇气和胆量去做,但是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了点力气,可能是从你身上偷来的,刚刚我又去偷了点,我去你的房间看你了,你睡着了,我差点就动手把你弄醒,我控制住了,我跟自己说,就是现在,我得靠着这股劲冲上去,不然后面又要溃不成军了。 向高飞,我想你一定会生气,但你以后会原谅我的莽撞吗?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回报你,我太差劲了,但是我不能跟你呆太久,我怕我会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舍不得你,一生只要一次的勇气,我不能错过。我得走了,向高飞,我现在已经有点舍不得了,你留下来,要好好的,希望我们在那个世界还能再见面,希望那个时候,你还依然喜欢我,你要是讨厌我也没关系。谢谢你。再见。 PS:我太激动了,有点胡言乱语,我自己也不知道写了什么,不过,你看看就好,别笑话我啊。 See you again 。 PSS:这首歌很好听,我偶然在路上在听到的,你听过吧。 ☆、第 28 章 严冉睁开眼,看到头顶是一茫白,隐隐还有强光从哪里射来,她想,该是天使过来接她了吧。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天使的影子,反而是头顶上方飘来几颗脑袋,目光一致向下,汇集在她脸上,她看见几张嘴开开合合,但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让她奇怪的是,她隐隐觉得其中有一张脸很熟悉,她在脑子里模糊地想着,突然一惊,这张脸,不是向高飞吗?难道他也跟着她过来啦? 她想再看看清楚,但是眼皮很重,很疲惫,她只能由着它们自动合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冉再次醒来,终于搞清楚了一件事,向高飞没有跟着她过来,而是她还在他的世界。 但是向高飞变了。 他现在寸步不离守着严冉的病床,医生吩咐的事一件不落,甚至连部分护士的活都自己亲力亲为,给她喂药喂饭,擦脸洗脚,还买了一本安徒生童话,每天早晚搁病床前念给她听,简直堪比一个二十四小时护工。 就是吧,他不理她。不管严冉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就是不回答她,不跟她说话。 很明显,他在生气,严冉当然也知道,所以就很尴尬,她现在心虚得不得了。自己又不能下床,动也动不了,又担心正在气头上的向高飞一个不乐意就将她扔在这不管了,所以无论是干什么她都非常配合。 吃饭喝水吃水果睡觉,向高飞一个眼神她二话不说乖乖照做。 一心向死之后她变得格外贪生。 现在不管是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还是映射在窗帘上的树影,哪怕是病床上有点脏的被子和自己身上不像话的病号服,都让她觉得十分美好,万分亲切。 当然,如果向高飞能理她的话就更美好了,她想跟他道歉,可他总是板着脸对她,她找不到机会。 “唉——”严冉躺在床上叹气。 都一个星期了,向高飞什么时候才能气消? 以前听人说过,脾气好的人轻易不动气,一旦动气那就是天雷地火。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要是他真能对她发一通天雷地火也就好了,总好过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冷暴力。 严冉实在忍不下去了,向高飞天天搁她面前晃,愣是一句话不跟她说,是个人都能憋出内伤。 于是,她开始耍花招。 前一晚,嫌医院的菜太淡了,吃不下去,向高飞又去买了鸡蛋面,她还是觉得没味道,就是不吃,没办法,他偷偷去买了香辣牛肉面,她才作罢。 第二天,又故技重施,并坚守自己的原则,他买来好多小牛肉干她硬是忍着一个没吃,坚持要将绝食的苦肉计贯彻到底,直到他跟她说话为止。 然而,她没有想到,第三天,向高飞不来了。 来了一位穿着打扮颇时髦的阿姨,拎着个三层饭盒,慈眉善目地将严冉从头到脚打量了三圈,笑呵呵地说:“你是严冉吧?我是向高飞的妈妈。” 其时,严冉正趁一大早的向高飞不知去向,偷偷从床上溜下来,挪到窗口那吸一口新鲜空气,再挪到床头柜那倒水喝,闻言,一口水堪堪就卡在了嗓子眼,差点没被呛死。 向母赶忙上前,二话不说接过那几乎要摔掉小命的杯子,将病人按回床上,立刻就开始了,开始了她最擅长的‘活计’。 “哎呀,病人怎么能喝这么凉的水?向高飞那小子是咋搞的,昨晚上没添热水么?” 一边嚷嚷拎着水瓶就出去了,不一会跟着护士进来,一句不停地跟护士打听严冉的病 分卷阅读52 情和恢复情况,几乎是说一句,‘哎呀’一声。 等护士换了输液瓶离开后,这位阿姨完全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将整个病房巡视一番,对房间里的桌椅摆设评头论足,恨不得连一灰一尘都唠叨两句,然后,极不情愿地把那个三层饭盒放到被她嫌弃了三四遍的床头柜上,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开。 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清炒的小白菜,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这粥和青菜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包子是在我们家楼下买的,听说你这两天胃口有点挑,我特意买的酱肉包,你先吃吃看,喜欢吃的话明天给你多买几个。” 严冉侧坐在床上,对着床头柜上的饭菜默默咽口水,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向高飞的妈妈,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涌而过。 向高飞那斯,太可恶了,出招都不带提前吼一声的,简直打得她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看着径自坐在床边满脸关切的向母,这位阿姨从天而降后都没有给她机会打声招呼,严冉酝酿了半天,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 “阿姨您好,阿姨谢谢,阿姨我最近胃口很好,啥都吃。”生怕人家不相信,还补了个“真的”两字,情真又意切,说完,直接上手拿起包子往嘴里塞。 向母连连点头:“嗯,这样就对了,不挑食才能恢复得快,午饭啊,你叔叔在家做了后送过来,我得跟他说声,叫他拎个小桌子来,你这吃饭太不方便了,向高飞那死小子咋办事的,腻不靠谱。”边说边掏手机打电话。 严冉挖粥的手忽地僵住,还有午饭!还有‘叔叔’也要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向高飞,你赢了,你特么地快回来,老子跟你道歉! 在向母殷切的目光下,严冉老老实实地将所有食物都吃完了,连粥都一滴不剩,然后,在这位阿姨的热情帮助下,拖着个吊瓶出去‘运动’。 “我跟你讲,你现在正是恢复的时候,还是要多动动,不能老窝在床上,房间里空气也不好,要出去走走晃晃,促进血液循环,换点新鲜空气,这样才能好得快,年轻人啊还要多晒晒太阳,精神气足,朝气蓬勃的才好。” 严冉一步一趋地挪着脚,她一点都不想出去,一点也不想晒太阳,这大热天的不是送上去被烤么,然而,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好的阿姨,你说得对阿姨,我一定会多出来见见太阳的。” 最后一句说的可怜兮兮,听在向母耳里却是感动巴巴,她觉得严冉这姑娘很不错,听话又乖巧。 到中午,严冉见到了她‘叔叔’。 叔叔长得跟向高飞很像,一张脸笑得比阿姨还慈祥,搬来个可折叠的小桌子立在床边。 其实,病床上有折叠板专门当饭桌用,但是向母觉得在床上吃饭不像话,而床头柜上又堆了很多东西,凡是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就要纠正。所以,病房里不仅多了张桌子,很快又添了扫把和拖把,一个新的热水瓶,还有一个可移动支架,用来给严冉挂输液瓶用,方便她出去‘运动’时挂着,顺便还可以当拐杖使使。 当然啦,这玩意医院里也有,但这位阿姨嫌医院里的不好看。 严冉无力问苍天,受宠若惊地承受着来自长辈的关爱。 向高飞要是再不来,她怕不是要在医院里安家吧? 结果这家伙一连失踪了三天,严冉活生生享受了三天小公主的待遇,一天比一天恐慌,毕竟,人家是向高飞的爹娘。 向高飞只是回公司处理之前堆积的工作,还有一些其他的琐事要安排,顺便终于能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一下。 过去的一个多星期,他的心一直吊在嗓子口的位置,哪怕医生告诉他,严冉脱已经离了生命危险,哪怕亲自看着她再次睁开眼睛回到这个世界,他也不能完全放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读着严冉那篇写给他的不像话的‘遗书’时,仿佛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塌了一般,痛苦是什么,是你恨不得用身体去撞墙也不愿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 他捏着手机,任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屏幕上,模糊视线。 那一刻,他才终是对她所经历过的,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 就像她在‘遗书’里说的,没有好好告别和准备的离开,怎么能算离开? 还有那么多想说的话,那么多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想面对面表达的心意......留下来的人怎么能够接受?接受这突然的失去,便是永远。 即便是现在,严冉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向高飞仍是不能接受那晚的事情。 他不想跟她说话,一方面是生她的气,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心里的伤口比他预想的更深,他原本以为他能帮助她,但她做的事情让他过往所有的设想和所信心十足的一切,全部崩塌。 这三天,他思来想去,只好请父母过来帮忙照顾严冉,夜晚有专门的护工陪着,白天有父母看着,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捋捋,也动手做点准备。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意外所造成的来不及, 分卷阅读53 它成为你余生岁月永远背负的遗憾,日夜吞噬你的心,吐出来悔恨,让你终有一天逼疯自己,跳下深渊。 他不能这样,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趁还来得及的时候。 ☆、第 29 章 “嗯,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恢复正常,再住两天后天就出院吧。” 向高飞站在一旁看着年轻医生忙活,看着人家就着护士手里的小本本龙飞凤舞地写了几笔,然后将笔插回胸前的口袋,对着病人程式化地笑笑,转身往外走。 他后脚追上去:“路医生。” 路行易回过头,看清楚身后的男人,立刻换上一种打包票的语气:“你放心,她恢复的很好,出院是绝对没问题的。” 他可没忘记,这男人刚来的那两天,对他的纠缠不休。他能理解病人家属的过度担忧,就是让他们做医生的不堪困扰,好在,没过两天病人彻底清醒,这家伙才恢复正常人的理智。 向高飞走上前,礼貌又客气地开口:“路医生,我想问问,您之前提到的......”见对方完全一脸迷茫,只好进一步提醒:“您朋友.......” 路行易一拍脑门:“啊,对对对,看我这记性。”他一边说,伸手掀开白大褂往里面的衣服里掏啊掏,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向高飞,还不放心地凑近叮嘱:“一定要去哦,我这朋友可是行业顶尖的。”说完动手拍拍人家的肩膀,又扬长而去。 向高飞目送医生离开,低头瞅了瞅手里的名片——埃米尔心理咨询室,忍不住拧了拧眉,总觉得这个工作室的名字不如它的介绍人靠谱。 他将名片塞进口袋,转身回病房。 严冉正杵在窗子前不知道干什么,见向高飞进来赶紧关上窗户小碎步溜到床上。 向高飞走过去,把路上买的早餐打开:“吃吧。” “噢。”严冉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偷偷瞄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没话找话。 喜大普奔的是,向高飞终于肯理她了,喜极而过的是,他真的就仅限于‘理’她而已。 譬如刚刚这种‘吃吧’、‘喝水’、‘是’、‘嗯’等等如此这般简单音节的词。 严冉很伤脑筋,向高飞这个坎有种过不去的架势。 她想,早晚也得道歉,她还是趁早把该说的话跟他说清楚。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严冉把装油条的小袋子捏成一团往垃圾篓里扔,故意投不准,掉到向高飞脚旁,她笑眯眯地继续找话,“可以出去转转吗?” 向高飞坐在床尾那头的椅子上,拿着那本安童生童话头也没抬,只哼了一个字:“去。”然而,坐得依然端正,并没有起身要陪她的意思。 严冉撇撇嘴,赌气地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蒙住整个脑袋。 真是的,还不如派他父母过来咧,好歹她已经摸清了他妈妈的脾气和套路,已然相处的十分愉快。 向高飞当做没看见,默默将脚边的垃圾捡起来丢进垃圾篓,继续看他的童话故事。 没一会,严冉拉下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烦躁地说道:“向高飞,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无人应答,他不睬她。 严冉无奈地抱着被子哀叹:“向高飞,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向高飞瞥了她一眼,继续盯着手上的故事书,“我没生气。” 声音不温不火,平平淡淡,倒真不像有生气的样子。 逮着他好不容易肯多说几个字了,严冉赶紧一溜烟地认错道歉:“我错了,我错了,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向高飞合上故事书,目光幽幽地投过来,盯了严冉足足有一分钟,才开口问道:“是吗?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我,我不该在家里干那种,缺德的事。” 向高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缺德啊。” 严冉点头,瘪着嘴继续求饶:“我错了,对不起。” “那你以后还敢吗?” 严冉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了,我又不是随时随地都有勇气,我那天,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出去的感觉并不好受。 严冉觉得,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有那天那样的勇气。 “谁知道呢?没准又从我这偷点什么走了。” 听着向高飞赌气的话,严冉突然想起来,她那天留的那篇胡言乱语的遗书,霎时间羞愧得不得了,小脸通红通红,扭扭捏捏地说:“那你,可看紧了,可别再让我有机会偷。” 说起来,她醒来后就没见过她的新手机,又不敢找向高飞要,还有他给她买的戒指也不翼而飞了,她明明是戴在手上的。 果然午夜十二点一过,魔法就失效了,她这是被打回原形了吗? 向高飞看着严冉,这会不知道又 分卷阅读54 神游到哪里去了,终是没忍住叹气。 “严冉,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说着,站起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盯住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生气,是因为你在知道我以前就喜欢你,等了你七年的情况下,却仍是一点一丝一毫都不为我考虑,你不会想到我,大概是我自作多情。” “不,不是的。”严冉着急地摇头,“不是的,明明是你,明明是满脑子想着你我才有勇气........” “所以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向高飞打断严冉,“就像是我亲手割开你的手腕,是我亲自把你推进深渊,你这不是要我下半辈子都记得你,你这是要我余生都背负着你的命啊!” 严冉怔怔地看着向高飞,看见他双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和满是悲痛,不由地低下头,怯怯地道:“对不起。” “真要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向高飞掏出路行易给的那张名片丢过去,“出院后,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严冉想拒绝,抬头看向高飞的样子,只好乖乖低头,“好吧,我去。” 向高飞回到椅子上,继续摊开童话故事,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明天会有人过来看你。” 严冉一惊,想问又不敢问。 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还有谁能来看她,该不会?她瞥向向高飞,欲言又止,该不会他的七姑八姨都要来见见她吧? 天爷啊,她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天一早严冉就开始惴惴不安地做准备,不过她想错了,来的不是向高飞的亲戚,而是,她自己的大学室友和同学。 室友方笑笑、吴晴雨和刘伶俐,和她在排球队的队友王方芳和周小玉,还有她专业课上结识的两个死党,郭蓉和李媛媛。 大家一囫囵地从门外涌进来,一瞬间,严冉仿佛又回到了她的大学时代。 夕阳西下的傍晚,红霞满天,严冉刚训练完,跟队友们分别后,兴冲冲地跑回宿舍,另外三个正围着一台电脑看恐怖片,严冉洗完脸,拉过来椅子加入她们,屏幕上女鬼正从井里往外爬,几个姑娘吓得一下子作鸟兽散,独留严冉在那看的津津有味,最后帮她们关掉电脑,四个人叽叽喳喳了一会,结伴去食堂...... 严冉似乎听见方笑笑嚷嚷着:“我不带钥匙了你们带。” 刘伶俐正跨出门外,大声道:“我也不带,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带。” 吴晴雨一下子跳出去,笑道:“哈哈,不是我。” 严冉抓起桌上的钥匙,无力吐槽:“你们太懒了。” 方笑笑在门外嘱咐:“严冉你把门锁紧!” 像穿越了时空一般,方笑笑站在她面前,轻轻拍了一把她的胳膊,又笑又生气地嚷着:“严冉你死哪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还以为你去了外星球咧,哪哪都找不到你。” “你太过份了,毕业都不来,害我们毕业照也拍的不完整。” “最过份的是,不联系我们就算了,联系你还不理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结婚了。” 严冉看着说话的刘伶俐傻笑,忍不住眼眶犯酸,心里一片柔软。 曾经一个宿舍的姑娘,说好一起踏入社会,见证彼此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但是,她失约了。 七年的时间改变了多少人啊,从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女到游弋于社会的成熟女郎,严冉看着岁月在朋友们脸上留下的痕迹,恍然一觉,她们,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那么,她自己呢? 她愣愣地看着吴晴雨含着泪水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仁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陌生又熟悉。 一整天,她们在病房里说说笑笑,谈了好多,从毕业谈到各自的工作,再到各自的家庭,说起爱人的抱怨和甜蜜,聊到小宝宝的可爱和幸福,严冉兴致勃勃地听着,听着朋友们各自开创的新世界,听得开心又怅惘。 她失约的七年,朋友们已走了好远,好远。 最后,因为要赶车赶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严冉只得一个一个将人送走。 她站在医院楼下,看着最后一位朋友坐上车离开,夕阳笼罩着她,她一直笑着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朋友的影子,一转身,泪如雨下。 向高飞正站在她的对面,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伸手擦过她眼角的泪珠,轻轻地说:“严冉,她们一直都在,是你将自己关了起来。” ☆、第 30 章 发生过的事情能当做从未发生吗?过去的世界真的能过去吗? 如果伤口揭开后依然血流不止,那么就彻底撕开吧,重新止血,结痂,愈合。 这是向高飞目前唯一能做的,不管他跟严冉以后的结果如何,他必须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带她真正地走出伤痛,重新走入生活。 如此,他才不会继续七年前的遗憾。 再遇见严冉时,他小心 分卷阅读55 翼翼地靠近,看着她大口吃东西,看着她大笑着说话,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她,他已是很满足。他多么庆幸,庆幸她还能吃能笑,能开心快乐,却不想,一切都是假象,不过遮掩着早已溃烂的伤口。 七年前的那场意瘟疫,那个肆虐而漫长的冬天,到底是留下了一些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痕。 李辰星是接受了这些伤痕,他无惧无畏,也从此无欲无求,任自己被悔恨侵蚀,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而严冉却是始终都无法接受,所以她选择流浪,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用自我放逐来逃避现实。 