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风记得回来》 分卷阅读1 如果有一天,风记得回来 作者:小半月 第 1 章 夜色,笼罩不了虹川这座城市。 凌晨,灯火依然将整个夜空照射成诡谲怪诞的红橙色。 虹川大学第六附属医院的急诊室外依然嘈杂不休,输液室都快站不下人,病床已经不够用。急诊天天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无妄之灾,今晚亦如是。惨白的节能日光灯下照着百态,拿着检查单的病人在走廊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饱受焦虑痛苦情绪折磨的伤患家属失魂落魄地坐在座椅上,护士因为长时间不间断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麻木地叫号,伤亡所带来的压抑感蔓延在走廊上空。 所有的座椅都已经坐满人,念久只能蜷缩着盘坐在角落里,手提电脑放置在大腿上,噼里啪啦地快速敲打着键盘,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受人打扰,也不干涉他人。 南华集团化工厂爆炸发生火灾,受伤人数68人,8名消防员牺牲,2名消防员重伤昏迷不醒正在手术室抢救,其中一位是消防队长,这是她目前为止掌握到的情况,具体数据还有待进一步核实。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收起电脑,放回背包里,起身从三三两两成群站立的伤患家属中侧身插缝而过,躲开人潮,径直往手术室方向走去。 越接近,嘈杂声越大,是她熟悉的记者们的接连发问声和单反“咔嚓”的抓拍声。 被围困在人群中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一手抱住小女孩,另一只手为她挡开身前那些开着强闪恨不得贴到她们脸上的镜头,女人气愤却徒劳,小女孩不过十岁,明明一副承受不住悲痛的样子,却倔强地捏紧小拳头拼命忍住眼泪,此刻似乎只要一根轻轻飘落的羽毛,就能压断她绷紧的神经。 念久做了一个深呼吸。 不要多管闲事。 闭上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从他们身后经过。 “呜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而来,紧接着的快门声如来势凶猛的暴雨,急遽而无情。 念久顿时收住了脚步。 受害家属的眼泪是灾害新闻报道博取眼球的利器,那些唯恐落于人后的记者们,谁都不想错过这样珍贵的素材。 人的话语,人的所作所为,有时候比火灾更无情。 她眉头一蹙,咬了咬牙,百转千回的矛盾心理此刻灰飞烟灭,一个箭步回身上前扯开其中一人,命令他:“关掉闪光灯!” 那人看她如同白痴,一把挣脱开,不管不顾地继续。她再去拉另一个,那人同样置之不理。 心里头的火气直冲脑门,她趁着一点点空隙挤了进去,扯下背包甩开蜂拥过来的记者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所有的镜头,这下所有记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说,”她顿了顿,沉声喝道:“把闪光灯都关掉!别再采访了!” “你来瞎搅和什么?记者的工作本身就是采访,报道事实!” 她认出说话人是信息报的记者,气极而笑,“你们这种野蛮采访会报道出什么真实的狗屁新闻?少在这里丢记者的脸,还给受访者带来二次伤害,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信息报最近是自暴自弃了吗?什么人都招进来了?” “我认得你,日报社的谈念久,你不一样也是记者吗?少在那里假惺惺地站在道德高地上,其实你是想自己把独家拿到手吧!” “对啊,再说了,你又不是家属,怎么知道他们就不需要通过我们媒体去受到更多人的帮助和关注!” 信息报的家伙索性不理会念久,高举单反继续拍摄。念久劈手夺过来砸向地面,动作迅猛而决绝。 这下,不仅是围堵的记者,连附近等待的家属和经过的医护人员全都疑惑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瞧过来,好奇发生什么事。 “你!”那人面子扫地,恼火得抓起她的衣领拎起来,充满愤怒的拳头跟着就高高举起。 所有人都猜得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念久也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等待下一秒往脸上招呼的暴风雨般的拳头。 然而……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落下来? 她忐忑地微微睁开一只眼睛,那人的视线不在她身上,高举着准备要落下的手被凌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攫住,拦截下来,她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 结果这一看,她睁圆了双目,惊得双唇微张,不由自主地轻声唤道:“毕……毕行之?” 白大褂在他身上显得贴身合体,白袍里是蓝色的手术服,大概是工作性质的缘故,每次念久见到他,都是一副周正得体、一丝不苟的模样,与他身上干净无害的形象不相符的是寒意逼人的幽黑眸底,折射出清清冷冷的警告意味。 “你……放开我!”那人半天没能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干……干嘛?我是正常采访,这里这么多镜头,你要对我动手吗?你别忘了我可是记者!” 分卷阅读2 行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微微侧首,冷冷地问了一句,“警卫呢?” 有护士应道:“已经叫了。” 听见回答后,抓住那人的手才狠狠一摔,那人跟着趔趄地退开几步。 果然,几个保安随即赶到,现场的记者纷纷脸色难看地被“请”出去,信息报那人还愤愤地瞪了念久一眼才肯走。 前面有人急急忙忙呼唤行之:“毕医生!方医生在等你了,请您尽快准备!” 听到手术室传来的声音,眼睛的余光连扫都没扫到她身上,直接绕开她应声快步离开。 她叹了口气,她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他刚才的出手是因为自己,他大概不过是看不过眼有人在他工作的场所闹事,碍他事罢了。 两个护士边低声谈论着边擦身而过。 “连毕医生都被临时叫过来了呀,看来方医生也扛不住了,手术室里的情况真够棘手的。” “有毕医生在,希望会更大,看着吧!” 念久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进了手术室。 回过头来,正好对上那女孩噙着泪珠的大眼睛,她抿了抿唇,目光往上移,女孩身后的女人对她投以感激的视线。 念久轻轻点头,默然转身离去。 虽然抽身已晚,但她无意再牵扯过多。 清晨,喧嚣了一晚的虹大六院总算归于平静。 行之背靠矮围墙,微微仰头,享受着薄纱般和煦的晨曦轻轻柔柔地倾洒下来。 忽然,楼道门口那边传来声响。 他缓缓睁眼,捕捉到念久那鬼鬼祟祟想要把不慎脱手掉到地上的罐装饮料捡起来的身影。 一捡好,第一时间消失,把自己藏起来,自以为手脚灵活,不被他发现,其实动作笨拙而不自知。 “谈念久,”他淡淡地提醒她,“我不聋,也不瞎。” 念久尴尬地从门框边上露出半张脸,不好意思地问:“打扰到你了吗?” 他转身双臂撑在围墙上,眺望远方,没理会她。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罐装咖啡悄悄地放在他手边,又转身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你在干什么?”他出声拦住她脚步。 她解释道:“给你的,刚熬夜做完手术喝个咖啡醒醒神。不过你们医院的贩卖机只有冷饮,还是说你喜欢热的,我下去给你找找?”她跟他商量着。 他有些不理解地问她:“为什么给我?” “昨晚多亏有你,谢谢你的。” 如果不是他拦着,那一拳,她还真跑不掉。 他像才刚明了她所指的是什么一样,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不需要,不是因为你。” 她嘴角一抽。 虽然她也知道是这样,但他这么坦白地说出来,大概也是不怕扎她心了。 她努力找回笑容,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别这么说嘛,人呢,总是在危急的情况下会跟随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作出反应的,怎么说都是同学一场,说不定其实你当时下意识里就想出手相救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知道自己套近乎了,他们俩顶多校友,同级不同班那种,没什么交集,怎么也称不上旧同学。只是她记得他,而他却对她毫无印象,如果不是她死皮赖脸地跟他攀上关系,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会,我们不熟。”想都不用想,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她假装听不到,“哎!天台风太大,都听不到你说话了,看来只适合一个人装酷,我给你腾地方。不过你还是小心着凉,别呆太久了,我先走了哈!” 说完就溜。 行之回头扫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再把视线落到她留下的罐装咖啡上,铝罐表面还有一颗颗水珠沁出,他伸手想拿起来,却在快碰到之前一滞,手收回,眸光沉了下来,复又重新远眺那轮初升明日。 佳好下班回来就见到念久窝在沙发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拿着张报纸看得出神,忍不住问:“还没被你看破洞啊?怎么不直接把照片拷到手机里,天天舔屏?” 佳好走过去低头瞄了一眼,果然又是那篇报道。 上面标题写着“暴雨后的山体滑坡,是天灾?是人祸?”正中央是毕行之的照片,照片中是他被山石压住的瞬间,他正强撑着为身下的老人撑起一片空间,那双眼睛尤其瞩目,可能是因为被迫拼尽全力承受重力的原因,眼神凌厉坚韧,特别有穿透力,隔着薄薄的一张报纸与读者对视,让人不禁感受到,作为医生,他肩上扛起的是沉甸甸的生命。 那是念久第一次重遇行之的周家村山体滑坡的报道,刚好她被报社派出去,刚好他也被分到来支援的医疗分队里。看了吧,有时候缘分真是很奇妙的,她喜滋滋地想。 根据念久的报道,行之在救援的过程中,因为暴雨后山体滑坡滑下来的岩石要压向他正在救助的一位老人,居然想也没想就以一己之驱挡住了要压下来的巨石,那一瞬 分卷阅读3 间正好被念久拍了下来。因为抓拍的瞬间,他极度隐忍的眼神中所迸射出的坚定,那篇报道便被拍板成了头条。后来还有女医生看完感叹道:“原来有些人的眼睛里真的会有星星!” 念久啧啧称道:“那是我的得意之作!要是那块版面上的照片不是出自我手,山体滑坡那篇报道就会逊色多了,而我也会悔恨一辈子!” 每次提起这事,她就特别得意,“报社里不知道多少饥渴的女人追着拜托我帮忙问版面上的医生是哪个医院,说要挂他号去呢!” “比你还饥渴吗?” 佳好嘲讽完,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脖颈上留有抓痕,位置不明显,所以难以察觉。 “啊呀,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后知后觉地说,“原来那家伙抓伤我了?” 佳好白了她一眼,转身去翻抽屉,找出备好的碘伏。急救箱里的用品多是为念久准备的,佳好早就习惯了念久一天一道伤地回来。 “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闹得挺大,你们医院都传开了。”不然她怎么会猜到她受伤了。 佳好眸光闪烁了一下,不作声。 过了一会,她边擦药边问:“又头脑发热了?” “嗯……没忍住……” 也是,能忍住才怪。佳好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调查城市行乞状况的那次也是如此,她发现虹川市流浪行乞人员中职业乞丐占了八成,白天光鲜数钱,夜晚自虐骗钱,利用他人的善心行骗,当时她还在自己的报道里呼吁“同情心泛滥一时,好逸恶劳的骗子助长一批”,还联系了相关部门,后来虽然出台了相关的安全管理条约,但实际上执行起来并没有那么理想。在念久上下班路上的交通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那一片区还是有个老婆子长期守在那。 开始她还会硬起心肠,每次经过都故意不去看她。直到有一次从地铁口出来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在密密麻麻的雨线中又看到那个躺在破烂纸皮上的老婆子,缩成一团,没遮没挡也不躲,暴风骤雨肆意地打落在她身上,行人匆忙经过,也没人在意。 她紧握着伞柄,强迫自己如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经过。 然而,她回头了。 最后,还是把雨伞搁在老人的头顶,留给她遮风挡雨,自己却一个人冒着大得看不清前路的暴雨狂奔回来。 后来,她果然感冒了,狠狠地病了半个月。 她无奈地擤着鼻涕,带着重重的感冒腔说:“做不到因为那八成就去否定剩下那两成真正需要帮助,无能为力的人啊……” 病好了又去帮老人联系收容所,结果发现当地的救助管理机构形同虚设,管理不善,又当机立断做了一期虹川市收容救助及救助制度的主题。 爱替人出头,还不自量力。 然而,佳好有哪一次不是又好气又无奈地替她处理伤口。 念久笑嘻嘻地讨好道:“没事,我有你啊!感觉有个专属的私人家庭医生,没有后顾之忧。还是你对我最好!” “应该的应该的,拿人钱财,□□。” 念久不解地望向她。 她旋即解释,“作为舍友,你又是做饭又是包揽家务的。放心,尽管挂彩回来,我任劳任怨。” 擦完药,念久就去忙活她的稿子。 佳好下班晚,洗完澡就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她去敲念久的房门,没人应,打开一看,她已经四仰八叉摆着大字躺在床上睡着了。床边那块毛茸茸的地毯上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和资料,窗台前的懒人沙发深深地陷下了一大块,手提电脑就被搁在沙发凹陷处,还没有合上,看样子,她刚才就是窝在这上面赶稿的。 窗户还是大大地敞开着,她无语地摇摇头,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关好窗,关好后靠在窗边,她默默掏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送到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电话号码里,信息成功发送出去后,手指一划删除掉,手机里没有留下刚才发信息的痕迹。 她把手机放下,视线转向念久,若有所思。 夜已深,市虹大六院那边,行之已经是连续两晚值班。 走廊上,安静得过分,这里的空气充满□□麻醉剂冰冷的味道。他长身立于落地窗前,手插口袋,捧着热咖啡,沉默地注视着窗外苍玉江两旁的灯火辉煌。 虹川市,有“不夜城”之称。医院的巨大落地窗将窗外的喧闹和室内的静寂分隔开,窗外的繁华景象显得医院更加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长廊如同空空荡荡无处安放的心,让人不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向来习惯静音,正好手机就在手边,他马上就察觉到。 拿出来,点开信息一看,短信框里静静地躺着三个字—— 她没事。 扫了一眼便把手机收起来。 纵使是深夜了,整座城市的生命力在夜幕的彰显下依然一览无遗,星星点点的灯光汇集在一起,这座城的光芒照亮着茫茫的夜空。在那些通明的灯火里,其中,也许……还有她的身影。 分卷阅读4 他垂眸,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仰头把咖啡喝完,随手扔在身旁的垃圾桶里,结束短暂的歇息,转身投入忙碌中。 第 2 章 念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缘故吗?不然怎么连下楼买个早餐都能再见到他! 小区里起来晨运的人不少,但那个一身清爽,跑起来散发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身影,耀眼得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拎着刚买好的早餐跑上前,跟上那人的脚步。 “毕行之?早上好!这也太巧了吧!”声音里满是意想不到和欢欣雀跃。 行之瞥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表示听不到,也无意搭腔。 他腿长,迈开一步顶她几步,她跟得有些吃力,很快就气喘吁吁起来,“你、你也住、住在这附近啊?” 不回答,反而加快速度。 “哎!等等!” 她被抛在后头,想追上去,结果手中的塑料袋忽地破开一个洞,两瓶饮料被甩到地上,还在惯性作用下滚到马路中间去。 啊!她马上停了下来,下意识就想冲出去捡回来。 才刚要踏出去,手臂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拽回去,猛地回头几乎就要撞进某个怀里,却被人用双手固定住,让她站好,远离自己。同一时间,马路上一辆大卡车快速与他们擦身而过,扬尘随之在车轮底下飞散开,弥漫在他们四周。 光顾着捡回饮料,都忘了留意路况,她这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脸色都被吓白了。 “找死吗?”恶狠狠的语气。 还没平复的心跳又被吓了一跳。她不禁纳闷起来,他不是带着耳机吗?怎么还知道她的举动,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我……” 他对她的解释完全没兴趣。 “站好别动。” 自己两三步走到马路上替她把滚落在地上的两瓶瓶装饮料捞起来,又折回来,塞到她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掉头走人。 念久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暗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一反应过来又重新追上去,内疚得不知道怎么办,“你看,又得谢谢你了……” 依然是酷酷的不接话。 她苦恼,好像比之前一个人自说自话更尴尬了。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讨好着说道:“对了,佳好之前跟我说你在医院里可受女医生女护士的欢迎了,然后我就说那是啊,医生当中长得帅的不够你专业,够专业的又不比你帅是不是!你看上次山体滑坡的新闻就知道啦,医者的光环,强大的气场,霸气的男人味,要啥有啥!” 挖尽心思往他身上贴金,然而人家不领情。 她呵呵一笑,只好又忙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说起来,那篇报道是我写的,不用谢哈!”有点居功自傲的意思。 他终于收住脚步,转身居高临下意味不明地俯视着她,“原来是你……”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还真得谢谢你!”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脑子问号。 这怎么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谢她? 回到报社,念久一看到新刊登的化工厂火灾新闻,眉心一皱,抓起报纸就往编辑部赶。 “李老师,您没有转告他们吗?数据还没有经过核实,为什么还是照样刊发,这不是在误导读者吗?” 她找到编辑李老师,拿着报纸质问,办公室里其他人看热闹似的纷纷抬头看向她。 被质疑的编辑李老师倒是很淡定,“谈记,每天要刊发的自采稿件动辄上百条,时间短,任务重,谁能担保每篇稿件都不出意外?更重要的是,各大媒体竞争激烈,都在争前恐后抢占先机,抢先报道的才叫新闻,哪怕是迟一天,都不会有任何价值!” “准确的数据代表的是真相。作为消息的源头,我们传递的是虚假信息,跟造谣有什么区别?” 她想继续据理力争,然而身后却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声:“谈念久,你给我过来!” 一扭头,只见邹雨山满脸怒容地站在编辑室门边瞪着她。 “老大,你先等等!”她回头还想跟编辑老师再争辩什么。 “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人转身就走,让她自己看着办。 编辑老师揶揄道:“谈记又闯祸了?你还不赶紧去给邹主任认错?” 她无奈地跟着她家老大回去。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还没来得及回身,好几本书迎头朝她飞过来,还好她反应快,敏捷地躲开了。 “身手不错啊!”极尽挖苦讥讽的语气。 “还好还好。”她谦虚地回道。 真是难为邹雨山了。 每天上班都是穿着一身平整妥帖的浅色短衬衫,口袋里还装着个林肯时代留下来的怀表,每嘀一下就提醒自己又过去一秒,无论走到哪里,兜里揣着的不是报纸就是待审的稿件 分卷阅读5 ,对旁人说话从来都是轻声慢语的,可谓说媒体界中找不出比他更谦慎平和的人了。能把这样一位人物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整个报社大院里,除了念久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每次经过的人听到邹主任里面传出砸东西的声响就了然,多半就是谈念久在里面了。 “你谈念久威风啊!又出风头了!” 他消息一向灵通,肯定是因为前天晚上在医院跟那班记者闹的事情传开了。 她才不会这么傻这种时候来接话呢。 见她不敢回话,他一点都不解气,怒气冲冲地打开抽屉乱翻一通,“你那封辞职信呢!我给你找出来还你!上次就不该拦你,我就当成全你好了!” 他说的是上个月太华的大型煤矿爆炸事件报道,她第一次采访回来就觉得不对劲,后来调查发现上头瞒报死亡人数,还找人冒名顶替遇难矿工,想要瞒天过海。这篇报道可是轰动一时,然而报道涉及某些个干部,引起在位者的不悦,要求念久交出暗访对象名单以便核实,上面压下来,导致最高领导出面找念久谈话。 什么叫核实?不就是要把人清理掉的意思吗! 领导那边说给她时间考虑,她直接拒绝,还把准备好的辞职信甩出去,说:“这件事情没什么好犹豫,也没什么需要商量的。线人是我找的,既然他给我爆料,我就有义务保护他。” 她倒是随着性子,不管不顾,可怜的是邹雨山亲自跑去把她的辞职信抢回来,明着告诉上面谁都不准动她。邹雨山在媒体界名望高,加上她收到风说上面的人要对线人不利,竟然去蹲点保护线人,结果还把自己摔出脑震荡,这事才压了下来。 每次她闯祸回来惹他生气了,他就要故伎重演,翻箱倒柜,然而有哪一次真的翻出那封辞职信了,说不定早被他扔了。 找什么找!念久在心里腹议,不过是做做样子! 当然,她才不敢这么说,他的套路她清楚得很,所以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努力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给你看……”她无声地用嘴形偷偷回答。 他哼了一声,“没被人揍死,命还挺硬啊!” 她垂着头,不吭声。 “你自己数数看,三餐并作一餐吃,晕倒在采访路上,连潜伏暗访都能被警察抓捕,还关小黑屋,这次干脆跟同行干起架来,做记者做得你这么水深火热的,你要感动谁?要不要给你颁个感动人物奖啊!本来深度报道就没有多少人愿意过来,有你这样的光辉事迹在,哪还有新人敢来,通通被你吓跑了,以为干我们这一行都要上天入地拿命拼!” 一口气骂完还不带喘气,看来是真生气了。 她弱弱地想要为自己辩驳:“我没跟他们打啊,是他们先……” “你还敢说!” 她乖乖噤声。 “当初我把你从时政那边挖过来的时候说过什么了?” “我知道你被大家称为是一颗我行我素的小行星,但请你记住,你这个小行星再怎么转,也转不出太阳系,在我们这里,我就是你的太阳系。”她装腔作势完,又耷拉着脑袋,低声说,“您老人家就是这样说的。” 她一说完,老人家又拿起桌面上的那本集团发给每个人珍藏的大部头,作势又要扔过去。 “啊!痛痛痛!”她吓得闭紧双眼,抬手护着自己的脑袋。 “还没扔呢!装给谁看!”邹雨山骂道。 她睁眼一瞥,那本大部头还在他手上,便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 邹雨山打开平板电脑,没好气地推到她面前,“自己看。” 是信息报评论版里的文章。她看过,文章里接连发问“消防员们逝去的生命谁来负责”,花了很多笔墨将矛头直指消防部门的应对能力和错误的指挥,其中提到消防中队长。作为中队长,明知道里面有易燃易爆化学物品,仍然带着消防员冲入火海,不幸一场爆炸带走了那些年轻消防员的生命,只有他和另一位队员幸存,评论里有人形容他“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上面的照片正是那天出现在手术室外的女人和那个小女孩,原来她们就是中队长的家属。 她用手指往上一滑,滑到最下面,瞄了一眼9999+的点击率,不禁挑了挑眉。后面的评论几乎是一片倒,他成功地把舆论焦点聚焦在中队长身上。评论区的键盘侠们更是毫不吝啬自己最恶毒的语言。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只要在你的报道中出现的人,他们的人生,你都想插一脚进去,你当做记者是普度众生啊?”他注视着她说,“作为记者,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更多,不要总想着包揽别人的麻烦。别人的人生,你背不起。不是说了吗?如果忍不住要替人出头的毛病,就闭上眼睛只管走你自己的路。” 她又不是没试过,念久默默地盯着地面不出声。 沉默了半天,邹雨山忽然问她,“有人为了名,有人为了利,还有人别无他选,只是为了生存,那么你呢,谈 分卷阅读6 念久?”他凝视着她质问,“你为什么要做记者?” “我……” 规律的手机铃声刺耳地从背包里传出来,她赶紧掏出来调成静音,才继续说,“我……” 又一阵不一样的铃声响起,她又赶紧掏出第二部手机掐断。 佳好说她是工作狂,因为她身上随时带着五六部手机,用来一天24小时随时接通各种线人的爆料,全天候应付让人无法喘息的采访电话和信息的轮番轰炸,全方位应酬各路“线上神仙”的缠人需求。平时这些手机要么就是都没动静,要么铃声一起来,就像现在这样,刚掐断第二部,第三部就马上又响起了。 “行了行了,赶紧出去接吧!”邹雨山嫌弃地挥手赶人,“滚快点,看见你就堵心!” 她识时务地陪笑着退出去,一出去还不忘擦了把冷汗。 又躲过一次! 傍晚时分,虹大六院的病房里只有滴滴的仪器声,行之在翻阅过病人的化验单,查看完心电监护仪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几番抢救,那位消防队长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他仍然在昏迷中。 到前台交班的时候,护士们见到他来了,也打了鸡血般精神满满,欢喜地攀谈起来。毕医生向来对人不咸不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即便他懒洋洋地回一两句,都够她们回味半天。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鼓起勇气笑嘻嘻地问:“毕医生周末有什么安排啊?陪女朋友吗?” 拜托回答“我没有女朋友”吧! 行之正俯身书写病人档案,听罢把写完的档案合上,打量了她们一眼,“如果对待病人,你们也能这样挖空心思刨根问底,就不会连查体的时候都看不出点问题来。” 好吧,她们被欢欣冲昏头脑了,都忘了他可是会因为在打安定针时推得过快就把人赶出急诊室的人。 两个小护士闻言吓得低头不敢说话了。 “毕医生!” 他才刚想转身离开又被人叫住。 来人是实习医师翟筱。 “毕医生,有关诺如病毒感染这个病例,我还是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还是医生近水楼台好下手,借请教的由头接近,假公济私,再方便不过了。 翟医生年轻漂亮身材好,一看就让人难以拒绝。最关键的是,听说人家的母亲可是医学界的泰斗,逢开什么医学会都要坐在最显眼位置的那种,她要是下手,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这时,佳好刚好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经过。 行之叫住了她,佳好闻声抬头。 “还记得之前我带你的时候遇到过一次爆发性诺如病毒感染吗?” 她极快地瞥了一眼翟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翟医生有不明白的。”说完还嘱咐翟筱,“劳医生当年处理得很得心应手,不明白的地方我相信她能帮到你。” “哎,毕医生!”翟筱还是不放弃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让我跟你吗?你的心脏搭桥手术在我们课堂上作为范例展示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佩服你,所以早就希望能跟你学习。” 他淡淡地提醒她,“作为一个实习医生,要学习的机会还很多,在外科方面,带你的方医生也是数一数二的。” 言下之意就是方医生带她完全有资格,总之别来烦他就行。 翟筱遗憾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佳好则皱起眉头来,毕医生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脱身,就把这个大小姐扔给她了?谁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千方百计能躲就躲,结果还被逮个正着,真是谢谢他了! 她为难地瞄一眼翟筱,斟酌着开口,“这是一种感染性强的肠胃病毒,这种病潜伏期短,快的话……” “劳医生!”她打断她,“虽然还在实习期,但我是一个医生。” 佳好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所以呢?” “所以,这些刚入学的医学生该知道的普及性常识,你没必要重复给我听。” 那你又问?! “好,那你是想问?” 翟筱笑了笑,说:“没什么了,我想我自己能解决,不劳烦你了。” 佳好觉得莫名其妙,那干嘛还叫她? 刚想走,又被叫回来。 “劳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见她点头,又问,“当年你是怎么让毕医生答应带你的?” 她眼珠一转,尴尬地笑了,“我……没让他带……” 翟筱沉默了,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转身走的时候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小护士赶紧喊佳好过来八卦。 “哎,劳医生,你跟我们说实话呗,毕医生其实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佳好哭笑不得,“无稽之谈。” “不然毕医生怎么对你这么好?当年可是毕医生主动去抢你的,现在却看都不看一眼主动请求跟他的翟医生。” 她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分卷阅读7 那时候明明佳好已经定好是另一位主任带的了,行之却巴巴地跑去把她抢过来,当时她们还以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但是后来又不见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因此对他们的关系也摸不着头脑。 “他对我好?”她失笑,摇了摇头,“他这种人要是真对一个人好,那是你能想象出来的吗?” 两个小护士摇了摇头,还真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 “那既然不是你,看来我们医院那位白富美还是很有希望的,毕竟家世摆在那,又年轻又漂亮,是个男人都喜欢吧?我们就赌毕医生能撑多久吧!” 佳好但笑不语。 第 3 章 跟那位消防队长一起被送进医院的,还有他手下一位消防队员,这位消防队员的情况急转直下,好几个科室的医生被临时召集会诊,念久被允许在会诊后采访病人病情进展情况。 几位医生围坐在电脑前研究着,隔着玻璃窗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凝重气氛。 她毫不费力就找到行之。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他工作的时候是她最喜欢的样子。玻璃窗那头的医生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但偶尔给出自己的意见,其他人便自觉停下来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然后又陷入新一轮的争论不休。 坐在他身旁的女医生最是滔滔不绝,不时还转头询问他的见解。 “她是翟医生,新来的实习医生。” 念久循着声源看去,佳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虽然是实习医生,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她上面有人,这不,这样重大的手术还能跟着这么多优秀的医生学习。” 念久不禁再次把视线投向那位女医生。虽然稍显青涩,但她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自信跟行之有些相像,难怪刚才她会留意到她。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也姓翟?” “姓翟怎么了,这个姓氏也很常见吧?” “没什么,”她自言自语地说,“也是,这个姓氏很常见。” 看了半天,她又感叹了一句,“你们毕医生很受欢迎啊!” “那是啊!”佳好认同,“前段时间有一位休克昏迷的男人被送进急诊室。毕医生安排了个实习医生先做心电图。那位女医生是大学生,又是第一次接触年轻的男病人裸体,所以难免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有些迟疑别扭,磨磨蹭蹭半天,可怜她连给病人解开衣襟的时候双手都是发抖的。更倒霉的是,恰巧那台心电图机有些老旧,两条胸电难以固定,检查结果不准确。” 佳好下巴指了指行之的方向继续说:“那位当场脸色就变了。”她学着行之的语气说,“作为一个医生,你的脑海里只能有病人这个概念,时刻想着的只能是拯救生命。如果你不能把男人女人的概念抛之脑后,那我建议你尽早改行,省得将来双手沾血,脏了你的手没什么,别白搭了别人的性命。” 她不无遗憾地摇摇头,“其实那位实习女医生是心仪他的,只不过从那以后,人家再也不敢告白就是了。” “真受欢迎啊!”念久扁起嘴,苦恼起来。 “其实之前也没这么夸张,不过自从你给他上了报纸以后,就连那些病人都三天两头打着感谢他的旗号打来前台,打听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别提天天在他眼前晃,看得心痒痒的女护士女医生了。” 念久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她。 这么说来,那天早上他说“谢谢她”,讲得那么咬牙切齿,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他的炙手可热看来是拜她所赐…… “我说呢,他能不恼我才怪!”她无奈地撇了撇嘴。 佳好抿唇一笑,“倒不至于。你还记得之前找他麻烦的高干小爷吗?” “50年来最强大雨”那单新闻,哪能不记得!那天暴雨引发山体滑坡,他是来支援的医疗分队里的,刚好在村子里救助灾民,所以能第一时间赶去救援。那天经过暴雨的冲刷,脆弱的边坡承受不住重力,在离村口不远的公路上发生山体滑坡,其中一辆路过的SUV被埋在滑下来的泥土里,山上靠近公路边的树都倒下来了,倒下的树枝坚硬又锋利,竟硬生生地插进一位昏迷的村民的头皮里,树枝插入较深,正好压迫着头皮下的小动脉,要是现场取出,动脉的血喷出来,血流难止。 另外还有受伤的是一位SUV车主和他女朋友,车主倒还好,他女朋友反而昏迷了过去,血液沿着头部往下流,布满整张脸,颇为狰狞。看起来头破血流,但剧烈伤痛引起的意识丧失,暂时性休克,只是大脑的应激行为,实则并无大碍。那位车主非要他先救女朋友,行之当即判断老人的情况更危急,完全不理会他。 结果那位爷当场发飙,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都脱口而出,当场就报上自己老爸的大名,还发誓要他滚出医学界。 那天也是她重遇他的第一天。 他那挺拔高大的身姿刚好挡住落日照射过来的余晖,整 分卷阅读8 个人的轮廓镶了一层金色的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利落地把胸前的工作牌扯下来扔到那车主身上,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虹大六院的,看清楚姓什么。”声线冷酷,唇边带着一抹不屑的讥笑,“记得别找错人。” “整个医院都在为他担心,他自己倒是很淡定地说他动不了他,问他为什么。你猜他说什么?”佳好故意留悬念,顿了顿才说,“他的原话是:因为我,不可或缺。” 换作旁人,佳好会觉得他夜郎自大,狂妄可笑。不过,于他,这是在陈述事实。别人来急诊都是轮岗转来的,他却主动调过来,在急诊这么缺人的关头,出乎意料调来各个科室都眼红的年轻主将,急诊室喜出望外,居然还有人愿意主动顶在最前线。全院医生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烧高香,睡个安稳觉。 别人问他,为什么是急诊室?他敷衍着说大概是够刺激吧,愣是没把急诊室时刻都有意外发生的不可预见性放在眼里。 “他说的是实话,急诊室一时还离不了他。”佳好拍了拍念久的肩膀,“而且,多得你的报道,他红了,那家伙就更不好下手了。” 念久不由得失笑,“说实话,急诊室很适合他。病人来去匆匆,医生护士转来转去,清一色的面无表情,每个人都像是复制粘贴了他的冷酷脸一样。” 佳好点头表示不能更认同了,“可不是冷酷无情么。那一次,有个病患都快要下死亡通知书了,愣是被他从地府里拽回来。人家家属都感激得眼泪鼻涕直流,要给他跪下了,把我们感动得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他倒好,嫌人家耽误病房清净,把人赶了出去。后来人家病人出院前偷偷塞了个信封给他,他直接搁人病床上就走,也不管对方接不接,说我没有理由要收,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即使躺在病床上的是杀人凶手,手术也一样会进行下去,你这种行为无疑是给医生带来困扰。她耸了耸肩,“一点都不怕得罪人。” “不过,”佳好若有所思地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里面的行之,“像他这样对错误零容忍的人,一旦骄傲被抛之于地,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吧。” 半天没回应,扭头一看,结果念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快整个人都贴到玻璃窗上盯得入神,压根没听她说。 佳好气不过,告诉她自己先走了,她也只是虚虚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赶紧走。 等他们讨论完,一上午的时间都过去了。 一出来就看到念久侯在外面,有位不大正经的医生揶揄道:“美女记者,采访采访我呗,我也想像毕医生那么红。”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行之。 念久见行之出来,绽开了满脸的笑意,迎了上去。 然而行之手里拿着病人的资料,边走边听翟医生跟他讨论着什么,根本没抬头搭理念久,像是没有发现她一般,径直地从她身旁经过。 她眼巴巴跟上去,一副很专业的样子问:“毕医生,方便的时候可以接受采访吗?” 翟医生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看向行之,好奇他的反应。 行之没有减缓步速,只是乜了她一眼,反问:“我看起来像三番四次自找麻烦的人吗?” 言下之意就是之前的上报给他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说完便跟翟医生一块渐行渐远地离开她的视线。 最后,念久还是无可奈何地采访其他人,得知当时被送过来的时候,那位消防员已经窒息,没有生命体征,经过全力抢救才恢复心跳。其实他即便被治好了,恐怕也是长期大脑重度昏迷状态,也就是脑死亡状态。他目前被发现多器官系统功能衰竭,身体多个系统器官已经出现了问题。 一言以蔽之,这位消防员比他队长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南华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但是码头危险货物仓库的管理由谁来监管,发布会上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南华是国企,董事长的背景更是复杂,他在这场新闻发布会上倒是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念久参加完新闻发布会,马上与南华集团那边的线人约谈。 回到报社,同事的特稿引起热议,开会的时候倒是得意得不得了。他采用故事章回体结构,让普通人能在故事中更容易地读懂这场火灾,以队长的经历为切入点讲述这场火灾的来龙去脉,视角独特但又不失客观,让人很有代入感,仿佛自己亲自见证了这场火灾的救援。 舆论在一夜之间被扭转了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拯救我们的奥特曼,但却有在火光之中逆行的消防员。” “牺牲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哪怕是一瞬间的质疑,对逝去的消防员们来说都是一种侮辱,英雄的生命价值轮不到这些键盘侠来衡量。” 还有人发帖子分析码头一公里范围内有住宅区,第一次接警只是火灾,没有人会知道爆炸,只知道不第一时间扑救,任其燃烧殆尽,肯定会爆炸威胁到周围居民的生命安全,明知道里面有爆炸的可能性依然要挺身而入是势在必行。 他知道念久不认同他,便说:“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种煽情的,带有评论性字眼和感 分卷阅读9 情色彩的新闻稿,但是不管如何,记者也是人,由人写出来的文章本身就是带着喜怒哀乐的,把当事人的情感流露在报纸上,可读性怎么也比你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和统计数据强吧。” 相对于她在日常生活中忍不住干涉新闻中的人的生活,出自她手的报道,看过的新闻人对她的评价都是缺少温度。 “我承认,新闻真实从来就不等于客观事实,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记者只是掌握了比常人多的信息。一单新闻有很多个切入点,当我们选择报道其中一个点时必然就会相应地放弃其他点,就像信息报那篇评论,就像你那篇特稿,网上不是也有人说你是消防部门的喉舌吗?新闻具有倾向性,我知道要保持中立很难,因为信息的不完整很容易造成对事实理解的偏差。” 她转眼望向一旁不语的邹雨山,认真地说:“我记得老大曾对我说过,就算我采访再多的人也不可能完全还原事实原本的面貌,但是,舆论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所以没错,新闻是不能还原真相,但是新闻必须是无限地追求接近真相。” 邹雨山不做评论,静了两秒,突然问道:“你最近在找线人打探南华集团的消息,你想打南华的主意?” “被发现了?没什么,刚好检察院在调查,我只是顺便跟一跟看能不能凑巧取点材。我想,现在我们愤怒也愤怒过了,感动也感动过了,是时候要搞清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祸。” 邹雨山审视了她半天,才淡淡地说:“自己把握分寸,不要跟上次一样。” 她点头,知道他提的就是上次大型煤矿爆炸事件那次。 去医院“偶遇”行之,吃了闭门羹,没想到出来却在住院部门口边的凳子上再次见到上次那个女孩。与自己的思想做了半天斗争,念久还是叹了一口气,无声无息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妈妈呢?” 女孩抬头见到来人是她,又垂下头,不接话。 还以为被她无视了,没想到沉默半天,她突然开口,“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在了,她是我的邻居阿姨。” 念久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妈妈不在身边,爸爸昏迷不醒,深陷舆论困境,而她只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有时候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倒不如默默的陪伴,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你不是记者吗?” 念久点头,“我是。” “那些记者见到我都很喜欢问问题,为什么你却一个都不问?” 她笑了笑,“你无话可说,我也就无话可问。” 然后又陷入沉默,过了好半天,念久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走的时候,女孩支支吾吾地问:“我……是要成为孤儿了吗?” 念久愣了愣,才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孤儿吗?” “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所以你不是。你有爸爸,你的爸爸还在里面为了回到你的身边而努力着,你是有爸爸的孩子。”她扭头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谈念久,谈话的谈,念念不忘的念,长久的久。你呢?” “我叫熊希,熊猫的熊,希望的希。”她学着她解释道。 “熊希,很可爱的名字!”念久笑了笑,“熊希,你要不要猜猜看,我被收养过多少次?” 熊希手上的小动作一顿,扭头疑惑地看向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一次?” “错了,”她笑着说:“是五次。” 熊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骗人!” 念久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骗你做什么?” “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 “我更倾向于相信是他们跟我走散了,反正我懂事以来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 “为什么其他的爸爸妈妈也不要你?” 只有童言才会这样无忌,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人,听者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很多原因啊,本来没有宝宝后来又有自己的小宝宝的,本来家里经济能力不错后来破产的。” 小脸上浮现出几分同情,“你很伤心吧?” “不管开心伤心都会过去的,”她的手掌心撑在凳子上,两腿恣意伸展开,“不过我现在过得还不赖啊!” “那你,现在还有爸爸妈妈吗?” “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哦,还有一个弟弟,”她伤脑筋地挠了挠头,“不过他不怎么喜欢我就是了。” 念久想起了什么,冲她展颜一笑,“哎,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决定收养我的吗?” 不等她回应,念久继续解释:“我妈的杂货店就开在我们福利院那条街上。我妈的杂货店对于院子里的孩子们来说简直是比游乐园还要棒的宝库,我们一个个都盼着有机会出去到杂货店逛逛买零食吃,但是院长说每周只能吃一次,还只带表现最好的孩子代表大家去选购。我那时候可积极了,所以去得最多次的就是我了。我的床位就在窗边,我妈每天经过的时候都会跟我打招呼,还偷偷给我塞糖吃。每次我被 分卷阅读10 送回来院子里,我都会躲在被窝里哭,直到第四次,我妈受不了,就把我收养了,直到现在。” 说完,念久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瞧,你才不会是孤儿,因为我才是你口中的真正的孤儿。” 说完,熊希双唇不自觉地微张,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明明这么悲伤的经历,为什么她谈论起来的语气就像是回忆起糖果般的童年记忆那样回味无穷。 她好奇地问:“你不恨原来的爸爸妈妈吗?” “谈不上恨不恨。我妈说过,我们跟每个相遇的人都有缘分,可能我跟原来的爸妈缘分不够,而我跟她注定更有缘,你跟你爸爸的缘分还在,你爸爸现在在里面,一定是很努力地在维持着你们之间的缘分呢!” 虹川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前两天树上还满是发黄的阔叶,今天已经有好几棵秃了头。枝桠上开始抽出新芽,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地刷刷落下,三两下就铺满了走道,有些树叶仍呈之字形悠悠飘落在空中。 楼上,行之手插口袋倚在窗台边,天蓝色的窗纱隐藏起他大半身子,他垂首透过漫天飞舞的落叶将那个身影收进眼底。 那个傻瓜笨拙却努力地安抚着身旁的小女孩,连落在她头上那块老叶也没察觉到。 第 4 章 一下班就接到谈思远班主任的电话,陪这个坑姐的听班主任训斥,都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搞半天,原来是他为了同班同学连生把另一个惹事的人揍了一顿。 好不容易班主任才放人,还让她把人领回家反省,暂时不让回校住。 她满是低眉顺眼陪笑脸,表示一定配合老师,便赶忙带着人离开,顺便捎带上那位连生同学。 刚出了学校大门,丫的趁她不留神,脚上长翅膀一样拔腿就跑。人一下子就转进深巷子里不见了。 虹川中学附近的巷子鸡肠似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跑着跑着回头看到念久没跟上来,思远才敢放缓脚步,还喘着气,慢慢地平缓呼吸。 拐了个弯,他顿住了脚步,绝望地看到尽头靠在墙上淡定地等着他自投罗网的念久。 “我去,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她耸耸肩,“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跑新闻的吗?” “谁知道你是货真价实的 ‘跑’啊!” 她嗤笑一声,问:“你跑什么呀!” “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就你脸上精彩得能开染坊的模样,还回去?咱妈经不起你这么大的惊喜!”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说,“还不算蠢,幸亏你开学的时候,家长联系方式还知道填我的,才没让妈遭那罪。” “你刚才干嘛要道歉?”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她理所当然地说:“你没听到是对方要求的吗?哎,谁让你少爷脾气这么大,当着全校的面打人,人家爸妈可是动不动就给学校捐了一座游泳馆,让你退学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也轮不到你道歉!” 一回想起刚才在办公室,对方家长不依不挠地要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给她儿子道歉,他不屑一顾无动于衷,而她却二话不说,直接九十度鞠躬认认真真地给人道歉,他就不禁握紧拳头。 他和她的关系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姐弟情深。小时候,他这个姐姐就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们的噩梦,妈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家都羡慕他有这么个好姐姐,上房揭瓦都有她帮忙扶着扶梯。她不是喜欢在妈面前扮作一副好女儿的样子吗?那他就是要到处闯祸,然后欣赏她四处奔波为他收拾烂摊的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就是喜欢看她一脸跟他不对付,但又不得不认命为他善后的模样。反正大家都说他妈白生了一个没心肝的儿子,还不如抱回来的养女更贴心,那他当然得多给她表现的机会呀! 然而,真的看到她为了他给那些倒胃口的衰人低头,却莫名地让他更加生气!他不需要她替他道歉!她凭什么要给那种人老老实实地鞠躬? “还不是因为你拽得不行,打死不认错!总要让人家消消气吧!再说了,你大少爷小学因病休学,上了中学又总是留级的,折腾来折腾去,人家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大学毕业出去找工作了,再这么下去你还打算一辈子呆在学校里是吗?就算你想,也得看人家学校收不收吧?” “我不是答应会道歉了吗!” “那是因为你看我差点要给人家跪下了,嫌丢你脸吧!” “那你就是这样做记者的吗?可耻啊你!白费胸中明明了了的是非黑白,偏偏向肮脏的现实低头。”这话是学她口气说的。 “没错,我是有是非黑白,但是只要事关你,我就管不了那么多,有本事你试试看?” 两人都瞪着对方,互不相让。 忽而,思远偏头朝她身后的方向看了过去,“连生?”他现在才发现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等他们,不敢上前。 念久闻言也惊讶地回过头去,他居然也追上来,找到他 分卷阅读11 们? 连生看起来脸色黯黄无光,眼神飘忽不定,身板瘦削矮小,连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可能正因为这样没什么存在感,所以他们一直都没发现他。 他两只手垂放在大腿两侧,拇指不住地抠着食指。 “你不要怪他。”他上前了一步,朝着思远怯怯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也不等回话便转身跑了。 “喂!”思远叫不住他。 念久一把逮住他,“都被你老师赶出来反省自我了,管好你自己吧!跟我回去!” “说了不回去的!”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她忍不住朝他后脑勺一掌拍下去,“回我那!” 她则一个人硬着头皮回去宜江帮他转移视线。 相对于念久的忐忑,谈今可就高兴多了。孩子这么久回家一趟,一开心就提早打烊,张罗了一桌的菜。 顾左右而言他,铺垫了一圈再若无其事地提了句,“对了,思远说周末回家没心思学习,最近想呆在我那边……” “闯祸了吧。”是肯定句,一眼就识穿,她的儿子她了解。 “这、这哪能,他要是折腾出点什么,我敢瞒你吗?”说完心虚地瞥了她一眼。 “随他折腾去吧,在你那我还不放心吗?这小子最不让人省心了,当年还不是因为顾忌他,你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上大学后,她曾很久都不回一次家,谈今知道每一次回来都会残忍地唤醒她当年的记忆,心疼却无奈,所以从来不会勉强她,再想念也不敢让她回来。 最近,她回家的次数变多了,此刻却是她们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单独相处。 过去的事情,她们不约而同沉默至今,从未提及,仿佛都觉得,只要没有人再提,只要没有人记得,过去的事就可以被抹去,什么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都怪自己,谈今忍不住自责,高兴过头,口不择言了! “对不起,久久,我……” “妈,”念久打断她,抬头迎向她的视线,淡淡地说,“为什么又道歉了?你是我妈,当年不需要跟我道歉,如今也不需要。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愿的,我没有受到任何的委屈,因为这个家于你有多重要,于我就有多重要。”她垂眸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一直担心,”她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我真的没事,我现在过得很好!” 说完还俏皮地张开双手展示自己,“你看,电话里能骗你,我人都在面前了,还能瞒得过你的火眼金睛吗?” 她没事,她过得很好!谈今最想听到的无非是这句。 但,这是她的真心话吗? 谈今不敢想。 过了一会儿,为了活络气氛,她还是拣起了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有认识到合适的男生吗?” 念久非常配合地做出了个苦笑的表情,“妈,还是放过我吧。” 气氛果然好了很多,而且谈起这个话题,谈今也是滔滔不绝的,一时便真真切切地问起来。 “你不是有很多同事和朋友吗?怎么他们不给你介绍介绍?还有你的领导呢?也没给你介绍过吗?现在的女生不能再那么矜持,要积极主动点,千万别怕脸皮薄,面子不顶用的,要猴急点,再不上心点,就剩被人挑的份了!” 她含着满口饭胡乱应承着,每次打电话聊的都是这个话题,她哪次不是含糊而过的。 “你嗯嗯嗯什么,这孩子真是急死我。不行,可不能由着你了!前几天,经常来帮衬的那个三婆说,她有个小外孙也在省城工作,我下次见到她再帮你问问。” 接下来念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像往日那般帮忙干家务,陪着谈今看她喜欢看的综艺节目。但是,她越是像没事人一样,谈今越是担心不安。 今晚的事像一条刺,一直横梗于心。 当念久抱着小枕头蹑手蹑脚地钻进她的房间,问能不能跟她一起睡时,让谈今想起念久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她也是那样眼角弯弯地笑着问她能不能偷偷多给自己一块巧克力,笑容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讨好意味,可能是她深入骨髓的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每次她这么笑着,都会让谈今心口闷闷的难受,这个孩子,一直都让她心痛。 谈今打开灯招手让她过来,嗔道:“这么大个人还要跟妈妈睡。” 她嘻嘻一笑,脱了鞋就钻进谈今的怀抱。 久违的拥抱,就像当初刚到谈今家缺乏安全感那样,总是要抱着谈今撒娇不撒手,其实她知道念久只是怕她会像之前收养她的那些人家那样终有一天也会抛弃她。这个女儿从来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吧。 这么一想,谈今心头一酸。 有谁能给她这个可怜的女儿足够的安全感?有谁会全心全意地只想着她,念着她?有谁会把她置于全世界,置于所有人之前? 谈今一直很着急想要看到她能组建自己的家庭,但同时也在质疑自己这个心愿到底更多的是满心为她着想,还是更 分卷阅读12 多的是想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当初把久久这个孩子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是想要免除她惊受流离颠沛的苦楚,给她一个安稳的落脚地,让她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调皮捣蛋地长大。但是,她最终还是亏欠了这个孩子。她未曾想过,就连她也会有不得已,会有伤害到这个孩子的一天。然而,这个孩子故作坚强想让她放心的笑容更是让她痛得无以复加。 她不过是害怕她不要她。 过去是道道伤口,刀背给了谈今狠狠的一击,刀锋却是对准念久,割得她的心支离破碎,难以愈合。 关上灯后,谈今趁着黑抹了抹眼角的泪,笑话她:“还留着这个小枕头啊?” “习惯了,抱着才睡得着。” 黑暗中没有人再说话,半晌,谈今的声音又轻飘飘地响起,“久久睡了吗?” 她在她怀里摇摇头。 “久久,你怪妈妈吗?”她还是忍不住问她。 怀里半天没有声响,久到谈今以为她不愿回答,她才带着笑声问:“怪你什么?怪你一回来就唠叨我?怪你像天底下所有的妈妈一样抓我去相亲?” 谈今知道她是故意没个正形的,便慢慢诉说着:“思远的爸爸死得早,就剩我和他相依为命,所以以前把你接回来的时候,家里人个个都不同意,还说抱回来养的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人心难测,不是改成同姓就能同心的。不过我脾气也犟,愣是不管不顾地把你接过来。只是,没想到你还是受委屈了……” “妈!”她打断她,“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的吗?” “是,是妈不好,不说了,不说了。”谈今无声地叹了口气,“哎,是我不配当你妈妈。” “妈,”念久拥着她,“我只知道,当所有人都选择将我抛弃的时候,是你主动把手伸给我的,我只认你,你让我现在上哪找另一个妈去。再说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人家都该嫌弃我了。现在后悔会不会太晚了,你是摆脱不了我的了,就将就将就吧。” 谈今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笑的。 “不过,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想思远没有必要知道的不是吗?”她轻轻摇着她的手,像小时候向她撒娇那样。 时间,真的能冲刷一切罪孽,治愈一切伤痛吗?她不愿意提及的过去,真的能放下吗? 谈今无声叹息,过去,她终究还是伤到了她。 从刚收养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愧疚不已,再到现在的不知如何面对,只恨不得千依百顺,只可惜她太懂事了,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任性,从来不会对她有任何要求。 太懂事的孩子容易受伤害,她多想她也能对她任性一回。 她用笑容骗了所有人,而谈今却是自愿配合她的。过去那些事,就连谈今自己都没勇气再提起。与其说是念久自己说不要再提,不如说是她成全了谈今不敢再提的懦弱。 谈今双手一圈,把她拢在怀里,脸贴着她的发旋说:“久久,成个家吧,不要再一个人了,找一个比妈妈更在乎你的人,就当让妈妈安心。” 假若心灵依旧还是千疮百孔,那么,至少要更加痛痛快快地笑一场,爱一场,用更多更多的快乐去弥补,要狠狠地幸福,幸福得没有时间去悲伤。 你要过得特别快乐,过得特别幸福才行呀,久久。 抵抗不住睡意,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雨,在疯狂地下…… 雨势急遽,满盈恶意地抽打在身上…… 迷潆阴暗的天,黑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气…… 静寂的深巷里,有道身影伏卧于地,不见有一丝气息,难辨生死。 他知道,是她…… 有股难以理解的力量牵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是血,血从她身底下漫出来…… 他急忙抱起她的身体。 找不到! 伤口在哪里? 找不到伤口! 可是,血一直在流!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没有伤口,血却依然在流淌,仿佛要流干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才可休止。 雨水被染成可怕的红色,溅到他的身上,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眼睛里,整个天地都是诡异的红。 她的生命化作满地的血水,和着雨,和着泥,无能为力地流逝着。 不可以! 他要救她! 可是,怎样才能救她? 等等! 这是个梦……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 没错,跟以往一样,这只是他的一个噩梦。 醒过来! 快点从梦中醒过来! 猛地睁开眼,如愿醒来。 行之环视一周,确定自己在休息室。 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他起身坐在床沿,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冷汗,他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双手。 分卷阅读13 良久,回过神来,双手交握成拳抵在额间,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控制自己定神稳心。 忽然,轻轻的敲门声响了三下。 他抬头,见到是翟筱。 “有事?”声音还有些沙哑。 她没说什么,只是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热咖啡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手术不成功不是你的错,毕医生,你没必要自责。” 他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才说:“谁说手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怎么上手术台?”声音已恢复往常的清冷。 言下之意,是她想多了。 不过他一向从容笃定,那样颓败失神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所以一时以为他是介怀手术的不成功。 是的,她没有看错,刚才他明明在害怕…… 他也会害怕? 是什么,让他害怕? 他有秘密,砌起坚不可攻的层层壁垒也要守住的秘密,没有人能窥探一二。 可能真的如朋友所说,因为家世,她习惯了唾手可得,习惯了身边男性的讨好迎合,那些毫无遮掩的欲望使她厌倦,而他的神秘,他的孤傲,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致命地吸引着她,他越是漠视她,她越是想靠近他。 也许吧。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她想走近他,即使艰难险阻。 行之与她擦身而过离开时,她叫住了他,“毕医生,你知道吗?” 他站住了脚,但没有回头。 “选导师的时候,我费尽心思争取郑教授的认可,是因为我知道他带过你。郑教授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你舍弃有他为你保驾护航的市一医院,选择虹川六院,让他很失望,但是没想到,连我也这样。我自然也是不理解你的选择,但是我可以清清楚楚告诉你,你是我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毕医生,我不明白……” 她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你会主动申请带劳医生,而我,你却一再拒绝?难道你觉得我不够优秀,不够资格?” “不,”他侧身望向她,“你没有让老师失望,你会成为医学院这一届中最骄傲的毕业生。” 眼神里,是站在专业的角度,作为一个前辈对她的认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为什么……” “翟医生,无论是劳医生还是你,都是我的个人意愿,我不欠你这个解释。你想不想得开,与我无关。不过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觉得纠缠不休会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屈服的办法,恐怕你会失望,不要白费力气,有多余的精力,不如放在病人身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失笑。 幸亏没人听到,她居然也有被人说纠缠不休的一天。 可是那又怎样,她从来不是轻易罢休的人。 纠缠不休就纠缠不休吧,如果是他,她认了。 第 5 章 跟熊队长一起被送进来的消防队员最终还是撑不住,被宣告死亡。熊队长的队员全部壮烈牺牲,只剩下他一个,仍然昏迷不醒。 舆论,随着那位年轻队员的死,重新被激起一层巨浪,熊队长一下子被推到浪尖上。网上的评论因为消防队员的死分成两派,寸步不让,各自掐起架来。 “天灾很无情,人祸更可怕!指挥人太不负责任了,这些牺牲了的消防员也是有爸妈的,他们以后怎么办,拿再多抚恤金也赔偿不了逝去的生命!” “对,你比消防员专业!你知道怎么救援!你来指挥啊!等烧尽了塌完了再进去,然后让当地居民自求多福?如果是这样恐怕楼主又会说消防员贪生怕死懦弱无能浪费纳税人的钱了吧?” 念久来到204号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窗望进去,他的病床已经被及时整理好,明明这几天,他还躺在上面接受医护人员不到最后关头不愿放弃的抢救,这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血腥的味道,而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希望这位救火英雄能再次睁眼看看这个被他拼死保护的人世间,然而如今,病床上徒留一身印有“虹川消防”字样的消防服…… 牺牲的消防员大多是二十岁都不到的年华,还是个孩子,拯救生命,面对死亡,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承受的,然而职业的使命感注定了他们不能退缩,因为,他们是消防员! 生死面前,再多的鲜花,再多的点赞,再多的祝福都无法挽留流逝的生命。人的能力很有限,人的力量往往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渺小,终将要失去的人,不愿接受的结局,不会因为人类的愿望而有所改变。 死亡,对死者来说可能是解脱,然而被留下来的人,却要承受起蚀骨的痛苦,这一生也许再也无法发自内心地释怀,就如熊队长,就如将来会因为这单新闻承受非议的熊星。 “不用看了,你来晚了。” 这冷冷清清的声音,她马上能辨认出来是属于谁的。 分卷阅读14 果然,一回头就见到行之手插口袋,径直经过她身后,视线一秒都没停留在她身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欢喜地对他说:“巧了,怎么每次来都能看见你?” 他目不斜视,依然一副冷漠脸,不打算回应。 很明显,被无视了。 “毕医生今天方便接受采访吗?”覥着脸继续问。 “不方便。”斩钉截铁地拒绝。 被拒绝,对她来说家常便饭,采访对象不合作,这种事她见怪不怪。这时候,一定不能跟他硬碰硬,要装惨,装可怜! 行之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刚才还小跑着紧跟在他身旁的念久停在他身后好几米远,见到他停,自己也跟着停下来,依然保持原先的距离。 “你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边说边挥手示意他不用理会自己。 他侧身站在那里眯起眼睛打量她,似乎在揣测她有何用意。忽然,那头有护士唤他,他便不再理她,大步赶了过去。念久见罢,拔腿跟上。 她今天似乎跟他杠上了。 他在急诊室给伤患做紧急处理,她在外面等他。他带着一帮医生去查房,她尾随在最后。 他边匆忙推着病床边给身边的护士交代手术前的安排时,她起立目送他进去,一言不发。 不打扰他,安安静静呆在一旁,但是始终亦步亦趋,步步紧跟。 只要他出现,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而他却忙到一眼都没看过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知道,她一直都在。 那一层来往的护士医生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奇怪的女人,她也不是干等着的,电话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地接听。盘坐在座椅上,电脑搁腿上,左手举着稿子,脖子夹着手机,右手还在敲打着字。她也不妨碍其他人,有病人需要坐着打针时,她会自动给他腾出位置,自己挪到地上继续工作,好像习惯了一样,一点都没看到人家投给她的异样眼光。 中间出去过一趟,不知道办些什么事,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毕医生在哪,找到他了,又默默在附近坐下,打开电脑继续自己的工作,也没打算上前找他。 始终在他视线范围内,但也绝对不打扰。 翟筱进来前,在对面椅子上见到念久,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护士阿雯见翟医生对外边的念久有些好奇,忍不住跟她说:“现在的记者为了一个采访机会真是够死缠烂打的,听说她之前也找过毕医生,只是毕医生不理她,现在干脆就守在医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倒追咱们毕医生呢!还别说,我都有些同情她了,换我就做不来了。” 翟筱想起来了,上次好像也是她追着毕医生要采访的,难怪眼熟。她忍不住瞟了行之一眼,他正揭开一个男病患手臂上的纱布进行检查,一副专心致志,充耳不闻的样子。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即使真是如此,又怎样?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虽然他那些话戳她心,但是她知道是实话。死缠烂打对他来说是最没用的,像他这样只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不会轻易被改变。 想到这里,不禁又为自己发起愁来,真是比石头还硬的一颗心! 忽然,门被打开,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有些紧张地说:“楼上出事了!” 阿雯问道:“怎么了?” “那位去世的消防员的妈妈找熊队长闹去了。” 翟筱愕然,有些担忧地转头问行之,“不会有事吧?” 他没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人还没脱离危险期,她进不去。” 小护士接着他的话说:“她是被挡在门外了,可是那小女孩和那个照顾她的女人刚好都在啊!” 行之听了,眸光晃动了一下,很快的又再次集中注意力,让那男子握拳,那男子轻哼“疼”,他坚持要他忍耐一下,再次握紧拳头。似乎她们讨论的话题,他并不关心。 翟筱感叹:“最近事真多,叫保安了吗?” “应该是叫了的。” 这时,一旁的行之恍若未闻地给病患建议,“肌腱没有断,不过还是拍个片确认一下吧。” 护士推着小车再次拉开门出去,门才刚被打开,他旋即抬眼望了出去,对面那个一直都在的身影消失了…… 他起身到门外,随手叫住经过的一个护士,问:“有见到刚才坐在这里的女人吗?” “好像是听说了楼上的事,上去了。” “好。” 阿雯笑道:“看来忙着找新闻去了,毕医生,你可以松一口气啦,估计暂时先放过你了。” 是她想多了吗?翟筱觉得行之的举动有些不对劲,抬头见他面无表情地回到位置上收拾缝合线,摇了摇头,再次低头研究手中的病例。 “哐”的一声,是镊子掉到消毒盒的清脆声。 分卷阅读15 “毕医生?”同时是一阵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翟筱抬首,已经不见了他人影,只剩她和阿雯面面相觑。 阿雯愣住了,觉得莫名其妙,“他这是怎么了?” 翟筱想了想,问:“熊队长在哪个病房?” 阿雯一说完,翟筱也跟着冲出去了。 如行之所料,她果然又多管闲事了。 急奔过去,找到念久的身影才放缓脚步,拨开人群想要走到她身边。刚一走近,就听见念久身前那女人突然说了一句,“那就让他女儿一命还一命!” 随之,她的手高高举起,刀光一闪而过,未及众人反应过来,朝着熊希的方向就扑了过去。念久离得最近,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个转身抱住熊希,以己之躯挡住锋利的刀刃。 刀眼看着就要朝她捅过去了,她心里默念完了,结果猛地被一股力量推向另一旁,抱着熊希踉跄了几步,差点就要摔倒。 她稳住身体,回头一看。 毕行之?他怎么会在这里? 幸亏他刚才把她们推开了,不然她少不得要挨一刀了。 行之右手还保留着推开她的动作,左手已经钳住那女人的手腕,那人吃痛握不住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失去武器的女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被正好赶到的警卫制服带走。 翟筱只比行之晚了一步,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不解。 行之的手被划伤了,伤得浅,不严重,但淌着血,是翟筱帮他处理伤口的。 念久站在他们身旁,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像一个犯错的学生等待班主任的训斥。 翟筱心中有太多问题想要问。 为什么他要跑出去?他就是来救她的? 难道从她消失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会出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与其说他能预测到将会发生的状况,不如说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漠视她,相反,他十分了解她,预料到她会牺牲自己,挺身而出。 他为什么要去救她? 她到底是谁? 她跟毕医生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其实是在意她的? 如果是这样,他何必表现出一副巴不得她离他远远的,不想见到她的样子,连她的纠缠都视若无睹。 翟筱的视线在他和她身上都转了一圈,毕医生扭头不看那个记者,而那个记者一心一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原来,毕医生也会有这样冲动的一面,翟筱低着头苦涩一笑。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他总算开口打破僵局。 “等你骂我。”她小声嗫嚅着。 他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冷笑道:“我凭什么?” “我害你受伤,你每次见到我都特别倒霉,真的!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克你!” “还好,反正在医院,死不了。”毫不掩饰讥讽的语气。 “你生气是应该的,我特别理解!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我的错,剥夺你见义勇为的机会。” 她抬起头来,“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她总算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难道他生气不是因为她让他受伤,而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自找苦吃,愚蠢地陷自己于危险境地? “可是你希望我怎么做?”她正视着他问道,“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熊希受伤吗?” “有脑的人都知道观察形势,趋利避害,选择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没脑的人只会不自量力,最终让事态变得更糟糕!” “没错,我就是那个没脑的人,不知道怎么趋利避害!我只知道人的本能就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出手相助!”她忍不住辩驳。别人都可以这么说她,但是他的指责只会让她倍加难受。 “力所能及的才叫做出手相助,以身犯险的叫做愚不可及!”他的语气也跟着加重。 或许是不甘于被冷落,或许禁不住想要替她说两句,翟筱插嘴:“事情发生得太快,换做是我,也许也……” “我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反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念久没领情,火气已经被他激起来,听不进去她的话,一副反正“我就这样,你拿我怎么办”的神情。 他嗤笑一声说:“那也是,一根筋的人,行动往往先于思考,我怎么能勉强你挑战你的单细胞脑袋。” 他们之间,她有一种怎么努力都插足不了的无力感,翟筱长长的睫毛垂下,敛起被无视的失落。 争论了半天,总算两人都不想再说,一下子沉默得让翟筱都感觉空气一瞬间凝固住。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打破沉默的想法,她知道他们之间,轮不到她说什么。 伤口包扎好后,翟筱明知道行之自己也是一位医生,还是忍不住依照惯例提醒他护理伤口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在这个月的伤口愈合期 分卷阅读16 间,虽然影响不大,但为了对病人负责,暂时不能承担精细复杂的手术任务,你可能不得不休息一段时间……” 他打断了她,话却不是对她说的,“你走吧,你的采访,我现在没有空,以后也不会有空!” 念久一听,双唇微张,叹了口气,抿了抿唇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见到我,你整天倒霉。我在这也只会让你烦,又让你受伤,又让你生气。不过你……记得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擦药。哎!我这是在说什么,你自己就是医生,你当然能照顾好自己,不像我……反正……不管怎样……真的对不起。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从你眼前消失。” 喜欢一个人,结果却屡屡害他受伤,这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也许,离他远远的,才会让他们俩都相安无事。 行之不为所动,黑眸里没有温度。 念久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只剩下她和他了,翟筱突然了然,说:“你是故意的。” 他终于看向她。 “你为什么故意说这种话气走她?”翟筱继续说,“我猜猜看,你不想让她再出现在医院,因为刚才那个动手的女人情绪不稳定,还有可能会再次找熊队长,你在杜绝她再次遇险的可能性。”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证实自己的猜想。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她说实话?”她笑着摇摇头,“毕医生,我猜不透你。” “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语气冷漠至极。 “毕医生,”她拦下他离开的脚步,“很抱歉,我的随意猜测冒犯了你。可能女人的直觉对你来说是很可笑的,但有时候你真的不得不相信,而直觉告诉我,你和她之间,不一般。不过没关系,我向来喜欢挑战,没有难度,就没有攻克后的成就感。” 她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我不相信我的心思,你一点都没察觉到。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你喜欢别人。其实你也很清楚,我们更相配不是吗?” 翟筱承认,她从来没有试过这么主动,确实急了点,大概是被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特别在意那个记者,却不想让她靠近他,但这样正好给了她机会,而她从来不会让机会从手中溜走。 他垂眸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随便你。” 然后,绕开她走出去,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她哑然失笑,她都已经这么豁出去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了,而他不是不留情面的羞辱,也不是有所顾忌的委婉拒绝,比起“对不起”,更让人难堪的是“随便你”,连给她个反应都懒得。也就是说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关心,因为根本不会影响到他。 如果是那个她,他也会这样回答吗? 她忍不住猜想起来。 今晚,虽然不用值夜班,但佳好下班回来还是很晚了。 一回来,佳好再次被出现在面前的思远吓到。她始终不能适应他要暂住在这里一段时间的事实。都怪他,她和念久只能暂时挤在一张床上。 佳好忍不住对坐在地上把稿子像排兵布阵一样铺满地上的念久抱怨:“你这弟弟,怎么长这么大才来叛逆,真是害人不浅,还要分我们一个房间。” “所以说,你们两个剩女要是嫁得出去,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回应她的是拿着手机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思远。 她一个枕头扔过去,“有没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啊!” 思远反手挡住,头都没抬一下,“啧,戳到痛处了吧!” 佳好翻了一个白眼,她不跟一个熊孩子计较。 她盯着念久半天不说话,突然问:“念久,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超乎寻常的关心和保护,却千方百计不让她知道,还在她面前表现得冷漠无情,你说,这背后有什么故事?” “心理变态吗?”念久随口接了一句。 佳好一噎,自言自语地说道:“对哦,说不定还真是。” 刚想躺在沙发上,又撑起身来问她,“你今天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念久奇怪地反问道。 “你在熊队长病房前的事都传开了。” “熊希还好吗?还有那个女人,她儿子刚死,情绪激动失去理智也是有的,她不会有事吧?” 佳好没好气地说:“我问你有没有事,你却问别人,反正人家都好着呢!” “不是我说,你们医院的安保工作真的太多漏洞了,哪次我去没有意外发生?” “那是因为你是事故体质,你在哪,麻烦就在哪,只要你不在就没事。” 本来是挤兑她的,没想到念久居然点头认同,“你讲得很有道理,所以为了毕行之的安全起见,我果然还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 佳好欣慰地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做 ‘不出现在毕医生眼前’?” “字面上的意思,我今晚才在他面前保证好的。” 分卷阅读17 佳好不敢相信地问:“是毕医生说的?” “我说的。” “我说呢,毕医生怎么可能会说这话。” 念久没心思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自暴自弃地说:“见一次倒霉一次,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了。” 佳好无奈地笑了,“因为毕医生给你挡了一刀吗?” “什么?”思远放下手机问,“闹哪一出啊?你终于被人砍了吗?” 念久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谁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会带刀,这是意外。” “所以你说得对,我就是事故体质,专门招意外。” 佳好无语,刚才说的玩笑话,让她较真了。 “砍哪了,我见识一下刀伤长啥样?”思远的话已成了画外音,自动被她们忽略,没人理会。 “当时是谁就因为那双眼睛认出他来,突如其来的喜欢得不得了,非要缠着我假公济私带着去见他?” “啥?喜欢谁啊?带刀的又是谁啊?”再次被自动屏蔽。 她故作轻松地一笑,“太累了,我努力了这么久,他怎么都不喜欢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而且就是因为喜欢,才不能害他,我已经决定了,即使出门见到他也要绕着走,这是对他的安全负责。看不见我,他就没事!” 佳好咕哝道:“看不见你才有事吧!” 第 6 章 “先生,请问您要挂什么科?” “有个姓毕的是吗?” “额……是。” “他是哪一科就给我挂哪一科!” “好的,请稍等。” 护士小姐面带微笑地把挂号单交给思远,转头却小声地对旁人说:“毕医生真够倒霉的,莫名其妙替个记者挨刀,医院让他去坐门诊休息一段时间,结果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奇葩!” 门诊办公室里,行之给上一个病人看完诊后,刚想点下一个名字,却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谈思远”三个字,不禁怔了怔,回过神来,食指轻轻一点—— 候诊室还在重复叫号,思远已经一脚踢开门,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抬脚轻松一勾,把凳子挪到自己这边,一屁股坐下,大手随意搁在桌上,手指一屈,敲了两下桌面问:“你就是姓毕的?”样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想要在气势上压他一头。 隔壁桌的医生和病人跟着往这边瞟了一眼。 行之双手交合置于桌上,淡定地启唇,“说吧,你的病有什么症状?” “呸,你才有病,我好着呢!” “通常我们会劝你坦然面对自己的病,尽早就医,配合治疗,但既然你坚持……” 思远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他,“我不跟你掰扯那么多,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 思远没料到他知道,反而愣住了,问:“你怎么知道?” 行之双眉往电脑的方向扬了扬,说:“电脑上有病人的资料。”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怎么这么神,咋就认识他了,说起来也是,刚才叫号明明就已经叫了他名字。 这真是一个暴露智商的问题。 他重新整理表情,故作凶狠地说:“我不是说我叫什么名字!谈念久认识吧?虽然户口本上写着我们的关系是姐弟,但我可不跟她一样,又傻又蠢的!你脚踏两只船的破事我不想管,但是你听着!”他倾身上前瞪着他说,“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离那个蠢女人远一点!” 行之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少装无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的女人带着刀来捅她了,你要庆幸那个白痴身上没划几道口子,不然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高中生青春期的冲动!”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行之好笑地问:“谁告诉你的?” “你们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她喜欢你,而那女人要砍她,分明就是因爱生恨,杀人灭口!哼!我们家的女人轮不到外人来欺负!”这就是他昨晚从念久和佳好只言片语的聊天中得出的结论。 行之双手抱在胸前,问:“她知道你来?” “不知道,”感觉到自己的气场莫名被他压下去,他立起身,手掌撑在桌上,企图用身高优势压住行之的气势,“所以你也别想找她告状,不然……” 话没说完,他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接着脸就憋红发紫起来。 行之察觉不对劲,“喂,你……” 思远眼前一黑,瘫坐下来,高大的身体轰然倒下,沿着椅子无力地跌落在地。 行之当机立断冲门外的护士喊:“叫劳医生!” 佳好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行之给思远做心肺复苏的画面,一时震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愣着做什么!” 行之的喝声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吩咐人帮忙把思远抬上病床,送到急诊室。 分卷阅读18 推着病床狂奔的路上,佳好努力摒除心中的惊讶,集中精神听行之叙述病情,当听到他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说出思远的病史,甚至提到他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时,佳好再也忍不住了,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行之。 思远曾经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轮手忙脚乱的检查过后,没过多久思远就醒来了,醒来后,看见站在床前的行之,他想尝试坐起来,才刚仰起头又无力地倒下去,“靠,好晕……” 行之走上前,按住他,“别乱动,给你做过检查,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的脑震荡,醒来后只能平卧休养,脑袋感到眩晕、胀痛都是正常的。” “脑震荡?咋回事?” “自己晕厥后摔下去摔成脑震荡呗,你真行!”佳好刚好从外面开门进来,没好气地回答他。 “我这是在哪?”他抬头看向四周。 “医院病房。” “这么夸张?慢着!”他突然想起来问,“你们通知我姐了?” “没来得及,正准备呢。”回答他的是佳好。 “不准告诉她!”他着急了。 你都躺在病床上,还瞒她什么?佳好当然不会理会他。 谁知,行之却说:“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佳好诧异地回头看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帮他瞒着念久?他怎么能纵容他的胡闹呢! “什么事?”思远狐疑地看着他。 “抗排斥的药,你不能私自停服。” 思远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他需要服用抗排斥的药,而且还知道他最近停服了? “我是医生,你说呢?” 一句话把他堵得无话可说,医生居然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行之继续交代:“除此之外,还要定期来医院检查排斥的控制情况,”他强调,“我给你检查过的才算。” “我凭什么听你的!”思远不服。 “你以为换了心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知道目前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的人最长的存活时间刚好超过30年而已吗?你确定未来你能打破最新纪录?手术后需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抑制你身体的免疫系统,我相信你一定听过这样的医嘱,人体与生俱来自有一套免疫系统,但是你的身体重新被移植了陌生的器官,不被你自身系统所认识,因此产生排斥反应,长期服药就是为了帮助你的免疫系统逐渐接纳这个新器官,并且与它更好地合作,让你的身体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运作起来。” 这些他都懂,沉默片刻后,思远低头扭扭捏捏地坦白:“那药吃得我难受,我以为吃了这么久,可以了……” 药物总有副作用,更何况长期服用。 “很遗憾,你暂时还不能停药,如果想减量或者换药我都可以帮你,但如何减少,什么时候减少都需要得到我的同意,不可以私自停服。不听医嘱的病人是自寻死路,再好的医生也无力回天。” 思远愤愤不平地捞起被子盖过头,半天才从里面传出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来找他算账,反而被他抓住小辫子,骑在头上指手画脚,真是够憋屈的! 行之叮嘱佳好盯紧他,自己先回诊室去。 佳好觉得自己有太多需要消化的,今天的事情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我认识你姐多久就认识你有多久,但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做过心脏手术?”见他不搭理她,她把他的被子扯下来,问:“喂,你当时为什么需要移植心脏?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 思远不爽,没好气地反问道:“生死攸关的个人隐私是把致命利刀,我为什么要把这把刀交给任何人?” 佳好一听就觉得这种话不像出自他口,“你怎么就那么爱学你姐说话呢?” 思远心情不好,扭头不理她。 佳好绕着床脚走到他的视线那一侧,继续追问:“你之前就认识毕医生吗?” “你烦不烦,不认识!”说完,翻身背向她。 佳好更是疑惑不解,他不认识他,而他对他却很熟悉…… 其实,思远根本就不明白,毕医生用念久去威胁他来找自己做身体复查,那是因为他很在意他。他指定自己给他定期检查身体才可以,那是因为他需要亲眼确保他的心脏功能正常。 对他来说,思远身体的健康与否,无比的重要。 思远其实是停药后产生的身体应激反应,幸好这孩子碰巧送上门来,发生在医院,这才没出事。躺了一会儿,观察过后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念久后脚就来找佳好用餐。打完电话,她就在外科住院楼大堂等,在原地无聊地打转,心里的小九九开始活跃起来—— 究竟她想不想见到毕行之呢? 好吧,诚实面对自己,她想得抓心挠肺!但是不行,谈念久,是你自己说好不再去打扰他!次次见面都给他带来灾难,简直八字不合一样! 分卷阅读19 或许,可以装作偶遇?命运的事她不能控制的吧? 想着想着,她猛地摇头。 拜托了,谈念久,有点羞耻心吧!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的原则在哪里! 叹了一口气,还是赶紧找到佳好,尽快离开吧,省得在这里做心理斗争,自我折磨。 岂料一抬头,没来得及看到佳好,倒是一眼就瞧见乌泱泱向她大步走来的医生队伍中最熟悉的那道身影。 是因为长得高的原因吗?怎么看都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就是与众不同,轻轻松松,流畅帅气,走起路来带着风,总是一副一切在掌控之内的淡定,昂着首,挺直背,挺拔的身姿显得身体流线硬朗又倜傥,让人忍不住肖想。 以前看武侠小说,武功盖世的大侠登场总是特别个性地立于绝壁之上,书中常用的形容词是衣袂飘飘,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她觉得用于形容此刻穿着神圣的医袍被医生们簇拥而来的行之,最合适不过了,一路走来回头率直线上升。 他们步步生风,很快就到她跟前,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都来不及做一番是否需要藏起来的思想斗争。 走在行之身后的翟筱一早就见到念久,她加快步伐跟上行之,悄悄瞄了一眼,好奇他的反应。 只见他面容冷峻,目视前方,视线刚好与面前的念久交错。 念久急忙解释:“我不是……”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在等人!你不要误会! 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秒都没有停留,他直接侧身绕过她,如同见到任何一个挡在路上的陌生人一般,徒留她定在原地,张口对着空气说话,对她要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翟筱回首望向念久的背影,僵硬,失落,却始终倔强地一动不动,也没有转过身来确定他是否会回心转意。她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行之。 人的情绪会牵动面部神经做出反应,旁人藉此能窥探到这个人的心理,然而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就像一泓平静得过分的潭水,令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佳好赶到时,见到念久坐在大堂的座椅上失神。 她走过去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 “我还是见到他了……”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他是谁。佳好无声叹气,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手还好吗?这么快就可以上手术台了?” “还不行。” “都怪我,那他现在只能坐诊去了?可是我刚还看到他出现在住院楼里?” “暂时是这样没错,但那些科室主任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会诊的时候总是把他叫过去给点意见,贡献点智慧什么的。” 佳好想了想,问:“你说高中就认识人家,那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喜欢他?” 念久反问道:“即使是你的同班同学,你每个都有联系,都记得吗?况且还不是一个班的,”她耸耸肩,“就像他所说的,当时不熟呀!” 不熟悉?她不是在对她撒谎吧? 不然,既然是一个不熟悉的人,那怎么会对她亲人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还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那为什么重新再见到他,会那么喜欢?” “你都问过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对行之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其实也说不清楚,但是她能清楚感觉到跟以往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不是怦然心动,不是,而是迫不及待地想去亲近他,像无望的溺水者凭着求生意识想要紧抓住递过来的救生圈,像被放逐在饕风虐雪中的探险者迫切想要拥抱火焰的温暖,如此地渴望着,以致身体都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所做出的判断往往比理智的大脑来得迅速而莫名其妙。所以,有时候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情感是从何而起。 情不知所起,总说喜欢喜欢,这两个字很轻易就脱口而出而没有深思过多,以为不过是场迷恋,正如每个女生都会不由自主地被自带光芒的人吸引住目光,等到这种朦胧的心动昙花一现慢慢退去,她会把这段短暂而热烈的喜欢当作一场感冒,咳个嗽打个喷嚏,好了就会忘记。只是她未曾想过,心头上开出的那朵不起眼的花,根部早已蔓延生长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占满了整个心房,连根拔起已经来不及。 她笑了笑,说:“总之再见到他就感觉很亲切,很安定,很放心的感觉,忍不住想靠近。” 飞蛾扑火,佳好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这样一个危险的词语。 “为什么突然又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 还不是因为想不通毕医生对思远的态度,但刚才在病房里他们俩都摆明了态度,不愿意她知道思远来过,所以佳好只好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我看到你那篇报道了。” 