向高飞不想再放任严冉继续逃避,想要重新走入生活,就必须正视生活,正视生活的过去和现在,然后走向未来。 所以,他拜托父母照顾严冉,自己去一个一个联系她曾经的好友,他让严冉答应去看心理医生,他故意不理她,想让她知道她不顾一切的行为也伤害到他从而开始顾念他,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 出院后,严冉在向高飞的监督下,去看了两个礼拜的心理医生。 向高飞看不出来疗效怎么样,出于保密的原则,那边的医生也从不对他吐露半个字。 只是严冉肉眼可见地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哪怕是在医院里醒来后,她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顽皮调笑,但是现在,她变得有点消沉,再没了那股兴致勃勃的劲称赞她眼见的一切。 有一天从咨询室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怅然地说了一句:“想离开这里。” 向高飞转头看她,她一直侧目凝视着车窗外,脸上的表情既平静又带着几分落寞。 他暗暗叹气,在严冉的小区门口,犹豫了一路的话终是对她开口: “明天起来早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这才像是提起了几丝兴趣,抬头望着他,好奇地疑惑道:“去哪里啊?” “去了就知道了。”他一边卖关子,一边又笃定地补充:“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地方。”话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早就该带她去的地方,他一直没做好准备。 向高飞带严冉去的地方,是全市最大的公墓区,墓园旁边有一栋木造的三层阁楼,还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思亲园’。 他直接带她上到三楼,左转右拐地来到一个里间,里面靠墙的几面全是木板隔成的小格子。 从在楼下看到‘思亲园’三个字,严冉的心就‘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承受的,她兀自僵在原地。 向高飞却牵起她的手,他看着她,眼神既坚定又满含鼓励,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她只好怔怔地跟着他。 每个小格子里都端端正正地放着漆黑发亮的檀木盒子,格子边框贴着寄主的名牌,向高飞带严冉停在一方格子前,看到竖条牌牌上的名字,她再也支撑着不住坐到地上。 两眼发直,双目无神,眼泪却如决堤了一般不停往下掉,但她死咬着牙,硬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向高飞蹲下,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心疼又坚定地说:“严冉,你哭吧。” 她循着声音望向他的脸,隔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轻轻地将她揽到胸前,抚着她的后脑,长叹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帮到你,对不起,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没有站在你的身边。 这么多年,多少个日夜,他最想对她说的话,无非就这三个字。 那年,严冉失踪了,向高飞成天往教务处跑打听她的消息,却听到火葬中心的人找她,叫她去领父母的骨灰。 他去了三次,因为不是亲属关系,他无法代领,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过了半年,那边的人没法,只好登记了他的详细信息,同意他代领走。他在旁边的寄存处办了寄放,一年一年的严冉始终不曾出现,他代为祭拜,每年清明替她过去看看,买点纸钱和香火,学着别人的样子偷偷在路边烧烧,求远处的他们保佑她平安、健康。 他继续每年往学校跑,找教务处,为了保留她的学籍,他费了好一番劲。 他做了所有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却仍然不得心安,她依旧没有任何音信,他只能一直忧心又安静地等着,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能够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一场突然的灾难,一段难过的时间。 有人失去生命,有人活了下来,有人失去亲人,有人丢失爱人,有人选择继续向前,迎接春天,还有人尚未生离即已死别,便再也走不出那个冬天。 七年后的今天,严冉终于领走了父母的骨灰。 她再也不能逃避这个现实,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现实。 一个星期后,严冉主动联系了向高飞。 这一个星期里,她一个人躲在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坏毛病,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向高飞一面担心,一面又觉得应该给 分卷阅读56 她时间和空间去消化去接受,总有些时刻,她需要一个人面对。在这种矛盾忧虑的心情笼罩下,他接到严冉的电话。 她说:“向高飞,我买到票了,现在在车站。” 向高飞驱车赶过去,心里的大石没能放下,反而更加沉重。 严冉站在车站门口,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戴着他们重逢时的帽子,手里拿着车票。 向高飞喘着气跑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即便接受了残酷的事实,也依然还是不能放过自己,还是要用流浪的方式自我放逐吗? 人来人往的车站,到处是拖着行李赶路的行人,有的是来到这座城市,抬头看看天空,蔚蓝无边,白云朵朵,有的是离开这座城市,抬头看天,还是那片空寂的蓝天和白云,心情却大不相同。 他们两个就这样站在车站门口,彼此凝望,谁也不开口。 再次响起广播催促行人进站的声音,严冉终于移开视线,向别处张望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嘴角挂着笑:“向高飞,谢谢你,还有,你不用向我道歉啊。”她低下头,顿顿地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满心怨恨过,那以后的很多个日夜,我控制不住想诅咒想骂人,可我不知道该骂谁,一直到今天,再回到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去愤怒和怨怪的了,大家,所有人不都是在很努力的生活吗?”她一下又抬起头,眼里漾开笑意,“当然更不可能怪你啊,你对我那么好,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但是,以后吧,我以后再向你正式道歉行吗?” 向高飞没有回答严冉的问题,而是叹口气,反过来问她:“严冉,你之前问我,想送你什么礼物,你记得吗?” 她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他知道她不记得了,但是他不在意,他继续道:“我想送你的,这七年的时间里,我最想给你的,”顿了顿,再次轻柔地说:“如果可以,我最想把太阳邮寄给你。” “我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眼,看看那里是阳光明媚还是乌云密布。” “如果那里是晴天,阳光灿烂,便好,如果那里是阴天,乌云暴雨,那么,便将我这里的太阳给你。” “世界很大,如果你只是想去看一看,我可以陪你,如果你依旧难过,不停地流浪并不能消除悲伤,能不能留在这里,让我呆在你身边,让我帮你分担,让我跟你一起对抗,让我,能够做点什么。” 严冉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动了动嘴唇:“我.....” “所以,还是要走吗?”向高飞疲惫地问,满身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严冉却突然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里是明晃晃的两张车票。 “我偷看了你的身份证,给你也买了一张票,我怕你太忙,一直没敢跟你说。”她想笑又拼命忍着,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怯怯地看他,最后,终是鼓足勇气,扬起嘴角问他:“我想回一趟老家,把我父母带回去,向高飞,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向高飞只能呆住,好一会才终于释怀,望着面前的严冉傻笑,大声地回答:“好。” “但是,你不用请假吗?我是不是说的太突然了?” “不用,已经请过了。” “啊?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的时候。” 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所有关于你的准备。 ☆、第 31 章 祝莎下了公交后没有直奔约好的餐厅,而是先拐去附近的商场,找到女卫生间。 她将一身黑色的工服脱掉,换上一件淡黄色的无袖长裙,挽好的头发放下来披在肩上,对着卫生间的镜子重新擦上口红,总觉得还应该再补点腮红提提气色,但是早上出门太赶忘记带了,只好用手掐了掐脸颊,认真凝视一会镜中的自己后突然举起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加油,你可以。” 然而到餐厅门口了却始终踟躇不前,几乎要转身离开,又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来回徘徊了十多分钟,才终是硬着头皮踏进店里。 对方选的是市里有名的西餐厅,钱多还不好吃,虽然她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西餐,但是奶奶一贯爱念叨,用刀叉的食物怎么比得上用筷子的,她也就形成了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祝莎按下心头紧张性的胡思乱想,眺目四望,目光扫过一面面陌生的脸孔,不由地停在一张年轻而又稍显刻板的男人脸上。 全场都是成双成对,只此一桌形单影只,祝莎觉得不会错了,于是抬头挺胸地朝对方走去。 男人也在直白地打量她,彼此互通姓名坐下之后,目光依然没有移开。 被人这样盯着,祝莎感到非常不自在,想按照相亲的正常程序挑开话题,却始终咂不开嘴。 说来也是奇怪,她自己做的就是跟相亲有关的工作,男女相亲该如何展开,怎样一步步深入挖掘对方有用信息,怎样把握节奏掌控整场对话,又是怎 分卷阅读57 样适时插入精心挑选的话题避免冷场........这些可都是平时猛力灌输给客户的,如今轮到自己上场了,倒似个被操纵的木偶,呆呆地等待操控师开场。 到底不过是一场演戏,心虚而已。 祝莎在等着对方开口。 男人终于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花花绿绿的饮料。 “看资料,你是纽约大学视觉艺术专业的?” “是。” “25岁是真的吗?看着要小很多啊。” “哪里,一直如此。” “名字是父母取的吧,祝这个姓在国内倒是很少见。” “是爷爷取的,您的姓也很少见。” 男人挑了下眉毛,觉得对面这姑娘还真是,十分地‘规整’,多一个字都不肯说的简练,只好由他自己继续没话找话。 “既然家人都移居国外了,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国来呢?” “因为从小是跟爷爷奶奶一起在国内长大的,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毕业后选择回国发展。” “是吗,”男人点了点头,不复初见时的刻板,脸上的表情颇有点高深莫测,“那不打算工作吗?看介绍的说好像一直在世界各地旅游。” “想去杂志社上班,不过也不一定,暂时还没有生存压力,所以还有时间慢慢考虑。” 祝莎游刃有余地回答,截至目前,对方大部分问题都在她提前预想的范围内,答案也都是精心设计好的,照此下去,不会出啥纰漏,她渐渐来了点信心。 眼前这哪里像是相亲,更像是一场面试,不过倒对了她的口味,虽然理论知识几大箩筐,但真正的实践经验却为零,若真是来了个奇葩对手,估计连她也招架不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才刚暗暗祈祷就这样一路温和地‘面试’完,对方立马就变换了策略,莫名其妙地嬉笑起来:“考虑的时间倒是够长的啊,不过,你学视觉艺术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其实不适合黄色。” 祝莎下意识地低头瞅了瞅身上的衣服,这是她屈指可数的几件裙子里最贵的一件,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极力镇定地回道:“我穿衣服只要自己舒服就行,没在意那么多。”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要看场合,相亲穿个特步出来,好像更不太合适。” 祝莎:“...........”坚决忍住去看脚上的白色板鞋,面上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模样。 她真是低估了这位路医生的挑刺能力,要不然也不能一连得罪了十个相亲对象而闻名于她们公司内部。 真不是她不看场合,而是她仅有的一双高跟鞋因为上班一直穿着鞋边已经磨破了,穿一双不衬场合的鞋总好过穿一双破鞋过来相亲,何况,她身上的裙子也是偏休闲风格,搭配脚上的鞋子并不会太突兀,只是稍显学生气一些。 祝莎第一反应想反驳对方,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能穿特步出来相亲啊,但是一想到对方作天作地的挑刺本领,就觉得还是忍一时清静算了。 “您说的对,下次再出来相亲,我一定会从头到脚格外注意。”话说得非常谦恭有礼,刻意的痕迹显而易见。 对方却完全视而不见,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嫌弃祝莎吃饭前不知道用餐巾先擦擦手,然后又嫌她拿刀叉的手法不标准,牛肉切的太大不好下嘴,最最最重要的是,嫌她吃饭前居然不把口红擦掉,实属滑天下之大不能忍。 一顿饭下来,祝莎觉得自己快被对方的唾沫星子给淹窒息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在心里叫骂开——活该找不到对象。 眼看正餐吃完了她盼着解放开溜,谁知人家一扬手,服务员又端来甜点,祝莎只得继续享受来自于医生界的卫生科普。 “其实准确来说,饭前饭后都要对手部进行消毒清洗,实在没有条件,拿湿纸巾擦一下也是必要的,人跟人说话一定要保持一点距离避免空气传播不卫生的东西,尤其像你刚才咳嗽,只用手遮着嘴巴是不够的,你应该转过身子对着没人的地方,噢,当然,如果后面也有人你可以避到桌子下面去。” 祝莎:“..........” 她只不过是嗓子有点痒,稍稍咳了一声而已,现在,她简直连气都不敢出一口了,生怕自己呼出的气体里带有什么有害物质。 对方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职业病而已,希望你不要见怪。” 观音菩萨才会不见怪吧,就他这奇葩的程度。 谁叫她涵养好,绝不会表现出来,刚想保持礼貌和风度地表示自己‘不会’见怪,就听见对方继续滔滔不绝: “不过,像你这样吃饭连口红都不擦的人是应该多教育教育,个人卫生问题可不是小事情,但对你们这些平民来说却是极不被重视的,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曾经发生的那场流行病吧,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坏习惯要彻底摒弃,养成个人良好的卫生习惯,人人都能自觉的话,意外才不会再次突袭.........” 于是,祝莎不 分卷阅读58 得不坐那聆听教诲,一聆听就是一个小时,她极度不耐烦,又极度劝自己看在钱的份上忍耐,最后,在耐力快达到极限的时候,对方突然话锋一转,又提起她国外留学的专业方面,她不免心里一咯噔,含含糊糊地混过去,主动将话题再次转回到卫生防护上,然后,她又受教了一个小时。 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十点了。 祝莎换着衣服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的工服还存在商场的柜子里,好在明天休息,她不用赶着上班,可以去了医院后再拐过去拿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又赶紧去卧室,打开衣柜,收拾明天要带去医院的东西。 明天可能还要在医院呆一整天,干脆起来把屋子整个打扫一遍,到洗完澡时已经快夜晚12点了。 她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翻看工作群里的消息,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所以月底这一单的奖金该是没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客户.......... 她思虑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给人家发了微信。 ——路医生,今天的相亲感觉咋样? 发过去以后看到显示的时间才惊觉已经很晚了,又赶紧补充道:实在抱歉,今天公司聚餐玩得太晚,现在才想起来问候您。 她觉得这个时间对方肯定不会回复了,于是锁了屏幕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翻个身,对着黑漆漆的房顶发呆。 “叮咚”一声,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甚是突兀。 祝莎伸手到枕头下掏出手机,划开一看,是客户回过来的消息。 ——无事,今天相亲的还行。 祝莎一愣,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盯着手机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思索着这个‘还行’是什么意思。 以往都没等她主动联系询问,这位客户就迫不及待地文字加语音到她这一番抨击,把她介绍过去的相亲对方批的是体无完肤,然后再继续提出自个新一轮的奇葩要求,继续让她找新的对象。 祝莎几乎快被这个刁蛮客户给整疯了,遭遇了从业以来的最大挑战,亏得她耐心好,更亏得对方不差钱,舍得充服务费,否则,即便是她也早将人划入黑名单去。 可是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画风突然就变得温和了? 她还在奇怪,手机上已显示人家新发过来的消息。 ——今天穿特步来相亲的姑娘,我觉得还不错,可以往下发展看看,后面要继续麻烦你了。 祝莎:“...........” 目瞪口呆地盯着手机,久久回不了神。 ☆、第 32 章 心缘心公司是目前本地最为出名的一家相亲公司,业务主营有两个方向,线下的门店经营和线上的纯牵线搭桥模式,祝莎就是线上业务部的一名红娘。 根据客户付费的档次而推荐条件相当的对象,如果双方都对对方的条件满意则由红娘向两方提供各自的生活照片,照片相看也满意的话,红娘可安排双方第一次线下见面。 两方初见,彼此印象不错会互通联系方式,此后便不再需要红娘介入,若是最终结果没成,需要的人自然会再次联系红娘重新开启新一轮的服务,而红娘就是从每次充值的服务费里抽取相应提成,月底根据业绩总和来评判奖金。 祝莎基本上月月稳坐团队第一的位置,实际上她本人不属于巧言多变、长袖善舞那种类型,偏偏在这一行得了窍门,每每作为业绩冠军上台分享,长篇大论说了一堆无非也就两个字——真诚。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工作,迫于生存无奈她却干得比谁都认真。 男客户的心理她可能陌生得多,但对女客户,她多少也能感同身受一些,有时候她会根据客户的性格去匹配跟对方性格想法更接近的对象,而不是单纯地根据双方的财力去配对,所以,相对来说她的回头客和转介绍的客户比率比别人都高一些。 在她看来,婚姻如果能打破条条框框的限制,即便是相亲得来的婚姻,又何尝不会产生爱情,说到底,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是需要双方都用心去经营的,自然不能像淘宝购物一样,输入搜索条件,挑选目标,下单付款那么简单。 但她在这行干了三年多,见得也多,大部分男男女女还是逃不开世俗的约束罢了,宁愿在舞台上演戏,也不愿脱掉戏服赤城相对,祝莎冷眼旁观,看着自己一手布置的舞台和台上的演员,每每总是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这个看戏的人还有几分清醒,也尚还能拿得出真诚去待人。 然而,她却做了一件极不真诚的事。 这位路行易路医生是两个月前辗转到她手里的刁钻客户,在组里每个红娘手里过了一遍,最终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觉得祝莎的服务态度还行,就停留在她这里。 一开始,本着真诚的原则,祝莎是真心实意按照客户的要求找了合适的对象,结果每每见面后都是被这位路医生狗血淋头地骂一通,她就不明白了,就他这 分卷阅读59 永远有挑不完的刺,找个天仙也未必瞧得上眼。 本来遇到这种难缠客户还有点焦灼,后来待人家给她贡献了几单业绩之后,突然就觉得吧,这人继续作下去也好,反正每次充服务费倒挺大方。 于是,在这个月适逢淡季眼看着业绩要亮天窗的情况下,祝莎就把歪主意打到了这位客户的头上。 只要再完成一笔业务,她就还有机会拿到这个月业绩前三的奖金,索性她们做线上业务的红娘从来不跟客户见面,客户也不知道她们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们的工号和花名。 