她是指熊队长那单新闻,南华集团爆炸事件有了新进展。 官方那边已经公布了南华的董事长被检察机关依法逮捕,进行立案侦查,接踵而来的是法院开庭审理,并对南华董 分卷阅读20 事长以及相关地方政府部门的有关行政人员进行了公开审判。 法院审判出结果的那天,念久一篇关于爆炸事故的深度报道也在同一天发布在日报的微信公众号和官方微博上,她这篇报道蓄势之久,反应之迅速,给那些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媒体和公众一个当头棒喝。她用最简洁冷静的语言分析了事故发生的过程和起火爆炸的原因,尤其用了大篇幅分析南华集团违法违规经营和储存危险化学物品,提到南华的董事长利用与虹川领导层的关系,打通港口非法审批监管渠道。还有那些被法院追究责任的相关地方政府和部门,玩忽职守,滥用职权都被一一揭露。 她在报道中写道:监管的空白是用无数条人命来填补的。 佳好说:“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念久幽幽说道:“并没有……对于旁人来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在赶地铁时随便翻阅打发时间,成为他们口中谈资的丑闻,对于那些真正活在新闻中的人来说,痛苦会一直挥之不去。” 再大的新闻,过两天总会被另一个热点给埋没而成为历史。记者永远都在追赶下一个有价值的新闻,过去的新闻,已知的消息没有价值,也就渐渐为人所淡忘。 佳好默然。她在报道中只字不提熊队长,不费一个字去争辩熊队长的对与错,只是默默地把大家的关注点引回追究此次爆炸的前因后果上。她知道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替熊队长洗清冤屈,同时她也比任何人明白,舆论不是单凭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熊队长醒来了,他想见你,可能是知道了你对他女儿的多次帮助,想当面感谢你。” 念久摇头,“我并没有帮助到谁,之前老大问过我为什么要做记者。其实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还原真相,希望手中的笔可以替开不了口的人发言,给予无力还手的人力量。” 她苦笑着说:“但原来,我们再怎么同情他们的悲剧,也只是一个看故事的过客,除了留下无关要紧的泪水和不痛不痒的安慰,甚至更多的时候,我们除了会争先恐后地将他们的伤痛展示给公众浏览以外,什么都帮不了他们,还会给他们带来后患无穷的伤害。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念久所说的“他们”不只是熊队长他们,还有以往以及日后所有出现在新闻中的普通人。 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干脆利落的逆转,只能等待时间冲淡一切,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一则无关要紧的新闻,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影响一生的悲剧。 让佳好担心的是,从那以后,念久更加投入到工作中,连在报社里都见不到她人影,天天跑新闻跑到很晚,把稿子发给编辑老师后,第二天又重新去跑线。她记得以前她说过他们做媒体的,每天的采访作业就像流水线上的批量产品,而他们就是机械化生产拼凑产品的工人。她如今的行为哪里只是把自己当作生产线上的工人,简直把自己当机器人一样在批量生产新闻。 她甚至连市二医院都没再去过…… 第 7 章 从盥洗室出来是一小片竹林,月华倾泻下来,如梦如幻,晚风一起,竹影婆娑起舞,仔细听还能辨认出回廊下有被风吹动的竹风铃轻轻相击的声音,清脆而空灵。 酒店里居然藏了一片这样颇有意境的小竹林,毕方华见了肯定喜欢,看来永华集团的人做足了功夫的。 毕方华正好是退休的年纪从院长的职位上卸任下来,永华的老董事长做过他的病人,即使知道老人家不喜欢铺张高调,仍然给他置办了这场晚宴,还挑了个迎合他喜好的中国风的酒店。 然而,他是不喜欢的。 行之唇角一勾,嘲讽之意从嘴角溢出。 不过那又怎样,他们父子似乎从来没有在哪件事上达成过一致。 刚才也是如此,明明是毕方华的退休晚宴,两父子却一度让场面尴尬。 最近市一医院那位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也就是渐冻人症的病患引起广泛关注,谈起国外的干细胞疗法引起的热议,毕方华保持保守的意见,说:“不能突破伦理底线,故意摧毁人类胚胎,这样的话,令人恐惧的克隆人时代也就不远了。”而行之却当众用自己的观点拂他颜面,他挑明说了自己对道德层面不感兴趣,单从医学治疗层面分析干细胞研究对未来医学界的影响。 “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它的底线在,不能碰就是不能碰!”毕方华的声音里已经含有几分怒气。 众人便尴尬得忙着打圆场。 可惜行之并不领情,讽道:“是吗?毕院长也有底线?那你的底线在哪?” 毕方华怒极不语,血液上涌,涨得脸通红,旁人更是急急想要劝阻,行之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逼问他,“你对于每一个病人,真的像你长篇大论的发言稿所说的,都能做到无愧于心?” 最后还是毕为之对这两父子忍无可忍,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把行之赶走,让他自己滚出去冷静冷静。 行之随意扯了扯领带,松开领口,在回廊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分卷阅读21 望着竹林里穿透而过的月光,一时出神。 视野突然被挡住,回过神来才看清楚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红酒杯。 “还要看多久,不打算接过去吗?”是为之的声音。 他把酒杯接过来,举着杯柄轻轻摇晃,就这样静静地观察高脚玻璃杯里明亮通透泛着琥珀色的红酒,不像是要喝的样子。 为之到他面前的石凳子前坐下,昂首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望进他的眼睛,问他,“行之,你还要闹多久?” 行之反问道:“你喝多了吧?” “那你今晚跟爸又怎么了?” “无非是进行了一场专业上的正常交流。” 为之皱了皱眉头,“你看全场有哪个人看你们的眼神是正常的?”叹了口气又说,“还以为你答应出席是你们和好的机会,结果……” 她神态疲惫,靠在石桌沿上继续说:“这些年你们要不就不见面,要不一见面就吵翻天。妈走了,好像把这个家也带走了,留下来的我们,一家人不像一家人,个个都带着一副假面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平相处,但实质上却是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这个随时分崩离析的家,无法割舍,但又不能原谅,行之,你累吗?”她无力地笑了笑,“反正,我真的累了……” 他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行之,谁一生没有犯过错?没错,爸是做错过事情,但是你以为这些年他就过得好吗?最爱的人走了,儿子也离开他了,如果说这是他的惩罚,也该刑满释放了吧?别忘了,你再气他,他都是你的父亲!这是你没办法否认的事实!” 他抿唇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把酒杯放在石桌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先走了,不要再喝了。” 她明白,他不会因为她的一番话就扭转心意,不过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就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白费口舌。他就像是深陷泥沼里,她在呐喊,她在着急,但是他却心甘情愿地放弃挣扎,谁能救他? 突然,她喊住了他,不确定地问:“行之,你……找到她了?” 行之的背影一顿,但是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当年放弃更好的留学机会,固执地守在国内不就是为了她吗?而且以你当年跟爸之间关系的紧张程度,你是绝对不会因为爸被调去虹川市才选择在这里发展的,除非你知道了她也在虹川,所以才巴巴地跟了过来!但是你没有去市一医院而选择了虹大六院,唯一的解释就是……” 她站起身,看着他说,“你找到她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她的具体位置,所以想离她更近一些。 “可是让你找到她,又能怎样?你这个样子折磨的到底是谁,放过自己,放下过去吧!” 云山遮月,银色的月华一敛,地上那道高大的黑影消失了,连那份沉重的落寞都被无声无息地掩藏起来。 “如果说……我就是放不下呢?” 行之还是提前离场了,毕方华那边也没有打招呼。 驱车漫无目的地前行,直到体力的流失逼迫他靠边停车,他双手交合撑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手背歇息,缓了缓神,抬起头来,发现……竟然还是回到熟悉的楼下。 越想躲避,越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就像宿命一般逃不过,走得再远,总有一天会回到原地,再怎么拼命往前跑,不过是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倚在车头上,仰望楼上那个黑乎乎的窗户。 她不在。 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来,他还是来了。 她还以为是她先认出他来的。 其实她不知道,他早就知道她来了虹川。 为之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因为她才选择虹川。 在虹川市里,要找到一个人,虽说不易,不过只要有心寻找,顺藤摸瓜总能找到线索。但是他并没有,到了虹川,什么都没做,没有找过她,只当换了一座城市重新生活。慢慢的,连他自己都很迷惑,到底为什么要来? 直至那天,她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让他惊慌失措。 他从来不主动寻找,但每一次遇到擦身而过似是而非的背影,还是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想确认那些背影不是她,确定以后,失望的同时居然松了一口气。 理智告诉他,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然而他依然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自己认错人才安心。 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一路狂奔,追赶了好几个路口,最终他在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浸湿了他的背部。行之失去所有力气,虚脱地靠在红绿灯杆上,垂眼默然,无力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那一刻,时间静止了。 算了吧,找到又能怎样? 要怎么面对她? 他根本什么都没想好。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立起身,拖着被深深的疲惫感压垮的身体打算 分卷阅读22 离开。 忽而,他定住了脚步,似乎感应到什么,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缓缓地回过头去。 马路斜对面,那道身影与他脑海里刻骨铭心的背影重合。 世界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头脑一片空白,所有预想好的情绪,不管是惊慌,还是狂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有。 然而,身体却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他疾步穿过马路,三两步追上去,与她保持步调一致,隔着两棵凤凰木的距离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 江边那排凤凰木恰逢花期,花色鲜艳夺目,一簇簇的火红给绿树披上红妆,在枝头上燃烧,浴火重生般惊艳了记忆。橘红色的阳光追逐着她的脚步,透过凤凰木层层叠叠的花束和树叶的缝隙,斑驳地倾洒在她身上。她走得很轻快,手上还有打拍子的小动作,此刻她的心情轻松得边走边哼起歌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她,映落在他的眼里,像一个朦胧又遥远的梦。 就像命中注定的,终究还是找到她。 后来,他选择了离她更近的虹大六院,搬进了她的小区里。 即使如此,他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两个人依然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直线,除了偶尔加班回来,累极了,忍不住到她的楼下,看到她的窗户是亮着灯,心里就会莫名安心,他只想确认她过得好,这样就够了。 直到山体滑坡再见那天。 天下过雨,她看起来很狼狈,头发乱得像鸟窝,浅色的polo衫脏迹斑斑,连领口的扣子都掉了两颗,裤脚被随意卷了起来,边上还蹭了点已经干透了的泥渍,想把脸抹干净,却把更多的黄泥印子沾到脸上,顶着一脸明媚的笑容追在他身后。 “毕同学,我是谈念久,你有印象吗?” 何止有印象,谈念久,我一直都记得你,是你不记得我了…… “毕医生?” 一个声音把他从回忆中唤醒。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佳好正朝他走来,她对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走到他身旁,像他刚才那样仰头望向那个黑漆漆的窗户。 “她不在,最近她找到一个被拐卖了将近二十年的女人,为了更好地报道她的故事,跟着那女人重走一遍她的人生轨迹,帮助她找回自己的亲人。挺好的,给了她一个忙起来不用胡思乱想的理由。” 她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如何,站起身,从包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他手边,他垂首扫了一眼看向她,等着她的解释。 “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她的消息,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白白收你的恩惠,工作以来我欠你的都在这张卡里,包括利息。”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她摇摇头,“也许在你看来,这是等价交换,是我应得的。但是,我不想再这么做了。一开始我确实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真的把念久当朋友,即使我的靠近是不纯粹的。我跟她之间不应该掺杂明码实价的利益,我一直等着能把欠你的还给你,这样子留下来的才是我对她的完完全全的真心。所以,拿回去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我只想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坦坦荡荡地关心她,而不是因为你,不会带有任何目的。” 佳好从农村考到省城名校,成了村里人人称道的高材生,家人等着她能毕业后成为一名省城医院的医生,为他们家扬眉吐气,连她自己都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光凭实力是没办法在虹川存活的。 那一年,她无路可走,家里的人等着她的工资来补贴家用,学校助学贷款开始催还,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租金催魂一样逼着她交,而这些都是试用期的工资所无法承担起来的。 生活就像一个死胡同,她走不出来,别无他法,绝望的她已经断了地下室的续租,回老家似乎是她唯一的出路。 就在那时,她突然发现,助学贷款被一次性偿还了,有人以她名义给家里汇了一笔款,数目可观,更不可思议的是,毕医生来找她了。 那时候,他直接开门见山问她:“有兴趣跟我吗?”虽是一句问句,却是一副早就知道她答案的笃定神情。 毕医生,虹大六院谁不知道,他有兴趣带她,简直是中头奖,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她肯定地回答,然而想到自己的情况,神情不由得黯淡了下来,“可是我……” “劳佳好,你有实力,留在虹川吧,其余的你不用考虑,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如果你介意我对你的帮助,你可以边工作边偿还,不用考虑时间和利息的问题。” “是你!”她终于明白是他帮她解决了所有的经济危机,帮她清除所有的疑虑,但她同时也明白,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她感兴趣,便问:“说吧,你的条件。” 行之见她爽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手提电脑转过来,推给她看,上面有一则招募室友的消息,发布消息的人正是念久。 分卷阅读23 “租金不用担心,全部由我来出,你安心住就好。” 佳好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到她身边去。” “你要我监视她?” “不,我想请你当我的眼睛。” 其他人只知道,毕医生争着抢着要带她,明里暗里多少艳羡妒忌的眼光投向她,甚至暗暗地排挤她,只有她知道,行之看到的只是一个合适的人,可以做他眼睛的人,这个人便是走投无路的她。 他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所有来自念久的消息,无论是好的坏的,他都要知道。 念久因为暗访被警察扣上手铐关小黑屋,第一时间托人找关系把她放出来的是他,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也不许她告诉她,让念久还以为是她帮的忙。念久的妈妈谈今的小超市起火损失严重,念久找她借了一大笔钱,她不知道的是那笔钱其实是他出的。 他在保护她,却又担心她知道。 他对她过于紧张,却又害怕她知道。 所以他表面上对她比谁都冷漠,企图用无情的冷言冷语将她推远,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然而他做不到。 “毕医生,是你把我安排到她身边去的,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原因。不过,是什么原因,我想也没有必要问你吧?因为你也不会说的,不是吗?” “是。”他坦诚地回答她,然后拿起她放在旁边的银行卡继续说,“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你很有能力,我不后悔曾经帮助过你。卡我收了,如你所愿,你不再欠我什么,也不需要再帮我什么。庆幸的是,我施加给你的不纯粹的动机,能变成你对她的真心。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留在她身边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失去你,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俩知道。” 她点了点头,转身想回去,忽然又止步,重新回头叫住他,“毕医生,念久曾说她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你,对你的喜欢是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无法理解的,不过我想,也许她的答案在你身上?” 晚风轻拂,云散月出,修长的身影被朦胧的银辉笼罩住,他微微侧首,硬朗的下颌线在月光下显得僵硬。 “一个男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女人好的,要么,是喜欢她,要么,是对不起她,那么你呢?你是哪一种?” 大风穿过枝桠,片片叶子簌簌作响。风止,大地恢复静谧,他们之间更是安静得诡异。 “我当时对你唯一的要求是,不过问。”他终于看向她,“现在也一样。” 她挑了挑眉,预料之中的答案。 “我尊重你的意思,不过,”她神色一转,郑重地对他说,“作为念久的朋友,我想请你……离她远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对她比任何人都要上心。如果你是单纯喜欢她的,你是不会一再推开她的。我大概能猜出你有你不可以接受她的理由,但既然不能回应她,那么,请务必保持距离,否则你的靠近对她来说,是种伤害。请你记住,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有关她的所有,通通与他无关,应该是这样才对。 第 8 章 夏季真是来得猝不及防,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傍晚的时候天空层云密布,低低地压了下来,仿佛蓄聚着暴风骤雨随时准备铺天盖地而来,结果等到交班完还是一副蓄势待发,要下不下的样子。 一路上闷雷轰隆作响,才刚回到,这场雨终于痛痛快快地下起来,雨势凶猛,闪电划破长空,一阵又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炸雷声接踵而来,声声听得让人胆颤心惊。 大厅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行之仰躺在沙发上,手臂搁在额间,闭目养神起来。 又响起了一声打雷声,眼前昏黄的光线也随之消失。 他扭头一看,台灯熄灭了,抬手拉了拉灯帽下的电源线,依然是暗的。他起身去试其他的电源,都开不了。 走到落地窗前,撩开窗帘,只见整个小区都黑暗一片。 停电了…… 暴雨仍然在狂风中肆虐着,破天的闪电雷鸣让人不安。 他偏头远眺斜对面那幢楼,雨势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他想起什么,回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手指轻轻滑开。 “她的事情,与你无关。”那天佳好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黯然地垂下手。 这时,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反手一看,是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失神片刻,才按下接听按键。 “喂?” 回答他的是电话中的沉默。 “不说话我就挂了?” “等等!”果然是念久,“是我,谈念久。”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的瓢泼大雨,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有事吗?” “没什么……我这边好像停电了……想起你也是住在附近,就……想打来问问你……你那边情况怎 分卷阅读24 样。”声音里有不难察觉的颤抖,像是捏紧手机拼尽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想让他发现的样子。 他缓了缓语气,答她:“也停电了,可能是线路被击坏,或者跳闸了,过会儿应该会恢复。” “哦,这样啊……那、那就好,打扰了!” “谈念久,”他叫住了她,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挂断电话,“怎么了?”话音中藏有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 “……”电话那头似乎是挣扎半天,才故作轻松地说,“也没什么,我知道我说过不再烦你的……不过这雷声怪吓人,屋子里又乌漆妈黑的,我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佳好他们也不在,打电话也打不通,想起来你也在这个小区……就打来,打来碰碰运气。” “你害怕了?” 一道惨白的闪电一闪而过,照亮了他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的面庞,旋即天又暗了下来,紧接着一声响彻云霄的迅雷平地炸起,同时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尖叫。 “念久!” 他拿下手机一看,已经断了线,想都不想拨回去,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接。 他眉头紧皱,顺手拎起风衣,边拨打回去边冲到玄关拿上长柄雨伞,夺门而出。 那头的念久正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手机被她甩得远远的,屏幕上一直显示着来电提醒,但是她看不见,也听不到。 她只听到一个声音…… 听到那个可怕的声音…… 使劲捂紧双耳,闭紧双目,想把那个声音从脑袋中驱逐走,然而却被一股力量拉回过去的漩涡里。 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她最不喜欢的雷雨天。 她又一次出现在那个窗口前,眼下黑不见底,不知道有多高,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 她深知这样做等同自杀,但是她没有选择! 半秒都不敢迟疑,她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纵身跳下,半空中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缓冲了一下被弹落到地上。 她失去气息地横卧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迹,从身上的伤口里缓缓流出的鲜血被大雨冲刷,血水顺着一股股雨流四散开。 突如其来的暴雷怒吼声惊醒了晕眩过去的念久,她想要使劲却发现四肢乏力,无力感传遍身体的每个细胞,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在一点一点地阖起来,为了保护自己,筋疲力尽,现在她累得只想睡觉…… 不可以! 不可以在这里睡着! 不可以再被抓到!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再次坚定地睁开眼睛,颤抖得厉害的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扶着墙吃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一定要离开这里! 一步两步地走着,适应过来后加快步伐,抱着自己的伤口小跑起来,直到后来不要命地只知道往前狂奔,像是不惜要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口气那样。 大雨如注,狠狠地灌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不清前路。 全凭意志力所维持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轰然倒下。 不能停…… 她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可怖的脚步声在疯狂的雨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居然清晰可辨。 她知道是来冲着她来的,只要她停下来,他们就会找到她,而她是宁愿死也不要再落入他们手里! 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不肯放弃地往前爬,湿滑的地面被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没有力气了,再也爬不动了,身后的脚步声不依不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谁来救救她?是谁都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门敲得砰砰作响,然而她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听不见敲门声,没有去应门,敲门声也一直不罢休。 “谈念久,开门!”行之在门外忍不住大声喊叫。 不管他怎么喊,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过去,听到的只有忙音,没人应答。 她一定还在里面,外面下着大雨,整个小区都停电,她害怕,不会贸然出来。 从刚才出门开始,有个可怕的猜测无法抑制地在心头疯狂滋生:她出事了! 有什么在失控…… 似曾相识的感觉——害怕从四肢百骸中蔓延开,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般,脑海里空白一片,心乱如麻。他忍无可忍地一拳捶打在门上,枕在靠着木门的手腕上,无力地闭上双目,尝试控制自己深呼吸,拼尽全力让自己的理智归位。 又一声暴雷声响起,漆黑之中,明亮的双眸倏地睁开,转而敲另一侧的门…… 哒、哒、哒,可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捂得越来越紧,不要去听,只要听不见,那个声音就会消失。 然而脚步声飞快地朝她跑过来,一双强健有力的双手攫住她双臂,逼迫她仰起头来。 “啊 ——”她失控尖叫起来,“滚开!放开我!你放开我!”她 分卷阅读25 失去理智,拼命捶打要靠近她的人。 “念久!念久!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行之用双手禁锢着她,避免她在挣扎的过程中伤害到她自己。 颤抖得如同筛糠的身体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终于稍微镇定了些许,她迟疑地睁开双眼,撞进了行之那双如同黑夜中的海洋般沉静清亮的眼眸,然而她却错过了他眸中的焦急惊慌。 “是我,没事了。”他半蹲在她跟前,轻轻拥着她安慰,声线不自觉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仿佛害怕吓到她一样。 神智仍未清醒过来,眼神呆滞的念久无意识地被他搂着,半天才从他怀里传来幽幽的声音,“我没事,放开我吧。” 闻言,行之默默地将手收回,垂眸细细确认她的状态。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由于刚才惊恐过度,全身失去力气,她抱着自己软绵绵地偏头靠在墙角里,仍是一副目视前方,双眼无神的模样,似乎惊魂未定。 他起身往回走,把刚才在匆忙之中随手扔在地上的风衣捡起来,再次回到她身边,将风衣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仰头靠在墙上,单膝支起来,手臂懒懒地搁在膝盖上,跟她一样双眼放松看着前方的虚空。 外面的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了,风声雨声渐渐弱了下来,淅沥沥地仿佛下在人的心头上。刚才室内尖锐对抗的声音骤然消失,显得此刻两人之间分外静默,静得让她产生耳鸣。 双目渐渐清明,意识慢慢恢复,她支起头,目光很快被阳台那边拉开的玻璃门吸引过去,她终于发现那里满地的玻璃碎片,以及敞开的玻璃门上被什么击碎,破开一个洞。 她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回头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受伤了!”见到他拳头上的鲜血与玻璃渣,她倒吸一口气,情急之下想去捧起他的手看。 他的手轻轻一抬,躲开她的触碰,轻描淡写地说:“你不应门,我只好借隔壁的阳台爬过来,哪知道你还关了阳台门,救人心切砸了你家的玻璃门。怎么,要赔吗?”半开玩笑的语气将刚才千钧一发的危险一笑置之。 她简直难以置信,定定地看着他。 虽然他们家的阳台跟邻居家的不过一米之隔,但这儿毕竟是14层楼高!况且夜深天黑,又行雷闪电,大风大雨的,视线受阻先不说,还地面湿滑,只要一个行差踏错就粉身碎骨! 他怎么敢! “你疯了吗?”她都不敢想象。 “大概吧。”他闲闲地靠着墙,似笑非笑。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救人心切。” 又是不认真的回答!她还是蹙紧眉头不解地注视着他。 见她一副不愿善罢甘休的模样,他无可奈何地解释:“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突然接到一个住在旁边,说熟不熟,说陌生还挺陌生的旧同学的电话,怕得快要哭的样子,讲话讲到一半突然尖叫着挂断,正常人都会来确认你是死是活吧?更何况你最后的通话记录里显示的是我的电话号码,要是不来,真要出什么意外的话,警察找上门,我怎么讲得清?” “我哪有哭!”他才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辩驳。 他斜瞥了她一眼,意思是随便你狡辩,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听他说完,小声嗫嚅,“正常人哪会爬人家阳台,打碎人家玻璃门闯进来的……” 他乜了她一眼,“困在这里的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做,就像脱得□□,躺在手术台上的不管是男是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都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地做手术。你不要自作多情,给我找麻烦,让我后悔。” 听起来像是他的作风,她苦笑着,即使是这样,仍然是很感激。 想不到,佳好为她准备的医用箱,有这么一天,行之也用得上。她本来因为内疚想帮他处理伤口,被他藐视拒绝,“你有信心会比一个医生处理得更好?” 她无言以对,只好屈起手靠在身后沙发垫上,手支起来撑着晕沉沉的脑袋,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清理玻璃渣的动作。 这时,风停雨收,外面恢复寂静一片,微弱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若有若无地打在两人的侧脸上。两人就这样随意坐在地毯上,倚靠在沙发边,他就在她眼前。 “谢谢你,”她顿了顿,又说,“还有,对不起。”她都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你碰上我,尽是倒霉,我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他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不对,”她挺起身,“你也不应该接我电话才是!” 她想了想,又耷拉着脑袋,“也不是,你怎么可能看到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就能判断是我呢!” 他眸光一晃,沉默不语,一圈又一圈地用绷带把伤口包扎好。 为什么她突然这样子,她不解释,他也不过问,像是两人约好了一样都不提。 “奇怪,总觉得你今晚……有哪里不一样……”她喃喃自语着,沉 分卷阅读26 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阖起来,头顺着无力垂下来的手倒在沙发坐垫上。 眼睑一抬,乌沉沉如漆黑夜色的眼睛,晦暗不明地凝视着她。 过了很久,他把她抱起来,动作可能弄醒了她,但又因为太疲倦,始终未能睁开眼,蜷缩在他怀里时还无意识地哼哼了一句,“我,我能……自己走……”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发现窗口敞开着。夜深人静,凉飕飕的风趁机窜进来,惊拂起窗边的纱帘,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窗户关紧。 回过身来,那个不老实的睡姿映入眼帘。他面无表情地倚在窗台边凝望着她。 在意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喜欢? 佳好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拨开了层云,轻轻扬扬地洒了她一身的月华,温柔地描画出了她的脸部轮廓。她双眼静静地阖上,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翘起,在底下投射出淡淡的黑影,嘴唇不自觉地微张,偶尔轻抿一下又松开。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似乎刚才的闹剧只是他的错觉一样未曾发生过。她的气息充溢着整个房间,像是洗干净后在阳光下晒干的暖暖的香味萦绕在身边,只要呼吸就能闻得到。 她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下来垂到地上。 眉头轻蹙,他回到床边把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然而一转眼,又被她撩开。他有些气恼地用被子把她打包卷起来,见她动弹不得,这才放心。 她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连额间俏皮的刘海都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阖起的眼睛上。 他想都没想,抬手想替她顺好,忽然手僵在半空中,想了想,缓缓收了回来。 黑暗中的身影沉默了半天,转身离开,然而,手却被一把攥住。 他一回头,撞进了她那澄明清澈的双眸里,心弦像被谁无端端拨动了一下,措手不及。 “别走。”声音小到如同呓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再次失去力气,手垂落回身侧,双目阖上,又睡了过去,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梦。 他怔了怔,回过神后,才轻轻带上门退出房间。 快天亮了佳好才回来,一按下灯源见到行之阴沉沉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有些吓到。因为突然亮堂起来,他有些不习惯地抬手虚挡光线。她视线一移,发现阳台的玻璃门被什么打碎了,但是地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似乎有谁已经收拾过。 她心里猜到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但既然他在,念久就不会有事。她把包包放下,绕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应该不是特意等我回来,给我解释怎么回事的吧?” 他转头看向她,说,“刚才停电了,你知道她害怕黑暗中的雷雨天吗?” 多多少少会有些吧,佳好想,念久平日是有些怕行雷闪电,但她以为女孩子胆子小些也是正常的吧,不至于要亲自来一趟,还把玻璃门都砸碎了吧!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风衣踱步走到门边,回头对她说:“她醒了以后,带她来检查,梁智敏医生那边我会跟她先联系好。” 她感到惊愕,不由得站起身问:“精神心理科的梁智敏医生?为什么念久要去找她检查?” “她需要帮助。” 一句语焉不详的解释让她明白,那些她和他不约而同尘封起来的过去,是她轻易不能踏足的。 “好,等她醒了,有需要的话我会的,但并不是因为你要我这么做,而是我不希望她有事。” “我知道。” 说完,打开门准备离开。 “毕医生,”她拦住了他,“念久是我的朋友,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那你呢?今晚的你又站在一个什么立场来保护她?” 那个走进了阴影中的背影,孤冷而落寞,半晌回过身,隔空望向她,“照看好她,拜托了。” 第 9 章 念久是被阳光唤醒的,温柔的光线穿过稀薄的云雾洒在床头上,染了懒懒的暖意。 好不容易放个假,在床上赖了半天才起来。 一打开门就见到佳好老神在在地坐在正中间,刚好挡在门前,环手抱于胸前,岿然不动,正等着她开门。 见到佳好的时候,她下意识反手就把房门关上并上了锁。 门的另一边马上传来佳好不急不缓的声音,“有本事就一直别出来。” 好吧,看来她就是故意在那里守着她,等不到她是不走的了。 念久无奈地重新打开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今天是你值班呢,害得我以为自己打开方式不对 ,还在做梦。” 佳好冷嘲热讽道:“你当然这么以为了,不然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躺在被窝里。要是知道我今天不值班,早就跑得没影了,我还怎么瓮中捉鳖啊!” “你在说什么,我好端端干嘛跑。”虽然这么说着,但 分卷阅读27 是视线却转移到别处,心虚得不敢直视她。 “别装了,”佳好摆摆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不是早出就是晚归,煞费心思地跟我错开时间,除非我值班,不然人绝对不会呆在家里,不就是为了躲我吗?没事,我今天特意请假一天,有的是时间!” 念久假装惊讶,明知故问道:“我躲你干嘛?” “省省吧,不用跟我飙演技了,”佳好冷眼看她,说,“自从上次让你去找梁医生后,你就躲着我,不是说忙,就是约好了又半路不见了人,再不然就是一个电话就能把人给叫走了,愣是连人家梁医生办公室的门都没见着过!怎么?你都跟一个医生住在一起呢,还需要我给你普及普及讳疾忌医的危害?” “讳什么疾忌医,明明就是你夸张。是毕行之跟你说的吗?我看需要去精神科的是他吧?没搞清楚状况就闯进人家家里来!真的,我觉得是他自己做久了医生,看谁都有病。我不就是怕黑怕雷声,胆子小了点嘛?难道你就没有个害怕点的东西?谁会因为怕黑去精神科看医生的?说出去都嫌丢脸!你们精神科的医生就那么有空吗?” “首先,你搞错了一个概念,是精神心理科不是精神科,里面不全是看精神病的,梁医生是我们医院久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其次,心理问题不应该成为谈之色变的禁忌话题,现代人大多都有,我还以为大众都开始慢慢接受这个观点了。最后,我是一个医生,只相信专业的诊断。” 念久叹了口气,说不过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屈服,“给我点洗簌的时间。”完了还念念碎,“真的,你又不信我,非要瞎折腾,等会儿只会在人家医生面前闹笑话。” 佳好淡定地起身把椅子搬到大门口那边,然后坐下翘着脚望向她,用眼神示意她,你慢慢来,我等着你! 这次,佳好总算成功把念久带到医院去。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念久忍不住抬头张望起来。挂号处排着长龙,医院大堂里人声鼎沸,换季时节,流感高发期,病情汹涌。 “别看了,”佳好知道她的心思,“不在这一幢楼,毕医生已经回急诊科了。” 念久眼神闪烁着说:“谁、谁说我找他了!” “哦?是吗?毕医生不是还救了你吗?你就不想趁着感谢的借口去见见他?” “救我?是他小题大做害了我吧?”她扁了扁嘴,“不过我害他上报惹烂桃花,他害我无端端被怀疑心理有问题,我当还他好了。”一副认命的样子。 在等电梯的时候,有护士见到佳好像见到救星一样,跑过来抓住她就说:“劳医生,太好了,你在这!”还没等佳好说什么,又急着往下说,“今天主任找了你一整个上午,结果才发现你请假了!” 佳好为难地问:“他很急吗?” 护士肯定地点点头。 念久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不敢走开,拍了拍她说:“去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次真的不跑了还不行吗?我自己能找到去精神科的路,你直接去那里找我吧。” 佳好犹豫了一下,说:“好,你先上去,不过把你的那些手机给我,我不放心你,这一次谁来电话你都不要接,我直接帮你掐断!” “有必要吗?” 佳好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念久只好把手机掏出来给她,不过还是偷偷留下了一部,就赌她也不记得到底她有多少部在身上。 果然,佳好不知道她还留了一手,一部一部接过去放进自己包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对她很不放心,还一个劲地挥手让她赶紧上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念久刚想走进去,只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愣住了。 她认得她,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她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有多久,没再见到过去那些人…… “真的是你,你……真的变了很多,我差点就不认得你了!”那位同学见到她很激动。 念久微微扬了扬嘴角,淡淡说了句“好久不见”。 那位同学跟她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深厚,却一直拉着她回忆过去,当获知念久在日报社工作,居然还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谈念久,其实我……”欲言又止,似是鼓足勇气才能继续说,“其实我很想给你道歉……当年我们都太年轻无知了,虽然我也只是跟风从众,但这完全不是借口!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过分,错得有多么离谱!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我还是很想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念久善意一笑,“比起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我现在很好。” 那人更加激动了,“是呀,你现在过得好,我是真的特别为你感到高兴!幸好以前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她喃喃道,“幸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又问:“你来医院看病?身体怎么了吗?” 念久下意识低下头,避开眼神交流,含糊其辞地说 分卷阅读28 :“对啊。” 怕她深究,便转而岔开话题,然而两人在读书的时候就没什么交集,念久也不大适应那人对她的热情,刚想编个藉口先走一步,结果又被她拉住,“哎,对了,你知道毕行之吗?” 念久一怔,那人以为她不认识,解释道:“就是隔壁班那个常年盘踞在光荣榜第一名的毕行之呢?我们班当年还有很多女生暗恋过他,一下课就扎堆假装靠在栏杆上看风景,其实是偷看他那位啊!” 见念久还是一副怔忪的模样,索性放弃提醒她,直奔主题,“我刚才看见他了,他居然是在这里工作。”她开玩笑说,“可惜,大帅哥对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是,那么骄傲耀眼的一个人,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个隔壁班的无名之辈。” 念久配合着扯了扯唇角,笑了笑。 那人又忍不住跟她八卦起来,“不过我对他印象可深刻了,当年都传他提前被美国一所约翰什么斯大学录取了,名字太长记不清,但听说是一所很有名的世界顶级医学院,大家还说医学世家出来的孩子果然还是要走老一辈的路。最让人羡慕妒忌恨的是他不用参加高考,来学习跟玩儿似的,毫无压力。但奇怪的是,他最后居然选择了跟大家一样参加高考,听说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去了国内的大学。放着好好的世界名校不去,非留在国内,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人!” 念久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地微笑着。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毕行之这个人跟你有点像。” 念久望向她,有些不解。 “感觉你们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呢,总是有种跟大家不一样的感觉,大概太过优秀的人大家都不敢冒犯,也没几个人能企及他的高度,明白他,所以他只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没人能懂他就只好自己跟自己交流,跟他无关的一切都不关心。而你,你当年……不也是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叙旧完,说好下次要多聚后便散场。 脸上客套的笑容还没消散,念久有些茫然失神地站在原地,突然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身后一群人流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她便随波逐流地被推进电梯里。 四四方方的电梯里,挤逼到缝隙不留的空间,滞闷到令人窒息的空气,可能因为缺氧,念久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她见过毕行之……那她会向毕行之提起自己吗?就像她在她面前提起他那样?他会……想起什么吗? 不会的!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当初再见到他时,听到她的名字,也毫无波动,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记得她,也不知道过去有关她的事,她不是早就确定过的吗?就因为这样她才敢接近他的,为什么现在还会轻易被动摇? 电梯门再次打开,念久正好站在正中间,被两边的人潮挤得左摇右晃。 有人不满,高声嚷道:“到底出不出去啊?不出去就不要挡道!” 她反应过来,退到一旁,“不、不出去!”。 等人群都涌出去后,按下了一楼的按键,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电梯门再次合上。到楼下,电梯门打开,信号恢复,接着就接到思远的电话。 “喂,”嗓音中的颤抖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她耳边,“又出事了……” 行之刚从留观室出来,碰到朝他奔过来的佳好,她抓着他就问:“有见到念久吗?” 他摇头,反问道:“她终于肯来见梁医生了?” “见什么见,”她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人、人都不见了!还以为她跑上来找你了,我果然不该让她离开我视线,又让她跑了!” 他沉声道:“还等什么,打她电话!” “没用,”她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包说,“就是防着她逃跑,全放我这了。” 她摆了摆手,“没找你就算了,我找她去。”转身想走,结果被他一把拉住,“她必须马上去见梁医生!” “毕医生,你也知道的,一个不配合的病人,医生也是束手无策的。如果是真的担心她,请你摒弃多余的顾虑走到她面前去,别再只是默默站在背后,否则,真的,”她摇了摇头,“不要让她看到你多余的关心了……” 说完,疾步离去。 徒留他一人站在原地,紧握双拳,垂眸不语。 他有资格……关心她吗? 照着思远电话里给的地址,念久打车到虹川最密集的城中村,穿过狭长的水泥路,找到他说那那栋自建楼。他说他在最高楼八楼,没有电梯。 一步爬两级上去,气喘吁吁到了八楼,绕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他说的出租房。 门没有关好,是虚掩着的,念久无声喘着气,放轻脚步,似乎是怕吓到里面的人一样,她迟疑地一点一点地推开门—— 一大滩血泊中,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女人! 那人的胸前已经没有了起伏,停止了呼吸,胸前的衣衫被血迹浸透。她头侧向门口,念久刚好对上 分卷阅读29 她的目光,那双瞪直了的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她死不瞑目!猝不及防对上的怨念的眼神让念久不知缘由地颤抖了一下,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后背蔓延至全身,渗人的血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血腥味扑面而来,充斥着整个房间,令人无法呼吸。 思远呢? 不足30平方米的单间租房一眼看尽,一下子就发现靠墙那两道身影,一个仰面朝天失魂落魄,是她不认识的人,另一个抱着头缩成一团,她认出那个蜷缩成团的就是思远,心里猛地一揪,慌忙转身把门关上,直直朝他走过去,步伐有些不稳,差点被几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空酒瓶绊倒,几乎是扑到他身上去。 她抓住他的肩膀狠狠一晃,要摇醒他一般。 那对失焦的眼睛逐渐看得清明起来,气若游丝地冲她一笑,“来了?” “发生了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思远,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的脸色一定是吓人的。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同样苍白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得到让她安心的答案,她虚脱地垂坐在他跟前。 人不是他杀的,还好,幸好。 渐渐归位的神智,终于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中所夹杂着的酒精味,一转头,味道更浓,是墙角里另外一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刚才因为心焦迷了眼,并未把注意力分给墙角那人。 只见他直直地睁着无神的眼睛,歪着头靠在墙角上,四肢无力地摊在地上,一把水果刀的刀柄还搁在他张开的右手掌中,整个刀身都被染红。 其实,刚才只要她稍微冷静点,就能看清楚,就能知道不会是思远。 这个人,她见过。念久的脑袋马上调动起过去的记忆,忽地定睛,不确定地问:“你是叫……连生?” 上次思远好像就是因为替他出头才跟别人大打出手的。 望着他那张似曾见过的脸,她不敢相信地缓缓转头再次把视线投向那具静静躺在地上的尸体。 如出一辙的眉眼,尤其是同样震惊失色的神情。 虽然心里面已经隐隐知道,但实在是太过恐怖的猜测,一时无法接受那个超出伦理范围内的答案,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问道:“她是谁?” 思远抬眸,亲口印证她的想法,“连生的妈妈。” “你、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太多的冲击让她语不成句。 思远摇摇头,“不知道,”转头望向墙角那个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连生说,“他给我打电话,过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了。” 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爬向连生,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命令他,“说话呀你!你说不是你干的,说呀!” 连生的灵魂像被人活生生抽走了一样,任由思远拽着他一前一后地晃动着,不反抗也不回应。 思远绝望地放开了他。 念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满地的空酒瓶,翻倒在地的桌椅,失去气息的母亲,拿着刀躲在墙角的儿子,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思路逐渐清晰。 她掏出手机,按下三个按键,那边很快就接通。 “喂,您好,这里有人受重伤,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请……” 话都没说完,手中的手机倏地被突然清醒过来的连生夺过去,狠狠掼到地上,旧手机应声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她不由得尖声质问,然而扭头见到连生正紧紧握着刀,发抖着指向她,她立即双手举高,下意识往后退,想要躲开。 连生没有紧追不舍,但却急红了眼朝她吼道:“谁都不准报警!不准叫救护车!” 她点头,“好,我不报警。”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把刀放下!”思远急了。 连生握着刀,刀尖一时指向思远,一时指向念久,但并不像是想伤害他们,更像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不让人靠近他。 “我说了,不要报警!”他压低嗓音再次吼道,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一样。 念久试图让他镇定下来,“你放心,现在手机也用不了了,没有人会报警了。” 她又说:“不过,这是你妈妈吧?也许刚才发生过什么意外,说不定你妈妈还有一线生机,你就不想救她吗?”见到他有些许动容,她继续诱导他,“我只想救人,我知道你也是一样,也不想见到她有事,不是吗?做错了,就要去做正确的事情来弥补,现在也许还来得及的!” 思远也问道:“向我求救的是你,现在我人来了,到底希望我们怎么帮你!帮你埋尸体吗?” 连生再也扛不住,痛哭起来,带着哭腔嘶吼起来,“你胡说,她没死,她没有!我……不是我,是她撞到我的刀上,我拦不住!我拦不住!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他 分卷阅读30 痛苦地垂下头,忽而又抬起来,看着念久的眼睛,脸色变得狠戾起来,“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我不可以坐牢!谁都不准报警!” 说完,刀身对着念久他们,逼着他们退到墙角里去,自己往相反方向倒退到门边,一转身把门又开又合,一个眨眼消失在他们眼前,把他们留在出租房里。 半天,他们才回过神来,四目相对,念久转开视线,走到窗边俯身眺望着那个消失在深巷拐角处的身影,煞白的脸在阳光下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回头对思远说:“现在,报警吧。” 第 10 章 向华村,虹川最庞大最有名的城中村。听到目的地时,连的士师傅都不愿意接客的地方。 村外放眼过去是宽阔的庆元西路,四条高架桥交叉横跨于上空,桥上的汽车疾驰而过,桥下排着四条长长的车龙,人行道上的市民行色匆匆,神情木然,灵活的电动车,装满批发物品的三轮车,运货用的手推车见机插缝横过马路,红绿灯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加剧庆元西路的水泄不通。 念久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早就过了约定时间。 她起身结账。 坐在沙县小吃店里等的时候就已经能感受到夏季如置身蒸笼般的炙热,在火辣辣的日头下才刚走出几步路,豆大的汗珠便一粒一粒顺着后背滑下来,不一会儿她就跟其他走在街头上的人们一样,汗流浃背。 村口外有一排年轻人拿着手机等待外卖。其实如果可以,她尽量避免走进村里,信号太差,有时候走在里面只剩一格信号,连电话都拨打不了,找人就更难了,难怪里面的人都被逼出来等外卖,接不上电话,外卖就算白定了。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直至走进深巷里,声音和阳光都被楼间距狭逼到令人发疯的握手楼所隔绝开,一抬头就能见到如同蜘蛛网缠绕打结的电缆,还有两栋住户们打开着的玻璃窗,天空在这里是看不见的,比坐井观天更让人绝望。 这就是连生一家生活,准确来说,是生存的地方。 一路问人,人们不断给她指向巷子里的更深处,跟着指示走到一个几栋高楼围成的天井里,其中一个出租房传出“哗哗”搓麻将的声音,打开虚掩着的门,嘈杂的人声,浑浊的烟味扑面而来。 眼睛扫了一圈,找到大佬天。 他光着膀子碰牌,嘴里叼着根冉冉冒烟的烟蒂,烟雾缭绕中的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右手一探出去摸麻将的纹路,眉眼就跟着眯起来,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之色,看多两眼都不寒而栗,是一张凶神恶煞的相貌。 她不急着上前找他,而是在旁边找一张椅子坐下来安静地看他们打。几圈下来,有人离席,起身刚走,她马上代替他坐到麻将桌前。 大佬天终于发现她,皱起眉头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没出现,我只好来找你。” 他被逗乐了,咧嘴一笑,“你该不会傻傻地在那里等了老半天了吧?怎么,还真以为我会去?” 他哈哈地笑起来,不笑还好,这一笑,脸上常年累积的层层叠叠的皱纹骤然爬满整张脸,坑坑洼洼的,像一个长相不大好的橘子在烈阳下暴晒风干后的样子,乍看之下有些可怖,光看面相是个脾气暴躁易怒的人。 她淡定地点头,“对。”对他的取笑浑然不在意。 他又眯起眼来打量她,嘲笑着,“小丫头怎么敢自个儿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爸妈还管不管了?” 念久在他眼里顶多二十出头,留着个清爽麻利的短碎发,鬓角额间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跟个稚嫩的大学生没差,跟满屋子抠着脚打麻将的臭男人一比,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我只想找到连云,而你知道他在哪里。”这是一句肯定句。 连云是连生的父亲,自从连生消失了,警方介入后,她这两天都在找他。 他轻轻抖落指间香烟上燃尽的灰烬,“女娃娃,找错人了吧?你该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向华村是庆元西的地盘,出了这么大件事,庆元西的话事人不会不知道。” “就算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肯定我就知道那个废柴的下落?” “他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你这里是整个庆元西来钱最快的地方,你不需要知道他在哪里,他自然会来找你。” 他不由得细细地审视起她来,她眼眸中所散发的光芒是不懂得害怕,锐利而坚定的。之前他就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温厚乖巧的,却是意外的死缠烂打,说白了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上次见面,还是他们对头帮会被一锅端,连同公安局副局长因为给黑恶势力当□□而一起被拉下马那次,她居然敢找到他头上来调查。虽然因为顾忌政府扫黑力度而把业务缩减到只剩赌博,但是沉睡的狮子好歹还喘着气,即使金盘洗手了,但只要在庆元西喊一声,兄弟们还是会操起家伙冲在他面前,连那些个长□□不长胆的孬种在他面前都要抖几抖 分卷阅读31 的。那时候,她一个小女孩竟然单人匹马不知死活找上门来,还说只要他跟她合作,保证能让对头帮会翻不了身,真是有趣! “最近你们这些记者个个都说找他,我凭什么告诉你。” 老实说,他没有必要替那个废柴隐瞒些什么,他只是不爽那些哆哆嗦嗦连拍摄器材都拿不稳的记者要采访他,他就要老老实实回答。不过这个女孩,他觉得有点意思,心里面是想如她意,但又忍不住想趁机捉弄一下她。他咬着烟,淡淡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有本事赢了我再说吧。” 愣是陪着他输了好几圈也没吭声,闷头苦恼地研究怎么赢,到最后把所有现金都输光了,她不甘心,“可以微信转账吗?” 他又被她逗笑了,“老人家怎么会玩这种时髦玩意儿,算了算了,你走吧,到里屋去。” “等等,我可以先赊着,晚点取现金。” “你想输,我还不想奉陪呢!叫你走就走啊!你这女娃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反正我不能走,找不到连云,我就赖在这里。”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没好气举起食指,指了指她,“所以才叫你去里屋啊!人傻就算了,还蠢!快滚!” 念久转了转眼珠,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道了谢,麻利地离开麻将桌。 他所说的里屋,其实是出租房里的其中一个房间,她一个一个房间去敲,终于找到了连云。 房间里放着一张麻将桌,围着的四个人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人抬头看是谁开门。 连云座位对着门,脸色苍白得可怕,涔涔汗珠横七竖八地从头上滚落下来,分不清是天气原因还是他打麻将过于投入的原因,他一个劲儿地抹汗,摸着麻将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嘴里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忽然,又进来一个男人,有些讶异地扫了她一眼就与她擦身而过,走到桌前把瘦若干柴的连云一把拎起来扔开。 “滚开,你哪还有钱赌啊!” 连云爬起来,趴到那人身上,喊:“我还没输!” “就你这运气?”再一次把他推到地上。 这次,他爬不起来了,四肢痉挛,在地上扭作一团,鼻涕眼泪横流地呼嚎着,“给我!给我药!” 她见过这画面。 这是毒瘾发作的模样…… 思远说过,连生的父亲有毒瘾。 向华村的另一个称呼——毒村,超过一半的人吸毒,其中包括连云。 虹大六院急诊科的大门猛地被打开,几个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急步冲进来,行之飞奔上前迎接,却瞥到跟随在最后面的念久,她刚好抬头与他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最先反应过来听护士简述病情。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将连云送进急救室,念久在门外停住脚,刚想松口气,突然手腕被人一拽,往前一带,行之的脸倏地在眼前放大。 “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强硬的命令,是她从来没听到过的语气。 她呆住了,顺从地点头。 行之这才放心地一头扎进急救室。 再出来的时候,连云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而门外没有念久的踪影。 行之沉下脸,拦住经过的护士问,她也说没见到。 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饮水机旁找到她。 他慢慢接近她,调整了一下不稳的气息,才问:“不是叫你别走开吗?” 念久听到他的声音,头都还没来得及回,光顾着急,仰头就想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然而她忘记了倒的是热水,一喝进去就把她烫得“哇”的一声全喷出来,忙不迭地吐着舌头,用手疯狂扇动,帮忙加速挥散热气,落在旁人眼里滑稽得像热得直吐舌头的狗。 真是倒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就莫名紧张。 行之大步向前,捧起她的头轻轻一抬,“我看看。” 她闭紧嘴巴,狂摇头。他是她喜欢的人,她根本就没办法把他当作医生,哪个女孩会张开嘴巴让自己暗恋的人观察自己的口腔! “听话!” 她闭上眼睛,无奈地张嘴。 他仔细看了看,“还好,两三成熟而已。” 还能开她玩笑,证明她没怎么烫伤到。 他转身倒了杯冰水,递给她,“含着。” 她听话地喝下,含在口腔里敷着。 然后,她抬眼,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沉沉似夜空,深不可测,那黑色的漩涡里仿若藏着尘封已久的秘密,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在涌动着。 诡异的安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让她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她? 口腔里火烧的感觉在慢慢退散,她把水吞下去,解释道:“我不是想走,只是来喝点水。” 他静默了片刻,毫无预兆地拉起她的手,说:“跟我来。” 被他牵着往前走,不知道去往 分卷阅读32 哪里,她呆呆地盯着手腕处看,那里的温暖是从他的手心里传来的。 从电梯里出来,心中的疑虑在她见到“精神心理科”五个字后终于解开了。 越来越接近梁医生的办公室,她陡然止住脚步,牵着她的行之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她。她垂着眸,难以辨别她此刻的情绪,只听到她幽幽地问了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找梁医生。” “为什么?” “生病了看医生,这是常识。” 她抬头迎向他的目光里带着礼貌而疏远的笑意,“你真的误会了,我没病,我很好。” 她手一扬,挣开了他,转身想走。 “谈念久!”他站在走廊上朝她背影喊。 她脚步一顿,经过的人向他们投来了视线。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静默而僵硬的背影。 “你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身边的人,告诉自己,你没事,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恐怕这个谎言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但你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若无其事地忽略内心的恐惧,逃避内心的感受,你还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靠近一步,直至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后。他每一句无情的质问,都在一点一点地撕裂她的伪装,一点一点地击溃她的意志。 他在说什么? 她不懂。她明明就是好得很,为什么他要这样逼她? 重症病人做完大型手术要面对随之而来的手术后遗症,连思远的心脏移植都要靠长期服药来抑制排斥反应。过去遗留给她的那点小小的恐惧,她自认为自己一向都掌控得很好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会像一只舔舐疗伤的野兽,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感受着体温慢慢地冷却,等到那些狂躁、不安、恐惧的情绪消散后,她会清醒地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的她是安全的,什么事都不会伤害到她,什么人都不能伤害到她。 因为,过去的一切,她已经忘记了! 只有遗忘才会保护到自己…… 可是那晚,只有那晚,她放纵了自己,屈服于脆弱,听从内心的驱使,拿起了手机。 她现在无比后悔! 那时候,如此狼狈不堪的她,天底下最不希望见到的人明明就是他,偏偏他披着满身风雨,强势地闯进她的世界,出现在她眼前。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反而庆幸不用见到他。 然而没想到今天,狭路相逢,他不依不挠。 他凭什么窥探了她的内心,然后又自以为是地指手画脚,就凭她喜欢他吗? “事实是怎样,跟你有关系吗?”她转过来,表情冷漠。 未等他回答,她又“啊”了一声,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你都知道了不是吗?”她冷笑着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她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无所顾及地说出来,像毫不在意他知不知道一样,他反而怔住了。 “男人的劣根性吗?即使不能回应,也以为喜欢自己的女人是自己的所有物,自作主张想要干涉她的生活?怎么,在你看来,我是一个病人,我不正常,所以你迫不及待想要 ‘医治’ 我?既然你这么喜欢探究我的想法,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吗?为什么你要在意?是出于医生的职业病?还是因为掌控欲?或者说是因为无法回应的内疚感,你是在可怜我?” 她就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即使是从前。刻薄冷酷的语言充满攻击性。还是说以前的她才是伪装的样子,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的她?也许,他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她,没有人认识过。真正的她,被她藏起来了,而他今天不小心打开了她的潘多拉之盒。 他沉默了一瞬,缓了缓语气说:“关于你对我的感觉,等你冷静后我们再来讨论。如果你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很遗憾,你没有成功。只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没事,又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如果我说的不是事实,你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口不择言?还是说,你,”他顿了顿,缓缓俯下身,握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问,“在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被我说中?害怕面对自己吗?” 他那不急不缓仿若海洋般深沉莫测的嗓音像魔音,迷惑了她的心智。 “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你看到了吗?”看到她迷茫的眼神,他心软了,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 趁她失神,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再次继续往前走。 快要推开门时,掌中的小手一缩。 “不要碰我!” 他回头,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他很熟悉的惶遽,跟那晚一样,心里头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伸手过去想拉住她,手还没碰到就被她一掌打开,“走开,不要碰我!” 她跟个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断往后退,似乎眼前是她极力想要躲开的洪水猛兽。 “念久?”他迟疑 分卷阅读33 着不敢上前,“冷静点!” “你们不要逼我!”她抱着自己的头靠着墙,摇摇欲坠的模样。 行之抢先一步一把抱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一感受到有人靠近,她再次挣扎,如同被抓住的野猫。 “不要!别碰我!” 忽然,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不管不顾地推开他,使劲挥掌打在他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稳住了自己。 经过的护士惊诧地凑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微微抬手示意不需要,他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刺激她。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她瞬间清醒过来,脸色惨白失色,轻喘着气,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失控。 “抱歉!”她努力组织语言,视线飘忽不敢望向他,还在颤着的双手举起又放下,“我真的没事,真的。” 他暗自捏紧拳头,抿唇不语。 他在干什么?他在逼她!她的痛苦是他强加给她的! 剜骨蚀肉的内疚,无法抑制的心痛,他何尝不是跟她一样,拥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秘密,就是他的秘密。 她的痛,也是他的痛。 她不敢面对自己,正如他也不敢。 “但是,”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摇头,“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太喜欢一个人,在一场感情拉锯战中,本身就是输了,而她早就败得弃甲投降。 都怪她,是她自己,给了他伤害她的力量。 “我觉得之前那样就很好,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她勉强地朝他挤出最后一丝笑容。 说完,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拦她。 第 11 章 夜渐深,月明星稀,晚风徐徐。 大排档一天当中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摆放在大马路边上的桌椅座无虚席,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像念久那样独坐着的。 碰杯声,劝酒声,交谈声,喧闹纷杂地充斥在耳畔,脑袋嗡嗡作响。 支手勉力撑起沉重的脑袋,再次按下一串电话号码拨打过去,等了半天还是只等到一个机械的女声,提醒着她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她又再次点开信息框,最新发给佳好的信息仍然是她老早就发出去的:忘带钥匙,快来把我捡回去! 算了,她放弃了…… 仰头把酒饮尽,放下空杯,跟着就打了个饱嗝,就是这一刻,视线终于捕捉到不远处站着的一道身影。 一身优雅得体的西服,上身纯白衬衫上前两个扣子是松开的,歪歪扭扭的黑条领结像被人拉扯过,松松垮垮地挂在领口处,然而剪裁合宜而熨贴的西裤还是衬得他身姿更挺拔,臂弯里挂着黑色西服外套,锃亮的皮鞋面上蹭了灰,似乎是刚从什么重要会议或晚宴上匆忙赶回来的,高挑而耀眼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穿着西装来大排档,隔壁桌的目光忍不住都投到他身上,尤其是那些躲躲闪闪想多欣赏几眼的女生。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她也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目光静静地交织在一起,谁都没有先开口。 忽地,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了。 “喂?”他举到耳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听完电话那边的话后,他回了一句,“劳医生到位了是吧?王主任那边有劳你帮我说一声。” 他挂了电话后,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他默默走上前,把她对面的塑胶凳拉出来坐下,外套顺手放在另一张凳子上。 对于他的出现,他的举动,她视若无睹一般,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来又想喝。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说:“够了。” 她也不在意,顺从地放下酒杯。 周身散发的醺醺酒气顺着风飘过来,他眉头一皱,问:“喝了多少?” 她不答反问:“连生的爸爸还好吗?” “现在没事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她突然问他,“你知道玛拉山底下有一个叫安阳村的村落吗?” 不等他回答又像自言自语地继续说:“我也是前两天去调查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是隔壁省份最多人达到贫困户标准的地区,近年来国家重点扶贫的村落,连生就是在那里出生。十三年来他都是跟奶奶一起生活的,爸妈在虹川工作,过年才回去,”她勾了勾唇角,换了一种语气讽道,“报社里的人说,哦,留守儿童嘛,难怪……” 她挑了挑眉,“难怪什么?因为是留守儿童,所以难怪会拿起刀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了自己的母亲?” 留守成了他的原罪,烙印在他的身上,追随一生,所有的错都能追溯到“留守”两个字上。 “当地学校历史最高分的创造者,是连生,比第二名高了将近 分卷阅读34 一百分。学校里来过一位支教老师,连生的画画就是跟他学了半年,他总喜欢给村子里的村民画自画像,不收钱的,反正村子里的人也没有钱给他,不过在那里,人人都认识他,谁都夸他长大一定是个顶出息顶有用的大人物……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一年到头最高兴的时候,大概是爸妈回来时给他们看他的画,他们还说他比城里上兴趣班的孩子还厉害,过完年就让他转到虹川去上学。你能想象吗?” 她转头远眺天边那轮皎月,声音缥缈而来,“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山沟里,我是唯一一个够得着阳光的人。” “他在日记里是这么写的。”视线转回来,她看着他说,“其他人叫做做梦的玩意儿,只有他知道那叫做梦想。” “不过,那所学校其实是一所一共只有不到三百人的山村学校,在那里读书的孩子谁不是忙着帮家里干农活,连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思读书?很多孩子其实是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山的。当然,也有人走出去过,不过出去的人很快又会回到村子里,外面的世界太大,而他们却已经习惯活在自己的大山里。连生的父母四年前把他和奶奶接走的时候,有人劝过他,外面的世界容不下他们,再精彩也与他们无关。他不听,就像那位支教老师所说的,他要上最好的大学,做最顶尖的人。” 她像是在跟他倾诉,又像是酒后的自说自话,而他是一个最佳的倾听者,不打断她,不做评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认真地听着。 两个人之前的不愉快,似乎不曾发生过一样,两个人都没有提起。 “刚回来的头一年,相安无事,连生的母亲开了个麻辣烫的档口,他放学回来帮忙照看生意,父亲是附近跟车送货的搬运工,他嫌活累钱少,所以跟他妈妈没少吵架。幸好连生妈妈的生意还有些起色,后来索性让他爸辞职跟他妈妈一起开档,那一年算是过得去,他们家还商量着也给他报一个兴趣班,正正经经地学学画画。只是那钱后来被他爸拿去买毒品了……” 苍玉江江边风大,裹挟着寒意吹了过来,让她忍不住抱紧自己,他起身拎起外套不甚温柔地披在她身上,她想拒绝,“不用了,没关系。” 他不容抗拒地把外套套在她身上,将她包裹得紧紧的,“不要愚蠢地去跟一个男人比力气。” 见她无奈地放弃挣扎,他才重新坐下。 她叫来老板娘,给他添了个酒杯,又拿起酒瓶给他们两个都斟满,自己二话不说闭紧眼睛先干了,这次他没拦着她,反而自己也拿起酒杯陪她喝起来。 放下酒杯,她又说:“后来的三年,大概是他们家的噩梦,家里的钱总是留不住,连生的爸爸一天到晚逼他妈妈把钱给他,不给就恐吓要砸了档口,连连生买练习册的钱都要抢走。邻居说,他们夫妻关起门来打架时,连他们这些街坊邻里都不敢过去劝架,每次都以为里面要坏事了,敲门一问,结果反而被他爸挥着刀骂骂咧咧的样子吓跑,第二天他妈妈照样顶着淤青红肿的脸像没事人一样去档口,所以那天出事的时候,因为习以为常,没有人当一回事,没有人想过要去拍门问问。” “连生是他妈妈唯一的希望,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他的成绩来到虹川后居然一落千丈,家里没有钱给他上兴趣班,所以他干脆连画画都没有继续下去。渐渐地,连生从家里出来,身上也会出现道道淤血,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她怔忪地说:“他是一个连梦都没资格做的人。” 顿了顿,她笑着摇摇头,“我是怎么了?讲这么多,是在为一个杀母的少年开脱吗?” 她垂首,双手交握成拳,像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天,我看到了,她就躺在那里,浑身鲜血,没有呼吸,身体还有温度,连流出来的血都是滚烫的。”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那一幕仿若又在眼前浮现,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得令她发疯,饭锅里两人份的米还刚放进去没来得及煮,她的手上还戴着乳胶手套,出事之前她还在为她跟连生淘米准备晚饭吧…… “你说,该有多深的恨,才会让至亲变成必须要杀死的魔鬼?该有多深的恨,才会让自己变成母亲的杀人凶手?”她的眼神迷离恍惚,像一个迷路找不到方向的小孩。 刀捅进身体那一刻,他会想什么?他会有一丝丝的后悔吗?连生的妈妈会想象过这一刻吗?没有一个妈妈能想象自己的孩子会亲手杀死自己的那一刻吧? 离开人世前她在想什么? 电饭锅的按钮还没来得及按下,连生等一下吃什么? 这操蛋的生活,终于解脱了? 还是说,虽然无法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但仍然忍不住担心,她的孩子,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命运? 这么多年了,她亲手养育出来,打过骂过恨过,最终不过是爱着的孩子竟是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个刽子手! 是命运在开玩笑吗? 她和他,究竟谁更悲哀? 现在没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关心,被愤怒蒙蔽的人们只想把这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将这个遭天谴下地 分卷阅读35 狱的不孝子杀之而后快。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将自己埋进他的西服外套里取暖,然而那股冷意发自内心,难以驱散。 他不语,视线却从来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良久,还以为他要沉默到底,忽而他轻轻开口,“也许,读书的时候,解不出来一道函数题,看不懂一首古诗,做不好四篇三百字的阅读理解,以为考试答不出正确答案已经是天大的事。长大才发现,更想骂人的莫过于所面对的难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没有人告诉你解题思路,没有参考书给你答题解释。生活充满着无解的题,无人能告诉你该怎么走出来,或者即使告诉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有的只是各种措手不及和无路可走。”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温和,浑厚沉稳,似泉眼里涌出来的一股温润却富含力量的泉水。 “为什么非要追问一个解释,尤其这个解释极有可能是会令你失望的?每个人有自己曲折离奇的人生轨迹,你理解不了他人的,正如他人也不会理解你的。”他望进她的眼睛说,“谁都会有自己的伤口,但我们的视线总被他人的伤痛所吸引住,似乎在问别人痛不痛的时候,就能忘记自己其实,也在痛……” 今晚苍玉江的浪有些大,风起,浪轻柔地拍打在岸边上,细碎的浪声一阵又一阵,像是拍打在人心上。 心事像被他看穿,无所遁形。 她装作听不懂,自斟自饮起来。 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奇妙起来。 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揶揄道:“现在又让我喝了?” “只要我在。” 平淡无奇的四个字,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旋重复,心跳的声音砰、砰、砰,每一下都带着控制不住的雀跃和不敢相信的惊喜跳动着,她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只要他在,只要她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要他能确保她安好无事…… 静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她一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蛋,另一只手指着他,急忙解释:“你、你、你别误会啊,我脸红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不是因为你那句话!”想了想,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又气道,“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知道你这么说,会让人误会的吗?” “误会什么?” “误会你很在乎我!” “你没有误会。” 她完全呆住了,回过神来试探道,“你知道……过分在乎一个人,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他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耐心等她告诉他答案。 她迎向他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代表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昏黄朦胧的路灯下,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眸中有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月光下的苍玉江被微风掠过漾开了潋滟水波。 “我不知道,”他微微摇头,趁她不留神,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想缩回去,他反而一施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不让她逃避,嗓音里却有着难以抑制的苦涩,“我不知道,念久,不如你告诉我,随时随地害怕你受到伤害,害怕到失去理智,害怕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恨不得了如指掌。见不到你,担心你,见到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对自己的伤痛视而不见,让我心痛又生气。你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地支配着我所有的情绪。” 是喝了酒的缘故吗?他埋藏已久的感情突然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满腔的委屈、无助、痛苦,让她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钝痛着。 “这样,是喜欢吗?” 还是真的是深入骨髓的愧疚心理作怪? 他的手握得她发疼,但他蹙着眉头,深深凝望着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她,受折磨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连脑壳都在隐隐作痛,四周的一切像被扯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的漩涡里,唯独他清隽的面容,悲伤的神情挥之不去。 她倏地挣脱他,猛一起身,勉强站稳,“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马上转身逃走,像要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然而才刚走出两步就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他心头也跟着一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跟擦身而过撞到的路人道了歉,又歪歪倒倒地往回走。回到原来座位,一声不吭地抓起落下的背包,再次要走。 他刚想说什么。谁知,她突然转身,步履不稳,一个趔趄向前倾,被他顺势接住。 她推开他,质问道:“毕行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清楚我的过去吗?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从未在你记忆中留下印象,死缠烂打的陌生女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子,也许过去的我会让你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你呢?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几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也许过去的我,连我自己都害怕会被你知道!” 她像是无法接受似的疯狂地摇头,不可理喻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 分卷阅读36 不知道这是在乘人之危吗?”她用手胡乱指了指自己,“我才是喝醉的那个,我才有权利胡说八道,”又摇摇晃晃地指了指他,“你没有!” 他抿着唇,隐忍着注视着她。 “没错,就这样吧,我管好我自己的心,你也收回你的话,没错,这样才对!” “话可以收回,心也可以吗?” “闭嘴!”她激动地大声拍桌,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发红,“你闭嘴!” 其他人被他们的声响吓到,纷纷顾盼怎么回事。 她扬声道:“你不可以把我变成一个傻子!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远离你,你没有资格动摇我的心!” 他冷笑了一下,也倾身逼近她,“那我呢?我早就是一个傻子!一个搞不懂自己的心,连内疚还是喜欢都分不清的蠢货!”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心怎么想!我才不想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他双手狠狠地按在她的肩膀上,“是你选择出现在我的眼前,是你打乱我的思绪,让我失去判断能力!我根本就不欠你什么!如果你要消失,为什么当初不干脆消失得彻底一点!让我找不到,让我死心!” “好!”鼻头泛酸,她极力忍住,倔强地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退回去,使劲挣开他,“如你所愿!我一定消失得干干净净!” 转身想走,却被他再次握住手臂拦下,回头一看,愣住了。 “你还不明白吗?”他眼眶泛红,盈溢着水光,眼神哀苦无奈,“来不及了……” 从他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开始再次启动,他们两个,已经深陷那早已设定好的可笑的漩涡里,谁都没办法抽身而退。 “我不明白,”一切都在旋转,晕眩感一点一点将她吞没,她无力挣扎,缓缓闭上眼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不在她仍有勇气欺骗自己,自己也能获得幸福的时候告诉她,那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将自己骗到底! 可是,现在…… “不可以,现在不可以了……” 第 12 章 房间里很安静,看起来没有人的踪影。 行之赤足站在门边,没有开灯。 月亮的光芒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光线投在地板上,偶有淡淡的薄云黑影悠悠飘过,充满整个房间的月光似水又似雾,缥缥缈缈,在空气中幽幽浮动着。 放眼望去,没有什么异样,除了衣橱那边没关严实的拉门,还有那不小心漏出来的半角衣衫,出卖了藏在里面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停了一瞬,然后轻轻推开。 原先挂在衣橱里那些整整齐齐的衣服被扒拉得凌乱不堪,挂在前面的更是消失不见了。 垂眸一看,找到她了。 那堆衣服正被她拥在怀里,她蜷缩在一堆衣服下面的角落里,伏在膝盖上眯着眼。 似乎美梦刚被人打搅了,她仰起头,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 “躲在这里干什么?”他手撑在衣橱边框上对她说,“出来。” “不要,”她摇摇头,“这里有他的味道。” 像身处一个弥漫着冷冽清幽的树木香气的深林里,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会特别的平和宁静。 他没再说什么,蹲下身来坐进去面对着她,不过不像她娇娇小小躲在衣服堆里,他身躯高大,只能屈起腿,躬着身,勉强把身体塞进去。 “手。”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他晃了晃伸向她的手掌,示意她把手给他。 她乖乖把手搭在上面。 温暖湿润的毛巾一下又一下地小心擦拭着,手掌心甚至还有些发痒。 擦完后,他放开那只手,又说,“另外一只。” 再次听话递给他。 他擦拭得一丝不苟,仿佛眼前的手是需要动手术的部位,跟进行任何一场精密手术一样,需要全神贯注,是错不得的。 擦完后,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打量了一圈衣柜里面的构造,最后视线还是落在她身上。 曜黑色的眼眸格外清亮专注。 局促的空间,炙热的目光终于让她感觉到有丝丝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为什么躲在这里?” 食指比在唇间,“嘘”了一声,她挺起身把柜门拉上,但是又没发现垂落着的几件外套衣袖还被夹在外面,因此试了好几遍愣是没完全关上。 几乎封闭的空间,她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辨,鼻间似有若无地飘过一阵捕捉不住的馨香,是一种不属于他的味道,几分陌生几分熟悉,原来她的气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他衣柜里的气息交缠融合在一起,萦绕在黑暗中。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的近。 “我想走来着,只是真的很困……我就眯一会儿,就一小 分卷阅读37 会儿,马上就走……不会让他发现的。” 他自然知道这个“他”便是他自己。 又问:“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决定忘掉他,不再喜欢他了。”她点点头,“对,是这样子没错,我要忘记他……” 清辉透过衣柜门的缝隙照在她的脸庞上,而她一副沉浸在醉意中,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黑暗逼仄让人敏感不适,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敛眸调整呼吸,却未能如愿驱散心中的烦躁感。 然而她还在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忘记他,要忘记他……”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魔咒,强行灌入脑海里,又像在嘲讽他。 不可以,这三个字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就像反射神经的驱使一样,想都没想,顺口说了出来,“不可以!” 被震惊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有种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情绪已经压抑不住,日积月累的情感理不清,理智在分崩离析。 大手伸过去,将她拉近眼前,辨不清是命令还是恳求,“不可以!听到没有!不可以忘记!” 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任人摆布的模样,只是轻微地蹙了蹙眉头,“为什么不可以?”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他真自私! 是了,他原本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到极点,哪怕伤害到她的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无私高尚的人! 毕为之说过,他明明可以离她远远的,不打扰她的生活,相安无事,像两条没有必要相交的直线一样活着,这样于她于他才是最好的。 但是偏偏他就是控制不住。 是因为愧疚? 不!是因为自私! 他明明知道他的出现等同于给她的生活埋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无法逆转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他偏偏这么做,只是因为内心有着无法填补的无底洞,只是因为藏掖在少年记忆里生怕别人发现的那个扭曲的灵魂!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没错,既然是这样,他也没什么好装的,自私就自私,坦然面对丑陋的自己! “因为,”他冷酷无情地宣告,“我不允许!” “可是……”她揪着胸前的衣襟,仿佛她揪着的不是衣料,而是她的心,“我真的很痛啊……” 一双明眸缓缓睁开,迎向他视线的是哀求的目光,“我想靠近,但是又害怕被发现,还来得及的,他还没不知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有什么一闪而过,滑落下来,眸光一颤,他怔住了。待到他的手终于感觉到湿意时,手仿若被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 是眼泪…… 她已经耗尽气力,无力地往后靠在衣柜上,昏睡过去。 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 沉默了良久,回过神来,他推开柜门,月华涌进来,她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 眼睛在光线中适应了一会儿,终于看清她脸颊上的泪痕,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握着她的脸庞替她抹去,动作轻柔,不敢惊醒梦中人似的。 又是拜他所赐…… 他大概是疯了吧? 不该这样…… 他头侧靠在衣柜的木板上,只有趁现在才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看着她。 就这么一瞬间,偷来的一瞬间。 好像有些明白,他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就错在他不应该靠近她。 他默然地注视着她。 后悔了又怎样?回不了头了…… 但是不管如何,他会把她的世界好好地归还给她,一定会…… 第二天,是念久第二次见到连云。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固定在病床上,憔悴疲惫的面孔,呆滞无神的双眼,瘦到只剩一张皮囊包裹着瘦骨嶙峋的躯体,仿佛里面的肌肉都被毒品侵蚀干净一样,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堆腐烂的内脏。 “给我药。” “那是毒品,不是药!” 也不知道他是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给我药。” 手气极攥成拳头,但她仍再次耐下心来问:“你知道连生的下落吗?连生,记得吗?你的儿子?” 他转头看向她,她以为他想告诉她了,结果他却问:“药呢?” “先不管他杀死的是自己的母亲还是别人,如果法院判定为故意杀人罪,极有可能被判决十年的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你知道吗,你儿子的下场?” 他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要“药”。 “之前有人见到他在他姥姥家附近出现过,报了警,结果来晚了,他已经不在了,后来就没有了他的踪影,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的,就只剩下你了。” 受到药瘾折磨想要扭作一团却被绑在病床上的身体,像一条被人捏住后拼死挣扎的可怜虫一样蠕动着,身 分卷阅读38 下的病床都被他晃得吱呀响。 “药呢?药呢?” 她忍无可忍,拽住他的衣衫领口,咬住后牙槽很狠地质问他,“你知道这几天多少人在盯着你,盯着你儿子吗?那不是你儿子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他!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珍惜,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他经受这一切!都怪你!” 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失控,声音也忍不住跟着大起来,她努力压着嗓子问:“现在,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笑了,那是一种荒谬怪诞的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森然可怖,连身体也跟着抖得厉害。 “儿子?他是人吗?他不是人!那是怪物,那是连自己老母都敢杀的畜生!看吧,他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给我药!反正我不是犯毒瘾而死,就是死在他手上,听到没有!给我药!” “你!” 他的瞳孔倏然放大,眼神变得惊恐,挣扎得更加厉害,“放开我,他要来杀我了!不要!不要杀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来人啊!救我!小畜生要来杀我啦!救命!救命啊!” 她被他惊吓到,一下子松开了他。 房门猛地被打开,几个医护人员还有那守在门外的警员冲了进来。 见到念久在里面,其中一个护士认出了她来。明明不是护士却穿着护士装出现在这里,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是记者,不是护士。”她是对身后的警员说的,赶人之意,不言而喻。 她还是被“请”出了病房,结果果然如她所料,什么都没问到。这次乔装混进病房被发现,那下次绝对没有机会了,一则警方肯定会加强守卫,二则连云马上要被转到戒毒所,要接近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她刚才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是在替连生,一个其实只见过两面的杀人凶手感到不值?为他感到生气,以至于情绪失控? 邹雨山曾对她说,新闻人,不仅能一头扎得进去,也要有能走得出来的本事,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做新闻首先是触及人心,但根本上是问题的求解,将记者个人的情感经验投射到新闻当事人身上,通往人心固然是好,但只顾宣泄情绪,感情泛滥,纯粹是愚蠢。 她仿佛能听到邹雨山在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 难道…… 不会的!她连自己父母的样子都没印象,又怎么会对他们有怨念?一直以来,不管被转手到哪一个家庭里,她从来就没想起过他们。 未曾拥有过的东西,怎么会肖想? 她以为她早就认定谈今才是她的亲人,她以为过去了的事情不会再影响到她。 今天却是被甩了一个大耳光一样,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原来,有些事不是她否认就不存在,不是她认定已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后背冒着冷汗,手不自觉地颤抖,内心在呐喊—— 停!不可以继续想了! 她摘下护士帽,转身离开。 到了楼下,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想都没想,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是毕行之。 她立刻转回身,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 岂料,后脚跟不知陷进了什么东西里,脚跟着一拐,差点就摔了个跟头。 后面的行之见到,疾步上前。 她背对着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脚下,鞋跟刚好卡在地上的水沟盖里。然后她抬起头,一副败给自己的样子,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平时根本不穿高跟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扮成护士还穿上了高跟鞋了呢?还想像平日那样风一样地飞奔? 人来到她跟前了,她挤出笑容,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好巧!” 他人高马大地立在她面前,自高而下地扫了一眼她的脚跟,好像是确认过什么才淡然地回答:“是啊。” 然后两人沉默相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的脸上闪过了似有若无的笑意,“赶时间?” “对啊!”她呵呵一笑。 他点点头,人仍然杵在她前面,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等着看她笑话。 “昨晚,谢谢你啊……早上起来看到你留给我的纸条了,你昨晚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了是吗?我没带钥匙回不去,幸好你收留我了,就是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我、我有重新帮你打扫了一遍,就、就当报答了。”不知道该讲什么,只好把早上编辑好发给他的信息重新口述一遍。 他也不跟她闹了,开门见山地问,“需要帮忙吗?” 马上接话,“要!” 谢天谢地,总算是放过她。 他半蹲下来,握着她的鞋跟轻轻一拽,动作干脆利落,有种轻而易举,很有魅力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怎么回事?拔个鞋跟都能让她心旌摇曳的! 谈念久! 分卷阅读39 不可以再沉迷下去! 匆匆道了谢,只想赶紧离开他身边,离开他的磁场。 他拉住她的手臂,拦住她,“谈谈吧。” 谈什么?谈昨天在精神科前的崩溃,还是谈昨晚喝醉以后的事? “昨天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带你去找梁医生,很抱歉,是我越界了。” 她满脑子想起的是他那时候说的“关于你对我的感觉,等你冷静后我们再来讨论”,然而她还没有准备好谈论她的感受,生怕他提起来。她决定还是自己先承认错误,“呃……我昨天是有点情绪激动了,不过一个正常人被误解成精神有问题的人,还不得跟你拼了!所以我才、我才口不择言。当然你是一片好心,是我心态不好,还请你谅解,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当然不会有下次,不要再见面就好了! 丝毫不提她之前说的“喜欢”这事,全身的细胞都在期望拜托他不要提起来。 “那昨晚,你记得什么?”他试探着问。 “记得记得,虽然喝醉了,但是我都记得的。” 含糊其辞的回答。 事实上是,在大排档喝醉以后她就断片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遇到他,怎么被抬到他的床上的。他,明明昨天还跟他吵了一架,都快打起来的他! 内心暗暗祈祷自己没闯出什么祸来,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反正就算她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只要她一口咬定记得所有事情,不承认他说的,管他说什么都打死不认,谅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行之却是有些茫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说过的话,她都不记得了…… 该庆幸吗?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有事,先走了。” “念久,”他再次叫住她,“连生这单新闻,你的状态不适合追查。” 背影一顿,回身一笑,“这是劝告,还是 ‘医嘱’?” “任何人见到你刚才在病房那一幕,都会这么认为。不过你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听人劝告的,不是吗?” 很好,他知道刚刚在连生爸爸病房里发生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在精神科门前那次,他认定她精神有问题了。 “总之,谢谢关心,记者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刚才的状态只是正常人的情绪发泄,我不认为跟调查新闻有什么冲突的,工作和生活……我能拎得清。” 这句话,她其实不够有底气,尤其发生了刚才的事情后,所以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回答。 但是,她会调整好心态的,以往哪一次不是这样的? 每个记者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所以才会成长。 一定是这样! 她会没事的! “那好,你有你的固执己见,我有我的职业操守,作为我的病人的主治医师,我有权要求你离他远一点,不要打扰他的休息。我尊重你的工作,但也请你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好,我知道了。”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眸光一沉。 明明是因为担心连云毒瘾犯所具有的潜在攻击性,明明是害怕她受到危险,但说出来的却是冷言冷语,如同之前她保护熊希差点害自己受伤,让他后怕的那次一样。 可是,他又能怎样。 他,没有关心她的资格。 除了远远守望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这样,也已经不够了…… 第 13 章 回到办公室交班时,见到一个站在窗前的背影,看起来是在等他。 那背影他认出来是佳好,她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 “心脏血管外科就这么得闲吗?” 闻言转身,她看着他从容地走进来,不回反问:“昨天,念久在微信上给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那质问的口气,一脸淡定地回到办公椅上坐好才提醒她,“下次离开座位前,电脑记得待机,否则病人的信息有可能会泄漏。” 昨天来找她的时候,确实不小心看到她没来得及关的微信对话框里念久发给她的信息。 “所以昨天那场手术是你的缓兵之计,好让我脱不了身,不能及时看到那条信息?” 他停下手中的事,抬起头望向她,反问道:“你觉得病人的生命是医生可以随意支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 她抿唇沉默了一下。 也是,虽然说急诊室的人都认为毕医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医生,从不跟病人进行多余的寒暄,给予过多的关怀,但就专业水准和负责任程度来说,急诊室还没有人能与他并肩。用一台手术拖住她,不让她去找她,好让自己有机会单独去见她,这种猜测,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像他所为。 “而且,胸腹主动脉瘤的血管腔内修复术,你不想 分卷阅读40 试试看?” 这种创新技术,当然是她一个年轻医师跃跃欲试的,这下她有些内疚了,“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做完手术以后,王主任也跟我说了,他原本是指定你来加入他的手术团队的,但是你却向他推荐了我,我猜那天你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再说了,我听王主任说,你拒绝他,是因为要参加胸心血管外科学术会议。” 西装革履穿好了,跑来想转告她一声,结果却发现那条信息,所以才让人转告她,自己倒连会议都不参加,跑去接念久。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工作时间来找我对质,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 “那是我仅有的半小时休息时间……算了,”确实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叫住她,“405室2床的连云,你知道他吗?” 她点点头,这号人物整个医院谁不认识。 “念久在找他的儿子连生。” 杀母少年,全城轰动,她当然知道。 “这次的新闻对于她来说,太危险了。” “你也太小看她了吧,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跑杀人案的新闻了……” “但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当事人死在眼前。”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她哑口无言。 “连生是留守儿童,相当于被亲生父母遗弃了十几年,念久在遇到现在的养母之前也辗转过好几个家庭,他们两个,有相似的经历。你能保证她不会将自己的感情带进调查中?还有,今天她乔装打扮成护士偷偷到连云的病房里,惊动了警方。” 佳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缓了缓神,她才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但是你知道她的,死心眼,不撞南墙不回头,每次有关她的事,我能做的还不如你多。” 虽然很担心,但是她知道,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 他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他的方式?她还想问清楚,他却已委婉地请她离开。 关上门后,她靠在墙上回想着。 突然想起来,不对,她之前打开微信对话框是因为它一直在闪烁着提醒她有人找她,刚在电脑桌面上打开,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主任叫过去了,回来没见到有对话框,又忙着做手术,所以一时忘记了。只是早上闲下来打开微信时才想起来要查看,那时,念久发给她的信息已经是昨晚的事情了。 但是明明她离开前对话框一直在桌面上打开着,回来就消失不见了,她还纳闷,问同事谁碰过她的电脑,这才知道毕医生来过。肯定是他看完以后,不想让她那么快发现,点击了删除对话框。 她被气笑,到头来,他分明就是有私心。 诚然,他没有昏了头,公私不分,但他的确是动了手脚。 她又想推门进去。 然而,手刚扶上门就停住不动了。 算了,她摇摇头,还有什么好问的? 只要碰到她,他向来都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变得不像他自己,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她知道,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而念久那边,她反而要感谢连生的事情让她没这个闲功夫停下来胡思乱想。 “看来他爸那边没有追踪的价值。他不是还有一个外婆吗?” “他姥姥家,我之前也去过。她说她跟连生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亲,只见过几次面。准确点来说,她跟连生一家人似乎有过矛盾,已经很少联系。当年连生的妈妈执意要嫁给连生爸爸时,他姥姥强烈反对过,因为连生爸爸那边的亲戚有精神病史,他妈妈执意要嫁给他爸爸时,姥姥就已经是跟她断绝关系了,这几年,只有逢年过节才肯见一下从安阳村回来的连生。而且即使想再找她采访也是不可能的了。” 手机那头的邹雨山问:“为什么?” “因为采访那天,他姥姥情绪很激动。” 她一直嚷着是连云害死她女儿,说连生最好把他爸也一起砍死算了,还骂她女儿活该,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虽然是这样骂骂咧咧的,但是老人家却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对连云的成见很深,还说她早就告诉过她女儿,连生他爸老家有人是有精神病史的,生出来的儿子肯定也会携带一样的基因,她甚至认为连生也是……有病,所以才会这样…… 她那天透露其实自己很害怕,怕哪天连生病发会来杀她。” 他姥姥当时的话是:“他连自己的妈都下得去手的人,没人性的!” “然后就是被传出连生曾经在她家附近出现过,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附近街坊都说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我想她是怕得自己躲起来了。” 她是真的害怕连生,这个明明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所以你现在在哪里?” “虹川中学。” 分卷阅读41 “我记得你弟也在虹川中学?” “对。” “出事那天你们是一起被公安局传讯问话的,他没事吧?”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谈念久,记住了,你只是负责寻找背后可以写的线索,不是找连生,如果你这次敢再单独行动,出了事的话,你就等着我把你那封辞职信还给你!”他怕她不相信,忙补充,“这次是真的!” 她干笑着说:“我哪敢啊……” 他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反正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断了线。 她心虚地将手机收起来,正好思远鬼鬼祟祟地朝她走过来,她刚想开口就被他噤声的手势阻止。 他压着嗓子说:“跟我过来。” 出了连生这事,学校受到了不少关注,校方谢绝采访,还加强了近期校园门禁,还好有思远带她走“逃课专用道”,前提下是那天在连生家发生的事以及被传讯的事不能让谈今知道,这正中她下怀,她也不想谈今担心,所以两人达成一致。 不过,当念久一口气麻利地翻过墙,在墙的另一边等思远爬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跳到地面上的思远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靠!说实话吧,你读书的时候天天□□的吧!” 工作关系,总是会爬个栏杆翻个墙什么的,这些她都有经验,她呵呵一笑,“你就当是记者的基本技能。” 说完又环顾了一周,“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这里是监控死角,保安定时来巡,别废话了,去换衣服吧!” 她接过连生给她准备好的校服,利索地冲进去厕所换掉。 换好衣服后,她终于可以安心地走在校园里。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别浪费时间了!” “你之前不是为了他打架吗?他不是你朋友吗?” 他嗤笑了一声,说:“怎么可能!这种甭种,才不是我朋友!我只是刚好那天心情不好,看不顺眼欺负他的那个家伙!” 她敏感地捕捉到“欺负”两个字,“谁欺负他?” “谁不欺负他?” “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大概因为长着一张欠揍的脸吧,成天坐在垃圾桶那个角落里发霉,像个老头一样驼着背把头埋进书里,谁都不搭理,成绩比我还烂,连老师都懒得叫他名字,日子久了,大家就自然而然叫他垃圾了。” 思远的步伐有些大,走得比她快,她得快步跟上才听得到他的话,“开始的时候,班上那些人只敢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后来发现他天生贱骨头,逆来顺受,刚开始还只是装作不经意的碰撞,后来干脆就用拳脚招呼他了。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怪得有点可怕,谁揍他,他都不还手也不吭声,估计是说了也没用,反正那班眼里只有分数的老师,还有那群事不关己就睁眼瞎的人渣,才不关心。他只会一个人呆在他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整天自己念念碎的,也不知道在瞎叽歪些什么。见到他这样的软柿子,谁不想捏一下!” 说着说着,发现身后没了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她停在后面,没跟上来。 他朝她喊:“干嘛呀你!发什么呆!” 她抖了一下,被他惊醒,好像刚回过神一样,疾步跟上来。 “不过现在看来,原来他爸妈也不管他的,早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的,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发疯了,连自己的妈都不放过,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不是他朋友吗?”她忽然幽幽地问道。 “笑话,我怎么是他朋友了!” “不是的话,你又怎么会出手帮他?” “都说了,我才懒得理他,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块路边的粪便,我连踩一脚都觉得恶心,管他是被人踩还是自己发臭!只是那天我手痒,欺负他的那家伙就是碍我眼了,怎么着!” “既然你有能力帮助他,为什么当初却选择冷眼旁观!你知不知道你也有份在他背后推他一把,让他沦落到这种境地的!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为什么!” 思远被她突然激动的高声质问吓一跳,“发什么神经啊你!是他自己选择自甘堕落的,没有人有义务非得要拉他一把!” 念久有些微喘着气,怔了怔,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情绪失控,缓了缓口气,“你说得对……”语气平静得过分。 “那……为什么后来他又打电话求助你?” “其实自从帮了他那次以后,他就好像误会了什么,时不时地向我示好,给我他上课抄的笔记,坐在我旁边考试的时候还自作主张给我答案抄,真是好笑,明明考得比我还烂!能考进虹中的,谁没点背景,尤其是我们班,全班就我跟他一穷二白要啥啥没有,成绩又常年垫底,所以他才自以为我跟他是同类人,会明白他的感受。那天他说有事想请我过去帮忙,语气还很惊慌的感觉,我当时应该要察觉出来才对!”他有些懊恼地叹息,“本来我拒绝了他的了,可是他不死心地连续 分卷阅读42 打了很多次电话求我,我一气之下就过去了,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傻眼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停了下来,指向眼前那片小树林,告诉她,“那里就是他自己经常一个人呆的地方。” 念久走了进去,说是小树林,其实就是零零落落插了几棵树在空地上,好让它看起来没那么荒废而已,唯一比较瞩目的是旁边脏兮兮的围墙。 她细细打量这面墙,上面满墙都是或表白或咒骂的粉笔字,应该是学生们留下的,她一个一个地去看过去,忍不住想: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到底在看些什么,会想些什么? “喂!走啦!不就是一堆无聊的人写出来的一堆废话吗?有什么好看的?” “等等!” 她也说不清楚,但潜意识觉得,在这个学校里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只有这里,他会留下些什么,即使其实她根本就无法认出哪些笔迹是出自他手。 “再等等。” 她想找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忽地,眼角一瞬间扫过什么,循着眼角余光找去,在墙角下面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行涂改液涂写的字引起她的注意。 她凑过去仔细辨认写的是什么,头也不回地问思远:“梁志远,万晓阳,崔华,李秀文,这些人你认识吗?” “就是我们班那些残渣啊,你怎么知道他们?” 她指着那行小字,缓缓转头,说:“这里有他们的名字。” 他一听,疑惑地上前蹲下身,低头一看,还真是! 因为位置太低,又是用涂改液写的,字体歪歪扭扭。除了念久刚才说的,后面还有一串人的名字,都是他们班上的人。 然而,排在最前面的是:妈妈,爸爸。 上一行写着“我的死亡名单”六个字,“妈妈”二字还被一条斜线划去了,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就是欺负过他的人?” 思远仍沉浸在震惊中,听到她这一问,回过神来点头,“没错。” 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这、这也太邪乎了吧!第一个写的就是他妈妈,划掉的意思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吗?所以那天他是预谋好的?” 念久没有回答,只是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收好手机后,她对他说:“到此为止,你该回去了。最近没什么事先留在学校,不要回来,这件事情你不该再牵扯进来了。” “怎么,你害怕他会回来杀我?那你呢,你也见到他杀人,我有危险的话,你也逃不掉!” “总之,就像之前一样,先别回来!”语气显得有些严肃,严肃中又带着焦急和担心。 他瞧着她,静了几秒,手插口袋,转身想走,刚走出两步,侧着脸,语调奇怪地说:“喂!有本事别受伤,有人担心你,不要连累到我!” 一副傲娇别扭的样子,把话撂下就酷酷地耍帅走掉了。 她愣了愣,心里猛然一股暖流流过,而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弄得手足无措。 “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对风说,还是对他说。 晚上佳好不用值班,回去的时候,念久在懒人沙发上盘坐着,大腿上搁着手提电脑,手指不停地敲打着。 她走到她面前,蹲坐下来。 “你知道吗?最近的你让我有些害怕。” 念久终于抬眼看她,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那天去公安局接你们回来后,就没安心过。现在谈思远你不让他回来,而你却若无其事地调查连生的事,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念久笑了,“你想多了吧,之前那单特大杀人案,不是更危险吗?” “能一样吗?当时你只是芸芸记者中不起眼的一个,况且你还只是追踪报道警方的线索。我知道你在找连生。他可是见到你出现在案发现场,如果他见到你,他会放过你吗?他连自己母亲都敢下手,万一疯起来连你都……”她欲言又止,越想越害怕,蹙起眉头,“我不敢想象。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拼命找他,其实只是想比警方更快找到连生,为什么?难道你觉得他有隐情?” 她直直地看着她,坦白承认,“是,我不否认我有这么想过。” “那只是你自己主观的猜想,现实呢!现实就在眼前!” “眼睛看到的不是全部。” “果然,”佳好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对吧?” “我知道你担心我,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定定地注视着她,眼里的笃定让她无可奈何。 该相信她吗? 这时,念久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了。 她拿起来一看,叹了口气,“你才刚唠叨完,我妈又来了。” 佳好白了她一眼,“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呗!这个世界上只有亲人是最让人割舍不了,放心不下的。” 念久瞬间呆住了。 分卷阅读43 佳好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不接电话了?” 她突然眼前一亮,抓住佳好,“你说的没错!” 按下按键,“妈,谢谢你的来电,晚点回你。” 佳好不解,问:“到底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连生会在哪里……” 第 14 章 晨光熹微,万籁俱寂,惟有潮退时,海水一浪击一浪的细碎声响,“哗啦哗啦”——很轻很轻,是海风和海浪的合奏,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人心里听着分外平静。 连生随手捡起旁边一块小石头,倾斜了一个角度扔出去,小石头在滩涂上滑行了一会便陷了进去。 他愣了愣,一时有些出神。 “南坪渔村的日出这么美,只有我们知道,真是可惜了。” 连生大惊,转头一看。 身后的念久跟他一样,坐在更高的礁石上,只是她并没有看他,而是远眺着水天相接处正在破云而出的红日。 “怎么是你?” 显然他完全没想过她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吧?” 他不回她,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你妈妈出生的地方,南坪渔村,确实很美。” 这是一个偏僻而交通不便的小渔村,人们在这里用木材在海床上搭建成水上棚屋,纵横交错,鳞次栉比,以捕鱼为生,生活朴实安逸。 “你想怎样?”他警惕地看着她。 “放心,只有我一个人。” 她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你姥姥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带你妈妈回来的时候,是我陪她来的。” 他的眼睛里写着惊讶,看来他是不知道的。 “那天姥姥接受完采访后打算把你妈妈的骨灰带回来这里,是我提议陪她回来的。她说,他们这里的人,不管走得再远,都是要回到这里来,这样才不会变成孤独无依的游魂。” 他没有耐心听她讲废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他只关心这个。 “可能很荒谬,但,”她看向他说,“我是猜的。” 这让他如何相信!他直直地盯着她,试图分辨她是否在开他玩笑。 她无声叹气,认真解释道:“即使搜集到的所有信息拼凑起来,都无法还原真相,所以我总会忍不住质疑。摆在所有人的眼前的事实是,我们来到时,你的妈妈已经死亡了,而你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但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或许是你杀的,或许不是你杀的,只有你知道。” “每一个采访过姥姥的记者,听到的都是同一套说辞:她早就当她女儿死了,只当这是一场迟来的葬礼。还有那恰到好处的痛心和悲伤,不至于让人察觉到她冷漠得有些奇怪。后来传出你出现在她家附近,她就害怕得马上搬走了,谁都无法知道她搬去了哪里。之前她就表现得非常害怕你会来杀她,所以大家都不会怀疑她是因为躲你而搬走的。她似乎是想借我们的口来告诉所有人,她对你们一家有怨气,她害怕你,她不希望再跟你们沾上任何关系。这样一来,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她这里绝对不可能会有你的消息。” “也只有这样,”她转头正视着他说,“她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你离开,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她才可以保护你。” 他震惊地瞪着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其实我也没有怀疑过,只是我有一个职业病,就是喜欢翻垃圾。在姥姥扔的垃圾袋里,我发现了被撕碎的一张照片,拼起来是你妈妈小时候跟她的合影。她很谨慎,剪成碎片的照片分别扔进两个垃圾袋里分批扔出去。一个嘴上说不认女儿的老太太,背地里却藏着唯一一张女儿小时候的合照,可是为了演给所有人看她想要跟你们撇清关系,费劲心思扔掉,不留下痕迹,以此更好地保护小孙子,答案不言而喻。没错,她是恨她女儿,但在这么长久岁月的挂念里,恨和爱早就分不清。亲情没有那么容易割舍,姥姥和你妈妈是这样,姥姥和你是这样。所以,我猜……也许你和你妈妈也是这样。” “是我杀了她。” 她不理会他,继续说,“既然你奶奶在撒谎,有可能你也没有说实话。然后我开始回想起来,当时拿着刀的你,眼睛里没有一丝丝的恨意或者冷漠,只有茫然、害怕、绝望,就像一个走失了的找不回妈妈的小孩子。你当时也是反反复复的说不是你杀的,也许那时候你说的就是实话。”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是我杀了她。” “还有这个。”她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他看,是他写在小树林墙上的“死亡名单”。 “这面墙被大家用来发泄情绪,上面咒骂的话不过是冲动时写下的气话,没有多少人会当真。再说了,我想真正想杀人的凶手,是不会把自己的名单公之于众,妨碍自己的计划。”她唇角一弯,“所以,我猜人不是你杀的,至少不是预谋 分卷阅读44 之内。” “你猜错了,是我杀的。”他不看她,头朝前看向前方,闷声说。 “我也很好奇自己是否猜错了,所以我来了南坪渔村蹲守了几天,今天终于等到你了。” “你肯定我会来?” “如果像大家所想的那样,你是杀人凶手,那你确实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如果你像我所想的那样割舍不下,今天你会来的。幸运的是,我猜对了。” “你胡说八道,我说人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你听见没有!”他站起身,不由得激动起来,“你知道什么!没错,那份名单就是我写的!他们一个个都该死!我要把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全部还给他们!凭什么我就要天天被他们欺压,就因为我费尽力气都无法变得更像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他们,所以就该踩着我的人生耻笑我?我也是人!我也是人呀!” 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暴起,红血丝布满眼球,他倏然放大的黑瞳里写满着压抑已久的仇恨。 寂静空旷的四野,她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她怔怔地昂起头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侮辱过我的贱人都该死!通通都该不得好死!” “包括你妈妈?” 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冷冷地说:“对!包括她!把我扔给奶奶,不闻不问了十几年的是她!把我接回来承诺要补偿我,让我过好日子的是她!一次又一次毫无底线地容忍我爸直至毁掉我的人生的也是她!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我爸,我就不会有今天!当初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操蛋的人世间!这就叫做报应,你知道吗?报应!她活该!他们自找的!” 说到这里,他居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夸张,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可怕。 他失去理智地破口咒骂:“活该!活该!” “既然如此,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笑声戛然而止,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说:“我是来送她上路的!” “自首吧,连生,趁还来得及。”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想独占爆炸性的热点!” “你在害怕吧?”她也站起来,看着他说,“无法逆转的人生,那些唾弃你的人们的目光,害死母亲的你自己,这些都让你害怕得无法入睡吧?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姥姥能把你藏多久!你打算连唯一护着你的姥姥都拖累吗?如果我有私心,我会这么傻自己一个人过来而不是报警?自首吧,这是唯一的出路!” “不!不!”他摇着头后退。 “连生?” 他突然越过她,手脚并用着,狼狈地爬过一块块礁石。 “连生!”她跟着也爬上去。 他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纵身一跃,翻过栏杆,沿着栈道不要命地狂奔逃走。 “连生!” 她追不上他的脚步,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无奈地望向他消失的方向。 更糟糕的是,她的行踪还是被邹雨山发现了。 被抓回去后,毫无意外地,邹雨山又发了一次脾气。 他指着她的鼻子乱骂一通出气,最后的结果是她被踢出这个选题,他找了别人代替她继续跟下去,而她别说调查连生这单新闻,其他选题也提都不要再提了。简直是一句废话都懒得听她解释,直接让她滚回家老实呆几天,等这单少年杀母案结案再说。 因此她被逼闲下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所事事了,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睡到自然醒,下楼想随便找个餐馆对付过去,但从她走出小区大门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 走过几条街后,她终于确认,有人在后面跟踪她。 每次她停下脚步来,假装回头看有没有来车时,眼角余光总会瞥见一个匆忙闪躲的身影。 那人的跟踪技能实在是笨拙,她这种老手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只是她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不好轻举妄动,便假装不知道。 她故意将他引到人气稍旺的大街上,猛地一转身。 只见那男人戴了鸭舌帽和口罩,辨认不出样貌,很明显,是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身份。但是偏偏她这一行做久了,早就练就出凭身形体格和脸部轮廓就能大概判断出是否是她需要找的人,更何况他那双浑浑噩噩,茫然若失的眼睛让她一眼就感到熟悉。 他是连生? 他似乎不知道她早就发现他,也未曾想到她会突然转过身来,僵硬地定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街道上有行人从身边经过,她不敢喊他的名字来确认他是否就是连生。 直到他回过神来,拔腿就跑。 就是他! “慢着!”她赶紧追上去。 他就像一个亡命之徒,念久在后面怎么都追不上,眼看着就要甩掉她了。然而他只顾着回 分卷阅读45 头看她是否有追上来,连分叉路口上突然推着手推板车出现的老人都没瞧见,整个人投进了板车上的废纸皮堆上,顺势滚到地上。 她趁机加快速度赶上去。 见到她快追上来了,他也顾不上疼痛,翻身起来,脚上生风似的穿过马路。 “别跑,你等等!”念久又气又急地向那老人道了歉,帮忙把刚才他碰倒的几块纸皮放好,又想跑去追人。 刚踏出路口便被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吓得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敢动。 车门被打开,看到下车的人,她更是愣住了。 行之隐忍着怒气,下了车,径直走向她。 “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他拉起她的手就要往他的车那边带,“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她忙挥手甩开,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不行。”说完,马上如箭一般往连生消失的方向追过去,不管身后的他如何喝住她。 不是他…… 也不是他…… 在哪里? 他在哪里? 她一边跑一边寻找他的身影,但他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去哪了? 才一转眼的工夫,到底去哪里了? 她无法知道他的位置,只能茫然地冲四周空气喊道:“你出来!” 她只想找到连生!偏偏他又躲起来! 跟踪她的人是他,见到她就躲的人也是他!他分明就是有话对她说!他是听进去她的话了吗?但是他没有去自首,而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找她。到底,他要告诉她什么?也许,他需要她的帮助?但为何最后又退缩! 全世界都在寻找他的踪影,她必须要抢先找到他! 然而现在他出现了又消失,让她烦躁,不安。 一阵车轮胎快速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响起,回头一看,还是刚才那辆车,打着闪灯横向停在路上。 居然用车身堵住了马路! 行之不慌不忙地推门下车,闲闲地靠在车门上,偏头指了指自己的车,示意她,“上车。”站在震耳的汽车喇叭声和车主催促咒骂声中,淡定自若,似乎在告诉她,她不上车,他就不走。 他这算什么? 逼她就范吗? 这根本不像他,简直像个无赖! 她气到忍不住发笑,转身往回走。 他迈开步子跟上去。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她忍不住跑起来,不过她那小短腿怎么跑得过他,三两步被他赶超上。 他强势地硬拽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念久使劲挣脱他,可是他抓得很紧,根本挣不开,两人力气的悬殊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她吃痛叫道:“放手!毕行之你放手!听到没有!”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死皮赖脸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走,冲着他大声说:“我不走!” 因为她这一赖皮的举动,行之前行受到阻力,他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忍住火气,尽可能地平心静气地劝服他,“毕行之,你先冷静一下,咱们讲讲理吧,我还有事……啊!” 话都还没让她说完,他猛一用力,拉着她的手往他的方向拎起来,骤然间天旋地转,她随之一阵惊呼,当她明白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天和地已经倒转过来。 他居然当众把她当作货物一样拦腰扛起! 她急得小腿不安分地乱踢一通,扭动身子大吼:“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耍赖!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 看好戏的人慢慢聚拢在路旁。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继续走,也不管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走到车旁边,打开车门刚想把她放到副驾驶座上,她却眼疾手快地抓紧车门边框不松手,愣是不进去。 行之轻轻松松地将她的手指一只一只扳开,然后把她扔进去,顺手把门关严实。 念久只觉得头晕眼花,爬起来看清楚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他的车上。 旁边的驾驶座车门被他打开,甫一坐下,眼角余光瞥到她伸手去拉车门的动作,同一时间他按下锁车键。 拉开车门把手用力推,发现推不开,她转头瞪他,而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眼观路况,利索地系好安全带,重新启动汽车打着方向盘驶入正道离开混乱的现场。 车开稳后,他快速地扫了她一眼,只见她已经放弃挣扎,无可奈何地环手抱于胸前,双眼看着车窗外不肯看他,一副气鼓鼓但又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他冷冷地开口,“系好安全带。” 不理他!他刚才不是很嚣张吗?不是不怕扣分吗?就不系!最好罚多点钱! 他猛一踩油门,发动机轰轰作响,巨大的惯性力量推着她的身体后倾,心脏像跟着飞出去一样,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下,他成功逼着她系好安全带了。 她搞不懂, 分卷阅读46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带我去哪里?” 沉默的侧脸,冷硬的下颌线,全身上下散发着的可怕的怒气让她莫名其妙。 他凭什么生气! 不顾她个人意愿强行被掳走的人是她! 该生气的人是她! “停车!” 他充耳不闻。 “我叫你停车!” 第 15 章 到了苍玉江边,他终于停车了。 打开车门,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行之跟着也推开车门,疾步赶上她,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她不甘心地举起手臂想隔开他的触碰,但却被他用双手钳制住双肩,容不得她抗拒。 “去哪了?”嗓音里有着少见的疲惫喑哑。 她瞪着他,不说话。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双手钳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厉声质问道:“我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她知不知道,他找了她多久! 这是他再见到她以后,第一次失去她的消息。 原来她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再次从他生命中销声匿迹。这个认知让他每股血流都透着寒意,每根骨头都颤抖不已。 恐惧,噬攫着他的心,而他无力抵抗…… 她消失后的分分秒秒,都难以忍受! 念久气极,“你管不着!放开我!” “你去找连生了吧!” “放开我!” 她的拳打脚踢,他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放开?放开你了,就可以去找连生了是吗?” “闭嘴!不关你事!”他无所顾忌地大声喊出连生的名字激起她的怒火。 “不准去!” “神经病!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威胁道:“那你尽管试试看!” 她冷笑出声,“厌烦我的不是你吗?离你远远的,不是如你所愿吗?怎么了,你反而不习惯了是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是炙热的,语气却是冰冷的,“没错,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非要靠近,当初是你招惹我,现在想一个人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他让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陌生,她下意识想逃,然而他不许。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需要我提醒你吗?那晚喝醉的是你,不是我,我一直都很清醒!” 她愣愣地望着他,双唇微启。 有什么正在慢慢失控,心里面隐隐知晓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她避无可避。 双手举起,紧紧捂住双耳。 这一刻的挣扎看起来徒劳又可笑,纯粹是自欺欺人,但是她不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的慌乱,她的无助,她的害怕,都让他心里一软。 他凝视着她,默默地握着她的双手,缓缓放下来,动作温柔却坚定。 “任何一场手术都有或高或低的风险,穿上手术衣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清楚成功或失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会在我预料之中。久而久之,对我来说所有的事情都不过如此,只要预估好,好的结果,坏的结果,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但是,”他顿了顿,说,“惟有你,我做不到。你那时候告诉我,过分在乎一个人代表什么。你不记得,但我记得一清二楚,每个字都记得!” “是你告诉我的,”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一字一顿认真地说,“这代表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换作以前,她一定会狂喜,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有些发懵,想都没想,喃喃道:“我不要。”她忽然用力推开他。 他始料未及,失去平衡退了一大步。 她朝他喊道:“我不要你的喜欢!我不要!” 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他上前抓起她的手,将她拉近身前,逼近她冷然发问:“你敢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她转头不看他,“不喜欢!” “说谎!”他根本就不信,“你以为骗得了谁!” “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早就把我的心收回去了!” “只要我要你的心,你就收不回去!” “你!” 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怒目相视,沉默相对,气氛剑拔弩张。夕阳的余光温柔地照射在两人身上,在地上勾画出两人对峙的身影。 念久无声地深深呼了口气,平静下来,先开口打破僵局,“你找我,要讲的就是这些是吗?说完了吗?可以让我走了吧?”她轻轻用力一挣,这次她挣开了。 他眸光沉沉,后退了一步,还她自由,靠在车上侧首看向她转身的背影,压着声音说:“不要再找连生了,这 分卷阅读47 是我最后的警告。” 她像听不到一样,顺手捡起刚才在挣扎过程中掉在地上的背包。 他注视着她的身影,淡淡启唇,“念久,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越是找他,我越是想毁了他……” 她的脚步一顿,然后毅然朝前走去。 一路没有拦车,就这么走着,她知道后来他有驱车紧随着,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纠缠。 行之透过车窗目送她上去才打开车门走出来。 他靠在车头上仰头望着那扇窗户,心里默数着。 灯,一直没有亮…… 后悔吗? 他问自己。 不,不会后悔。 说不清对她到底是何种感情,但在意就是在意了,他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这几天,她的失踪让他终于明白过来,假装漠不关心的默默守护已经无法让他安心,她的身边,就是他的心之所向。而她的心,在他这里,他一直都很清楚。她承认也好,否认也好,她的眼睛都瞒不过他。 只是,她想也不想的否认还是让他异常生气。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否认,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了…… 第二天,念久打电话给佳好说要回家几天的时候,佳好静了一瞬才问:“毕医生找到你了?” 她居然预料到,念久有些吃惊,反问她,“你怎么知道?” “你够狠的,不见了的那几天,一个电话都没带,只留了言说有事离开几天,但其实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几日毕医生都有来找我问,可笑的是,连我也不清楚。他还在楼下守了几晚。你知道吗?在我们看来,他就像时刻充满电不需要休息一样,年假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结果为了找你破天荒的休假了,所以大家都很震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佳好忽然问她:“念久,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了?” 说完,她自己倒是先笑了,“好像也确实没几年。我们俩,说亲密吧,但是你的过去,你很多的秘密我都不知道,说不亲密吧,但我们又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好也好过,吵也吵过。还是说,”她的语气突然变了,“你还是对我有所保留,想随时抽身,或者说,我的关心对你来说造成了困扰?” 她从来没想过,佳好会这么想。也许她说得对,她在无意中对她刻意保持距离,对所有人都刻意保持距离。当然,毕行之是例外的,他的四周如同一个让她无从抵抗的强大的磁场,一直紧紧地吸引着她靠近。待到她清醒过来时,已经拔不出来,但是她却不管不顾连血带肉地撕裂开,哪怕伤口越来越大,只要能远离他。只因她知道,越是靠近,越是万劫不复。 只是,她真的未曾意识到,她在下意识地跟佳好保持距离,而且还伤了她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她急着想要为自己解释,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苦笑道,“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现在好像也就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我不大会跟人相处。之前没有说清楚就离开,是我考虑欠妥,我给你道歉,你不要生我气。” 佳好其实另有心思,她在质问念久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她很清楚,自己一开始靠近念久不过是因为毕医生的指示,可以说她才是那个不怀好意接近她的人,但是现在的她确确实实将念久当作朋友,才会见不得她屡次犯傻,屡次以身涉险,所以她独自去找连生,让她非常生气,估计念久回来以后也发现了她在跟她冷战。 算了,人回来就好了。她们这算和好了吧。 佳好无声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谈崩了吗?” 念久不明白她的意思。 佳好解释道:“毕医生回来工作的第一天脸色差得可怕。”她笑着继续说,“虽然平时他就是那种看人跟看一个无生命体征的物件没什么区别,但今天那种冷冷的眼神简直就像眼珠子快要掉冰渣一样。最倒霉的要数翟医生了,以往隔三差五借着请教的由头去烦他,平时就算了,今天还是不会看脸色地往毕医生的枪口上撞。毕医生倒不是说冲她发火,你不在现场不知道,他总有办法极其冷静地将你贬得无地自容。我看人家翟医生眼泪都在打圈了。” “跟我说干嘛,不关我事。” 瞧她,还嘴硬呢! 佳好嗤笑道:“不关你事,你干嘛要回家躲他呀?” “我、我哪是躲他!”她赶紧辩解,“我是觉得反正最近邹雨山不让我跟连生这单新闻,连其他的选题也不让我做,那我索性回家呆两天,陪陪我妈而已!” 反正佳好是不信她的。 挂了电话后,念久也有些怔神。 她是在躲他。 他突如其来的攻势让她不知所措。 她一直很确信,终有一天她一定能忘记这场骤风暴雨般不知所起的喜欢,就像以往曾经喜欢过的男孩们一样。但是他却再次以她无法拒绝的强硬姿态席卷着她的世界,撩拨她的心。 真的可以吗?可以继续喜欢他吗? 她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 分卷阅读48 ,这个想法从那天跟他分开以后便像疯草一样蔓延开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自己最没有自信的时候。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缺点,你的不好,你的不堪,你的所有,通通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看吗? 雪崩之前,积雪的重力还没有到极限,直到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来。其他人的羞辱会让自己一天天变得更加坚强,坚强到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自己,直至遇见他,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会是压倒一切的最后一片雪花。 再也没有比喜欢的人唾弃自己更让人绝望。 回去,是逃避,也是给自己时间想清楚。 然而,谈今似乎没给她这个时间。 一见她回来,就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 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送羊入虎口,之前躲过好多回,这次躲不过去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次会面就是她和谈今,对方和对方长辈以及媒人一块出席。场面一度尴尬,但似乎长辈们倒是聊得挺欢。 回家后,谈今找了个借口出去,她当然知道她等不及跑去找媒人探口风去了,只是她懒得揭穿她而已。 可是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念久有些担心,便随便套上衣服出去找人。 那媒人她也认识,住在街口五金家的四婶,从小就看到她整天坐在店里跟人嚼舌根讲是非,所以人脉也广。其实念久和谈今都看不惯她。可是即便如此,谈今还是拜托她帮忙物色,可想而知是有多么急切了。 想到这,念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快穿出巷子时,传来了谈今的声音。 “你在胡说些什么!也不怕自己嘴巴烂!” 念久一听,怕她吃了什么亏,赶紧走快两步。 “本来就是事实啊,思远妈!这条街的人谁不知道你那养女的那些事!” 她猛地刹住脚步,贴着墙边不作声。屋檐遮挡住月光,她的身影刚好隐藏在黑暗中,谁都不会发现她躲在这里。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跟我装有什么用?”四婶的语气缓了缓,像是在劝她,“你听我说吧,大家街坊邻里的住得近,个个都心里有数着呢!你以为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都忘记了吧?其实大家记性好得很,面上没人提,但背后就没人嘴碎了吗?”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唉,说起来,你养女当年发生过那种事,我看着都心疼,别说你了,要不我能这么尽心尽力帮你吗?” 双手垂下捏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温度,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四婶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也别怪我说得直白,我是真心替你想的,当年那些事是自愿还是强迫,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百口莫辩,不是你们不承认就翻篇的,她名声毕竟不大好,难听点说呀就是不干不净了呀!哪个好人家能看上她啊?你们见的那家人不嫌弃那些传闻已经很好了!不信你在我们村子里找找看,谁心里能没有一点膈应地跟她过日子啊!更何况那男人的工作也算体面,别看要给人当后妈,就是因为之前死过一个老婆,他才更会对那丫头好啊!” “我们久久好得不得了,谁敢说她不好,你们少抹黑她!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你们乱说的!我让你乱说话!” 边说着,那边谈今的骂声混杂着四婶尖叫声尖锐地划破沉寂的街道。 念久赶紧醒过神来,冲出巷子一看。 两人正互相扯着头发扭作一团。 “住手!” 听到她的喊声,谈今先松开,她愣愣地半躺在地上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心里不安,她到底听了多少。 四婶见她来了,知道自己讲错话,不大好意思看她。 她却像并没有听到她们的交谈一样,看着谈今镇定地问她,“我们回家好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很有默契,都不提刚才的事。 进了家门,谈今先开口,“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那种人,嘴巴臭得很,造谣生事最在行了。我们这里谁身上没被她泼过脏水?” 念久一言不发地换了鞋,走进房间里找换洗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想找的那件愣是翻来翻去都没找到,不一会儿,衣柜里的衣服都被翻乱了,她却浑然未觉。 谈今跟了过来,继续念叨,“别人的话你都别听,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反正我是再也不会找那个长舌妇了,如果她以后还敢说你半句不是,我连她的店都一并烧了。” 找不到! 就是找不到! 到底去哪了! 她一气之下,把所有衣服掏出来扔在地上。 谈今也旋即住了嘴,怔怔地看着她。 念久没有看她,举起有些发颤的手将凌乱的头发拨好,倔强地蹲下去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找,“我得洗澡,不洗澡我没办法睡觉,你知道的,不干净。”声音里难辨情绪。 分卷阅读49 谈今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酸涩难受,她分明是听到了她们的话,不仅是听到了,还听进去了。她抬手拦住她的动作,“够了。” 她不听,还在埋首找衣服,好像铁了心非得找到才行。 谈今喝道:“够了!” 她终于停下来了,谈今放缓语气,“她说的根本不是事实,你没有必要在意。”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谈今一怔。 “妈,你真的相信过我吗?”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你其实是相信她的吧?你一直以来都是相信他们所说的吧?” 谈今不自觉地摇头。 “究竟在意的人是我还是你?害怕听到这些话的是你不是我!你害怕他们说出了你心里极力排斥但其实早就认定的想法!” 谈今摇着头说:“我没有……” “你有!”她打断她,“如果你真的觉得没有发生过,他们说的不是事实,那为什么每次有人提到,你就失去理智?你是怕他们触碰到你心里那根刺吧!如果你真的不相信他们,你何必忍到回家再跟我谈?你不过是因为害怕路上有人听到,你也想把这件事藏起来,因为你认定这是不可见人的丑事!” 一句句话像把锋利的刀准确无误地插进谈今的心,而她却顾不得鲜血滚滚流出,只想告诉念久,她不是这么想。 她不是这么想的吧? 是吗? 念久说得对吗? 难道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你从来就不相信我!那段时间我不敢回来,你以为我是害怕他们的流言蜚语吗?你错了!我只是,我只是,”她重复着,泪水盈满眼眶溢了出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第 16 章 果然如她所料。 连生再次出现! 她很清楚,这次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又是他! 而且她感觉到,他也很清楚她知道。 她不揭穿他,他紧跟其后,两人维持着莫名的默契。 滨江码头是一个老码头,位置偏僻,船的班次少,过了开船时间,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她是故意将他引到那边去的。 江面平静无波,衬托得无人问津的码头过分安静。 “你知道你这样屡次贸然现身,会辜负了你姥姥的一番苦心的吧?虽然,她为你所做的并不可取。” 连生本来见她驻足在码头边,闪身躲在建筑物后,听到她的话,他知道没有必要再躲下去,于是缓缓走了出来,走到她眼前。 “你早就知道我在跟踪你?” 她转身望向他,“应该说是我故意让你知道我所有的行踪。” “为什么?” “你有话对我说,不是吗?” 他这副形销骨立如同行尸走肉的身子越走越近,她的脑海里忽然再次呈现出躺在病床上被毒品折磨的连云的模样,原来他们两父子真的是很像的。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多管闲事?” “所有的记者,都一样的多管闲事。” “不,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和谈思远,你们跟他们不一样。” 他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站立着,眺望着江对面的街景。 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忽然轻笑道:“你根本不认识我,但你却是唯一相信我不是凶手的人,我也根本不认识你,但又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来找你。” “连生,你该停下来了。”她打断他,“不要再逃避,不要再憎恨了。 “自首或者被捕,选一个吧。”她举起手里的手机,“就在刚才我报了警,最近的派出所不到一千米,从我报警那一秒开始,110指挥中心分派警情,警情分派到派出所,再由派出所出警,10分钟的时间绰绰有余。他们马上就到,你逃不掉的,但是你现在跑过去自首应该会比他们来得快。”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慌,仿佛没听到她所说的那样,无动于衷的表情让她感到惊讶。 他看向她,“你就没想过,我会恼怒成羞杀了你泄愤?” “你不会。”她迎向他的视线说,“这样一来,你就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了。” 他低头嗤笑一声,“到了这一刻,你还傻乎乎地相信我。不过你猜对了,我的确不会杀你,因为……”他捏紧拳头,恨恨地说,“我是个连自杀都没种的人!” 他拼命隐忍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坐在地上,抱住头,低吼着痛哭起来,就像一只受伤无助的野兽。 哭了一会,他止住泪水叙说起来,“在安阳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一样,但我发现到了虹川,我变得害怕跟他们不一样。我恨她!我恨他们!是她说我需要到一个更大的世界,可是那个世界根本容不下我!他们根本容不下我!因为他们早就看清贫穷卑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无法翻身!我本来想要趁她忙活的空档自杀,然后让她亲眼目睹我 分卷阅读50 死了,这样才是完美的报复,偏偏我……偏偏我怂得不敢下手,还被她发现了!” 他抬起头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地说,“是她非要跟我抢,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扬声道:“你错了!被这个世界逼得走投无路只是你的借口,事实是你投降了,懦弱的你没勇气面对这一切。你觉得自己可怜?我只觉得你很可悲!遭受着不公,忍受着痛苦也要活下去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吗?背负着沉重的代价也要挺起胸膛走下去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吗?” 胸前在剧烈起伏着,因为她很激动,很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跟她有关系吗? 她调整好呼吸,冷漠地说:“路,是你自己选择的!错误,也该由你自己承担!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了,去接受法律制裁吧……” 他冷笑,“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多么容易,你知道什么?” 他站起身,转身要走。 念久想去拉他,“你去哪?”结果手指刚碰上他的衣衫便被他抬手甩开,一转眼他就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把刀,手腕朝空气用劲一甩,刀眼对着她。待到她看清时才发现,这不就是那天误杀了他妈妈的那把可折叠的水果刀? 她后退了一步。 他看懂了她的想法,吓唬她,“没错,这就是我用来杀了我妈的刀!不想死就不要过来!” “你还是不明白,逼得你走投无路的只有你自己!” 他双手颤颤巍巍地紧握着刀指向她,怒吼:“不明白的是你!我根本不想被拯救,我只想要解脱!” 见完她后最后一次尝试自杀,这就是他本来的打算。 她正绞尽脑汁想如何应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放下刀!” 两人转头一看,两个穿着与常人无异却满脸警惕的陌生人迅速向他们靠近,而他们正举着枪,枪口对着连生。 她马上判断出来,这两个男人是便衣警察。 几乎同时,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而来,听声音不只出动了一部。 怎么会这样子? 她刚刚只是吓唬连生的而已,她根本就没有报警,他们怎么会出现? 连生就在念久身旁,见此他眼底一寒,将她扯到自己身前,左手绕在她胸前紧紧箍住,右手反手将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警车上穿着制服的民警鱼贯而出,整齐划一地举枪将他们包围起来。两个便衣警察听到连生的话,挥手让他们退回来。 “放开人质!” 连生不为所动,反而说:“退到阶梯上,不然我就杀了她!” 那两名警察不动。 连生手上用劲,念久吃痛眉头紧皱,咬着牙关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都开始沁出来了。 两个警察再次挥手,所有人听指挥后退到阶梯上。 连生眼珠子转溜个不停,打量着四周,倏地推开念久,往反方向狂奔而去。 念久摔到地上那一刻就明白他在做什么了。 “不要开枪!” 同时,刺耳的枪声响起。 连生的身影在她眼前缓缓倒下。 她撑起身来爬过去,将他翻过来,汨汨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胸腔上流出。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气道:“愚蠢!”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的了,所以才故意装出逃跑的样子让警方对他开枪。到最后一刻都还是不敢对自己动手,连死都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多懦弱的一条生命! 他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拉向自己,“我爸他……能不能……拜托你……” 他的声音太微弱,她得伏在他嘴边才听清他讲什么。 “算了……”他似乎在最后关头突然又改变了心意,叹了口气说,“终于结束了……” 双眸居然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终于可以酣畅地欣赏头顶那片蓝空,抓着她衣服的手渐渐松开了…… 她被人从身后拉开,不让她再接近连生。她也不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连生被抬到担架上。 眼前似乎有很多人走过,还有些不认识的面孔不断张着嘴问她什么,但是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呆楞地盯着对方。 后来,她也被送上了救护车。 到了虹大六院,她还是恍恍惚惚的模样,任医生问她什么都不回答,脑海里不断重复回放着连生死前那一幕。 直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眼睛慢慢聚焦,目光渐渐清晰地落在接近她的行之身上。 他朝正帮她处理伤口的女医生伸手,“我来。” 那女医生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不明所以地把镊子交到他手上,离开前还忍不住狐疑地回头瞥了一眼。 他俯身靠近,面无表情但又格外认真,眼神专注,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分卷阅读51 ,仿佛眼前的人跟任何一个普通伤患没有区别,态度专业得让她无从矫情地拒绝,然而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无法抗拒地萦绕在四周的气息,都让她忍不住想退缩。 他轻斥:“别动。” 她僵硬地固定着一个动作,不敢动弹。 包扎好后,他静静抬眸看向她。 她偏着头,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躲在零零散散的刘海发梢后的那双黑眸没有神采没有焦点地盯着前方,似乎仍然沉浸在又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的冲击中,还没恢复过来。 他隔着层层纱布极轻地抚摸了一下伤口,“还好没事。” 话音刚落,放空的脑袋犹如凌空劈进一道闪光,苦思冥想都无法理解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释。 她缓缓转头,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是你?” 没错,只有这个可能。 “你那天也见到连生跟踪我了是吗?”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挥手打掉他扶在她颈边的手,“你也跟我一样,认定连生还会来找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生跟着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跟在我身后的并不只有他!那两个人是你通知的!” 是他透露给警方连生出现在她的身边,所以才会派人跟着她,等连生自投罗网。 “他们是来保护你的。” 她越是激动,他越是冷静,似乎无理取闹的人是她。 “他们的目标是连生!” “逮捕凶手归案是他们的职责。” 她忍不住冲他发火:“他不是凶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吼完,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她抬手按着前额,呼了一口气,努力压住火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心静气,“连生的妈妈是被误杀的,他想杀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他跟踪我只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像个蠢货一样相信着他的人!他根本不想伤害我!就连我脖子上的伤口都只是他做戏给他们看,想借他们的手来结束生命!” 说到后来,她还是无法自控,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燃烧着,叫嚣着,逼得她几乎失去理智,“没错!他就是这样软弱到任人践踏也无力翻身,想了结生命,可笑的是害死的只有最爱他的人,想活活不下去,想死却没勇气!你成全了他,你知道吗?你成全了他!” “你是在怪我?搜索证据,还原真相是警察的职责,与我无关,我对他是否真的杀害自己的母亲不感兴趣。而且念久,你忘了吗?”他轻声提醒她,“我警告过你的。” 他说过,她越是想要牵扯进去,他越是想要毁了连生。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抵触连生对她的影响。 “你一意孤行,那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阻止你。只是连生的结果,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他的死是意外,我不会感到内疚,因为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市民都该做的事情,配合警方的工作,我不后悔。” 他那时候说的要毁掉他的话是气话。他没想过连生原来是想自杀,也没想过警方的插手会促使他的死亡,但即使是这样,连生最终的下场,他不觉得会是任何人的责任。 “这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你说不是你的错,但是你明知道告诉警察他的行踪,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有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包括死亡!你说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插手连生的事情!说到底,你都是漠视他的生命!你就是这样冷酷无情!” 他淡淡地说:“可能吧,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的只是你毫发无伤,平安无事。你现在才觉得我无情,那是因为,念久,你从来就不曾了解过真正的我。” “我是不了解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生活?你有什么权利剥夺连生活下去的机会?所有人都没有给过他这个机会,你没有,那些逼死他的人没有,就连他自己也没有!” 她实在太生气了,她气连生,她气行之,她也气自己,从连生死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压抑着的怒气终于可以宣泄出来。她仰起头怒视着他,全身发抖,盈满眼眶的不知道是愤怒的还是悲伤的泪水,然而她固执地扬着下巴,强忍着不肯留下来。 她的泪水像流进他的心里,炙热滚烫,钝痛的感觉让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握住她的手往他的方向轻轻一带,温暖而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她顺势跌进他怀里,清冷如涩涩青草味的气息瞬间悄无声息地包围着她,虽然他的双手轻轻一圈把她拥住,但是她却没有感觉到束缚感,反而像是她自己失去力量主动靠过去一样,如同漂泊无定的孤舟漂洋过海,总算停泊靠岸般,那样的安定,心被安放妥帖。 “不要哭。”温柔的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想抱紧他,想拥抱这股温暖的力量。 她在做什么? 她这是在做什么?b 分卷阅读52 r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再靠近他,但是心却不受控制地渴望他的怀抱!他的怀里有种魔力,一瞬间让她所有的努力土崩瓦解。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她环手抱着自己退了一步,那是下意识想保护自己的动作。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忙给自己的行为强行安上一个解释,“我身上脏……” 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连生的血迹,他的医袍因为刚才的拥抱也蹭红了好几处,但是她所说的脏又好像不只是这个意思…… 她想逃,他一眼看穿,拉着她的手腕拦住她,拧起眉头问:“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不看他。 “你有!看着我!”他钳住她的下巴扳过来,强迫她与他对视,“看着我说!” “好!你要我说实话,实话就是你猜对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他一愣。 “可那又怎样?”她冷声道,“我不允许!” 她不管不顾地迎向他目光看向他,好像要豁出去一样,“我不允许自己继续喜欢你!你以为连生会伤害到我?不,你错了!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伤害到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那天雷雨天他闯进她的家里亲眼见到她的崩溃,还有那次再见到知道她所有不堪的高中同学,再加上精神科前他再次目睹她反常的表现,每一天都好像有神的旨意在提醒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一个自我欺骗的巨大谎言,过去的痛苦还是犹如乌云笼罩在她那片天空上,未曾消散过。 她可以独自对抗心魔,可以一个人活在黑暗中,但如果有一天,他看到她的黑暗,看到她的丑陋,她会被彻底毁掉。 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下来,停下喜欢他,不喜欢他就不会受伤。 “如果你真的想要保护我,那就帮帮我!离我远点!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只会让我更加忘不了你!满意了没有!” 离她远点。为之说过这句话,佳好也说过这句话,这次,是她自己说的。 最能伤害到她的人,只有他…… 连她都意识到。 埋在内心最深处的刻骨恐惧被她一口气揭开。 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这个让他心虚到无法辩驳的原因。 他不知不觉地放开了她,垂眸敛起迷惘失落的神色。 这次,他没有理由再阻拦她离他而去。 第 17 章 佳好按下开关。 漆黑中产生滋滋的声响,闪了闪,一室明亮。 念久抱着自己窝在单人沙发里,手挡在双眼上,习惯黑暗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 “怎么不开灯?” 得不到回应,佳好无声叹息,走到她跟前的地毯上,在她脚边坐下,与她平视。 “今天也没上班?” 她摇摇头,勉强勾了勾嘴角,“估计这回邹雨山是真的对我很失望,来真的了。” 屡次私自行动而不知悔改,罔顾自己的生命,任意一条都犯了邹雨山的大忌。这次回报社,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只说,他对她无话可说,但仍需要时间考虑怎么处置她,让她暂时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佳好听罢,略微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轻声说:“你就活该吧你。” 静了一瞬,念久又说:“我今天去找连生的爸爸了。” 佳好一听,抬起头,望向她。 连生的事,她搞得那么大,佳好自然也是清楚的。 “无论如何,他需要知道自己儿子最后的下场,而且虽然连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他在那一刻,不甘也好,怨恨也好,他心里面还是放不下的。血缘关系,骨肉至亲,不是一刀就可以切断的。” 只不过是又一个可悲之人,佳好沉默不语。 “你知道吗?”念久说,“思远说这两天,他们老师发现了连生藏起来的画稿,听说是他上课偷偷画的,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也没有人注意过。画稿很厚,每一张都画了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每一张都有联系,排列上是有规律的,就像一块块打乱了等待被人重新拼好的拼图。那些老师都很好奇他画的是什么,铺开发现整个教室都容不下这么多张图纸,拿到操场上,铺开一看,结果原来……是一只完整的巨鲸。” 她嗤笑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佳好抬手撑起自己的头,低声说:“那又怎样,他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一切都来不及了。” 念久认同地点点头,“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冷静下来后,她其实已经渐渐明白过来,连生的死亡正如行之所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他没有勇气活,也没有勇气死。 她可以生行之的气,气他擅作主张通知 分卷阅读53 警方,但无论警察是否出现,连生的选择都不会改变。她改变不了连生,这个认知才是最让她生气的,她甚至无法抑制喷涌而出的怒气,将气撒在行之身上。说到底,她最无法原谅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佳好看着念久,不禁有些失神。 她突然想起之前,她曾经问过毕医生,为什么要这么反对念久接近连生。 他的回答是:因为,他会让她想起她自己。 佳好愕然。 连生和念久?怎么会相像? 那天晚上,念久做了一个梦,冗长得她昏昏沉沉的,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她往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里沉沦,无法醒过来。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坐在教室里,日光充沛,照射在每一张青春有活力的脸庞上,他们看起来张狂恣意,逗趣打闹着,有聊不完的话。 只有她独自坐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阴阴沉沉得就像一块被用得肮脏破烂的抹布,随手扔在栏杆上,让人眼睛余光都不愿再扫一眼,而她沉默地看着所有人,看着这与她无相干的一切。 忽然间,她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 不是自己的手? 再抬头,教室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转头看,玻璃窗里的倒影,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连生……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她究竟是连生还是她自己。 正愣神,门外有人喊她,这时候教室里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终于齐刷刷地都落在她身上。 她站起身,走出去。 那人的脸,模糊得正如一张白纸,她看不清楚。 他……是谁? 那人慢悠悠地俯在她耳边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说完直起身,唇边隐隐约约浮起一丝让她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离开了。 有一瞬间,她如同一抹幽魂,游离身体以外,看到那个垂头跟上他脚步的不是连生正是自己。 教室里的人声再次沸腾起来,没有人关心她的离去。 她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是自己而不是连生的背影急吼道:“不要跟他走,你会后悔的!” 她冲教室里的人喊:“快拦住她!” 没人理会。 她捏紧拳头,拔腿追过去,但是明明面前的自己步履缓慢,而她却怎么也追不上。不管她在后面怎么绝望地呼叫,那个她就是听不见,径直地往前走着。 不见了,人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到处张望,突然意识到身边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满眼的白茫茫。 她在哪里? 也消失了? 身后乍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她吓得肩膀一哆嗦,心里随之狠狠一抽搐,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下来的声音。 刹那间,她像被人施了法,无法动弹。 耳边清静得只听得见耳鸣声,还有那平缓得诡异的心跳声。 她转过身来,动作缓慢迟疑得好像慢镜头。 躺在苍白背景上毫无气息的那具身躯,那身下源源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的触目惊心的鲜血,直直地映入眼帘。 是连生? 不,是她自己…… 她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几步开外,呆呆地注视着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的她。 心头上蓦地闪过一丝刺痛,窒闷疼痛的感觉一秒比一秒更强烈,越来越无法承受,直至横冲直撞地在胸膛里叫嚣着,超出身体承受范围内的巨痛让她崩溃地仰头哭喊起来:“啊——” 身体猛地往前坐起,尖叫声戛然而止,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她住的地方,低头翻来覆去审视眼前这双手,再三确认这是她自己的手。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 额头上的发丝黏在皮肤上,痒痒的,她反手抹了抹,感觉到一片湿意,手拿下来一看,手背上全是冷汗。 她愣愣地坐在被窝里,晃了老半天神才掀开被子,想起来洗个澡。脚一沾地,身体某处倏地传来一阵绞痛。她感觉到疼痛感是来自胃部,稍微站了一会,缓了缓没那么痛了,她便不大在意,走进卫生间洗簌。 刚关上水龙头,胃痛的感觉猛然又袭回来,阵阵剧痛绞得她不由自主弓下身,面孔也因为钻心的痛而扭曲着,一点点变得苍白失色,脸色比刚才从梦中醒来时更难看。 她忍着痛换了衣服,带上背包出门。 早晨七点,东边的太阳已经出现在天边。 行之换好衣服,戴上腕表,拿起钥匙,如常出门上班。 出来发现,今天的小区出乎意料的热闹,平日那些出来晨运的人,买早餐的人在门口围成一团,有人在议论着什么,还有人拿着手机拨打电话,大家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值120线时,他时常需要跟车出警,职业敏感告诉他出了什么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没由来的有种不好的感觉。 分卷阅读54 他开了车门走了出来,大步上前,拨开人群。 挡住视线的人群渐渐退开,瞳孔慢慢聚焦在被围在中间的那张奄奄一息的脸上。 他终于看清楚了,真的是念久! 她脸色煞白煞白的,嘴唇上更是没有一点颜色,额间鬓间的发丝都被冷汗打湿,贴在汗涔涔的脸上,眉头拧成疙瘩,双手交叠紧紧捂在腹部上,像是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疼痛。 有人蹲在她身侧询问着什么,可能没听到,也可能是剧痛使她无法发声,她咬着唇不吭声。 他心中一颤,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整个世界里只听得见她痛苦的喘息声。 要冷静,慌,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没有时间想,急忙冲上前,单膝跪在她身旁,轻轻抱着她的头托起她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是我。” 声音低沉,似在给予她力量,但又有几分难掩的慌张。 没有过多的解释,但他知道,她会知道是他。 “痛得说不出话?” 埋在他胸膛的脑袋虚弱地点了点,头脑不清晰,但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这是最安心的地方,放心地蜷缩在他怀里。怀抱里的身体滚烫发热,他观察到她双手压着的部位是胃。 “忍一忍,我们现在去医院。”轻柔的嗓音里含有安慰的意味。 他一把抱起她,大家一看赶紧让道。 有人喊:“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他头也不回,“等不及了。” 医院离这里开车不到十分钟,这也是他当年选择虹大六院的原因,离她近。等救护车过来还会耽误一些时间,还不如他直接开车送她去来得快。 意识在涣散,星星点点的亮光充斥在眼前,所有事物都在旋转,眩晕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 是谁在抱着她?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炙热的怀抱,温柔而富含力量,温暖而令人安定,像跋履了山川,涉过了渊水,一路披荆斩棘,尽管路途遥遥,但都没有关系,因为最终她还是回到了内心最渴望回到的地方,很熟悉,熟悉到她真的很想很想去依赖…… 念久晕过去,被行之送进了急诊科,初步检查过是急性胃炎痉挛性疼痛引起的休克,安排了人去做胃镜检查,他自己便披上白袍接班查房去了。 今天中午虹大六院茶水间八卦的话题莫过于毕医生。 “你们今天早上有见到毕医生吗?抱着人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狼狈得不得了,谁喊他都不理,紧张得不得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另一个马上接着说:“我当时不在急诊科,没见着,好可惜啊!不过我倒是看到毕医生的车头都撞凹进去了,听说是来的时候急了眼出了点意外,我都震惊了!那还是毕医生吗?” 又有一个护士插进来说:“那个女的不就是之前总是借着采访接近毕医生的记者吗?我记得毕医生当时也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我以为她顶多也是觊觎毕医生罢了,结果现在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居然死缠烂打对毕医生有用了?” “不会吧!那翟医生怎么办?谁不知道翟医生对毕医生有意思?毕医生跟翟医生在一起我倒是无话可说,因为论颜值论家世论匹配度,怎么看都觉得很速配啊!什么时候跑出个女记者了!看着就是那种男人不会回过头去看第二眼,女人不会当作威胁当作对手的街边货色啊,全身上下哪里比得上翟医生?毕医生不会真的看上她吧?” “即使是这样,毕医生也是宁愿要那个女记者也不要她呀!再优秀又有什么用!” 面向门口的护士见到站在门边的翟筱,赶紧使了使眼色,让对面的护士闭嘴。 茶水间的护士们转身见到翟筱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那,脸色大变,纷纷尴尬地向她问好,仿佛刚才那些话她们都没说过一样,一秒都不敢留,赶紧溜之大吉。 翟筱握着茶杯定在原地。 闲话她从来都不怕,只是……她不明白。 谁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那个女人,但是知道她并无大碍后,又马上变了一个人似的,简单交涉几句便转身投入工作,就像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病人,之前几乎丧失理智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护士把那女孩的胃镜检查报告单拿给他看时,他也只是翻了翻,淡淡地交代着,“没什么问题,人醒了后让她自己拿好处方去药房领药。” 似乎,只要人脱离了危险,那么接下来有关她的情况,他便不再关心。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她出事,他比谁都紧张。如果喜欢,为什么她好了,他又重新保持距离。 这时候,急诊科被送来了两个酒驾出车祸的伤患,翟筱又得跟着大伙一头扎进抢救室。 夜深,一轮昏天暗地的抢救后,医院走廊上匆匆的人影,急促的脚步声总算消停了下来。 行之站在病房外,拳头捏紧了又放松,放松下来又捏紧,反反复复,就是没办法 分卷阅读55 抬手推门而入。 今晚他连续做了两台手术,出手术室的时候,累到麻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想见见她,很想很想见到她,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这么想着,强烈的意识支配着疲惫的身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这时候,护士从里面出来,正好撞见他。 “毕医生?” 他愣了愣,朝她轻轻一点头。 他杵在这里做什么? 护士带着满心疑惑偏过身体绕开他。 他拦下她问:“27床的病人醒了吗?” 她回头说:“还没。” “好。” 护士走了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扶上门把手,思想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门。 病房里一片漆黑,窗户却是大大地敞开着的。 他关上门,立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直至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窗外茂密葱茏的大叶榕,还有那已无声无息地爬上了树梢休憩的泛白的月牙,轻轻扬扬地洒了念久一身的月华。 行之上前关上窗,轻轻拉了拉床头小灯,借着暖黄的光线查看着她的状况。 他还记得早上刚把她送到医院时,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让理智归位。脑海里反复用以往的经验理性地告诉自己,她不会有事的。 该急救处理的处理完,该诊断的诊断完后,明知道晕厥是正常的病症,仍然控制不住地发慌,只能用忙碌的工作来占据自己的大脑,他不想停下来。 直至这一刻亲眼见到她的脸上恢复了些健康的颜色,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出现的低血糖状态说明她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除此之外,胃部还检查出少量的安眠药,应该是在并未进食正餐的前提下服用的,还对胃黏膜产生了损伤,所幸不严重。 这几天,连生的事情让她食不下咽,无法入睡吧。 只有现在,她才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也只有趁她睡着了,他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看着她。 她睡得很熟,不过连睡觉都很不老实,可能是无意识地总在动的原因,像个小孩一样手举到头旁边,还压到了输液的手背,他拉着她的手好好地放回她的身侧。 她的小手被虚虚地握在他的手心里,滴答滴答,挂在墙上的时钟里的秒针在一秒一秒静悄悄地走动着。 鬼使神差的,他竟一时没有松开,贪恋着指间那暖暖的,软软的触感,舍不得放手,凝神注视着她轻轻阖上的双眼,手掌收拢,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有力的跳动,他不禁越握越紧,越握越紧,好似要紧紧攥住的不只是她的手,还有她的生命。 真好,她还好好地在他身边。 这样就够了。 明天,这双眼眸会睁开,最不想见到的人会是他。 而他,会如她所愿。 第 18 章 转眼间,十月也到了尾声。 虹川作为南方城市,季节过渡不明显,没有分明的四季景象,见不到梧桐落叶,枫林似火,银杏披金这些画面,自然也就没有整座城市换一身新装,让人眼前一亮的壮观,虹川的人民就算把短袖穿到十一月底都没有压力。 然而偶尔来一股寒流,却是会把人一下子从夏天莫名其妙拽到冬天去,就像这两天,天气预报温度直降十度以上,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地呼啸而过,透骨的寒意冻得人们耸肩缩背,整座城市一夜之间满目萧瑟。 行之从昨天早上八点交班后就没空闲过,查房,下医嘱,开检查,排手术,做手术。本来值班24小时,昨晚八点就该下班,然而滨江东路那边的民宅有人用火不慎造成火灾事故,天干物燥,风势又大,一下子连着烧了上下五层楼,当晚送来了19个伤员,行之手术室都不知道进进出出了多少回,累极的时候,趁接台空隙就坐在手术室地板上靠着墙睡个十来分钟,一听到声响,睡得再深都自动清醒过来,继续手术。 天亮后,城市的活力渐渐苏醒过来,这不过又是平凡无奇的一天,然而在昨晚这座城市安然沉睡的时候,有人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有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逃过一劫回来了。