思考一番后,她将人家以往所挑刺的点一一列举出来,逐条避雷,从而捏造了一个看似完全符合对方理想的人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对方看了人物情况介绍后,她发了自己的照片过去,没想到人家居然真的同意了,不仅同意线下见面,还连连催她快点安排好时间地点。 这下子祝莎倒是犹豫起来,毕竟家庭背景学历爱好啥的都是假的,她担心自己演不好这个捏造的人物,可是到月底眼看自己业绩达不到奖金要求,她只好赶鸭子上架安排了这次相亲。 只要女方应邀出来见了面,就可以扣取男方的这笔服务费,她就能拿到业绩提成。 至于结果,她想着这人挑剔成性,自己再表现差点,不过跟之前一样回头被他臭骂一顿,这次线下见面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是人家众多相亲片段里毫不起眼的一段。 只是自己作为人家的一对一服务红娘,还是得隐身幕后继续给人找合适的对象,一想到后面还要再被折磨,本来心里产生的那点歉疚也自动不见了。 可是,谁能想到啊......... 祝莎看着手机里对方发的微信消息,久久不能入眠。 她努力回想着吃饭时的情景,自己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让人印象深刻的表现,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她敷衍地应两句,然后闭嘴不言如坐针毡,所以,难不成他是看上她的沉默是金啦? 祝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明天要去医院看奶奶,只好强迫自己丢开这个不解之谜投入睡眠。 有一点她没有说谎,她确实是自小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不是什么留学海归女,也不是烧钱的艺术生,更不是可以闲得发慌到处旅游的那种小资家庭。 小时候父母离异,爸爸去了国外基本杳无音信,妈妈去了别的城市重组家庭,后来也没再联络,她是被丢给了爷爷奶奶抚养。 七年前那场突发的流行病肆虐整个城市,他们一家祖孙三口相继感染,爷爷没熬过去,她守着奶奶硬是挺了过来,只是,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到底是不行,出院后也是其他毛病不断,这些年她没少往医院跑,几乎快成了她第二个家,尤其是最近一年,因为身体某些部位的出现衰竭征兆,老人家只能靠插管补给营养,住院成了常态,祝莎更是拼了命地上班挣钱。 如今,对她来说,钱是她与死神抗争,留住亲人的唯一武器。 第二天一大早,祝莎赶去市人民医院住院部,直奔27楼西头走廊最里的那间病房。 房间虽然不大,只有两张病床,中间隔着帘子,多数时间都只有她们这一户独享,这是医院对她奶奶的特别照顾,只要其他房间还有空床就不会安排到她们这一间,祝莎心里万分感激。 奶奶还是老样子,大部分时候处于昏睡状态,有一次醒来后连小孙女都不认识,祝莎除了忧心也别无他法。 正打扫房间的时候,护士站的刘姐进来换药,看到祝莎一脸关切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祝莎下意识地拍了下脸颊,苦笑道:“没有没有,可能是昨晚失眠搞的吧。” “你可得注意啊,你再生病了可没人照顾你。”刘姐说着端着药盘出去,没一会又拎着几个包子和鸡蛋送来给祝莎。 祝莎连忙推辞:“不用啊刘姐,我吃过早饭了。” “吃过也可以再吃点。”刘姐不由分说丢下东西又忙去了。 祝莎看着还在冒热气的大包子,尽管不是头一次了,心里仍是满满的感动。 体谅她一个小姑娘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刘姐在医院里没少照顾她们祖孙俩,祝莎不能过来的时间,都是她帮忙照看,还死活不收祝莎的钱,所以,每次祝莎过来医院,都会抽半天时间跟刘姐身后帮她干一些力气活,她尽自己努力回报自己所能回报的。 “莎莎,你听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对象吧,咱不说近的,就说远的,将来啊,你能拥有的只有你自个的家,老公、孩子才是你未来的依靠。” 祝莎一面帮忙将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之类的物品全部从推车里搬出来放到置衣间的篮子里,一面听着刘姐一贯的唠叨不作声。 “听我的,我娘家侄子啊从上海回到这里来了,人比你大点,可老实稳重啦,听说在谈去国企上班的工作,往后吃喝也不用愁,回头啊我给你说叨说叨。” 祝莎仍是不吭声,她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毕竟刘姐是真的关心她。只 分卷阅读60 是,她自己就是干的红娘的工作,想想还要被别人牵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无心个人问题,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上班挣钱和照顾奶奶,既没有钱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系一段男女关系,何况,照她目前的情况,被嫌弃是一定的,她不想上赶着被人嫌。 跟刘姐一起在医院食堂吃了午饭,祝莎回到病房,打盆水,仔仔细细给奶奶从头到脚擦一遍,换上从家里带来的干净衣服,期间奶奶睁了两下眼睛,对她笑了笑又沉沉地闭上。 医生说奶奶的肾脏肝脏都有衰竭的趋势,脑神经功能也有点退化的前兆,即便靠着药物维持住身体机能,但往后可能会渐渐转向老年痴呆的病症。 祝莎的心相当沉重,奶奶还不到七十岁,往日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怎么就躺下后再也不能起来? 她扒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奶奶满是老人斑和皱纹的脸,然后从包里掏出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奶奶梳头发。 像小时候奶奶给她梳头发一样,动作轻柔,充满怜爱地说,头发梳顺了孙女才能顺顺利利长大。 现在,她长大了,仍旧盼着奶奶能像从前一样给她梳头发。 “奶奶,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我带你回家。”她凑到奶奶耳边,小声地说。 在病房里混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祝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像她这种外行来看,医院总是不分时点的繁忙,这个点从楼上下来,一楼大厅里还跟早上一样人来人往喧哗吵闹。 向门口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对面往里走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边走边低头看手机,祝莎一个激灵闪到一边,混在探亲离去的一家子人堆里,低着头往外走。 出了大门再回头看时,已不见人影,她悄悄地松口气。 怪她一心想着奖金太急躁,竟然没有留意,路行易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第 33 章 路行易,男,汉族,32岁,外科副主任医师,xx大学医学博士,美国xxx大学博士后,主要成就......... 祝莎看着医院官网上的医生简介,看那列举出的一项项个人成就直发呆。 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不得不说人家作为医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盯着电脑页面上的明眉皓目的证件照,不由地感到十分佩服。 她无论怎样都讨厌不起来医生这个职业,所以当初不管这人挑刺的有多恶劣,她都极力忍耐,始终温言以对,也源自于自己对医生的好感。 唉!问题是,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她坐在工位上头疼这个问题,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丹笛你听说了吗?三组的花花被开除了,明天人事会出通知。”坐她旁边工位的雨燕小声地向祝莎倒着听来的八卦。 丹笛是祝莎的花名,公司里的员工自己给自己取的代号,同事之间和与客户打交道时都只能用花名。 祝莎皱了皱眉头,有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啊?” “还能为啥,还不是她利用职务便利直接找优质客户下手呗,下手也就算了,其他人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关键不知道她满公司炫耀个啥,你说是不是傻逼?” “这.........”祝莎无言以对。 其实,公司明文规定员工绝对不能私下联系客户,但还是禁不住个别女员工偷偷将自己的资料信息放上去,专挑手上的优质男客户配对,总想着能钓得一只金龟婿。 曾嘉也是受此启发才动了路行易的歪心思,现在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无论如何,她要早点摆脱掉这个危险的包袱,虽然很对不起人家路医生,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正这么想着,客户那边主动联系了她。 “我这周六下午有空,麻烦联系一下小祝女士,安排周六下午见面。” “我琢磨着想再观察观察对方。” 祝莎盯着电脑端的微信页面,暗暗在心里面组织措辞,半晌,手指移向键盘快速打字。 “路医生,非常抱歉,我征询过祝女士的意思,她不太想继续跟您见面。” 准备了半天也还是强硬不起来,她盯着电脑屏幕,对方却没了动静。 等她给其他客户打完一通电话后,再打开微信窗口,满屏幕赫然全是这位路医生发来的消息。 “Excuse me ?对方不想见我?Are you sure??? ” “我觉得是你搞错了!我敢肯定!!!” “我必须要再见对方一面!I must !!!” “我觉得那天我们吃的那顿饭相当愉快,如果对方确实对我没意思,那么请转告对方,请务必当面将其中一半的饭钱付给我。” “所以,你觉得呢?” 祝莎:“............” 分卷阅读61 她盯着满屏幕的中英文夹杂的文字信息石化当场。 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位客户,那顿晚餐相当愉快的错觉?难道她没有一直愁眉不展吗?消化不良四个字那么明显地写在她脸上,难道他看不见吗? “相关费用已充值,请立即安排。” “我必须要对方给我一个交代!” 祝莎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字样,赶紧敲击键盘回复。 “好的,陆医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沟通给您答复。” 等了两秒钟,客户发来一个OK的手势,终于消停。 祝莎暗暗松口气,马上又开始犯愁,知道这位客户难缠,但也实没想到竟会如此难缠,瞧他那死不罢休的气势,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员工工作后台页面提示客户充值的费用,祝莎不由地再次犹疑。 周六,特意请了半天事假,祝莎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条极肥的裤子,随便套了个短袖,故意穿上好久没洗过的回力牌球鞋,鞋头灰不拉几全是污迹,她心想,这回总该看不顺眼了吧。 约定的地点在西二旗桥的咖啡馆门口,她提前十分钟到达,为了表现得更邋遢一些,就干脆一屁股坐到人家咖啡馆门口的石阶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条腿抖个不停,远远地看上去倒颇像个脏兮兮的二流子。 路行易过来时直接忽略了门口的‘二流子’,目不斜视往咖啡馆里面去,而后被身后刻意地不能再刻意的一连串咳嗽声吸去了注意,这才瞧见此行约会的对象,愣是站那深深地多瞅了好几眼。 祝莎极力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跟着人家上车,看车子拐了个弯掉头往反方向驶去忍不住问道:“去哪?” “哎?红娘没告诉你么?太不称职了,我要投诉!” 啥??? 祝莎扭头默默地瞅着身旁开车的人,明明这位大哥只说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没说后续要去哪里耍吧? 好吧,她很无语,她不能反驳,她只能哼哼两声好糊弄过去。 但她着实没想到,路行易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画展。 高雅、艺术、品味等等,这些时髦的词汇所包含的意义跟她的人生没有半毛钱关系,根据他以往对那些相亲对象的批判,显得他这个人对艺术有疯狂的痴迷,所以她才编造了个沾边的留学专业好对上他的胃口。 所以,这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祝莎是在本地长大的,却也从来不知道西坡高地会建有这么高级的地方,毗邻博物馆的艺术馆,整座大楼塑建的稀奇古怪,倒是很吸引眼球。 她跟着路行易进去里面,越走越觉得自己这身打扮不伦不类格格不入,偏这位路医生完全不甚在意的样子,扯着她浏览一副又一副的画,还不时地跟她探讨专业方面的观感。 “看看这幅,笔触构图是不是很新奇?” 祝莎:“...........”她根本不晓得构图是个什么鬼东西。 反正她也是来暴露缺点恶心他的,于是,破罐子破摔地敷衍:“是啊是啊,三两笔就画下来一群狗狗,下笔简单有力。” 噗嗤—— 她听见身后有人轻笑起来,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可身旁的男人却半晌不作声,末了,等四周没人了以后,祝莎听见他浑厚劲道的声音。 “那是羊群。” “是......吗?”她忍不住凑近去看,可题名是叫《猎狗》没错啊。 旁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画的左上角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解释:“这个是狗。” 祝莎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厚脸皮地装作了悟的样子点头道:“噢,原来如此。”撇嘴摇头:“我说咋看不出来呢,画得太差了。” 说完,自己一径挪步往前,来到下一副画前,前面的人已经看过走远了。 为了避免自己跳坑,这回她等路行易一过来就主动先问起来:“你觉得这副怎么样?” 他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慢吞吞地吐了两个字:“很美。” 祝莎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学到了,她就应该学他么,回答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还显得自己深沉。 不过,路行易斜眼瞅了瞅她,忍不住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不会没看出来画得是什么吧?” 祝莎瞪大眼睛看了看画,当然重点是看人家画布下端的题名——《女孩》 ,她不服气地说:“我当然看得懂,不就是画的母亲怀里抱着的女孩么。” 虽然她死也看不出来那两手拖着的一团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能模糊确定那是个襁褓中的孩子没错。 果然,路行易下一秒张嘴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抱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有透视眼啊?” 祝莎瞅瞅画又看看身旁不依不饶的男人,愣是无言以对,他说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辩解,早知道,她就不瞎眼编造什么视觉艺术专业了,她应该编个考古专业,就不信他还能真的带她去考古现场问刑不成。 分卷阅读62 “其实,”他开始谆谆善解,“人家画的女孩是指画里的这位母亲,意思是说每一位母亲在成为母亲前也都是女孩。” 好吧,受教了,祝莎不免泄气。 虽然今天的目的也是暴漏短板让人家彻底瞧不上自己,但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还真是.......... 她偷偷瞄了瞄路行易,他仍旧是高高在上老神自在的表情,他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丑出得值啊。 祝莎继续敷衍,可路行易停在一副画前。 她只得重新转回去,学他的样子认真审视。 “这副是扫描的,世界名画就是不一样。” 听他这么说,她倒仔细端详起来,纵然她这样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听过梵高的名头,她瞅着画里面在她看来非常像饥饿幽灵的几个人,不由地纳闷,实在没憋住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你怎么看出来他们吃的是土豆?” 路行易扭头无声地看了看她,然后无声地抬脚便走。 从艺术馆里出来,他问要不要去吃饭,祝莎立即拒绝。 他吃的饭都死贵,上次那顿饭还从她要一半的饭钱哩,她琢磨着怎么开口问他饭钱是多少,然后彻底两清。 “听红娘说你对我不是太满意。”她还没动嘴就听见他如是说,祝莎坐在副驾驶上心头一紧。 她就是,特别容易紧张。 “额,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好像挺不合适的。” 比如刚刚这场两极分化的画展,他要是还睁着大眼睛看不出来她肚里没货,那她真是想跳黄河了。 结果,他还真就推来一掌。 “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一直倨傲的表情竟然笑了一下,“我倒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你是不是对上次我说你穿特步而心有芥蒂,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祝莎:“...........” “因为我自己也买了一双他们家的鞋,我发现,其实特步的鞋很不错。” 祝莎继续无语,她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鞋子上去了。 ☆、第 34 章 当然,祝莎没能成功摆脱掉‘相亲’对象。 不仅没摆脱掉,还不得不向对方提供自己的联系方式,因为他说,他怀疑不称职的红娘从中搞鬼,向她误传他的意思,他要投诉。 祝莎气不过,忍不住替‘红娘’辩解,明明是她自己的意思,她极力跟他说明。 结果可想而知,她根本说不过人家,为了让他打消投诉的念头,她只好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同意他慎重提议的,往后他们两人私下联系,不再经过红娘。 她给的是她奶奶的手机号,因为奶奶的手机一直在她手里。 祝莎忍不住叹气,甚至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将那个褐红色的老人机物归原主了。 现在是夜晚十点半,她应该要上床睡觉为第二天的工作养精蓄锐,可她却坐在床前发呆,想着奶奶还健朗的时候,那时爷爷还在,她才上高一。 老两口每天一大早推着车出去巷口卖早点,她出门上学路过摊点,奶奶会把装好的鸡蛋灌饼带给她,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一直到上完晚自习回家,爷爷奶奶会坚守着餐桌等她回来一起吃晚饭,她说过很多次,让他们别等她,给她留点饭菜就行,可老人家固执得很,一天一天等孙女回家吃晚饭,从不缺席。 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开门,门后再没了三口之家的安宁快乐。 七年前那场由本市开始蔓延的疫情,夺去了爷爷的生命,也夺走了奶奶的健康,从此这个老城区的某栋旧房子里再没了往日的欢笑。 祝莎很少会去回忆那场灾难,她升上高三,正面临着繁重的高考,人生的致命打击却接连从天而降,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体会悲伤,她勉强考上三本院校护理系,为了奶奶的身体,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拼命挣钱,机缘巧合进了现在这家公司,因为靠着业绩提成她可以负担奶奶的医药费,人生行至现在几乎一刻也不得松闲,所以,她是没有时间来用心回忆曾经那场像做梦一样的变动。 她也不想去回忆,一点都不想,那个时候的一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 滴答一声,她刚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便有微信发来。 “今天会面感觉良好,祝女士并未像您说的那般不想见我” “我们已互通手机,打算往后私下联系,请务必不要从中捣鬼破坏你们的信誉。” “我对祝女士印象颇好,我相信这会是我最后一个相亲对象。” 祝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手机挥拳头。 她也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位刁蛮的客户还是会灰溜溜回来要她重新帮忙找对象。 不过,说归说,今天下午她表现的还不够二百五吗,这货是眼睛瞎了不成? 下次,恐 分卷阅读63 怕真的要采取非常手段了,她不由地想起上回吃饭时,对她的一声小咳嗽他皱眉嫌弃加批评的模样。 第二天上班祝莎又听到新的八卦。 被开除的那名员工,听说是客户家人举报的,人家家人死活不同意他俩在一起,这个女孩也是够胆大的,直接要人家那边给笔钱她就放手,结果妥妥的人财两空,还被男方家人实名举报到公司,闹得沸沸扬扬。 简直堪比电视剧,一大早的公司员工都不上线,全聚到一块讨论这个惊天大瓜。 祝莎却听得暗暗心惊。 虽然目的不同,但她跟那名被开除的女孩做的是相同的事,如果她主动去跟客户坦白的话,可是一想到那人张口闭口要投诉就直摇头。 她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还是更稳妥些让他主动放弃。 