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在今天早上生命体征平稳后才转到普通病房,所有急诊科的值班人员无一不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昏天暗地的夜晚总算是又熬过来了。 有同事见行之还在,觉得很惊讶,“怎么还没走?又是连轴工作超过36个小时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超负荷工作是他最近的日常,他习惯了,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依言下班,因为他记得今天是思远要来检查的日子。 思远见到行之时,不禁多扫了几眼。 连续工作36个小时,谁都很难再维持原来的形象风度,看一眼急诊科那些医生护士 分卷阅读56 们就知道了,个个蓬头垢面的。行之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黯淡无神的黑瞳,底下的那抹黑影显示了他已经很久没睡好过,当这双眼眸的目光落在思远身上时,思远感觉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他们俩除了像其他病人和医生那样沟通病情,并没有进行多余的交流。反而是思远先沉不住气,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行之当时在看他的影像学检查结果,头都没抬一下,口罩里闷闷地传出了因为熬夜值班而变得低沉喑哑的嗓音,“该问的都问过了,还是你最近身体感觉到有哪些异常的?” “谁跟你说病情了?我是说除了我的身体情况,你就没有其他好奇的?” 他放下检查报告单,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思远的目光里居然隐隐有些期待,但他却平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然后又收回视线,执起笔来开处方。 这可就让思远莫名有些不爽了,他都已经想好了要用怎样恶毒的语言来羞辱他,连蔑视的造型怎么摆都设计好了,结果他怎么就不按套路来?他明明就在他眼前,他肯定也清楚他会知道念久的近况,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她,有关她的消息,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上心吗?思远不由得腹议起来,难道自作多情的真是谈念久她自己而已? 行之例行公事般做好一系列检查后,便让人回去了。 临踏出门前,思远还是不死心,回过身来,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们……” 反倒是行之见他又折回来,坦然第看向他,一脸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你知道她不在虹川了吗?”好像怕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一样,又补充说,“我姐。” 听到他说起她,脸上表情也没有起一丝变化,“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所以你知道?” “我跟劳佳好是同事,她有提过。”无波无澜的语气。 说完,站起来自顾自忙地将文件夹一个个重新放回原位。 他的回答再次让思远感到怒火中烧,他那像随意谈起天气般的口气,似乎对她的离开并不感兴趣,连她离开的消息也只是碰巧从佳好嘴里听说过,如此而已。 他不甘心地问:“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哪了?” 还在整理文件夹的行之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她去哪了?” 漫不经心的语调惹得思远愈发恼怒了,仿佛他要他问,他就如他所愿问一问,至于答案,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少装了,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既然是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逼我找你检查身体,难道不是因为她吗?” “病人那么多,医生怎么可能都救得过来。不出现在我眼前的,我不关心,但一旦出现了,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言下之意,强迫他来定期检查,不过是他的职业病作怪,与她毫无关系,是他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 “至于我和她的关系,”他转过身来望向思远,眼神意味不明,“你那么好奇,怎么不去问她本人?” 思远走后,行之也换下衣服回去了。 硬撑着精疲力竭的身躯,一回到,刚把门关上,连灯都不开了,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到房间里,直接把自己放倒在地毯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第一时间查看手机,安安静静没人召唤,想来也是,虽然手机调成静音,但随时待命的习惯使他对手机的震动音格外敏感,如果昨晚有人找他,他就算睡得再沉也能即刻清醒过来,翻起身就去干活,看来昨晚是一个难得清静的夜晚。 忙,是生活的常态,闲下来,是他最不想要的。 醒来后,他依然阖着眼,就这样在地上又躺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宿的身体终于感觉到全身骨头酸硬发疼,才起来冲个热水澡,洗完又随便给自己下了点面对付过去。刚起来看手机时光顾着看有没有人找他,没留意时间,他也没想过再去查看,连落地窗那厚得将所有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都没有被拉开过,所以他根本都不知道现在天是亮的还是黑的,也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哪一餐。 吃完,直接到床上倒头继续睡过去,当然,睡之前也没忘记将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边。 最近,他经常是直接在医院的休息室睡的,图方便,睡醒直接去交班。反而比较少回来,这所公寓,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睡觉罢了。 回来变得没有意义,回不回来也就无所谓了…… 他后来还是被电话闹醒的,在那场火灾中受重伤的一位伤员出现术后并发症,又急急忙忙起来抄起车钥匙就奔过去。 争分夺秒是急诊科的特点,处理完一单,紧接着又来一单,就像有些医生所说的简直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经常是憋着尿去接诊的,所以很多时候那些来看病的病人都以为医生不用上厕所的,其实是谁给过他们解裤带的机会了? 虹西内环高速公路上发生连环追尾车祸,接到任务,翟筱被点名跟 分卷阅读57 着行之去出120急救。 从接到120热线电话到出车不过3分钟。 这是翟筱实习以来第一次出勤,说实话,要说心里一点都不慌的话,那是假的,对于需要在院外进行干预的伤患,恶劣的医疗环境,准备不足的医疗设备,还会出现很多无法控制的意外,这样的恐惧只有自己才知道,但幸好是跟着毕医生,翟筱心里踏实很多。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一到现场,亲眼看到那三辆撞得面目全非的车,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和汽车零件,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内心深处,她都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行之语气一凛,提醒她,“该走了。” 扔下话,下车拔腿就向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冲过去,白色的衣摆在刺眼的阳光下飞扬起来。她愣了一秒,一瞬间忘记了恐惧感,咬了咬牙,抓起急救箱快速尾随跟上。 被车甩出去最远的其中一位驾驶员,行之很快就判断出来已经当场死亡,白布盖头,犹豫皱眉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起身去检查下一位。 受伤的还有三位,行之和翟筱分工合作。 行之负责的那位被撞伤的老人头部着地,流血不止,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就叫来了担架员把担架床抬过来。 那位老人见他们要把他送去医院,情绪很激动,“我不能去医院,撞我的人死了,我得等他家里人过来,他把我撞成这样,他们家的人翻脸不认人,不赔偿,我怎么办呀?不行,我不能去,我要找他们要一个说法去!” 护士和担架员都很无奈,老人家害怕肇事者死了,没人负责他的医疗费,始终不愿意去医院。虽然看起来人还挺清醒,但毕竟脑袋破了个口子,要尽快去医院进一步检查,哪有时间给他瞎折腾,但老人家反应很激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难不成把他敲晕了再运到救护车上? 这时,行之说:“先去医院,我们可以为你开通 ‘绿色通道’,先救治后付款。” “那也不成啊!到时候他们跑了,不给我赔偿,做了手术我也没钱给呀!” “他们跑不掉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讲求证据,到时候我们给你开诊断证明、伤残鉴定,医院开具的医疗文件都具有法律效力,到时候你拿好,连同医药费、住院费这些一起拿去告他们,找他家人索赔去,他们没得抵赖的。” 一脸淡定地教老人家怎么控告肇事者,旁边的医护人员听了都汗颜了。 毕医生就是毕医生!“不配合会耽误伤情啊,尽快接受治疗才行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这种耐心的劝说他是一句都不会提的,上来就是一刀见血地怂恿他,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才是老人家最想听到的。他们内心感叹,仁心仁德这种标签果然跟毕医生不搭,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那些难搞的病人还是要他才能搞得定。 果然,老人家听了乖乖地上了救护车,同意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大伙都擦了一把冷汗。 翟筱根本不清楚他那边的情况,因为她这边也很棘手。 她正尝试给那位失去意识的男司机做紧急处理,但旁边那个女人似乎惊吓过头了,情绪失控,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拉着她不放,反反复复问她,“他、他不会有事吧?”然后又口齿不清地说起他们正赶着去民政局注册的,他出事了自己怎么办。 翟筱真的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头大得不得了,那女人在旁边哭哭啼啼的,非常影响她的急救行动。 哄走了老人的行之朝他们走了过来,听到那女人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扰得翟筱的急救进行不下去,他二话不说,蹲下身来握住那女人的肩膀,硬拽着她面朝自己,“民政局下午五点半下班,如果急救顺利也许还赶得上,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不想错过,不是吗?” 翟筱一听,又惊讶又好笑,连今天是结婚的良辰吉日他都知道吗?还是说只是临时为了安抚那女人随便乱掰的? 女人点点头说是呀,又像拽着救命稻草般抓住他,泪眼婆娑地问:“他不会有事的吧?” “有事的话,我们早就放弃抢救了。”就像那具被铺上白布的死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牌,“如果到时候没把人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你来找我。” 女人还是无法安心,抖着肩膀含泪再三向他确认:“你保证?” “我保证。”坚定的语气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听到他的承诺终于安心了下来,卸下巨大的恐惧后,一下子人呆呆的。 “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可以吗?” 他的声音放柔了些,引得翟筱的目光不由得追随过去,打量了一下他们,但她不敢多看,又赶紧低头给伤者止血加压包扎。 两人也顺利被送上车。 翟筱跟在他身后,问他,“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出事,万一真的抢救不过来怎么办?” 他反问道:“我保证他没事了吗?” 翟筱愕然,他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吗? 他像看透她在想什么一样,说:“你今天没发生意外 分卷阅读58 ,谁能保证,明天也没有?” 原来他所说的保证是具有时效性的,只是那一刻的没事。以后么?那就谁都说不准了。 “至于保证么?”他顿了顿,才淡漠地说,“我只是保证没把人还给她的话,她随时可以来找我,至于其他的,我保证不了,如果你们误会了,那是你们理解能力的问题。” 也是,他保证到时会完完整整把人还给她,尸体也可以是完完整整的不是吗?说的没一句是假话,但其实什么都保证不了,招是损招,但目的是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不过,他这不是趁人家头脑不清醒,用文字游戏来坑她吗? 她也这么笑着质问他了。 他不以为然,“没有什么比抢救病人更重要,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耽误。” 听起来,他还是如传说中一样,冷心冷面,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他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关切,她分明都收进眼底了。 返回医院的途中,救护车前面一辆车突然急转弯,为了躲避车辆,司机急刹车,正在配合护士蘸棉花的翟筱控制不住身体撞向旁边那女人,她被她这么一撞,身体眼看着就要往急救箱上撞去。 行之倏然身形一闪,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自己则跌在急救箱上,车身一晃,腰身又磕到旁边的铁扶手上。 至于那女人,被他很好地护在身前,安然无恙。 翟筱忙问:“你没事吧?” 他霎时间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扶好那女人,甩了甩头,抬手示意没事,“不用顾我,继续你的工作。” 翟筱忍不住心疼他,明明刚才他完全可以伸手拉那女人一把就好,但他不想冒着让伤者伤上加伤的风险,宁愿用身体阻止她,伤到自己总好过伤到她。 如果问他,他大概又会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回答她,总好过让她二度受伤,加重工作量。 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对他心动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候,她跟他做完手术出来,见到门边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大概是等太久了,坐在角落里歪头睡了过□□空调的风口正好对着他们母子。医院空调很足,呆久了也是渗透皮肤的冷,更何况睡过去以后,寒意更是肆无忌惮侵体而入了。 大家都忙,谁有空关注到他们冷不冷。 行之也是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所以她跟在后面也没留意到。 等到她发现自己落东西再折回手术室时,才发现角落里的女人和孩子身上多了一件男人的外套,她认出来是毕医生的。 装作不关心,从来不屑于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但其实做的比谁都多。 这个人,拥有强大的自信,向来给人的印象就是过于傲慢狂妄,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轻易靠近,然而冷淡的外表下却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真诚、细腻、柔软的心,而那颗心会属于谁? 她多想拥有它…… 第 19 章 电话那头的佳好还在使劲扯着嗓子问她:“喂?听得到吗?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 念久偏着头将手机夹在肩膀上,还边忙着在手提电脑上一字一字地敲打着,闻言扫了一圈闹哄哄的四周,排队候车的人都快要挤爆候车室了,能不吵吗?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客运站的客车大面积晚点,候车的乘客挤满一堂,有人席地而坐,有人等累了干脆就地躺下,念久要修改编辑发回来给她的稿子,顾不了那么多,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正说着,有个大妈拖着红白蓝行李袋从她脚边急冲冲走过,没看到她,沉重的行李袋往她的方向一甩,她没留神躲闪,撞得肩膀上的手机都滑落下来,摔了出去。 大妈忙着去买票,根本没工夫回头看她,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人,径直地排队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急了,她只好伏身伸手去够,手机一回到耳边,她马上回道:“我在,听到的。” 佳好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家领导把你发配到静河都已经三个月了,这是真的不打算收回成命了?” 念久一愣,认真回想了一下。 三个月了吗?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反正被分到这里,就先做着呗,在哪里不是一样干?再说了,他不发话,我回不去的。” “那你怎么想,你真的打算在静河发展不回来了?”忽而,她又转了个狐疑的语气问,“该不会正合你意,巴不得不回来了吧?” 她承认,安排她去驻静河的记者站,确实给了她个喘息的机会,躲开虹川的那些人和事。 她所担心的,所害怕的,所恐惧的一切,那些曾经错杂纷乱的思绪想不清,理还乱,像不知从何处奔泻而来的山洪,肆意席卷着她,挣扎只会沉沦得更深,而工作的调动犹如一堑堤坝将汹涌水势隔绝开,暂时什么都不用想,纵使她知道堤坝总有一天会决堤,而她所逃避的始终会再度铺天盖地袭来,只因被困住的不是人,而是心。 “没想过回去,也没想过不回去, 分卷阅读59 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她含糊回之。 佳好总是觉得她家老大爱才如命,一向护短得不得了,还以为只是做做样子,气消了就会让她回来。哪成想这次居然是认真的,实实在在地把她搞到这么个坐车都要六个多小时才到的静河,一个最近才被政府撤县设市的偏远地区。 她无声叹了一口气,“这么忙吗?这三个月以来,连回来虹川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多。” “你知不知道毕医生这三个月也……”还没说完,她就停了下来,心里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毕医生还算不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电话那头没了回答,佳好赶紧转移话题,然而她都是敷衍回她,知道她没空聊电话,佳好急急叮嘱了几句就匆匆挂了。 按道理来说,在静河,新闻事件没那么密集,但她总有办法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无止休地转起来,就如佳好所说的,属于那种事不来找她,她去找事的人。 不过,她也很随遇而安,无论去到哪里,反正做好自己那份工作就行,所以生活节奏上没什么改变,就是有时候静下来了,心里那份空空落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感觉会让她感到迷茫失落,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很害怕这种感觉,好像心好端端的被谁挖空了一样。 突然,手机有新消息提醒的声音,点开一看—— 小媳妇儿,到了说一声,哥接你! 后面还跟着个比爱心的表情,惹得她一阵恶寒。 心里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见鬼的,这个疯子又来了! 周文宾这人,她是怎么认识的?说起来她就后悔了。 他的母亲李林华是岑水村的村委书记,当时跟她一起竞选村委书记的还有一个人,暗地里逼着李林华退出竞选,靠着强大的关系网选上的,上任不久被村长举报他私自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但是因为他后台强硬,动不了他。村民们也为此多次举报,实在没办法才找到记者站,想借助媒体的力量搞大这件事。 记者站这头让他们联名写举报信找刚上任没多久的县委书记,这人一来就让静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一个真正想做事的人,新上任的他会需要这把火;那头又派念久偷偷借报道新任村书记的名头下村做调查,那人一听自己威风到媒体都来采访自己了,一得意起来什么防备都没有。 多得新的县委书记的清正廉明,更多得那村书记居然曾经公开拍过视频,把自己怎么逼迫李林华退选,怎么收买、拉拢、恐吓其他党员,让他们在选举时投自己一票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都拍了下来,本来是一个耀武扬威的无聊视频,没成想几番辗转被念久搞到手。 最后,那人被绳之以法,依法查办。 李林华也重新参加竞选,成为新任村委书记。 那时,四处托人带她下村调查,也不知道谁那么没眼力,找到了周文宾,说他跟她年纪相仿,又是跟她一样在静河市区,还在她工作单位附近,正好可以带她回来。 问题是他母亲就是被那位村委书记害的,他早就看他不顺眼,带她来找村书记的结果是:两句话都还没来得及问到些什么,他那暴脾气倒是按捺不住把人给揍了一顿,她只好忙不迭拉架去,结果在混乱中挨了他一拳。 她只好自认倒霉,后悔也来不及,表面上客套着说不碍事,其实内心不停地吐槽:这人是不是智障?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 那些天,她因为任务被强行跟他绑在一块行动,走哪都觉得他浑身挂满鞭炮,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留神他又被点着。忍了他很久,好不容易熬到新闻上报,以为终于再也不用见到他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还死皮赖脸缠住她不放,像牛皮糖一样想甩都甩不掉。 一开始,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周文宾在横东街口开了一家修车店,就在记者站楼下。横东街是她上下班必经之路,那一带还是比较乱的,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不少在街巷里流离浪荡寻思着要干点偷鸡摸狗之事的人。她下班晚,但不管多晚,每次都正好碰上他打烊拉卷帘门的身影,因为认识,所以顺路一块走,但次数多了她就知道,这人是特意等她下班送她回去的。 被她发现了,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大大咧咧地拍着胸口说:“别怕,横东街,哥最大,哥罩你。” 她知道他是感激她帮过他母亲,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帮助了谁,只是各有各的利益,各取所需罢了,但是他一心想报答她,盛情难却,不好拒绝,而她又确实不大敢一个人深夜走在横东街头上,所以一开始还是很感动,很感谢他的。 不过渐渐的,事情发展的态势好像越来越脱轨了。 因为,他变得无处不在。 有一次想核实静河一家旅馆是否提供色情服务,跟同事计划好,她假装去应聘,其实是打探底细,结果他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跑到应聘现场把她“救”出来了,没办法,行动只好被逼取消。调查拐卖妇女的人贩子集团那次也是, 分卷阅读60 大家筹谋已久,故意引人来跟踪她,这样同事们就可以反跟踪那位人贩子,找到窝点,所以她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帮同事在紧紧盯着保护她,结果他又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把跟踪她的人摁在地上死命揍,拉都拉不住,最后打草惊蛇,连选题都做不下去。 之前见他打前村书记,还以为是怀恨在心,忍不住泄愤,原来他本性就是这样冲动,十足的行动派,挥拳的速度永远快过脑子运转的速度。 她忍无可忍,冲他发火。 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地说:“我得盯紧点你啊!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干你的,我盯我的。” 她被气笑了,“你盯紧我干嘛?” “自己的媳妇,不盯紧点能行吗?”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什么时候成你媳妇了?” “反正早晚都得是。”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 简直莫名其妙! 搞得她现在看到短信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专注力直线下降。这人简直就是她的瘟神! 按照他死缠烂打的风格,他现在铁定是在客运站门口堵她,她不敢多留,也没回信息,三两下把稿子改好发回去,速速合起电脑起身跑路。 佳好那边刚收了线,还没放下,另一个电话就来了,一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吴主任”三个字,她就头痛不已。 这位主任出了名的爱喝酒,又不结婚,一有时间就去泡吧不回家,还成天抓那些不用值班的同事们去陪他喝,拒绝他的借口都快用光了。然而佳好一开口就让吴主任看穿了,打断她说:“连毕医生都来了,你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吧?” 毕医生也在? 佳好吃了一惊,他不是从来不去的吗? 照着吴主任给的地址去到市区体育中心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吧。一推门进去,喧嚷嘈杂的人声差点让她打退堂鼓。大概是新店的缘故,酒吧人气特别火。大屏幕上投影出欧洲杯的直播,连过道上都是捧着啤酒杯的男人、女人,中国人、外国人,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酒吧。本来昏黄暧昧的光线就不好看清脚下的路,屏幕上不知道是哪一队进了球,激动的人们起立欢呼,挡住了她的去路。 几乎要放弃,转身想回去时,被角落那一拨人叫住了。她循声望过去,他们七八个人围成一桌似乎在热火朝天地玩着游戏,有同事眼尖见到她,忙招呼她过来。 她一坐下,环视了一圈没找到毕医生,问旁边的同事,吴主任替那人回答:“去吧台帮忙叫啤酒去了,你要是想点什么赶紧去吧!”说完,努了努嘴,给她指了指毕医生所在的方向。 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挺拔卓立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中一眼就能找到,跟平时不一样的是他穿着很简单,白衬衫配牛仔裤,袖口被随意挽了起来,露出的手臂线条显得硬朗而结实,领口微敞开着,不经意的性感,多一分嫌色气,少一分嫌拘谨,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闲散地侧着身子倚在吧台边,手肘靠在吧台上,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取餐呼叫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微敛着下颏望向大屏幕,视线涣散无焦点,不像是被球赛吸引过去的,而是随意放空眼神而已,周围的喧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然而有些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掠夺所有女人的注意。 此刻坐在他身后那一桌的女人指指点点,偷偷在他背后兴奋地议论起来,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们想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急诊科的医生大多大腹便便,皆因经常性熬夜值班,体力消耗大,一天不知道吃多少顿,熬到半夜更是少不了宵夜,像他那样还能保持身材管理的,简直成了男医生们心中的不解之谜,也难怪女医生们会忍不住肖想他。 佳好被旁边的同事拉去玩游戏,视线也就被拉回到桌面上。他们在玩摇骰子的酒令游戏,佳好学了半天才学会。 行之很快就端着啤酒回来了,与她目光相接时,轻轻点了点头致意,便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应该说,他谁都没有搭理,有人找他聊,他简短回答,没有过多交谈的欲望。坐在他身旁的女护士一个劲儿地攀谈,他的反应不过是点头、摇头、嗯一声、回两三个字,不过女护士也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打消热情,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得很。 被大家怂恿着玩游戏,他也不拒绝。不过与其说他运气不好不会玩,还不如说他根本不打算认真玩,一直输。平时在工作上被他的光芒压得多多少少有些怨气的男医生可就高兴坏了,趁此起哄,他也不在意,要他干杯都特别配合。本来玩游戏而已嘛,差不多尽兴就好,罚酒倒多少随意,但他每次都是斟得满满一杯,还溢了出来。 酒过几巡,她看出来了,他今晚大概只对酒感兴趣。 很快他就撑不住,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趁着大家玩得兴在头上,没人留意,离开座位去找他。 佳好在男士洗手间门外找到他。b 分卷阅读61 r   狭窄幽暗的走廊尽头堆满啤酒箱,地面上有人们进出洗手间时留下的湿答答脏兮兮的脚印,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靠在走道的墙边,垂然瘫坐在地面上,衬衫牛仔裤上沾了污迹,脑袋歪到一旁去,看不到脸,看起来像是意识不清醒的样子。 佳好心下一沉,果然不妙。 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轻轻推了推他,“毕医生,没事吧?” 他动了动,眯着眼睛抬起头来,见到是她,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手掌张开撑在额间,拇指和无名指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醉沉沉的感觉。 “我去叫人帮忙。” 她转身想回去,身后却响起他淡淡的声音,“会开车吗?” 佳好没有再回去一趟,打了个电话说了声,也不管吴主任的反应,挂了电话就走。 虽然喝醉了,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借着她的支撑勉强能走,所以送他回去并不会很吃力。 顺利将他送回去,扶着他仰躺在沙发上就打算走的时候,手腕却倏然被他握住,拦住了她。 她纳闷,正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却听到—— “她呢?” 极轻极轻,轻到仿佛是无意识的一声呢喃,轻到她都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 佳好一怔,回过头来看向他。 他支起手,半撑起身体,发型比之前更显凌乱,身上的白衬衫起了不少皱褶,手还抓在她手腕处。她盯着他看了两秒,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醉后的迷离。 她不动,他也不动,也不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佳好从来就摸不准行之对念久的感情,有时候她觉得应该是喜欢,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对她不同寻常的执念,深到他像是困在一个牢笼里,无法得到解脱。 心头过重的负担和太深的执着不是一件好事,人生之苦,世事之纷扰皆源于此。 佳好不知道,念久和他,谁更深受折磨。 有人说,知识会被遗忘,记忆会发黄褪色,感情也会有冷淡的一天,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错误交集的两个人,分开以后大概也就毫不相干,如同短暂相交后相背而驰的两条线,永无相交。但不知道为什么,佳好隐隐觉得,这两个人的命运早就像纠缠不开的线团,他们未曾结束过。 只是,到底是什么挡住他们走向彼此的路?跨不过,绕不开,于是她在逃,他不追,两人默契地往相反方向越走越远。 这三个月以来,她没有问过他的消息,他也没有提及过她。她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没再回来过虹川,而他自她走后,没什么变化,甚至比以前更忙碌,每次佳好在医院见到他,都是打了个照面就匆匆擦身而过,与他唯一的交流只剩下工作上的事。 所以一时之间,佳好分不清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醉后的胡言乱语。她的眼神里忍不住有一丝触动,轻声回他,“她在静河,你不记得了吗?” 他静了一瞬,像是想起来了,松开她的手,缓缓翻身坐起来,手撑在双膝上自然垂落,垂首敛眸将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又问:“她,好吗?”是他惯常极淡的语气。 “想知道的话,怎么不自己去看看?虽然我不愿你去,但如果你真的要去找她,谁又能拦得住你?” “见了她,说什么?” 默了几秒,他的唇角扯出了一个冷寂的弧度,“一个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的人,怎么说服对方相信自己?” 他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她的回答。 自从念久离开后,他一句都没问过。此刻,酒精剥去了他处心积虑伪装起来的漠不关心,原来到头来欺骗的只有他自己。费尽力气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后来,他说,他喝多了…… 喝多的人,所说的话不能当真,不是吗? 第二天,天一亮,他从沙发上起来,不用值班,但仍然如常洗簌、跑步、洗澡、用餐,就如同严谨地遵照手术的每一个步骤那样有条不紊,走到玄关,似有所感应般回头望向落地窗外的某个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抄起车钥匙开门而出。 第 20 章 凌晨一点左右,天色晦暗,月亮被挡在厚厚的云层后面,茫茫夜空中半点星光都没有,黑灯瞎火的街头上,忽明忽暗的路灯闪烁着,正好掩藏不为人知的罪恶。 这不,念久刚拐了个弯就瞧见了被堵在墙角里的一个学生哥,他面前还有两个社会小混混模样的男人,其中一个拿着刀嚯嚯地把玩着,另一人没什么耐心,恶狠狠地恐吓道:“趁老子还有心情好好说话时爽快点!” 那两人背对着她,还没看到她,她下意识转身往回走。 不是见死不救,只是她没那么傻,没有救人的能力,光有救人的孤勇是没有用的,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攥紧了手机,心想躲到暗处再打电话报警。 岂料,方才她拐弯的时候走得急,那个被吓傻的学生哥 分卷阅读62 看到来人,居然不管不顾地冲她喊救命。那两个小混混回头正好见到她转身想躲的背影,喝住了她,“喂!你过来!” 话音还没消,她拔腿就跑。 边跑边骂娘,暴露了她有什么好处,不光救不了他,连自己都要被他连累。 因为相距得近,所以逃跑没有用,然而逃生的意识还是支配了身体,想都没想,撒腿就跑,结果就是没跑开几步就被抓了回来。 她吃痛嘶嘶地倒抽冷气,赶紧高举双手,乖乖束手就擒,“别伤害我,我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你该不会想报警吧?”那人瞥了瞥她手里的手机。 “没有没有!不信你看,我怕死怕得不得了,根本没有拨号。”她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话记录,又说,“你们要的无非是钱,这样行不行,我看他真的没钱,我替他出行吗?伤了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行啊!”那人猥琐地笑了笑,“我们刚才只找他要他那一份,既然加上你,那你可要给两份才行了!” 另一人色迷迷地上下打量她,见色起意的心,昭然若揭。 她心头一凛,瞬间寒到脚底。她太明白他们眼神中的含义了。手在不自觉地发抖,但她仍咬着牙面不改色地打开背包,装作低头找钱包。她今天根本没带钱出门,况且他们绝对不是拿了钱就善罢甘休的,恐怕是钱要人也要。 倏地一下子,她猛然将背包朝他们砸过去,两人分明没想到她会突然反抗,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她伸手想夺走那人手中的刀,然而被他一扬手避开了,反手又向她狠狠地扎过去,她快速偏身躲开,大腿顺势抬高攻击他的□□,他受痛滚到地上,嗷嗷喊痛,一时无法起来。 此刻庆幸自己因为工作环境的复杂,突发□□件多,为了保护自己,有学过些自卫防身术。 可惜,毕竟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另一人揪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拽,一只大手钳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墙上,她的脸贴着墙,正好捕捉到那学生趁此机会拼了命地逃走的背影。 她是心寒,但同时也明白你有帮助人的心,不代表你就能要求别人也一定会反过来帮助你,帮与不帮在于个人的选择。如果她是他,为了保命,不一定就不会逃。 一阵刺耳的声响突然划破深巷里的静寂,是摩托车轮胎刹车快速抱死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 “放手!”熟悉的暴怒,熟悉的大嗓门。 她费劲地扭头看过去,他的脸刚好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面目。 “怎么,小情人来了啊?你说放就放啊!” 就是现在!她脚一勾,想把那人绊倒,结果那人掐着她的脖子,连带着她一起倒地。他保持着掐住她脖子的姿势,而她也扯着他的短发往后拽,一个憋红了脸,一个疼得龇牙咧嘴。 文宾黑着脸从摩托车上下来,迈开腿走上前,二话不说,大手捞起刚才被她踢中□□倒在地上紧紧夹着大腿的小混混,狠狠将他反手固定在墙上,另一只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夺过他的刀来抵着他。 “怎么,哥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声音阴沉,带着□□裸的威胁。 握着念久脖子的那人一听吓得马上松开,想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横、横东哥,闹、闹着玩而已!” 念久才刚站起来,文宾逮着手里那人凑到她跟前,“这回认住了,我的人,以后见到,有多远躲多远,明白了没有?” 说完,仿佛嫌他脏了自己的手一样将他甩开。 那两人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不小心惹到横东哥的女人了,吓得魂飞魄散,胡乱答应着,老老实实地给她鞠躬道歉,听到文宾一声“滚”,急忙屁滚尿流地逃窜去了。 文宾把视线收回来,移到她身上,刚好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猜到她在想什么。 “都说了,横东街哥说了算。”算是给自己“横东哥”称号的解释。 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服,“既然是这样,怎么还容得了你妈被人欺负?” 他那脾气,动了他的人,不弄死对方,怎么吞得下那口气? 他失笑,“你以为我是混□□的啊?顶多跟他们一样,地痞一个,人只会怕比自己更凶更无赖的人。官场上的事,我没那能耐插手,只能看着我妈受委屈。” 说是这么说,他那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李林华只是被逼退竞选,还没被伤到一丝头发,他都快把人打成残废,要是真伤着他妈妈,指不定要出人命。 “我不跟你扯这个,话说回来,”他狐疑地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故意在躲我?” 是他救了她,她不好说不好听的话,诚心道了谢就想走。 “喂!”他叫住了她,“有你这样的吗?过河拆桥!哦,现在没事了,说一声谢谢就完事啦?” 她无奈地转向他,“那你想怎样?” 他用头指了指自己的车,“上车,我载你回去!” 她瞄了一眼他 分卷阅读63 那辆摩托,越野型,跟他人一样拉风得很,不懂什么叫低调,她是很不情愿上,但刚发生的危险让她有些后怕,想了想,还是不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他帮她扣好头盔带的时候,狡黠一笑,“我的车后座从来不载女生,戴了我的头盔,就是我的女人了。” 她一听,赶紧解开扣子。 “你以为把头盔还给我就没事了?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去的。” 她无声翻了他一个白眼,无可奈何,就像他所说的,人都是怕比自己无赖的人。 送到楼下,她下了车,急不可耐地将头盔塞回他怀里,转身就走。 文宾接过头盔,直接挂后视镜上,人就追了过去。 他一把拉住她,“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她挣不开,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老跟着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看上你了!”回答得理直气壮。 文宾一开始的心思很简单,只是觉得她这么个小身板也敢接岑水村这单新闻,她根本不知道岑水村水有多深,小地方,关系网络更是复杂,那些人的背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那么简单,她只是一时幸运,上头的人想丢卒保车。 后来挨了他一拳也没记在心上,像个傻大姐一样傻乎乎的,说过帮他母亲就会帮到底,还说她从来都是除非上头不允许她报道,无路可走,不然她一定会让这篇稿见报。 人在世上,谁不是首选明哲保身?偏偏别人躲都来不及的事,她就好像不懂得怕的。 慢慢的,他觉得这个女孩挺有趣,挺有味儿。 他是有感谢她的意思,也有想多跟她亲近的私心,所以有心等她下班陪她走回去,反正他自己的修车店,爱开到几点就开到几点,只要能等到他想见的人,多晚他都乐意。 越接触,越觉得看她哪哪都顺眼,就连她执拗得顽固不化,避他唯恐不及的样子,他都觉得咋那么可爱!连刚才她被那混蛋制服了,都不是安安分分地等待他来救她就好,而是趁对方没留意不甘示弱地反击,动作泼辣得真带感!但凡她多像点普通女孩子,他就不会这么为她着迷! 这不,寻常女孩子听到他那句话,不得脸红耳赤?即使不喜欢也是娇羞嗔骂一番。她则平静地陈述:“我不喜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这样的行为。” 看,这样可爱!让他怎么办?怎么放手?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伤脑筋地捏了捏眉心,“要怎么做,你才不喜欢?”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要抱,你就让抱,我要亲,你就给亲,这样乖乖的估计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受虐狂!她越是不顺着他,他越是觉得有意思是吧! 她作了一番思想斗争,居然真的朝他微微张开了手,想勉强自己抱,但又实在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原地纠结了半天。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用勉强自己,放心吧,感情哪能说收就收的,你抱不抱都改变不了什么。”说完,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她嫌弃地拍掉他,见谈判无望,她不打算搭理这人了,转身走人。他又在她身后开口拦下她,她转过身望向他。 还想怎样? 夜空中扫过一阵风,树上有些早早就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地刷刷落下,三两下就铺满了两侧人行道,有些树叶仍呈之字形扬扬飘在空中,洒落在他和她的头顶上。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警惕地看着他走近,他停在她身前,抬起手,她下意识往后一躲,结果他只是拂走掉在她头顶上的叶片。 “你有喜欢的人?”他垂首注视着她,低声问。 风,哗的一声吹过,周遭又重新恢复安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静谧的夜晚,宁静的街道上,路灯昏黄的光线笼罩在身上,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黑瞳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里的意味却让他看不懂。 正当他以为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她突然轻轻说:“有。” 他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回答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搪塞他乱编的。如果真的有,那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来了静河这么久,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别说男朋友,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 她是骗他的吧? 他根本不信! “周文宾,说真的,在静河这段时间你对我处处照顾,说不感动不可能,但仅此而已,不是每一次感动都能转化成感情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即使有恐怕也是你单方面喜欢的吧,不然我怎么就没见过,我看你俩成不了的,所以没关系,你尽管喜欢他去,我喜欢你就行,我可以容忍你有过去,反正我只要你的将来。如果像你所说的,一次感动不行,那我多来两次呗,哥就不信了,有本事你就次次都给扛住!” 他痞痞望着她,摊了摊手,“谈念久,我这人就那样,没什么文化,只知道想要的就要早早划定地盘,告诉别人不能动,你可以不答应 分卷阅读64 我,但我想做的你还干涉不了,所以尽管把我当做一只苍蝇吧,反正你也赶不走!” 别人听了多少有些感动的话,而她听罢只是无声笑了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转身上楼。 见到她消失在楼道里,文宾才收回视线。 忽然,他向后扫视一圈,路边两排停车位里停满了轿车,静悄悄的,整条街上只剩他一人。 是他多心了吗?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他摇了摇头,骑上摩托车,转了转车钥匙,车身发出轰鸣的启动声音,最后再眺望了一眼楼上那扇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楼上那一扇窗在他走后终于亮起淡黄温馨的灯光。 这时,后排一辆黑色的轿车忽地启动,打了左转向灯,车身驶离停车位,缓缓加速,绝尘而去。 急诊科差点又出事。 闹事者是一位父亲,他儿子发烧连续输液两天都没好,翟筱诊断是肺部感染,建议住院治疗或输液观察,他则坚称抗生素用多对身体不好,留下“离了抗生素还不会治病了,医生都这么没用,难怪你们被人砍”这样的话,就带着孩子消失了。过了两天,他又背着气息奄奄的孩子冲进来,把孩子病情的加重赖在翟筱头上,怪她没有强烈建议住院,拖延了病情,浪费更多钱,当着众人的面砸了她的电脑,大声辱骂她还不解气,控制不住火气踹了她一脚。 行之也在,及时阻拦他继续施暴,也没有跟他过多纠缠,而是异常冷漠地让人打电话报警。那位父亲见到警察来了,主动跟翟筱鞠躬道歉,态度诚恳得跟之前判若两人,说只是因为孩子病得太严重,着急失控了。 这时候才想要息事宁人!翟筱心里不忿,自出生以来就从没受过这般奇耻大辱,但毕竟年纪轻,经验少,追不追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此时,行之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径自替她拒绝,“你的道歉,我们不接受。无理殴打他人,道个歉就好?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天真地活到现在的。” 肇事者傻了眼,没想到医生会不依不挠,“你谁啊?人家医生都没说什么!” 行之根本没兴趣跟他周旋,直接跟民警说:“他这种行为不仅袭扰医生的工作,还危及其他患者的生命安全,翟医生手下多少病人被他这一闹耽搁了治疗,谁来负责?医闹事件处理不当,媒体要是跟进报道,舆论压过来,警方也会显得被动吧。医院都有录像,请你们调取监控跟进调查,我们不接受调解,我们只认可正当的法律程序。”平淡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容退步的强硬。 他都用舆论来压人了,派出所那边当然也不想引起公众注意,警方将肇事者反手上拷带走后,行之替翟筱检查了一下伤情,幸好不严重,小腿上的淤血和膝盖上的擦伤都做了处理。 “急诊科不适合你,还不如选个轻松点的。” 翟筱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轻声说:“你明知道我选择这里的原因。” 说完,见行之无意接腔,又笑着说:“开玩笑啦!不全是因为你。医院里的同事在背后怎么说我的,我都知道,他们自以为是,随意给我贴标签,我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才能证明我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因为我是谁的谁,而是因为我是我自己,我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资格站在这里。” 这时,行之沉默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个轻嘲的弧度。 脸上忍不住一热,她知道,他一定觉得她很幼稚,只知道意气用事,轻易被他人的言语影响自己的决定。他是一个被人仰望的人,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实力,又怎么能明白活在他光环底下的人的感受。 不过,今晚发生的意外,回想起来心里居然有些甜滋滋的。即使他还是惯常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他那时候挺身而出维护她,让她忍不住想依靠,看到他,像有人撑腰,有人护着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甚至觉得这件事是契机,拉近两人的关系,然而还没得意多久,第二天就被他找上门来。 他推门而入,劈头盖脸地质问她:“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替我休假的!” 原来是这事,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说:“你已经快三个月没休息过了,病人的身体重要,你的身体就不重要了吗?医生的健康是对病人的负责。强制你休息的是吴主任,我只是刚好提醒了他。” 他沉声道:“休不休息,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就是不给他人带来麻烦。” 他和她,跟所有普通同事的关系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是别人,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的别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关心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但是关心的流露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我只是担心你……” 她的示弱他视若无睹,依旧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哪来的错觉,认为可以自以为是地替我做决定,但请你务必克制自己,不要再越界,因为无聊的误会而影响各自的工作,一次都嫌多。” 分卷阅读65 再生气都不会破口大骂,但是字字都另人分外难堪,刺痛着她的心,她不禁红了眼眶,他最擅长如何平静地羞辱一个人。 “我……” “你们怎么还在这?”门外猛然有个急急忙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两人同时转头。 “你们还没看新闻吗?” 他们这才听到走廊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匆匆脚步声。 翟筱悄悄抹了抹眼角,问:“怎么了?” 那同事严肃道:“静河,出事了……” 第 21 章 毁天灭地的一场灾难后,这座城市顷刻间化作废墟。 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有人有防备,也没有人能幸免。 触目所及,千疮百孔,再也看不出静河原本的面貌。东倒西歪的楼板,散落在地的瓦砾,升腾而起的黑烟,都不过是苍凉的背景,因为这场悲剧的主角是静河的人们。 念久赶到静河中学现场的时候,只见到六层楼高的教学楼已经完全倒塌,消防部队和救援队正在争分夺秒地抢救被压在底下的幸存者,然而生命的流逝之快,是再快的救援速度、再有力的救援强度都远远跟不上的。 灾难报道的经验她有,特大洪灾,溃坝事件,煤矿爆炸案,但是所有的破坏程度和死亡数字,加起来都无法跟静河地震相提并论。 一起来的同事感叹:“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麻木地坐在操场边上,靠着墙,身体里的力气被抽走,沾满灰烬的双手,上面的鲜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摊在身旁微微发颤。 四周整齐排开的是暂时安放的尸体,大多是静河中学的师生们,人们脱下衣服盖在他们身上,这就是人们最后能为他们做的——留给他们死的尊严。 有些家长还不肯放弃希望,茫然地寻找着;有些家长抱着尸体,绝望地哭喊着。她跟其他自发来帮忙的人一起协助救援,残骸中努力伸出来求生的小手,压在所有残垣最底下的那半具身体,那个为了护住学生而用身体挡住坍塌下来的墙面的老师,刚开始,每一个死前挣扎向生的面孔都刺痛她的眼睛,渐渐的,感觉已经麻痹,只剩下木然地救人。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职业的使命驱使她不得不去采访,但是,除了不得不问的问题,其他的她根本不想再提问,所以更多的时候,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察,或者陪着生者默默地悲伤。这个时候,话语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是对生者的残忍伤害。 忽然有一双脚出现在视线内,她顺着方向抬眼看上去。 文宾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蹲下来,视线与她持平,“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不听话。”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理会他,垂眸不语。 地震发生后,因为记者站所在楼层较低,她和同事们都幸好能逃脱出来,虽然无人身亡,但是好几个的同事都受了重伤被送去医院,只是受了点轻伤的念久和剩下的同事意识到这场不同寻常的灾难,马上行动起来。 很快他们就大概知道,这是一场罕见的大地震,但是震源还不是在静河市区。被破坏的公路,被毁了的通讯切断了外界与静河的联系,所有的消息外面的人无从得知,只能捕风捉影,半猜半疑。目前还没有媒体可以及时到达,所以他们通过不同渠道去获取的一手信息,是全国人民都最翘首关心的。 所有人都急切地想要知道:静河到底怎样了? 文宾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和同事分配好任务,同事负责跟着去报告灾情的干部的车到有网络的地方发稿,而她留下来。 他骑着他的越野摩托车出现,拉起她的手就说:“跟我走。” 不容分说,她莫名其妙地被他塞到摩托车后座,轰轰地开走,开到被临时设为紧急避难所的东海公园才停下。 他要她去避难。 她平心静气地对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不能在这里。” 他拦住她,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份该死的工作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命都不要?” 急吼吼地到处寻找她的踪影,而她却跟他妈妈李林华一样,眼里只有那去他妈的工作,对他的担心根本不领情。 他简直无法理解她们! “消息不传达出去,大家就不会知道这里有多么渴望援助,哪怕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力量,都是静河此刻最需要的。” 他怔然,坚定的表情跟远在岑水村奋身救援的李林华何其相似,不一样的职责,却有着一样的想法一样的心,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 “行行行,你们记者牛逼,义无反顾!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一个姑娘家出生入死,你那班男同事吃闲饭的吗?有他们还不够?反正全世界都塌了都跟我没关系,我只要你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 她尤其厌恶别人在工作上因为她的性别而区别对待,但是她仍然忍下火气说:“记者,只能在现场。” 分卷阅读66 她要走,他挡在她身前不准她走。 “你拦不住我的,把我送进去了,我也有的是办法逃出来。” “那你就试试看!”说完,抱起双手瞪着她,一副“那我就时刻盯着你,看你怎么走”的表情。 两人陷进僵局,她无奈地转身,他见她打算乖乖走进公园,才扯出一个得逞的笑,跟在她身后,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一个转身屈膝上抬,动作快到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哪里想到她一个姑娘家会攻击他那个部位,她没有下狠劲,但她猛地来了那么一脚,他毫无防备地被她踹翻在地,再爬起来只能眼看着她跳上一辆农用摩托车,飞驰而去。 他发誓再见到她的话一定要狠狠修理一下这个死丫头! 然而再大的火气,此刻见到她人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惯了她将记者工作视为信仰,神采奕奕,光彩夺目的模样,眼前这副仿佛遭人遗弃了,迷失在世界里不知所措的神情让他的心狠狠一揪。 她不看他,哑着嗓子沉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又好气又心痛,浅浅一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而她连挣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心吧,不是来抓你的,既然我拦不住你们,只好陪你们做你们铁了心要做的事。” 她闻言快速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是志愿者的统一服装,胸前有写着“抗震救灾志愿者”的红色小字。他的方式就是加入志愿救援的队伍,带不走她们,只好追随她们,这就是他的守护方式。 果然,他没有继续缠在她身边,而是投入了救援工作。 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仿佛嫌这场灾难不够混乱,无望,又似乎终于有一丝不忍,为这座城哀悼,悲泣。 每一滴雨滴都洒落在她的脸上,打湿了眼睫毛,模糊了视线,灰蒙蒙的雨幕中,忙碌的人影未曾因为这场雨停下来,忽地,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进视线里,又极快地消失了,她循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茫然地找寻着,终于眼睛有所察觉,再次找到那个身穿白袍的医生。 不是他。 她想了想,不由得笑着摇摇头。她这是在期待些什么?虽然她知道虹川的医院组成了紧急医疗救援队,第一时间赶赴到静河参与救援,但是她怎么会觉得他就一定在医疗队里?又怎么会认为他就正好出现在她眼前?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些扰乱心神的思绪赶走,直起身,感觉休息过后精神好像恢复了些许,没有时间萎靡不振,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重新投身于呼天抢地的纷乱中。 正替一位父亲打听他女儿的消息,猛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震撼着脚下的大地,她和四周的人条件反射地护着头蹲下身,以为是余震,结果不知从哪儿来的浓浓烟尘肆意地充斥在鼻腔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尖锐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快救人——” 她睁开眼,漫天飞扬的灰尘很快就融于雨水中。回过身放眼看去,终于看清那声巨响并非余震,而是教学楼的二次坍塌。 受伤的人数又增加了,受惊后的人们回过神来,慌忙过去救人。 “快点,里面还有医生!”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 眼帘轻颤,心脏狠狠一缩,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文宾冲到她面前,心急火燎地抓着她的双肩,她无力的身体跟着就晃了晃,他上上下下地检查着,慌慌张张地问道:“没受伤吧?” 见她直直地睁着眼,以为她受到了惊吓,吓得惊慌失措,心疼得他一把将她按到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后脑勺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不可能,不会是他的。 那么,她在害怕什么? 心底里的寒意,挥之不去。 如果…… 是他呢? 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不,这是一个荒谬的猜测。 不是他…… 一定不是他! 她要去确认,她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怀里的她猛地推开文宾,转身跑过去。 “谈念久!” 回答他的只是越跑越急的背影,对他的叫声置之不理。 她这是怎么了? 他急步追上前,只见她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跪趴在废墟里不顾一切地拨开碎石,青红发紫的一根根手指头鲜血淋漓,指甲外翻也不管,犹如失去了痛觉一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里面埋着的,是对这个女孩来说,不可以失去的人。 他抓起她的手,喝住她,“别挖了!” “放手!”她扬手甩开,红着眼继续。 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 他大手绕到她身前箍住她,不管她的意愿,半抱半拖着她远离这片碎瓦颓垣。 “你放手!”她倾身向前,手不甘心地向前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不是他!不是他!” 她使劲掐着 分卷阅读67 他固定在她腰间的手,痛得他嘶嘶地吸着冷气,但就是不松手。 “不准过去!” “找到了,在这里!”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让疯狂扭动的她像被谁施了法似的,倏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那边已经找到了那具不幸牺牲的医生的尸体,被大伙用担架抬了出来。 她呆呆的愣了好几秒,他还以为她放弃挣扎了,想把她扳过来看看,还没瞧见正脸就突然被她使劲推开,他没防范,因为惯性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摔倒。 重获自由的她拨开人群扑到那具尸体身上,双手颤抖不已,但仍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脸上的灰尘,那张脸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幸好…… 幸好不是…… 卸去了深深的恐惧,浑身的力气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前所未有的疲累感像洪水般向她袭来。 身后是文宾悄然靠近的脚步声,“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没有回应。 他蹲在她身边,目光沉沉,看进她眼里问道:“你以为是谁?” 面前的死者已经被抬走,但她依然维持跪坐在地的姿势,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好难受……”她的声音小得几乎一发出来就被嘈杂的环境吞灭掉。 “你说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渐渐清明起来,像忽然间明白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转瞬之间又像一个迷茫的小孩,怔怔地问道:“好难受,怎么办?”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心在猛地收缩,一抽一抽的,痛得仿佛痉挛起来,整个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三个月的伪装,终于再也无法自我欺骗。 不敢回去虹川,不敢提起他,不敢想起他,终究不过是害怕自己发现,她无法自控地在想他。 可是怎么办?能怎么办?这么想他又能怎么办? 文宾幽幽道:“原来你……心里真的有人。” 原来她没有骗他,她真的有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不是他。她就这么喜欢他吗? 她的眼眸里,水光浮现,泪水逐渐盈溢。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也不愿见到她哭的样子。他捧起她的脸,命令她:“不要哭,不准你为了他哭!” 刚说完,一颗泪珠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夺眶而出,他的指腹旋即狠狠替她抹去,又一颗掉出来,再抹去,就是不让泪水流下。 “喂!在一个男人怀里为另一个男人哭,你还有没有一点女人该有的自觉了?”他自嘲着想要逗她笑,转移她的注意力。 听罢,她轻轻推开他的双手,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身背对他,闭起眼捏紧拳头,掌心的道道伤口因为层层褶叠和挤压,疼痛感成倍加剧,像一股刺激神经的电流传遍全身,痛得她眉心紧皱,咬紧牙关却不松手,冷酷地感受着身体上的痛楚,以期忘记心底里的痛。 雨似有似无地下着,偶尔有一两道难以察觉的雨水划过脸上,丝丝冰凉。她的背部早就被雨水打湿,背影脆弱而倔强。 他的手微微抬起想把她拉过来却僵在半空中,脚步想上前却生生止住,总感觉有堵无形的墙在阻止他的靠近。他颓然放下手,沉默地望着她。 良久,喑哑的嗓子最终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也不知道她说的对不起,是因为让他见到她哭这狼狈而失礼的一面,还是因为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哭而伤害到他的尊严。 文宾想张嘴再说什么,然而口腔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她很痛苦,但她是为别人而痛苦。她有伤口,但她不要他的安慰,不要他的心痛,更加不愿他见到,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种滋味真他妈难受。 雨还在下,整座城市的悲剧还在继续着,两个人的悲伤那么的不值一提,又那么的沉重得难以负荷。 他注视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他,如同要离开他的世界。 “小心头顶!” 一声尖叫声惊醒了他,他随即见到上方因为坍塌而断裂,只有两三根钢筋勉强连接住的岌岌可危的水泥梁柱在摇晃着,那半截柱子眼看着就要掉下来,而底下就是刚好在附近的念久,她满怀心事,心不在焉地朝前走着,警告的声音显然是没听到。 他来不及思考,冲上前猛地将她往外推。 重物撞击地面发出巨响里夹杂着一声闷哼。 被推倒在地的念久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回头一看,那半截水泥柱子的一端正压在文宾身上,而他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爬回他身旁,这时其他人也旋即冲过来帮忙,一起搬开他身上的柱子。 “周文宾?”她跪在他身侧,扶着他翻过身。 只见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嘲笑她,“这下,你眼里……总算……看到我了,干嘛……现在…… 分卷阅读68 怕我死了?”声音微弱,几乎听不见。 “不要说话!”刚才努力压下去的哭腔似乎又上来了。 保存体力,他明白她的意思。 这下好了,她的注意力只能放在他身上了,晕沉沉的感觉袭上来,他头一偏,失去了意识,嘴角却仍衔着笑意。 “快叫医生!”她冲身边的人喊。 作为旁观者目睹一个个生命的逝去,再强烈的悲伤,也比不上亲身感受死亡真正降临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 这是上天的试炼吗? 为什么一天之内要让人经受这么多? 究竟还有多少折磨在等着这座覆灭的城市,这些经受苦楚的人们? 手里这具身体的温度似乎在一点点褪去,内心深处的不安在无限放大,她不想再看到死亡,她不想看到他有事。 她无助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周文宾,你醒过来!” 都是因为她! 怎么办? 谁能帮帮她? 谁来救救他! 眼前的黑暗仿若一滴滴墨水染上了宣纸,晕染开来,直至满眼都是绝望的黑,再也看不到希望。 “起开!”耳畔传来一个沉稳而冷淡的嗓音,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她被人拎到一旁,文宾身边的位置已经换人。 她傻傻地干坐在地上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医生,而他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急救工作,对她视若无睹。 挺立的鼻梁撑得口罩隆起,口罩上是高高的眉骨和低垂着的眼眸,那双深沉的眸子里迸射出的光芒仿佛藏有穿透黑暗的力量,叫人安心。 这一次,她不用确认。 是他…… 这时,其他医护人员也赶过来了。 他头也不抬,隔着口罩淡淡地斥道:“无关人士不要堵在这里增加救援难度。”又抬眼示意对面的护士,“带她去处理手部伤口。” 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那护士闻言过来扶起她,轻声细语的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带她离开。 她边走边忍不住回头。 是真的…… 他来了。 第 22 章 回到有通讯的地方,念久一把稿子发回去后,就接到了邹雨山的来电。 他直接下命令:“你回来。” “还不行。” 邹雨山怒了,“愚蠢,这种时候你跟我置什么气?” “全国媒体都在争先恐后想尽办法赶过来,让我回去,办不到。现在抢着来静河的记者只会有越来越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限制,能留多久我就留多久。” “你疯了。”这是一句肯定句。 “总该有人第一时间把消息传达出去。” “但不是你,你给我滚回来!”最后一句简直是破口大骂了。 念久的回应是直接挂掉电话。 她望着手机有些失神。 其实,她没有承认,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 留下来,因为工作,更因为有他。 念久后来又去了一趟静河市安华医院,因为远离市区,是唯一一所没遭受地震破坏的医院,但如今整个医院都停满病床,文宾的移动病床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停放在大堂。所幸经过抢救,他睡了一晚就醒过来了,样子看着还算精神,念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人居然还有精力调侃她。 “干嘛一副小老头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只剩一口气了。” 她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呵!你还信这些了?” 她不想跟他闹,低声说:“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他是因为她才会跟过来,因为救她才受伤,如果他有事,她这辈子估计就过不去这道坎了,她真的情愿他没有救她,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那要不要以身相许?”脸上还是一副痞痞的样子。 “人在心不在,累的是两个人……”话没说完,他就捂住胸膛,眉头紧皱,似乎疼痛难忍。 她吓得赶紧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吧,说这话来气死我,后悔的是你。” 原来他是装的,气得她想捶他一拳,但又顾及他身上有伤,无奈作罢,重新坐下,忿忿道:“别玩了!” 脸上收了笑,他又出其不意地问了她一句:“他是医生吧?” 他不傻,那天她在废墟中听到有医生牺牲后的失常,还有,现在人虽然坐在他身旁,但一有医生经过,眼睛就忍不住瞟一眼,他自然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他这么一问,她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点点头。 “他也来了?” 点头。 “他真的这么好?好到连 分卷阅读69 哥都不要?” 再点头。 “要不还是做我媳妇算了?” 下意识就想点头,她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 想坑她? 他抿唇偷笑,静了片刻,认真地凝视着她说:“说真的,谈念久,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你们没成肯定是有没成的理由,也许你们不是那么的合适,也许你会很辛苦,但是在哥身边,哥的媳妇绝对是往死里疼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让你感到辛苦,一切有我,我都替你扛着!” 说不动容,怎么可能? 她怔怔地望着他,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一种接受了或许会过得很轻松很不一样的生活的可能性,但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这样对他不公平。喜欢不喜欢,虽然这样想很幼稚,但在她看来就是黑白分明,半点都含糊不了的。 一点都不意外的回答,他挑了挑眉,继续说:“做不成情人做朋友这种狗屁话,我是从来不信的。你知道拒绝就意味着咱们以后就不会再见了的吧?” 这话他讲得平心静气,坦坦荡荡,反而让她感到有些难堪,但他仍然把最坏的结果摆在她面前,让她自己去抉择。 “所以,你可要想好,我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吃回头草这种行为在我这里行不通的。”他又忍不住不正经起来。 他是一个拎得清的人,再见就不做朋友,这样对大家都好,她都明白,笑了笑,“知道了。” 她的回答他早就猜到,只是想死心。 难过的神色只是在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说是这么说,但现在还不行,谁让我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所以你仍然有义务照顾我。来,渴了,给哥倒个水去。” 即使现在赶她离开,估计她也是满心愧疚,赶也赶不走的了,给她个机会照顾他,算是大家两清。不过她的心早就飞到那些白色的身影上,恨不得一个个确认是不是她要找的人,还不如成全她。 “好。”乖乖端起杯子找水去。 由于医护人员人手不足,医疗设备和物资方面的配备跟不上,那些伤势过重的伤员一个个抬进来没多久又被抬了出去,刚腾出来的病床马上又安置新的伤员,医院走廊上的家属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或哀嚎或沉默,念久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边插缝而过,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他们的悲伤。 一位家属难以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情绪失控,旁人想让她冷静下来,而那人却在激烈的挣扎之下撞到了经过的念久,她的身体一晃,直直地往另一边的医用推车倒去。 眼前天旋地转,霎时间感觉到腰处有股力量将她往回一带,她随即扑向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甫一站稳,扶在她腰间的手即刻松开,那人还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与她保持距离。 她抬头一看,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的原因了。 行之摘下口罩,眉头微蹙着打量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言语中有些责怪的意味,然而她听不出来,还以为他真的在询问她干什么去,便老老实实回道:“我去帮人接水。” 他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那天他见到她和文宾,从静河中学回来医院时也见到她在病床前照顾了一整晚,等到文宾醒过来了才敢离开,自然清楚她说的是周文宾。 她不知道哪来的心虚,不由得多加了一句,“我去帮朋友接水。”说完她又恨不得咬断舌头。 真是欲盖弥彰,多此一举! 什么朋友?他问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吗?她上赶着解释什么呀?人家在乎吗? 他盯着她看,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是在嘲笑她吗?她忍不住想。 “别在这里站着,找水的话去饭堂问一下。” 说完,重新戴好口罩,侧身绕开她,不打算久留。 他要走了? “哎?”她下意识唤住他。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淡淡地问:“还有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样? 再见以后才发现,她跟他之间,连一句话都变得难以启齿。 默了几秒,她轻轻地摇摇头,“没有了,你忙吧。”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寂寂地定了几秒,然后移开,转身快步离开。 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和同事打算采访医疗队,同事在静河呆的时间比她长,在安华医院这边有点人脉,请了院方帮忙联系了其中一位医生,念久打算跟随那位医生的行程,做一期深度报道,以他的角度述说这次灾难。 她被通知在救护车上等候,一起和那位医生跟车到救援现场。 车门一开,上来了几个护士和一位女医生,看清来人后,她吃了一惊,“翟医生?” 翟筱跟其他护士上车前就知道有记者跟车,但未曾留心车上的是谁,一坐 分卷阅读70 下听到斜对面有人叫她,这才转眼去看坐在角落里的人。 念久她当然认得,只是没想到她也认得她,她内心的惊讶一点都不比念久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对她印象深刻,便装作有些疑惑地反问道:“我们认识?” 念久记得她,也只是因为“翟”这个姓氏,具体名字就不清楚了,不过心想她记得人家,人家医生这么忙,哪会知道她是谁,便解释道:“在虹川的时候有见过您。” 翟筱闻言,礼貌地微笑着朝她轻轻颌首,算是致意。 “我这几天就是跟随您工作是吗?” 她一听,神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回的震惊有了更深的意味。她略微有些僵硬地说:“不是。” 念久了然地点点头,见翟医生回答完就转身跟身旁的护士交谈起来,似乎没有深究这个话题的意思,她也就识趣地闭嘴不打扰。 旁边的护士在跟翟筱谈论起当初他们医疗队刚到静河时见到的场景有多么骇人,又说这几天医疗队的人忙到未曾合过眼。念久全程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她们议论。 忽然,她们话题一转。 “不过没想到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毕医生,这次居然主动申请加入第一批的医疗救援队。” 另一人碰了碰翟筱的胳膊,揶揄道:“那是,也不看看谁也在医疗队里,我猜是跟着来的吧。” 来到这里后所承受的巨大的救援压力正需要渠道宣泄出来,聊聊八卦可以让她们暂时忘却这些可怕的经历,暂时回归日常。 其他护士齐声哦了一声,表示大家都心领神会。 翟筱用眼神轻斥她们,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她们的调侃并不生气。翟筱下意识扫一眼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念久,她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相机看,眼角都没往她们这边抬一下。 收回视线后,翟筱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别乱说,国难当头,他早晚都得来,只是他放心不下我,毕竟我还没出师的,不过是早点过来看着我别闯祸罢了。” 总之,是因为我来的,不是因为你…… 其他护士再次起哄,这个解释无疑是推波助澜,承认毕医生就是跟着她来的。 她抿嘴一笑,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瞥念久。 还是一样无动于衷的姿态…… 明明听到她的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跳梁小丑。翟筱垂下眼帘,有些懊恼,她刚才的行为是显得不够光明磊落。一场拉锯战中,谁先自乱阵脚,谁就先输。 不过她搞不懂,究竟她是演技好,不表露真正的情绪,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念久从她们谈论行之开始就抱着单反一张一张照片地翻看,然而眼前焦点模糊,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们上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车门又被打开。 “毕医生总算来了?” 翟筱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他身上,想从他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结果他一上车,反手将门关好,“抱歉,久等了,开车吧。”念久的方向都没看一眼。 倒是那头的念久一见到是他,满眼的不敢相信,听到他要求开车,还不肯死心地出声阻拦:“等等,人没齐吧?” 行之这才转头看向她,“人齐了。” “那我要跟的医生……” “就是我。”给完一个肯定的答复后,视线当即收回来,也不管她的目瞪口呆。 一路上他们在分配任务,念久插不上嘴,兀自发愣,乱糟糟的脑袋仍在思考怎么会这么巧,这种局面该怎么办。 下了车,他们各自忙开,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不知上前还是不上前好。 行之扭头,隔着匆忙来往的人影,准确地将视线投向她,“愣着干嘛,过来。”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黑漆漆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不打扰,不添乱,能做到吗?”语气沉稳而严肃。 他要她保证不能影响自己的工作步伐。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救援行动紧张,我不可能随时留意你,自己机灵点,跟紧我,走散了我也不会找你,明白没有?” “明白。” 刻不容缓的事态容不得半点的扭捏作态。他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记者看待,将工作和私事划清界线,不管往日发生过什么,通通都先抛诸脑后,这样的态度她求之不得。 接下来一整天,完全没有等到他空下来采访的时间,跟着他穿梭于灾区、救援点、医院、火车站、机场之间,看着他跟那些也许认识的也许陌生的同事们配合进行抢救、包扎、清创,再一起搬运伤员。 正如他所说,从头到尾,未曾抬头看过她一眼。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念久跟在行之身后回来的。 走着走着,行之感觉身后似乎没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她不声不响地 分卷阅读71 折身朝大堂方向赶去,他知道,那个人在那里,她是想去看看他。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幽深而阴沉,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克制,默了几秒,目光一收,径直往前走去。 念久其实是见他忙到分身乏术,估计也顾不上她,即使她在与不在都没区别,所以才想先去看一眼文宾那家伙,见他睡着了,也不叫醒他,又马上去找行之。 找了半天才找到坐在阳台藤椅上闭目歇息的他。 手指在经历了一天长时间无休止的抢救工作后,无法控制地轻轻发抖着。他不是铁人,过去三个月未曾好好休息过,来到这里后更加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一直被抢救的黄金时间逼着往前赶,抓紧手中的生命不放手,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向死神投降。 她蹑手蹑脚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夜色异常昏暗,沉沉的乌云将天边的星星月亮皆遮得严严实实,像恶作剧似的挡住所有的希望,让人无端生出窒息感。 听到声响,长长的眼睫毛一颤,睁开眼睛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他凉凉地启唇:“我说过我很忙,没有时间等到你空下来的时候才来接受采访,我想应该也是记者配合我的时间,而不是我来配合你吧?” 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给她采访的机会? “抱歉……”是她的错,她无话可说,还以为他回来也是一样忙,找不到机会采访,以为走开他也不会发现。 “佳好没来?”她联系不上她,之前是通讯被毁,现在是电话根本没人接,想来走了一批医生,医院变得更忙了。 他睨了她一眼,冷声冷气地说:“你是来叙旧的吗?问你该问的。” 按照以往的采访套路,先是从贴近采访对象的话题聊起,建立好情感联结,自然而然地引入正题,也让采访对象更好地接受自己的问话,而这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开口就直奔主题,就他和她目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言,让她尴尬不已。 不知缘由地,她莫名感觉到他异于寻常的冷漠,像是自己不知道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采访完后,他一刻都不留,起身就想走,似乎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好快点摆脱她一样。 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她挺起身,“你……和翟医生……” 话虽没说完整,但语气是疑问的,难以掩饰,这是一个渴望答案的问题…… 今天在救护车上听到的话,如鲠在喉,再加上今天亲眼看到他在现场跟翟医生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之间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仿佛无人能插足。 她想装作不在意,因为她也没资格在意什么。 然而,太想知道了,以至于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但话既已出,覆水难收。 他嘲讽般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你好奇什么?你还想问什么?连话都没勇气说清楚。怎么,保持距离,不是你说的吗?” 话一扔下,也不在乎她如何回应,掉头就走。 是啊,她在干什么,是她推开他的,难不成还天真地以为他会永远站在原地,人心会永远不变?他以后会跟谁在一起,他会有怎样的人生都跟她没任何关系,她无权过问。 她问再多都不过是自取其辱。 行之正走着,正好撞见堵在面前的翟筱,她踱步上前迎向他,视线穿过他径直朝他身后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又颇有深意地移回他脸上,“接受采访任务的明明是陈医生,后来你知道采访的记者是她,故意换了过来,我说的没错吧?” 他顺着她的视线,极快地转头瞥了一眼仍在阳台上晃神的念久,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这才回过头来,“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她一时语噎,未意料到他会坦然承认,双手紧握成拳,如同想让自己更清醒地接受现实,低声问:“为什么?” 他望向她的眼神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你不是很会猜吗?猜到我故意换过来,就猜不到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来这里,为了她主动要求接受采访的吗?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重新接近她,你都知道不是吗?你不就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吗?” 他扯了扯唇角,“满意了?”说完抬起步伐正打算离开。 “是,我知道。”她忍不住拉住他擦身而过的手臂,“但是我也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你!不然这三个月她人在哪?” 他冷漠地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微微抬起手避开她,继续前行。 “你说我不明白,那么你呢?”她不甘心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你不过是跟我一样傻,心想去的地方,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第 23 章 第二天,行之仍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念久不敢靠近,生怕又触了他的逆鳞,更不敢离太远,怕没留神跟丢了。 这次他们去了旧城区那边,静河的旧城区老房子较多,人口密集程度高, 分卷阅读72 伤亡人员更惨重,这里以前是静河的旅游胜地,过去那些因为具有历史价值而重点保护起来的瓦房,如今,泥墙倒的倒,瓦片脱落的脱落,鳞次栉比的街景全被夷为平地,只剩一片废墟,触目惊心地告诉所有人,什么叫做残酷。 这里的居民或者说尸体,能徒手救出来的都被运送出去了,但仍然还有掩埋得更深的未被发现,她跟着行之还有救援人员一一清查,同行的还有翟医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念久隐隐约约感觉翟医生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她不由得想,还是说医生都这样冷冷淡淡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翟筱走在行之面前,这里的路对她来说显然有些吃力,一不留神就踩空了,差点摔下去,行之眼疾手快扶稳她,“小心脚下。” 语气不冷不热,但落在别人眼里就多了一层关心在。 翟筱“嗯”了一声,心跳都漏跳了一拍,眼里的惊吓随着他的举动一下子变成惊喜。 念久挪开视线,低头看路,抿唇沉默,继续跟上。 正走着,前面的志愿者们帮忙移开摇摇欲坠的木柱时,与另一侧房檐擦边而过,上面残留着的瓦片本来就是零零散散的,甚至有些半截露在屋檐外,被木柱子撞到,两片瓦片眼看着要掉下来,而翟筱恰好在底下,念久瞧见,心头一紧,忍不住惊呼:“危险!” 话还没喊完,行之早已把翟筱往回一拉,带着她转了个方向,因为惯性,两人瞬间易位,让她躲过一劫,他则来不及躲闪,手臂替她挨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瓦片应声四分五裂。 “你没事吧?”两个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翟筱,另一个是念久,两人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行之。 行之放开她,转身面对那两位志愿者,“搬运的时候不用顾及身边环境的吗?如果连医生都受伤,那你们说,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不难听出其中隐忍的火气。 在灾区,医生是稀缺资源,他当然不希望翟筱受伤,这种关键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一个伤员,少一个医生。如果她倒下了,就意味着在这片土地上绝望求生的人获救的希望会少一份,所以那两片瓦片还是引起他的怒火了。 两位志愿者连声道歉。 翟筱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差点受伤才生气的,忙拉他,劝道:“算了,我没事。” 他抬手躲开她的触碰,冰着一副脸走在她前面。 翟筱跟随其后,紧张地询问:“你没受伤吧?让我看一下。” 念久这次没跟上,伫立在原地注视着两人越走越远,直至他们走出视线了,人还木然地站在那里。 脑袋空白了半天,缓了缓神,她倒退两步,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还不知道念久没跟上来的行之不耐烦地把手一扬,挣开非要检查他伤势的翟筱,“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医生?” 选择救她的那一秒,他就已经衡量过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人体损伤程度,连瓦片会擦伤自己都是在他的预料范围内。手臂被擦伤和脑袋被砸破,哪种伤口的处理更麻烦,这不是明摆的吗?因此,他才会去救她。 “有时间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你自己,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何必非要不自量力赶来灾区,成为别人的负担?” 之所以总是被同事在背后啧啧称他冷血,不过是因为他考虑事情向来过于理性,而忽略了感性的存在。他看不到之前那两位志愿者完全是怀着一颗无私的心来灾区帮忙,他只看到因为他们鲁莽的举动差点害一个医生受伤;他看不到翟筱是冒着生命危险加入医疗队,他只看到她未能保护好自己而成为别人的包袱。他不考虑行为背后的原因和意义,只考虑行为所导致的结果。 翟筱小声嘀咕着:“还不是因为你。” 虽然后来她在灾区人们顽强的意志力感染下全心全意地去救人,但一开始她的确是因为看到他的名字才不管家人的反对,也跟着去报名。 行之根本没听进去,视线透过她望向后方,四处搜寻,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不知所终。 “不用看了,人早就走了。”她当然知道他在找谁,“如果不是因为她记者的工作,你觉得她还会出现在你眼前吗?” 关于这个话题,行之无心跟她费口舌,面无表情地回身加快步速向前走,也不知道他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一番搜救后,又有一位幸存者被找到,行之随他回救援帐篷,处理完伤口打算起身离开。忽然,一闪而过的视线内似乎察觉到什么,他转头重新扫了一圈,终于找到那个蜷缩在帐篷角落里的熟悉的身影。 身边堆满小山高的凌乱的被子,上方是胡乱挂着的衣服,还有几个水瓶横七竖八地搁在地上,她却安然地沉睡过去,怀里抱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应该是昏睡前仍在进行采访。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放轻脚步来到她跟前,单膝蹲下,小小的身躯倒映在那双幽深如寒潭的黑瞳里。 三个月不见,头发长了些,黑眼 分卷阅读73 圈更深了,晒黑了不少,脸上的疲倦感藏都藏不住,唯一最显光彩的那双眼眸现在却紧紧闭上,还有几丝刘海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紧闭着的双目上。 凝视了片刻,他缓缓抬手,轻轻拂开,她的眼皮随之一颤,眉头蹙起,大概是惊扰了她的好梦,指腹往下,轻抚着那纠成疙瘩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像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像要替她抹去所有的忧愁。 很累了吧。 那晚,她也是这样,累到快神智不清仍不肯走,趴在那人的病床上守了他一夜。而他其实不止见过她一次,他经过那人病床前时,她帮那人办理入院手续时,那人半夜情况有变,她冲进来激动地找医生时,然而她,一次都没看到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不再是他…… 那个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那天晚上那人送念久回家那一幕,他都看到了。 没错,他是打算对她放手,但他仍然控制不住驱车跨市到她住处楼下看看的欲望,就如同过去她未意识到他的存在,不知道他曾偷偷在她楼下守望着她的那段时光一样。 他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她不想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那么他消失好了,他可以不出现在她眼前,他只需要知道她活得好好的。 所以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就看一眼,一眼就够了。 一晚又一晚,他甚至觉得一直能这样远远看看她,也挺好。 直至那晚,他见到了他和她…… 同样是男人,他明白他望向她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放手的结果,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了吗? 她会忘记他,他的出现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小段不起眼的插曲,她的生活会重新回到正轨,像世间最普通不过的女人一样,会遇到一个包容她过去的男人,会顺理成章地步入婚姻殿堂,还会有一双点缀家庭幸福的儿女。 只要她好就行…… 那他呢?他一个人被留在原地,该怎么办?他好像真的陷进去了,怎么办? 他从来不是一个无私的人,真的,他试过,但做不到。 烦躁,不满,不安,这些扭曲的情绪像一颗不小心埋在心里的种子,疯狂地发芽,生长出来的藤蔓悄悄占据着整颗心脏。 有人说过,一座城的倾覆可以成全一双人,他嗤之以鼻,但静河发生无妄之灾的那天夜晚,死寂的心里像有一堆灰烬蓦然“噌”地一声亮起忽隐忽现的火苗。 医院征集外科医生组成第一批医疗队时,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想,如果见到她了,那就不算个人意愿,而是天意,天意难料。 虽然如此,但是这两天他还是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她,不要跟她搭话,他怕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吓到她。昨晚她跟着他回医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人,又激到了他,所以昨晚她采访他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跟她好好说话,也不敢久留,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质问她他是谁。然而刚才一转眼就不见了她,内心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真是见到她生气,见不到她更生气。 念久连续三天每天都睡不够三个小时,尤其这两天跟着行之到处跑,回来还要照顾文宾,已经习惯了席地而睡,本来她只打算闭目养养神,没成真想睡过去了,但因为神经依然处于紧绷的紧张状态,未敢睡死过去,连梦都没来得及做,感觉刚闭上眼睛就被“完了,怎么可以睡过去了”的念头惊醒。 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男式风衣,熟悉的气息在鼻间暗暗浮动,她看着手中的外套有些发愣,心里也隐约猜到是谁。 她问旁边大娘,知不知道外套是谁给她披上的。 大娘说:“是一个医生,刚还在的。” 她没听完话就翻身起来,拎起风衣冲出帐篷,站在帐篷外张望,果然他还没走远。 未来得及细想,她咬咬牙追上前,从背后叫住他:“毕行之!” 他听到声音,脚步一顿,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看向她。 她举起手中的风衣质问他,“这算什么?” 他的目光渐深,沉默不作答。 两人对峙了半天,期待中的答案,他并没有给她,身体转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她不甘心地追上去,挡在他身前,像一个非要纠缠大人要糖果的孩子一样,问道:“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闻言,视线下移,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外套,没有接过来,他向前挪动了一步,她随之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确认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心意有没有改变吗?” 他紧跟着她的步伐又上前了一步,逼近她,唇角挂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当初你让我放手,我放了,现在你才来不依不挠地追问我,不觉得太可笑了点吗?” 他的眉眼冷到极点,带着冷酷的笑意步步紧逼,“坦诚点吧谈念久,这三个月,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没办法忘记我,于是你慌了,变得贪心了,不敢喜欢但又放不下,所以你也在偷偷地试探我的心意,想确认我是否跟你一样。” 分卷阅读74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在一层又一层地剥开她心里的盔甲,逼着她别无他选,只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你问我 ‘这算什么’,不过是想让我先开口认输,向你屈服。只要我承认我们之间还有可能,你就能安心地继续跟自己拧巴下去。” “不,”他摇摇头,攫住她的手腕一把拉近自己胸前,俯首直视着她,“这次你没法再躲,我要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就在你面前,要,还是不要?”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被他看透了,她的犹豫不决,她的瞻前顾后,她的胆小懦弱,他都一清二楚。此刻他就是要把她从壳里揪出来,让她藏无可藏。他和她之间,这一步如果不往前走,就注定是死局。 然而半晌了,她还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果然如此,他扬了扬嘴角,毫不掩饰眸底的讥讽。 “没错!”她终于在他刚想转身离去的瞬间开口了,带着破罐破摔的语气扬声说,“你说的都没错,我就是一个胆小鬼!哪怕你现在逼得我无路可走,我都没办法说一句 ‘我要’!对不起,我就是做不到。可是,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吗?明知道我是这么的可悲可笑,但还是喜欢我的人不是你吗!” 他怔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垂眸敛去闪烁的泪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更难堪的一面,低沉着语气说:“我有很多的顾虑,有很多的害怕,不敢走向你,还妄想你能留在原地等我,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的自私。但是,如果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样子,然后失望地离我而去,那么我宁愿从来没有开始过。” 他冷笑了一声,“连开始都还没有,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我看我们确实不应该开始。” 说完,他伸手抓过自己的外套,侧身绕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再也没有留他的理由,心如死灰地转回身来。 两个人,相背而行,越走越远的不只是两个人的距离,还有两颗心的…… 念久回到帐篷里,坐了半天,杂乱无章的脑子里依然是方才他们两个的对话。 忽然,毫无征兆的,旁边一张桌子自己移动起来,紧接着水瓶互相碰撞倒在地上。刚经历完一场灭顶之灾的人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有种不祥的感觉在静寂的帐篷内逐渐放大,恐惧感像一只手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脚下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帐篷内所有人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 果然,是余震! 念久闭紧双目,抱着头缩成一团。 他们已经无处可逃,死亡的再次降临,无人能阻挡。 巨响和震动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消失了。 人们抬起头来,互相对视,大家的眼里都充满“余震过去了吗”的疑惑。 帐篷内,安然无恙,帐篷外,也是一样吗? 念久突然感觉心神不宁,踉跄地爬起来,冲出去。 人呢? 在哪里? 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看着一个又一个身影靠近,经过,又离开,她一个又一个地确认。 都不是他…… 白色的背影!她上前揪住那人衣裳,他被她扳过来,一看到她,满脸疑惑,而她却在看到他转头的瞬间就松开了。 也不是他…… 那医生不大放心地拦住她,“小姐,你还好吧?” 她一声不吭地推开他,茫然地继续寻找着。 那位医生在这场灾难中见过太多像她这样痛失所爱,几近疯癫的人,太多的悲伤会让人麻木,不管是亲历者还是旁观者,人更多的是无能为力,为自己失去的,为他人失去的…… 怎么办? 他不见了怎么办? 如果…… “如果”后面的猜测太恐怖,连想都不敢想。 耳朵似乎能过滤掉所有声音,选择性地听取自己最想听到的声音,就这样,一个熟悉的嗓音穿越过人群,准确无误地传到她耳边。 她脚步一滞,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重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紊乱的心跳声,脚下在慢慢挪动着,带着恨不得马上确认但又怕认错的犹豫缓缓转过身来。 透过不停在眼前走过的人影缝隙,她终于看清那个俯身弯腰为满身灰尘的小女孩检查伤势的男人—— 是他!是她要找的那个男人! 此刻,这个男人眼里只有生命,看不见她,而她前所未有的感激。 真好…… 她从来不是一个信徒,但如若真的有神明,她愿意虔诚地匍匐在他跟前,只为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没有带走他…… 她没有上前,隔着匆匆经过的人流,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但又不愿离开,好像怕自己看到的是幻想,只要离开,幻想就会消失,必须要牢牢盯住才行。 小女孩没什么事,简单 分卷阅读75 处理完后,他站了起来,身怀任务,一步都不能走开,但眼睛却分明在找寻着什么,黑漆漆的瞳孔里的焦急,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在找她。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转头,四目相交。 她没有走向他,他也没有走向她,就这么远远相隔,目光胶着。 两人之间似乎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能读懂他的眼神,他也能读懂她的—— 你没事。 我没事。 什么都不重要了,过去的执着,曾经以为无法释怀的过去,风吹云散,不值一提。 他就在眼前,这样就够了。 唇角在一点一点地上扬着,直至忍不住咧开嘴,冲他灿烂明媚地一笑,正如第一次重遇他那天。 第 24 章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 地震导致水库决堤,水体溢出,汹涌澎湃的急流像一只从牢笼里逃脱出来的猛兽一样,迫不及待地吞没了上游区域,若水村成了孤岛,连原来的若水江都不见了。 若水村位于地势较低的位置,交通不发达,不通公路,船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式。水库坝体溃决事故造成二次伤亡,遇难人数在地震发生后再次上升,乘坐直升飞机,冲锋舟的救援官兵纷至沓来。 搜救行动到了尾声,能找到的依然生还的村民都已被送走。天色渐渐变暗,雨势转大,水位还在上升,久留不安全,救援人员打算尽快撤离。 念久跟着救援分队乘船进若水村的时候没见到行之,离开的时候倒是坐在同一艘快艇上,他们打了个照面,一前一后坐好,也没时间交谈。 念久穿着雨衣坐在前头,一路默默垂首,四面八方刮过来的雨水打湿了脸,她也不去擦,任由雨珠沿着脸颊流下来。冷冷的雨水渗进皮肤里,透心的寒意入体,体温迅速下降,浑身禁不住微微发抖。 乌沉沉的厚云层遮天蔽日,看不清前路,分不清昼夜。 穿越过一个峡谷时,不知哪里传来了爆裂的声响,快艇上的救援人员以为是余震,喝道:“捉紧!低头!” 念久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害怕,只知道跟着抓紧边沿,抱头蹲下。 轰隆声越来越响,他们察觉到异常,仰头张望,这才惊觉峡谷两边发生山体滑坡,泥土碎石纷纷滑落下来投进水中,砸向快艇。掌控方向的救援人员忙掉头,慌张地躲闪,骤雨不停的夜色中能见度低,水花被激起扑向他们,方向更加难以掌控。 突然,快艇身侧猛地撞上岩石,念久身体随之左右一晃,腰部被狠狠一撞,接着整个人被甩出空中,她只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身体下一秒便被投进水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冰冷的水肆意地灌进鼻腔和耳朵里,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强烈的窒息感驱使着四肢下意识疯狂乱蹬。 她渐渐呼吸不过来,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身体在一点点下沉。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道黑影在靠近她,游到她身后,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她身后往前绕了一圈手扣住她,她随之被紧紧贴在一个温暖的胸膛前,那人正带着她往水面上游去。 光线越来越亮,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然而忽然间,水里的暗涌变急,像被放了闸的洪水似的冲向他们,身后那人第一时间躬身拥紧她,另一只手掌扶在她的前额上,手肘护住她的头部,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水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恶意满贯地把他们推向死亡深渊,不让两人逃脱,他们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身不由己地被急流冲得越来越远。 念久筋疲力尽,意识一点一点地涣散,直至失去知觉。 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 下了一晚的瓢泼大雨总算停了,天边敛去最后一抹晦暗的夜色,新的一天又来了。 江边料峭的风吹过来,在山林里任性地穿来穿去,树枝乱摆,树影婆娑,那些仍眷恋在树叶上的雨水随着叶片的摇曳纷纷洒落下来,像天无缘无故又泼下了一场雨。 念久就是如此被唤醒的。她以为又下雨了,睁开眼睛,落进眼里的是浩浩长空。 还活着?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偏头一看,无尽的山头,参天的林海,还有奔腾不息的若水江,混合着雨后泥土清润味道的新鲜空气扑鼻而来,一下子让她醒过神来,她撑起自己坐起来,脑袋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被水流冲上来了? “醒了?” 她猛一转头,行之就在她跟前。 果然,昨晚那个人是他。 他将手递给她,她搭上去,想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但昨晚虚耗太多体力,她站不稳,差点摔回去。 他随即提起她的手臂,待她站定,才说:“能走吗?救援队不知道我们的位置,但我们等不及,只能靠自己了。” 确实,未能准确定位,再加上地震增加救援难度,抢救遇难灾民分散救援力度,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救他们,而她 分卷阅读76 的身体状况又还很虚弱,等待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救援形同坐以待毙,不如靠自己。 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说:“我可以。” 即使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他也没有放开她,依然搀扶着,支撑着她往前走。 “我们往哪边走?” 他抬手看手表,上面显示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他用手表的时针对准太阳方向,在时针和十二点刻度的夹角中线中辨别出大概的方位,目光定在前方,说:“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应该是被江水冲到下游的裕吉山附近,静河市在裕吉山的南部,我们往南边走。” 他们脱离了救援队伍,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无人之境,而他们昨晚是被激流冲上岸的,她更是差点溺水身亡,没有食物补充体能,这样的身体状况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从刚醒过来后开始,她的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些发慌,人总能在面对即将降临在身上的未知的危险产生莫名的预感。然而此刻他平稳从容的嗓音,厚实坚定的背影,还有他手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都给予了她力量,恐慌的情绪渐渐消退,只剩下满心的信任。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内心始终深信自己可以依赖他,有他在,他不会让她出事。 整片深林里,只有他们两人穿行,念久体力还没恢复,走走停停,一路耽搁,夜幕再次降临,天黑以后,路更难走了。 念久太累了,这几天一直都处于体力透支、神经紧绷的状态,再加上一整天不停歇地行走,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早已超出了极限,惟有要生存下去的意志力还在支撑着她,但是到了此刻,她真的支持不下去了。 眼前星星点点地冒着金光,她浑身无力地瘫软下来。 行之感觉到她在往下坠,大手一捞,揽她入怀,顺着她的下沉,抱着她换了个方向,将她靠着旁边的树干坐下来。 歇息了好一会儿,游离了的意识才慢慢归位,眼前一点点恢复清明,但身体似乎还是有些轻飘飘的。 她听到他对她说:“念久,听到我的声音吗?我知道你走不动了,但是我们不能再等了,再坚持一下好吗?” 很久没有见到月光了,今晚的月亮应该是终于破开了这几天阴魂不散的蔽日云海,薄薄的一层银辉笼罩在他身上,映入她瞳孔中的他,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温柔得不可思议,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一触即破的泡沫,让她不敢相信。 她突然想对他笑,但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弯了弯唇角,“有句话……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我能不能现在说……”不等他同意,故作调皮的神态继续说,“其实我……就喜欢看到你紧张我的样子……”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掏尽心力那么费劲。 闻言,他的眉眼瞬间染了笑意,柔得不像话。两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似乎不曾存在过一样,她仿佛又是之前那个厚着脸皮借故接近他的小记者。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异常专注,让她心里痒痒的,就像有根羽毛不知怎么地飞进了心里,抓不住却又不肯落定,忽高忽低地飘来飘去,又一下又一下,不经意地撩拨着她的心。 她侧着头欣赏着,忽又感叹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的笑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笑意尽收,他轻声说:“别说了,保存体力。” 话匣子打开,她怎么肯收,“早对我这么笑多好……” 神智不清的她,今晚似乎有些放飞自我,胡言乱语,“早这样……其他的管他呢……”,说着说着,终于撑不住,头一歪,昏睡过去了。 就在她双目闭上的下一秒,他终于忍不住蹙紧眉头,拼命忍住的□□声溢出唇边,原本已经麻木的疼痛感一瞬间复苏了,像电流一样刺激着全身神经,手掌撑在身前,咬紧牙关闷闷地哼了一声。 他忍住剧痛,抬首看向她。 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雨停了,风吹散了乌云,她枕在他的背上,头顶是皎洁清朗的月亮,还有闪闪可爱的星星们。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两个心跳声,他的,还有她的。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感觉自己被人郑重地珍视着,前行的路不可怕,有他在的地方,没什么好怕的。 真是一个美好的梦,美好到似乎有泪珠从眼角渗出来。这个梦,要是再做得更长一点就好了。 再次醒来后,漫长的黑夜已落幕,太阳还没出来,混混沌沌的天空还嵌着几颗星,那头熹微的晨光已经把东边的云块染得金红金红的。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一眼就发现了对面靠在树上的行之,他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养神还是睡着了。 想想他也是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他恐怕只会比她更疲累吧。她醒来就发现眼前之景与昨晚晕倒前见到的不一样,便明白不是梦,他真的背了她走了一晚上。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抿着唇,脸颊紧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额间还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她想都没想,伸手替他拭去 分卷阅读77 。 这一动作惊醒了行之,他下意识抓住那只手,猛地睁开眼,撞进她怔愣的双目。 “你干什么?”声音里含有警惕的意味。 她收回手,问:“你……没事吧?”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他移开视线,“我没事。”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静静不语。 东方微白,天色似乎又亮了些,山林里雾气重,山头上笼罩着缭绕的团团云雾,四周安静得不可思议,只听得见风穿梭树林撩起片片叶子的簌簌声响,偶尔几声鸟鸣从远处传来,在山间回响着,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们都眺望着远方,没有看对方,各怀心思。 昨晚顾着逃生,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谈起余震那天的事。虽然她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了,但是对于他的想法,她是不肯定的,他的心意有没有改变? 她起身走了两步,定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问吗? 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的?他和她之间,看起来似乎是她先接近他,但其实真正努力拉近距离的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走向她,她只会怯懦地退缩,这一次,她也想试着去走向他。 一句话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愣是问不出口。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心想,不管了,豁出去吧! “你之前说的喜欢,还算不算数?”蓦地问出这一句。 沉默了两秒,身后没有回应。 她先耐不住,回头看向他,而他深深地看着她,不作声。 “你问我要不要你,”她认真地看着他,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现在我回答,我要,还来得及吗?” 静了一瞬后,他的唇畔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缓缓反问道,“凭什么?” 此刻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冰冷无情,与昨晚的他判若两人。 “你是吃定我不会拒绝是吗?你以为我一直在等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来静河的吧?” 接二连三的反问化作利刃,刀刀致命。 “人心,你想要了就要去得到,不想要了就甩开,后悔了又想要回来?谈念旧,”他异常冷漠地看着她问,“你耍我?” 她无法替自己辩解,垂眸定在原地,捏紧拳头。 忽而,她松开拳头,冲他莞尔一笑,“我早就知道你会很生气,没关系,是我活该。” 她敛了敛眸子,低声说:“你说我对你不够信任,你一点都没说错,我之前有太多的顾虑,说到底不过是自卑,你太好了,好到哪怕我有一丁点的不好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以为可以选择不喜欢你,这样我就不会受伤,我以为推开你,我们的心就能重新归位,生活也能恢复正常,却不知道会连你都伤害了。” 他悄悄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这三个月里,我很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因为我害怕自己有时间闲下来,那样的话,我就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如果当初的选择不一样,我们会怎样?你来了,这个想法就更加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只要见到你, ‘后悔’两个字就在嘴边,生怕自己脱口而出,天知道每次见你对我来说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直到昨天发生余震,我差点以为会失去你,我才知道所有的顾虑有多么的可笑。这些天里,有太多人离开人世,太多人失去挚爱,而你还好好的在眼前,还有什么比这重要的?” 她再次对他绽开了笑容,“我的过去……现在还没有勇气对你说,但是我会争取让你明天比今天更喜欢我一点,后天比明天再更喜欢一点,直到你即使知道了一切,也舍不得离开我。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气我那么久……” “够了,”他突然打断她,“你没听明白吗?我不是因为你来静河的,就像你现在已经有了需要照顾的人一样,我也已经重新开始了。” 他说的“需要照顾的人”指的是周文宾吧,他误会了她,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他说的“重新开始”,是在说他和翟医生吗? 骗人! “我不信……” “到此为止吧。”他不看她,而是看向前面草地间裸露出来的小径,“只要一直走就会见到静河。”视线再次收回来,与她双目相接,平静地说:“接下来的路,各自走吧。” 连跟她多呆一秒钟都不愿意,恨不得她马上消失。 怎么办? 这次是他不愿意再回头了? 心里像豁开了一个口,冷风猛地灌进来,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 “我可以耍赖吗?”唇角勉强扬起,喉咙有些哽咽,“我真的……我不想走,不行吗?” 除了你的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 “谈念久,”嗓音里充满了不想再掩饰的疲倦,“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她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好像是说了一声“好”,然后如他所愿。 他 分卷阅读78 说要一直走,可是一直走去哪里?静河吗?虹川吗?她都不想回去,每走一步都在努力命令自己不能往回走,哪怕是一个回头,她都害怕控制不住自己跑回去求他。 求他什么? 他要她放过他的。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像个游魂一样在深林里彷徨着,边走边哭,哭到没力气往前走,瘫坐在地上,直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哭到喘不过气,还是心痛到呼吸不了。 哭够了,她想扶着树干站起来,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低下头一看,衣服上怎么会有干涸的血迹?掀开一看,没有受伤。 不是她的,那么……是他的? 心头猛地一震。 他受伤了? 不会的,如果他受伤了,怎么还能背着她走了一夜? 不敢往下想,她折身往回跑。 找了很久才找到之前分开的地点,远远就见到倒在地上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是他,飞奔过去。 她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颤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子?” 他的眼睛微张微阖,无力地笑了笑,“还是回来了,比我想象中……早了点。” “你骗我?” 她明白了,他就是故意把她气走的! “为什么要骗我!”委屈和害怕的情绪像涌起的海浪,在心中翻腾,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快要看不清他的脸,她反手抹了抹,可是没有用,眼前迅速再次泛起一层泪光。 他随着她的动作吃痛地拧起眉头,她翻过来一看,他背后的一片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怔了怔,背部下方靠近腰部的位置用白布条束起来了,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衣物。白布条是从他之前的白袍上撕下来做的紧急处理吧,难怪醒来后就没见到他身上的白大褂。 刺眼的伤口在电光火石之间触发了记忆,她终于想起了! 在水里时,恍惚间感觉到急流搅动起许多漂浮木冲向他们,而她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无损,是因为他用身体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险。 为什么她没发现他受了伤? 一开始是她太虚弱,神智不清没留意到,天色晚了更加看不到,后来他背着她走到天亮,对了,正因为这样才会让他伤口撕裂开,加重伤势的!她醒后他就一直是背对着她的,他根本就是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的! 她明白了,从她醒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意识支撑不了多久,再也没办法保护她了,所以才故意气走她,宁愿让她自己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他明明受了伤,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带她离开。她的性命就那么的重要吗?比他自己还重要?那他有没有想过,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对她来说就有多重要! 他以为她会感动吗? 不!她很生气,气到快要疯了! “你太过分了!”她近乎崩溃地哭喊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听我说……这次……你要靠自己走出去了……” 她怒吼道:“我不走!” 他很了解她,就是知道她会这样才会选择骗她气走她。 “你回去……就会把我的位置……传达出去……你不走……只会一起等死……”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一想到也许这一刻的转身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她就无法离去。 “不走,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要走!”她呜呜道。 “你会找到回去的路……然后回来救我……我相信你……” 留下,除了看着他死,别无他法。 不会的,她不要看着他死,她不会让他死的。 她紧紧圈住他上半身,想要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冷静下来,轻声应承,“好。”眼神坚定地对他说,“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一定要等我!” 说完,小心放下他,按照他所说的,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她要跑赢时间! 这一次,轮到她守护他! 第 25 章 救援人员找到行之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被送到静河市区抢救,手术完后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念久抱着自己坐在行之病床边,眼神空洞,一滴泪都没有流,整个人的生气都像被吞噬了。 后来,他被送回虹川的医院,她也跟着一起离开。 走的时候,静河已经着手重建工作,经历过苦难的人们又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这场灾难会成为历史。灾难毁了这座城市,但是生存下来的人还是要竭尽所能地活下去。周文宾也加入了重建队伍里,没有来送她,正如他所说的,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从车站里出来,谈今早就在门外等着她。 一见到她,谈今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到她面前,冷不丁地抬手一掌刮了过去。她这一掌打得狠, 分卷阅读79 念久随之头一甩,脸颊麻麻的,很快就红肿起来,耳边还嗡嗡地响着。 “谁让你失去联系,一声不吭跑去静河的!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妈了!” 这一巴掌就像一下子将她打醒了一样,这几天一直压抑着,无处宣泄的委屈、害怕和悲痛也一并被唤醒,泪水决堤般从眼眶中涌出,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 谈今一把抱住她。失而复得的滋味,她算是体会到了,无比后怕地紧紧搂住她说:“没事了,妈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在虹川无望地等待消息,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死亡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这样的痛苦,她再也不想经历了。还好,她回来了,老天爷把她好好的还回来了。 念久呆呆地任由她抱着,任由泪水流淌着,手缓缓抬起来回抱谈今,越箍越紧,越箍越紧,将自己埋进她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起来。 “妈,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她哭得抽抽嗒嗒的,无助地说,“我好难受,怎么办?心真的好难受,难受得要死一样,我受不了了,”她扯着她的衣服哀求道,“妈,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谈今心疼极了,急忙拉起她检查,“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她摇着头,什么都没说,断了线的眼泪却没办法再停下来,她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重复着问怎么办。 怎么办?这么难受怎么办?如果真的会失去他怎么办? 回来后,念久还是去了虹大六院。 她站在病房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窗见到有个男人坐在行之的床边,两只手交叠撑在拐杖上默默地注视着他,眉目间跟行之有些相像,但是神情哀恸,双目通红,颤抖着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为悲痛的父亲。 她不想打扰,转身离开,却差点撞到来人,吓了她一跳,赶紧退了半步。 为之见到病房外站着人,估摸着是来看行之的,便和气地对她说:“是行之的朋友吗?他还没醒过来,虽然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现在不适合探望。” 她含糊地道了声歉,匆忙离去。 为之后知后觉地觉得刚才那个女孩有些眼熟,手刚够上门把手,心头猛地一突。 难道是她? 她转头冲那个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背影喊道:“等等!” 念久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有些疑惑。 为之走向她,越走越近,直至停在她面前。走向她的这段距离足以让她确信,真的是她!眼前这张面孔跟记忆中的重合,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震惊得说不出话。 奇怪的女人盯着她又不说话。 念久忍不住问:“请问还有事吗?” 为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强忍下内心的惊讶,尽量让自己语气寻常地问她,“我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谈念久。” 久违的名字……为之的脸上浮现起悲凉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还是找到了她。 “我是行之的姐姐,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对吗?” 念久一怔,眼神黯淡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你几句话吗?” 为之顾忌地扭头看了一眼行之的病房,回头对她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说吧。” 为之带她去了旁边的咖啡馆,两人随意点了杯东西坐下来。念久先开口,她低头诉说着,那天的事情再次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手放在桌底下交握着,讲着讲着无意识地掐起自己来,每次想起那时候,她都几乎要崩溃,只能用身体上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之听完不作声。 “对不起,”念久双手攥成拳,沙哑着声音说,“都是因为我,他才会……” 是啊,也只能是因为她了…… 为之忽然抬眼问:“他喜欢你?” 念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她不出声,又换了个问题问,“那你喜欢他吗?” 静了一瞬,念久坦然承认:“对。” “你们来往了多久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认识,大概半年前才重新碰面,三个月前分开了一段时间,后来在静河再次见到。” 这小子,居然瞒了这么久!这么说,就是因为这个女孩才会跑到静河去,连命都不要了。 为之低头敛去一闪而过的神色,举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放下,缓缓倾身向前,问道:“虽然很失礼,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念久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你说。” “你也看到,行之还昏迷着,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也许……真的会醒不过来了,如果,”她缓了一口气,直直地望进她眼里说,“如果真的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我希望你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 分卷阅读80 像是为她考虑,又好像对她心怀怨念。 “但是如果他醒过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去找你,而且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再跟他来往,只有你才能让他停下来,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只能由你来断。可以吗?”她心平气和地问她,“不要再见他,做得到吗?” 想都不用想,她摇摇头说:“我做不到的,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他了。” 为之无声叹息,似乎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 “你不认识我,可能会以为我是在用行之家人的身份给你施压,但是,”她真诚地说,“相信我吧,我了解我弟弟,你们两个不应该开始的,他会受伤,你也会受伤,就像这一次那样。所以,趁一切还来得及前,停止吧!” “这次我再轻易放弃,他恐怕会更生我气,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吧?”念久微微一笑,“没办法了,想要甩开我,那就只能靠他自己醒过来,亲口对我说了。” 这个女孩在笑,但是为之却莫名地心疼她。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父亲,就只有眼前这个女孩跟他们一样,活在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中。 但无论如何,错误就是错误,不应该继续。 “你说你喜欢行之,但是你能确定他也喜欢你吗?他这么不顾一切地保护你,只是喜欢你吗?我说的喜欢是像你喜欢他那样地喜欢你?”她无奈地摇摇头,“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你根本就不知道……” 念久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不解地望向她,但她却戛然而止,没有往下说。 “没什么了,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劝告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她拿起包站起身来俯视她,“还有,我父亲不知道你们的事情,行之的病房请你不要再去了。你有你的爱情要守护,我也有我的家人要守护,还请你谅解。” 态度决绝却不咄咄逼人。 念久目送着她离去,自己呆坐在原位,久久未回过神来。 虹川的十一月正是冷热交加的时节,流行性感冒高发期,来医院挂号的人变多了。 “劳医生,你看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佳好顺着护士的视线看去,木然地坐在走廊座椅上的不正是念久吗…… “每天都会出现在医院里,前天见到她坐在大堂,昨天坐在三楼,今天又在这里,不跟人说话也不离开,一来就坐一整天,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谈思远来过好几次,一开始逼着她回去,她不听,后来索性也不跟她废话了,来了扛起她就走,她也不反抗,只是第二天照常出现,后来思远拧不过她便由她去了。 佳好叹了一口气,对小护士说:“你先走,我晚点过去。” 护士应声先行离开。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她走到她跟前都没发现,佳好在她面前站定,问:“不是回到日报社了吗?怎么不去上班?” 念久抬头,见是她又重新垂下头,说:“邹雨山批了我的假,强制我休息,不让我回去。” 难怪了。 “为什么不直接去他的病房里?” 她苦涩一笑,“我害了他,他的家人不会欢迎我的。” 佳好在她旁边坐下,头靠在墙壁上,目视着前方说:“你知道坐在这里等他是没有用的吧?” 行之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状态,不排除会成为植物人的可能。佳好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难以相信,连她都这样,念久应该只会更害怕更无措吧。医院里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一般这种时候,家属都会天天以泪洗脸,哭天抢地,但是她却异常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悲不喜,脸上一丝表情都不挂,对谁都熟视无睹,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知道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想什么吗?”念久忽然问道。 “每一种可能性我都想过。万一他一直醒不过来了怎么办?我告诉自己,没事啊,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我以前不相信奇迹,不过没关系,我从现在开始相信。” “那万一他下一秒就不在了呢?”唇一勾,笑容虚弱苍白,“我在想,死会有多可怕,会比失去他可怕吗?” 佳好心里一咯噔,转头不敢置信地怒斥道:“谈念久,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种没脑的话你也敢说出来!”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很愚蠢,对不对?” “所以我对自己很生气,明明相信他会没事,那我就应该要一直这样坚信着才对,但是又无法控制地去想,万一呢?然后又命令自己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快被撕裂开,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 边说着,喉咙有些哽咽住,眼前再次蒙了一层水雾,念久往后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想让泪水夺眶而出。 “等待,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了。你说,这到底是上天对我的报应,还是他对我的惩罚,我都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在生我气,所以不愿意醒过来?假如之前我没 分卷阅读81 有离开虹川,假如我没有推开他……” 佳好打断她:“没有如果。念久,你没有选择,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当最坏的情况发生时,让自己有力气有勇气去面对,但是在那一秒还没有来临前,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我知道很难,”她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但是你一定要做到!” 佳好并没有久留,她走后,念久一个人又坐了很久。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本来应该要回去的,但不知怎么的,脚步还是停在了那个病房外。 想看看他,可是又能怎么办,他的家人不会想见到她。 她只敢躲在旁边的拐角处,哪怕更接近他也好。 突然,门开了又关,她听到声音连忙闪身,推开身侧紧急出口的门,把自己藏起来。她躲在暗处,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捕捉到为之的身影从门前经过。 她走了? 踌躇了一下,她重新开门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他的病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就这样站在门边看着他。 他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沉睡着,脸色几乎是跟床单一样的颜色,氧气罩挡住了半张脸,身上插满输液管,病房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冷冰冰的声音。 她的脚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他的床前,在他床边坐了下来,连呼吸都不敢,怕会打扰到他。她抬手想摸摸他的脸,感受一下他的温度,哪怕只是确认他还活着,但是就差一点了,她又顿住,停了几秒,手缓缓收回来。 明明他就在眼前,却让她感觉到不可触碰一样的遥远。 她伏下来,侧首枕在交叠的双臂上,眷恋地注视着他,他就在眼前。 “不要贪睡了,快醒来吧。”似哄又似哀求的语气。 当然,没有回应。 “醒来吧,我会怕的。”压抑已久的委屈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爆发,说话间哭腔都上来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会离她而去。 尽管受伤吧,痛苦又怎样,谁能在投入一段感情之前就能百分百肯定不会受到伤害,更何况伤害从来都不是只由一方承受着的,她会有可能被伤到,难道他就不会吗?她只顾着保护自己,却不记得她也想保护他。 他一定觉得她很不可理喻吧,当初招惹他的人明明是她,一旦害怕了后悔了就知道逃跑,可即使如此,他依然选择找回她,走向她,而她连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都不敢,反而越走越远。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的生气了。 要回去他身边吗?她问自己。 要的,不顾一切也要回去! 长久以来,为了生存下去,为了得到庇护,为了逃避痛苦,为了获得亲情,她不断地改变自己的面孔,活成这些人希望看到的样子,活成那些人希望看到的样子,或者卑微的,或者可耻的,或者可怜的,而她到底是谁,有这么的重要吗?只要还有人愿意接纳她,拥抱她,她是谁不是那么的重要…… 她一直以为这就是自己所渴望的,但原来不是的,他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很贪心的,她想做自己,她想要真实的人生,她也想要真实地活着!喜欢他的每一刻,她都是真实的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她现在才明白! 原谅她吧,可不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可不可以? “毕行之,你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她喃喃道,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又勉强睁开,睁开了又耷拉下来,最终败给了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上眼皮最后一次重重地搭在下眼皮上,失去意识地睡了过去。 后来,她似乎被谁拍醒了,一睁开眼就见到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医生护士。心电图机所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她霎时清醒过来,那是心跳停止的警报声,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在行之身上做最后的努力,然后告诉她他们尽力了。 “不……”她不相信他们,“不会的,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可是,那些人已经不管她的反应,兀自抬起行之的身体,她扑上前抱住他制止他们,冲他们喊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不要碰他!” 她被人强制从他身上分离开,还没来得及挣扎,那些束缚她的人都消失了,连行之都一起消失了。大地开始震动,极目所至的地方全都变成碎石坠落,底下是无底的深渊,只有以她为中心的方寸之地完好,勉强可以让她站立在原地。 她低头一看,行之就在她脚下,单手抓住边缘,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她蹲下身把手递给他,这时他冷冷一笑,寒声道:“来不及了。”然后松开手…… 不要!明明是在尖叫却发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身体猛地一震,她惊坐起来,瞪大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梦? 她下意识低头想找他,然而床上只剩那张被揉皱了的白色床单,他真的不见了! 心像一下子被挖空,她蠕动了一下双唇,想喊人却发现跟刚才的梦里一样什么声音都 分卷阅读82 发不出来。她怔怔地愣在那里,僵硬的身体顿时变得千钧重,无法动弹。 她还在梦里吗? “醒了?”那清冷又独特的嗓音,是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 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回首。眼前之景像一帧帧慢镜头,窗前起了风,惊拂起蓝色的窗纱温柔地扬了起来,风一止,纱帘又悠悠地落下,他清清朗朗地立在光影下,眉目噙着淡淡的笑意直直地望着她。 这是……真的吗?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里,她舍不得眨眼,呼了一口气。 “毕行之?” “嗯?” “在一起吗?” “好。” 第 26 章 十二月头,又一场温度直降十度以下的冷空气来袭,虹川正式步入寒冬。 念久到楼下买早点的时候,只见行人纷纷裹上了厚实的大衣,连街景都在一夜间换了一副面貌,路边常青的树叶仍挂在枝头上瑟瑟发抖,一阵刺骨的风刮过来,簌簌沙沙的声响显得更萧索。念久明显感觉到自己穿少了,连忙捂紧衣领,缩着脖子,合起双手哈着气,等待灌汤包出炉。 回来佳好也醒了,正好一块吃。 佳好忍不住问她:“最近怎么不见你来找毕医生了?” 念久嘴里塞满包子,口齿含糊地说:“人都好了,还去干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毕医生住院的时候,天天一有时间就到他病床前围着他转,还以为两个人和好了。现在人好了,怎么反而自动消失了?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们两个现在算怎样?” 念久思考了一下,然后老实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什么叫做你也不清楚?” 念久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看着佳好认真地请教:“你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什么在一起?”顿了顿,佳好反应过来了,眼睛一亮,欣喜地问道:“毕医生让你跟他在一起了?” “不是。”念久坦白,“是我说的,是我让他跟我在一起。” 这倒也像是她会做的事。 佳好追问:“那毕医生怎么说?” “他说好。” “那不就行了?” “可是我不肯定的是,我们是否达成共识了。” 佳好失笑,“在一起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放心吧,地球人都会跟你达成共识的。再说了,就这几个字,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什么话都是随你说的,但是怎么做,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看过去这段时间,你天天在他跟前,他什么时候赶你走了,说明呀,他很享受你在他身边。” 其实,打从一开始,佳好就觉得这两个人是注定会走到一起的,她就没想过会有别的可能,就像看电视剧一样,虽然开头扑朔迷离,但你能很确定结局。 “那为什么他不联系我?我就会时时刻刻都想给他发微信,但又不敢。” 佳好不明白,“为什么?” “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啊,你想他康复了就不联系我了,是不是后悔了,反正我们也没说开啊,后悔也是来得及的。关键是我自己也搞不懂我们现在算什么!”所以,连谈今最近逼她去相亲,她都不敢以“自己可能已经有男朋友了”的理由拒绝。 佳好忍不住开她玩笑:“你说得对,还真有可能是。” 念久抓狂,抱头伏在桌面上,一副很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连桌面上的手机在震动,有人来电都不知道。佳好瞄了一眼,弯了弯嘴角提醒道:“不用烦了,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念久直起身,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他”,都没来得及奇怪佳好是怎么知道是谁,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 “喂?”是久违的声音。 念久当着佳好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使劲控制嘴角不要扬起弧度,任内心如何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拼尽全力装作若无其事,“喂,是我。” 佳好翻了她一个白眼,心里吐槽,你就装吧。 “今天忙吗?” “还好,没什么事。” “那过来吗?” 他是让她过去找他? 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云淡风轻,“好。” 收了线,佳好揶揄道:“安心了?” 念久没心思搭腔,兴冲冲地直奔房间里拾掇自己去了。 虹大六院那边,刚给患者换完药的行之,一出急诊室就见到盘坐在角落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他随即让身边的护士先离开,自己走了过去。 手提电脑打开着,就这么搁在盘起来的双腿上,手还摊在键盘上,人却靠着墙角,微张着嘴,仰头睡死过去了。 他单膝蹲在她跟前,屈指轻敲了一下她脑门,她立即弹坐了起来,睡眼惺忪,还在发懵,一副傻乎乎的样 分卷阅读83 子,哪来得及捕捉他眼底的笑意。 “来这么早?” 来这么早?就这么喜欢他吗? 这回她总算是看到他眼里的调侃之意。 没错,她就是一放下手机,换好衣服就赶过来,见到他忙,便默默抱着电脑在一旁等着,也没跟他打声招呼,不想分他神。不过他随便一勾勾手指,她就屁颠屁颠滚过去,就是这么的迫不及待…… 她努力为自己扳回点面子,就说:“主要是最近刚回报社没多久,没什么任务,反正没啥事,就……刚好过来了。” 解释就是掩饰,两个人都清楚。 他也不揭穿她,唇角浅浅一勾,抬手替她将散乱的刘海捋到耳后,看着她说:“不用着急,跑不了的。” 像是一句玩笑话,又像是一句不经意间给的承诺。 刷地一下,脸颊温度瞬间升高,不用摸都知道现在的脸蛋是滚烫的。 幸好行之要先回一趟办公室。 他一走,她赶紧用手疯狂扇风,想一头扎进地里头冷静冷静。她的心思,他轻易就能看透,这种感觉既丢脸又甜蜜,简直让人分裂。 她刚站起身,经过的一个护士犹豫地看了她几眼才走上前,微笑着问:“你不就是毕医生那会儿受伤的时候,天天来照顾他的那位吗?今天又来找毕医生了?” 念久看了好一下子才认出来,她是前段时间行之病房里的管床护士,便也笑着点点头回应她。 那位护士热络地说:“毕医生怎么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们一声,那时候多亏有你照顾他呢!”明明两个人不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热情。 念久想都没想,解释道:“不是的,是因为他在地震中救的我,所以照顾他是我的责任。” 然后想了想,她这是在澄清当时天天出现在他身边的理由,还是否认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别说那时候,就连现在,她都不确定他们两个人算什么关系。此时,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加深误会。 “真的吗?”那人有些激动,简直不敢相信的感觉。 似乎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整理表情,掩饰自己过于狂喜的心情,笑道:“那是我误会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就说要去忙了。 正好行之迎面走来,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念久明白,背上背包想走上前,结果却见到那位护士停在他身前。他被她拦截住,只能停下来听她说话。 隔太远,念久只看见那位护士神情欢欣雀跃中带着些羞涩和紧张,开口不知道说了什么,而行之也不知道回了她什么,两人居然同时朝她看过来。 那护士像是跟他道了声歉,又往回走,经过她身边还狠狠刮了她一眼,那眼里的怒意,看得她吓了一跳。 瞬间变脸,不知缘由,一头雾水。 行之走近,她才奇怪地问他:“你们说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他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她想约我今晚看电影。”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女护士存着这份心思,难怪刚才她还特意跑过来试探她。 念久瞥了他一眼,古古怪怪地问:“那你怎么说?” 他看着她回答:“我说那你要征得那位女士的同意才行。” “为什么?” 一样的问话,跟刚才的护士一样的迟钝。 他没好气地回答:“大概是作为一个男朋友该有的自觉吧。” 话一扔下,不想理她,转身先走了。 她还呆呆地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难怪她那样怒视着她,她一定认为她是故意欺骗她,耍她的!可是,她也没说错呀,那时候确实什么都没确定啊!能怪她吗? 等等,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他刚才说什么?他意思是说他是她男朋友吗? 嘴角无法抑制地一点一点上扬,她追上前,有些得意忘形地问:“哎,你说的 ‘那位女士’是谁呀?” 他懒得回答。 她死皮赖脸追问:“到底是谁嘛?你倒是说清楚点啊!” 人家目视前方,继续忽略她。 她自然而然地拽着他的胳膊笑道:“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除了我还能是谁呀,是吧?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喔,我都替你说出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轻讽道:“那真是谢谢你啊,幸亏你脸皮够厚。”嘴上是这么说,却是悄悄将她的小手拉下来,圈进手掌里牵好。手上的触感细腻柔滑,他能感受到她的毛细血管像她一样生机勃发地跃动着。 疯狂跳动着的还有她的心,手则僵硬着不知如何安放,只好任由他紧紧握住。 她承认她有幻想过这一刻,为了顺利牵手,好几个场景都设想过,这下好了,全无用武之地了,有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她没预料到他会在自己的工作场合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奇妙的是,这一切还发生得那么地顺其自然。 她不由得佩服他。b 分卷阅读84 r   脸上的温度持续上升,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差用手挡着脸了,声若蚊蝇地说:“不用谢,学你的。” 原来你也是很厚脸皮的嘛。 他扫了她一眼,偷偷抿唇一笑。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室内的温度比早上回升了几度,身上暖乎乎的。 这一刻,两颗心,有着一样的跳动频率。 行之忙,只能带她去医院的员工饭堂。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认得行之,他向来没空来饭堂,带着人来就更稀罕了,经过的人们纷纷将视线投向他们,眼神里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惊讶,都忍不住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些强烈而□□的,甚至还有些是愤恨的目光,念久都没有留意到,因为才刚坐下,手机就开始震动不停。 她一看到来电显示,吓得提了一口气,下意识看向对面,见行之没看过来,暗自松了口气,也没打算接。 无奈,对方似乎很有耐心,大有打到接为止的势头,行之察觉到不对劲,问:“不接?” “没什么,不外乎是工作上的事。”一直低着头一粒一粒地吃着自己的饭,不敢直视他说。 他放下筷子,看着她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什么?” “用蹩脚的演技掩盖自己劈腿事实的女人。” 她一顿,然后夸张地笑起来,仿佛他说的话有多么的荒谬可笑,“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然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显然并不想配合她打哈哈就此敷衍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接通电话。 “喂?”鬼使神差地压低嗓音。 “哦,可能信号不太好,现在听到了吗?”声音稍大了些,却侧过身去。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再偷瞄一眼对面的行之,目光紧紧锁住她,眼神意味深长。 干嘛这么看她?明明她光明磊落,怎么搞得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越想越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便理直气壮地回过身,挺起胸膛,然后说:“最近吗?可能比较忙,不大方便。” “又看电影!不用了吧?”话筒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又说,“真的不用了,你不必在意的。” 对方不依不挠,她只好将手边的手机越拿越远,佯装出几分着急,“喂?喂?听到吗?哎呀,怎么回事?信号不好,那不好意思,下次再联系吧。” 说完毫不留情地点击挂机按键,抬头正好迎向行之那双写满嘲弄的黑眸。 不过他倒是不紧不慢无波无澜地说:“巧了,你也有人约看电影,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边说着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我的手机信号挺好的,需要借用吗?” 她就是再迟钝也听得出来他的不满,连忙坦白:“都怪我妈,担心过了头,从静河回来以后就特别着急,我磨不过她老人家,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且,”她马上表明立场,“那天我都抢着结账的,就算他回来给我转账,我都没收,我还以为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结果他居然还非要请回我,我只能躲啦。” 行之扬了扬眉,“明白了,所以,一直没出现的原因就是忙着脚踏两只船。” 说到这就委屈了,她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着,“明明是你不联系我,你怎么倒打一靶了呢!” “我有找过你,但你不是跟周文宾跑了吗?”想起这事,冷嘲热讽的腔调又上来了。 什么叫做跟周文宾跑了?他明明不过是来接她做灾后重建的报道而已,他们俩早就啥事都没有了好吗?人家都又谈了一个女朋友了好吗?有她什么事啊!提起周文宾她就更生气了,是谁说好的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的?说是要讲义气帮人帮到底,其实是向她炫耀他的女人!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文宾来的人只有佳好,但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她真是要头大了,到底佳好是怎么跟他说的?等等,佳好只知道是静河来的,也不知道他具体是谁,那他是怎么猜到是他?还有,他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管如何,她是要给自己辩白的,“根本没有这回事!我是去工作的!”她越想越不甘心,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就不联系我?这算什么?惩罚吗?现在呢?气消了,就可以当没事发生了?如果我不提,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要替自己感到不值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熬过来的,说在一起的是我,你只是配合我而已。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你会后悔,担心得都不敢主动找你,想着能晚点接受现实就晚点。” 所以接到他的电话,就像是总算打破了僵局,欣喜若狂。 “哪怕是真的见到你了,我都不敢肯定我们到底算什么,”她又是恼怒又是郁闷,“所以连那位护士问我,我都没敢正面承认我们的关系,还让 分卷阅读85 人家误会我没说实话,以为我耍她玩。” 他对那护士的话题不感兴趣,语气也跟着变冲,“该担心你会后悔的是我,你忘记你之前躲我都躲到静河去了吗?你不是对周文宾很上心的吗?当初在静河就已经是这样,如今我才刚好,你就马不停蹄地跟他走。你不知道我也会害怕的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嫉妒?”心里的话被她逼出来,他根本无暇顾及周围见鬼的目光还有那些窃窃私语的八卦声。 她什么时候对什么周文宾上心过了!一着急,双手按在桌面上,倾身向前,脱口而出,“胡说,你明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情绪激动就控制不住声量,“你明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这句话仿佛在饭堂里有了回音,不经大脑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两个人都愣住了。坐在旁边的医生护士们更是震惊地望过来。 静了一瞬,他摸了摸鼻子,头一回感到害羞,难得尴尬地低声说:“现在不只是我知道了。” 是从哪里开始的?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怎么会变成争吵了?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他们要为这种无聊的误会吵起来?周文宾也好,相亲对象也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她的一句口不择言,就像定心剂,让他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对他们之间还存有的一丝不安都烟消云散。也许,他一直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太丢脸了,念久默默地举起手挡在额前,压下声音转移话题,半开玩笑地说:“要不直接带你见我妈得了,我妈见到人也好死心放过我。” 说完,自己又立即后悔,陷入沉默,不敢直视他。 她在说什么?带行之回去?她真的可以吗?如果他真的答应怎么办? “没关系。” 她鼓起勇气抬眸,他正注视着她,眸光里闪烁着的光芒,有一瞬间让她感觉到,她的畏惧她的顾虑,他都懂,但是又没什么值得好害怕的。 他说:“只要你准备好,我都在。” 第 27 章 “谈念久,你想逃去哪?” “走开!不要碰我!” “还不明白吗?你逃不了了。” 她被狠狠地摁在地上不能动弹,一张张模糊的脸逼近眼前,一双双手肆意地在身上游弋着,她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都是假的,但是那些惊悚可怖的笑声在空房间里回响着,残酷地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救我!”求救的声音微不可闻,“谁来救救我!” 一只无情的大手拉扯起她的头发,逼迫她昂起头来,她吃痛尖叫一声,整个头皮都疼到发麻,泪珠从紧闭的眼睛里滲了出来。 “睁开眼睛看看吧,这片区没人会来的,你还期望谁来救你?” 一道闪电蓦地划破天空,照亮她惨白的面孔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扭曲地颤抖着。紧接着,一阵轰鸣的雷声惊破心脏,几乎震破耳膜,但却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着,绝望地清醒着…… 没人会来救她,没有人! 颤栗着的双手摁在沾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向前爬,然而只挪动了一寸,又被某只手从身后抓住脚踝,轻易地拖回原地,她不死心,再次向前爬,再次被拖回去…… 猖狂刺耳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在嘲笑她的狼狈,嘲笑她的白费力气,她就像是他们的笼中之物,被他们无情捉弄,因为他们清楚,她逃无可逃,尽在他们的股掌之中。 “镜头准备好了,阿扬你先来?”笑声猥琐,恶意满贯。 身后是饥渴地解开腰带扣的声音。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眼角余光扫到触手可及的不远处有片碎瓷砖,想也不想,抓起来朝身后猛地一划,他们迅速躲闪,身上的桎梏也随之消失。 她扔掉碎片,手脚并用爬起来,想逃,但是无处可逃,身后那群人不可能会放过她,唯一的出口是面前的那扇窗。 没有思考的时间,她推开窗子,半个身体跨了出去,回头朝他们嘶哑地喊道:“滚!滚开!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领头那个男人耻笑道:“你敢吗?谈念久,跳下去你会死的。” 她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楼下,雨水模糊了视线,大概是三四层楼高的样子。 要赌一把吗? 没有选择的她头也不回,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啊——” 她坐起身,惊恐的双目瞠得大大的,冷汗浸湿了后背,愣怔了良久,理智慢慢归位,大脑才又正常地运作起来。 是梦。 她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开始扫视身边环境,确定不是梦里的场景。 这是哪里? 是行之的办公室。 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她在等他,怎么会睡着了? 行之进来,发现她在沙发上坐起身来,人 分卷阅读86 却魂不守舍。他微微蹙眉,轻声唤她,“念久?” 她明显晃了一下,收紧的拳头撑在沙发上,身体像一根紧绷着的弦。他心头一紧,那是条件反射般要逃走的动作。 “是我。”嗓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安抚。 听到是他的声音,她才放松了下来,但身体依然僵硬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摇摇头,自嘲道:“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他走近,伸手想拍拍她的小脑袋,岂料她一惊,无意识地抱紧双手往后避开了。 她在害怕他的靠近。 她又梦到了什么…… 手愣在半空中,顿了顿,默默收拢回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得似乎松开他,他就会离她而去那样。 “如果……”接下来的话,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说得出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 话戛然而止。 “没什么了。”她松开了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她,定定地注视她,“问啊,为什么不问完?”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的答案? 她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挣脱开,“真的没什么,只是很无聊的事而已。” 失望,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眉眼。 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忙捡起自己的背包说:“对了,报社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约吧。” 生怕他会拦住她那样,不敢等他回答便走得匆匆忙忙。 行之的视线追随着她,直至消失。 走向她的路,到底还有多远? 值班结束后,为之约了行之,这次约见的用意,行之能猜到,也没打算逃避。 果然,刚上她的车,门都没关好,为之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进入主题,“你跟那个女孩还是走到一起了。” 行之无声笑了笑,为之就是这样,说话做事喜欢单刀直入,连半个弯都没耐心跟他绕。 “我也没想瞒你。” “你是没想瞒,只要你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你从来就不放在眼里,但你有没有想过,连我都知道了,那离爸知道还会有多久?” 听到这里,行之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移开视线,冷漠地开口:“他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什么,所以根本不重要。”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回答,她点点头,继续说:“好,就算你不担心爸见到她会有什么后果,那她呢?”她转向他,直接问道,“你想想看,见到爸,她会不会想起来?虽然她不记得你了,但是这不代表她也不记得爸吧?你说,如果她记起爸来,会不会也想起你?更重要的是,她会原谅爸,她会原谅你吗?” “毕竟,就像你曾经所说的,”极尽平静的嗓音近乎残酷地剥开他最深的恐惧,“对她来讲,我们是刽子手……” “够了!”他厉声喝止她。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呼出郁积在胸膛中的那些滞闷烦躁的气息,极力平复情绪,冷静地回应她,“那都是以前,从现在开始,只要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她,包括他。” 这个“他”指的是爸吧。 她不急不缓地追问道:“那如果伤害是来自于你呢?”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才是隐藏在她身边最大的伤害,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然后再次被你伤得遍体鳞伤。” 不知道是隐忍着情绪而不发,还是因为被点破心事而感到畏惧,交握成拳的双手在微微发颤,不易察觉,只不过当然瞒不住最了解他的她,一时之间于心不忍,但又知道,只有直击他内心的惧怕,才能让他面对现实。 “行之,你敢说,你对她全无半点同情,没有悔恨,没有一点点赎罪的意思吗?你问问你自己,你敢说你对她只有喜欢吗?” 一个接一个逼问就像强迫他自己直面自己的心。 然而,在真心面前,他……居然却步了。 因为,他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在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接近她,自作主张用余生去补偿她,等到她想起来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近她的时候,她已经陷进去了,你觉得这样做对这个女孩子来说,公平吗?”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雨势不大,雨水打落在车窗上,一道道水痕划过窗前,隔着窗都能感受到,冬日的雨点有无尽的寒意。 他敛起眼眸,沉思了片刻,复又坚定地重新直视着前方说:“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离开她,或许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指引着我走向她。假如这是命运,旅程已经出发了就回不了头,对于她来说是这样,对于我来说亦如是。等有一天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我也不会离开,只要她需要,我永远都在。” 这个弟弟,以为她不知道吗?这个女孩子有着她自己要独自面临的命运,过去的事情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颗炸弹,时机到的一天总会爆炸,靠近她的人都没办法置身事外,而他居然还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紧紧抱住她,想要尽可能地降低伤 分卷阅读87 害。或者说,他强势地介入她的生命里,想要做的无非是强行改变她的命运轨迹,即使他明知道极有可能是徒劳无功,白费心机,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死心。 见他之前,她就知道注定是劝阻无望,白费唇舌。他向来是一个再理智不过的人,是非得当,权衡利弊,谁能比得过他的决断力。但是只要遇到她的事,他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然而,即使无用,她也没有办法,只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陷入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里,永生不得脱身。 “这是错的,你始终会发现,你伤害的不止是那个女孩,还有你自己。相信我吧,日后她会有多痛,你都只会比她更痛。” 他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边溢出惨淡的笑意,“那又如何?” 他是怎样都无所谓了吗? 该说他傻吗? 那还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 接下来几天,恰逢两人都忙,也就疏于联系。 念久不得不承认,她是松一口气的,但掰一掰手指,好像也挺长时间没见了,算好他交班的时间,想过去给他个惊喜。 他人不在办公室,找了他好几处都没找着,一拐弯却见到走廊尽头,他正好被一群实习生簇拥着从病房里走出来,个头高,所以一眼就能见到他。 她突然玩心大发,闪身回来,躲在拐角处不出现,但又忍不住扒在墙上偷偷多看几眼。 “是……谈念久?” 是谁在叫她? 她回过头去一看,瞳孔在见到眼前之人后瞬间不敢置信地放大—— 是她……居然是她! 翟汐,久违了…… 她的惊讶似乎并不比她少,上下打量着她,“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念久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行之,他的注意力被实习生们分散掉,没有关注到她,看着他半路转弯走向另一个方向,被狠狠攫住的心脏仿佛终于脱离钳制,这才放心地恢复跳动起来。 “好久不见,你说是吧。”她的语气里是熟悉的揶揄和嘲弄。 她的个子比她高出半个头,所以习惯性地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见她一脸陷入呆滞,未能接受眼前现实的模样,便好笑道:“怎么,这么久不见,不认得我了?” 念久摇头,像自言自语:“忘不了。” 翟汐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挑了挑眉,说:“我想也是,你应该不会想见到我吧,不过我看你好像过得还不赖嘛。” 她垂下眸子,努力藏起眼睛里的惊恐,心中翻腾起的激动情绪如同微弱的火苗簇起跳动后忽然旺盛而猛烈地燃烧起来,连双手都能感受到,禁不住颤抖,她默不作声地把手别到身后。 不能让她发现。 “翟汐,你怎么在这里!” 念久闻声抬头,翟医生正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翟医生认识她? 翟医生也姓翟…… 忽然,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当时听到翟医生名字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不详之感是真切的。是了,翟筱,翟汐,原来她们之间真的有关系,原来不是巧合,原来不是她多想。 翟筱见到她们在交谈,很是意外,“你们两个认识?” 翟汐颇有深意地看向她说:“何止认识,你说是吗?谈念久?” 念久不吭声。 走之前,她扔下了一句话。 “不知道我的预感对不对,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 念久定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并没有去找行之,而是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冲出医院,像逃一样…… 她只身冲到大马路上,完全没留意到明显变得强劲的风力,还有那低低地压了下来的密云,仿佛蓄聚着暴风骤雨,随时准备铺天盖地而来。 她没有回报社,而是直接回住处,一到小区楼下,雨正好下了起来,雷也越打越响。 虹川冬天打雷虽然罕见,但并不算是异常天气,大概又是冷锋过境引起的,以前不是没有过。 一进门,就去关紧门窗,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满室明亮,她忙完一通才坐下来。 没过半会儿就坐不住,起身进厨房,拿出平日佳好煮粥用的炖锅,搁在灶台上,随便抓了几把米放进去,再倒些水,开了火就煮了起来。 她从房间里抱出来一张被子,回到沙发上,把被子披在身上,过了一会儿,听到粥烧开后沸腾翻滚的声响才安心下来。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拿起来看,是行之。 “喂?” “在哪?” 声音里的担心,她听得出来,顺口想回答在家里,转念一想,最终改口:“在报社,加班赶稿子呢。” 我不是一个人,你不要担心。 “我还有一台小手术就下班,等我去接你?” 她脱口而出:“别!” 拒绝得太快, 分卷阅读88 太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劲,她赶紧解释:“最近在做专题,没那么快。” 她努力扭转气氛,“哎,我又不是不认路,我会自己回去的。” 那头倒是不满意了,“现在的报纸还有人看吗?怎么你们总有加不完的班,不用休息了?” 念久一听就不爽了,挺起身来,忍不住想要跟他争论。 而且,还好意思说她?他才是反人类的上班时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才会永远凑不到时间见面! 话到嘴边,她还是作罢。 他们两个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她只想好好珍惜,连用来吵架都不舍得。 两边都沉默了下来,似乎都有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话。 念久先开口:“我今天去了医院,是去找你的……后来……后来你知道的,工作的事,这几天都是,就……挺忙的,都走不开。”真是不能再蹩脚的借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我知道,念久,”那头淡淡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满满的歉意涌上心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的味道。 “对不起,等我……”然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等她做什么,“等我……”后半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来。 可是,他却了然般说:“好,我等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给心窝注入了一股暖流,满脑子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外面的风风雨雨都被挡在他身后,而她知道,她有他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护士进来,做了个手势提醒他要准备手术了。 他点头,叮嘱了几句就收了线。 走出办公室,经过病房门口见到佳好在。 他驻足,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去。 等了片刻,佳好出来了,他上前问:“念久今晚要加班?”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想一再确认。 佳好摘下口罩,回想了一下,说:“她今天早上是这么说的。” “你今晚值班?” 她点头,正好一阵雷声又响起,她明白他担心什么了,“放心吧,她今天不在家的,这场雷雨也不见得会持续多长时间,再说了,停电只是偶发□□件。” 佳好的话还是没有办法驱散盘旋在心头上的乌云,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转了个话题,“毕医生,是时候该告诉她了吧。” 关于佳好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如果告诉了她真相,连佳好都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但佳好明白尽早坦白,伤害更低。 不过,行之却坚定地拒绝她,“还不行,现在的她还没做好准备。” “可是……” 佳好还想说什么,那头却在催促行之了。 他只留下一句“不是现在”便投身向前,结束话题。 佳好叹气,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挂了电话的念久藏在被窝里,定定地盯着窗外,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边,顿了顿。 既然决定要试试,那还在犹豫什么? 她不是以前的她了,可以的,没问题的。 闭上眼睛,靠近墙边开关插座的手指轻轻一按,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睁开。 所有事物都消失在眼前,触目所及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无限放大,明明人在温暖的室内,却仿若置身于这场寒雨中,逼人的冷意透过皮肤的毛孔滲进体内,她禁不住浑身一抖。 没事的,记得呼吸,只要控制好呼吸就好。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 你看,谈念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做得到的,你可以克服的。 可惜,霎时响起的雷声让她的努力作废。 她猛的一惧,抱住自己靠着墙边垂坐下来,缩成一团,越抱越紧,越抱越紧。 死寂的黑暗仿佛看准了时机,瞬间攻破她的心理防线,如同汪肆汹涌的洪水,发了疯地涌进室内,一点一点地没过她,连呼吸都是妄想。 “还不明白吗?谈念久,你逃不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 又来了,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她摇头,又像是回应脑海里的声音,又像是对自己说:“假的,都是假的。” “听说只要给她钱,你想看什么就给你看什么,要是你给得多,呵呵,她还给你上呢!” 她把头埋进双臂里,想要捂紧耳朵,赶走那些可怕的声音,“不要听,不要听。” “说你呢,穿上衣服就不是□□了吗?指不定有多渴望男人呢!” “摸摸都不行吗?我给你钱!怎么?嫌少啊?” “装什么啊谈念久,你都不知道有多脏!” “你知道吗,谈念久,你是全校最恶心的人!” 不,不,不是的,都是假的,这些声音都是假的。 她 分卷阅读89 尖叫:“闭嘴,统统闭嘴!” 她不相信,不相信! 她就像一个羊癫疯发作的患者一样,疯狂地摇晃着头,然而那些声音却挥之不去。 冷汗直流,喉咙里的声音已经沙哑得无法再出声,她挣扎起身,抬手胡乱地去摸开关,慌乱中的手抖得不像话,费了半天功夫都没找到。 “吧嗒”一声,室内再次恢复照明,强烈的光线让她一时无法适应,下意识伸手挡在双眼间,仰头靠着墙仍然在虚弱地喘着气。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灶台那边滋滋作响,她重新听到外界的声音,回过神来,跑到厨房里。 蒸腾而起的水泡不断地冒上来,顶着锅盖,溢了出来。她赶紧掀开锅盖,调成小火,再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灶台边。 清理完以后,她透过透明的锅盖,出神地盯着里面不断冒泡的粥水,不知道看了多久。 内心平静下来后,她默默回到客厅坐回原位。 怎么办? 还是不行…… 没有用,她真是没用…… 第 28 章 事情一件不顺,似乎就会件件都不顺,念久跟的一单新闻,前前后后跑了都不知道多少趟了,结果上头压了下来,说不能见报,邹雨山也是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她只能作罢。 遭遇毙稿,心情糟糕透顶,但不管如何,她还是请了那位帮了她不少忙的陈科长吃饭,答谢他的帮助。多得他牵头,又是为她引荐主任,又是帮她打通公安厅的关系,最后成不成就不说了,苦劳是少不得的,所以她也毫无扭捏,直接上白酒,势要陪君尽兴,结果喝得比人家陈科长还猛,其实是心情不好借机发泄。陈科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心里不由得感叹记者真能喝,她一个姑娘都这么豪爽了,他一大老爷们自然不能见笑,得亏跟着领导们历练出来了,还扛得住,反而是念久先倒下了。 平时她没那么容易醉,只是心里装的事多了,当然就醉得比往常快了。 还残留一丝清醒的念久才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的来电显示,是佳好打来的。 怎么找她找得那么急? 她迷迷糊糊地按下按键,但因为晕乎乎的,总是按错数字,愣是拨打了好几次才打通。 一接通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问:“终于肯接电话啦?你人哪去了?” 伴随着嘈杂的声响传进她耳朵里的嗓音大了点,她感觉刺耳,稍稍拿远一点才说:“我、我在外头啊,跟人吃饭。”丝毫没发现因为酒精作用,自己的嗓门也变大了。 佳好比较敏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你还喝酒了?”她无奈地掩面,“作为女朋友,你心还挺大啊!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今天是毕医生生日了。” 她一听,激动地立起身来,结果起得太猛,晕眩的感觉袭来,站都站不稳,身体晃了晃,重心不稳,往后一倒,眼看着要摔回原位,然而椅子被她一折腾,早就移位了。陈科长伸手抓都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呀”的一声,一屁股直接重重地摔坐到地上去。 看来喝到不省人事了,佳好听到那头声响不小,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陈科长扶着她坐回去,她都没功夫谢人家,赶紧追问:“他、他下班了?我、我过去。” 佳好看笑话一样挖苦她:“放心喔,你不上心,大把女人想替你上心,这不,人家现在有的是等着上位的女同事陪他庆祝。” 医院里的几个同事知道毕医生生日,非要拉他去庆祝一番,毕医生是不想去,但拗不过他们。 正好话筒那边适时传来几声女人的笑声,念久这就急了,“发地址,我、我这就来!” 瞧瞧,话都说不利索,还想过来。 说话间,行之好像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一样,视线追了过来,佳好随即转过身,压低了嗓音说:“你还敢来啊?不知道人家生日就算了,喝成这样还敢出现在毕医生面前?赶紧叫人送你回家!” “不行,我、我、我要去找他。” 回答她的是“嘟嘟”的挂机声。 佳好挂了电话后,见行之还是直直地望向她,别人跟他搭话都不理了,似乎在等她跟他解释,她便明白瞒不住了,只好叹着气摆摆手,“哎,喝多了,闹着要去找你呢!” 行之听完,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动作却很利索,一刻都没耽搁,不管其他人的挽留,只说“记我账上,有急事先走”,解释都没有一句,拎起外套径直离开,徒留众人面面相觑,今晚的主角走了,他们这些打酱油的留下来干嘛? 陈科长也是很郁闷的。 他承认自己对谈记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这个女孩子工作起来很拼命,不怕苦不怕累还不怕得罪人,他就是喜欢她那种认认真真活着的劲儿,每次见到她就像在暖春里见到枝头上抽出慢慢舒展开的新芽,嫩绿得在阳光下几乎显得透明,你能很强烈地感受到一种跃动的生命力,就这么看着都很欣喜。 分卷阅读90 她说感谢他,提出要请他吃饭时,他原先是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去,况且稿子最后也没见报,但私心就是想多见见她,就应了下来。如果说他没想跟人家姑娘有什么进展,那就是大话了。 只是,第一次约会……在他看来,这算是约会了,没想到第一次约会就给他这么大的考验,先是她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好不容易把她扛回去了,下了车连自家地址都说不清楚,只是一直给他瞎指方向,上了楼到了门口又记不住密码,还要赶他走。可是他哪走得掉,总不能把一个女孩子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自家门口就一走了之吧。 然而,只是下去买瓶水的功夫,上来就见到多了个人影,看着身型高大挺拔,是个男人。 心下一紧,冲上去质问:“你是谁?” 声音触发了声控灯,昏黄的灯光即时亮起,照亮了那道身影,他只是微微侧过身来,大半张脸躲在幽暗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不过幽黄的光线倒是足以清楚地刻画出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 看着好模好样的,怎么也会起歹心呢? 他还以为经过的男人见到靠在门边不省人事的女人,产生了不轨的念头。果然不能走开,留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太危险了。 正这么想着,岂料他却反问他:“是你送她回来的?” 怎么回事?认识的? 他下意识说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感觉这男人看他的眼神冷冷的,充满警惕的意味。 他心里不禁发笑,他反而要警惕起自己了? 他收回视线,背对着他说:“谢谢你送我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原来谈记有男朋友,这么说来,眼前这位就是她的男朋友了?他一下子受了不小的打击,也是,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还会一个人呢?是他太傻,没想到。 不过,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陈科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拿着瓶水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她,她好像不记得门禁的密码。”语气跟着僵硬起来。 “我知道。”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进不去,“喝成这样,记得住密码才怪。”又像是责怪她,又像是特意说给他听。 听他这么一说,陈科长自然而然地以为两人同居了,摆明自己没希望了。他明白了,这人是在告诉他:你没戏。 场面很难堪,总感觉他对她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走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得他走了才发现连买给她的水都一起带走,忘了留给她。 行之垂眸,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醉醺醺地半躺着靠在他家门边的念久,也不注意点形象,对发生了什么都毫不自知的没心没肺样。 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指放在感应器上扫描指纹,门应声打开,他轻轻推开了门,下边原本还靠在门上的那位没及时反应过来,顺着门开的方向倒下去,半个身子撞到行之家的地板上,醒了。 她睁开眼,光线有些暗,眼前模模糊糊地飘着好几个人影,揉了好几次眼睛,那些身影才逐渐重叠起来,看到是行之,当即开心地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然而酒劲儿还没过,她站不稳,身体东倒西歪,眼看着又要栽下去,行之眼疾手快地环住她的腰,往反方向一收,让她靠向自己。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温存的情侣,氛围甚至还有些暧昧,但就是男人脸色不算好,脸上还有几分愠色,然而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念久被他扶稳站好后,还没有眼色,满脸雀跃地朝他展开笑颜,“回来啦!” “喝成这样,不回自己家,堵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 如果这时候念久是清醒的,她就能听出他语气不善,可惜她满脑子只想到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仰着头,脸上红扑扑的,双眸染上浓浓醉意,慵懒得就像一只白日里睡不够的小猫咪,分外诱人。 行之愣住了,她的瞳孔里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摄走了他的心神,而他,根本没想过挣扎。 但是,这个样子,刚才送她回来的男人,不用说也是见过的了。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冷淡地反手一推,让她远离自己。 念久踉跄地倒退了一步,但不至于摔倒,因为他始终扶住她手臂,没完全松开。 她不甘心,几次想扑上前,可是行之始终固定着她,坚定地保持着距离,就是不让她靠近,怎么看都像是她觊觎他的美色,非要投怀送抱,而他却坐怀不乱,理智地拒绝诱惑一样。 看她消停下来,以为她放弃了,忽然她定在原地再次抬头冲他灿烂一笑,眼中有点点的光芒,清亮而耀眼。 “毕行之,生日快乐呀!” 这是她的诡计吧?她的话语,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向他施了一个魔法,成功让他失神。他的双手还扶在她的手肘上,她借着他的力量,踮起脚尖,而他怔愣地看着她的脸越靠越近,直至双目定睛在她微微努起来的那张小嘴上。 他终于意识到她的意图了,但是这次,他 分卷阅读91 没有制止她…… 她闭着眼睛,伸着脖子往上够,亲到了! 咦?