祝莎默默决定,下次他再约她,她要完全豁得出去。 表演的日子没耽搁太久,才周五的时候她就接到对方的电话,约她下班一起吃饭。 又是吃饭,那就别怪她到时候邋里邋遢恶心他。 她提前带了衣服,下班后在公司换好才赶去约会地点。 衣服么,仍旧是极平常随意的T恤和宽腿裤,丝毫配不上对方高雅的品味,还故意搁餐厅门口徘徊十几分钟好伪装迟到惹恼对方。 结果刚在位置上坐下,虚情假意地说抱歉自己来晚了这类的话就被人家打断。 “大老远就看见你在门口转来转去,转什么呢?” “呃——”祝莎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在,我在,在思考重要问题。” “是吗?什么样的‘重要’问题?”路行易紧追不舍。 祝莎看圆不过去了,干脆大咧咧地道:“思考今天吃什么啊,不是很重要么。” 路行易扯着嘴角笑笑:“民以食为天,这个问题当然很重要,那你思考的结果是想吃什么?” 祝莎吞了吞口水,清清嗓子:“我要吃猪腰子,牛肠子,蛇尾巴,王八汤。” 惊得旁边举着菜单过来点菜的服务员差点掉了下巴。 路行易倒是继续不动声色,瞅了瞅桌边的服务员:“按她说的点。” 服务员一脸震惊到了太平洋:“先生,我们这可没得这些玩意。”心里忍不住嘀咕着这两人莫不是傻子。 路行易看向祝莎,挑了挑眉:“要不要换地方?” 祝莎默默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下班赶过来就不早了,这再折腾着重新去找吃饭的地方还不知道要闹到几点,于是,脸上摆满不情愿,装作很粗鲁的样子。 “算了算了,勉强搁这吃吧。” 路行易朝服务员瞥了一眼,服务员眼疾手快赶紧递上菜单。 终于摸着菜单,祝莎第一反应要作死地敢最贵的点,继而又想到跟对面这家伙翻脸的时候指不定要她退还一半的饭钱哩,想想还是算了。 她把整个菜单从头瞅到尾,最终磨磨唧唧地点了最便宜的青菜汤,再次惹得服务员连连拿异样的小眼神瞄她。 路行易倒是没说啥,自顾自地点了一大桌子。 祝莎心想,她今天就只吃自己那盆青菜汤,绝不向别的食物多瞅一眼。 然而,但是,她似乎小瞧了别的食物的诱惑力。 舀一勺汤含在嘴里,整个鼻端萦绕的是碳烤羊排的香气,她徒劳地做着抵抗,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四处作孽。 “瞧瞧你这茄子,都烧糊了还端上来啊?”祝莎憋着劲,故意粗声粗气地找服务员的茬。 “小姐,虎皮茄子就是要烧成这样才入味的。”服务员可能是见惯了奇葩,临危不乱。 祝莎再接再厉,凶巴巴的样子:“那你大拇指都伸到盘子里面去了,多不卫生啊,叫人怎么吃?” 心里面一个劲地跟人家道歉,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要遭报应。 服务员极力忍耐又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抱歉,那给您换一盘?” “算了算了。”祝莎手指对面,流里流气地说:“放他那给他吃。” 路行易莫测高深地多瞅了几眼对面疯疯癫癫的姑娘,对着服务员挥挥手,等人迫不及待走了后,掂起一只大羊腿丢到祝莎面前的餐盘里,老实不客气地道:“别作妖了,吃你的饭。” 废话,还不都是作给你看的,祝莎不信邪,举着羊腿就啃。 人家都是拿刀割肉,小口小口地吃相优雅,轮到她就是直接上手上嘴,啃得肥油直流,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她看到对面的男人眉毛拧成一团,觉得初有成效,继续大口吧唧,然后就真的遭到报应,一口咬到舌头上去,痛得直冒眼泪。 “吐出来吐出来,赶紧把血都吐出来,多不卫生。”路行易一边给她递水,一边连连嘱咐,脸上却是挂着明晃晃‘活该’二字。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下半程祝莎就真的只能光顾自个那盆青菜汤。 现在对方已经开批她不卫生了,为了 分卷阅读64 加把劲,吃完饭她直接用手掌抹了抹嘴,蹭了蹭鼻子,大摇大摆地出去餐厅。 这人要是再不跟她决裂,她可真没招了,为此,让她付一半的饭钱她也情愿。 然而,路行易始终让人瞧不出想法,像条岸边的游鱼就是不上钩,从餐厅出来还笑眯眯问祝莎要不要再换个地方喝一杯。 祝莎摇头如筛糠,嘴巴周围没擦干净黏黏糊糊,她只想赶紧回家洗澡。 谢绝了他开车送她回家的提议,祝莎站在人行道上,结结巴巴地说:“路医生,我仍然觉得吧,我不是你的菜,”故意挺了挺自个那油乎乎的嘴巴,“你看咱们还是........” 她的意思相当明显不过,可路行易却瞅着她,目光炯炯有神,笑意不言自明:“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如此想法,我倒是觉得,”故意朝她挑挑眉毛,“你这小姑娘这么可爱,太特么适合当我的女朋友了。” 祝莎瞪着圆圆的眼睛,瞅着身旁的男人,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是不是个傻的!”扭头气呼呼地朝地铁口行去,留下路行易杵在那,越发欢乐地目送她的背影。 他看见她一溜烟蹿进地铁里,却又突然冒出来,走到地铁口行乞的老奶奶跟前,从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塞进老奶奶面前脏兮兮的钱罐里,又从包里翻出折叠伞放到老奶奶手里,握着老人家的手摇了摇,然后再顺着人流钻进地下通道。 路行易抬起头,还真的下雨了。 ☆、第 35 章 有几天没见到路行易了,祝莎上班都上得战战兢兢,然而,她万万想不到再见到人家竟然是在医院里。 早在第一次搁医院里意外碰见对方的时候,祝莎就小心翼翼地侦查过,路行易所在外壳住院部在楼下十几层,离她经常去的顶层远的很,况且,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门诊,一般都是早上的时间过来住院部巡视一下,而她一个星期也只能来一趟医院,只要自己再小心点,双方碰面的几率小的很。 比如后面连着三次去医院,她谨慎地四下观望,始终没瞧见路行易的影子,亏了她每次过来全副武装,口罩鸭舌帽捂得紧紧的。 然后提心吊胆了一个星期,路行易却像消失了似的没再联系她,也没联系过作为红娘的丹笛,祝莎暗暗确幸,莫不是自己那天的邋遢行为真的震住了人家。 本来么,作为医生多少都有点洁癖,那么反其道行之果然有效果,想想她那天的无礼行为,她自己都受不了好吧。 就在这样一边庆幸又一边暗暗担忧中,祝莎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她奶奶病危。 前天休息才来医院看过,怎么突然一下子病危?她慌里慌张地赶去医院。 奶奶的主治医生周教授告诉她,是在今天下午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老太太脸色不对,一查看身体各项指数都出现异常,医生过来检查后发现是老人家肾部衰竭进一步恶化所致,暂时是稳定住了,但是不换肾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可能还会随时出现,也会一次比一次严重,所以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祝莎听得焦心不已,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身体器官管给奶奶,但是早在出现初步衰竭征兆的时候她就做过检查,她跟奶奶血型不匹配,所以,奶奶只能在医院里等,等匹配的□□。 明明前天过来的时候,奶奶精神头看着很好,下午睡醒后还跟小孙女聊了很久的家常,嘱咐她家里的老式洗衣机洗衣服要洗三遍,过夜的菜不要吃,下班后早点回家不要一个人呆外面,还教了小孙女怎么摊饼才能松脆好吃。 她蹲在病床前握着奶奶皮包骨头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瘦小萎缩的身子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祝莎心疼得说不出一句话,这般形容枯蒿的憔悴模样她只在七年前医院的重症病房里见过。 那个时候,她每天偷偷溜到病房门口望着躺在床上的奶奶,奶奶一点也不孤单,身边有很多跟她差不多年纪和相同症状的病友,他们相互打气,还有很多个包裹严实看不到脸的医生或者护士,每天都跟祝莎说,相信他们,一定会打败这个大家共同面对的病魔。 她相信了,每天都拼命祈祷,虽然没能留住爷爷,可是奶奶最后痊愈出院了。 她多么开心接奶奶回家,却怎么也想不到,时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祖孙俩真正相依为命的日子还不到四年,几乎每一年奶奶的身体都会多添一个病症,祝莎是眼睁睁地看着奶奶一天比一天消瘦。 她知道,即使没有那场灾难,该来的也还是会来,奶奶这一辈子太过操劳,从来没有为了自己享受过一天的清福,本该退休的年纪,却为了小孙女又干起早出晚归的活计。 祝莎一直知道,她自己才是累赘,累垮奶奶的重担。 她拼命独立,拼命挣钱,现在对她来说,无非又是另一场灾难,就算只剩她跟奶奶两个人抗争,她也绝不放弃。 天快黑的时候,刘姐过来劝祝莎先回家,奶奶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还需要密切观察,她留在这里起不上作 分卷阅读65 用,刘姐说会帮忙好好看着的。 祝莎感激不尽,从医院里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怔怔地盯着人家看了又看,想象每张脸孔后面在为什么高兴,又是在为什么忧心。 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祝莎回过神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她一下子顿住,呆呆地望着眼前套着白大褂的路行易。 路行易倒不见吃惊的样子,转动眼珠在祝莎身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像是在探寻什么,张嘴的却是:“哟,你找到工作啦,恭喜啊。” 祝莎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严整的工服,她出来的太匆忙完全来不及换衣服,眼前不容多辩,她只好顺着他的误会点点头。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路行易没忍住关切地问。 祝莎僵硬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他俩正好杵在大厅门口,进来一大家子人往里挤,祝莎往旁边让,一边呆呆地说道:“我来看朋友的,现在要回去了,再见。” 她没有看他,不知道他此刻什么表情,也顾不上他会怎么想,会不会疑心她编造的完美身世,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很乱,她需要静一静。 从医院里出来,完全不辨方向,顺着一条人行小道一步一步地挪着行走,眼睛呆呆地注视前方,偶尔有行人碰到她也全不在意,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奶奶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七年前那么凶险的时候,在重症病房躺了两个多月,最后不也挺过来了么,她拼命安慰自己,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个洞,一个她不管怎么安慰都无法填满的洞。 这几年,奶奶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她从此再无安宁,像一条绳子被两头拉紧,也越来越紧,不知道哪天会被扯断。 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走了好久,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天边出现染红的云霞,祝莎一抬头,才发现正前方是一座桥,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一大片人工湖。 她没有上桥,而是从桥头那里下到湖边,站在没有任何防护的临湖石板上。 一阵阵傍晚的夏风溜着湖面吹过来,湖水泛起一层一层的微波朝岸边涌来,祝莎静静地听着水面轻柔地拍打石块,她慢慢向前倾身,腿还没弯下去的时候,右手胳膊被人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 路行易仍然套着医院的白大褂,气势汹汹地盯着女孩的脸,却又一下子愣住,因为那张小巧的脸上满是泪水。 祝莎泪眼朦胧地瞅着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很是吃惊。 她用另一只没被揪着的手揉了揉眼睛和脸颊,顿顿地说:“我想坐下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并排坐到湖边。 有好一会,他们都不说话,天色越发黯淡,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着两人倒是挺舒服的感觉。 “我是跟着你过来的,你脸色不好,”路行易扭头瞥了瞥身边的女孩,“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跟我说说,没准能帮点忙。” 祝莎目视着湖面一动不动,半晌,愣愣地问道:“你不用上班吗?” 路行易将两只手都插到白大褂两边的口袋,拍了拍身子不甚在意地说:“放心,到了下班时间。” 然后,又陷入沉默,她一声不吭,仿佛不存在一样。 “到底什么事情?”他忍不住又问。 看她失魂落魄地在路上游荡,他几乎没忍住要上前拉住她,然后她一径下到湖边,他吓个半死,还以为她要跳湖咧。 话可以说假的,表情也可以掩饰,眼泪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哭得那么伤心,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忍不住叹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祝莎只是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开口。 路行易伸手扶上女孩的肩膀,将人转过来面对着他,认真地说:“祝莎,虽然我们才见过几面,但是,你不相信我吗?我是医生。” 祝莎看着眼前这张离得很近的脸,不再是高傲的,嫌弃的,调笑的,而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她突然放松地笑起来。 “那你能不能当我是个病人,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靠。” ☆、第 36 章 夏天夜间的游乐场比白天更受欢迎。 祝莎被一路牵到游乐场的大门口时,还一直精神恍惚,不确定时间和空间是怎样发生转变的,只记得一个温暖又坚定的声音对她说:“跟我走,去体验一下真正的夏天夜晚。”于是,她就跟着走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路行易居然带她来夜间游乐场,这个地方即便是在她贪玩的小时候都未曾来过。 虽然是夜晚,游乐场的门口大人小孩络绎不绝,多是父母带着孩子出来玩耍,一家子在这个时刻整整齐齐,倒显得到处喜气洋洋。 “怎么样?惊喜吧?”路行易笑得十分得意。 祝莎却看着眼前夜灯 分卷阅读66 璀璨花里胡哨的入口大门犯傻:“可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们两人,一个套着白大褂,另一个还穿着齐整的工作装,在这个地方显得不伦不类。 “当然,是来,‘玩’的。”路行易浑不在意,不由分说拉着傻愣愣的小姑娘往里去。 首先要去的,自然是过山车,这是每个游乐园必备经典项目,当然,别的人家也跟他们的想法一样,还没到跟前呢就排了老长的队伍。 路行易将祝莎推到队伍末尾,自己跑去买冰淇淋。 祝莎呆呆地跟着人群挪脚前进,心里面惴惴不安的大石头仍是无法放下。 前面刚好是一家三口,爸爸将发亮的兔子头饰戴到小女孩头上,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撅着嘴很是不乐意,但是妈妈在旁边举着相机喊‘一二三’,小女孩一手揽着蹲下来的爸爸对着妈妈的方向龇牙咧嘴的笑。 祝莎全程注意着这一家三口的动作,连路行易回来都不知道,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脸颊,她一个激灵,才发现人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 “快吃快吃,这里人多,二氧化碳绝对超标,冰淇淋分分钟化掉,你不知道,我可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的。” 听着他夸张的语气,还有那夸张的表情,祝莎鬼使神差地一笑,捏着冰淇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沁人心脾。 排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坐上过山车。 祝莎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玩意,看到人们坐在上面无不张开大嘴嚎啕她还很不以为然,然而现在,她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心头就泛起一层恐惧,紧张地感受着整个人缓缓地往上攀升,行到顶峰的时候,她扭过头,正对上路行易兴奋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秒,伴随着一个俯冲,不约而同地张嘴大叫。 混在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里,祝莎觉得心脏都快被吼出了嗓子眼,那一冲即下的刺激感,真的是,太爽了。 游了一圈下来后,她蹲在草地边缘,回味刚刚惊险又美妙的感觉,一个劲傻乐。 路行易等她歇够了,一把将人拉起兴冲冲地往人多的地方去:“赶紧的,下一个。” 下一个是海盗船,祝莎却感觉不够刺激而有点失望,但还是混在人堆里装模作样的大喊大叫。 路行易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斜眼得意地道:“小样,好戏后面多得是。” 然后他们去玩了大摆锤,鬼屋和跳楼机。 玩跳楼机时,垂直的自由落体让祝莎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一直喊拼命地喊,嗓子都叫哑了,下来后右手还紧紧地握着路行易的手。 最后去玩了水上漂移。 祝莎头一次玩掌控不好方向力度,浑身淋透,好在事先有准备脱掉了外套。 两人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贴着额头脸颊,狼狈又傻兮兮,祝莎指着路行易的锅盖头哈哈大笑,路行易顺手将头发都倒梳上去,不客气地来抓她的头发。 祝莎边笑边躲,路行易佯装追着人不放,一直到从游乐场出来,两个人在深夜的大马路上肆意玩闹,笑声弥散在夜空久久回荡。 从来没有如今晚一样,祝莎长到现在,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如今晚一样快乐畅怀。 她感到极度的放松,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让她整个人脱离于尘世,只沉溺于感官上的享受,她知道,她也是能开口大笑的,她也是喜欢其他小孩都喜欢的东西,她也是,是个孩子,会不堪重负。 两人还是都穿着工服搁午夜十二点空荡荡的大街上游荡。 路行易搜肠刮肚给小姑娘讲着所有自己所听过的笑话,祝莎老实不客气,一直笑,笑得眼泪直冒,也会学他的语气,调皮地捉弄他一下。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灰暗暗的天空一点都不美,可是,她很快乐,很轻松,很自在。 回到家里后,她仍然久久不能入眠,她想,无论如何,路行易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医生,不仅能治人身体的创伤,还能治疗人的心理,她不应该骗人家,是的,她应该跟他坦白,他会原谅她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笃定。 尽管前一天晚上几乎没睡,祝莎却精神头十足地跑去上班。 “啧啧,有什么喜事,来分享分享。”同组的花花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祝莎用手臂将人格开:“没有没有,啥都没有,上你的班去。” 花花坐到自己位上,撇嘴气道:“切——,瞧你那笑得花痴样,肯定是有男朋友了。” 祝莎心头一沉,随即又想到路行易,她作为相亲对象的‘祝莎’,跟他相处的貌似还是不错的。 她想起自己那些无厘头的装怪,越发感觉羞耻,但似乎路行易却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不再对她挑三拣四颐神指气,反而是不管她怎么故意恶心都如看热闹一般笑眯眯静候。 祝莎忍不住心头涟漪,毕竟她也不过是个青春正盛的小姑娘,但是,为什么是她呢?路医生挑剔过的对象哪个都比她优秀十倍不止,但就是眼瞎也能感受的到人家对她那份好意。 分卷阅读67 伸手拿过隔壁桌上的小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脸仔细端详,这张脸肯定是不丑的,但也没天仙到能一面就把人迷住的程度,何况还是个自身条件值得骄傲的成熟男人。 哎,人家事业有成,她算什么啊,而且,还有奶奶。 一想起奶奶,祝莎才又拾起那份沉重感,这就是她的宿命,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辈子。 她也不会逃走,因为对她来说,奶奶就是全部。 于是,她收起心神全力投入工作。 今天的运气不错,一连促成了五单,目标提前达成,祝莎没有加班,而是准时下班赶去医院。 奶奶还是那个样子,苍白憔悴如一片能随时被风吹走的树叶,萎偃地躺在那里,祝莎甚至觉得,自己每过来一次,奶奶都更老一分。 她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刘姐交班。 “我吩咐了晚班的小美,隔两个小时会来看一趟的,你放心哈。”刘姐换上便服,拉着祝莎的手安慰地说。 祝莎点点头:“谢谢。”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这两个字也是说了千二万遍的。 “你也别呆太久,看过就行了,赶紧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刘姐不放心地嘱咐祝莎,想了想,又迟疑地试探问道:“周教授有没有找你谈过?” 祝莎摇头,周教授很少找她,每次找她也只是谈奶奶的病情。 “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看刘姐语重心长的样子,祝莎不免起疑。 刘姐却望着祝莎叹气:“这几年,我从来也没拿你当外人,看着你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么多,我这个不相干的旁人都心疼不已,所以,莎莎啊,你到底想想你自己。” 祝莎不明白刘姐想说什么,只是傻愣愣地注视对方。 “你奶奶的情况.........”刘姐没再说下去,冲着面前的小姑娘摇摇头。 祝莎心头一沉,几乎要哭出来:“不是说,等到□□就可以做手术么?” 刘姐真不忍心,但还是强硬着摸摸祝莎的脸颊:“可是还有肝呢,还有脾和胃,最后是心脏,人体器官的衰竭,牵一发动全身,到底是伤了底子。” “所以,”祝莎顿顿地开口,眼泪顺势而下,“你们,不打算救她了吗?” “这里是医院,医院当然是救人的地方,只是,救命不能治命,并不一定值得。”刘姐怜惜地说,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冒失地由她自己跟可怜的小姑娘说这些,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你真的愿意奶奶延长一段寿命,然后继续像现在这样躺床上靠药物维持,不吃不喝,不能动不说话,过得,”她斟酌着用词,一再叹气,“这么痛苦吗?” 祝莎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到回到奶奶的病床前,她的心头还是一团乱麻。 奶奶过得很痛苦吗? 她一直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想着挣钱,让奶奶可以留在医院治疗,赶紧治好以后带奶奶回家,像从前一样。 可是,自从七年前那场疫情过后,她们的那个小家不是再也没能回到从前么?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再也不能早出晚归推着小车搁巷口卖早点。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祝莎呆呆地想,奶奶不能再推车卖早点以后,也就再没有爽朗的笑过,尽管小孙女回家带回自己爱吃的菠萝饭也只是欣慰地抿嘴笑笑。 那个时候,她将奶奶所有的不快都归咎于爷爷的离开,她以为时间一长也就慢慢好了,可是,现在想来,奶奶再也没有好过。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奶奶是不是从未开心过? 可是啊,让她怎么能放弃? 奶奶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如果不能守住奶奶,那她在这个世上就真的,一无所有。 ☆、第 37 章 路行易再次约祝莎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想去的。 她全部心思都放在奶奶身上,除此以外就是工作,挣钱,再顾不上别的。 但是,她最终还是依约去了。 这次,她想跟他摊牌,她不能耽误人家,至于他会怎么做,会谅解,还是会不依不饶投诉她,她想不了那么多,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 但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她心底隐隐笃定路行易不会告发她,为什么这般笃定,祝莎自己也说不清楚。 原本,她想做东道请他吃饭赔罪道歉,但是人家二话不说将她塞上车就一路狂奔。 看着车子外越来越稀少的建筑和越来越多的树木,祝莎很是吃惊,毫无疑问,他这是一路直奔郊外。 到了草莓山庄,路行易将车子停好,推着杵在门口呆呆的小姑娘直往里去。 进大门左拐,走过一条蔷薇花道,入眼即是一片绿油油的西瓜地。 “现在没了草莓,不过西瓜正当风头,”路行易抬手挡在眉梢上,远眺着面前这一大片瓜地,得意地说: 分卷阅读68 “怎么样?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宝地,西瓜你随便吃,管饱管够,回去时再带几个。” 祝莎瞅了瞅近点的地方,一个个比脸盆还大的西瓜躲在绿叶之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瞧这个头,一个让她抱回去都够呛,还带几个? 她惊疑不定看向路行易,人家却先一步跳下瓜地开始胡作非为起来,看他在西瓜中间乱窜,祝莎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看看,捡了根树杈子扔过去。 “干什么?”路行易正专心寻找下手的目标,被身后扔过来的东西吓一跳,“要树枝干嘛,这里又没有蛇。” “你捡起来,拿手上。”祝莎郑重地说。 路行易狐疑地照做。 “对,举高点。”小姑娘站在地头比划,看着地里的傻大个按她说的朝上举起树杈,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蹲下,“哈哈哈,闰土,哈哈,太像了,脖子上再搭条毛巾,哈哈哈........”笑得整个滚到地里。 路行易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翻着白眼,等小姑娘终于笑够了,还真的学闰土的姿势摆起pose,“快快快,给我拍照。” 祝莎又笑起来,边笑边掏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两人在西瓜地里闹了一阵,路行易终于择了一个又长又大的瓜抱到地头另一边的小凉亭,那里有人管收钱。 称好瓜付完钱,人家还帮忙切了一半,路行易拿了两块递给祝莎,回头自己又拿了两块,两个人坐到地头的瓜地里,一手一个悠闲地啃瓜吃。 正是晌午时分,夏日的太阳还是有点晒的,可一直有阵阵凉风吹来却让人感到异常舒服,头顶上是大块大块的云朵随风飘移,幽蓝的天空简直像无边的幕布铺开一片。 睁眼是蓝天白云,低头是绿地西瓜,微风不散,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花香,这份安适是置身于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间所不可能享有的,祝莎感到心头一片开阔,吃着甜甜的西瓜,她放任自己沉醉于眼前的美景和舒逸。 似乎只要跟路行易在一起,她就能卸掉心头重担,获得片刻悠闲自在。 她学他的样子,冲着瓜地把西瓜子吐得老远,路行易扭头看她,她调皮一笑,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较起劲来,搁地头比赛看谁吐得远。 就这样比着比着竟然也不知不觉地把整个西瓜给解决了。 祝莎觉得好撑,被路行易拉起来顺着地沟走到瓜地的对头,穿过小片人工树林,面前出现一条小河,河水哗啦啦地流着,她惊喜地差点叫出声。 不远处有人拿着网兜站在小河中央,东一下西一下像是在顺水捉鱼。 “你在这等我一下。”路行易说着往回路跑,再回来时手里也拿着两根网兜,连连挑眉示意祝莎下河。 祝莎蹲在河边脱掉鞋子,一层一层往上挽裤管,扭头看脱下的一双白色板鞋,鞋边打着斜叉叉的标致,她简直哭笑不得,朝已经下水的路行易看去。 他还真的去买了特步,她咧嘴笑起来,溜到水里。 这条河不是太宽,两边都是大片草地,祝莎还以为会很深,实则也就溪水过膝,但凉幽幽的感觉直透心底,让人下来了就不想再上去。 夏天么,就应该要肆无忌惮地玩水,上次在游乐场玩的漂移哪能比得了这里,脚下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河流,祝莎为这个地方感到惊奇。 突然,她察觉腿边蹭过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还真是一条一尺来长的黑背鲫鱼,心头瞬间窜上一股兴奋,祝莎凝神屏气,两手牢牢抓着绑住网兜的竹竿,眼睛紧紧盯着在她腿边一游一动的鱼,伺机而动。 然后,那条鱼仿佛被定住不动的时候,她按下激动,一网子下去,可能是太过紧张力气使过了头,身体也失去平衡往水里歪去,被人一把揪住给扯回来,才幸免于难。 “小心点,我可告诉你啊,今日个衣服湿了可没得换,绝不要指望我。”路行易托着祝莎的胳膊说风凉话。 祝莎不服气地撇撇嘴,捞起自己的网兜,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抓鱼可不是你那样抓得,”路行易以一种高人自居的口气说道,“看着哈,本高手我给你演示演示。” 没等祝莎看清就一下子戳到水里,然后猛地抬起来,朝着小姑娘甩一脸水。 祝莎听着耳边恶作剧得逞的奸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睁开眼,嫌弃地瞥了瞥对方,默默往另一边挪动,离他越远越好。 “哎哎哎,注意点注意点,掉河里了我可不捞你。”路行易一叠声地大嚷。 祝莎不理他,直挪到距离他安全的地方才停下。 虽然相识不久,但她真心觉得,这个有时候一本正经尖酸刻薄的男人,其实比她更像个小孩。 一天下来,太阳从东边游到西边渐渐往下,天边也燃起了晚霞,红粉得可爱。 路行易将一碗凉拌粉丝端给祝莎,自己吃一碗水饺。 “真是个好地方,有吃有喝有玩,不错不错,下次还要来。”他嘴里塞满饺子含含糊糊地说。 分卷阅读69 祝莎端着碗嫌弃地闪到一边。 路行易不客气地跟着蹭过来:“咋?我这蒜蓉饺子味可大吗?” “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么,不卫生。”祝莎叼着粉丝说道。 路行易举着勺子半晌无语,最后只好强行辩解:“你懂什么,在高级餐厅有高级吃法,在乡下有乡下的吃法,这叫入乡随俗。”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祝莎顺着他的话呛道,一上头干脆直接把筷子伸到人家碗里叉了一个饺子过来,“乡下人吃饭都是互通曲款。” 路行易这回是真的嫌弃地皱起眉头,瞧那架势,恨不得用唾沫星子笨死这丫头,然而憋了半天,出口的却是:“跟谁学得成语,语文老师知道了非气死。” “要你管。”祝莎吐吐舌头,故意做鬼脸,端着饭碗跑到桌子对面去吃。 过来就啃了一个大西瓜垫肚子,竟然一天玩下来都不觉得饿,要不是路行易坚持随便吃点东西再回去,祝莎能一路挺到家里。 不过,她到底是没忘记自己出来前的打算,可是蓝天绿地玩得太尽兴,她越发舍不得打破眼前的梦境。 所以,路行易驱车开往市区的一路上,小姑娘都是心事重重,不复山庄里的活泼调皮。 到了祝莎自己家的巷口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对他坦言一切,今天,将成为她人生里最美好的记忆。 “那个,我,我有话说。”车子停到小巷对面的路灯下,路行易即将推开车门,听到身后小姑娘的声音,又坐回来,眼睛仔细地盯着她。 “我,我.......”明明想好了坦白,可这一刻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祝莎真心实意地道歉,鼓起勇气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哪里,但是你这个人并不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惹人讨厌,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排斥跟你见面,甚至喜欢有你呆在身边,但是,我不能,其实我骗人了,我是之前为你介绍对象的那个红娘,因为业绩的原因,我编造了身份出来跟你相亲,实际上我,我没有留学,从来没有出国,家庭背景也不优越,我.......”她顿了顿,低下头闷闷地说:“就是这样,如果你能不投诉我,我会很感激你。” 然而,车里却半天没有任何动静,静默了好一会,祝莎忍不住抬头,却看到路行易咧开嘴角默默无声笑不跌的样子。 “我知道啊,”他始终盯着她笑不停,“你是祝莎。” 祝莎:“...........”皱眉疑惑,不知道他这个反应是怎地意思。 看小姑娘迷茫不解的样子,路行易只好再次解释:“我是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祝莎。” ☆、第 38 章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谁。 她叫祝莎,是他记忆里那个眼睛里全是无助却又十分倔强的小姑娘。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八医院的住院部,她拿着一叠检查单据和医生开的其他单子,从一个房间挤到另一个房间,全部人满为患,她急得直哭,却愣是强忍着不哭,最后,在挤到走廊最后一间病房看完后,一把抓住从身边经过的一个高个子医务人员。 “求求你,帮我爷爷找一个病床,医生说可以住院了。”小姑娘对着完全看不见脸的医务人员举起手里紧紧捏着的一叠纸,再也经不住眼泪直流。 口罩上方湿漉漉的眼睛如火一般盯着他,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抵灵魂深处。 彼时,他是八医院的实习医生,疫情爆发的太快,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他本来可以回家,却毅然留了下来,不是因为家国大义,只是身为一名医者的责任。 尽管还没正式上岗,毕竟在医学院呆了八年,谁又能在那种最缺人手的时候安心躲到后方? 套了三层防护服的路行易,透过几乎快被雾气糊住的护目镜,被眼前那双无助、疲惫、焦虑的眼睛攫住,他不经思考就朝小姑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走。 他知道楼上有间病房刚刚空出来一个床位,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违反医院秩序,但是,那个被延长的可怕时刻,不断向医院涌进来的病人,各种需要用的东西都急缺,尤其一个又一个眼睁睁逝去的生命,任何一个普通的医务工作者,哪一个不是像他一样,恨不得变身超人,希望自己拥有魔力,能救下遍地哀嚎的所有人。 可是,他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帮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找到一张病床,让她的亲人能躺上去。 后来,他偷偷替女孩的爷爷补了资料登记,知道唯一联系人的孙女叫祝莎,才十八岁。 最初那段时间整个城市所有医院都几近陷入瘫痪,每个人都套着几层防护服忙得昏天暗地,而最让人承受不住的是,一天比一天高的死亡人数。 身为医院医生,哪个不是见惯生死,可即便见惯生死又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维持淡然,更多的是咬着牙坚持的濒临崩溃。 所以, 分卷阅读70 在外出联系寻求物资,到处搬运了两天后再回到医院,那间他为女孩爷爷找到的病床上躺着的人却不再是女孩爷爷,25岁的路行易第一次尝到崩溃的滋味。 丢脸,羞愧,无力,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心头,他再也受不住一个人躲到楼梯口偷偷地哭。 至少,帮女孩的爷爷找到床位,看到女孩满眼的感激时,他是欣慰的,疫情爆发以来头一次觉得像个残废的自己多少还有点用,可是,他仅仅发挥出的那一丁点作用也维持不住,从没有哪一刻让他感到身为一名医者却是那么没用,过往数不清的荣耀时刻也粉饰不了眼前的现实,现实是,他谁都保护不了。 当天晚上带他的老教授给手下学生群发了一条信息。 “很遗憾在你们即将踏上职业生涯之际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身为医生的第一堂课,但是,孩子们,你们要相信自己,你们的双手将来可以拯救无数生命。现在我们面对的这个敌人虽然强大,但你们千万不要气馁,或许此时此刻的所见所闻你们一辈子也忘不掉,但今天我们正在经历的也会时刻提醒着你,你和我们所有人,都是一名优秀的医者,都曾不惜用生命守护过生命,你可以谁都不信,但务必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一定能战胜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最终他们那几个实习医生都挺过来了,而唯独老教授没有挺到最后。 在自然灾害面前,面对未知的敌人,生命或许不堪一击,但身为医者却是守护生命的最后希望,所以,病人可以绝望,但医生不行。 老教授教给他的宝贵一课,他一生铭记。 第二天,重又打气精神投入战场,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人,却如命运回转一般重又来到他的眼前。 路行易再次见到那个女孩,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疲惫到极点却硬是强撑,绝望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倔强,这次是女孩的奶奶和她自己。 他刚好负责检视她所在的病房,她没有认出自己,尽管有那么不可察觉地会多关注她一些,但她甚至都不曾留意看过他的眼睛。 她很安静,很配合,乖乖地躺床上,也不看手机打发时间,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对她多关注一些,所以,不意外地,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女孩躺床上发呆时,无所事事的眼睛里其实全是焦灼,为亲人担忧的焦灼。 每天早晨五点左右,天还没亮,医院里最安静的时刻,女孩会偷偷溜下床,趁着值班的人不注意悄悄寻到奶奶的病房,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看到奶奶的脸会不自觉地微笑,然后再趁着还没人出来的时候赶紧溜回去躺好。 这是某一天早晨,路行易值晚班下班前过来看女孩时亲眼所见,他再一次不顾规定,没有现身阻止她。 此后也依然没有阻止她的小动作,他发现,她也会趁白天医务人员最忙的时候,悄悄溜去奶奶的病房,祖孙俩隔门相望比划着手势表达各自安好,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那层的医务人员都知道她的小动作,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人生那段特别煎熬的时期,这一老一少或许互相是对方唯一的安慰。 然后,有一天,女孩的奶奶进了重症病房,靠着器具维持呼吸。 十八岁的女孩在失去爷爷后又面临着即将失去奶奶的日子,要怎么熬下去,那个时候每每看到憔悴不堪的小姑娘,路行易总是忍不住深深担忧。 又一个夜班要下班的时候,他习惯性去女孩的病房看看,发现她不在床上,他来到楼上,果然在重症病房门口找到她,但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房门上看里面,而是跪在门口,朝着走廊窗户透亮的方向,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无声地祈祷。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无比虔诚的画面,让他想起刚刚看过的《瘟疫年纪事》,贫苦的底层人民面对来势汹汹的瘟疫只能跪在亲人的床前向上帝祷告。 他想,女孩的心里该多绝望,是否身处的世间已经让她失去所有信心?他能做点什么? 他开始主动跟她说话,不再默默关注,每天都从住的酒店带一个苹果给她,她病情有加重的趋势,便不再允许她偷溜下床,每天催着她喝热水,按时吃药吃饭,帮她把写好的纸条拿去念给奶奶听,将奶奶的病况准时汇报给她,还把那本笛福的《瘟疫年纪事》送给她打发时间。 她说:“小哥哥你一定不要骗我,如果奶奶离开了,我要去送她,因为我是奶奶唯一的亲人,爷爷走得时候就没有人送,我只剩下奶奶了,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走。” 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还好有全身的防护服掩护,他不用控制表情,但还是故作轻松,笑着问她:“你怎地知道我是小哥哥,万一我是老叔叔咧?” 她抿着嘴角笑了一下:“听声音才不像,等出院了让我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他答应她,让她不要忘记这个约定,要争气点赶快好起来,赶快出院。 然而,他到底是没赶上她出院的时刻。 其时,他已经被调去附近首 分卷阅读71 建的移动医院支援,管理一批轻症患者,等再次回到八医院的时候,女孩和奶奶都已不在医院。 不过,欣慰的是,他查过记录,知道女孩是康复出院,而奶奶是因为身体其他病症转到市人民医院,他终于安心,也越发有信心和精神坚守到最后打赢这场战役。 疫情结束以后,路行易回到医学院准备毕业手续,本来已经计划好上岗就职,甚至婉拒医院方面的挽留,他重新做了人生规划,申请国外某大学生物化学方向的博士深造。 经过这一次,他从一个自信满满高高在上的医学生重新落入凡间,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局限,也认识到作为一名医生对生命所负有的重大责任,他还不够强大,他想走得更高更远能肩负起更重的使命。 所幸他所选择的道路走得还算顺利,博士毕业后被推荐进当地最大的私人医院,工作满三年,各方面已经游刃有余,他重新回到祖国。 路行易从未想过回国后会再见到那个叫祝莎的女孩,这些年在国外,每每跟人讨论那起病毒,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孩跪在医院长廊,面向窗户虔诚祈祷的画面。 他打心底里希望女孩和女孩的奶奶都能有好的结局,毕竟,也是自己曾经默默守护的人。 但是,他不知道,对于那场混乱的疫情,这座城市所有遭受过的人们,几乎都有了好或坏的结局,唯独他偶尔惦念的女孩,和女孩的奶奶还依然承受着煎熬。 某个晴朗明媚的周六上午,路行易巡视完病房准备离开,在住院部一楼大厅往外走的时候,迎面撞上长大后的女孩。 他一眼便认出她,但是她并不认识他。 他鬼使神差跟着她上楼来到病房前,看着她蹲在一张病床前跟床上的老人说话,他几乎忘记呼吸。 命运转了几转仿佛又回到七年前,医院、女孩和奶奶,不同的是,女孩和奶奶的周围再没了患同一种病苦的人。 