怎么嘴唇碰到的地方硬邦邦的,不是想象当中的柔软? 睁开眼发现原来错位亲到下巴上了,她不死心,再次撅起嘴凑上前。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不阻止她?他其实是不想阻止她,甚至是期待的吧?他这是怎么了,这是趁人之危!即使是渴望过也不应该是这样发生。这不像他。 这次,行之神智归位,毫不犹豫地推开她,冷声道:“够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用残余的理智唤醒了自己,庆幸她醉到没发现他的心跳在无法控制地疯狂加速。 她撑着墙站稳,眼神迷离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亲,还傻乎乎地反问道:“我把初吻送给你做礼物,你要不要?” “我不要。”绝情地拒绝。 “啊,为什么?”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要趁着喝醉占我便宜。” 说的时候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但听着像赌气话,医院里的护士们听了该震惊了,这样孩子气的毕医生,她们何曾见过。不过,念久总算发觉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气了?” “你是指,自己的女朋友消失了大半个月,不见人影,想见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生日那天却跑去约其他男人,还跟那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门口,生不生气?”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我不生气。” 看来气得不轻。听他这一控诉,自己也感觉到不像话,很离谱。她低下头,自己抠自己的手指,像一个知道自己错了但不知道该做什么来补救的孩子。 “我错了……” 她扁着嘴,鼓着腮帮子,自己内疚地捶自己脑袋瓜,陷入苦恼的模样,身体晃呀晃的,脑袋都快埋进胸口,没仔细看地儿,结果自己绊到了自己,他又不自觉伸手拦住,不过这次,她自己重新站稳了。 真是要被气到笑出声音来了,他跟一个醉鬼讲那么多干什么。 她见他要进屋不理她,赶紧拉住他,追问:“那还要不要……”后半句“我的初吻”被他扫过来的警告的眼神吓得一下子噤声不敢再说。 “自己能站稳了?” 点点头。 “那还不放手。” 还气在头上呢,她乖乖放手。 她在身后自言自语:“哎,那咋办,不要我给谁嘛?” 他凌厉转身,眼神像片片飞刀“刷刷”飞过去,“那你打算给谁啊?”语气冷到仿佛室内都结了一层霜。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使劲摇头,“不给不给。” 然后又嗫嚅地追问:“那,留着?” 如果她清醒后知道自己喝醉时讲过的话,估计只想一刀了结自己,至少挽回点颜面。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留着!” 她说难受,他便去冲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拿进房给她。 一推开房门他便怔住了,地板上躺着的被随意扔到地上的几件衣衫指引着视线聚焦到床上那道身影,她正皱着眉头反手想解开背后内衣扣子,然而因为醉意太浓,笨手笨脚的,一时解不开。 “你在干什么!” 看到他进来,丝毫没有女生该有的惊吓和羞涩的反应,连挡住自己的想法都没有,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放弃解开扣子。盘腿坐着的她,大大咧咧地支起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自己生自己气,“怎么解不开了呢!” 忽然想到什么,她跪起身来,高兴地朝他喊:“正好,你快帮我解开!” 她这一站起来,眼前的画面更劲爆了,身上只剩下一套浅色的内衣内裤,那两块少得可怜的布哪挡得住什么,反而显得更性感。自己喜欢的女人半裸着跪在自己凌乱的床上,曼妙的身姿在没开灯的黑暗中简直引人犯罪,哪个男人看了不会心生邪念? 他没想到,生日这天会一次又一次地考验着他的意志力。他把蜂蜜水放下,堪堪稳住了心神,强制命令自己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向被她□□得一片狼藉的床边,一件一件衣服拾起来扔给她,又拎起被单,手一扬,罩住她,挡住那片旖旎的风光。 “衣服穿好!” “可是我还没送礼物给你啊?” “你又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她听不出他语气中再次升起来的怒气,不知死活地说:“我自己。” 原来她刚才送初吻送不出去,还没有放弃,索性干脆把自己送出去。 “抱歉,我对一个酒鬼没兴趣。”自己转身走到窗边,冷漠地背对着她说。 她垂然跌坐回床单上,似乎他的话大大地打击到她了。 两人都静了片刻,忽然他听到她在背后有些泄气地小声问:“你后悔了吧?” 他的背影一滞,她继续说:“我不漂亮,身材也不好,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我还性格糟糕,动不动就发脾气,不够体贴,也不够细心,连 分卷阅读92 你生日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她挫败极了,“所以,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又紧张地接了一句,“不过,来不及的了!” 夜深了吧,虹川的夜空难得见到有些许星星,虽然不多,数得清,但忽明忽暗闪烁着的光辉让他想起刚才在她眼里看到的光芒,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着迷。 他慢慢启唇,“小时候生日,我们家人很喜欢互相送礼物,我妈是最了解我的,投其所好,送的礼物一定是最合心意的,所以我总是把她送的礼物藏起来,过一段时间再拆,因为我发现等待的时间越长,拆礼物的那份喜悦就越发强烈。” 说到这里他莞尔,“你来到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以前是,以后也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无可比拟。” 有你,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你,什么都不用做。 这是他难得动情的瞬间,然而身后别说回应,连丁点声响都没有。 迟疑地回头一看,床单下伏起的那座小山,海拔变低了很多,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掀开,她正蜷缩着趴在床上,姿势像一个初生婴儿一样,不设防地睡着了,小嘴微张,似乎早就进入了梦乡。 露出来的那半张侧脸表情恬静,无忧亦无虑,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刮着,唇边的弧度渐渐上扬,呢喃了一句,“傻瓜,没有后悔机会的是你。” 第 29 章 她还是不敢相信。 过了多久了? 扭转再看看床头的电子时钟,半小时都快过去了吗? 刚醒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发了一会儿呆就想起来了。应该是第二次来了吧,至少上次醒来衣衫是完整的,而这次…… 每次宿醉以后,第二天通常部分记忆会断片,如果可以,她选择完全忘记昨天发生过的事情,该死的是,虽然其他不记得,但是衣服怎么没的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翻身起来,她这才留意到那些昨晚被她扔到地上去的衣服,早就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角。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他手,大概是职业病养成的整理癖,半点皱褶都是容忍不了的。 穿好衣服后,她赤足踩在床边的地毯上,毛茸茸的很舒服,行之的房间有地暖,踩在木质地板上都是暖呼呼的。 地板上多了一双上次没看到的女式拖鞋,米黄色的软底毛毛拖鞋,看上去特别温暖。穿上以后,她多看了几眼拖鞋,心想,怎么这次有拖鞋了,难道之前接待过女生了? 女性的敏感和危机感,她也是有的。 上次醒来,因为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手忙脚乱,慌得不得了,一醒来逃都来不及,明明知道他在上班,都生怕走晚一步碰见他,不知如何面对。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倒坦然多了,慢悠悠地走到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厚厚的遮光帘,清晨的光线很充足,透过半透明的纱帘铺洒下来,似乎要唤醒睡梦人。她不自觉抬手挡了一下,缓了缓,适应过来以后,便开始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转悠起来,还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里面的构造和设计。 房间主色调是大地色系,床上铺着两层被子,下面那层厚点的是浅棕色的,上面那层薄点的是卡其色的,躺在里面的时候又轻又软又舒服,她都不知道他每天早上怎么舍得爬起来。哦,不对,他整天加班,也许是大半夜爬起来的。 地毯是浅驼色的,脚丫踩在上面的时候,整个脚板都要陷下去的感觉,太喜欢了。玩心一起,她又忍不住深一脚浅一脚地多踩几下感受感受。浅色的木地板和偏沉的驼色墙面搭配起来,在视觉上有一种沉稳静谧而富有安全感的意味,正如他本人。 东西其实不多,除了必需的家具,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最让她惊讶的是满墙的书柜,上面的书籍有中文的,有外文的,一半是她看不懂的有关医学的书籍,还有一半是各种著作。抽出了一本《莫泊桑文集》,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有些好笑地想:他也喜爱看文学作品?她好奇地打开,第一篇就是《巴蒂斯特太太》,篇幅短,一下子就看完了,大概是一个被仆人奸污后被舆论害死的太太,看得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合上放回去,动作迅猛,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平缓了一下心情后,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原来每一格书柜的边框上都贴有标签,他给所有书籍都按照学科内容分好了类,再细细打量一番,又发现每个学科的每本书籍其实都是按照首字开头字母顺序排列的,看起来就是一个他专属的袖珍图书馆。这大概是忙碌的工作之余,给自己找的消遣活动吧。 她禁不住想象,他盘坐着靠在空空的书柜上,一心一意地制作标签,而边上堆满了他按顺序排列好的书籍。 刚才就看到那些充电器和数据线,放在一起莫名其妙就容易打结的电子产品,他都把线一圈圈绕好,有序地放进搁在床头柜上透明的收纳柜里,真是无药可救的整理癖。然而书柜旁摆了一张单人沙发,毯子却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像是没来得及收拾。这不符合他的 分卷阅读93 性格?她掀开一看,愣住了。 沙发里摆放了好些杂乱的小物件,像是口香糖、纸巾、发圈、润唇膏、手套、笔记本还有笔,都是她之前不知如何失去踪影的东西,原来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弄丢的,还有一件上次走得急,留在房间里没带走的小外套。她整天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习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丢了也不会去找,因为多半都找不回来,但没曾想,她这边丢,他那边都一一帮她收起来了。 房间里没有地方可放,只好放在这里,但他又见不得乱,只好暂时用毯子盖住,眼不见为净。 她哑然失笑。 沙发旁边有一张小圆桌,上面放有一张折好的报纸。她顺手拿起来看,是日报,上面正好有她的报道。她心里有些得意,会不会是他临睡前用来睹物思人的? 总感觉在哪里也见到有报纸,目光下移寻了过去,找到了!书柜的右下角有个角落用来放报纸,还专门做了两扇玻璃移门用来挡灰尘。 他还有收藏报纸的习惯? 她跪坐下来,推开移门,把那一摞报纸抱出来,每份报纸都像被珍藏起来一样,不过与报纸被折得边角齐整所矛盾的是,怎么很多都不是封面在上?她再仔细看了看。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拿起一张又一张检查,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真的,居然是真的…… 居然……每一份被折起来放在最上面的版面都有她的报道……每一份都有……藏有的报纸刊期甚至早到是她刚入职那些年,那时候日报都还没改版…… 不可能,那时候他们根本还不认识,应该说他不可能对她有印象,是她重新遇到他,是她先纠缠的他,明明是这样才对的,那为什么他会有…… 他是怎么办到的? 等等,她是不是想太多了,不对,过期旧报纸要获取虽然困难,但不是办不到的,打个电话到报社或印刷厂咨询,或者找到回收站和旧货市场。也许是在一起后,他有心将这些报纸重新收集起来,要给她惊喜的?也只有这个解释讲得通了。 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把报纸放了回去,觉得是时候该走了,拎起背包,把沙发上她那些物品重新放回自己的背包里,帮他把毯子叠好。 然而,打开房门的刹那,见到站立在餐桌旁的行之,她彻底呆住了。 原来他,还在啊…… 然后她真的脱口而出:“你、你还没走?” 大厅的落地窗面积大,采光性好,阳光倾洒下来,满室清新而透亮,行之立在其中,上身套了一件白色的高领羊绒衫,下身是牛仔裤,衣着简单,却显得体态挺拔。 他正垂首戴上腕表,听到念久的声音抬眸,见她怔怔地站在门边望着他,“我以为你像上次一样早走了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唇边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调整好腕表的松紧度后,他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过来”,转身拉开了一张椅子,看她还是杵在那没动静,偏了偏头指了指椅子,再次示意她过来坐,也不理会她的反应,自己走到对面坐下。 她慢吞吞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眼色,惴惴不安地坐下,所有动作都落在他的眼里。 昨日是他的生日这件事,她也没忘,主要是冲击力太强了,她想忘记都难。 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冲他笑道:“对了,虽然晚了,但是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对面那位并不领情,也不接话题,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都差点怀疑是否脸上有不该有的东西时,他却突然开口,“第一,从今往后,酒,碰都不再能碰。第二,以后不准再随便消失不联系。第三,以后不可以再让除了我以外的男人送你回家。”就像交代病人医嘱那样,冷静而无起伏,辨不出来情绪。 “听明白了?” 她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明白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其实她挺怕他生气的,因为她会更加手足无措。她看着他一一拿起餐桌上盖住早餐的半透明保温盖,热气瞬间蒸腾而起。她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都是他做的? “早餐要趁热吃,喝酒伤胃,多喝点白粥。”他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对她说,“晚点有台手术,先走了,有事联系我。” 就这么走了?他都不打算问她点什么吗?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长外套走到玄关那里换好鞋,眼看着就要开门离开了。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到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尖锐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没转过身就被她从身后一把抱住,冲击力大得他往前倾。 她抱得很紧,他尝试着挣开她的手,她反而越箍越紧,像是要跟他较劲儿一样。 “放手。” “不放!” “让你放手。” “我才不呢,放开你就跑了,再也不理我了!” 他有些 分卷阅读94 无奈,只好告诉她:“你鞋掉了。” 她低头一看,果然脚下只有一只脚还穿着鞋,另外一只是光着脚丫子的,估计是刚才跑太急,路上掉了一只,自己都没发现。她只好松开他。 他转身看向她,然后脱了鞋,走回屋里,捡起她掉的那只拖鞋,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到沙发上,他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单膝蹲在她跟前,微微抬起她的脚帮她穿回去,脸上依然没有过多表情,但是动作却格外轻柔。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从这个角度还能清楚地看到头顶上漩涡状的发旋,心里面软得一塌糊涂。 帮她穿好后也没站起身,就这样仰头迎上她的视线,轻声交代道:“吃完早餐把碗筷放进洗碗池就好,放着我回来洗。需要洗澡洗簌的话不用担心,没有什么需要你知道的操作,跟你们那边一样,24小时都有热水供应,洗簌用品洗面奶这些,刚才都有下去帮你买新的。如果你不急着去上班,但又需要用到电脑的话,我房间里有一台手提电脑,怕你记不住密码,昨晚就设置成你的生日年月的四位数字。大概就这些,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她盯着脚下的女式拖鞋看,忽然问他,“拖鞋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你来才发现我这里没有拖鞋可以让你穿,出院第一天回来的时候,顺手买的。” 她心里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在他的生活领域里,眼睛能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的,但是仍有一个专门的位置用来摆放她的小物品,他这样吹毛求疵的一个人却在悄悄地包容着她的小冒失。他将她所有的报道收集好藏起来放在自己精心排列好的书柜里,也许在酝酿着一个惊喜。所有的事情他都帮她想好了,在这里她不用感觉到有一丝丝的不自在。就连特意为她准备的拖鞋,在他康复回来后的第一天就买好了。 也就是说,从他们在一起那天开始,他就是认真的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点一点地融入到他的生活中,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而她还在可笑地顾虑这些,顾虑那些,始终想着自私地保留点退路。 眼眶在发热,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泪水,努力地眨了眨眼,转了个话题说:“落在你这里的那些东西,我都拿回去了,你的房间都帮你恢复原样了。” 他默不作声。 她忍不住想调动一下气氛,半开玩笑地问他:“报纸我都看到了,是准备给我的惊喜吗?” 说完,又有点心虚,“刚才醒来没事做,就大概参观了一下,不小心看到的,” 他的背影一僵,她都发现了? 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放在桌面上,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的。” 他悄悄移开视线,藏起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的眼神,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就不算是惊喜了。不过偷偷准备生日礼物送给自己女朋友这种傻事,现在看来是自作多情,没下次了,反正某人连自己男朋友生日都不记得。” “不要!” 他还记仇呢!也怪她自己了,人家连电脑密码都设成她生日日期,还准备了这么有心思的礼物,而她竟然连人家生日都不知道,太失职了。 他又乜了她一眼,“看你表现吧。”说完站起身,拿起外套又打算离开,然而她拉住他的手,不让走。 他拿她没办法,无声叹了口气,再次蹲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眼神专注,“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会吃醋,会生气,会惶恐不安,会失去理智,如果你生我的气,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方式发泄,但不要消失,请你不要这样惩罚我,你不知道,我也会怕。” 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所以,谈念久,你想好了,我只给你唯一一次机会,你如果现在退缩还来得及,错过这次机会,那么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你最好做好这种觉悟。” 他是骗她的,其实早就来不及了。虽然如此,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我不想退缩,也不要你放手,我只是……可能是第一次做女朋友,习惯了一个人,只用考虑自己的感受,没想那么多,不知道会让你担心,对不起,我要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我不够好,我怕你以后会后悔。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再见你以前,我一遇到问题就知道逃避,但是这次我想为了你,努力面对。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真是再傻不过的问题。 “你不了解我。你要自己变得完美,那怎么办?我上哪找一个完美的毕行之与你匹配?你说你不好,可是怎么办?我也许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有丑陋不堪的一面,你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切了吗?” 念久启唇,想说怎么会,他像是知道她要说的话一样,打断了她,“没错,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对情侣是完全没有秘密的,但是我们会努力尝试靠近对方,相信对方,接受对方。如果我没有办法让你完全信赖,那是我的问题,是我们两个要共同面对的。以后的难过与痛苦,我们一起分担,你不必要一个人承受。” 分卷阅读95 “也许,我们都有需要磨合的地方,我会学着给你时间,你也要学着给我点信任,好吗?” 她点了点头,泪光闪烁着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唇拼命忍住,努力展现自己的笑颜,“那以后,多指教啦!” 他没好气地说:“安心了?那就松手。” “啊?”她哀叹一声,“还没气完呐?” “还没有。”他又变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心结稍稍解开,她又开始蹬鼻子上脸,还敢抱怨起来了,“怎么整天那么忙,就不能陪陪我吗?至少陪我吃个早餐啊,医生就不用吃早餐吗?” 她没有那么娇气,只是两人关系稍作缓和,她忍不住想闹一下他,这大概就是撒娇吧。意识到这一点,她有点惊讶,她居然也想向他撒娇。 但是行之却站起来了,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说:“巧了,昨晚一大帮人拉着我去过生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女朋友在哪?原来她根本不记得,还是别的男人将喝得烂醉的她送回来给我的。” 她立马站起身来,将外套递给他,推着他走向门口,“哎呀,你要迟到了,医生不能迟到,病人需要你,赶紧去。”见他斜眼看着她不动身,又焦急地催促他,“快去啊!” 摆着手让他走,“我会乖乖吃早餐的,吃完晚点去医院找你。” 行之没跟她计较,临走前拉她过来,将她的指纹录入指纹门禁系统里,对她说以后直接按指纹进门就好了。 就这么让她随便进出他的家了? 她一副傻傻不清醒,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样子,有些可笑。 开车出小区的时候,行之总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像比平日耀眼些,他伸手擦了擦挡风玻璃,探头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得有些过分。 第 30 章 “你把我姐搞到手了?” 思远的语气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客气。那个沉浸在爱情里傻得冒泡的谈念久还警告他不准告诉妈。 行之在给他调整药物剂量,听到他的话,头也不抬地纠正他,“我们是在一起了。” “靠!那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还装作跟她没关系,根本不关心的样子,你这人真会装!” “我那时候跟她是什么关系?”行之反问他。 “呃……”思远也说不清楚,那时候总感觉这两个人之间怪怪的,谈念久死气沉沉的,连她跟妈之间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她那三个月没有打过电话回家,而妈则是时而守着电话发呆,时而拿起话筒又放下。她从静河回来后,家里才又回归正常。他早就猜到那段时间的谈念久十有八九是受他影响了的。都怪他,搅得他们家那几个月气压都变低了,压抑得难受。 他又问:“我否认过什么了?” 他好像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什么,但是他们现在还是走到一起了,说明他当时的预感是正确的。谈念久去了静河绝对是跟他有关系,他那时候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不闻不问!这个人太可怕了!谈念久绝对是瞎了眼,被爱情冲昏头脑了! 思远盯着他看了半会儿,突然认真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这个人。” 他想起那段时间毕行之受了伤昏迷不醒时,谈念久那个模样他看得是一清二楚的,像疯了一样没有了自我,死守在他身边半步都不离开,都不知道怎么正常生活了。他巴不得他死了,但又不敢想象万一他真的死了,谈念久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真的挺恨他的。他控制着谈念久的所有情绪,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谈念久的喜怒哀乐。谈念久变了一个人似的,思远不喜欢她这种变化,所以他不喜欢他。 行之手中的笔一顿,片刻后才淡淡地说:“我知道。” 说不清他是否在意。 思远翘起脚,往椅背一靠,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头枕在手臂上,挑衅地说道:“毕行之,我是绝对不会叫你姐夫的。” 行之无声地扫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像是听到什么充满稚气的话,“叫或不叫,结果有什么不一样吗?” 笃定的语气,听得思远火冒三丈。 “那就试试看?谈念久这个人,你绝对没有我了解,她极度在意我妈和我。” 他平日里故意跟她作对,从小因为她分了妈的注意,少不得要针对她,捉弄她,心里还怨恨她,明明不是亲生的姐姐,明明只是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凭什么要跟他分一个妈。但即使如此,从小生活在一起,没有姐弟的血缘关系,却有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的记忆和默契,所以他才会这么自信地说他比他了解她。他也知道,对她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和妈更重要的人。 “如果我们反对,你觉得你们还能维持多久?”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白痴,不管自己怎么对她,她始终将他和妈看成是唯一的亲人,她太重视他们了,重视到也许真的会为了他们放弃他。 不过越长大,越发现她打败了他那些年的怨气,因为不知 分卷阅读96 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已经承认了她,她是他姐姐的这个认知已经刻骨铭心地烙在心上了。当然,他是不会让她知道,让她得意的,但是其他人想欺负她,就要先问一下他肯不肯了! 行之淡然地回之,“人会变,感情也会变,在时间的流逝里,你真的能了解她的全部吗?”沉默了一瞬,他的眸光柔和了下来,“你们是她的家人,我不会跟你们比谁对她来说更重要,相反,我很庆幸有人跟我一起爱她。” 他抬眸迎向他的视线,语气一转,“至于你说的反对我们,没错,也许为了你们,她没办法坚持,但是我也不打算放弃,不过你确定我们要将她撕成两半吗?” 思远每次都是生气地离开他的办公室,因为每次他都能说出一些他无法否认的话。这次也是如此,他无从辩驳,只好冷着脸离开。 医院里的同事都有感觉到,毕医生最近变了一个人,虽然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有些阴晴不定,但总的来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似乎变得有些温度了。 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变多了,例如迷糊的护士犯了错,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地一顿斥责,反而还耐心教她;年轻的医生说话语气强硬,在输液室里因为座位的安排跟病患家属发生冲突,他还让人先走避开纠纷,自己留下替他解决;头痛的病人没搞清楚“消炎药”和“抗生素”的区别,态度恶劣地闹着要挂消炎水,他居然浑不在意,好脾气地给他解释。 大家都知道他变化的原因,他新交了个女朋友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医院。同时还有不少人偷偷在背后议论翟医生。难听的风言风语,翟筱不是没听到的。 “真是可怜,毕医生有女朋友了,翟医生怎么办?我要是她就没脸见人了。” “她那么不要脸地倒追毕医生,结果人家还是看不上她。”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本来就对她有意见的人更是乐见其成,有这种机会,恨不得多踩上一脚。 “看了吧,条件再好又有什么用,人家毕医生还不是一样不稀罕她!就该清醒清醒,别整天自我感觉良好。上面那些领导都跪舔她,不就是因为她家里背景硬吗?可惜啊,人家毕医生才不屑呢,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看她一眼,啧啧啧!” 这些话翟筱从小到大都听到耳朵长茧了,从不在意,但是这次她在意了,也许自己还是放不下他。 行之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对她也没有半句解释,但工作上仍然保持专业的态度,不会因为是她而选择避嫌,她依然是所有实习生中与他配合得最好的,应该说基本上只有她能完美地跟上他的步伐。有次他还当众夸她的专业性和领悟力。大家都知道,毕医生很少夸人,尤其是年轻的医师,所以哪怕他只是略提了一句,大家都会又震惊又羡慕,尤其是那些说过她坏话的人脸上更是难看得很,因为谁都知道要得到毕医生的认可,实在太难了。 后来,她能猜出来他估计也是听到了一些不干净的话,有心让大家听到自己对她的赞许,这样起码人家也不敢再轻易看低她,她还特意向他道谢。 他却不以为然,“谢我做什么?我只是说实话。要别人认可你的实力没那么容易,尤其要他们摒弃有色眼镜,尤其是你的性别,你怪世道不公平也无补于事,有本事的就用实力说话。 ” 这是他独特的安慰人的方式,她都明白,但是仅此而已,她和他之间,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过。她还跟他出过几次任务,但是两个人除了工作的对接,毫无其他的交流。 翟筱为此也哭过几次,她的人生当中很少会有这样努力过后还是无法获取理想结果的经历,也极少遇到求而不得的时候,所以她感到了满满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因为她无法自拔,又无法改变,更绝望的是一切已成定局了,她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断了所有念头。实习期快结束,妈问她是走还是留,她居然还是想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帅气地转身,再气也没办法否认自己还是卑微地想靠他近点,想多看几眼,自己对自己说,我只是想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放下他。 至于念久,如果问她行之有什么改变了,她一定会说变得啰嗦了,还特别爱管她,所以两人争吵的时候也不少。比如说好她要腾出时间好好陪他把生日补回来,但是又遭逢大范围雨雪冰冻灾害横扫大陆,隔壁省雪灾严重导致整段高速公路瘫痪,她和同事们去跟进报道,一连去了几天,忙到都忘了打电话回来,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发了张照片给他,结果他看到更生气了,因为那张照片里的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穿得单薄,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渣子,身后的雪呼呼地下着全沾在头发上,她还举着铲子对着镜头摆了个傻乎乎的造型,笑得没心没肺,整个人像个雪人一样,被冰雪覆盖着。 他看到照片后马上打电话过去数落她,“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非让人担心吗?” 训得她一脸莫名其妙,委屈死了,说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好玩,就发来逗一逗他嘛。工作之余,她偶尔会拍一些有趣的搞怪照片苦中 分卷阅读97 作乐,之前台风天她抱着大树风中凌乱,差点被风吹走,也这样拍下来发给思远和佳好看的,他们都乐得不行,这次她有了更想分享的人了,他反而要骂她了。说她不好好穿衣服,那是因为出门太急就忘了嘛,而且一拍完照就有同事帮她借了军大衣,她也没怎么冻着。再说了,她都工作这么多年了,遇到过多少次灾害,多少次危险,一个人也从来不需要谁担心的,怎么现在就被他说得那么娇气了,所以就忍不住跟他争论起来,当然她是讲不过他的,便有些赌气地说:“知道了,那我以后不发这种照片给你好了。” 行之当然知道她心里话,话音一沉,追问:“那你打算发给谁啊?” “不发,谁也不发,我再也不拍这种无聊的照片了!” 真是始料未及,好几天没联系,一联系就吵架,而且发照片的本意是让他乐一乐,结果却找骂了。 “你不要混淆视听,真正解决问题的是以后别做出让人担心的傻事来。” 挂电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语气都不算好。不过好在两人都不会气很久,正当她晚上想找他但不知道怎么找台阶的时候,他就刚好打电话过来问她几时回去,她早就将吵架的事置之脑后,高兴地告诉他高速公路今天重新开通,明天他们就走。 结果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钟,念久气都来了,有没有搞错,才刚过了六点啊!纳闷是谁,睡眼惺忪地开门一看,满腔怒火见到来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梦里那个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他昨晚应该还在值夜班,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的吗?问他怎么会来,他言简意赅:“接你回去。”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值了班还有力气跑过来的,反正她一直熬夜采访,又整理稿子到凌晨,到现在上下的眼皮子都还在打架,他来了她也没精神招呼他,“不用这么早吧,你不用睡吗?正好我们一起再多睡会儿吧。” 说完倒回床上又睡回去了,也不管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怎么睡。朦胧中听到有收拾东西的声音,梦都没有做完又被他拉起来要她去洗簌,她一睁眼就发现这人居然已经帮她收好行李了,不得不惊叹,连自己都嫌弃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下手收拾,以为要花上半天时间来收的乱摊子,他这会儿帮她整理得就像她没来过一样。 最后同事们都听说了谈念久没有跟他们的车回去,因为她家男朋友大清晨急吼吼地杀过来非要把人接走,多跟她分开一刻都不愿意,真是羡煞旁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过来无非是因为昨天吵架的事,他信不过她的自我照顾能力,觉得哪怕晚一刻都能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起得太早,她坐在副驾座上还有些打瞌睡,混混沌沌地问他:“你值夜班不累吗,不在家多睡会?” 他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拳置于唇边竭力遏制住打哈欠的冲动,若无其事地说:“睡不着。”声音里的沙哑透露出他的疲惫。 “睡不着”三个字背后的焦虑不安,她怎么会没听出来,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扭头看向他,目光捕捉到他眼底的淡淡乌青,脸色差了些。她能想象出来,他收到她的信息后心不在焉地回到家,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了的煎熬,所以才索性开车上来接她。 她心疼了,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的鬓角,放柔了声音说:“上去睡会呗,不着急走呀。” 他顺势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放于身侧,“不用了,来得早,在下面休息了两个小时才上去找你的,再说了,还要赶着回去交班。”边说着边将她的手翻过来,十指交握不放开。 虽然高速公路的瘫痪对南部的影响没那么严重,且已经重新疏通,但是毕竟受雪灾影响,路况肯定没有平常好,还是熬夜驾驶,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的折腾哪是趴在方向盘歇两个小时能缓解的,她这才明白过来他是真的担心了,心里内疚不已,一路上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还特意跟他添油加醋地讲这几天发生的趣事。 看到他一路上听得认真,嘴角不时衔着笑,她还挺得意,觉得肯定是自己讲得太生动太有意思了,事实上是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心思,让他一眼看透,她的小担心他如何不知道,但是他很受用,所以乐得配合她,不过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确实能让他振奋些精神。 念久抽了个时间回了趟家,吃完饭,趁着谈今进厨房洗碗,思远莫名其妙地跟她说:“喂,我不喜欢那个人。” 瞧瞧这恶劣的语气! 这个混小子对她从来没有礼貌可言,不过奇怪的是他见都没见过行之,谈何喜欢不喜欢,她只好猜测他又是少爷脾气上来,找她晦气了,便翻了他一个白眼,“又不用你喜欢,我喜欢就好了。” 懒得跟他计较,转身想走又被他拉回来,她有些怒了,回头瞪他,却见到他脸上鲜少有这样严肃的表情,反而一怔。 “你就不能找别人吗?非他不行吗?” “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我怎么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不 分卷阅读98 能让她知道他私下跟那个人有来往,旋即改口说,“我不用认识他,反正我就不喜欢你之前为了他那样……” 念久急着替行之辩解:“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总之,这世界没别的男人了吗?你就只能找他了吗?” 她鄙视地看着他说:“跟你说也说不通。”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总有一种事情在慢慢脱离轨道,驶向危险,他无力阻止的感觉,跟她说也说不明白。 念久从小跟他闹惯了,习惯他跟自己唱反调,不以为然。 年关在即,行之说要参加一个什么青年医师论坛,中间一大堆专有名词念久没听明白,只听清楚了要去西河呆几天,一开始还有些伤感要分开,但过了一天心情就阴转晴了,因为她终于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他了。 她告诉他她准备调假陪他。 “你不觉得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吗?那几天我都是你的。”张开手臂夸张地说。 行之有些嫌弃,“元旦都过了,现在已经是下一年了吧?” 念久表示他们要过中国的新年,不搞洋鬼子那一套,春节一天不来,新的一年就还没到。 第 31 章 这次去西河,除了参加论坛,行之还被西河大学邀请过去当嘉宾,给那些医学生们举行一个讲座。 整个多媒体电教室座无虚席,坐不下了的,站着也要坚持旁听,阶梯边几乎站满人。专攻心脏外科的同学一定会听过毕行之这个名字,大部分的医学生早就互通消息,知道这次来的是位大咖,至于那些混进来的其他专业的学生则是经过被海报上的照片吸引进来的。 听得懂的医学生当然一脸激动,听得比上课还专注,生活在校园围墙之内,偶然来了位书上出现过名字但未曾有一张照片留下过的名医师,不来的话绝对会入选大学错过就会后悔系列。至于其他那些装模作样在听的学生们,什么“恶性心律失常”“体外循环”“瓣膜置换”这些专有名词,听了也不知所云,不过听不听得懂有那么重要吗?好吧,至少让他们重新对医生的颜值有新的认知。 开场时,主持人也明显始料未及,被同学们参加讲座的热情和现场的壮观吓到了,拿起麦,笑着做起调查来,“在场同学有课的请举手。” 一开始就只有少数几个,渐渐的几乎一半人都举手了。 主持人笑喷了,揶揄道:“光明正大地逃课,也不怕教授们会点名啊?” 胆子大点的学生在台下开起玩笑:“如果教授也有这么帅,我们肯定不逃课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台下的女生各种蠢蠢欲动,到了问答环节时,虽然还能保留着点矜持,克制得住不问一些“你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蠢话,但由于某些女生举手提问的问题过于没有水平,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纯粹是故意搭话想引起他注意,坐下后只好懊恼地涨红了脸,还有的女生则另辟蹊径,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提前做好功课,直接罗列出一堆刁难的问题抛过去。 行之立于台上,神色自若,无论是什么问题都从容不迫地一一给出自己的意见,不同于在手术台上的胸有成竹,对于学术上的态度,他始终心怀谦卑。 提问完的女学生心满意足地坐下后,敏感地感觉到毕医生的目光总是装作不经意地瞟过来,频频看了好几次。 他是在看她吗?可能是提问那些“更有深度的问题”奏效了吧!她禁不住雀跃起来,突然左侧的肩膀一沉,被什么东西压住,转头一看,旁边的女生居然睡过去了,还睡到靠在她身上,她嫌弃地推开她的头,让她转向另一边,别碰到自己。 她被她这么一推,惊醒了,然而很快的,上眼皮又无法抗拒地重重搭在下眼皮上,颈部肌肉一放松,沉重的头就像小鸡啄米似点个不停。 那位女学生更是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肯定不是他们系的,听不懂还装什么感兴趣,明明是冲着毕医生皮囊来的,如此肤浅的人还好意思占别人的位置,还好意思在现场听睡过去! 台上的行之却突然噗嗤一笑,在场的人不明所以,包括提问的那个男同学也一头雾水,自己问的问题就这么可笑吗?行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瞬间调整表情。 台下却在小声议论着,毕医生刚才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吗? 会议结束后,学生们当然更不会放过他,那些真正想找毕医生探讨的可怜兮兮的男同学们怎么可能争得过那班饥渴的女同学们,她们乌泱泱地挤过来,各种旁敲侧击。 刚才冒险为难他的女学生看气氛变得轻松些了,便鼓起勇气打趣他起来,“毕医生光环这么强大,假如女朋友也在现场的话,她一定会用星星眼看你呢!” 围在身旁的女生们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试探比直接问有没有女朋友要高明一些,一开始就假设他有,让他自己来否认,这样不就不落痕迹地问到最好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的问题了 分卷阅读99 吗? 行之忽而失笑,视线转移,再次固定在台下那个趴在桌面上睡得嘴巴都合不上,不顾形象的身影上,说道:“不,她会是睡得最沉的那一个。” 他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所有的同学都已经离席了,唯剩一个呼呼大睡的女人。不难理解,那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原来她一直坐在他们中间。尤其是那位女学生,怎么都想不通毕医生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中她?她只好想,男人大概都是瞎了狗眼的! 念久是被身体麻醒的,她按着自己的脖子直起身,酸痛得嗷嗷叫。 “睡够了?” 听到行之的声音,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眼清目明后,见到眼前听讲座的学生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再猛地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淡定地抱起双臂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看样子坐了有一阵子了。 怎么也不叫醒她呀? “讲、讲座结束了?” 他肯定地回答她:“早结束了。” 她赶紧补救,表情夸张地脱口而出,赞叹道:“哇,你刚才在台上的样子太帅了,真的,我完全被你迷倒,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没阻止那些接近你的狂蜂浪蝶吗?” 他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的模样,用沉默来鼓励她继续编。 她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你看那些有钱人不是很喜欢找明星的吗?但他们从来不介意环绕在明星身边的男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有着‘大家都觊觎的人却完全属于我’的得意劲儿!我刚才就是怀着这样爽爆的心情来坐山观虎斗的!” “昨晚又熬夜赶稿了?”一眼看穿并无情地戳穿她。 “是。”不敢再装,只好诚实地承认。为了能陪伴他这几天,连着几晚熬夜把活儿提前干完,因此刚才再怎么努力地集中精神,还是控制不住地昏昏欲睡。 她低着头,一脸生怕他又责怪她的样子,他无声叹息,“与其这样,不如推迟过来。” “那哪行,你没看那些女生见到你两眼发光的样子吗?我那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啊!” “在现场睡得像头猪一样,这就是你警惕的样子?” 她一时语噎,圆不过去,“哪里像猪了……” 他没好气地站起身,“走吧,去吃饭了。” “哎!”给了台阶就赶紧下,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 然而他却没告诉她,这可不是一顿简单的饭!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间日式餐厅,门口一块竖起来的木板上刻着“一味”,两个写意的行楷字。 一拉开障子门,里面的女人躬着身将他们迎了进来,行之说出房间名字,那女人便迈开小碎步,越发客气为他们指引方向,领着他们穿廊过堂,念久觉得这里安静得不像餐厅,连收拾碗筷相碰发出的响声都没有,只有偶尔很细碎的谈话声从没关紧的障子门缝隙中传出来。 到了其中一间和室,身穿和服的女人屈膝跪下为他们拉开拉门,念久便跟在行之身后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和室外可供食客观赏的野趣庭院,敷了白纸的拉门敞开着,墨绿色的树影,树底下的石灯笼,潺潺流水的水手舍,构成一幅蕰着幽幽禅意的画面。 “来啦?” 念久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包房里的矮脚餐桌前坐了两位苍发老人,说话人正是其中那位老先生,他身旁的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进来。两人着装得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明明给人一种特别注重仪态的庄重感,却又显得亲和宽厚,虽老而精神矍铄。 行之为迟到致歉,老太太却忙着招呼他们坐下。 “这下好啦,老太婆总算死心了吧。”老先生语气无奈地怨道。 “眼见为实嘛,你其实也是怀疑行之是为了敷衍我们,不想相亲才骗我们有女朋友的吧,现在才来说这话,你才马后炮咧!”可爱的老太太不示弱地反驳道。 “还不是因为你,只要他来看我们,你就一定要把好好的聚餐变成一场相亲,借着见面的机会莫名其妙地捎带上奇奇怪怪的女孩,行之不怕了你才怪咧!” 老太太不满了,“哪里奇怪了,你说,曾老书记的外孙女,郭教授的三女儿,还有我那位老同学的小侄女,个个论相貌、论学历、论才华,哪个配不上你的爱徒?行之一个人这么久了,家人又不在身边的,你看着也着急吧,只是我不像你,做些旁敲侧击的无用功!” 念久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老人孩子气地斗嘴,真是越老越精力旺盛。行之清了清嗓子,两个老人才停下来重新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 “这是我读书时候带过我的博导郑教授,之前是市一医的老院长,旁边那位是他的夫人沈教授,他们也来西河参加论坛。”行之挨到她耳畔,轻声解释,“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念久还有些头脑发晕,很重要的人?为什么她有种见家长的感觉?她迅速地梳理一下眼前的状况,大概是两位老人每次见面都变相地给他介绍各种女孩子,让他 分卷阅读100 无奈,只是碍于两位老人对他的关心,他不好拒绝,所以索性把她带过来,婉转地告诉两位老人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不必再费心! 既然如此,她今晚必须要好好表现,发挥作用才行!于是,她乖巧地向两位老人点头问好。 布菜期间,郑老院长跟行之为一个手术争论得热火朝天。沈教授一脸“受不了这两个医学狂”的样子摇摇头,朝念久笑道:“谈小姐要慎重考虑,这就是嫁给医生的未来。坐在冷冰冰的办公室里闻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用餐,本来就像和着消毒水吃饭一样,偏偏旁边还放着用玻璃罐装起来的各种人体内脏,更加影响食欲,尤其对面那人还一脸兴味盎然地指给你看他所说的病症就是出现哪个内脏的具体位置,一点都不嫌膈应。” 不不不,念久想,她不需要考虑,她不仅不厌烦,还充满期待,她喜欢听着他说一些完全没听过的医学词汇,当然,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那又怎样呢?就像人类理解不了的史前遗迹巨石阵,田野上的麦田怪圈,尼斯湖里的水怪,越是脱离理解范畴内的人和事,就越是具有神秘而吸引人的魅力。她愿意化身为探险者,游历在他神秘的世界里,自由探索他的灵魂。 她喜欢着他喜欢的一切。 沈教授把话题转到念久身上,说到底他们两老最关心的就是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只是郑老院长恪守礼节的习惯让他只能谈论天气和食物,绝不轻易过问他人私隐,唯有沈教授多少显露出老太太热络的八卦之心,不过,明明对她的个人情况很感兴趣,但因习以为常的良好涵养,并没有像一般老太太那样刨根问底,问得露骨,问话委婉而有技巧。念久明白沈教授的心思,是真的在乎才会心切,为了行之,自然渴望了解更多她的出身和过去,所以她并不打算隐瞒,加之她压根没留心眼,没提前做好见家长有关注意事项的功课,所以只要沈教授稍微提一句,她就将自己和盘托出。 可是,相对于无论她回答什么,沈教授都是温和地微笑着或以怜悯的眼光回应,郑老院长则越听,就越是眉头紧蹙。 什么?勉强毕业于一间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 什么?从事截取片段信息便以夸张的大标题博取眼球,毫无建设性作用,只会整天传播负能量信息的媒体行业? 什么?她是被小商贩收养的孤儿,还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也就是说她来路不明,天知道她是不是流氓地痞甚至是死刑犯的女儿? 最后,他坐不住了,直接问念久:“谈小姐认为身份背景、生活经历是否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的维持?” 这句话如果由电视上那些尖酸刻薄的富太太来问,估计就是“你凭什么配得上我儿子”了,能问到这种程度,估计是郑老院长的极限了吧。 “念久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行之不等念久回答抢着说。 “行之,我不是在问你,这是我想跟谈小姐探讨的话题,你这样打断我们,是对我和谈小姐的不尊重!” 念久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心里好笑道:哎,毕行之,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一个只会被人保护着的女人。 她淡定地转向郑老院长说:“郑老院长,您刚才问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您的问题是想要将我引至认同 ‘经历相似的人才有共同话题,灵魂更契合’的这个答案,但是人世间本来就充满着形形色色的爱情,一百对爱侣有一百种形态的爱,没有任何一种爱是完全复制于他人的,按您所说的,难道所有的情侣都该在相遇前有着相似的或者完全不同的生活背景,以此来衡量他们是否具备走得更远的可能性?物极必反,相同的两个人有可能会因为厌倦对方而分开,而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也可能会因为疲惫不堪,最终惨淡收场,谁又敢保证哪一种能走得更远呢?您能跟您的夫人能携手相伴,我其实很羡慕,不过我相信你们的路一定不好走,道阻且长,充满荆棘,但有彼此的不离不弃,所以才能白头到老。” 郑老院长冷哼了一声,“确实是个记者,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倒是有一百句等着我。” “老头子,吃饭吧,你管得太宽了!”沈教授赶忙打圆场,把寿司夹到他的碟子里,让他闭嘴。 郑老院长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抬首与念久对视,“谈小姐,有些话可能会比较不中听,但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那就是,你的生活经历与行之有太多的不同,日后不断会有来自他身边人的质问,到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这是无稽之谈,她不需要面对。”行之不以为然地回之。 念久轻轻拉了拉他,对他投以一笑,意思是放心,这我还是招架得住的。 “您是否想听到我说配不配得上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也不怕面对他人的眼光?”念久微笑着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事实上是我怕得不得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 身旁的行之垂眸,敛起眼底的情绪,默默听着,抿唇不语,只有平放在双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拳,越收越紧…… 分卷阅读101 “一开始进日报社的时候,谁让我学历拿不出手,只能被分到地方分社的时政板块,还不是正式员工,那里只有我一个女记者,其他那些男同事体力好又不怕拼,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比谁更不要命了。有一次下乡采访村委书记竞选的暗箱操作时,还体验了一番被警方拘留关进小黑屋的滋味,”回忆起来忍不住笑了,“说起来,还关了三天呢。等到好不容易调回来,第一个接到的任务就是潜伏暗访贩毒窝点,我怂啊,太害怕了,怕到把隐藏起来的录音笔给弄丢了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拿到的资料丢失了,只好又回到那里变着法把要问的问题换个问法重新问一遍。” 她微笑着说:“可是,害怕又怎样,我别无他选。我们部门的老大曾经跟我们说过,我们可以选择不当记者,但既然选择了当记者,就不能有害怕退缩的选择。所以,我可以选择不爱他,但既然我选择了爱他,就没有退路。当然,我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害怕别人的眼光,但我不会逃跑,人生当中,怕也要去争取的,可不仅仅只有爱情。走到他身边去的这段路是我走过最艰难最煎熬的路,剩下的我何必一个人扛着呢?就像他所说的,我不是一个人。” 说完还嬉皮笑脸地借机揩油,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轻柔细嫩的触觉让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反手攥住她的小手,默默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 他直视着郑老院长说:“您问的问题根本不成立。老师您知道我的,其他人怎么看,我从来不关心。你们不需要拐弯抹角地获取她的信息,然后偷偷摸摸地跟我匹配,根据这些无聊的标签来衡量我们匹不匹配,没有意义。如果你们对我的关心是建立在对她的伤害上,我不能接受,谁都不允许伤害她,包括你们,包括我自己。”语气里满是隐忍的怒气。 行之没有再让郑老院长继续问下去,连沈教授都为了缓和气氛,帮腔支开话题。 第 32 章 用餐过后,念久去盥洗室检查自己的仪容。真是的,来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意义这么重大,也不给人收拾打扮的机会,至少让她把这身T恤牛仔裤换下来啊! 回到和室,还没走近就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从她刚才没关好的拉门缝隙传了出来。 “所以,就是她?”是郑老院长的声音。 她一听,顿住脚步。 良久,听不见行之的回答。 “够了行之,你还想胡闹到什么程度!” “不是她。” 郑老院长明显不相信他,“哼,你以为我相信你都忘掉过去了吗?你以为瞒住我们就能瞒住你父亲了吗?高三那年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家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家不成家!你的父亲……你的消沉……为了这个女孩,过去所遭受的一切还不够吗?你还要搭上自己的未来?糊涂!你是知道她去了虹川,才巴巴地找到虹川来的吧?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你找到她了。都过去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沈教授的声音也响起,“孩子,你该不会傻到用自己去补偿她吧?”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懂? 高三那年,她与他虽有数面之缘,但是其实相当于两条平行的直线,没有交集,谈何深交,更谈不上影响他的过去。他的过去里没有她的存在,起初就是她先找到他的,而他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是说他要找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她! 那么,郑老院长口中的那个女孩是谁?这个女孩,在他的生命中刻骨铭心地存在过,让他珍藏在心里,一藏就十几年,他忘不了她,不管是愧疚也好,喜欢也好,总之,那个人都不是她。 如果是这样,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了。那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她?是绝望了?放弃了?太累了?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想找一个歇息之处?对他来说,她的身边是否只是一个让他可以歇一口气的,可以逃避的容身之处?他不想再追逐,所以选择被爱? 也许,他选择了将就,所以才选择接受她。 念久离席后回来得比较晚,行之问她缘由,她说外面有个庭院很漂亮,呆久了一点,行之便不在意了,还庆幸她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回去的路上行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脸色如常,就是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降下了车窗,屈臂搁在车门窗上,枕着手臂仰头看西河的夜景。他说车流量大,很危险,不要把头伸出去,她也乖乖地放下手,将车窗升上去。 下车前,她的安全带卡住了,取不出来,他扶着她身后的椅背俯身帮她,靠得很近,呼吸声就在耳畔,然后她却丝毫没有挪动,定定地看着他,像忽然不认识他一样。 他问她怎么了,她才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就下车了。 回到房间,念久的尴尬才重新归位。早上到酒店只拿到一个房卡的时候,行之就说了举办方只给他预留了房间,他也没预料到她会跟来,而整个酒店都已经没有空房间,当时 分卷阅读102 他们还要赶着去西河大学,她来不及多想,如今回来了,是否要跟他整夜共处一室的尴尬又觉醒了。 虽然是一个套房,但是只有一间房,一张床,要她别胡思乱想都难。 浴室就在房间里,念久先洗,轮到行之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床上又是滚来滚去,又是以头抢“地”,虽说这个“地”是床垫,但经她这么一折腾,原先铺得整齐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 听到浴室门把手转动的声响,她原地惊起,以最快速度抚平被她□□过的被子。 行之穿着酒店的浴袍,毛巾就这么盖在头上,边走出来边挽好腰带,领口是和服式的设计,柔软的衣襟松松垮垮敞开着,轻易就窥视到若隐若现的诱人风光。 转头见到念久顶着一头鸟窝,乖巧地跪坐在皱巴巴的被单上,半是期待半是尴尬地望着他,他心里暗笑,她因为紧张纠结而抓狂的样子立马浮现在脑海里,抬手隔着毛巾,随意擦拭了几下,顺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回身看到她还是身体绷得直直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睡不着?”结合她身后凌乱不堪的画面,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 她镇定地解释:“我刚才替你试过了,这酒店的床质量好,弹性不错。”这是在强行为自己狡辩。 “你明天还要参加会议,一定要休息好,我去睡外面,不打扰你。”说着便将被子揉成一团,抱起来就走,经过他身边却被他一把拉回来。 “这种时候你就别跟我争了,我跟你说,你千万别把我当作一般女生,我工作的时候大街上都睡过呢,沙发算什么。”明明紧张得要命,还非要装作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一想走,他就把她拽回来,变得像是她一门心思想逃离,他却拦着她不让她走。最后,他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她往床边走,她不知所以地倒着后退,看不到路,被自己绊了一下,以为要摔到地上去了,下意识紧闭双眼,幸好倒在身后软绵绵的床上。 下一秒,身侧的床垫因为重力陷了下去,她睁开眼睛,他的脸就在眼前,身体占据着她的上方,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困住她,这下好了,她无法动弹,走也走不掉,哪里都去不了了。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还抱着那一团被子,不然这疯狂乱跳不听话的心跳声被他发现了,她就丢脸丢大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她被吓到了,也呆呆地瞪着他,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地蔓延开。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下移,然后傻乎乎地问他:“你穿成这样大剌剌地走出来,没想过我是一个生理健康的女人吗?” 他不答反问:“你就这么冒失地跟过来,没想过我是一个生理健康的男人吗?”他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她词穷,没错,如果说来之前完全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会不会太假了? “我不是因为你是女的就让着你,只是,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女朋友受到了哪怕一丁点的委屈,都会感到很没面子。” 别的女孩子越是紧张害羞,越是不敢用眼睛对视,她倒是直愣愣地看着你,刚洗完澡的双眼水灵灵的,还睁得圆圆的,像只不慎跳入陷阱里的小鹿一样,无辜得很。 鬼使神差的,他一时被本能控制住,情不自禁地缓缓俯下身子,她一惊,随着他的动作紧紧闭上眼眸,扯着被子的双手收拢起来,不自觉地捏成拳头护在胸前,身体紧绷着,像一根被拉紧的弦,全身进入防范的状态。 他一顿,眸内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然而转瞬即逝,唇悄然往上移动,轻柔地落在她微蹙着的眉心上。 “晚安。” 她拉住起身想走的他,急切地问道:“你今晚……” 他单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上方,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 她想问他,那个女孩子是谁,然而她在他的注视下却失去了勇气,欲言又止,最后却问:“听到我是被单亲家庭收养的,为什么你没有反应?” 虽然她没做好准备告诉行之,但是沈教授问起她家里的情况时,她不想说谎,但是她也看得很清楚,他当时神色如常,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任何变化,仿佛他早就知道一样。 他寂寂地凝视着她,静了几秒,才问:“你以为我会有什么反应?” “你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你不觉得我瞒着你的吗?” 他那俯视着的目光深深地笼罩着她,被她拉着的手来到她的额前,五指穿过有些凌乱的秀发轻抚着。 “你所经历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构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是它们让你成为了你,成为我认定的你。我当然希望知道你的一切,但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就是你,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你之前选择告诉我,我会很庆幸,但是你没告诉我,我会认为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信任我,这一点,我很抱歉。” 他撑起身,带上 分卷阅读103 门出去前,说:“你问我有什么反应?我只有心疼,心疼你要经受所有的痛苦,而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坐起身来,望着黑暗,有些出神。 心里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感动,他不在乎她的过去,他是珍惜现在的她的吧? 想着想着,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他刚才是想亲她? 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诚实点来说,她其实是希望他提出两人一起睡的,但是他没有,为什么?他是尊重她,珍惜她,还是因为心里仍然住着一个人,仍然未能跨越心里那一关? 心底里,到底还是失望的吧…… 夜色渐深,因为住的楼层高,月光毫无遮挡地透过玻璃笼罩在她身上,虚幻而迷离,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睡意全无。 她光着脚丫踩在房间的地毯上,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 客厅一片寂静,目光绕了一圈,在黑暗中四处寻找他的身影,最终发现沙发上有一道熟悉的阴影。 轻声地关上门后,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他鼻间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她他已经睡着了,她便安心地抱着双膝坐在他面前,细细地端详起来。 他身上盖着的是一张薄毯子,半张脸埋进沙发里,静谧的银辉映出他的侧脸,平添了几分冷然和疏离,似乎谁都无法真正看透他。 她对他穷追不舍时,他爱理不理。她决定放弃他时,他却开始多管闲事。他是被她打动了,还是习惯了?因为习惯,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那么这种喜欢能抗衡得过少年时期的轰轰烈烈吗?能在往后的岁月里消磨掉他心中的意难平吗? 无疑他是在乎她的,但是他是从哪一刻开始接受她的存在的?他是喜欢她的吧?她发现自己都不敢肯定,他说过吗?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说过。他将她纳入自己的世界里,也代表着让她走进他的心里吗? 她能想象,以后他会宠着她护着她,但是他爱她吗?他或许,没有她喜欢他的那么喜欢她,这样她也无所谓吗?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在意,在意得在他面前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她怔忪地望着他,喃喃道:“她就那么让你忘不掉?” 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名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她突然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气呼呼地起身想走。 哼!盖什么被子!冷死算了! 亏她刚才还想把房间让给他呢! 才迈出两步,又没骨气地折身回来,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回去,她默不作声地抱着自己蹲坐在他面前,注视着他沉睡的侧脸,周遭安静得除了他平缓的呼吸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再恼也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她一向都是没什么骨气…… 念久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行之能察觉得出来。 一向对着他像过度兴奋一样有说不完的话,突然沉默不言,昨天就已经是这样,今天则更甚。要不就是开车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瞪着他,而他扭头捕捉到她怔怔的目光时,她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要不就是连吃个早饭都能走神,无意识地搅拌着白粥,但是却没有一点进食的意思,问她怎么回事,她则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想到些事情。他看得出她有话想问,但数度张嘴却没一次问得出来。 去到会场,因为不是与会人员,她进不去,行之拜托同事找了个小师妹带她去旁边的西河大学参观,参观完大概报告会也该结束了,刚好可以去接她。事情都交代好了,她却说不用这么麻烦,她自己有想去的地方。行之说等结束后再陪她一起去。她想跟他商量说自己先去走走,等他结束后再约着一块去别的地方。他接腔说那就先去参观大学。争着争着,她没什么耐心,忍不住使性子了,说她还真就不想去看什么大学了,自己先去走走怎么了?他不认同,说西河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女孩子还是安全为上。 念久一听,气又上来了,“什么叫做我一个女孩子?你这是偏见!提醒一下你,你眼中这个女孩子可是在记者这个行当里经历过多少黑暗依然站在你面前,安然无恙。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低能!” 行之冷哼,“我当然见识过你的自不量力,可是运气是会被用完的。既然你有这么强的职业尊严,那我想请问你,你做过拐卖妇女的新闻吧?每一个不幸者的背后都一定是她个人原因所导致的吗?我看不是吧?发生在身上的意外跟本人的能力没有必然联系。” 她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无话可说,她永远说不过他! 后来有人从会场里跑出来提醒行之快轮到他发言了,然而他还是半步都不见挪动。她拗不过他,更不想耽误他,只好让步,没好气地说:“放心,我就在外面沙发上坐着,哪里都不去,安心进去吧。” 他一头扎进去就是一个上午,分开后两人都冷静了些,都觉得这次争吵根本就很可笑,两个人好不容易有时间呆在一起,为了这点破事吵起来,简直愚不可及。 尤其是念久,她知道自己也有错,早上是有些矫情了。明明就是 分卷阅读104 在意他之前的感情经历,好奇得挠心挠肺。她想知道他忘记那个女孩没有?还有没有在找她?她对他来说足够了?他是不是在拿她补他心里豁开已久的缺口?如果他跟她在一起后又重新遇到那个她了,到时候他打算怎么办?心里面有太多问题问不出口了。恨不得将一个个问题扔到他脸上,追着他要答案,但是她又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 而且,他希望她知道吗?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悬在心头,那就是也许他不怕她知道,即使她选择不接受,他也会大大方方地表示理解,然后退出她的世界,就此消失不再打扰。 她一点都不想这样! 怎么办才好?她也很恨这种机缘巧合,如果不知道还好,现在偷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问又不是,不问又不是,折磨的只有她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考验她?说到底,她不过是害怕那个她会永远成为两人之间的未知数,她根本没有信心争得过她。她害怕他真的只是向现实的温暖低头才会拽住她,害怕他会为了那个她毫不犹豫地放开她的手。 心中有太多的患得患失,而刚才不过是借题发挥,有心向他闹脾气罢了。 午饭的时候,这俩人早就气消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保留着微妙的平和,但是脆弱的平衡轻易就能被打破。行之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即将要爆发。 果不其然,吃过饭后,行之想哄哄她,便问起她上午说想去哪里时,还想着要不下午的会半路溜出来提早陪她去吧。 念久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 一听就知道,他们两个没完没了了。 她说什么有个疑似精神病患的杀人犯在虹川乱刀砍人,躲过逮捕后逃到了西河。“我也是听同事提起的,早上才知道原来他恰好也逃到这里来了。” 从她提及这件事开始,行之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她的心思一览无遗。“听你这语气,你还很庆幸他没跑去别的地方是吗?这么说来你要接这单新闻?” “不是啦,”她小心翼翼地解释,“只是日报社的西河站正好就在附近,这不是你在忙的时候,我也可以过去一趟嘛。” 他冷笑一声,“哪有你忙。”说话间,语气又冷了下来。 又来了,这人每次发火前的征兆就是不怒反笑。 她知道他还是生气了,努力平心静气地说:“是,我在虹川的时候,是有和同事报道过这个新闻,但是我来西河后就没打算继续跟的。” “想还是不想,你自己清楚,不想的人会是‘事不找她,她去找事’的吗?还是记者都有猎奇心理,但凡是危险的,都带有致命性的吸引力?” “什么叫做我找事?是我让他来西河的吗?”她缓了缓,努力压下胸口那股气,拼命忽视自己又在飙升的怒气值,“我说了,只是刚好在附近,然后我也没事可干,更重要的是因为恰好我之前的线人有线索……”她没有说下去,偏过头去不想看他,“反正跟你说不明白,你也不想明白。不过有件事你说得对,或许我还真的就偏偏对自寻死路的事情感兴趣。”可惜最后脾气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他看向她的眼神冷静得过分,就像漠然地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谈念久,你可以跟我闹,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吗?自己的生命不是只对自己负责就好,你在冒险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我哪里有闹?”她又想起早上自己无缘无故生闷气的事情,有些理亏,又不敢说什么。 “是谁说要全心全意陪我的,我不认为我人还在这里,你的心却跑回报社去叫做‘全心全意’。” 所剩无几的理智听到这四个字通通都被狗吃了,她也不管旁人,隔着桌子就呛回去:“你有什么资格说‘全心全意’四个字,你对我就是全心全意了吗?还说我,那你呢?谁又知道你的心跑去哪里了啊,混蛋!” 不经大脑喷出来的话就是只顾一时爽,哪管后来悔,话一扔下,念久看都不看行之的反应,也不理别人的眼光,痛痛快快地发泄完后起身疾步离去,生怕他会追上来似的。 得,这顿饭又是不欢而散。 第 33 章 好险!无处宣泄的委屈差点就喷薄而出,好在及时逃离现场! 所以说,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装不来若无其事。这两天,两人之间的交流就没有正常过,要不就是她不吭声,要不一开口两人绝对会吵起来,无论谈及什么话题都能让她的火气一点就着。也许,她内心里还是极度渴望知道他的想法的,所以无论谈话内容是什么,下意识里都想引到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那里去,但是就她那胆子,一个字都不敢提!想问却始终问不出口,那股无名火四处乱窜,逮到机会就借机发脾气,到最后都不知道是生他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她绝对不是那种受不了委屈的人。因为命运所带给她的经历,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被深深地刻进骨子里,成为本能。她最是清楚,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随时会抛弃她,就 分卷阅读105 如她那些养父养母们,就如亲生的父母,所以她绝对不可以像一般孩子那样随心所欲。没有人能保护她,没有力量的人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谈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就是太明白了,还以为这些年来,忍字已经融入血液,成为性格的一部分,忍受任何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和委屈,她以为是一种习惯,是毫不费力的。而今,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懂,好像跟他在一起后就变得骄气了,别人怎么说她都可以做到满不在乎,然而却没办法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让她委屈的话。是仗着有人护着,所以无所顾忌?还是说,她从来就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坚强,这么多年来的伪装欺骗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那个被她锁起来的自己,遇到他以后,逐渐复苏了? 她从不真正认识自己,其实有谁真真切切地认识过自己?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没有人在乎过,就连她自己,所以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如果“她”回来了,他会被吓到吗?甚至会退缩吗?她会不会再一次被弃在原地? 不可以! 她痛苦地紧闭双眸,无力地枕在方向盘上,逼仄的空间,蜷缩着的姿势压挤着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坐直起来,按下车窗,凛冽的寒风倒灌进来,像刀口刮在脸上,瞬时清醒不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靠在头枕上,眼神有些涣散。 说起来,他们之前就一直是这样,争吵何时有休止过。但是似乎每一次,他都是因为她胡作非为,自找麻烦,糊里糊涂让自己身陷困囿而愤怒。是因为在乎才会生气吧?是不是该庆幸他会为她而生气?但是,她禁不住想,她会让他感到累吧? 脑海里还是一片浆糊,眼前的视线慢慢在聚焦,直至定在车前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一路走走停停的,来到车头前,还突然半蹲下来,用目光搜寻地面以及车底,俨然是丢了什么东西,着急寻找的样子。 她不解,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东西不见了,不在身上,路上也没见到。”他的语气有些焦急,头也没抬,一门心思光顾着找。 他起身走过来,单手撑在车门上俯身对她说:“你找找看,只可能在你那了。” 说的是车钥匙是吧,他是不是吵完架以后脑子不清醒了?当然只可能在她那里啊!她人都在车上了,不在她那里,还能在哪里? 刚才吵完可能无意识想着外面冷,跑出去也要找个暖点的地方呆着,所以想都没想,走的时候顺手就抄起桌面上的车钥匙。 她以一脸“你没事吧?智商去哪了?”的表情鄙视他,抽了抽嘴角,说:“你说的钥匙吧?给你。”当即拔出钥匙塞他手里。 “不是这个。” 不是钥匙?她更是疑惑了,“那是不见了什么?” 他凝视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心。” 她怔了一下,然后破功,转头“噗”的一声笑出来。 真的不能怪她,这样白痴的套路他也敢用,实在是超过她对他的认知范畴了。肉麻到从头到尾灵魂都颤了颤,难为他干得出来。 “你笑了”没想到见到她这样的反应,他有些惊讶,“居然真的有用?”本来他也不抱希望的,却没想到歪打正着。 “太烂了吧,这伎俩!”她笑话他。 他从善如流地承认:“我也觉得。”但是边认同边掏出手机重新点开网页的历史记录,找回那个帖子,默默收藏起来。 “你在干嘛?”念久抢过来看,网页标题赫然写着“惊呆了,男生哄回女友的十大妙招,99%的人不知道!” 她几乎要爆笑,怕他脸皮薄,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捂住嘴巴,拧头忍着满腹笑意,但是全身的发抖出卖了她。 为了哄回她,他是绝望了吧…… 行之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夺回自己的手机,打开车门,不甚温柔地推了推她。她还在忍笑中,被他这么一推,往旁边倒,不满地嘲笑他,“干嘛,恼羞成怒啊!” 他面不改色,理所当然地说:“你坐了我位置,我怎么开车送你过去?”然后又推了她一把,赶她过去。 念久撅起屁股狼狈地爬到副驾驶座那边,有些愤懑地想,这人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丢脸不甘心,非要拉着她一块丢脸,好挽救自己的自尊心吧!然后突然想起来,转头问他,“你说送我过去哪里?” 他启动好汽车,挂好挡,等待车子热身,边观察周围环境边淡淡地回她:“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怔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这是让步了? 感动和内疚感一块袭上心头,一下子又酸又涩,胀得发疼。她缓缓抬起手,极轻地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 他一把抓住,握紧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感受了一下,然后数落道:“怎么在车里也没开暖风,手这么冷?” 她想把手收回来,然而他手掌收紧,没让她挣开。 “只是冬天的 分卷阅读106 时候容易手脚冰冷。” 他调高车内温度,握着她的手揣进兜里,低声说:“我们不吵了好吗?”是小心翼翼询问的语气。 她低下头,难得乖巧地答应:“嗯,不吵了。” 结果念久也没呆多久,行之下午开完会就去接她了,晚上两人还开开心心地一起吃饭去。第三天跟与会人员聚餐完,手牵手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她还感叹:“哎,怎么过得那么快呀!” “怎么,我们现在是密会,见不得光?回去就要藏起来了?”行之又来揶揄她。 念久“切”了一声,“你明知道我哪敢跟病人争啊?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人家说别嫁给医生,除非耐得住寂寞了。”她站定,转身面向他,“哎,毕医生,国家规定了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你到底有没有把劳动法放在眼里了?” 他佯装吃惊的样子反问道:“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已经想到要嫁给我了?”然后又一副为难的神情说,“这多不好意思,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娶呢。” 她甩开他的手,赶紧表态,“谁、谁说要嫁你了,不是我说的!我是引用别人的说法而已,我才没想过要嫁你呢好吗!” 他脸上露出“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的表情,又去牵她手,她躲开不让他牵,他非要去牵,在外人看来似打情骂俏,所以前来找毕医生的同事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成想,还没来得及离开,行之又被叫走了,说有位重要的老医生想要见见这位青年医师。他交代她在大堂沙发上等他。 才刚坐下,就被人叫住,念久顺着声音看去,是沈教授?今天晚饭她和郑老院长也在,所以见到她并不奇怪。她还是那样笑容可掬的,像善意可亲的老人看自己孙辈的眼神一样,只不过她的身边少了郑老院长。 “晚上习惯了吃完出来散步,郑教授不舒服先回房了,谈小姐有兴趣一起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念久想了想,答应了。 念久一方面觉得沈教授像一般老人家一样,有副热络心肠,习惯性地对晚辈嘘寒问暖,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是有教养的人,举止之间文雅有礼,既不会居高临下对她指手画脚,也不过分客气而显得有距离,她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好这个度,她甚至比念久还熟知聊什么话题才不会让刚认识的双方气氛陷入尴尬,是一位懂得分寸的老者。 “说起来,我得为我家老头子向谈小姐你道个歉,上次是他太失礼,冒犯到你了!” 她突然提起这件事,念久也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安慰她,“不会不会,您别介怀。” 她抱怨道:“这老家伙管得也太宽了,真是的!” 她似乎比她还气,念久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幸好行之护你护得紧。”她欣慰地说,“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谈小姐你的。” 念久听到她这么说,有些始料未及,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行之的爸爸当年是郑教授的师弟,说来奇怪,这两个人特别投缘,好得比亲兄弟还亲,后来我们两家人走得很近,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一起经历的,所以我们相当于是看着他长大,而且我们没有孩子,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所以还能不了解他吗?” 她笑着又说:“你看,今晚好好的一餐晚饭被那班医生当作换个地方开会一样争执个没完,虽然一晚上别人都不放过与他交流的机会,跟你压根就没说过一句话,但他整晚的心在哪里,我就坐在你们对面,看得是一清二楚。你只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夹不到离得远的菜,一声不吭地转转盘,将菜转到你面前来。” “还有啊,你连着吃了好几个口味偏咸的菜,你都没想起来要喝水,他倒是先替你要了一杯温水,递水给你的时候还在听着旁边医生的长篇大论呢,看都没功夫看你,就这么默默地举着杯子等你接过去,你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也没嫌端着玻璃杯累得慌而催促你。你习惯了他对你的好,靠得近,有时反而看不清。” 念久莞尔,“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因为我更喜欢他呀!” 虽然担心他也许放不下之前的女孩,但是他心里有些喜欢她,她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沈教授停下来,转身靠在栏杆上欣赏夜景,轻叹了口气,说:“行之是个好孩子,老头子过分紧张,说到底不过是害怕他会被辜负了,会受伤害罢了。” 念久也停下来,站在她身旁,好奇地问:“那您呢?您就不担心?您不觉得我们不合适吗?郑老院长就是这么觉得的吧?” “两个人之间哪来合不合适,这是行之的选择,我干涉不了他的选择,所以我尊重他,相信他,你也要相信他。但是同样的,到最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都要自己去面对,对谈小姐而言,也是如此。没有人能替你们做决定。” 她转过头来,诚心实意地说:“经营一段感情就像满怀期待出发的一场旅程,你只想看到一路的惊喜,却无奈见到更多的平平无奇,甚 分卷阅读107 至是失望的景色,无论如何,最终两个人的路是要一起走的,希望你能牵紧他的手才好啊!你们还在热恋中,很容易被情绪蒙蔽双眼。热情褪去后,也许你会发现,他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他有缺点,他会犯错。但是请不要对他太苛刻,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好吗?” “行之藏有太多心事,他不想给你压力,宁愿自己默默承受。没有人是完美的,以后当你发现他做错事情时,你那时候看来或许是不可饶恕的,但是请相信我,等一切都过去后,你会发现所有的怨恨不过云烟,不值得。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让自己后悔莫及啊!” 她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交握, “谈小姐,我不了解你,包括你的为人,包括你的过去,但我大概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该承受的,你是一个招人心疼的好孩子,我真的很希望往后的岁月里,你能获得早就该属于你的幸福。” 她直视着她,郑重地说:“答应我,既然选择开始,就不要轻易结束。永远都不要伤害一个将剜心的刀交到你手上的人,因为伤到的人不只是他,还有自己。” 沈教授的话是那么的温暖,让她一刹那渴望她的生命中也曾有过像她这样的奶奶守护自己,她能感受到她关怀着的不仅是行之,还有行之在意着的她。 行之回到大堂时,却没见到念久,她并没有像说好的那样在这里等他,想打开手机拨打电话,结果发现原来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以为她先回去了,结果回房也没看到人。又想着,说不定她刚好出去买东西,所以跟她错过了,又下去重新找,但哪里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人,瞬间冷下来的血液将熟悉的不安蔓延至全身。 他去前台询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是否有这里见过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身高160左右,身材偏瘦,齐肩短发,刘海斜分,戴着驼色针织帽,背着同色的双肩包,穿着白色短款羽绒,下身浅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短靴?” 他凭着回忆一口气简述出她今晚的穿着特征,前台小姐感到讶异不已,内心感叹:前来寻人的也是有的,但一般男人哪会留心女人身上的穿戴,即使看见了转过头就忘得一干二净,能大概记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了不得了,哪像他细致得全身上下的行头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记忆过人,就是对那人的一切都特别上心,记在心里,过目不忘。 因为他提供的细节较多,前台小姐只是略微回想了一下,就记起来了,“对了,是有这么一个女人,不过好像没过多久就出去了呀。” 心中不详的预感仿佛得到了印证,沉沉的直往下坠。 此时,另一位前台小姐拿着手机惊呼:“天啊,那个随机砍人的精神病患者又出现了,你看,微博上正在直播!”说着便将手机递给她身旁的同事。 接过手机查看的那人无比震惊,瞳孔都放大了,恐惧地问:“这不是我们这里吗?怎么还没逮到他啊?不会逃到我们酒店来的吧?那间大超市离我们酒店可是不足两百米欸!” 此时,其他人也逐渐收到消息,焦躁、恐慌的情绪在空气中扩散开,还有人要求大堂经理关闭酒店大门,混乱嘈杂的声音一股脑地混进脑海里,他忽然想起来念久跟过这单新闻,她来到西河还心心念念要去西河记者站持续关注。她该不会是…… 前台小姐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只见他已经跑到酒店大门口,心下着急,追在他身后拼命喊:“先生!先生!请你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的!”门童都没反应过来要拦他,那人就已经像一阵疾风一样融入夜色中。前台小姐不知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是疯了吗?不怕死吗? 那头还不知情的念久跟沈教授重新回到酒店时,她才收到同事转发给她的消息,说那个精神病患者刚才在他们酒店附近病发行凶时被警方制服逮捕了。 沈教授被大堂的混乱惊吓到,分别时还嘱咐她赶紧回房,注意安全。 念久随意看了看,并不见行之,以为他收到自己发给他的信息后先回去了,但回到房间也不见他,就不由得感到疑惑了,怎么讨论这么久还不舍得回来?想打个电话问问,手机却传出提示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心里明白,这下坏了,他该不会没收到她发的信息吧? 她急急忙忙跑下去问前台,岂料前台小姐看到她,眼前一亮,“就是你!你就是那位先生要找的人!哎呀,你怎么才回来呢!他跑出去找你了呀!你没见到他吗?”不知道为什么,她都替那位先生急,怎么两人刚好就错过了啊! 念久一听就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他肯定是知道那个精神病患者犯案了,又没收到自己给他的留言,以为自己职业病犯,又冲到现场去,担心到不顾安危跑出去找她了。 不敢多想,拔腿也往外奔,前台小姐叫都叫不住。 这俩人怎么回事,咋都一个样? 第 34 章 将近凌晨,念久还没找到行之。到处都找过了,酒店也回去过好 分卷阅读108 几趟,案发现场被围了起来不让人靠近,但周围也找过好几圈,还是没见着人,再三跟同事确认遇害人员,一次又一次地确定受伤的人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并没有后来新增的人员。电话也打过很多遍,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西河较之虹川,纬度更高,位置更北,整体来说温度自然更低。初春的深夜,街道上的行人都已经躲回温暖的家避寒去了,没有了日头的束缚,料峭的劲风则更加无所顾忌,无情地肆意横行,连冷月都避忌得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念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上,寒风像能穿透衣料渗进皮肤里一样,冷到了心里,双手双脚都冰冷得失去了知觉,而她却无暇顾及。 担心的滋味,她总算也尝到了。她知道,行之此刻的心也跟她一样,是煎熬的吧?所以她只会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行之。 到底在哪里? 他一定很生她气吧?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回到酒店,她不想进去,走到花坛边的休闲椅上坐下,试图冷静下来想办法。 才刚坐下,她就感应到这里不是只有她一人,抬头望向察觉到有人的方向,隔着一个花圃,另一侧的花坛边上有道黑影,夜深天暗,那团黑影连个身形都看不清,但是念久只需一眼便能确认个七八分,心头轻颤,激动地站起身。 是他吗? 她真的很怕失望,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接近,直到站到他面前,她终于能肯定,是他! 那道身影像失去了生命气息一样,自暴自弃,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平日里光芒掩都掩不住的男人,所以差点就认不出来。他就这么靠着花坛边沿席地而坐,手肘屈起靠在膝盖上,头无力地埋在手掌心里。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无助! 他……是在发抖吗? 就连她单膝蹲在他面前,他都不曾发现。 她的心像被浸泡得太久似的,酸胀得发疼,刺骨的风趁机划开一道长长的口,来回撕扯。 “毕行之?”像是不敢吓到他一样,轻声唤道。 听到她的声音,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努力判断耳边听到的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幻觉般,静止住,不抬头,也不敢动。 她握上他的手腕,将他微颤的双手慢慢拉下来,捧着他的头,让他抬起来正视自己,看进他混沌的双眸里,柔声告诉他:“是我,我回来了。” 她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害怕。 她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是如此害怕失去自己。 但是他的害怕,却让自己心疼无比。 他的视线渐渐清明,看清是她以后,反手攫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她失去重力扑进他的怀里,眼前一黑,他身上寒冷的气息瞬间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横在腰肢和背部上的双手不容忽视,强势地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仿佛那里有个巨大的无底洞,只有她才能补好,耳畔传来他破碎的嗓音:“你没事?” “我没事。” 得到她的答案,紧紧抱住的双手仍未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是越缠越紧,如同束缚,生怕松开一丝丝缝隙她就会跑掉一样。 她发现呼吸变得困难,想挣脱开,但是他长手长脚禁锢着她,怀里的力量不容反抗。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窒息,晕倒在他怀里。她拔出手来,使劲拍打他的肩膀,闷闷的声音从他怀抱里传出来:“放开我……你先放开……” 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立即依言放手,她被突然放开,随即一屁股弹坐到地面上,重获新鲜空气后,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质问他:“你……你……你要掐死我啊!”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神智,连眼底的冷漠都重新归位了。 他安静地注视着她,冷冷地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消失。” 她缓了缓气,赶紧拿出手机跟他解释:“我陪沈教授散步去了,有发信息给你,但是你关机了。” 他看了一眼她递到眼前的屏幕,无动于衷,抚上自己的太阳穴,合眸疲惫地说:“我累了。”说完单手撑起自己,站起身,不看她,径直离开。 她被留在原地,一下子慌了神。 他累了?她就知道,她还是让他累了吧! 完了,他果然生气了。 前段时间她也是这样经常见不到人影,他还发过一通脾气,告诫过她不要随意消失,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回来。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天还是他惹她生气,愁的人是他,现在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毕行之!你等等我!”不管她在身后怎么呼唤,他都未曾停下脚步。 他不会一直生气,然后不理她吧? 他看起来就像是那么小气,一气气很久的人! 怎么那么难哄?现在可怎么办?她终于体会到他前天的艰难! 不过别以为只有他才会浏览帖子,她也看过的,但她看的是男生让女生瞬间消气的最佳方法,就是不知道对男生有没有效了。 不管了 分卷阅读109 ,试试再说! 她喊了他一声,“毕行之!你给我站住!” 他果然停下脚步,她趁机追上,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他转过身来,未等他反应过来,踮起脚尖,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借着他的力量,闭上眼睛努起嘴,朝着大概的方向覆上去,就如燕子飞快掠过水面而不起波澜那般,极快地碰了一下,然后马上远离,双手好像触电一样,亲完下一秒立即放开他。 她刚才干了什么? 她亲了他。 她亲了他? 大脑神经好像反应迟缓,才刚接收到这样具有冲击力的信息,然而又因为信息量过大,瞬间崩溃罢工,无法运作,拒绝思考。 行之亦如她一样,愣住了,两人面对面站着,就像两头呆鹅。 他看着她,她却不敢看他,侧着头嗫嚅道:“这、这样可以了没,别生气了吧?” 她觉得自己亏大了,前天取笑他套路老套的时候,哪曾想自己今天会更丢脸!她心里哀叹:真是苍天饶过谁啊! 还以为他会笑话她,岂料他忽然问:“你今晚又醉了吗?” 他怎么会以为她醉了?她还低着头,皱起眉头疑惑地回答:“没有啊……” 话都没说完,只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手捧起固定住,强制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脸在放大,那眼底里冒着的奇光,她从未见过,但当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无力阻止。 她被迫重新感受他冷冽的气息,他的嘴唇冷得没有温度,他的呼吸却炙热得简直要将她融化,软乎乎的双唇被他狠狠地吻住,不见怜惜地用力辗转,迫不及待地想从这个吻中确定什么,吻得又急又凶。她不由自主地按着他的肩膀往后退,想要逃开,他却像刚才一样,完全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她仰头,他便追上来,但又仿佛能知道她疼,又放缓了节奏,似乎想要她跟上来。 等到他总算放过她,把空气还给她时,她又喘息起来,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挣了挣,没有意外地发现他还是困住自己。 本来还冰冷的身体,现在倒是热过头了,血液还直往头上冲,幸好天色暗,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见不得人了。刚缓过气来,正想着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到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嗓音低哑着说:“我真的累了。”居然有撒娇的尾音。 原来他真的只是单纯累了,亏她还误会他在跟自己生气。 真是的! 念久的心一软,哪还有心思追究,一想到他今晚为了找她耗尽心神和体力就内疚不已,便急忙扶起他说:“我带你回去。” 行之洗完澡出来就见到念久抱起双手堵在门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瞪着他。“等等。”她伸手挡住他的去路, “你说你累,但是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看着不像啊?” 没错,他在里面洗澡的时候,她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来,她光顾着心疼他,都忘记找他算账了!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关!她甚至都觉得她自己被骗了! “占你便宜?”恢复些许精神的他来劲了,也学着她的样子慵懒地将双手环抱于胸前,唇边染上一抹揶揄的笑意,好笑地反问道:“到底是谁先占谁便宜啊?” 她哑然失声,无言以对。还真是她先来的,现在质问他,好像自己落了下风。想了想,气还是没下去,“那你至于这么用力地报复回来吗!” 他虚心地采纳她的意见,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下次我会注意的了。”然后侧过身子,绕开她准备开门出去。 对嘛,这样才对,她要的就是他好好道歉。 等等?什么叫下次?还有下次? 她转身一把揪住他的浴袍袖子,“你……” 想骂他“不要脸”的话还在嘴边,内心的一个想法却忽然一闪而过,自己拷问自己:想清楚喔,难道你自己就不想有下一次了吗?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于是,她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今晚留下来吧!” 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貌似会传达一种令人误会的信号,而且这该死的袖子居然适时滑落下来,露出他充满男性诱惑力的臂膀…… “你确定?”虽然是问句,但是他早就配合地将打开了的门又重新关上,慢条斯理而又充满攻击性地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腰带,目光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她,“既然是你提议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腰带根本没怎么系好,轻松一拽就拉开了,浴袍随之松松软软地掉到地上。她在同一时间“啊”了一声,在浴袍被解开前捂紧自己的眼睛,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 她想起楼下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惊恐得马上弹开,跑到床头背对着他缩成一团,嘴上还在振振有词地说:“你在干什么!穿回去!我的意思是你今晚这么累了,你就不要再睡外面了嘛!这床这么大,别说睡两个人,睡三个都没问题,我不介意分你一半的。你别误会了啦!虽然说我也有想过,但是真的,这真的太快了,我还不能接受,我还需要 分卷阅读110 点时间!” 怎么半天没有回应?正奇怪,她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去确认他的位置。结果他正把搁在床角边的T恤睡衣利索地套好,而且下半身还好好地穿着棉质长裤,都不知道她刚刚紧张什么? 搞什么?原来他只是换上睡衣而已,她真是糗大了! 他还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也有想过什么?需要时间接受什么?” 她这是被他耍了吗? 面子都丢光了,她一气之下,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爱睡不睡!” 不管他了! 侧着躺下将自己裹在被窝里,透气性不好,呼吸不顺畅,满眼都是漆黑,说不上舒服,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装作自己睡着了,动也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因为重力陷了下去,然后半天都没动静。 正当她快透不过气来,想着要不要装作翻个身自然而然地可以露个头出来时,盖在头上的被子被拉到下巴以下,空气再次灌入鼻腔,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转过身来,眯起一条缝,偷偷地瞄了一眼,却发现这个男人正侧躺着面对她,屈起手臂枕在枕头上,支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一眨不眨,仿佛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珍贵,是不容错过的。 她缓缓睁开双眼,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其中,移不开视线,无法自拔,只听到自己在一片静寂中轻声问他,“怎么还不睡?” 眼前这个女孩,是生命的意义。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赎罪,什么内疚,见鬼去吧。他只希望她能一直呆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那些曾经有过的“只要她好好的,他可以放手”的想法简直是笑话,已然不复存在。当感情从无私变得自私,就不仅仅只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了,还有不知何时扎根在心里的占有欲。 是什么指引她来到自己身边?是神的旨意,还是命运的捉弄?无论是谁,哪怕因为无法释怀的过去仍心怀愧疚与悲痛,此刻,他都只有无限的感激。 他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没什么好害怕失去的,除了她。 是的,唯独只有她。 所以今晚的他才会无法用理智用常理来分析,明明有万千种方法找到她,明明冷静下来思考不至于乱神到如此地步,然而他还是失控了。 她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他感谢老天爷怜悯他,把她还给他。他第一反应是,一定要留住她,哪怕只是幻影,就像一个无知的孩童想要徒手抓住彩虹一样。她的一个吻,让他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放任了自己,吓到了她。 有可能会失去她,这个想法哪怕只是在脑海里停留一瞬,都让他筋疲力尽。今天晚上,他是真的累了。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静了片刻,才平淡地说:“怕你又消失。” 心脏被谁倏地揪住,酸痛之感充斥着胸腔,刺激得眼眶一热。她钻进他的怀里,两只小手一圈,抱住他,“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你不要害怕。 我不会消失。 他将她的小脑袋抬起,搁在自己手臂上,臂弯一收,让她更契合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她的背上,像要哄她睡觉,“睡吧。”自己则阖上眼眸,默默感受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怀里的人却是睡不着。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一个人。” 他不明所以,想稍稍拉开点距离看她,她反而抱他抱得更紧,躲起来不让他看,“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别看我,不然我就更说不出来了,我还是挺要面子的。” 她鼓起勇气往下说:“其实那晚你和郑老院长他们的对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她赶紧澄清,“不过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刚好你们没关好门,然后我又好像听到不该听到的,觉得那个时候闯进来很失礼,场面只会更尴尬。” 他的身体瞬时变得僵硬起来,果然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是个禁忌吧。她还是忍不住酸了,那个她就那么提不得吗?看吧,他果然放不下那个女孩,无论他有多喜欢她,他始终心里还有另一个她。 她黯然了一下,可是很快又振奋了精神,积极地做好心理建设:没事,人现在抱着的是你呢!时间会打败过去的! 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不爱听的话,她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说:“所以我都知道了。不过我好奇心很重的,你喜欢过的那个女孩,你跟她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后来为什么会分开,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点她的位置,还有没有在等她,还有没有在找她,我这两天时时刻刻就没停止过胡思乱想。不过我现在不想知道,全部都不想知道,你说我小心眼也好,我确实没那么大度,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用说。发生过的事情我改变不了,这么自私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努力住进你的心里,一天一天地把她赶走。” 原来这两天,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他闹别扭。 “真的……不想知道吗?”b 分卷阅读111 r   怀中的小脑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她选择不想知道,是不是就不算欺骗?他禁不住卑鄙地想。 神会原谅他吗? 但是,一切未到时机。 现在如果什么都告诉她,她会不会离他而去? 她会…… 想到这里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揽着她肩膀的手臂收得更紧,不给她机会逃走似的。 她并未察觉他有何异样,故作轻松道:“再说了,你心里藏着别人,其他女人不稀罕你的了,也只有我不嫌弃你,所以你也别想嫌弃我,我们就将就将就吧!” 他低头在她的头顶上极轻地落下一个吻,像有根羽毛拂过心房然后消失不见。他挨着她的耳畔,低声说:“等到有一天,你想知道一切,我都会告诉你,毫无隐瞒,我保证。” 他的嗓音是因为夜晚而变得低沉吧,犹如一个催眠师般,倾尽所能地蛊惑对方相信他所说的是唯一的真理。 “即使日后你知晓了所有,我还是你眼前看到的我,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他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跃动起伏着的胸膛上,看进她的眼里,牢牢锁住那道目光, “感受到了吗?这颗心,一直都在,不会改变。” 第 35 章 回去以后,没过半个月就是农历新年,行之最忙的时候。 两人倒是经常互通电话,就是经常他得空打过来了,她已然昏睡过去了,或者她在去采访的路上抽空打个电话过去,结果他人却在手术室里。一向睡前将手机调为飞行模式的念久养成了耳朵贴着手机睡觉的习惯,怕自己听不到他的来电;一向习惯静音模式的行之给她配了一个专属的铃声,还把手机声量调到最大,回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是否有来电提醒,怕自己错过她的电话。 直到念久回宜江了,两人都没机会见上一面。 她回去那天是年三十,思远也早就回来了,谈今高兴得从早忙到晚,铺张了一桌子的菜,也不许他俩帮忙,瞧着姐弟俩在饭桌上抢着把菜吃光,谈今笑着笑着,不知不觉笑出了泪光。 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回来了,一家人真的团聚了。 这一年,她似乎看到她在一点一点的变回来。 谈今记得当初刚来到他们家的念久还没适应,她表现得很乖,但问题是,太乖了。她带着她去菜市场买菜,她一直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不放,谈今要付钱,让她先放开自己的手,她是放了,但改拽着自己的衣角,她也只更心疼她,因为她懂得她在担心什么,她担心自己会后悔,然后也像前面几家人那样随手丢了她。回到家里让她先坐到沙发上玩,自己先去做饭,菜都烧好了,端出来一看,她仍听话地坐在上面,动都没动过。她让她坐在那里,她就真的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一点都没有她那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和好动。 为此,谈今还烦恼了很久,最后把思远当作突破口,哄她说:“这是你弟弟思远,你是姐姐,以后你来护着他,帮妈妈管着他,能做到吗?” 而她仿佛顿时被委以重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时只是觉得思远太调皮,太爱玩,整天跟一大班小孩到处闯祸,谈今想着,如果念久跟着思远玩,一来可以帮忙看着他,二来念久也有更多机会碰到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孩,有人陪她一起玩,说不定玩着玩着她就会卸下心防,融入新的生活。没想到这个丫头真的会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因为这句话,她是真的把思远当作了自己的弟弟。 所幸,虽然需要些时日,但念久后来还是慢慢适应了,她能像其他孩子那样笑,那样撒娇了,谈今才松了一口气。她是接受了他们,所以才会让他们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吧?这孩子本性其实是比谁都活泼爱闹,但是却为了让自己生存下来,压抑本性,曲意逢迎身边所有人,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只有这样才不会经受一次又一次的被遗弃。 那年发生的事情,她受伤了,便将自己藏了起来,再也没有放肆地哭过笑过,不,她有笑,她天天都以微笑示人。每次谈今想起她,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有没有受到欺负时,她都笑着告诉她,她没事,一切都好。但是她的笑,让她心慌,她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谈今甩了甩头,趁他们不注意擦拭了一下眼角,不让自己沉浸在感伤里。时间会治愈一切,这么想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过了这么久,也许她终究还是放下了吧,不然还会有谁把眼前这个她送回自己身边呢?她要珍惜,她重新回来了,这样就够了,她什么都不想问。 她转而向她打听相亲的男方是否有联系她。 思远逮到机会就毫不客气地揭她底,“介绍个屁啊,她瞒着你在外面有男人呢!” 念久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像把刀一样射过去的眼神里写着“谈思远,你可以啊,竟然出卖我”。 思远不怕死地用眼神瞪回去,“活该,等着被治吧你”。 谈今欢喜地问她,“这是真的吗?怎么瞒着妈呢 分卷阅读112 !” 念久想,反正也差不多是时候让妈知道了,便也不再瞒她了,硬着头皮说:“是有个在交往的人啦,只是之前不稳定,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了,只是被他抢先了。”说完,又恶狠狠地剜了思远一眼。 谈今有些激动,没想到年三十能听到这么好的消息,大喜过望,满嘴念叨着“这就好,这就好”,又追问:“那什么时候能带回家?” “妈,这也太快了吧!”念久好笑道,“还没到时候。” 谈今一晚上春晚也不看了,一直在追问念久那个男的信息。她听到他叫毕行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谈今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也没细想,像查户口似的继续细细询问。 还没到凌晨,炮竹声已经陆陆续续从远近传来,十二点一到,附近的鞭炮声准时响彻夜空,如同惊雷般,仿佛要将旧年的污秽和不幸都驱散走,新的一天开始后,一切将会重新来过,会有新的生活。 念久被这些久久不绝的鞭炮声震得异常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无奈地坐起来,拿起手机想查看时间,却碰巧接到行之的电话。 “新年好!” “新年好啊!”听到他的声音,她乐呵呵地回道。 “还没睡?” “那些爆竹声吵得我睡不着呀!”她忍不住抱怨。 那头低声笑了,“守岁了吗?” “有啊,思远最先熬不住的,十二点刚过就说要睡了,所以就回房睡啦!”她边玩弄着被角边问他,“你在干嘛呀?不用值班吗?” “要,”他压低嗓音,像是用手挡住话筒不让别人听到一样,“不过我偷懒溜出来休息十几分钟。” 念久被他逗笑了,然后换了一副嘴脸,故作严肃地质问他,“毕医生,你怎么回事啊?这样不行啊,色令智昏啊你,你的职业操守去哪了!” 看来还挺记仇,之前扮作护士调查连生爸爸被发现,行之生气跟她争吵时说的“你有你的固执己见,我有我的职业操守”倒是记得是一清二楚啊! 行之扮作惊讶地逗她:“你怎么那么天真,骗你的也信?” “那真是罪过了,我是人民的罪人啊,”她配合着他,索性演起来,又是自责又是感叹,“原来做红颜祸水是这种感受。” “睡吧,你想听什么?我哄你睡觉?”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一句“我哄你睡觉”好听得不得了,让她的心软得不像话。 “今晚我跟我妈说起你了。”虽然是被思远逼的,但事实就是她坦白了。“怎样,我干得好吧?” “嗯,干得好。”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要好好表现啊?”说起来,她有些心虚,“不过,我这样的,你妈妈会不会很失望?” “我妈……已经不在了。” 念久心里咯噔了一下,像不小心触犯了他的禁忌,后悔莫及,内疚地道歉,“对不起。” “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重新躺下,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跟我说说她吗?” 他有些诧异,第一次有人好奇她的存在。很久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他缓缓仰靠在座椅上,思绪如潮水滚滚涌来。 “她是一个善良得有些过于懦弱的人,家人都说幸亏我和我姐的性格并不像她。可能她的性格跟她在家排行老二有关吧,从来没有跟人发过脾气,连架都不会吵。她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人欺负,去菜市场买菜从来都只帮衬固定那几家,并不是因为价廉物美,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再去别家买,就算是这样人家还特别喜欢骗她,买的鸡蛋缺斤少两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她真的气不过,终于鼓起勇气找人理论,人倒是过去了,鸡蛋却忘在家没带上,回来不仅没把钱讨回来,反而手里又多了一袋鸡蛋。所以我和我姐从小就知道,她是全家人当中最需要保护的,我们也习惯了保护她。” “那她是因为什么……” “是车祸,前前后后进行过十几次手术,这样脆弱的她,却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哭过,每次醒来见到我们守在床边都很努力地挤出笑容安慰我们,我们知道她是为了我们而坚强,为了我们才咬紧牙关撑下来的。可惜后来还是出现了并发症,她没挺到最后,在手术台上去世。” 听到他的声音中流露出的悲伤和怀念,她很难过,特别想抱抱他,想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不要伤心,以后他有她。 母亲这个角色在他的生命中过早地退场,他一定有无尽的遗憾。 她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像你妈妈一样,消失不见,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你的幸福。 “你保证?” “我保证!” 自从重新回到报社,念久就处处受到约束,不但每一单新闻的调查都必须经过邹雨山的同意,而且必须每日自觉发定位报告位置。 念久不服气,“我有我的人身自由!” 邹雨山完全不把她的抗议放在眼里,冷哼,“人身 分卷阅读113 自由?一个信任透支的人跟我谈什么人身自由。” 更无语的是好几次例会报题,他都点头认为值得一做,但却当着她的面儿转头交代给旁人去跟,留给她的就是些在她看来“不够过瘾”的选题。哪怕碰到上次精神病患者随机杀人案,都是打打下手,找找资料,帮忙列一下采访提纲,线索始终不让她握在手上。 这段时间,虹川出动大批警力加强查处涉嫌□□□□的犯罪活动,以往不是没有严厉打击过,只不过这次似乎是要釜底抽薪,公众关注度、媒体曝光度都是前所未有的。这时,念久提出有从事性工作的线人愿意接受她的采访,她有意愿沿这条线找找看还有什么料可以挖。意外的是,邹雨山居然同意了。 约了在那人住处楼下等,然而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人。按理说,被线人放鸽子那是家常便饭了,但是念久还是不甘心,迟迟不肯死心离开。 她就站在深巷里,面朝着面前的防盗门,铁门开一次,她就抬头看一次,可惜每次都不是她期待的人。附近不算隐蔽,巷子虽深,但好歹安装了盏路灯勉强照见脚下的路,就是光线昏暗而惨白,看久了有些眼花晃神。这里小巷很多,七拐八拐,但四通八达,从巷子尽头拐出去是一条人气不错的小食街,这一区的房源还挺受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欢迎,基本上出入的是早出晚归的租客居多,注定夜深也不会人静,所以念久并没有多想,就是偶尔有经过的人见她抱起双手杵在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直到有个男人神色怪异地靠近她,她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还闪开让路,结果他反而鬼鬼祟祟地凑上前,特意压低嗓音问:“多少钱?” 声音太小,她没听到,“你说什么?” “我说,你出价。”声音是大了些,但仍然压抑着声腔。 这次她听清楚了,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把自己当成兜售生意的站街女了,忙摆手否认,“我不是。” 那人以为她不愿做自己的生意,有些生气,“我都说了你可以出价的啊!” 念久又好气又好笑,要等的人没等到,反而招来麻烦,想要扯开他拽着自己的手,“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搞错了。” 那人不依不挠不肯罢手。 正想着该怎么脱身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是记者,不是□□。” 那人一听到“记者”两个字,立即撒手插回自己裤袋里,第一时间离她远远的,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嘴里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垂着头只管快步离开。 那个女人走近,念久才看清来人。 女人身材高挑,穿着及至脚踝的黑色毛呢大衣,是宽大版型的,腰带打了个结绑在腰前,脚下踩着一双红得滴血的细高跟鞋,单看上半身,像怕冷似的裹得严严实实,大衣底下却不惧风寒地裸露着脚踝。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灯光作用,还是因为扑了过厚的浓妆,那张精致地修饰过的瓜子脸看起来苍白而无血色,她手里掂着钥匙,站立在半米开外,冷漠地盯着念久看。 “回去吧,你等不到人的了。”扔下话后,不管念久有何反应,便转身去开防盗门。 门“咔擦”一声被她打开,人就闪身进去,念久拦住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铁门,紧跟她的脚步,尾随其后,问那女人:“为什么?” 楼道的声控灯感应到声音,橙黄色的灯光适时亮起,那女人站在楼梯上回身俯视她,“她进医院了,染了脏东西。”声音仍旧还是没什么温度,不悲不喜,似乎于她而言,只是陈述事实给她听。 那女人上了楼后,在门口站定,她知道念久一直跟在她身后,举起钥匙的手又放下,身子一转,默默地靠在墙上,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缓缓放至嘴边,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打火机,“嚓”地一声,火光点亮了她的脸庞,白得过分,娇媚得如同鬼魅。她娴熟地点着烟头,收起打火机,动作慵懒而性感,在男人眼里只会更诱人。 她浅浅吸了一口,闷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了出来,透过袅袅升腾的烟雾,歪着头乜斜着眼瞧着眼前的人。 “你知道,我跟她一样。”笃定的语气。 跟她一样,都是做鸡的。 她在等线人的地方等到她,而她有线人家的钥匙,又如此清楚线人的状况,再加上她的步态、神情和语气,没错,念久八九不离十地猜到她们从事一样的工作,至少是相熟的人,所以才会回来帮那人拿住院需要的用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只知道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比今晚要等的人更有价值。 这个女人一眼就看透她的意图,念久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爽快地取出名片递给她,微笑着说:“冒犯了,我姓谈,上面有我的介绍。” 听到了自己的话,望向她的眼神里依然不见尴尬、难堪、同情,既没有因为她所从事的勾当而摆出傲慢的姿态,也没有因为有求于人而表现出该有的虚伪的讨好,坦坦荡荡得仿佛她只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采访对象。女人寂寂地看了她几秒,才换了一只手夹烟,接过名片,极快 分卷阅读114 地扫了一眼,“虹川日报的?” “你朋友住院的话,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说实话,对我的工作会造成困扰。” “关我什么事?”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只要你方便,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系我。” 意思是找她代替,请她充当自己新的线人。 女人垂眸,又吞吐了一口烟,用嘲弄的语气问道:“我身上也有你需要的料?” “谁知道呢,有也说不定。”念久脸上还是挂着礼貌的笑容。 手中的烟顿了半天,女人最终抬头直视她,“我按时收费的。” “可以。” “你不问收费多少?” “我知道你们的收费标准。” 女人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个女记者是做了些功课。 “那就回见啰,谈记者。”她娇笑着直起身,背对念久打算开门而入。 念久追问:“方便问你的名字吗?” 她的动作一滞,而后微微侧头,轻声道:“叫我冯轻轻吧。” 第 36 章 念久敲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伸懒腰,不经意转头却被眼前之景惊呆了。 天边的夕阳早已敛起万丈光芒,沉至地平线以下,苍玉江褪去了璀璨炫目的金黄色,江畔的沿江路灯连成两条若隐若现的金链,夜游的游船开始多起来了,游船上的灯光时常变换着多彩的颜色,在江面上映照出一个个迷幻模糊的轮廓缓缓航行。等到夜色更深,到时白日里寂静的苍玉江畔会喧闹起来,成为虹川市光线最密集的地方。 虹川的夜晚是那么的值得期待。 为什么这座城市变得可爱? 因为有人在等待她。 等待她? 完了!现在是几点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果然超过约定时间了!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信息,手指划开一看,是行之的。 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楼下等你。 她手忙脚乱地将稿子发过去后,匆匆忙忙跑下去找他。 出了大院就见到人了,不过他并不在车里,而是在报刊亭边上翻看报纸。他用现金结账后,转身正好见到她朝他走来。 念久一开心就打趣他,“呀,先生,现在谁还买纸质版报纸啊?” 行之看到她,笑意染上嘴角,配合她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说:“帮扶一下濒危行业。” “放心,纸媒死不了,自有它转型的路,还是帮扶帮扶打工的人吧。”她边说边朝他张开双手,示意要讨抱抱。 行之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清冷的气息,裹挟着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霎时萦绕在四周。她双手收拢回抱住他,闭起眼睛默默感受着,忍不住感叹道:“一个月没见了。” 抱够了,想放开他时,却发现他仍不肯松手。正感到疑惑,却听到头顶沉沉地传来他的声音,“是一个月零三天又七个小时没见了。”他纠正她。 可怕的人,日子记得比她还清楚,话语间,委屈之意并不比她少。 行之替她开了车门,待她坐进去后,轻声提醒她扣好安全带,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翻出一个暖手宝搁她手里。 她饶有兴趣地举起来仔细观察,粉色的,毛茸茸的,捧在手上暖呼呼的,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他一坐好在驾驶座上,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什么时候买的呀?” “西河回来后。” 想了想,确实有在西河告诉过他,自己在天气冷的时候手脚怕冷,不过,他怎么会想到买暖手宝,他一个大男人的,知道上哪买吗? 于是,她问:“在哪买的?” 行之在心里默默回想起来,当时经过听到护士们围在一起说团购暖手宝,他停下脚步偷听她们说话。当他插嘴问一句自己能否也参与买一个时,护士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象一下,回到办公室冷到哆嗦的毕医生将暖手宝捧在怀里御寒的画面太有视觉冲击力了。护士小妹妹好心地替毕医生选了符合他气质的灰色皮质型,他还提醒她,“麻烦改成粉色毛绒型”。护士小妹妹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想不到平时看似冷酷的毕医生居然有颗不为人知的少女心! 他语焉不详地简而言之:“网购的。” 车子驶上高架桥时,念久的手已经恢复温度了,便开始数落起他来:“你真是的,说好了我会去找你的呀,就算早下班了,在办公室里歇会儿多好啊,我又不是不认路,不用你接啊!或者你告诉我去哪里吃饭,我直接去就好了,你就不用两头奔波了嘛!还有,到了也不打电话,我没看到的话,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的。” 说到底,他也不想想,她会心疼他的呀!一个月没见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很忙,见不上面,就是因为知道他工作起来对待自己异常苛刻,从 分卷阅读115 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她才宁愿他多休息一会儿,也不想要他耽搁路上来找她这段时间。 “想尽快见到你。”他目视着前方路况非常自然地回她。 “什么?”念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心里面欢喜得不得了,忙催促他,“你说什么来着,我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却说:“来接你是因为今天一起吃饭不只是我们两个。” “还有谁?” “我姐。” “谁?”念久不敢置信地追问。 “我姐,毕为之。” 念久慌了,急忙说:“你该不会是觉得因为我跟我妈介绍了你,所以你有义务要礼尚往来吧?不是,我只是在我妈面前提了你一句,你还索性带我去见人了?跨度也太大了吧?真的,你千万不用感到有负担,我一点都不急的!” “是我急。”迥然于念久的大惊失色,行之平静得理所当然那样,仿佛紧张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垂死挣扎,“我今天没准备好,不适合见你家人,改天吧。” “不用准备,你人去了就行。” “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吗?事先也不说一声,起码让我带个水果之类的去呀!这样两手空空去也太没礼貌了吧!” “去吃饭,你还打算带着生果进人家餐厅?”他拉拉她的小手宽慰她,“郑教授夫妇你都见了,我姐又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呀!”她甩开他,抗议道,“你说呢?排练跟正式上场有什么不一样?”他姐可是正正经经的亲人,带她去见他姐的意义是什么,她非常清楚。 “而且……”她有些吞吞吐吐,“我跟你姐之前见过。” “我知道。” 念久倒是惊讶了,他姐居然跟他说了? “既然如此,你肯定也知道你姐的态度的,我们好像还存在着某方面的认知偏差,产生过误会,意见暂时不能达成一致,我觉得我们还不适合见面。”她努力选择合适的措辞间接地表达出他姐曾经反对过他们在一起的意思。 “有误会,解开就好。”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而且,她是她,我是我,她干涉不了我的决定。” 消停了一阵子后,她又突然捂住左下腹说:“哎呀,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忘记吃饭了,有些胃痛。不行,今天真的不行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们改天再约。” 行之快速看了一眼,淡定地说:“你按的位置偏下了。”然后还拉起她的手重新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才继续说,“这里才是胃。” 真是病急乱投医,跟一个医生装什么病!念久绝望地掩脸望天,她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上来容易下来难。 餐厅在商场里面,行之推开门进来商场后仍然扶着玻璃门,方便后面的人进来,走了一波人后,跟在后头的一个小女生离得有些距离,以为他不会等她,结果他居然还是一直替她撑着门,等她进来。她心里一阵暖,觉得这个男人真有绅士风度,禁不住多瞟了几眼,经过他时脸含羞涩地轻声道谢。 他颔首微笑,礼貌地让路给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环作用,总觉得这个男人高大又俊气,走了几步心痒痒地回头看。 人还在那扶着门为大家开路。 原来不是等她,是她自作多情了。 等到有个女人慢吞吞地踱步进来后,他才把手放下来。 女人表情有些心虚地说:“我只是鞋带掉了。”所以才走得慢。 男人听了,说:“没逃跑就好。”说完,牵起她的手,像用手铐铐住她一样,紧紧握在手心里不放,仿佛担心她会再次乱跑。 原来他要等的人,只是她。 其实,也是念久想多了,整顿饭下来,为之表现得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是念久自己拘谨了。 为之先是看了一眼行之,再直视她,坦坦荡荡地道歉:“我为我之前的言行向你说声抱歉,当时行之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吓到我了,我坚持过我的立场,不管我的出发点是什么,言语上确实对你造成过伤害,不过我不后悔,我只是做了一个姐姐该做的事情。已经发生过的,我无法改变,现在既然你们有缘分走到一起,做姐姐的,祝福你们!” 念久听完,惊讶地扭头看行之,他倒是淡定地看起菜单来,恍若未闻。他是特意带她过来,听他姐给她道歉的吧。他早就知道她们在他昏迷期间曾见过面,但不欢而散。两个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人,他是不希望她们双方怀有心结吧。他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会一下子就扭转态度了呢? 为之看穿她的心思,解释道:“放心,没人强迫我,我本来就想找你的了,只是他不让。”说到这还乜了一眼行之,“生怕你吃一点点亏。我呢,是败给你们的坚持了。” 她趁机跟她抱怨:“他打小就那样,别看比我小,心里特有主意,执着得可怕,我说个‘不’字,他都当放屁一样,还没声响那种。” 行之扫了她一眼,对她在餐桌上的 分卷阅读116 用语表示有意见,为之视若无睹,摆摆手,说:“那种拿水泼人,坏心眼的戏码,我是有心想做,可惜做不来。” 接下来,为之换了一副面孔,完全丢掉了客套的包袱,对念久嘘寒问暖,吃穿用度都关心了一遍,还招呼她有空来自己家,说自己跟以前家里的阿姨学过煲汤,说她从事媒体行业,跟行之工作很像,都是日夜颠倒,工作强度大,她以前也是这样经常煲给他喝,只是他忙,鲜少真的来她家,当场要加她微信,给她发地址,千叮万嘱让她下次记得过来拿汤,一并带回去,两个人都要补补身体。真是一点都没跟她见外。 念久除了一直点头如捣蒜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着说着,两人感情似乎一瞬间就升温了,为之甚至还借机邀请她结伴上洗手间。行之当即拦下念久,向她确认:“你真的需要去?” 这话问的!念久心里吐槽:你姐都盛情邀请了,摆明想要找个机会单独私聊,难不成我还能当着人家的脸拒绝,这么不给面子吗? 她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表示要去。 他冲为之说:“那你等等,我们回来后你再去。” 为之莫名其妙,问:“为什么你陪她,我跟她一块去就好啦?” “因为我也要去。”这谎撒得一脸坦然。 为之满脸黑线,敢情现在三个人都有这个需要的话,他是干得出带着自己女朋友先去,让她留守原地等他们回来再轮到自己?他不就是不肯让她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嘛!滴水不漏地处处呵护着,说到底是对她没信心,是怕她会生吞了他的宝贝吧! 她没好气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去,多大点事,瞧你紧张得!” 等到结账时,行之招手,服务生便往他们桌走过来。 “请结一下账。” “好的,麻烦跟我到收银台。” 服务生走出了两步才发现没人跟在身后,回头重新看了一眼他们这桌,看行之,行之不动,看为之,为之也不动。他都被搞糊涂了,这一桌人还打不打算结账了? 为之气结,“毕行之,过了啊!有没有必要盯那么紧,我是会吃人吗?就在你眼皮底下,我能做什么呀?” 后来,行之人是去了收银台了,可眼睛还是不放心地往她们这边盯。 为之摇摇头,有些事他不想让念久知道,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既然选择了跟她在一起,就注定选择了每一秒都生活在秘密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担惊受怕中。 她无奈地朝念久笑笑,“其实我弟很脆弱的,你不要嫌弃他。以后你要是气不过呢,千万别憋着,尽管揍回去,就是别不要他就好。” 念久听罢,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惊讶。同样是姐姐,她其实很理解为之之前的顾虑,她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丁点的介怀。 为之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弟弟,就像她虽然未曾说出口,但也一直很在乎思远一般。 “你是他认为值得用生命换回来的人,今后如果有幸,我们或许会成为一家人,希望等到那一天,你可以接受我们,成为你的家人。” 家人? 那时候的念久只知道感动,不知道这句话所暗含的期冀和不安…… 回去的路上,念久笑话行之,“不是你说的‘没人能干涉得了你的决定’吗?也不知道你今晚紧张什么。” 这个男人,口是心非,明明又希望毕为之接受她,又害怕她会受到一丁点委屈。 他这样只会惯坏她的。 行之一手把控着方向盘,一手松了松领口,舒了一口气。 “以后离她远点,没有我的陪同下不要见她。” “这也太夸张了,这是你姐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干脆将我关起来,藏水晶球里好了。” 他是觉得之前为之劝过自己离开他,有黑历史,不敢信任自己姐姐吗?但这也太过度保护了吧。 “你这样,那以后还有你爸那关可怎么办啊?” “你想见他?” 怎么说得好像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见家长一样,她赶紧否认,“才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假如,假如而已!” “没有假如,你不需要面对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总觉得他说话间的语气忽然变得生硬而冷漠,再扭头看他,只见他还是惯常淡然平静的模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因此奇怪的感觉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也没有细想。 到了楼下,念久哪里舍得分开,这么久没见,晚上吃饭也没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第二天两人又要投入工作。恰好春雷在云层中闷闷地响了一声,她灵机一动,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说:“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佳好值班,我一个人会害怕,收留我吗?” 行之哪里抵抗得住她的撒娇,更何况他正有此意。 亏她回去收拾衣服的时候还暗暗有些雀跃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清醒地在他家留夜,小脑袋里已经预演过几百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陷入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自我 分卷阅读117 纠结中,到头来是她想多了。 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忙着呢,从她洗漱完出来就捧着电脑没放下过。 果然洗完澡,雨就下起来了,不过此时的她并不关心,而是盘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瞪着坐在地毯上认真盯着电脑看的行之,故意用伤心的口吻说:“我都不知道该夸你面对刚出浴还香喷喷的女朋友坐怀不乱,有非人般的定力好呢,还是该为自己作为女人却没有吸引男朋友的魅力而感到满满的挫败感好了。” 他嘴角含笑,连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神都瞬间放柔了,轻声解释道:“过两天有个比较棘手的手术,我还没研究透病人的病情,今晚抽空吃了个晚饭,没想到你还跟上来。”还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承认,“不过,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失、失望什么!”她赶紧扳回面子,“笑话!我、我期待过什么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光明磊落,没有任何龌龊的思想,她站起来冲他说了一句“晚安,我先去睡了”便急急忙忙跑回房间里去了。没过半天,她又抱着被子光着脚丫走到他身后,可怜兮兮地说:“睡不着。”然后不等他回应,直接挨着他坐下,笑嘻嘻地说:“我陪你一起看吧,说不定反而催眠呢!” 等行之看得差不多,回过神来看她时,人已经倒在地毯上睡着了,姿势像只煮熟了的虾一样蜷缩在他身旁,身体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自然而然地想要贴近他,羽绒被子被她乱糟糟地堆在身上。 他合上电脑,推开矮桌,替她捋好被子盖好,只给她露出个黑乎乎的小脑袋来。 窗外的雨势转大,滂沱的雨倾盆而下,敲打着落地窗,忽而一阵雷声像劈开天地似的炸裂地响起。 她随之抖了一下,皱起眉头来,所幸仍未能吵醒她。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手臂从她颈下穿过,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手掌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安慰道:“睡吧,我在。” 被睡意困住的她,双手无意识地抱住他,嘴里不知道嘀咕一声什么,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每次抱着她,他都能强烈地感觉到,只有她,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完整。其实她今晚不是错觉,他最近的确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如果可以,他希望她除了待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未知的危险正在慢慢接近,无法自抑的恐惧感从来没有消失过。那些噩梦般的过去始终横梗在他的心头,横梗在他们中间,即使他奋力装作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知道这些秘密注定有一天会夺走她,夺走一切。这种无力感,他越来越无法忽视。 他要对她更好一点,再好一点,也许她就不会离开了。 离开他? 不!怎么可能? 她不可以离开他,她不可能离开他了。 他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双臂箍紧,仿佛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感受到她仍然在自己怀里,仍然属于自己。她有些不耐地低吟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伤了她,随即松了些许,但仍不愿放开她。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不可能放手了。 第 37 章 谈今并未料及会撞见这一幕。 她来虹川是因为早前预约了医生给思远检查身体,顺道来一趟念久住的地方,念久早就告诉她门禁密码,所以她在不在家都无所谓,她打算顺便把家里腌制的食物给她放下就走。 没想到刚走进小区就恰好碰见念久,她身旁还有个男人,谈今随即想起来,会不会就是那个男人? 这俩人手牵着手,目光胶着在对方身上,朝她的方向走来,念久却迟迟未曾察觉到自己就在前面,她边走边抬头对那男人说了句什么,那男人身姿挺拔,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体贴地微微俯下身贴近她,听完看着她勾了勾唇,眼神里的宠溺流露无遗。看起来甜甜蜜蜜的,好得眼里都容不下别人了。 谈今脸上仍挂着欣慰的笑意,然后视线转移到那个男人的脸庞上,定住了…… 她似曾见过…… 对了…… 一段尘封的记忆在电光火石之间如洪水倒灌,冲毁她的神经,大脑皮层一阵发麻。 没错,是他! 她见过这个男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念久的身边? 来不及多想,念久已经有所发觉。 “妈?”她一瞬间像小时候做错事情被她抓包一样,急忙甩开行之的手,保持距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会过来!” 不知道为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谈今,难以掩藏的愤怒,无法抑制住的震惊交错出现在她的脸上。 他们只是想趁上班前一起去吃个早饭,哪里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景,她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介绍:“妈,额……他就是、他就是,毕行之,之前跟你提到过的。” “原来就是你。”她的脸上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神色。 行之一见到她就认出来了 分卷阅读118 ,掌心不知不觉失去温度,如同措不及防地一头扎进雪地里似的,从头到脚寒彻骨。垂眸的瞬间,他竭力敛起所有情绪,再次望向她时已是转换了一副面孔,一派温和地向她展颜,欠了欠身,礼貌地问候,“阿姨你好,没有及时登门拜访,是我失礼了。” 她压根不看他,只盯着念久,冷冷地命令道:“跟我回去!” 说完径直穿过他们往前走,也不回头看念久,似乎料定她一定会跟上她。念久不知所措,望了望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行之。 她乱了神,却还是想安慰他:“我、我妈不是生气,就是……我先去看看情况。” 他下意识拉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念久扭头,以为他也跟她一样,被吓到了,勉强对他笑了笑,说:“没事的,晚点我去找你。”话一说完,挣开他的手就跑去追谈今去了。 行之怔怔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手掌。 记忆的沙漏重新倒转,命运之轮再次启程。 有什么正在慢慢失控…… 念久一关上门,谈今便尽量压住怒气,冷静地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才认识他多久!” 看样子,她已经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虽然可能来不及了,但她仍然要停止这段关系。 念久真是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气。难道谈今误以为她瞒着她跟行之同居了,所以生气了? 于是,她赶紧摆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的,刚才看起来很容易让你产生误会,但是我们并不是同居,只是他刚好也住在这里,而且我们认识有一年多了。”不是一时之间被他骗的。 谈今的神色霎时变了,“你居然瞒了我一年多!” 原来那个男人已经在她身边蛰伏了一年多! 不对,说不定更久。 这个男人接近念久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为了什么,到此为止了,她必须阻止他! 没有早点告诉她,自己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理亏,所以念久耐心跟她解释:“之前我们没有确定关系,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想过会真的可以跟他走到一起,所以没告诉你而已,我没想瞒着你啊!我后来不是告诉你了吗?” 她这么说,谈今倒是想起来了,冷哼道:“你根本没想过要告诉我,只是思远揭穿了你,你才不得不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是你妈!” 念久害怕这样的谈今,又惊又急地说:“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就是我妈呀!我只是、我只是没做好准备告诉你!”她不知道谈今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之前不是好好的,还很高兴知道她谈男朋友了吗?为什么看到她和行之在一起后又大发雷霆了? “那行,如果你还认我的话,马上跟他分开!” “无意中隐瞒你是我不对,但就因为这个原因让我们分开,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这一年改变了这么多,你自己都没发现吧?是他在改变你!是他在控制你!”谈今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怒气爬满整张通红的脸。 “我是我,又怎么会被他改变?但就算是,有什么不好吗?瞒你非我所愿,但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妈,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谈今冷笑道:“你敢说你去静河不是因为他?你敢说你差点死在静河不是因为他?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我去静河是不是因为他,这个根本没有意义!你知不知道是他救了我!我是他用生命换回来的,他差点就……”她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无论念久怎么说,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对她的影响已经这么的深,这让谈今害怕极了。 念久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去拉住她,让她也冷静下来,恳求她,“妈,你给我个机会证明给你看好不好,他很好,真的很好,他对我好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有人会真心待我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真心?”谈今一把甩开她的手,反问她,“你怎么知道他的真心?” 念久充满无力感,为什么谈今会这样极力反对,无论她怎么说都无法扭转她的偏见。她的确从小没有瞒过她什么事情,这是头一次,她如此生气,她是始料未及的,但怎么可以就此怪罪于行之身上! “听妈说,他不适合你。” “妈——” “不用多说了,断还是不断,你来做出抉择,但是只要你跟他在一起,那就别叫我妈。” 下来见到行之还在原地等她,谈今一点都不意外。 “其实我一直想去拜访您,只是念久还没做好准备,所以……”他很难得表现得如此低声下气,如果念久见到,只怕不敢相信。 “不需要。”谈今冷漠回之,才刚跟念久翻脸了,很难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有好脸色。 他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仍旧谦逊地微笑着建议:“我知道您有话 分卷阅读119 对我说,阿姨您从西河过来也没有在上面休息多久,如果您不忙,我知道外面有可以坐下来聊的地方。” “不必了。”不过她终于肯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你姓毕是吧?” 他颌首,“阿姨可以叫我行之。” 他想套近乎?她根本不领情! “那么毕先生,你接近我女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跟她在一起,只有这个目的。”他真诚地保证。 她摇摇头,“久久这孩子被你蒙在鼓里,但是你骗得了她,骗不了我。”她看着他的眼睛,厉色道,“你我都很清楚,你一开始接近她的理由绝对不是这个。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现在马上停止,从这一刻开始远离她!” 他平静地说:“不可能,我做不到。不管你怎么想我,我现在的离开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谈今气笑了,“毕先生,你可真卑鄙!久久当年根本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部分记忆甚至都忘记了,但是你却什么都记得,你偷偷接近她,一点一点渗透到她的生活中直到她的人生都围着你转。你就没想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吗!你就没想过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她知道这一切后如何承受得了!” “我没有想过抹掉过去,也知道会再次面对您。您说得对,我当然记得,我记得她所有承受过的,我记得痛不欲生的感受,我什么都记得!做梦都没办法摆脱!”说着说着,他无意识地紧握双拳,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导致双眼微微发红。 谈今怔住了,面前的男人面露痛苦之色,但很快又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压抑住。 她缓了缓神色,移开视线,无声叹气,“我们两家是恩是怨早就说不清楚了,我只是个想保护自己女儿的母亲,请你谅解我。”停了一瞬,又说:“我听她说,你在静河的时候救过她,这是你……第二次救她了,老实说,我心里特别感激你,真的,很谢谢你!但是,不得不承认,我更害怕你,害怕你的出现。” 行之沉默无言。 “我从前就告诉过你,我不怪你,不管后来发生什么事,你毕竟救了她,没有你,她就不会活下来。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也是这样,命运真的很可怕,注定发生的总会再次发生。正因为这样,你们更不应该在一起,你终究还是会伤害到她的。”她请求他,“由你来放手吧,趁还来得及之前。” 他抿了抿唇,静了两秒,抬眸看向她说:“来不及了,我答应过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一直陪着她,不会离开她。” “你就不怕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你不会,你跟我一样,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再次伤害到的人就是她。” 她静静地审视着他,忽然醒悟过来了,“你早就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你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你只在乎她怎么想,所以你早早就布好局,让她掉进你的网里,将她的心牢牢握在手上,你是故意让她离不开你的!这样子话,哪怕我发现了,也来不及阻止你了!”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无法否认自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看来她还是要做出选择。” 谈今离开前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佳好晚上回来了,知道谈今极力反对他们,也很吃惊。 “为什么?”佳好实在不明白,毕医生的条件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就他的外形、职业、能力而言,她不相信念久的妈妈不满意,更何况他对念久上心得很,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念久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幽幽地说道:“不知道,刚看到我们在一块的时候就不高兴了,听到我说我们早就来往了一年就更生气了。” “她觉得你有心瞒住她?”佳好有些了然。 她跟她妈妈之间的关系跟平常母女不一样,有血缘关系牵绊的反而能扯破脸皮来吵闹,而她从来没见过念久跟她妈妈发生过一次矛盾,看起来她跟谈今的关系比一般母女融洽多了,甚至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城市,但是谈今仍能清楚地掌握她所有的动向,皆因念久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对她有所保留。她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通过控制与顺从来证明她们之间的关系的缔结牢不可破,但其实是经不起哪怕是一丝裂痕的风险。可以想象谈今发现原来念久瞒了自己一年会有多失望。 不过,佳好转念一想,“你也说不上隐瞒什么,毕竟你刚去追毕医生的时候,没人会想到你真能把他拿下。而且一个普通朋友认识了一年,本来就没有什么报告父母的必要的吧。” 眉头不自觉地一直皱着,有些发酸,她伸手揉了揉,埋头叹了口气,说:“她还猜到我去静河的原因,觉得我身陷危险跟他脱不了干系。” 毕医生在没确定关系前就已经无条件地对她好,念久妈妈一见到毕医生,就二话不说反对他们。念久妈妈的态度,毕医生的态度,都让佳好感觉哪里不对劲。她忽然问道:“你确定高中的时候,你跟毕医生之间真的没发生过什么吗?” “都不同班,不过那时候很多人都 分卷阅读120 听说过他的名字,我肯定认识他,只是当时没什么印象。他的话,如果他知道我的事,不可能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一个关系疏远到都记不住名字的普通同学在街上见到她都认得出她来,如果他当年真的有听说过她的事,不可能听到她的名字会毫无反应。 “为什么?” “因为我出名呗。” 佳好以为她毛病犯,又在这里瞎扯了,便白了她一眼。 这根本说不通,两人之间的过去必然有过密切的交集,但是念久的记忆里明显就没有留下过他的影子,而他却甚至在她未曾发现他的存在前就已经过分在意她的一切。 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却不知道? “那毕医生知道你妈妈让你们分手吗?” 她摇头,“他只知道我妈见到我们的时候脸色不算好,后来我有打过电话,骗他说我妈只是吃了一惊,故意给他下马威而已,没敢说多,幸好他不追问,也没有顺势提议去正式见我妈,不然我还得编借口打消他的念头。现在看来,在误会解除前,只能暂时别让两人见面。” “那你妈那边?” “你回来前,她终于肯接我电话,气好像消了些,但是态度依然很坚决,我们又没办法互相说服,只能各退半步,我先哄着她说我会跟他保持些距离,但她也不要继续逼我马上分开,就相当于让她给我们一段考察期。” 两人这是在互相争取时间,念久希望用时间来淡化她的反对,谈今希望用时间来磨灭他们的关系。 “怎么保持距离?” “我答应我妈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 “那毕医生那边怎么解释?” “没想让他知道,所以我打算租一套远些的便宜的房,把衣服什么的搬一半过去,人还住这边。对了,我们开门的密码也要改,就说我搬走了就改了,以防我妈来检查。” 佳好无语了,“一定要重新找吗,你搬没搬你妈怎么知道?” “要拍照,而且她会上门检查的。” “你这是何必呢。” 念久没想过感情会一帆风顺,只是当时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考验,根本没想过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的几天,两人依然还是疏于联系,不过多数是念久打电话找他,而他却说忙,总有理由匆忙挂断,念久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他还是介怀妈的态度,所以暂时刻意避开见面。 见不到面,为了不要胡思乱想,只能让自己也忙起来。 不过,她以为今晚是来工作的,结果—— “无聊吗?” 念久握着手机扭头看了看身后,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耀眼夺目,社会名流云集于此,贵宾们个个看起来华丽又尊贵,在觥筹交错间显得得体而不过分热络。而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回过头来,坦白回答:“无聊到我想把身上这条遮不了几两肉的裙子,撕成一条条绑死在一起扔下楼,好让我可以顺着绳子爬下去,然后随便跳上一辆车把我载得越远越好,而我现在正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天幕,没有一颗肉眼能见到的星星,被散射到云层里的城市灯光被染成诡谲的紫红色,低头的话则可以见到楼下进进出出的车流载着源源不断的贵客到来。 邹雨山冷嘲热讽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那倒是意外收获。” 她忍不住跟他商量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这段时间你在惩罚我,但是能不能试试换个别的方式,要我穿成这副模样来这种的场合,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邹雨山没有动一丝恻隐之心,反而提醒她,“你自己要心里有数,这是工作。” 她当然没有忘记。 举办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哪家公司老董事长的生日来着? 她又摸出邀请函来看了眼那两个白底金字“永华”,对了,是永华的沈总。那位老董事长,她在集团下属子报经济类日报版面上见过,花白的银丝、脸上的老人斑和层层皱褶被人们认为是人生已经步入尾声的标志,而这位老人却好像不认老似的乐此不疲地继续征服他所在的行业。看来是高寿啊!不过是谁的宴会,她不是很关心,因为也不是此行的目的,真正让她感兴趣的是承办这次宴会的月湖湾酒店。 也不知道邹雨山从哪得来的料,据有知情人泄密,月湖湾酒店存在不为人知的“隐藏性消费”,服务对象是“最高端的会员”,简而言之就是涉黄,但因保密工作做得好,至今未曾被举报过,或者举报了也被压下去了。这个知情人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究竟她是酒店工作人员,还是涉及其中提供特殊服务的工作者也无从得知,因此也无法确认她所说是真是假,靠报假料来骗钱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的,然而那人口中所描述的细节让邹雨山产生了兴趣,所以才给念久机会跟。 第 38 章 人人似乎都相互熟识,交谈甚欢,唯独自己格格不入,刚进 分卷阅读121 来时,她像一个无知的小孩不小心闯进大人的世界那样尴尬。她是一个乱入的局外人,她知道,他们也清楚得很。任务来得急,她也从来没出入过这种场合,礼服也是临时到一个高街品牌店买的。衣着是名片,穿的是什么瞒不住金睛火眼的他们,一眼就识别出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没有人会对她评头论足,因为不值得,如果这里是女人们争妍斗艳的社交战场,那她连对手都称不上,心眼没必要浪费在她身上。刚进来时是有些局促,适应后她倒是求之不得,反而能躲在一旁理清思路。 大堂经理及前台是训练有素的,装作颇有兴趣了解月湖湾酒店的会员制度,打探会员可能会获得的服务,最后能收集到的信息跟官网上的别无二致,并不是她希望听到的。就算刻意跟宴会厅的服务人员套近乎,也一无所获。 到底突破口在哪里? 刚凑到嘴边的酒杯被生生夺走,念久不满地顺着方向看去,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行之,瞬间变脸,咧开嘴笑,灿烂的笑容充满惊喜,“哎,你……” “说了酒不能碰呢?你就这样听话的?”行之眉头微蹙,轻斥道。 念久看呆了,他一身纯黑西装礼服,内搭清爽的白衬衣,什么高档面料,什么剪裁版型她通通看不懂,但是她知道质感一定很好,因为全身上下熨帖而精致,没有一丝皱褶,可以说是非常的“毕行之”。不过领口佩戴着的黑色领结,胸前折叠整齐微露出来的白色口袋巾又彰显出他跟往日不一样的气质。 隐约有种陌生感,她竟有种不认识他的错觉,是因为第一次产生距离感吗? 忽然意识到他正看着自己不说话,她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你今天有点过分帅了,然后你还靠得那么近,我有点被分散注意力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退后一步,勉力平复自己不大听话的心跳,才问,“你刚说什么来着?” 他将她的小动作收尽眼底,她有心拉开距离让他无端心生不悦,便索性一步上前,罔顾她的意愿,半拥半架着她避到更安静的角落里,她看不到路,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趔趄着倒后退了几步。 如此一来,反而多了几道装作不经意落到他们身上的目光,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讶异。 巩固老关系,建立新关系,从而挖掘到利益是这场社交的主要目的,但女人们盛装出席,花费那么多功夫在自己身上无非是渴望自己能在这场宴会中脱颖而出,成为最耀眼的女人,无论身边是否有同伴,都希望能捕获到其他在场男士更多的青睐,如此才能证明自己的魅力。 而那个着装考究而得体,表情淡漠而疏离的男人更是引得女人们心照不宣地暗暗竞争着,越是这样看似可望不可即的,越能激起挑战的欲望,哪怕他多看自己一眼都能让虚荣心爆棚。 因此行之这样毫无顾忌的亲昵的举动,落在那些女人眼里无疑是震惊的。过早地将那个女人逐出赛场,似乎是她们失算了。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神通广大的邹雨山呗,也只有他有办法将邀请函拿到手。不过他是不可能出席的,在一个领域内一旦有了影响力,就免不了经常要露脸,到任何一个场合碰到认识的人都是常有的事,况且有念久跑腿,他哪用出场。以他的身份获得的入场机会,由不起眼的念久代替他来,这样才能方便寻找线索。 她苦笑着一言以蔽之,“来干活的。” 又问,“你呢?” 见到他,她感到非常意外,头一次在工作的时候正好碰见他,她有些雀跃,但担心自己流露出过于亲密的笑容,更加引人注目,便克制住自己的脸部表情,就当他是一个刚认识需要客套的陌生人。 行之偏头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念久循着方向望去,穿过人群落在熟悉又亲切的身影上,是沈教授。他们都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她转了大半场都没发现呢? 还有,怎么也没看到郑老院长? 他像猜透她的疑问一样,无奈地说:“老师今晚有讲座不能来,我被拉来替老师给师母当陪衬。” 她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沈教授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进而解释道:“今天的老寿星就是沈教授的父亲。” 她瞪圆了眼睛,俨然是没想到那位沈董事长居然是沈教授的父亲。 他朝她屈起手臂,示意她挽住自己,“过去打声招呼吧。” “不不不!”她一听,赶紧摆手,连声拒绝。 此时以沈教授为中心,已经众星拱月般越聚越多人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假如任由他拉她进圈子里,她今晚光是应付尴尬的社交就够头痛了,哪还能分得出身来,再说了,沈教授是知道她是记者的,如果人尽皆知了对她收集信息很不利。 她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对他说:“工作需要,身份暂时保密。” 行之闻言,轮到他摸不着头脑,看向她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时,他叫住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侍应生,“ 分卷阅读122 劳驾拿条披肩过来,室内温度较低,她有些冷。” 侍应生礼貌地应下离去。 她纳闷,“我不冷啊?” 为了给宾客们提供更舒适的环境,外头有专门托放外套的地方,方便大家寄存,但会场内开了暖气,所以哪怕脱了外套也不会觉得冷。 他也不跟她争执,但却不动声色地引导她,“谁说披肩只有保暖作用?着装让人眼前一亮的往往体现在细节上。”拇指朝后指了指其中一位女士,她的脖子上并没有炫目的珠宝首饰,只有一条垂感很好的丝巾懒懒搭在锁骨上绕到身后,简单而性感。“普普通通的裙子随意搭一条披肩就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了,不是吗?” “这样啊!”一脸受教的样子,成功被他哄骗到。 刚认出她来时,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形容念久长相的说法有时候是完全相反的,有人觉得她就是典型的那种长得“没有威胁性”的样子,讲这话的是个女人,大概意思是说她对一般女人来说不足以构成威胁,根本就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还有人曾经说过“乍看之下,五官不够精致好看,轮廓不够精雕细琢,但是收回视线以后,回味了一下,你会莫名其妙想再多看一眼”,尤其是短碎发让那双眼眸展露无遗,不是大得传神那种,但格外神秘而透亮,有什么呼之欲出似的。然而,评价比较统一的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美女”,所以今晚被扔进这群战斗力爆表的美人堆里,实在是对她残酷些。 只不过,男人这种视觉动物,美丽的脸蛋当然让他们垂涎三尺,但是真正让他们抵挡不住诱惑的,是女人的身体。 念久穿着浅灰色抹胸礼服裙,看似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但是她偶尔不经意转过身来,就会发现背后朝背脊往下剪裁露出光滑的后背才是这条裙子的亮点所在。礼服应该恰好是她的码数,贴身得没有多余的空隙,裙摆堪堪及膝。工作所致,她常年奔跑在外,并没有像坐在办公室的白领那样堆积出藏都藏不住的赘肉,裙摆摇曳时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双踩在高跟鞋上的小腿,纤细而匀称,修长且挺直,肌肉紧实,腿部线条显得诱人。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她自己却迟钝得丝毫没有察觉到。 行之其实更想将她裹进怀里直接带走了事,只是他清楚她将自己在做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投入了,拉都拉不走。 侍应生很快就将披肩送了过来,行之道谢接过,亲手将披肩披在她身上绕了两圈后结结实实地系了个结。 还搞不懂情况的念久就更疑惑了,这样捆着自己,真有这样的时尚吗? 她瞧着他想起什么来,好奇地问:“你住过这家酒店?” 只有享受过,才会对他们的服务有一定了解的,不然怎么会想到向酒店提出借用披肩。 “住过一晚吧。” 她查过,这家酒店位于远离市区的月湖湾畔,虹川数一数二的星级酒店,环境宜人的避世佳所,推崇量身订制的下榻体验,以他们的服务品质为骄傲,官网没有标价,但是去其他旅游网站搜索到客房的最低价格抵得上普通上班族的两个月工资,更别提套房了。 “我查过,这里的消费价格不菲?” “是吗,我不记得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带过。 她又问:“你是这里的会员吗?” “不过是一晚而已,我不是任何酒店的会员。” 她追问:“我听说这里的特色是量身订制的服务,你在这里住的时候,酒店有没有提供一些专门针对男性的服务?或者酒店有向你了解你需要什么服务的举动吗?” 他笑了,压低声音说:“谈记者,请问你现在是在采访我吗?” 她随之也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换上了“采访脸”,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当时是跟朋友来附近徒步露营,晚上天气恶劣,临时改变计划就在附近找的酒店,不过我们只是借宿一宵,也来不及享受什么服务,所以你问错人了,抱歉让你失望。”他耸耸肩。 念久内心吐槽:真是太败家了,临时找的酒店贵到上天了都不当一回事,他不心疼她都要心疼了!以后这方面绝对要好好管管! 等等,她凭什么操心他?还以后?会不会想太多了。 她甩了甩头后,反应过来,“不对,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围着我转。我还有事呢,你就装不认识我,回去我再打电话给你。”语气是哄着的,但是手却坚决地推他走。 行之纹丝不动,就这样举着酒杯定在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勾唇一笑,俯身下来,趁她毫无防范时,极快地偷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待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阻止的时候都拦不住了。 不等她说抗议的话,他便手插口袋转身离去,刚迈出几步像想起什么边走边回过身来,隔空冲她微笑着说道:“那说好了,回去我等你电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旁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而已。 他知道她刻意避嫌,低调地调查着什么,但是他也无法 分卷阅读123 容忍有人对她哪怕一点点的肖想。一条披肩哪够,宣告主权才能彻底断掉那些男人们的蠢蠢欲动。 念久气急败坏地朝他背影跺脚。 摆明了他这是故意的! 这下好了,他成功让原本透明的她变得瞩目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行之在无意中反而帮了她一把。 一开始那些女人带着八卦的嘴脸主动靠近,确实让她招架不住,周旋了一阵后,没想到反而套到点东西。 她特意夸了一轮这家酒店,然后向她们打听怎么成为黑卡会员。 每家酒店都会建立会员制度,月湖湾有七个等级,最高级就是持黑卡的会员,等级越高,持卡人数越是呈金字塔状依次递减,虽然顶端的消费人群所占比例最低,但其实才是酒店的核心服务对象。黑卡不仅代表着所能专享到的服务,还代表着身份,所以听到念久对黑卡有兴趣,有些人便洋洋得意地介绍起自己的升级历程以及享受过的服务。 听到最让念久觉得有价值的话是其中一个年轻女孩说的。她对其他人的炫耀嗤之以鼻,挺着高高的鼻子,装作无辜地反问:“那就奇怪了,我爷爷倒是住过几次,每次都是酒店专门派车来我家接送,还有专人服务,什么手续都不用办理,但我没听说过爷爷是会员,也没见过什么会员卡?” 言下之意,拿着黑卡并不代表是最高级的会员。 不是会员?上面还有特殊的客人? 如果说见到行之和沈教授已经够惊讶了,那么冯轻轻的出现则让她更加始料未及。冯轻轻看见念久,表情也是跟她一样的讶异,可想而知,她也没预想到会见到她。 “你怎么会……” “我说是客人带我来的,你信吗?”回答的时候笑得风情万种。 那晚初见后,念久有约过她出来一次,抛出的所有问题,她都很配合地一一回答,再后来就暂时断了联系。 念久恍然,“你不是跟她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上次等线人的时候,迟迟不出现,结果等到的是住在对门的她,她表现得跟线人很熟的样子,所以念久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在同一个会所“工作”的时候结识的,而且她在言语间明明就透露出她对会所□□交易的收费了如指掌,所以念久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她擎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空酒杯搁在面前的高圆桌上,慢条斯理地回她,“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是,是我想当然了。”念久点了点头,了然道,“不过,你不信任我。” 冯轻轻不置可否,含情的罥烟眉随之扬了扬。 念久也不生气,装作有些苦恼地说道:“那怎么办呢?我可是对你很有兴趣。” 冯轻轻淡淡一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的话,就不算是称职的记者了吧?”然后又客套地问,“今晚谈记者的鼻子又是闻着什么新闻过来的?” “告诉你就不是独家了。” 冯轻轻不甚在意,只问:“那拿到你想要的了吗?” 念久摇头,“没什么头绪,我想,也许你可以帮帮我。” “我?”她颇感意外,“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我的线人吗?” “所以呢?”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念久想了想,说,“你可以不说,但我可以猜。我也就瞎猜一猜,你来告诉我是对还是错?” 她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看着她开始说,“你工作的地方也许不是固定的,但一定包括这家酒店。” “你服务的对象不是一般会员,相反,也许那些人的名字是不能说漏嘴的。持有黑卡并不代表是月湖湾酒店最核心的客人,那些名字甚至都不能任意留下痕迹的也就是你所服务的对象才是。这些人被列入酒店服务的隐形名单中,酒店针对他们有严格的保密措施,外界不会发现,也就不会查到他们身上。你不是因为跟她是同事才相识,而是刚好住在对面,相似的工作经历让你们慢慢靠近,你对会所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告诉你的。” “她死了,”她听完念久的话后,突然这么说道,望向远方的视线收了回来,嘲弄地笑了一下,“还是没有熬过来。” 念久一怔,沉默不语。她知道她在为那人的死而哀伤,那个线人似乎也只有不到二十岁,终究太年轻了。 她是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命运吗? 该说什么?节哀顺变?如果像那个女孩那样死去算悲哀的话,那么像她那般活着的就该庆幸了吗? 念久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说不出一个字。 “你可以尽情猜测,但是我没有必要配合你。不过,好奇会害死人,这个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我,而我,并不想陪你冒险。” 她最终还是没有给念久任何正面的回应,就此离去。 第 39 章 “行之?” 听到沈教授的轻声叫唤,行之 分卷阅读124 将视线收回。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沈教授的语气中带着关怀。 行之含糊说道:“没什么,可能今天事情太多了。” 沈教授还在担心着,旁边的沈主任难得有兴致打趣他,“姐,人家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你一个晚上都霸占着他,还能怪人家无精打采?别说他,其他女孩子心里都该急了。”说着,视线移到自己女儿身上,“你说是吧,筱筱?” 突然被点名,翟筱猛一抬头,嗔道:“妈,你在说什么呢!”说到后半句话时还忐忑地瞟了一眼行之,忍不住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行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就像谈话内容跟他没关系一般,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翟筱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会这样。 沈主任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她哪瞒得过自己,一整晚眼睛都恨不得贴在行之身上了,却眼巴巴地望着又不敢靠近,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都心疼了,这不才帮她一把嘛! 可惜,虽然沈主任和沈教授不知道行之魂不守舍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倒是很清楚的,翟筱一来到很快就发现那个记者也来了,不出意料地,行之很快也发觉了。 她看着他走向她,看着他们亲亲热热的,又看着他回来,但是人在心不在。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是紧紧跟随着她的,一晚上都不由自主地寻找她的踪影。这才是他看似丢了魂没办法专心的真正原因。 只有她知道。 沈主任不以为然,继续对他说:“我还没有谢谢毕医生呢,我女儿在你们医院给你添麻烦了,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毕医生手下不要留情。”说完敬了他一杯。 行之含着几分得体的微笑,说:“哪里,以翟医生的资质,足以自立,有您和师母为她保驾护航,有我什么事?况且我并没有带过她,要谢也应该谢方医生才是。” 他也不算是过谦,翟筱的姨母也就是他师母沈教授是虹川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母亲是虹川大学附属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两位都是医学泰斗,翟筱的优秀,他自认为跟自己毫无关系,只是说实话而已。 但是这样不着痕迹地将关系推得一干二净,就连沈主任都能察觉到自己女儿似乎还是一厢情愿,难免要吃点苦头了。 相比不明就里的妹妹,沈教授心里明镜似的。她看懂小侄女眼神里的眷恋,同时也知道行之心里装的是谁,年轻人的感情,她不好插手,只好岔开话题,“你爸爸今天怎么没来?上次见他还是在他的退休晚宴上,你郑老师还问起他来呢,说也不怎么联系他,该不会是退休了,就真的逍遥去了,也不出来见人了?” 那次还是沈董事长嘱咐自己儿子帮忙操持的呢,不过当时两父子不欢而散,场面一度难堪,沈教授还是很担心两父子的关系的。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过段时间我会回去看看,到时候我会转达问候。” “大伯母。”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沈主任看到来人,只淡淡点了点头,向行之介绍:“这位是我先生的侄女,筱筱的堂姐,翟汐。” 翟汐先是恭敬又温顺地向沈主任致以问候,至于沈教授,她只略微礼貌地点头致意。虽然这个女孩是姐那边的亲戚,但是沈教授没怎么见过,还有些陌生,也只客气地点头回礼。 视线移到行之脸上时,翟汐有些错愕。 沈主任也随之介绍起行之,翟筱边听边想起来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眼熟了,问他,“你……也是宜江中学的,是吧?”口气中已经肯定了一半了。 行之这才认真看了一眼翟汐。跟其他出席的女人不一样的是,她像是不希望出彩似的,极尽朴素低调,又不至于有失身份,简单而大方,与外表无害相反的是,她的眼神锐利,乌黑的眼眸直直地打量着行之,有探究,有疑惑,仿佛想要将他看透,这是一双随时具备攻击性的眼眸,被盯的人只要有些许气势不足,则会被看得如芒在背。 他不甚在意地轻轻点头,透着一如既往的淡漠。 翟筱和沈教授她们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有这一层关系,不过看行之无惊无喜,毫无交谈的欲望,不像是见到校友有叙旧的打算,沈主任有些尴尬地转而问翟汐,“厉先生没来吗?” “我们一起来的,他在……”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声音适时响起,“我的错,我的错,来晚了!”文质彬彬的身影步步踱近,在说话间悄然插了进来。 那张言笑晏晏的脸由远到近,逐渐放大,直至站定在眼前。 命运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 行之像被梦魇住了,声音都消失了,什么都听不见,唯有“嘤嘤”作响的持续性耳鸣,如同一个魔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恶毒的诅咒。 她在哪? 他无意识地转头四处寻找。 她呢? 不见了,她不见了…… 去哪了…… 沈主任为他们二人 分卷阅读125 互相做介绍的时候,最先发现行之不对劲,喊了几声,行之才回神。 “毕医生?” 沈教授真的有点担忧行之今晚的状态了,也许今晚不该让他过来,抚了抚他的手臂,想给他点力量,“孩子,没事吧?” 怕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事的,会没事的。 行之敛了敛心神,调整了一下呼吸,又换回原来平静的神色。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走了一下神。” 沈主任这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就是翟汐的丈夫,厉张扬先生。”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这么说来,你们三个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 沈主任以为这个话题可以让三个年轻人拉近关系,岂料只是陷入更尴尬的沉默。 张扬一开始对这个毕医生并不感兴趣,听到他们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又重新端详了他两眼,像要确定什么一样,微皱的眉头逐渐松开,眼神里多了几丝趣味和意味不明的笑意。 “毕医生?”他一字一顿地玩味着这个称呼,“我们是不是见过?” 行之迎向他的视线,静了几秒,说:“抱歉,我并不记得。” 他的回答好像逗笑了他似的,张扬的脸上勾起一个诡秘莫测的笑容,“哦,是吗?那可真是遗憾……”语调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为的是他们没见过而遗憾呢,还是为他不记得他们见没见过而遗憾。 已经够了,一秒都不能再等。 “不好意思,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想先出去透透气,恕我失礼。” “哎!”翟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想跟上,才迈出一步又却步。 他不希望见到她的吧…… 张扬的异常就是他的常态,翟汐见怪不怪,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奇怪,反而为发觉到这个堂妹的小心思而感到有点意思。 如果没猜错,他们家这个小堂妹对那个医生情有独钟嘛。 张扬注视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俯首低笑一声,对翟汐说:“看来这场生日宴没有我想象中的无聊。” 翟筱冲他温柔一笑,像个好妻子一样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意味深长地说:“亲爱的,你该知道,好戏永远在后头。”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所幸也不是一无所获。 算是可以交差吧。念久周旋了大半场,各种旁敲侧击,基本上能确定月湖湾酒店背后拥有着一群稳定的服务对象,而且是身份暴露的话都能让虹川震一震的那群人。知情人透露的“特殊服务”就是提供给这些“特殊会员”的吧?至于有没有□□交易,如果说来之前她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话,见到冯轻轻后,她则莫名地倾向于相信也许爆料人没有撒谎。但这样一来,谁站在阴暗处操纵着这一切?能为这一群人提供这样的服务,还能长期为他们遮掩而一直无人发觉,背后的势力绝对是令人忌惮的,才会这样横行嚣张,藐视法令。 回去后,还需要针对月湖湾酒店好好研究研究。 念久坐在马桶上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向邹雨山报告目前所掌握的情况。 出来洗了把脸,勉强振奋一下精神,心里想着,都下半场了,还有没有必要回去?其实她更想赶紧回去查一查这家酒店,不想再陪聊陪笑了。 不过行之还在里面吧,要不去找他? 正想着,就接到他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先被那头急促地打断,“你去哪了?”话筒里的嗓音低哑,有些破碎,像是边走边说的。 “我躲进洗手间了。” 那头似乎舒了一口气,耳边再次响起的声音平静了些,“我们现在就走,你出来,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他这是累了吗?怎么这会儿急不可耐地想离开? 念久依他说好,正好她也不想呆了。 “念久!”挂电话前还不放心地叫住她,“出来往前走,不要回头,好吗?”话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他不想她回去会场里,她还不想回去呢,便乖乖应下。 想到他在等她,步伐都不自觉加快了,拐弯的时候没有留神看,看都没看就撞到了某个胸膛,辛辣的尼古丁气味不容抗拒地侵入她的鼻腔,呛得她眼泪直往外涌。 那人用双手虚虚护着她。她下意识视线上抬,掠过来人,脱口而出轻声说了句抱歉,不露声色地推开那人,想都不想,调头往反方向走。 她得离开了。 他在等她呢! 得快点…… 不能让他等…… 手倏地被一把抓住往回拽,天地在眼前急速旋转,一个转身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量甩到墙上,刚才那张脸逃无可逃地在眼前放大,他一手狠狠抓着她的一只手腕高举于头顶固定住,另一只手按在她耳侧禁锢着她。挣扎,毫无用处。 太迟了…… “先生,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分卷阅读126 ”她冷冷地说着,头偏向一旁避免与他对视。 可是,他又怎么会如她所愿。 大掌毫不留情地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面朝向自己。 他细细审视了两秒,幽幽一笑,肯定地说道:“是你,谈念久。” 宛如死神宣下审判。 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又一个噩梦,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条件反射般每个毛孔都在迅速放大,每根神经都被绷紧得不可拉伸,颅腔内瞬间承受的压迫感几近无法承受。 他低下头,双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问:“怎么?不记得我了?”暧昧得只怕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两人酒精上脑,擦枪走火。 “你觉得,我信吗?” 这个残酷的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想过宿命会在生命的前头等着她,等着她重新再会。 这一刻,幻想过无数次。 她以为自己会尖叫、会崩溃、会痛哭,唯独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前所未有的冷静。 “我记得你,厉张扬。” 厉张扬,三个字,刻骨的三个字,无法抹去…… 这个名字犹如一个禁忌,从来不敢在脑海中出现,却始终仿若鬼魂般萦绕着记忆,默默讥讽着她的自欺欺人。 “这就是了,你要是不记得我的话,那该多伤我心,你说是吧?”他顿了顿,脸上浮起恶劣的笑意,却装出无辜的样子,“毕竟我们的过去那么精彩。”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底下却无声无息地提膝朝他□□猛然一击,他瞬间警觉到,撑在她身旁的那只手往下扣住她的膝盖,啧啧摇头,“你这样可不……” 话都没说完,她趁他注意力被分走,已经蓄好力气,头先后仰再使劲撞向他的脸部。 他吃痛闷哼一声,扣着她的那只手随即也松开,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疼得眼冒金星,眩晕感直直地冲上脑门,有几秒钟眼前一黑,看不到眼前事物。 他扶着墙,缓了半天,反手用手背碰了碰仍然隐隐发抖的眼周。 妈的! 真他妈痛! 这个女人下手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然而,眼前恢复些清明后,他煞是诧异地发现,这个女人没有离开,就这么隔着过道靠着墙漠然地望着自己。 唇尖□□了几下被撞得发麻的口腔,他无声讥笑道:“不跑了这次?” “有用吗?”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是的,如果他兴致上来了,那她还真是跑不掉。 只是,有什么变了? 是的,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他眯着眼闲闲地看着她,瞳仁在壁灯昏黄朦胧的光线映照下显得深而暗,一切的污秽都能深藏其中而无人得知。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一步步走近她,这次她直视着他,连眼神都没有闪躲。冰凉的手抚了抚她鬓边的秀发,手指向下挑逗般地勾勒出她的下颌骨,“你变了。” 她无比嫌恶似的拍掉他的手,“你倒是没变,一样的,”她故意停顿了一秒再说,“令人作呕!” 他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不过很快便散去,歪嘴笑了笑,“谈念久,我很庆幸你没让我失望,隔了这么久,再次见到你依然能让我兴奋。” 她可没有叙旧的心,像没听到他的污言秽语似的,坦然说道:“我没走是要告诉你,过去的事没有一笔勾销,今晚只是一个无谓的意外。不过你应该知道对你来说,最求之不得的结果是,当我从这里走出去以后,你我再也不见,各自安生。” “否则呢?”他像是能猜到她有下一句,慢悠悠地等着她。 “否则,你想玩的话,这次我奉陪。”她仰起头,无所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已经输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你呢,厉张扬,你输得起吗?” 呵呵……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他这是找到了新玩具了吗? 看看那孤注一掷的眼神,决然离去的身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喧嚣,连毛发都激动得立起来了。 危险,是了,他意识到她哪里变了。 她变得危险了。 如若他纠缠不休,她会豁出去,奉陪到底? 输?他会输吗? 输的滋味是怎样的? 他倒也想试试…… 无趣的日子似乎变得充满期待了…… 直到念久眉眼弯弯地向他走来,行之悬着的心才总算安定下来,几步跨上前,手中是他早已替她领回来的羊毛外套。 “怎么这么久?”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晚是有任务在身的。”她扁了扁嘴,没好气地吐槽,“不然你以为我还可以像你们这些贵宾们一样享受其中啊,还不是一有点啥都时刻谨记着第一时间向上头汇报!” 他在她说话的时候,边张开外套让她套好,听得不算认真。 耳畔是她零零碎碎的抱怨, 分卷阅读127 脑海里却在想别的。 是他担心过头了吧,看样子,她还不知道那个人今晚也在场。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冒险。 她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想唤回他的注意力,“哎,干嘛?喝多了?”他难得有几分乱神的样子,让她感到新鲜,里面就那么无聊吗?