在七年后的今天,他以为所有活着的人该是都走出了那个糟糕的冬天,却没有想到,他唯独还偶有想起的人,仍旧留在冬天。 ☆、第 39 章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路行易望着祝莎轻快地说,“那时你还是个小女孩,现在,你长大了。” 祝莎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心里面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回到老巷子的家里,一进自己的房间就去衣柜底端翻出一个纸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掏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画册,实际上是她用照片手工剪贴粘连做成的画册,她轻轻地翻开,每一页上贴着一张照片,下面写着拍摄的时间以及照片里的人当时在做什么。 照片里的人看不见脸,因为穿着从头到脚的防护服,但是每一张里的身形和动态都可以看出拍的是同一个人。 祝莎翻看自己当初偷拍来的照片,笨拙地粘贴到本子上,为了图好看故意贴的歪歪扭扭,那是十八岁的女孩尚且幼稚的小心思,她拿不出什么,但她想对医院里很照顾她的那位医务小哥哥表示感谢,所以她自己做了这本画册想送给他。 ××年2月18日,上午十点:小哥哥正在给病人喂药 照片是从身后拍的,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正躬着身子将水杯送到病人嘴边。 ××年2月22日,中午十二点整:小哥哥过来发饭吃 拍的是弯着腰低着头正从纸箱里往外拿盒饭的样子。 ××年2月23日,晚上八点十五:小哥哥带隔壁床的老爷爷散步 这张仍然是从背后拍的两人身影,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低头搀扶着驼背的老人,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缓缓移步。 祝莎从前到后翻看了一遍,画册从2月份一直到3月底,她想起来,开始偷拍他之前,他们已经认识有两个星期,那时,她一直以为他是护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位护士哥哥好像对她特别在意,不管是吃饭时间还是吃药时间都会出现在她的病床前千叮万嘱,让她按时按量都要吃完,饭不吃完就没法补齐身体缺失的营养,药不吃就没法使身体好转。 后来,是从这位温柔的小哥哥每天塞给她一个苹果的时候起,她想着要好好谢谢人家,于是,开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下他工作时的照片。 他还带给她一个小本子,让她写纸条给奶奶,他拿过去念给奶奶听,这样她就不用偷溜下床受冻,每次回来的时候还带来奶奶的回话,无非就是嘱咐她要听医生护士的话,要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这些,但每次从他嘴里听来,她总能很安心。 她至今都还记得,他穿得像个不倒翁,却在她的病床前学着老人家的口吻说话:“孙女,你要听话,听医生和护士的话,要配合他们,不可挑食不可下床不可耍气,好吃好喝好睡才能尽快战胜病魔出院好去疯狂潇洒。” 她怀疑,奶奶才不会跟她说这些无厘头的 分卷阅读72 话,但是她确实被逗得很开心。 祝莎捧着画册坐在床前的地板上,仿佛昔日的景象重现眼前,情不自禁地扯开嘴角无声地笑起来。 画册里还有他搬东西的样子,他给病人打针的样子,还有他唯一一张的正面照,虽然正面也完全看不见脸。 她轻而易举回想起拍这张照片的那天,他把苹果放到她的床头,给她量体温测血压,盯着她吃药,然后跟她说恢复得不错,再接再厉出院的日子就在眼前,还告诉她不用担心奶奶,奶奶的病况已经稳定,都不用依靠呼吸机了,最后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跟她说他明天要调去支援别的医院,叫她好好养身体争取等他回来就可以送她出院。 她有点说不清的伤感,就像一直温暖的保护罩要被突然撤走,可人家毕竟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不能只保护她一个,还要保护其他人,她安慰自己,在他即将离开病房的时候出声喊住他,说想跟他拍一张照片。 照片是他用她的手机拍的,她站在他的旁边,刚到肩膀的位置,他右手伸长举着手机,左手大拇指朝上比着夸赞的手势,两人身后是明亮的玻璃窗,一束光刚好透过玻璃照进来。 ××年3月26日,上午十点十分:小哥哥和我 此后,她便再没见过他。 祝莎是4月上旬出院的,不再发烧咳嗽以后,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到身体恢复很快,但是出院那天,她没有见到那个说要送她出院的护士小哥哥。 出院后背社区安排带去指定地点隔离,好不容易熬过十四天被安排接回家里继续隔离,没什么重要事情最好不要出门,她只能呆在家里通过电话得知奶奶的消息。 万分幸运的是,奶奶在4月底被宣告治愈,但是老人家之前就有的血管毛病需要继续治疗,5月中旬被转去市人民医院。 转院那天,祝莎被允许亲自过去,她带着隔离期间手工做好的礼物准备送给照顾自己的护士哥哥,但是她找不到他,她跟其他护士描述了半天,她们都不知道她要找的是哪位。 有个护士姐姐提醒她防护服外面都写有本人姓名,她这才想起,从未仔细辨认过那位护士哥哥衣服上写成黑团的字。 她一直都喊他小哥哥,仿佛属于她个人私有,但她却再没见过他,做好的礼物一直滞留自己手中。 祝莎重新翻着几张拍的背影照片,凑到灯下仔细查看,依稀能辨认出背部防护服上黑乎乎的一团是个路字。 她又是无奈又是想笑,原来真的是他啊,原来人家不是护士。 她想起成为她们公司客户的路医生,想起他刁钻的个性,不满所有人的服务最后留在她手里,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个叫丹笛的红娘就是她? 他说: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所以,他明显是针对她有备而来么? 想起自己为了摆脱人家而故意做出的那些蠢不拉几的行为,不仅仅是丢脸,还有生气,被人玩弄的气愤,可是,一想到是他,她就又气不起来。 他连她的工作情况都知道,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她奶奶在他们医院住院的事情? 怎么偏偏又是同一家医院! 所以,他带她去夜间游乐场是故意去给她解压,送她去草莓山庄也是为了帮她散心,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却默默地为她做那么多,他依然还是七年前那个温柔会照顾人的小哥哥啊。 是的,她怎么也没法对他生气,气他的隐瞒,还是再次一声不吭地默默照顾自己? 第二天,祝莎主动约见路行易。 不过是在医院里,她反正也要去看奶奶,而他又刚好是夜班,她可以下班后过去,甚至还可以加会班。 加班只是个幌子,拖延时间也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矛盾,既想见面又不想见。 当一切都说开了后,她反而激起一些不当的少女心思,她忍不住鄙夷自己,都25岁的人了,做事还要婆婆妈妈么? 最后,她使劲拍了拍脸颊,一鼓作气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为了防止自己又神经性退缩,祝莎首先就奔去路行易所在的楼层。 他套着白大褂,跟昨天的他看着没两样,但祝莎还是瞥见了细微的差别,在办公室里的他似乎比在外面玩的时候多了一层严谨的防备,虽然望着她时也是笑嘻嘻的样子,但明显没有昨天身处野外的那种自在随意。 她随即想到医生这种职业的不易,不免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感。 所以,来之前想好的一车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带过来的东西递给他。 “什么呀?”路行易说着就要打开纸袋子,被祝莎一把按住。 “你先别看,等我走了再看。”她不知为何害羞地偷瞄他一眼,“那我,先走了哈。” “等等,”路行易将纸袋子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回身看着女孩:“我跟你一起过去。” “啊?”祝莎吃惊,“可是,我去,我去.........” “我知道,去看你奶奶。” 她心 分卷阅读73 里一咯噔,他果然知道。 两人出现在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老人家换药,祝莎久违地见到奶奶清醒的时候,高兴地跑过去。 “哎哟,我的宝贝小孙女来喽!”老人家口齿不清地说话,吃力地抬手摸摸孙女的头,明显身子还很虚弱。 祝莎蹲在床前,反手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你饿不饿,早知道我就带点吃的过来啦。”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奶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仔细端详了一阵孙女的脸,声音发颤地说:“比上次来瘦了,是不是上班太忙没好好吃饭啊?” 祝莎握着奶奶的手摇摇:“别担心我啦,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奶奶冲着小孙女微微笑笑,嘴角两边的皱纹却越陷越深,老人家的目光这才转向孙女的身后,一个被祖孙俩忽视半天的身影。 “路医生也来了啊。” 祝莎再次吃惊地扭过头,却见路行易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微笑,顺势坐到床边,也伸手握了下老人家空着的另外一只手,丝毫不见外地开口:“是啊奶奶,我又来了。” ☆、第 40 章 奶奶告诉祝莎,这位小路医生没事的时候会过来陪她聊天解闷,不过她大部分时间在睡觉,恰巧他每次过来都碰到她正醒着的时候。奶奶说小路医生人很好,有时还会带花过来,给她讲外面的季节变化和天气状况,碰上护士忙的时候还帮着干活,一点也没有医生的架子。 祝莎隐隐觉得,路行易身上似乎还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想带他来看奶奶,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真实的生活情况,她已经向他坦白她编造的家庭背景,真实情况或许比他预想的要更糟糕,但她想让他全部知道。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多此一举。 “你是不是,一早就认出我了?”两人从奶奶的病房里出来后祝莎忍不住问道。 “嗯。”路行易点头承认,“年初的时候,在医院碰见过你,不过你不认识我。” 祝莎想起来,年初那段时间奶奶还没再次住院,她每隔三天来医院买药,确实跑的很勤。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班的?”她真的很好奇。 路行易突然笑起来:“你不是给好几个护士介绍过对象么?医院里的八卦传得很快,有人建议我去你们公司报名,说是效率高。” “可是,”祝莎低下头,眼睛盯着对方脚上的特步板鞋,愣愣地问:“为什么呢?” 刚好有护士抱着一箱子的药瓶匆匆而过,路行易非常自然地一把拉住面前的女孩闪到一边,两个人靠着栏杆都不说话。 “你说什么?”隔了好一会路行易才问道。 “我是说,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祝莎鼓起勇气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从前那次是身为医务工作者的责任,但是现在,你没有任何责任和理由,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付出那么多。” 路行易看看女孩的脸,嘴角不由地弯起:“我以为你知道呢。” 祝莎突然没了勇气,重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顿顿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资格像其他人一样享受生活,我有奶奶要照顾,我得很拼命很努力地挣钱,其他的,我没有资格......”她边说边轻轻摇头,没说完的话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身边却了无声音,好半晌才听见他一声轻叹。 路行易两手扶住女孩的肩膀,板过她的身子正对自己,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开口:“你有资格,你做得比谁都好,你当然有资格享受别的女孩所享受的东西,恋爱,逛街,游玩,只要你喜欢的你都有资格去享受。”停了一下,他再次正气地说:“听着,不要自卑,你不比任何人差,我欣赏你是理所当然,奶奶不是你自卑的理由,相反,是你身上的闪光点,你多坚强啊,十个男人都比不了。” 祝莎怔怔地瞅着眼前目光炯炯的男人,使劲憋着不断往眼眶外涌出的泪水,咬着下嘴唇不自觉地笑出来。 他总能知道怎样逗她发笑,他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说不出口的那些话。 不算七年前,他们才相识多久啊,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可也正是七年前的遭难使他们俩结下一点点缘分。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般好的他,但就是忍不住对他说的话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只是,”路行易仍然握着女孩的肩膀,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低叹气着开口:“亲人的生命,不应该,”他斟酌着用词,“由你背负,我的意思是,奶奶,或许有她自己想要的选择。” 祝莎渐渐不解,皱眉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跟老教授聊过,关于奶奶的身体状况。” 祝莎的脸色不由地一白,直觉不想再听下去,却动不了,只能听他继续说话。 “第一,以奶奶目前的身体状况,再承受一场时间较长的重型手术是非常非常危险的,老人 分卷阅读74 家的身体也会很痛苦,第二,即便手术成功,换了适配的肾,下一个衰竭的是肝脏,这个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还要她再次等待和承受无望的痛苦吗?”话一经开头,路行易干脆明言到底。 他说的跟刘姐对她讲的是同样的意思,祝莎再也忍不住生气地反驳:“那就放弃吗?就因为奶奶身体毛病多,治疗起来不划算就不治吗?说到底花的是我的钱,你们凭什么一个个高高在上地来劝我?” “祝莎,”他头一次这么正式地喊她的全名,“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她急不可耐地打断他,情绪越发激动,“我只知道我要给奶奶治疗,在这个世界我就剩下她一个亲人,奶奶也只有我这个孙女可以依靠,我不给她治,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我能理解.......” “不,你根本不理解,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这几年我.......”她突然说不下去,目光凄惨地望着眼前的人,情绪全部翻涌上头,说话也开始不经过大脑,“你们当医生的,见的死人多的去了,怎么会在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生命,你们能冷静地去考虑性价比,考虑资源分配,我不能,因为是我的亲人,只是我的,不是你们的。” 路行易盯着祝莎,向来嘻嘻哈哈或者淡淡温柔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第一次见他生气,真正的生气,跟之前作为心缘公司一名刁钻的客户故意刁难时所表现出来的生气完全不一样。 祝莎穿着气,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她现在整个很混乱,不知道为何整个晚上就变成了这样,她明明是来给他送礼物的,一份七年前的礼物。 她没有回答他,使劲挣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 路行易望着女孩的背影,终究是没有追上去,他转身,返回奶奶的病房。 老人家睡得很安详,因为见到小孙女嘴角还残留着浅浅的笑,他走过去蹲在床边,轻轻捏了捏老人家骨瘦如柴的手,“奶奶,我要怎么办?” 他低估了祝莎的执着,还有对奶奶的感情,他是真的能理解这份感情,不是嘴上说说,或许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是,自从再次遇见他从未想过会再遇见的女孩,他不是控制不住为她忧心,默默心疼?他明明可以事不关己的,却是想方设法地靠近她,关心她,帮助她。 被人误解并不是东方医生特有的待遇,在国外临床实习和正式行医的那些年,他没少遇到这种事,但是,被自己在乎的人这样误解,就算修炼得再怎么铜墙铁壁也会有戳破的伤口。 满身疲惫的路行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向注意修身养性很少动气,现在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踢上一脚,幸好这会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烦躁地翻翻桌上的病历本,一把扔到对面,然后呼啦一下子拉开抽屉,意外瞥见祝莎带过来的纸袋子,他完全忘记这茬。 袋子里只有一个日记本一样的东西,他掏出来从中间随手翻开,却被入眼的照片定住。 照片微微泛黄,裹了一层透明胶纸贴在日记本的纸页上,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好,拍的是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给病人打针。 路行易连翻几下,照片的内容都差不多,直到一下子跳到最后一页,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合照上,始才发觉,这些照片拍的都是他自己。 他静了静心,返回去从第一页开始看,配合着每张照片下的日期标注,一边辨认照片里的背景,一边回忆当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还在实习,也不管是安排的做什么工作,只要自己能干的活全部都干,哪里缺人手哪里补上。 他还记得刚开始爆发的时候整个医院忙到怀疑人生,连退休的老前辈们都纷纷报名返回前线,好在没过多久全国各地的医护同行踊跃逆行,一批一批地赶来支援,他到现在还心有戚戚然,那是一场全国医学界的团结大作战,但他们打赢了那场战役,既为同行们骄傲也替自己感到自豪,当然更为逝去的人心痛。 路行易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这些旧照片,看着照片里忙活得各种各样的自己,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心里渐渐柔软。 他自己也保存了一些照片,多是同事拍的跟病人一起的正面合照,同样都是看不见脸,却远没有这些各种角度偷拍的背影看着有味道。 他脑子里浮现出多年前那个总是别别扭扭的青涩小姑娘,他说什么,她都乖乖点头答应。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他再也憋不住,嘴角挂起深深的笑,突然就不生气了。 从头到尾连看了两遍,翻到一直被忽略的最后一页的背面,纸张的中间是几行黑色字迹,微微有些犯旧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得清楚。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守护我,给我鼓励,给我希望,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你我会勇敢长大,好好生活,将来也像你一样帮助别人。” 分卷阅读75 ☆、第 41 章 第十一章 尽管没有当面宣告,但路行易明显感觉到祝莎在躲避自己。 他给她打电话发消息统统没有回应,连去医院都刻意避开他在的时候,路行易觉得很无奈,这小姑娘执拗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的架势。 所以,能怎么办?他只好去她公司找人。 怕给她添麻烦,他特意给自己装扮一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穿着运动裤和大T恤,俨然十八九岁爱嘻哈的小青年,就差腰上再缠上个大链子,路行易丝毫不觉羞耻地奔去祝莎公司。 公司在世贸中心的某栋写字楼,办公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文艺范的配套桌椅和绿植环绕的办公室,不管怎么说,头一眼看上去给人恬静愉悦之感。 就是员工看上去都像个半大的孩子,路行易这身行头混进去一点也不违和,他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电梯里碰到一个左手拎杯奶茶,右手端碗串串的圆脸小妹妹。 小妹妹杵在电梯门口,好心问他去几楼,路行易自然是不知道去几楼,于是随口一问:“请问你知道有个叫心缘的公司在几楼么?” 小妹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静静地回答:“15到20层都是。” 路行易暗中挑挑眉毛,这么说来这公司还挺大,他瞥了一眼小妹妹按的电梯楼层,18楼,赶紧问道:“你是这家公司的,员工?” 怎么看这女孩子也不像是客户,果然,小妹妹吸着奶茶点头,眼睛精光圆溜地盯着同乘电梯的小帅哥,“你是,咱们公司的,客户?” 可能是很少见他这样的客户,小妹妹一句话硬是迟疑地停顿三下。 路行易用食指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镜,斯斯文文地道:“不,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认识一个叫祝莎的女孩吗?” 小妹妹奶茶吸到一半卡住,眼睛再次往这位嘻哈小哥身上瞅,瞅了半天电梯‘叮’一声开门,她一脚跨出门外,转身对还杵在里面的人说:“你跟我出来吧,我带你过去找她。” 路行易心头暗喜,真是天助他也,随便碰到个人都能给他精准带路。 “你是她什么人啊?”小妹妹从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掏出工作牌,刷门进屋,还不忘打听路行易的身份。 “我是她男朋友。”路行易面不改色厚脸皮地忽悠,一进门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和此起彼伏弥漫整间大办公室的打电话的声音。 他倒是吓了一跳,这叫他怎么找得出祝莎,还好有上天派来的救兵,然后他听见救兵用全场最高分贝振臂高呼:“祝莎,你男朋友来找你啦!” 路行易只好在一路注目礼中慢悠悠地走去祝莎的座位前,小姑娘先是拧眉打量他,待认出他后不由地瞪大眼睛,脸色迅速泛红,在周围一干人的侧目下拉着‘男朋友’就跑。 一口气将人拉到拐了两道的隐蔽楼梯间才停下,祝莎瞪着眼前一下子年轻几多岁的男人不客质问:“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谁叫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路行易边说边掀掉帽子摘下墨镜,显摆地搁小姑娘面前晃了晃,“怎么样,我这身是不是很潮?” 祝莎撇着嘴不理他,半晌后闷闷地说:“找我干嘛,我跟你没啥好说的。” “咋就没啥好说的?”路行易不乐意了,“我难道不是你的客户兼相亲对象吗?这不行啊,钱我也交了,我得去你们公司问问。”说罢佯装要走的样子,被小姑娘一把拉住。 “行行行,你回来,”祝莎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赌气地问:“你到底想让我干嘛?” “当然是履行相亲对象的义务。”看着小姑娘一脸恼火的模样,路行易咧嘴笑起来,“行了不逗你啦,有正经事,我去楼下大厅等你下班,带你去个地方。” 不知道这男人又要搞什么明堂,虽然非常清楚绝对不是对自己不好的事情,但是祝莎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她怕路行易又老话重提,她怕跟他起争执,她更怕自己会被说服。 这几天上班都上得心不在焉,业绩差得不忍直视,但她却顾不上这么多,脑子里浑浑噩噩翻来覆去总是路行易那天对她说的话,还有奶奶的样子,奶奶...... 六点下班的时候,祝莎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路行易好歹搁楼下等了她几个小时,再说,这几天加班的效率都不好,强行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 到楼下,路行易果然一直在等她,她想问他要去哪,却始终没动嘴,心里还在发惴,结果人家领着她径直来到一家肯德基店前。 路行易一手开门将傻站在门口的姑娘推进去,找好座位就打开手机自行下单,问祝莎要吃啥。 “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祝莎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 “总得先吃饭吧,你不饿啊,你不说的话我就随便点套餐了啊。” 祝莎点点头,看看四周学生模样的人,不由地慢慢放松下来。 吃完饭,路行易带着祝莎打车,她瞄 分卷阅读76 了眼前座司机的导航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市展览馆。 这个地方她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参观过,场馆里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大多是个人收藏品,价值不是太高的那种,摆在这里若有人参观时瞧上了可以联系私下交易,祝莎暗自奇怪,想不通路行易为什么要带她去那里。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最终默默跟他下车,这个地方是私营的性质,不用买票直接进去。 路行易倒没像往常那样四处闲逛瞅瞅,而是带着祝莎一路直行,径直来到展馆的最里面,直面一道深蓝色的墙壁,上面全是用白色胶线画出来四方形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有的格子的上角还贴着照片。 正面墙壁的小格子几乎都填满了,有点像旅游胜地特意搞得那种可以留下纪念手迹的地方,祝莎凑上去想看看小格子里都写的什么。 蒋某某,女,49岁,新河路289号文星超市理货员,爱吃所有甜食,喜欢狗狗,爱臭美,爱旅游,爱广场舞,讨厌海鲜和红色衣服,××年1月23日21点左右感染××肺炎离开,女儿某某某留。(××年7月20日13点) 祝莎忍不住一条一条的看下去,写得全都是七年前因为那场疫情去世的人,有点还简单描述了人物生平事项,有子女留的,有妻子留的,还有小孙子稚嫩的笔迹.......... 她抬头放眼整个墙面,愣愣地转身看向旁边的人。 “很震惊对不对?”路行易瞥了她一眼又转向墙面,“我刚从国外回来那会来这里也非常震惊。”稍微停顿一下后继续道:“这里一开始只是我出国前,我们那批临床的实习生为带我们的老教授和其他几位牺牲的前辈建的纪念墙,我们希望人们来这里逛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知道他们的故事,当时也只是试着跟场馆主人一提,老板很爽快地答应免费给我们用,后来,人们不仅看到了,开始自发往上面添加自己的亲人,越加越多,老板干脆将整面墙重装,专门做成为纪念那次疫情逝去的生命而建立的一面墙壁。” “看,这一排最上面的格子。”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那就是当时带我的老教授。” 祝莎仰着脑袋,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完上面每一个字,还有老教授的儿子后面补充上的文字。 视线挪到旁边继续看,每一小块地方都不是简简单单几行字或者一张照片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年纪,他做什么工作,他爱吃的东西和讨厌的食物,他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路行易静静地等着小姑娘从头看到尾,在她耳边轻叹一声。 “人的生命不只是一个数字或者几句话,他是我们最珍视的亲人,朋友,爱人,老师,同事.........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对于负责拯救这条生命的医生而言,你知道有多沉重吗?” “我见过从重症病房出来的主治医生崩溃到都哭不出来,还有正在实施抢救的时候旁边病床的病人突然离世带给那群抢救病人的医务人员多么大的冲击,有时候,医生的成长其实背负着很多去世的患者,表面上心硬得像钢铁,其实再怎么百炼成钢也不过是一颗肉长的心。” 他突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或许我不能全部理解你,但是我作为一名医生对生命的感受力绝不是没有,所以,不要误解我,对你来说我说的那些话有点不近人情,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一直封闭在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路行易停下来,扭头瞥了眼纪念墙壁继续对女孩说:“在这里留下字迹的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都经历过痛苦,但是也很勇敢,勇敢留下失去的,然后迈向新的春天,所以,”他漆黑的眼珠里盛满温柔,牢牢地盯着她,“祝莎,你出来吧,出来外面看看,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第 42 章 对不起。 整个晚上,看完一整面墙壁上的所有字迹,听着路行易直击人心的一番话,最终,祝莎只说了三个字。 她向他道歉,为自己生气时的口不择言道歉,她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七年前的路行易是温暖人心的小哥哥,七年后依然如是,只是温暖中也略带着点强势。 祝莎回到家里后,耳边还一直萦绕着路行易分别时对她说的话。 “不要闷头陷在自己的死胡同里,也看看奶奶,了解奶奶的想法,毕竟,这是奶奶自己的人生。” 祝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 她不怕吃苦,不怕劳累,让她这样生活一辈子她也愿意,只要奶奶能一直留在身边,可是,路行易的话让她不确定了,奶奶的想法,奶奶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或者说,奶奶有过选择的权利吗? 生病不是病人能选择的,治病似乎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有时候,一个病人到底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还是在为亲人的安心而战,谁说得清楚? 祝 分卷阅读77 莎呆呆地坐在卧室临窗的小桌子前,桌上的台灯散发着黯淡柔和的微光,窗外是漆黑一片,她突然感到有点孤独,用手拍了拍脑袋结束那些胡思乱想,视线回转,扫过桌子右上角靠墙摆着的几本书,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她伸手抽出那本当年路行易送她的《瘟疫年纪事》。 书里面夹着几张便签,有她当时抄写的一些特别有感触的地方,祝莎随手抽出一张。 “越是到了后来,人的心肠也变硬了,而死亡在他们眼前是如此习以为常,他们对失去朋友也就没有那么多关切了,指望着,自己在下一个时刻就要被召去。” 背面还有一句话,不过不是摘抄,是她自己写上去的——今天,我告诉了奶奶,爷爷离开了。 她想起来当时奶奶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最终全部化作一声叹息,那个时候她不懂,现在想来,奶奶是不是为爷爷摆脱痛苦而欣慰? 奶奶没有掉一滴眼泪,是不是也在指望着轮到自己后随爷爷而去? 那个时候奶奶是做过选择的,奶奶告诉过小孙女家里的存折有多少钱,以及要她听天由命。 但是她没有,她拼命打120的电话,疯了一样找社区救助,如愿将奶奶和自己送进医院,尽管医院没有留住爷爷的命,但十八岁的祝莎心里很清楚只有医院才是救命的地方。 在刚刚成年的时候接受世界的暴击,她顽强地抓住一切生的希望。 那时的祝莎,尽管自己也生病了,却完全没有生病的感觉,她满心担心的只有奶奶的身体,还有奶奶那颗破碎凄怆的心。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奶奶,还有她这个孙女,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想方设法哪怕是传纸条,把想说的话录音托小哥哥拿去给奶奶听,也要每天都跟奶奶说话。 她留住了奶奶,她留了七年,这七年她不是做的很好么?即使是住院了,奶奶每次清醒地见到孙女不是很开心吗? 她没有做错,她最终还是这样劝自己,或许可以说她自私,但绝没有做错。 祝莎不自觉地叹口气,按灭台灯,起身躺到床上,当四周完全黑下来后,她脑子里却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明天她还要去看奶奶,后天也去,大后天也要去,去看她最爱的奶奶,也是最爱她的奶奶。 但是,似乎是给她的决定再加一层确定的砝码,第二天还没下班她再次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这次祝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奶奶的主治医生,周教授二话没说直接从护士手里抽过来手术单扔给她签字。 祝莎颤抖着在家属栏签自己的名字,一边焦急地问奶奶的情况。 老教授一身衣服已经换好,并没有跟祝莎多说什么,只急匆匆地吐了两个字:“出血。”就跟三名护士一起进去手术室。 祝莎忧心地在外面等待,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格外焦虑,她还不知道奶奶到底是哪里出血了,似乎是个很不好的征兆。 奶奶会不会在手术中出什么意外?她禁止不住自己思绪的飞驰,总是去想那些最可怕的事情,她掏出奶奶的老人手机,想打给路行易,想问问他,可是,打开通讯录后迟迟按不下去那个号码。 她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在长廊里心情沉重地走到第几圈后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没事了,去吃个饭吧。”老教授出来后只对祝莎说了这一句话便先行离开。 看着老人家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疲惫,祝莎不好追着问什么,只等后面护士将奶奶推出来,她这才知道奶奶是突发肾出血引发身体各项体征下降。 祝莎望着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奶奶,内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心疼、焦虑、不忍、害怕.........她害怕奶奶等不到匹配的□□。 一直到将近11点祝莎还呆在奶奶的病房,然后刘姐过来了,她今天上晚班。 “才交班时我听小文说的,傍晚那会周教授给做了手术。”刘姐握着祝莎的手轻轻捏了捏,“别太担心了,现在不是稳住了。” 祝莎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看着刘姐悲伤地问:“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刘姐不知道说什么好,照她来看,不尽快换肾的话指不定还会出现其他更糟糕的情况,可是,要她怎么开口对眼前这个承受了这么多的女孩说呢。 “放心吧,别那么悲观,我听说捐赠中心那边近期有联系我们医院,说不定是好消息,再等等,”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反而劝祝莎不要放弃希望,刘姐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奶奶都坚持了那么久,一定会好起来的。”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安慰人的空话,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说啥,最后只能劝小姑娘先回家休息。 祝莎没有回家,而是在奶奶的床头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联系业务主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不像以往,这回她总是心里难安,似乎只有这么做,只有能时时刻刻看到奶奶才能心安。 奶奶不能吃饭,营养都是靠的鼻胃管直达身体,还有 分卷阅读78 导尿管,各种连接监测仪的小管子,祝莎仿佛第一次见到似的心情沉重了一个晚上。 没有人会想要见到自己最亲的亲人是这个样子。 她正难受的时候路行易来了,看到祝莎精神不济的灰败脸色,他吓了一跳,强硬地将人带到自己的休息室,硬是塞到床上。 “什么都别说,先睡一觉,奶奶那里护士会看着的,现在,听话,闭上眼睛。”他带着命令的口吻对她说。 刚好她的身体也到了极限,疲惫毫不留情将她推向深渊,她不再挣扎,听话地闭眼沉入无意识的过度。 再醒来时闻到一阵馋人的香味,很难说不是身体受到诱惑领先主人一步苏醒,祝莎只听见安静的室内自己的肚子一个劲地‘咕咕’唱歌。 路行易上班去了,很贴心地给她留了灯,她看到桌子上杂乱无章地各种物件用品,还有一大碗盖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香味四散的鸡丝皮蛋牛肉面。 祝莎实在没忍住吞了吞口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她是真的很饿很饿,于是,连套着大碗的塑料袋上贴着的便利贴都没顾得上看,她坐下扯开一次性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碗面连汤汁都喝得一滴未剩,吃完后眼睛扫了扫桌面,从一袋苹果后面找到抽纸擦擦嘴,这才有空去看那张黄色显眼的便利贴。 “奶奶一切安好,睡醒后记得吃饭,我的小姑娘。” 祝莎举着便利贴突然没来由地傻笑。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觉得路行易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是她一个人的救世主,总能在她心情最沉重无助的时候拉她一把。 ☆、第 43 章 奶奶这次恢复的很快,不过这只是祝莎一个人的感觉,在刘姐看来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到第四天时,一向脾气温和的奶奶强烈要求撤了鼻胃管,她说想自己吃东西,每天能见到宝贝孙女胃口大开。 祝莎倒是很开心,因为她可以给奶奶各种好吃的东西,虽然也仅限于稀粥豆花之类的流质食物。她多想奶奶的身体能马上好起来,这样她就可以把全天下最好吃的食物给奶奶端来。 可是奶奶一点也不介意,小口小口喝着稀粥也高兴不已。 动动舌头,慢慢地咀嚼,起码是自己的味觉亲自感受食物的滋味,老人家扬起嘴角和眼角,笑得像个孩子。 看到奶奶久违的笑容,祝莎就觉得自己是对的,活着感受这一切多么美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会鼓励奶奶跟她一起耐心等待,等到有合适的□□做完手术一切都好了。 这几天,路行易几乎天天都来病房报道一趟,有时候是半晌午,套着自己工作的白大褂,有时候是下班后,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特别能抓住病人的心理,所以总能不经意地说一些逗趣的话惹得奶奶连连发笑,祝莎每每看到病房里一老一少布满欢快的气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她偷偷瞥着路行易,觉得他一定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医生,因为他能把快乐传染给别人。 路行易再没有提过上次那个不愉快的话题,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提起过一般。 祝莎乐得轻松自在,也就以为那种令人绝望的时刻已经永远过去,现在的一切都充满温馨,充满希望,然而,她没有想到,奶奶却提了出来。 她的一个星期假期还剩最后两天,不免隐隐有些焦躁,但她强忍着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脸上还是挂着笑,奶奶却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自己想出院回家。 祝莎一听就懵了,别说奶奶的身体总是一阵好一阵坏根本不足以支撑在家休养,更重要的是,住在医院排队等匹配的□□好及时做手术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或许明天,下个星期就能有手术的机会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回家呢? “奶奶,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离不开医院,想回家,咱们等后面做完换肾手术休养好了我就带你回家。”她握着奶奶的手,轻轻摇了摇,像哄小孩似的劝解,“暂时先忍忍好不好,以后身体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奶奶却不复以往的听话,目光复杂地瞅着小孙女,满脸的不忍却还是硬下心来坚定说道:“不会有那个手术了,我跟周教授说过,我不想再做任何手术了。” 祝莎愣愣地看着奶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 “奶奶也会痛啊,每次手术完会很痛很痛,输液的这条手臂都麻木了,奶奶不想再忍了。” 祝莎几乎是立刻眼泪外涌,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她想走,想立即离开,奶奶的心里话,她承受不了,但她硬逼着自己坐在床边不动,捏着奶奶的手机械地说话。 “不会的,不会的,马上就好了,等做完手术一切都好了,都不会再有了。” 她感到奇怪,这个底气不足又伤心难耐的声音根本不像是她自己的。 “不会有那个手术了。”奶 分卷阅读79 奶再次坚定地说,看着固执不解的小孙女只能叹气,“有个十岁的小学生也等着换肾救命,就在这家医院,我已经跟周教授谈过了,把机会留给小孩,我75岁了,行将就木的人不能浪费这么重要的资源。” “是不是他们劝你的?”祝莎哭着摇头道:“他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们等了那么久,等得那么辛苦,奶奶你受了多少罪啊,他们不能这样,我去找周教授。” “不,你不能去!”奶奶吃力地反手抓着孙女,阻止她的行动,“你不能去,这都是我自愿的,跟别人无关,你不可以质问他们,你想想这些年我们受了多少帮助,奶奶是怎么教你的,不能因为别人没有给你一百个苹果而忘记人家已经给你的五十个苹果,人要知足感恩而不是得寸进尺!” 自从七年前奶奶转到这家医院后,身体相继出现各种病症,药物不断,后来做的几回手术,不管费用高不高,都不是当时还是个刚踏入大学校门的穷学生能负担得了的。 祝莎自己能在学校读到毕业都是个奇迹,奶奶这边多亏了医院体恤,主治医生一再向医院申请,能照顾的地方都照顾了,还有刘姐为了她在同事里募捐,热心地教她在网上发众筹帮忙吆喝扩散......... 她们祖孙俩确实得到过很多帮助,奶奶能熬过这七年的时间绝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努力,所以,像奶奶说的,她不能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可是,祝莎难过地说:“明明就有机会啊,明明可以治疗好的啊!”叫她怎么能完全放下?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奶奶不治疗?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奶奶长叹一声,无奈地道:“就算做了这个手术我还能活几年,后面又是疾病缠身,我还得要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不停打针吃药,奶奶也会痛的啊。” 祝莎望着奶奶苍老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老人干枯的手臂上,手臂往前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每天输液,又青又肿。 奶奶说自己会痛,她的心里也在滴血似的痛,好似奶奶的苦难都是她这个孙女加诸而来的。 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一道坎,就像路行易告诉她的,她必须正视的,奶奶自己的想法——奶奶是不快乐的,是痛苦的。 就算是她这般年纪的人,这么多年的医院治疗难道会不痛苦吗?何况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不能吃不能喝的时候,每天都只能昏昏沉沉着过的时候,这份遭罪真的能完全忽视不见的吗? “就算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能用剩下的一点时间好好陪陪我的孙女吗?奶奶别无所求了,也活够了,只想最后能好好地走。”奶奶颤巍巍地伸着手,替小孙女一点一点抹掉眼泪,迟缓地道:“或许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自私,但你已经长大了,这几年还是我这个老太婆不断拖累你,没有我你也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就让奶奶自私这一回吧。”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祝莎紧紧咬着嘴唇,扶奶奶睡下后一刻也不多呆即往外去,病房里的空气让她窒息。 她轻轻掩上门便转身大步跑起来,逃命似的像身后有什么猛兽追赶,一眼都没瞧见杵在门口另一边一声不吭的路行易。 他本来是下了班例行公事来看望奶奶,却不想搁门口听见祖孙俩的一番谈话。 早在跟祝莎正式认识前,他就跟奶奶混得熟了,对奶奶这些想法丝毫不觉奇怪,在国外的那几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自己评估治疗的后果,一旦确定无意义的治疗便会放弃,倒可以敞开心怀抓紧最后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早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只是,小姑娘始终不愿面对的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 他希望她能再坚强些,就像她咬牙坚持的这几年。 路行易最后是在医院食堂门口的那块绿地草坪上找到的祝莎,她呆呆地坐在一颗小树苗下,两条腿曲起到胸前,两手紧紧环抱着,脑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出神地盯着面前的草叶。 他长舒口气,悄悄地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没有出声,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但是,他刚坐下来不到一分钟,身边的人便整个身子斜靠过来。 路行易勾了勾嘴角:“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靠错了人呢?” “你身上有味道。”她声音闷闷地回答。 路行易抬手凑鼻子下闻了闻:“什么味道?没有味啊,我又没喷香水。” 她却不理他,半晌后才又听见她萎靡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路行易不再说话,任由小姑娘靠着自己,晚风吹来,带着夏天的热气。 ☆、第 44 章 祝莎将奶奶接回了家里。 她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只好拜托邻居黄阿姨在她不在的时候帮忙照看下奶奶,黄阿姨死活不肯收钱,祝莎只好三天两头下班后买些水果和蔬菜给人家送去。 回家后也会带点菜自己做饭,她的手艺都是奶奶教的,直到现在奶奶都还是坐着轮椅靠着厨 分卷阅读80 房门口,看着孙女动手时忍不住指指点点。 “四季豆啊不能拿刀切,切出来的又粗又大口感不好,要用剪刀剪成细长条的,你去拿剪刀来我来弄。” “知道啦。”祝莎去客厅找出来剪刀,连同装着豆角的小花篓放到奶奶的膝盖上,然后自己去洗韭菜。 她跟奶奶都不怎么喜欢吃韭菜,但路行易爱吃,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下班后跑来蹭饭。 “韭菜头要全部切一点掉,尾巴尖的黄叶也要掐掉,一小撮一小撮的洗才洗得干净。”奶奶一边剪豆角还不忘盯着孙女手里的活计。 祝莎忍着笑,按照奶奶说的将洗到一半的韭菜又从重新开始弄。 “快,把土豆给我刮刮皮。”奶奶忙不迭地指挥。 “好啦,奶奶你先歇会吧,我又不是干不完,不着急。”祝莎赶紧制止,奶奶一干活就上瘾。 果不其然,老人家不仅不听劝还有理有据地找借口:“那人家小路医生来了就要吃饭的,当然得抓紧时间,可怜见的在医院忙了一天。” 话音刚落,门铃应声而响,祝莎跑过去开门。 路行易带了两盒罐头和一副跳棋,二话不说拉着奶奶去玩跳棋。 两圈玩下来,那头祝莎饭菜也做好了摆上桌,路行易把老人家推过去小心翼翼地搀起来在餐桌前坐好。 奶奶吃不了多少,只是跟着两个年轻人吃两口菜尝尝,但她喜欢陪着他俩吃饭。 路行易总能讲一些医院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老人家欢笑之余总忍住偷偷观察这两个年轻人,小路医生善良幽默,但人也稳重靠得住,她自然是很满意,但是看自家的孙女,老是一板一眼从不过分热情,她担心这孩子不开窍错过好姻缘。 祝莎倒没有奶奶想的那么多,对眼前的生活她很满足。 老旧的房子里,柔和的灯光,家常饭菜的香味从窗户里飘得老远,饭桌上有说有笑,俨然一个三口之家般安宁祥和。 她再不奢求什么了,只希望眼前这种幸福充实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但她心里也清楚,这种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 像被绑上十字架的罪人等待裁决的那天到来,她静静地等着自己被判决的那一天,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奶奶离去的时候她要比任何时候都坚强。 “你做的很棒,但是不要憋着,想哭的话尽管哭吧,”路行易拍拍自己的肩膀,郑重地宣布:“不管发生什么,还有我在。” 祝莎站在昏暗的楼道门口,借着旁边窗户的灯光望着眼前忽明忽暗的那张脸,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和温暖,她点点头,小声地说:“我再送送你吧。” 以前他每次饭后离开,她总是将他送到楼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又看出她心里的脆弱一面,她忍不住想跟他多呆片刻。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他,而他似乎很享受被依赖的感觉,于是,她放心大胆地依赖,因为有他在,她人生最艰难的这段时间才过得并不艰难。 她多想将这种温馨的时刻无限延长,但她没有这个能力。 尽管表现的一切都好,奶奶还是去过两次医院,一次是在家突然从轮椅上摔下来,被黄阿姨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另一次是半夜腹部痛,祝莎背着奶奶打车送去的医院。 两次都有惊无险地度过,老人家还总自豪地笑说自己命大,祝莎却一天比一天更担心,她跟奶奶说想辞职专门在家陪她,本以为奶奶会呵斥她,没想到老人家却一口同意。 “是我拖累的你这些年只能为钱奔波,我走后啊你要有新的生活,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奶奶拍拍孙女的头,欣慰地说。 “嗯。”祝莎蹲在奶奶床前点头答应,奶奶所有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直到看着老人家睡着以后她才轻轻起身回到自己卧室。 枕头边放着那本《瘟疫年纪事》 ,她睡觉前会随手翻翻,心不在焉地看一两页,看看几百年前瘟疫下的人生百态。 不管规模多大的灾难终究会过去,从七年前到现在,折磨奶奶的病痛也终会离开,她看到书里写着“无怪乎他们这些人,要是连续不停地盯着那些云彩看,就看见重重鬼魅和人影,种种表现和姿态,实质一无所有,只不过是大气和水蒸气而已。” 祝莎突然叹一口气,人的生命其实都是如此。 辞职以后,祝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奶奶。 起床后给奶奶做鸡蛋粥,自己一勺一勺地喂奶奶吃,带奶奶去湖边散步,看大片绿水和头上的蓝天白云。要不是担心的奶奶的身体,她真想带奶奶去上次去过的草莓山庄,但奶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只好尽所能在附近有水有树的地方去转转。 她在湖边给奶奶拍照,找路人帮忙拍了好多跟奶奶的合照,每一张照片上老人家都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开心。 有时候给奶奶安置午睡,她自己会跑到奶奶床前的地板上打地铺,祖孙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只剩下屋子外一树知了鸣叫。 下午的时候也会带 分卷阅读81 奶奶到小巷口乘凉,祝莎蹲在一旁看着奶奶和其他同龄人凑一起聊天,回忆年轻时候的往事开怀大笑,她觉得很安心,确定自己这一步没有做错。 到晚上了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路行易过来,三个人一起吃饭,听路行易讲不完的笑话和八卦,饭后,两个年轻人不是围着老人家打牌就是玩跳棋,一天一天的过得轻松自在。 但是,审判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祝莎早有预感,奶奶的精神大不如前,两手颤抖再拿不住东西的时候,她开始每时每刻守着奶奶不离左右。 这辈子祝莎最遗憾的事情就是送爷爷去医院后没再接回来,让爷爷一个人在医院孤零零地离开,她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在奶奶身上发生。 那是一个不太热的下午,她出门倒垃圾后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奶奶已经有好几天没下床了,祝莎洗过手踮着脚进去奶奶的房间,她刚刚才在这里午睡醒来,但是推开门却看到奶奶趴在地板上。 祝莎心惊肉跳,半扶起奶奶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奶奶的鼻端,感觉到微弱的呼吸顿时松口气,可奶奶发黑的脸色还有怎么呼喊都睁不开的眼睛让她不得不掏出手机拨打120救急。 医生要给奶奶打针的时候,老人家抬起颤抖的手一直往外推,费力地抬起眼睛寻找小孙女。 祝莎明白奶奶的意思,她上前去对医生摇摇头,然后一个人留在急诊室的那张病床前,她用力握着奶奶的手,俯身轻轻摸着老人干瘪的脸颊,盯着那双已经浑浊不清的黯淡眼睛,在奶奶耳边温柔地说:“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老人对着孙女的脸吃力地笑笑,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我跟你说的,家里的存折,你都记得吧。” 祝莎忍着泪清晰地回答:“奶奶我都记得,放心啊,我知道的。” 奶奶说的是一个星期前将小孙女拉过来,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家里的所有存款余钱算得上财产的东西郑重地交到孩子手里。 奶奶告诉她,那张有些年头的银行卡上有祝莎的爸爸每个月汇过来的生活费,一共汇到她大学毕业,那笔钱一直都没动过,但是,以后小孙女就是一个人了,加上那套老旧的房子,就当是提前给她的嫁妆将来好有个傍身的东西。 “替我谢谢周教授,还有照顾我的刘护士,还有其他护士和帮助我们的社区的人,邻居的你黄阿姨。”老人口齿不清,说出来的话像是从嗓子里哼出来的,张着嘴,嘴角止不住地流着口水。 祝莎掏出纸巾一边擦一边不停地重复:“我会的,我会的,奶奶,放心啊。” 她想哭,她不再憋着,却愣是掉不出眼泪。 老人渐渐连吸气都吃力,仍是一字一顿地念叨:“好好照顾自己,以后结婚了,有小孩了,到我的坟头跟我说说,你长大了,我该放心了。” “我会的,奶奶,我会的..........”祝莎一遍又一遍重复。 老人突然转动眼珠看向孙女的身后,勉强扯动嘴角摆出笑的样子,似是被一股心灵感应牵动的绳子,祝莎一回头,看见路行易站在身后,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 老人重新将视线转向孙女,使劲吞咽一下,大口大口用嘴吸气,半晌,说出最后一句完整的话:“不要恨你爸爸,他也很为难。”而后,祝莎再听不清奶奶嘴里吐出的话语。 整整两个小时,她看着奶奶越来越出气多吸气少,胸口跟着大幅度起伏,嘴里含含糊糊地冒出一些无法辨认的词语,她只能不停帮奶奶擦拭嘴角的流涎,始终在奶奶耳边轻声话语,让奶奶知道,她一直都在。 最后,祝莎十分平静地送奶奶离开,她跪在床前,触碰老人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滴落。 路行易右手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使力握了握,整个过程他一直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走完这艰难的最后一刻。 ☆、第 45 章 墓园幽森安静,置身其中还有点脊背发凉的感觉。 刘姐站在墓碑前,看着自己一手照顾了多年的病人化作一方小盒子里的尘土,忍不住长叹一声。 沾染满身尘世的烟火之气,怎么能完全看得开生死。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再也无法相见的告别,我看着你离开,做无用的挽留,而你留下的是冰冷的躯体,再也不会睁眼微笑,对我说一声,再见。 刘姐默默地感慨完,转向一边的女孩,女孩穿一身黑衣端正地跪在墓前,双手合掌一声不吭,似是在向过世的人祈祷什么。 女孩的另一边站在同样一身黑衣规规整整的路医生,眼睛看看墓碑又缩回身前的女孩身上。 刘姐不着痕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忍不住大感欣慰,她本就为孤苦无依的女孩感到疼惜,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孤苦无依。 好歹路医生可比她自己原先想介绍给祝莎的远房亲戚靠谱得多,其实,在刘姐看来,医院里的 分卷阅读82 医生总是比其他任何旁的人都要靠谱。 这么多年,她几乎把祝莎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现在眼看小姑娘能有个不错的依仗,她一颗操劳的心能不欣慰么? 奶奶的后事办得很简单,自父母离婚后他们家便不再有亲戚来往,祝莎也不知道该通知谁去,不过小路医生和刘姐都来了,她到底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着奶奶入土为安。 从墓园出来,路行易开车到市区,先将刘姐送回家。 临下车前刘姐拍拍祝莎的手,说道:“你前段时间说的那个事情,别忘了哈,加油,我看好你,其实也不难,你年纪轻轻的肯定没问题,加油啊。” 路行易扭头看身后,狐疑地问道:“什么事啊?” “不告诉你,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刘姐一边说,推开车门下车。 祝莎在车后座跟刘姐挥手再见,转过头是就看到路行易紧紧瞅过来的目光,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小姑娘眨眨眼睛,学刘姐的口气回道:“不告诉你,秘密!”不过学得底气不足,非常不足。 “切——”路行易转过头,重新开车上路,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撬开小姑娘的嘴。 两个人都饿了,本来想找个地方吃饭,但祝莎说家里冰箱还有多好菜没吃完,提议回家里做饭。 路行易自然是无异议,熟门熟路地开车到祝莎家。 到家后祝莎挽挽袖子就要动手,却被路行易一把推到破旧的沙发上坐下。 “你别动,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祝莎忍不住新奇,这段时间都是他跑来蹭饭,从不见他动手,她想当然以为他只会吃不会做。 不过显然她错了,错了还很离谱,小路医生不亏是执刀的医生,做起饭来也是行云流水一顿畅快利落。 祝莎本来呆在客厅,听见厨房齐整的切菜声,忍不住溜到厨房门口,看人家噼里啪啦一通操作,土豆丝切得根根细滑,大小一样,她不得不由衷佩服,因为她自己只会将土豆切条,从来切不成丝。 “厉害了,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做饭?” 路行易开始切肉丝,头也不抬:“废话,不要小看男人,不然你以为我在国外几年都指着汉堡牛排度日吗?” “哼,还不知道味道咋样咧?”她觉得不能让他太骄傲。 但是人家大言不惭地告诉她:“放心,铁定比你做的好吃。” 祝莎不服气,看他今天能做出些啥花样来,结果,人家还真的整出一桌子五花八门的菜。 路行易翻遍冰箱,紧着自己拿手的菜捣鼓。 四川做法的啤酒鸭,但是没有鸭子用得鸡代替,顺道还烧了四根可乐鸡翅,家常的土豆肉丝和豆角炒肉,还打了番茄鸡蛋汤。 祝莎坐在餐桌前肚子也随着香味乱叫,路行易憋笑,盛一碗米饭递给她:“快吃快吃,可怜见的,肚子都抗议了。” 祝纱不理他,拿着筷子吃饭,他确实没有自夸,跟她相比,他这手厨艺都能开饭馆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做的好吃?” 祝莎撇撇嘴,犟着头不承认,突然又笑起来点头:“是啊是啊,你手艺这么好,以后要多做,经常做,每天做。” “去去去,不上你这个当,别以为夸两句我就俯首就范,我那是心情好才做个一顿两顿。”路行易不客气地反驳,随即又望着祝莎十分认真地解释:“我这个人吧,吃多了自个做的饭会腻,我就只能吃别人做的,再难吃也是出自别人的手。”他停了一下,吞口饭后继续道:“不过你做的饭也不难吃,只是比不上我。” 祝莎连连皱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地脸色一红,只顾低头扒饭。 他俩这一唱一和,俨然老夫老妻为家里谁做饭而辩解,她忍不住害羞起来,路行易倒是脸色如常,自顾自地吃菜,还一个劲自夸自个的手艺一绝。 吃完饭,祝莎例行送路行易离开,路行易以饭后散步为由反拉着她顺着巷子遛弯。 “要是不知道干什么,太无聊了就给我打电话,微信语音视频,我通通在线。”他老妈子似的叮嘱她,担心她没了奶奶一时间不适应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生活。 “噢!”祝莎点头,望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对老夫妻携手推着一个婴儿车在路边漫步,不时地逗弄车里的小婴儿。 路行易继续:“工作不急着找,先歇一歇,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未来的打算,挑你自己感兴趣的做,哪怕是从头开始入门也别怕,只要自己想做的,多晚开始都不迟。” 祝莎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正对上他的眼睛,看他俨然一副家长的派头,心头刚刚泛起的一丝落寞也随风散去。 “别怕哈,反正,你还有我。” 月亮悄悄爬出云层,繁星点点,已近九月,在这整个夏季的末尾,她终于不再独自一人忍受难熬的冬天。 “我才不怕,”她扬起头,骄傲地道 分卷阅读83 :“奶奶说了,我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和大好的前程。” “你这样想就对了,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刘姐说的什么秘密?” 看着他一脸兴味十足,祝莎不免又好笑又无奈,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八卦的男人。 “就是,我准备报考护士从业执照。” “嚯嚯,你打算当护士啊?” 祝莎点头:“我大学读的就是护理专业,当时还没毕业进了婚恋公司,因为做业绩挣钱多就一直做下来,现在,就不用了。” “为什么相当护士?”路行易好奇地问。 “因为,”祝莎突然换上认真的表情,“想谢谢你,谢谢你还有很多个像你一样的人,七年前的时候,你们真的真的很努力啊。” 他突然想起她送自己的那本照片集,十八岁的女孩用笔写道将来要像他一样做一个有用的人,所以,是他影响了她么,从很早的时候起? “当然还有刘姐,还有周教授,还有医院里照顾过奶奶的护士,还有我们这个老社区帮过我们家的人,从前到现在,我得到过很多别人的帮助,虽然我一个人力量很小,但我也能靠自己去帮助别人,现在正是时候,奶奶也交代过我,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然后,真真正正像他一样做一个有用的人。 路行易既觉得被打脸了,又感到无比宽慰,有种自己带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两人继续顺着青砖铺成的小路往前走,清风徐徐,慰人畅怀。 “哎,你不知道,当护士很辛苦的,你再考虑考虑。” “才不,我书都买好了,待会回去就开始学习。” “你都几年没学过习了,万一考不过看你咋办。” “不用你操心,刘姐说了会帮我。” “切,你靠她还不如靠我!” “是吗?”她扭头看他,笑起来,“是啊,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