还是他今晚太累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走吧。”说着便揽过她的肩膀,匆匆往门外走,走的步伐稍快,她几乎是被他箍着一路小跑。 躲在转角的翟筱终于走了出来,落寞地目送他们。 “怎么,不甘心?” 她回头看到的是翟汐。 她什么时候在自己身后的? 翟筱没说什么,目光重新回到那两人消失的门外。 她对她的忽视,翟汐并不介怀,继续问:“喜欢那个医生?” 翟筱没想到自己最隐秘的心思居然被她知道,还无遮无拦地说穿给她听,刷地一下染红了脸,又惊又羞地瞪着她。 翟汐毫无意外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小堂妹被翟家的人护得严严实实的,单纯得根本学不会掩藏自己,一眼就看穿,没劲透了! “要不要……我帮你?”语气中隐隐含有几丝引诱的意味。 她不敢置信,“你会帮我?” “那你需要吗?” 翟筱的手段,她太了解了。 她莫名其妙地怕她。 翟汐应该也知道她怕她。 翟筱知道,谁她都能惹,唯独她不可以,所以这些年尽量远离她,就像动物碰到天敌时自然而然会为了活命而逃开。 “不需要!”她慌忙说了这样一句,看也不敢看她,绕开她疾步返回会场去。 翟汐嗤笑一声,不屑于看落跑之人,而是走前两步,站到她刚才站的地方望向远处。 翟筱看到的,她也看到了。 那个男人看向谈念久的眼神,对谈念久的亲密举动,不难理解两人的关系。 翟汐嘴边缓缓唤出那个名字,“毕行之……” 回到后,念久没有再跟他回他那去,而是笑着挥挥手,说自己还要回去赶稿,行之没做他想。 但是,分开后才发现钻心的不安未曾真正散去。 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他已经找到她,亲眼看到她跟平常一样,没有异常反应,所以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不是吗? 是的,没事了,她会没事的。 夜太漫长,今晚真的结束了吗? 第 40 章 行之坚持送她到家门口。 念久笑着跟他说完“明天见啦”便轻轻掩上门。 门关上后,她仍然保持手扶着门框和把手的动作,头微垂着一动不动,唇边的笑意却一点一点褪去,无尽的黑暗闻着堕落的气息而来,侵蚀着她的灵魂,只剩一个不堪一击的躯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原来自己的演技可以这么好。她努力回想自己是如何从厉张扬的手中逃脱,如何回到行之的怀抱。 脸上的表情应该没有出卖自己吧?他应该……没有发现她有哪里不一样了吧? 不能发现! 绝对不能! 她不会再让那个人毁了她! 不怕的,谈念久,你做得很好! 你装得就像厉张扬今晚没有出现过一样,你掩饰得很好! 没错,就像她跟厉张扬说的,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明天醒来,她就会忘记,生活会继续,她和行之的生活会继续,什么都没有变…… 回来的路上一直压抑着的强烈的恶心感再次刺激着她,口腔内阵阵泛酸,有什么东西在腹中翻江倒海,即将从食道涌出来。她捂住嘴巴,飞快地跑进卫生间,打开马桶盖,趴在马桶上呕吐起来,然而除了粘液和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喉咙一阵灼烧感,胃酸还在不停地往上翻涌,卫生间里是她持续干呕的声音,直到没有力气再吐了,她伏在马桶边上喘息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力气恢复了些,扶着马桶站起来,冲了冲马桶,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有些麻木地掬起一捧水来漱了漱口,无意中瞥了一眼面前的镜子,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蹙起眉头看向镜中之人,像不认识眼前人一样抬手抚了抚那人的面庞。 这是谁? 是她自己?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倏地往上泼了一把水,使劲擦了擦。 不够…… 这时,她转头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浴缸…… 佳好下班回来发现室内一片漆黑,以为念久还没回来,换了鞋却听到有水流声,仔细辨认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她心下有些害怕,又惊又疑地放轻脚步走过去查看。 门没关,她先是有所顾忌地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幽暗中坐在浴缸里的人影有些眼熟,不确定 分卷阅读128 地喊了一声,“念久?” 没有回应。 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了按,一室豁然明亮起来。 果然是念久! “你在干什么?”佳好疑惑地问她。 大晚上灯也不开坐在浴缸里洗澡,叫也不回应,她这是怎么了? 念久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自顾自地低头用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搓着自己的身体。佳好感到不对劲,顾不得她没穿衣服,走近了两步,又叫了叫她的名字,还是不回应。佳好这才意识到整个浴室里根本没有蒸腾起来的水雾气。 难道是? 她蹲下来试了试水温。 真的是凉的! 她实在是担忧,一把抓住她的小臂将她扭过来面向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还没说完却被眼前看到的惊得说不下去。 她在面无表情地流着泪水…… “念久,你……” “怎么办?”念久终于开口了,绝望地求助她,“怎么办啊,佳好,洗不干净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念久,佳好也慌了。 “太脏了,洗不干净。”她边说边又狠狠地擦洗起来,好像这个身体不是她的,感觉不到痛一样。 佳好发现她的皮肤红得厉害,明显是摩擦过度了,赶紧制止她,“哪里脏了?” 念久甩开她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哪里都脏,哪里都脏……” “住手,不要再擦了!”佳好再次阻止她。 她置之不理地甩掉,失了心魂般,一意孤行地擦着,“没事的,我会洗干净的,一定要洗干净,洗干净就没事了。” 佳好夺过她手中的毛巾,厉声喝道:“够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此时,手机铃声在大厅外面响起。 念久趁她不注意又抢回毛巾,执着地继续自己折磨自己的动作。 佳好头痛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先去大厅找电话。 响的手机是念久的,拿起一看,是毕医生的来电。 她拿着手机再次走近她,问:“是毕医生的,不接了吧?” 她这样的状态怎么接电话。 “不!不要!”她生怕她真的挂电话,着急地朝她伸手,“给我!给我!” 佳好还有点犹豫,可是念久却非常迫切地催促她,“快点!不能让他怀疑,他不能知道!” 佳好还是递给她了。 念久因为长时间泡在冷水里,身体还在打颤,却极尽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嗓音,“喂?” 一听到那头行之的声音,眼泪流得更凶了,止不住地沿着脸颊滚落下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他听到自己忍不住的呜咽,泪珠便从指缝中渗了出来,胸腔因无处发泄的委屈而激烈地起伏着。 正当佳好以为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想上前拿回手机替她回电话时,她却又开口了,“我在。” 佳好看见她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抓得太用力而发白颤抖,另一只手拼命掐着大腿,手指几乎都掐进肉里了。 她就是这样控制自己情绪的? 为了不让毕医生发现自己的异样,用□□上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反常。 为什么要隐瞒毕医生? 佳好不明白。 “我快写好稿了。” “嗯,知道了,马上睡觉。” “好,晚安。” 眼前聊着电话的她似乎跟之前发了疯似的女人不是一个人,犹如分裂出来的两个人一样,明明刚才还失去理智,现在却竭力演出一派平静的模样。 佳好怔住了,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挂断电话,静了下来。 佳好有些不好的感觉,试探着唤她,“念久?”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佳好吓得肩膀一耸。同时有什么东西风一样的速度划过眼前,紧接着“呯啪”一声,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手机被砸到墙上掉落下来,屏幕四分五裂,死机了。 发泄了一通后,念久无力地埋头于掌中失声痛哭起来,身体装不住太多的痛苦,太沉重了,她已经无法承受了。 佳好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受伤的女孩,仿佛她就在眼前破碎了,自己却不知道如何重新拼凑回来,手足无措。她无声无息地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拥住她,想给予她一些温度。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毫无意外地,她摇头了。 她有她的秘密,毕医生有毕医生的秘密,佳好早就知道。 她不说,她也逼不了她。 “你不让我帮你,至少让毕医生帮你吧?” 怀中之人一听,猛地推开她,怔愣了一下,又急忙拉住她,“不要告诉他,求你……不要!” 佳好身上的衣服都被溅湿了,念久那么用力地拽住她,好像她不答应她就不放手一样。念久泪眼婆娑地继续乞求她,“你帮帮我好不好, 分卷阅读129 佳好,你帮帮我吧,不要告诉他,千万不要告诉他!就当是帮帮我吧!” 她反复地问她好不好,这样卑微的念久让佳好心酸无助,鼻头一阵泛酸,她最终阖上眼睛,点了点头。 弯钩般的明月被团团云雾遮掩住,时隐时现,天地间便忽暗忽明。人的往事深藏于记忆中,不要记起,不要触及,将这些记忆锁起来,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就天真地以为等同于放下了,但其实只要有人进来,“嚓”地一下点燃火苗,黑暗的记忆又将无处藏匿,重现于眼前。 夜过凌晨,厉张扬才回来。 这里是厉张扬的父亲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当时除了婚礼成为焦点以外,八卦报纸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套被称为“厉氏城堡”的豪宅,有关它的售价、地理环境、配套设施都被挖了个底朝天,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不怎么回家。 这是他们的家,而他却懒得回来。 天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少个家。 这次他回来,她当然也不会以为是为了自己。 噢,当然不是! 翟汐懒懒地倚在楼梯扶手上,见到他一点都不惊讶,似是早就预料到。她太清楚他为什么今晚会回来了。 行之看见翟汐,停下脚步定在楼梯口处,但没有上去,只是立在原处仰头与她目光相接。 她今晚穿着墨绿色的真丝吊带睡裙,外面裹了稍长的同色系薄款丝绸开衫袍,没有系上,过低的领口让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嘴上抹了酒红色的唇膏,分外的魅惑人心。 他大方地欣赏了一下,才惺惺作态地问:“这么晚,还不睡?” 她知道他会回来,他知道她会等他回来,两人都心知肚明,但两人都不说破,他们一向是对方最为匹配的对手。 “等你呀……”如同一个羞涩等待丈夫归来的新婚妻子。 “那多让我心疼啊。”她装他也装。 “累了吧,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了。” 他拾级而上,走到她面前,像一个温柔的丈夫那样轻轻环住她,让她伏在自己胸膛前。两人在楼梯上相互偎依着,画面是温馨的,两颗心却是冰冷的。 “干嘛要叫醒一些无谓的人来打扰我们两人世界。” 她低声呵呵一笑,手也回抱他,手指想要诱惑似的在他腰间打着圈,“今晚开心吗?” “你那么精心安排,我不开心,你岂不是失望了?” 是呀,不过他只知道是她安排的,却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事实上是,月湖湾酒店的料是她爆的,日报社的邀请函也是她送去的,目的就是要引她过来。 不过,她赌对了,她真的来了。 她就是故意让他再次见到她。 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她。这个狡猾的枕边人有心眼,有心计,有手段,她有想办的事,千方百计都会办成。现在想来,难怪她极力邀请他出席,原来早就为他准备了这一场惊喜。 她最是熟悉他的,当然也把那双眼眸里藏不住的欲望看得清清楚楚,便带着几分戏弄的笑意调侃道:“见到她,这么兴奋?” 他却装出深情的模样说:“明明是因为你,翟大小姐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完,手从她膝窝穿过一捞,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有些急促地上楼。 她无所顾忌地笑话他,扭捏作态地推了推他,“发泄找外头的女人!” “外头的女人哪及得上自己老婆干净。” “这么确定?” “你敢让我不确定吗?”笃定的语气中含有不屑之意。 她是怎么爬上他的床,他和她都知道。厉夫人这个位置,是她处心积虑、苦心经营夺过来的,她怎么会让自己功亏一篑。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 每一次完事后,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洗澡。这样一个从里脏到外的人,居然在这方面的卫生清洁意识保持得那么好,连翟汐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扬从卫生间出来,见她坐在床头吞吐着烟雾,迷离地看向自己。 他皱了皱眉,“你知道我讨厌房间里有烟味。”声调冷淡得跟刚才恍若两人。 她没说什么,顺从地摁灭了烟蒂。 他已经重新换上一套定制西装,风度翩翩的躯壳包裹着一个腐朽发霉的灵魂,翟汐不由得想起一个词语:衣冠禽兽。 她就是与这样的人同床共枕的。 刚新婚的时候,他对她还有些新鲜感,还愿意装一装,后来连装都懒得装,大大方方,不藏不掖,也不怕她发现,后来干脆不在家留夜,今晚也不例外。 “明天的剪彩仪式会去吗?”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拉着他的手撒娇地问。 结婚以后,她在厉氏里领了个闲职,只不过是为了体面些,多了个头衔罢了,不过明天的剪彩仪式是她名义上负责的工程项目,也是她首次在镜头前露脸。 “我要是去了,岂不是夺了夫人的光芒了!”他俯下身 分卷阅读130 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不露痕迹地挣开她的手,“明天尽情享受你的时刻。” 果然! 明天多少媒体会在场!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弃于众人前,任嘲笑讽刺的声音将她淹没,而他何曾在意过她的感受, 见他转身就要走,她冷笑道:“又去骗哪个可怜的小妹妹呀?别把人家玩残了,不好收场。”她幽幽提醒他,“别忘了你的前车之鉴……” 他和她都很清楚“前车之鉴”指的是谁…… 话音刚落,她猛然被他反手大力掌掴,脸受力被甩到一旁去,麻得失去知觉,待到嘴里一咸,血腥味充斥着口腔后才感觉到后劲十足的痛意。还未晃过神来又被他钳着下巴扳回来,刚才狠厉的神色已经收起来,这会又装出怜惜她的样子。 他贴心地替她拨了拨弄乱的发型,“厉夫人这个位置,你不是稀罕得很吗?让你做,你就做得称职点,不要试图惹恼我,让自己落不到好处。翟大小姐这么聪明,何必冒险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情,太不值得了,你说是吗?” 他是在警告她,他的事还轮不到她管。 不要以为当了厉夫人就有权利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她只是他荒诞的生活中一个需要花钱保养的装饰品而已。这是她嫁给他时就一清二楚的,这个时候才来犯糊涂太不明智了。 僵硬的表情转眼间换了副面孔,“你说得对,怪我,今天喝多了。” 说着还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扯痛了肌肉也置之不理,“那你出去要小心!” 刚才那一幕像没发生过一样,他不带丝毫感情地掠过她冰冷的双唇,虚情假意地道了声晚安,踱步走出房门。 听到跑车启动的声音,她起身走到窗前,亲眼看着嚣张的车尾灯以极快的速度隐于黑夜里。 第二天,佳好起来后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念久,也不知道是否该提起来昨晚的事,纠结半天,出来才发现她比自己起得还早,还神色如常地为自己准备好早餐后,不慌不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说要先赶回报社,所以不能跟她一起用餐。佳好都不知如何应对,有一瞬间怀疑昨晚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甚至是不存在的,但念久收进包里的破碎的手机屏幕又证明着一切的的确确是发生过的。 轮到她晚上去值班时,碰见毕医生时她忍不住问他,“你之前说念久需要帮助,不是坚持要带她去找梁医生吗?怎么后来不了了之了?” 行之想起之前带念久还没走到精神心理科的办公室就已经情绪崩溃了。 “上次她的反应太激烈,我怕我逼得太紧。后来她的情况似乎稳定了很多,我一直有跟梁医生保持联系,她认为只要她的病情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也许能自疗缓解,我会陪在她身边度过这段时间,如果……如果后期有需要,梁医生会介入。” 有一个疑问藏在心里太久了。“念久她是曾经遭受过伤害吗?” 行之敏感地察觉到什么,立即反问:“她最近是有出现什么异常吗?” 想起昨晚念久失控地求她的样子,佳好犹豫了几秒,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猜的,因为你那么紧张她的病。” 内心里其实是混乱的,不告诉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的过去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所以抱歉,无可奉告,但如果她有出现什么情况,还是请你让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不再帮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当作是在帮她。”他诚恳地说。 他的话让佳好更加挣扎了,她刚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你们在聊什么?” 念久及时从门外走进来,眼睛却放在佳好身上,佳好能看懂,那眼神里半是哀求,半是警告,她瞬时住嘴了。 行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她突然过来做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自己到附近买手机顺便过来看他,行之问她之前的手机怎么了的时候,佳好心里还咯噔了一下,岂料念久坦然解释说手机不小心摔了,屏幕都裂开,修起来太费劲,干脆换一部。 佳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是怎么做到经历过昨晚的崩溃,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行之还有手术,走之前只留给佳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佳好知道念久来查岗是什么原因,叹了口气,对念久说:“我没有告诉他。” “你不想跟我谈论昨晚发生的事,没关系,但是现在眼前,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至少告诉毕医生,二是不要拒绝见梁医生。”佳好不认为继续替她瞒下去对她的病情有利,她很担心她。 念久像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似的,惨淡一笑,低声说:“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他,我都会告诉他的……” 第 41 章 她早就猜到翟汐会来找自己,虽然未曾承认,但其实一直在等待着,就如罪犯等待着一个必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审判。 她如常赶来上班,下了公交车还没进大院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见到停在马路边的一辆 分卷阅读131 私家车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那张精致得让她不寒而栗的脸。 “早啊,谈念久,一起喝杯咖啡吧。” “抱歉,我赶着上班。” 刚转身,听到她又唤住自己,念久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优雅下车走到自己面前。 “找我有事?” “好歹是老同学,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吗?” 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个女人似乎还是一样过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喜欢光鲜亮丽地欣赏她的狼狈不堪。 “你要讲的就是这些?” 早就预料到她的不耐烦,便笑着直击主题,“你昨晚见到厉张扬了吧?”语气笃定。 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问,念久脸色一变,竭力隐忍的表情再也装不下去,出现了裂痕。 见她警惕地瞪着自己,翟汐无声笑了笑,“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佯装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是吧,我跟厉张扬结婚了。” 这两个人,她一点都不意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问:“需要我说一声恭喜吗?” 翟汐收起笑容,压着嗓音说:“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总是一副自命清高,置身事外,瞧不上我的模样,显得你跟我有不一样似的,明明你……” 翟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中有些失控,便调整了一下,恢复那张得体而符合身份的脸,她是绝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失控的。而念久则错愕地看着她,并不是因为她变脸般的神情,这个女人性情的怪异,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领略得淋漓尽致了,并不出奇,让她诧异的是她所说的话,自己竟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想她的。 翟汐忽然贴近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量说:“厉张扬是不会放你走的。”念久发自内心地抗拒她的接近,下意识轻皱眉头退后半步,翟汐则更快地钳住她的手臂讥讽道,“你可是他失而复得的玩具,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 她的话像无端生起一股刺骨的冷风,惹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的毛发霎时都竖立起来,冻彻心扉的寒意肆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念久从来就没看懂过这个女人,她明明是厉张扬的妻子,然而厉张扬对自己的执着,像她这样自尊心强得几乎扭曲的女人居然一点都不在意,反而隔岸观火般纵容着,甚至恨不得火势再旺盛些,巴不得能将她毁灭。看着她活活受折磨,让她痛快得连自己是否被爱都无所谓了吗? 念久真正害怕的,是深藏在她血液当中那畸形的疯狂破坏欲吧…… 她们不是同类人,永远都不会互相理解,她也不想去理解。 “讲够了吗?”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去理会她的一言一行,冷漠地说,“毋庸置疑的是在恐吓他人方面,你们夫妻相配得很,我真心为你们找到如此契合彼此灵魂的人而感到高兴,”谢天谢地没有祸害其他人,“但我真的不关心你们怎么想,他不放过我,你不也不放过我?可那又怎样,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同时招呼你们二人。我只是好奇,就算是感到人生无聊,但三番四次找别人麻烦就能填补你们内心巨大的空洞了?” “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说完绕开她再次往前走。 这丫头,变了…… “那毕行之呢?” 听到这个名字,脚步戛然停住。 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们这样习惯了只手遮天的人,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她早就该认清楚。 没错,翟汐后来查清楚了,没想到她居然会跟他在一起。 “那个人也知道你和厉张扬的事吗?”她挑衅地冲她背影问道。 她回过身来,镇定自若地说:“当然。” “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我不感兴趣,拜你们所赐,我曾经活在地狱里,有人将光带给了我,让我走了出来,所以这次无论你们怎么做,我都不会再陪你们堕落的了。” 他是她的一道光,看不到出路的时候,只要向着他走,就不会害怕迷失,其他人就不会伤害到她。 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被留在原地的翟汐双唇抿紧,追随着她离去的黑眸里迸射出愤恨的眼光。 正当行之打算抽空回家时,毕方华也恰好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回去一趟,语气颇急。 上次回去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这次也没提前说一声,所以见到他回来,还在厨房忙活的秀姨吓了一跳,说还以为是为之回来了,然后又欣慰地跟他唠叨起来,怪他这么久都不回家。 他问起父亲时,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记得老爷子啊,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楼上书房,也好,你回来赶紧上去看看他,他呀,最近身体不好……”说着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惦记起自己那还在锅里煮着的菜,便不管他,又小跑着回厨房。 行之上了楼,屈指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让他进来的声音,推开门。毕方华 分卷阅读132 坐在正中央的书桌前,手执钢笔快速记录着什么。妈离开了这么多年,他也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吧,为之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自己跟他之间始终是有心结的,也只有秀姨在他身边照顾着了,秀姨跟着他们家有相当久的年月了,几乎就是亲人,也幸好有她在。 室内的温度应该是秀姨特意调高的,怕毕方华受凉,他身上还披着毛毯,显然,秀姨照料得很好。 毕方华抬首见是行之,放下手中的笔。 “秀姨说你不舒服?” “不过是感冒,她又不是第一次小题大做。” 行之顿时放心了些,心想父亲本身也是医生,应该会清楚自己身体,自有分寸。 “坐吧。”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座椅,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是毕方华的习惯,每次儿子犯错,或者有重要事情要宣布时,就会要他坐在书桌前,面对面说清楚,仿佛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需要坦坦荡荡地正视。 毕方华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搁在桌面上,丝毫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告诉他,“我知道你找到那个女孩了。” 行之的表情倏地僵住。 “不需要有质疑,我说的女孩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女孩,一直以来也只是她,不是吗?” “我还知道你们已经开始了一段不应该开始的关系。”他顿了顿,再说,“不过,你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吗?” 行之静静地注视着他,依然不说话。 “我想你也猜到了,就是她的养母,谈今女士。” 尽管那件事刻骨铭心,可他几乎不记得那位女士的名字,前两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听到对方报上名字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提醒他,他则像被当众剥去衣物似的,难堪的感觉挥之不去,心脏如同被强行装进一块巨石,沉得直往下坠。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理智,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任何责怪谁的意思。他记得她说的,“不管如何,我想毕先生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过去就应该让它留在过去,我们两家人不应该再有任何牵扯,你的儿子跟我的女儿更不应该再接触下去,因为这对于你的儿子和我的女儿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行之,到此为止了。”他清楚地告知他。 行之忽而摇了摇头,无声笑了笑,“你又要我听你的。” “当年你要我听你的,我听了,这次我只听自己的,所以抱歉,我无法再如你所愿。” 行之不否认,刚知道他发现了以后,心里是吃惊的,但是他并不怕他知道,他迟总会知道的,他并不是没想过。 “年轻的时候,连血液都流得更加澎湃而鲁莽,常常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但是无所谓。你小的时候我告诉过你要无所畏惧地去犯错,因为你年少,你值得,但是现在我要警告你,任何一次犯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这次也许你要承担着代价由那个女孩子付出的风险,也无所谓吗?” 行之刚想说什么,他又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你会替她承受一切,你不会再让不幸有机会降临到她头上。但是,”他沉声说,“你以为有些事情,你当年办不到,你现在就能办到了?当年保护不了她,现在的你就能保护了?” “孩子,冲动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冲昏头脑,看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行之沉默了几秒,忽尔说:“我从来没想过要获得谁的准许和认可。我过了十几年违心的、虚伪的生活,这是第一次想要依循自己的内心,跟她在一起有种……很强烈的,真实的感觉。我害怕过,远离过,抗拒过,但是……现在我不会了,这次我想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守着她。” “你就不担心,你也会逼迫我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 “如果你指的是你会去找她,那我们父子只好做好余生不再见面的准备。” 他是在威胁自己。 毕方华疲惫地笑了笑,这孩子是认真的,如果自己真的去打扰那个女孩,他真的会跟他决裂。 他累了。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错误,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的关系一直如履薄冰,生怕打破一丝平衡,便会无法挽回。 这是报应吧! “如果你认为这是对的,但愿你不会有付出代价的一日。” 那滋味他试过,哪怕心存侥幸,也希望他不用经受…… 冯轻轻那边一直联系不上,蹲守月湖湾酒店好几天都没什么收获,正是一筹莫展时,报社里负责财经新闻版块的师兄恰好约到月湖湾酒店的老总做专访。她软磨硬泡才让师兄答应带上自己,并在采访提纲中加上她的问题,虽然筛选后只剩下有利于师兄采访流畅性的几条。 采访的地点是那位崔总的市区办公地点,坐在亮堂的办公室里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问答,师兄自是有他的技巧,不过崔总擅长打官腔,从他口中所获得的信息始终不 分卷阅读133 能让念久满意。 还没采访完,崔总便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差不多到饭点了,邀请他们一起边用餐边接受采访,虽然表现得友好而热情,但带着久居高位的半强制的态度,容不得他们拒绝便自作主张地让秘书安排好,念久心里感到不舒服,不过想到餐桌上这样非正式的场合也许会问到更多线索,便忍下了。崔总定的餐厅离他们有些距离,需要坐他们的车去。崔总加上他的秘书、司机以及跟他们车的师兄已经坐满了,念久本想自己打车去,可崔总却客气地对念久说:“谈记者,还请你坐后面那辆车吧!” 扭头一看,身后那辆车的旁边早就站着一位司机恭敬地替她开了后座车门等候着了。就一顿饭而已,她也不想扭捏作态浪费别人时间,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往后走过去。 她向司机道了声谢,躬身准备坐进去,却意外地见到车里有人,定睛一看,鸡皮疙瘩都应激冒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厉张扬,他怎么会在这里? 阴谋!唯一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几乎按捺不住下意识要逃走的反应。 他猜到她的想法,揶揄道:“不是没什么好怕吗?” “想清楚了,意气用事可对你的调查可没有任何帮助。” 难道他知道她在调查月湖湾酒店的事…… 她最终还是上了车。 车不急不缓地跟在师兄他们车后。 即使上了车,她还是绷紧身体贴着车边坐,尽可能地离他远些。他看在眼里,扯了扯唇角,慢悠悠地问她,“查到你想要的了吗?” 她根本不想理睬他。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视线逗留在她的秀发上,记忆中细碎的短发已经变成眼前的及肩的长发,然而那副倔强的神情还是一模一样。他探手拣起一缕发丝攥在手心,手指轻轻一转,绕着圈把玩着。 情愿盯着窗外发愣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的念久有所察觉,目光收回来,警惕地瞪着那只动机不良的手。 柔顺的发丝随着她一个转头便从他手中溜走。发丝被他触碰到,犹如被玷污了,她只觉得满心的嫌恶,恨不得即刻抄起剪刀把他摸过的头发通通剪掉。 “我不知道你跟崔总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出现在这里,但别以为拿捏着别人的一点小把柄就能为所欲为,你以为我很重视的事情,其实可以不是那么重要。”言下之意,这条线索她可以决然地放弃不要,别想着以此来要挟她。 目视着前方说完,从头到尾,她都不愿正眼瞧他。 他微微倾身,低声对她说:“你傻乎乎地只会盯着前面看,岂能知道也许真相就在身边。” 这次,她总算看向他了,眼神里竟没有丝毫惊讶,平静中藏着深深的探究之意。 他反而怔了一下,尔后恍然微笑,“你早就是这么猜测的,不是吗?也是,不然你怎么会这样乖乖地上车。”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再次见到他那晚…… 她其实是太希望将所有的罪恶推到他身上,所以不吝以最坏的念头去猜度他。但是,后续的调查无法证明冯轻轻和月湖湾与厉张扬之间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一度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直到今天采访完崔总后见到他,她想起整个采访过程中崔总对自己跟师兄不一样的态度,专访没做完就强行要他们一起去用餐,还借说车满让她顺理成章地上厉张扬的车。一步一步安排好,其实就是早就安排好她和厉张扬的再次见面。 自上车以后,她就开始捋顺思路。那晚以后,她在工作之余开始查找有关厉氏的信息,她知道目前厉氏掌权者依然是厉张扬的父亲,月湖湾酒店也并非厉氏旗下,所以这条线索基本上算是作废,然而打开车门见到他的瞬间就知道,月湖湾与厉张扬虽不能直接画上等号,但是明面上的月湖湾老总却与厉张扬私下关系密切,那么透过崔总,也许厉张扬与月湖湾之间的双箭头是可以成立的。 “是你,你才是月湖湾酒店背后的操控者。”她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他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哦?你要找的人不是前面那位吗?” 她继续说:“你在月湖湾的肮脏勾当一直藏得很好,是因为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也就是说,就连我在查月湖湾,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崔总会邀请师兄给自己做一期专访,也是他授意的,因为他很清楚,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钓的从头至尾都是她这条自愿上钩的鱼。他根本就不怕她知道。 “你是在耍我。” 他装作无辜的模样说:“你有心给我定罪,我是百口莫辩。不过,”他换了一副表情,“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从来没人发现?” 说着,他攫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拽。眼看着马上要被他的力量带着被迫扑向他,她当即按住坐垫制止住,被禁锢着的那只手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他狠狠一收,她反而凑得他更近了。她不是不愿看他吗?他 分卷阅读134 就是要强迫她好好地看着自己。 逃无可逃,厉张扬的脸就在眼前,连同那骷髅头样式的银耳钉,竦然可怖。 说她变了,他何曾不是。他本就是瘦长的脸型,那个年代流行的凌乱过长的发型,如今终于剪成板寸头,展露无遗的面部骨骼像被一把利刃刻意削出冷酷无情的轮廓,尤其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透着的贪婪逼人的目光,更加毫无避讳。 岁月不仅会改变一个人的皮囊,连那副腐朽的灵魂都日复一日地溃烂发臭。 “你还是那样天真,明明就不是你能对抗的力量。不过为什么你徒劳反抗的样子,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有趣?”以前是这样,如今仍然如此,她对他来说,具有致命性的诱惑力。 一阵疾风划过脸庞,紧接着“啪”的一声,她怒极反手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趁他晃神将手抽回来。 “不要误会,这不是为我自己打的,也不是为那些被你加害过的女孩打的。你所做的那些事,一巴掌远远抵消不了。” 她这次看着他说:“不要太得意了,你没想过我怎么知道的吗?我们曾经接到过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没有透露名字,但是却将你做的丑事揭开了一角,也许你很快就会抚平,毕竟掩盖无耻行径一向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但是没关系,只要多一个人知道,你就不可能完美地遮掩过去,只要多一个人知道,我们的挣扎,在你看来不自量力的可笑的挣扎就有价值。那通电话证明了,我不是一个人,那些女孩也不是一个人。你做过的,你现在做的,总有一天都会藏不住的。” 是谁拨通那通电话的,他至今未能查出来,她那番话让他再也藏不住不悦之色,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起她来。 他想毁了她! 不,他不想就这么无聊地毁了她,这样太没意思了。 他想亲手一点一点地掐灭她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摧毁她的骄傲,她枯槁无望的样子一定很值得期待,光是想象都让他无比兴奋,血脉偾张。 第 42 章 甫一进门,手还扶在电源开关上,行之就察觉到异样。 落地窗的窗纱被拉开了,银色的清辉从玻璃窗透射进来,赶走了他早就习以为常的黑暗。原本因为静寂的空气而显得格外空空荡荡的客厅有哪里不一样了,视线快速一扫,果然捕捉到那道匍匐在沙发上的熟悉的身影。 蓦然开灯,只怕会因刺眼而惊醒她。于是,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近,将挂在手肘上的薄外套搭在沙发背靠上,俯下身来,半跪在她身前。 她似乎是因为等候的时间过长,最终被睡意压倒的样子,就这么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枕着手臂昏睡过去。睡得越久,醒来只怕会越难受。 “啪嗒”一声,他按下旁边落地灯的开关,橘黄色的暖光柔柔地洒落下来,她的脸更加清楚地映入眼帘,只是少了几分她独有的生机,多了几分疲倦的神色。 她今天过得很累吗? “念久?”他轻声唤了唤。 念久本就睡得不深,反反复复地醒醒睡睡,听到行之的声音,瞬时醒了过来,揉了揉眼才看清他。 “回来啦?” 听到她的嗓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浓浓倦意,行之不由得又是内疚又是心疼,“等很久了吗?” 她还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对他笑了笑,“睡着了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他有些恼她,敲了一下她脑门,轻斥道:“傻!不知道多走两步进房里睡,非让自己睡得难受?” “我是不小心睡过去的。”还小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他站起身来,催促她,“起来,地上凉。” 刚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小腿处就猛地传来触电般的感觉,她失去力气摔坐回原地。 她顺势向他伸手撒娇,“腿麻了,你拉我一下嘛。” 可是就在他握住那只手,正要往上提时,她突然一阵吃痛,条件反射似的把手缩回去,拿到跟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手心里有道刮伤的红痕,是给厉张扬那个耳光时,不经意划过他那突起的骷髅头耳钉擦伤的,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他当即想抓起她的手看看是怎么回事,她却想也没想的将手藏于身后。 行之的眼眸瞬时暗了暗。 她的小动作,他都尽收眼底;她的小心思,他都了然于心。 “把手给我。”态度俨然是没得商量的。 “今天采访的时候没注意,我自己都没发现,呵呵!”见瞒不过,便赶紧先解释好再把手递过去。 还敢呵呵!行之打开她的手掌细细查看,掌心赫然是一道红痕,眉心不禁紧紧皱起。 念久还忐忑地等着他的训斥,结果等到的却是他沉默地找来医疗工具盒,沉默地给自己消毒。凉凉的药物涂抹在伤口上,她忍不住嘶嘶地倒抽冷气,他则仍然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手下的劲儿也没减轻。 “对不起,我 分卷阅读135 毛毛躁躁的,让你担心了吧……” 并不领情,依然不作声。 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每个职业都有一定的风险的嘛,医生有医生的危险,记者也有记者的危险呀……” 他终于看向她,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缓缓说道:“尽管不愿意,但我还是慢慢可以理解,你在做的事情对你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所以想做就去做,尽管往前冲,我不想成为你的阻力,也不想改变你。你这样,就是最好的样子。”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股热流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温暖了整个心窝。 “我只有一个要求,受伤了,我必须是第一个知道,瞒着我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他又说:“我知道你不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护,但是你也不能剥夺我担心你的权利,我可能做不到每一次都将你护在身后,为你挡去所有的危险,但是,我希望你受伤以后,我会在你身边,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自己的脸贴着她的手心,又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为自己寻求安慰。 她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另一边的脸庞,衔着笑意认真地问:“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幽深的目光在引诱着她说出来,仿佛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需要她不再顾忌,真真切切地亲口告诉自己。 “喜欢到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喜欢到我自己都害怕,喜欢到再也不舍得离开。” 她也曾对他说过喜欢二字,或许是冷嘲热讽赌气说的,或许是气极迷了心,带着恶意报复他而说的。 而这一次,毫无保留的,只有一颗真心。 “那就留下来,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好。” 接下来这一个月,还在调查着月湖湾酒店的底细,正是一筹莫展考虑放弃的时候,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这就要从一个女人说起,杜虹敏。 据记录,这个女人月初首次到派出所报案时,声称自己的女儿英英三年前来虹川工作后不久便被诱骗、被强迫□□,如今的工作场所就是月湖湾酒店。后来立案失败,但她并不死心,不知道出入了多少次不同的派出所、公安局和法院,始终被拒绝受理。 念久要找到她并不难。 原来她要告的人是月湖湾酒店的崔总,由于她是替自己的女儿报案,而她的女儿却从来没有露面,单凭她的一面之词,又缺乏证据,无法证明她的女儿确实被胁迫□□。 从一开始念久就清楚她告错人了,月湖湾酒店的崔总,她早就先于她查过他了,一干二净,这些人背后做事老练,手段了得,怎么会轻易留下把柄。表面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营酒店的经营者,暗地里,他跟厉张扬还有把控着虹川政局的那群人关系网络之复杂,岂能为人所知。真要调查出点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他们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不是没想过提醒杜虹敏。她看着她无头苍蝇般乱打一气,仿佛是看着一只无意撞进室内受尽惊吓而扑腾不止的迷鸟,而她是唯一能打开窗指引出路的人。可惜,她什么都不能说。首先,她至今未能搜集到相关证据可以指证厉张扬。再者,告诉她真相也只会打草惊蛇,厉张扬应该早就收到消息注意到这个女人,不过是因为构不成威胁,不成气候,才懒得出手。等到她真的告诉了杜虹敏,要是她过于激动,难以自控,转而大闹厉张扬,惹急了他,对杜虹敏来说还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得不偿失。 她也曾劝过她,事情真相也许不是眼前看到的样子,孤注一掷地控诉月湖湾酒店的崔总并不明智,现在更紧急的是需要她女儿本人愿意配合,让调查正式开展起来。 刚开始知道念久是记者,杜虹敏还很愿意跟她交流,只是一提到她女儿英英,她就瞬间变成护犊的老母鸡,毛发都竖起来,整个人进入警惕的状态,说什么都不愿透露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这个脸我可以不要,这份屈辱我可以忍,但唯独是英英,别想让她出现在镜头前,她以后还有大把人生,绝不能因为这件腌臜事毁了她。” 如此一来,她注定是白费心机,徒劳无功。 前几天,杜虹敏情绪很不稳定,她提到来之前跟女儿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不欢而散,因为女儿知道了自己在做的事情,很不高兴,要求自己停止这一切,而她不愿意。这让念久一度产生是否真的有可能她女儿是自愿用身体换取生活来源的念头。 在那次的谈话中,念久知道了更多的信息。杜虹敏曾身患癌症,五年前被治愈了,然而在三年前被发现癌细胞转移,情况急转直下。五年前的治疗就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她认定女儿是因为自己的病才会不要命地挣钱,她对她说来省城打工赚钱更容易,英英之后确实也变得有能力接母亲来虹川住院治疗,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些钱是女儿出卖自己身体换来的。 她前前后后多次帮杜虹敏寻找律师帮助,但是同样的,结果并不如意。 分卷阅读136 再后来,杜虹敏失去耐心了,她一个个报社打电话去爆料,天天拿着块写了“冤屈无处诉,冤情无人理”几个大字的纸皮跪在派出所、公安局、法院门口最耀眼的地方。破罐子破摔,这就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 这成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轰轰烈烈地上报后,警方终于正式立案。只是没过两天,又有记者曝光了杜虹敏的过去。报道里说杜虹敏在两年前就曾经在她的家乡那里告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了自己的女儿,还拐骗她去□□,这件事有被当地的媒体报道过,不过当时提供的证据还是不足以将他定罪,所以起诉失败,她还多次申诉,直到后来她女儿英英自己承认自愿□□才罢休。 现在她故伎重演,舆论由同情慢慢转变成愤怒,感觉听信了狼的故事,被她耍了,还有人当笑话来看,说建议她看精神病,检查一下是否有被害妄想症,两年前诬告女儿的男朋友,现在这个冤大头变成月湖湾酒店的崔总了。这是爱演过头了,还不愿下台了是吧! 不过两天,这单新闻又被其他新闻湮没了,而风头过后,警方那边的答复自然是查无所获。 念久再找到杜虹敏的时候,她已经不愿意接受采访了。 经过杜虹敏这件事,念久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或许人在无计可施的困境时,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决定,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作用,但除此以外,她发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 她不知道自己的执着是否因为厉张扬,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放弃。 春夏之交,虹川的季节向来都过渡得很不明显,正正经经的春天才刚过完三分之二,这几天,太阳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情,火辣辣地笼罩着这座海滨城市,提前让虹川人感受到初夏的炎热。即便落日已沉山,大地依然蒸腾着热气。 还以为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一天时,有个男人走近她,礼貌地对她说:“谈小姐,厉总请您上去。” 念久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被识穿的事实。 奇怪的是,即使被发现,她也并不惊慌失措,内心反而镇定异常。 助理在念久走进办公室后便体贴地将门关上,眼前立在窗前的身影才缓缓地转过身来,见到念久,那人的嘴角扯了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扶在真皮转椅椅背上的手轻轻发力,像百无聊赖似的地将椅子转了一圈,又收回手,插着口袋悠然地走向她。 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念久的前胸都被星星点点的汗水浸湿了,他垂眸扫了一眼,不禁笑了,“千条道,万条路,你谈念久却永远只会选择最无谓的一条。” 果然,他是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他的,但却故意捉弄她,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欣赏她的丑态。过了这么久才揭穿她,只是因为不舍得放过这样能取悦自己,满足恶趣味的机会。 他故作惊讶地问:“杜虹敏这么快就让你失去兴趣了吗?” 看来她没猜错,杜虹敏的事果真是他插手改变舆论的。他甚至不用出面,就已经将人们对她的同情连根拔起,再也不会相信她。 可恶的是,他还在她面前做戏,明知故问。 他始终像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这些天以来,你的跟踪有所收获吗?” 这时候说再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见她一言不发,丝毫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啧啧说道:“真是可惜了是吧?”他绕到她身后,俯首低声在她耳畔问道:“谈念久,你敢玩吗?” 念久抬眸看向他。 “如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贴身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你敢接受吗?” 他在玩什么把戏?内心命令自己不要中他的圈套,不要上当,但是他的邀请具有巨大的诱惑力,他肯定是明知道她无法抵抗,才以此引诱她。 她还在犹豫,他却没等她回答,踱步走向门口,出门前,只扔下一句话,“想好了就跟上来,机会可只有一次。” 行之不知缘由的,一整天有些心神不宁。 那天以后,念久再次投入工作,每晚不着调地聊两句,又匆匆挂电话不知道忙什么去,他只知道是为一个叫“杜虹敏”的女人。 所幸,急诊室的工作节奏容不得他有停下来的机会。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下来过。风正集团的老翟总因为心脏问题住院了,指定为他操刀的手术团队里必须有毕医生,行之临时被调回心胸外科去。 入院后,经细致筛选,老翟总被进一步确诊为风湿性心脏病,经过药物调理一段时间之后,达到手术指征,今天才为他施行了手术。老翟总是个低调的人物,住院期间也不让家人过来打扰。只不过手术当天翟家的人还是来了,包括翟医生。 手术结束后,翟家人争先恐后围上来询问手术结果,有的是真心担忧老人,有的则是需要演给旁人看,唯独懒懒抱住双臂站在角落里的翟汐冷眼旁观。 行之认出翟汐是那晚站在厉张扬身边的那个女人,不想久留,简单交代两句便回办公室。 不料,翟汐却跟了过来。 分卷阅读137 她敲了敲门,微笑着问:“毕医生,方便打扰一下吗?” “我该说的刚才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未得他邀请,她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默默打量了一圈办公室后,视线又落到他身上。 “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还是挺多的,不是吗,毕医生?” 他无意搭腔。 “例如我的傻妹妹翟筱,例如……”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嘲弄一笑,淡淡提醒他,“例如谈念久。” 这三个字成功撕下他平静而冷漠的面具,手中的动作无法掩饰地透出一丝慌乱。 翟汐无声哼笑,“你不知道吗?张扬那晚也遇见她了。” 心猛地一揪,双耳有一瞬被塞满棉花,对外界的所有声音充耳不闻。原来,该来的还是来了,无论他做什么都阻止不了。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了。 但是那天她却在他面前装得如此完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居然连他都被骗过去了!他恨自己没有及早发现! 等到再次听到声音时,只听到她说:“说起来,张扬跟我一样,和谈念久都是老同学一场了。人嘛,总是喜欢在久别重逢后回首往事,更何况张扬跟她的过去,对她来说,应该很难忘吧。” “老翟总不是你的爷爷吗?不到老爷子跟前表示关心,在这里浪费时间,真的无所谓吗?”赶人之意不言而喻。 她冷淡地笑道:“那老头子躺在ICU病房神志不清,哪是表演的好机会,不用替我担心喔,毕医生。” “不过,能治好我爷爷还是要感谢毕医生的,我知道钱财这些身外物,毕医生是不屑一顾的,送人礼物送得好不如送得称心如意。”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邀请函推到他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拿起来,而是漠然问她:“你什么意思?” “听说你和谈念久好上了?这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谁想到世事会这么捉弄人。”她娇媚一笑,“所以毕医生,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我猜你会满意的。” “这是高中同学会的邀请函,是张扬一时兴起组织的,就在今晚举行。说起来,我爷爷身体这样,做孙女的哪能离得开。不过有我这场戏也唱不下去吧,毕竟今晚谈念久才是主角,有她相伴,这样热闹的夜晚,张扬一定玩得很尽兴吧。” 她是在告诉他,念久现在跟厉张扬在一起…… 身体的温度在渐渐流失,恐惧盘桓在心头上,支配着他的心绪。 “张扬也真是的,这么精彩的戏怎么可以少了你呢!毕竟都是从那段时光走过来的人,今晚你们可以来个大团聚了!怎样?毕医生,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行之的脸色已经寒到没有血色。 翟汐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我好像该走了。” 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他说:“你知道吗?毕行之,你能跟谈念久在一起,说实话我很意外。其实想想,你跟厉张扬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他是刽子手,你不就是磨刀的人吗?谈念久就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连当年的事,她也一点都不介怀吗?” 这个女人,早就在背后将他调查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所做过的一切。 她眯起双眼猜测起来:“还是说……她不知道?” 她将他的沉默当作默认,意想不到地笑出声来,“她居然不知道?原来你在瞒着她?好呀,真是太好了!那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知道这一切以后的样子了。” 第 43 章 厉张扬的车沿着旭怀山的盘山公路往上开时,念久看着窗外的树影以极快的速度往后消失,心里还有些忐忑。 他带她来旭怀山,究竟有何用意…… 受直觉驱使,未及深思就已经坐上他的车,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这样孤注一掷的行为,是否值得。或许,这又是另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双脚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自控。 车缓缓停在半山酒店大堂门外,酒店门童早就机灵地为她打开车门。下车后,厉张扬交代司机先离开,不用等他。 念久又生了几分警惕。 厉张扬将她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的样子看在眼里,无声扯了一抹讥笑,“怎么?怕了?”他准确地攫住她的手臂,让她来不及躲,猛一用力往自己方向一带,凑到她耳边嘲讽道,“怕什么?不是你说的,没什么好怕的吗?” 这时,大堂经理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挂着专业的笑容,向厉张扬鞠躬问好后提醒他:“大家已经来齐了,都在宴会厅等着厉先生您。” 厉张扬听罢,只看了她一眼,奇怪地笑了笑,便松开她,径直往前走。 念久思量了一秒,很快就下定决心,她暗自给佳好发了个定位才跟上他的脚步。也许多此一举,但还是想让自己更安心,还安慰自己,之前早将快捷键设为报警电话,一旦有什么事马上按键。她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不是以前的她了…… 分卷阅读138 即便如此,宴会厅的大门在眼前打开,嘈杂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时,她还是无缘由地停住了脚步。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除,还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激烈心跳声无限放大,始终无法忽视。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厉张扬强势地抓起她的手,钳住她的手腕容不得她挣脱,逼迫她跟他一起走进去,不让她有任何退缩的念头。 宴会厅里的声音随着他们的到来渐渐安静了下来,见到来人,有认出他的人鼓起掌来,掌声传开,越来越大声,如雷贯耳。见到他背后还带了女伴,视线又纷纷落到她身上。 一盏盏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璀璨的水晶灯华贵而夺目,偌大个宴会厅被照耀得满室敞亮。是因为刺眼的光线吗?晕眩感阵阵袭来,眼前事物如梦似幻,浑身的力气无缘无故流失了,脚步虚浮得几乎被他拽着往前走。 有太多双眼睛在观察她,然而为什么这些陌生的面孔中却有着让她感觉如此熟悉的眼神…… 每走一步,内心都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不要再靠近了! 不要靠近什么? 厉张扬带着她走到正中央,有人迎上前来欢迎他。 “总算把厉总盼来了!” “果然是贵人事忙,压轴登场!” 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了! 她怎么会还在梦里呢? 不行! 她得醒来! 她闭上双目,那些人的声音却依然缠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不是梦,这一切是真的!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声音消失了,但是眼前看得更清楚了,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的慢电影,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很多倍。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从她身后推了一把,她被从自己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就像把她从自我保护的壳里挖出来,强迫她面对残酷。 “叫你呢,应也不应的多没礼貌。”厉张扬俯下头,装作好心地低声提醒她。 她怔忪地转头看向他。 他故作体贴,但是笑容里却充满只有她才能看得出来的讥诮和恶意。他很满意吧,不知道她那藏也藏不住的反应是否取悦了他。 他轻飘飘地启唇,“谈念久,欢迎回来我们的世界。” 这次,她终于听到有人唤她了。 “谈念久,真的是你,可真是好久不见!” “对啊,原来你还有在跟张扬联系呢,真是没想到呀!” 她这才回过神来,出席这场晚宴的人们都穿着华丽的礼服,费心装扮过,唯独自己像一个误闯进来的局外人,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念久的唇边浮现苍凉的笑意,“是啊,好久不见……” 过去身着校服的那群人如今换上了优雅的礼服,如同披上了一副精致的皮囊,但每一个眼神,恍若昨日…… 厉张扬被邀请上台发言,念久仍然恍惚着没注意听,听到他在台上提到自己的名字,蓦然惊醒,全场的视线随之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组织这次聚会其实是因为一个人——谈念久。就在前不久,我重新见到了她,你永远不知道重新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会让你有多惊喜。一场同学会也许会让一些本不该结束的故事重新开始,希望今晚以后,我们的故事能继续下去,不要留有遗憾……”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她对视,意味不明的笑容始终若隐若现地挂在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所以此刻,我们更加应该要感谢因为她才有的这场同学会,恳请各位将掌声送给她,谈念久同学。” 全场的掌声如泄洪倒灌进耳朵里,充斥着已经无法思考的大脑,寒意却从脚底生起,像无数条蛆虫密密麻麻地沿着冰冷的肌肤往上爬满全身,满心的恶寒甩也甩不掉,连忽视都做不到。 原来,这才是他今晚的目的,带她回到从前,再次回忆起烙进灵魂里的屈辱感。其实如果只是为了羞辱她,何必如此麻烦,他本身对她而言就是最恶心的存在,这些天别无选择地被迫时刻呆在他周围,呼吸着他呼吸着的空气,再也没有比这更能折磨她的方法了。 “我听说厉张扬结婚了,好像就是同班的翟汐吧?” “是呀,就前几年才办了婚礼的,我还去了。两家人原本就很熟,早就定好的了,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谈……如果不是因为她,本来该一毕业就结婚的吧,哪会耽误那么久。厉张扬当年就是跟所有男人一样受不住诱惑,也就翟汐原谅他。” “那他还带她出席同学会,还当着大家面前说这种话,这是打算藕断丝连吗?今天也没见翟汐,该不会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不愿来吧?受伤的总是女人,凭什么?” “所以我们只看到他们这种人光鲜的一面,多少泪都不会流给外人看,就是不知道那位怎么做到这么厚脸皮……” “大概想重操旧业吧。” 隐忍的几声笑声就在身后飘了过来。 分卷阅读139 或许她们也不怕她听了去,甚至是巴不得她听到的,所以才趁着厉张扬还在台上发言,肆无忌惮地在她背后嚼舌根。 厉张扬下来后,扶着她的背,附在她耳边笑问:“不逃跑吗?”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是异常的亲昵。 她面无表情地反问:“我为什么要逃跑?精心为我而准备的这场大戏,缺了我,你还怎么唱得下去?” 他一乐,笑得更欢了,便带着她开始满场周旋应酬,有人摸不清两人的关系,不敢乱说话,有人则为了迎合他剑走偏锋,试探着笑称两人看起来登对得很。 他却含着笑,假惺惺地解释起来,“哎哟,可别乱说话,今天就是老婆开恩,放我出来见老同学,要是你这话让她听了去,掉醋罐子里了,我可吃不完兜着走。” 听了这话,对面的人立马明白过来,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念久一眼,念久怎么会看不懂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果然你不过是小丑作态,上不了台面,连你的存在都不被人认可”。 又转了几拨人,每每有人想敬她酒时,他都会故作体贴地替她挡去,“她喝不得酒,况且她可是我特意请来的客人,我替她喝吧。”这时又故意在人前营造出一副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暧昧画面,让人误会,而她没有搭腔,也没有半句辩解,从头到尾都只是漠然地站在他身旁看他做戏。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手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臂,同时身旁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对、对不起!” 她被拽得往那人方向看去,是一张她不认识的脸,脸颊潮红,眼神涣散,略显醉态。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谈、谈念久,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说,对、对不起!”他又上前两步靠近厉张扬,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边摆着手边说,“我当年没有、没有碰她,真的,我没有,我承认我给她钱了,不过她、她没收,所以我才生气,谣言是我、是我散播的,我真的没有……” “啪”的一声,原本就被醉意醺得站都站不稳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狠狠一巴掌打得仰翻在地,四周的人见到吓一跳,第一反应退散开,惊得说不出话来,连旁边的厉张扬也没料想到,诧异地转头看向念久,而她发力的那只手不知道是过于用力还是过于气愤,仍微微发着抖。 那人被厉张扬派人“请”了出去,然而闹剧才刚刚开始…… 刚才安静又诡异的氛围消散后,自念久进场以来就觉得她又像以前一样不要脸地缠着厉张扬,看她不顺眼的人,终于逮着机会阴阳怪气地说:“虽然是喝醉了,好歹人家是来给你道歉的,上来就一巴掌,同学之间没必要那么狠吧?” “喝醉不代表可以胡说八道。”她冷漠地说道。 那人原就是翟汐的闺蜜,一看她整晚挽着厉张扬的手得意的样子,就忍不住替翟汐感到气愤,只是顾忌着厉张扬在,不敢多说什么,然而看她被喝醉的人骚扰,厉张扬也没怎么表态,更别谈安慰,那人便猜测他也不是那么看重她,才敢这么说她,结果他听了两人的对话也只是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恍若未闻,那人则更加大起胆来,就想当着所有人面前揭穿她的本性。 “我看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吧?你以前的事这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了,你应该有所改变了,但没想到你还是这副模样。” “你什么意思?” 那人快速瞧了一眼厉张扬的脸色,见他衔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不生气也不关心的样子,更加无所顾忌地反问起她来,“你现在站在张扬身边,但是你白天又在谁身边呢?” “毕行之,这个名字熟悉吗?” 毕行之?厉张扬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怎么可能还会跟她有关系? 见到她脸上竭力维持的表情出现裂痕,惊惧的眼神里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慌张失措,那人原本不敢肯定,如今从她的反应看来,自己原来没猜错,“果然是你!” “闭嘴……”她无意识地张了张嘴。 再多的脏水都可以往自己身上泼,唯独他,是她的底线…… “看来我没认错人,那天在医院看到的毕行之怀里的人果然是你!” “你闭嘴!” 翻腾的血液往上直涌,激动得双眼通红,她不想再听到行之的名字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一冲动,扬手冲上前。 厉张扬眼疾手快拦下她,眯起眼睛命令那人:“继续说!” 连那人都感觉到此刻的厉张扬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总算知道害怕,但一想起翟汐这两天在自己面前那么委屈地流了那么多的泪水,就为她忿忿不平,不想放过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前几天我在虹大六院撞见毕行之,毕行之我们这一届的人谁不认识,我不会认错的,见到他在跟一个女人亲热,我还觉得惊讶,又觉得那女人看着脸熟,今天再见到你,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你谈念久。”说着说着,勇气又回来了,“我当时不敢肯定是因为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连毕行之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也不知道 分卷阅读140 该说你勾引男人的功夫越来越让人叹为观止,还是该说原来当年的白月光毕行之也不过如此。” 那人成功击溃她的理智,如果不是厉张扬的手强硬地箍在她的腰间制止她,她一定会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闭嘴!你闭嘴!不准你提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怎么可以因为她而被玷污!都怪她,她无法原谅自己!她护不住他!她如同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被困在厉张扬的铁臂间,挣不开逃不掉。 “张扬,你小心别被她骗了,你以为你在玩她,说不定其实是她在玩你。当年在你出国后她才原形毕露,所以你不知道她可是为了得到她想要的连自己都能卖,不信问问在场的男人们,有多少个为她出过价。为了这样一个肮脏不堪的女人伤害翟汐,值得吗?” 不,他知道,正是知道,他才会特意把她带到这个修罗场。 道道鄙夷嫌恶的目光化作穿心的利箭,仿佛将她身上的衣衫射成条条布缕,脱落在地,只剩寸丝不挂的身体承受众人的唾弃。念久绝望地垂下手,放弃挣扎,厉张扬也终于缓缓放开她了。 好渺小,好无力,做了十几年的噩梦,原来从来就没有醒过来。 大家都在看她,好想消失…… 真是可笑,连自己都维护不了,还想保护他……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人齐了,就让所有人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念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道义无反顾只为走到她身边去的熟悉的身影,让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钻心的痛。 原来他也在…… 行之,你是来接我的吗…… 第 44 章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她。 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分不清是自己的幻想还是他真的来了…… 他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累了吧?我来带你回去。” 那双专注的黑眸仿佛有种魔力,摄住了她的心魂,她沉溺于其中,世间的万物都是虚幻的,只有他是真真切切在眼前。 她乖乖地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鼻头泛酸,哽咽在喉咙的委屈似找到了宣泄口,化作蒙蒙泪水模糊了视线,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另一只手臂被猛然掐住,一股狠劲将她往反方向一扯,她踉跄了两步站不稳,然而两只手臂都被两边的力量支撑着,才没摔在地上。她低低地叫了声“痛”,回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见到阻止她离开的果然是厉张扬,而他并没有在看她,目光越过她与行之直直对视,两人隔空对峙,谁都没有放手,反而越攥越紧,寸步不让。 其他人则错愕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谁都能闻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空气中的温度因为那令人战栗的气场莫名其妙的低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有人会愚蠢到在这个时候上前劝阻,充当这个倒霉蛋。 “是你,毕行之。”僵局是厉张扬先打破的。 “放手吧,厉张扬,这场闹剧我们不奉陪了。”行之缓缓说道。 厉张扬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你又来救她了?” 夹在中间的念久未有深思他话语间的含义,始终垂着头,不看厉张扬,也不看行之,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怎么,你是喜欢上她了?还是同情她?不会吧?”他极尽嘲讽地笑了一声,“用别人用剩的东西,至于吗?” 一直沉默的念久忽然一僵,体内的血液像瞬间停止了流动一样,身体冷到极点。 行之眼底生寒,怒意飞溅,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握拳,青筋爆出,拳头微微发颤。 “装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的小女友被多少人享用过,连我也……” 被愤怒蒙蔽眼睛的行之挥起拳头,然而还没挨近却被念久抢先一步挣开他,夺过旁边的红酒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从酒杯中甩出来的红酒还洒在半空中,酒杯已经被狠狠地砸在厉张扬头上,碎玻璃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得可怕的声响。 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一幕,连行之都怔住了,他转眼看向念久,然而她的眼里完全看不见他,溅到她脸上的已经不知道是红酒还是厉张扬的血,看起来瘆得慌,无穷无尽的恨意从那双发红嗜血的眼睛中迸射而出,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她早就将他千刀万剐。 厉张扬的话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流进了眼里,刺痛感使他下意识闭上那只眼睛,她却趁此扑向他,他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连同念久一起仰摔在地上。 “去死!你去死!” 她坐在他胸膛上,两腿跪在他身侧,双手发了疯似的掐着他的脖颈不放。被血染了半边的脸因为缺氧而充红发紫,睁圆发颤的眼睛却依然直勾勾地瞪着她,见到她被恨意迷了心智的模样,他的嘴边居然还浮现出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明明痛苦得五指都深陷于她双肩 分卷阅读141 的肉中,却始终没有制止她。 他居然……乐在其中…… 他在享受着濒临死亡的快感…… 他在享受着唯独谈念久才能带给他的濒临死亡的快感…… 人们陆续拿出手机拍下来,念久却浑然不知那些镜头对准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拍摄下来。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要他死! 毁了她,他也要死! 他该死! 他该死! 杀了他! 她已经完全失控了…… 突然,她的手被一股力量强行抽出来,天地在眼前快速旋转,转瞬间她被拉起来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轻声在她耳畔安慰道:“没事了,我在,念久,没事了。” 过了一会儿,怀抱里的她才低声说:“带我走。”身体还在颤抖着,嗓音却恢复了平静。 “好。” 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目送他们离开,身后的厉张扬撑起半个身体大口喘着气,缓过来后,不依不挠地冲他们喊:“谈念久,这才是真正的你!你骗不了你自己!你忘不掉的……” 行之捂住了她的耳朵,不再让她听到一个字。 今晚的夜色尤其暗淡,翻滚的乌云层遮蔽了整片夜空,没有一丝光芒可以透出来,走出酒店大堂,密密的细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身上仍未被察觉,一阵风拂来,毛孔收缩,被沾湿的肌肤凉飕飕的,这才意识到天下起雨来了,行之掀开外套挡在她头上,步伐不禁加快了,念久则仍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随他推着自己往前走。 来得急,车没有停进停车场,临时停在路边,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进去,她却一动不动,定在原地注视着他。 “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吗?”她忽地幽幽开口。 他的脸色发白难看,有藏不住的疲惫,似乎还有隐忍着的痛苦。 “别说了,你今天太累了。” 她执意往下说:“他们说我是全校最肮脏的□□,你不知道吗?他们说我的身体每个部位都是明码标价的,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为所欲为,你不知道吗?” “够了,我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置之不理,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那样,冷静得过分,“他们还说我欲擒故纵,表面上拒绝厉张扬,暗地里却爬上他的床,而且一个人还满足不了我,因为我就是这样生性□□,你不知道吗?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吗!”越说到后头越激动,雨点开始变大,但是连冰凉的雨水都浇灭不了胸膛里的怒火,反而越烧越旺,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他默然地听她吼完,伸手拉她过来,“回去再说。”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仿若有一瞬间看不透他 ,“你知道。”这是一个肯定句。她气极反笑,“哈哈,你都知道!没错,你全部都知道!是啊,你那时候非要我去找什么精神心理科的梁医生,不只是因为你见到我在雷雨天的失态,还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认定我有心理创伤!” “当初你当着我的面说不记得我,对我毫无印象,这算什么?可怜我?不拆穿我,我该感谢你还给我保留那一点点尊严吗?”她想起来了,“这么说来,那时候你一次次帮助我,救我,都是因为你同情心泛滥了?我是不是应该要感谢你才对啊?” “你的胡乱猜测对我根本不公平!” “公平?你跟我说公平?那我呢?你知道吗?维持这段感情,我真的好累,每一分钟我都在担心,每一秒钟我都在害怕,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在坦白和隐瞒的选择之间,我根本没勇气选择前者。我怕失去你,甚至想抹去过去的记忆,就当不存在,只要把你的眼睛、你的耳朵捂上,只要你不知道过去的我,我就可以为了你一直做现在的我,我跟自己说我可以瞒你一辈子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你从一开头就知晓所有,反而是我被你蒙在鼓里!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雨势渐大,打湿了两人的衣衫,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丝滴下来,粘在睫毛上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因为什么才一次又一次地退缩,为什么你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说?”她无力地摇摇头,“我好累,真的再也坚持不了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行之的心像被千钧巨石压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他听着她的控诉,看着她转身离去,竟无一言能为自己辩解,连替她抹去泪水都没了资格。 到此为止了? 是要结束的意思吗? 她这是要走出他的世界吗? 不可以!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扳过来,“什么到此为止?我同意了吗?”说完拖着她往车后座走去。 她拼命挣开他,“放手!我说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你放开我!”见反抗毫无用处,她又奇怪地笑出声,讽刺道,“不然呢,毕行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就真的不怕晚上做噩梦,梦 分卷阅读142 见我躺在厉张扬和那些男人身下吗?你该不会爱我爱惨了吧,这样肮脏不堪的我,你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他冷漠地打开车后座的车门,粗暴地将她扔进去,又快速打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后马上按下中控台的按键,等她翻身起来去拉门把手时,前后排所有车门都已经上了锁。 这时车身启动,前面传来他冷到毫无温度的声音,“坐好,我们先回去,你今天头脑不清醒,说的蠢话我一句都不想再听,我也不想跟现在这个毫无理智可言的你解释什么,今天的事情等你冷静了再说。” 她认清形势,也不再闹,只是抱紧自己,漠然地转头看窗外。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小区,车停好后,念久一句话都不说,推开车门就迈出去。 行之紧跟着也开了车门,但只是站在原地冲她背影喊:“谈念久!” 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有那么简单的吗?你说我都知道,没错,我是知道,但那又怎样,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你就是你,不会有改变,过去旁人犯下的过错,为什么要由我们现在来承担?就算知道,他们又算什么?我凭什么听他们的?我只信你一个人,从来都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其他人我根本没信过!”他边说着边走到她面前,“开始是你说的,但是结束可由不得你。” “今天淋了雨,回去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水早点睡。” 他俯下头来,她意识到他的靠近下意识想扭转头却被他扶在后颈的手固定住,动作坚决而不容反抗,亲在眉心的吻却轻柔得像根羽毛。他凝视着她说:“只要是待在我身边,你要怎么闹都可以,但是分手这种心思,想都不要想。”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即使是这样,睁着眼睛到天亮的行之出门上班前还是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没有见到来信提醒,眸光暗了下去。因为两人各自的工作都实在太忙,聚少离多,大半个月没见着人都是常事,念久就跟他约好,不管再忙,不管是否需要值班,每天都必须要保证一天的伊始,他首先收到的就是来自她的信息,元气满满地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她甚至无论加班到多晚都一定会调好闹钟,宁愿爬起来迷迷糊糊跟他说一句“这里有一个不想工作只想被包养的女人在等你赚大钱,请不要让她等太久了”,然后不知道把手机扔去哪里,重新把头扎进被窝里睡个回笼觉。他也没挂电话,一直等到她再次醒来发现手机还是通话的状态,接起来惊讶地问他怎么不挂电话,他只是说忘了。她在那头大呼心疼话费,他在这头扬起能溺死人的笑容。其实他没有告诉她,她酣睡的呼吸声让他心里很安定,舍不得挂…… 一串电话号码输入后,手指却停在呼叫键上方,久久未按下。 其实他只想将她紧紧攥在手心里,更加无法接受分开这个结果的,看来是他。给她空间,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但是已经退无可退。分开?根本就没有这个选择…… 他收起了手机,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赶去医院。 还没进办公室,就已经有护士跑来跟他反映:“毕医生,有位伤者自称是您的朋友,说约好了的,跟他说您还没来上班也不听,赖在您办公室就是不走,说要等您。我们也不好叫保安,怕冒犯了您的朋友,您看?” “麻烦了,我来处理。” 一进去,不出所料地见到坐在自己办公椅上的厉张扬。额头上还用一圈圈的纱布包扎着,整个人陷进办公椅里悠哉游哉地把玩着他搁在桌面上的笔,抬眼见到他,阴阳怪气地打招呼:“哟,毕医生总算来了。怎样?昨晚把人安全送回去了吗?” 看着精神奕奕的,看来昨晚虽然瞧着可怕,但她并没有怎么伤到他。 “你还想怎样?” “急什么?我们不是老朋友吗?找你来叙叙旧呀!怎么,不欢迎?” 他像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行之冷眼旁观,然而他却反而更加起劲,“果然是世事难料啊,谁会想到你跟她……”他笑了一下,接着说,“说起来,还是我造就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你们该感谢我呢,你说是不是啊,毕行之?” “不过,当年你从来就没有在她跟前露过面吧?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说她知道以后,会是感谢你,更加爱你,还是……恨你呢?” 他放下手中的笔,慢慢站起身来绕到他对面。 “其实你很清楚,我们是同类人,对于认定的,绝不放手。那时候一切都那么无趣,只有她……” 不要以为大家就真的那么喜欢积极、努力、坚韧的人。不,大家讨厌他们,不一样的都该被讨厌!凭什么永不受挫?凭什么总不放弃?凭什么明明该活得比谁都更悲惨的人还能耀眼如斯?凭什么明明该被人同情的人却笑得比谁都灿烂?没有一束光愿意被太阳的光芒所笼罩,没有人愿意被衬托得丑陋无能。不一样就是碍眼的!不一样就是错的!千千万万双手不是在等着为你鼓掌,而是在伺机将你拉下来。 “一个被收养的小商贩 分卷阅读143 的女儿,肆意大放光彩,叫人挪不开眼睛。她跟我们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真是太有趣了。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好玩,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可是她从来不反抗,不计较,默默忍受,然后固执地努力着。” 就像在逗一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一把抓起来就缩进壳里面去,扔到地上后又探出头来,无骨无脊的软体拖着伤痕累累的壳沿着原本的道路继续前行,一句怨言都没有。 “她越是摸着烫手,我越是想抓住。后来我越来越好奇摧毁她会怎样?我真是太好奇她的反应了,可惜就差一点了,”他面露遗憾地说,“如果当初不是被你阻拦的话……” 见到行之的脸色发硬,他勾了勾唇,“也是因为那天的事,她恨我。但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恨一个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不然你想,要是她知道当年的一切以后,还会爱你吗?还是说会恨你呢?会不会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饶有趣味地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边走边说:“真是想想都兴奋,要是我将这个炸弹点着了,‘砰’地一声,”他突然恶作剧般在他面前做出爆炸的手势,带着恶劣的笑容继续说,“她会受伤吗?到时候,你还能保护得了她吗?” 行之直视着他数秒,忽然低头一笑,尔后再次抬起头时已然换了个人似的,镇定地说:“你在威胁我?尽管告诉她吧,你看我……”他上前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逼近他眼前,凌厉的眼神寒光逼人,充满杀气,“到底护不护得了。” “你不就是想看我疯吗?你敢再靠近她的话,这次哪怕送不了你进监狱,也一定会拉你一起下地狱。不要着急,既然你活得不耐烦了,你放心,坏事做了那么多,翘首以盼的报应,天没给你,我给你就是了……” 第 45 章 佳好没回来,念久也整夜睁着眼睛坐在窗前,看着雨收风停,看着天边泛白,手上拿着手机,始终没有拨打出去。 究竟是生气更多,还是害怕更多,连自己都不清楚。 当初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时,他明明淡漠得如同从来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现在想来他或许就是这样的性情,对于不关心的人和事甚至不屑于多浪费一个表情,就算他知道她是谁,听说过她的谣言又如何,他根本就没想过跟她有任何交集,所以连否认都懒得吧。可是正因为这样,才给了她勇气,不用顾虑过去的不堪,按照自己的设想将一个全新的自己送到他面前。那么那时候,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可能他还是同情她的吧。同情会转化成喜欢的吗?那这样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始终还是她喜欢他喜欢得更多吧?一直没有跟他坦白这段经历,其实是无法承受哪怕一丝丝他有可能会离她而去的风险。于是她每次都跟自己说,以后吧,等以后他更喜欢她了,她一定会告诉他一切,然后一拖再拖,直到发现他原来早就知道。她难以启齿甚至想过尘封起来,可以的话永远不让他知道的秘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很生气,气得无法正常思考,但同时她也很害怕……他曾经对她说过,他说她也不了解真正的他。他说得对,正如她瞒着他,他也在瞒着她,虽然不是刻意的,但这是否说明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瞒着她的事? 第一次,她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她所认识的他是全部的他吗?她还能再相信他吗? 然而他说,他不相信其他人,他只相信她。所以,只要是她说的,他就无条件相信吗?如果她不再相信他了,他也依然会对她深信不疑吗? 他有没有在等她的信息?还是说他根本就忘记了? 手机铃声尖锐地打断了她的沉思,紧张地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大”,疯狂乱跳的心瞬时又沉了下来。 不是他…… “喂?” “看微信群!” 语气急切,说完就挂,念久察觉到有状况,赶紧去打开微信查看工作群。群里面陷入了疯狂讨论中,往上爬,打开他们讨论的那张照片,照片是一个女人坐在法院楼顶围栏上,双脚已经悬空,身影显得悲戚而绝望。 她放大一看,震惊了,是杜虹敏!她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她肯定是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法,用鲜血洒在法院门前。 念久当即收起复杂的情绪,没时间让她多想,慌手慌脚地拎起包冲出去。 自从杜虹敏消失后,她就没办法再联系得上她,一路狂奔,拨过去的电话也一如所料地打不通。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 去到的时候,附近正好响起警笛声,看来她是跟警方同时到达的。法院门前被乌泱泱的一群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念久挤不进去,急得破口大骂。 然而上一秒还在上头的人,下一秒毫无预警地像只断了线的纸鸢一样坠了下来。“啊!”人群中同时响起尖叫声,紧接着就是□□狠砸在水泥地发出的闷闷的声响。 还在奋力挤开人群的念久呆住了,然而只是恍神片刻 分卷阅读144 ,趁着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挤到最前面去。 杜虹敏的四肢以极度怪异的姿势反向扭曲,刺眼的鲜血从身下漫了出来,场面过于可怖,其他人纷纷扭头不敢看,只有念久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一步一步怔怔地看着她走到她跟前。 为什么? 这算什么?最后的对抗? 这时,救护车也赶来了,警方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医护人员边急救边急匆匆问她:“你是家人?” 她头脑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已经有一个凉凉的声音替她回答:“她不是,我才是。” “伤者情况非常危险,家人赶紧跟车。” 念久只觉声音熟悉,转头看去—— 是她看错了吗? 没错……是冯轻轻! 她眼神空洞,看都没看她一眼,平日就显得比正常肤色苍白的脸,此刻白得让人毛骨悚然,她不喊也不哭,沉静异常,一声不吭地跟随医护人员上救护车。 念久站在原地,目光追着远去的救护车。 冯轻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会说她是杜虹敏的家人? 她是杜虹敏的女儿? 怎么会? 她就是杜英? 原来,她就是杜英! 杜虹敏口中被迫□□的女儿杜英就是冯轻轻。 同事帮忙查到了杜虹敏被送去的医院,念久打车过去,在那里再次见到冯轻轻,应该说——是杜英。 她坐在手术室外面,仰头靠墙,望着天花板出神,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她再次出现在眼前也毫无波澜。 “你还想怎样?”语气里隐含的除了厌恶,还有深深的无望。 念久隔着几步之遥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才沉默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她目视前方,淡淡地启唇:“前段时间,我采访她的时候,我建议她,想要真正推动调查就要让女儿出面,但是她坚决不同意,哪怕我提醒她可以不公开露面,连人名都可以隐去,她都不愿让你冒一点风险。她说,就算要赌上她这条命,她也不后悔,但绝对不能再搭上你的。她还说哪个母亲不是早就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好一命换一命的觉悟。只要能把她的孩子还回来,任何代价她都付得起……” 她转头望向手术室,“只是那时候,我没听出来,她所说的代价指的是这样……” 杜英没有回应,无动于衷。 念久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毫无交流地并肩静坐着,憧憧人影像一个个鬼魂在眼前来回飘过,时针在钟盘上转动了半圈,手术室门上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终于灭了,身穿绿色手术袍的医生和护士们出来了。 杜英迎了上去,念久也随之站了起来,但并没有上前。 她没听到医生跟她的对话,但是医生摘下口罩后那深感遗憾和满含歉意的表情,还有那嘴唇所做出的几个嘴型,她知道,他们尽力了……她还是走了…… 杜英的背影僵硬着,似乎背负着即将负荷不住的重量,随时会崩塌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念久犹豫了一下,走上前。 还没开口,杜英平静地说:“她死了。” “……”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接下来,杜英跟随医生去了太平间,还得去开死亡证明。她处理手续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有留下来,仿佛对她来说,死去的只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念久一直在原来位置等待她,虽然她说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但是她知道那些记者一定早就在医院门外等着她,所以她还是尝试拨打行之的电话,没想到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行之明显有些讶异,然而对话很简短。 “……念久?” “在值班?” “快交班了。” “我和一个朋友在南方医院,有些事情不方便,你有空来接我们吗?” “好。” 办好手续的杜英一出医院门口就被饥渴的记者们堵住,一个又一个问题朝她抛去。 “能问一下你跟杜虹敏是什么关系吗?” “你就是杜虹敏被迫□□的女儿吗?” “你妈妈所控告的是事实吗?” “杜虹敏现在情况怎样?” 她被记者们团团围住,失神地放空了双目,不回答问题,也没有阻止他们。人群中一只手握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挤开人群往外走。她被扯着往前走,混乱中看清那人是念久。 不依不挠的记者们穷追不舍,念久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到行之准备好的车前,早就等着他们的行之见此情形,迅速为她们打开车门,念久先把她推进车里后才上车。行之很快就跳上车,以最快速度启动车身离开乱哄哄的现场。 直到下车,杜英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下去看看?”行之问她。 念久看向窗外那具如行尸走肉般的 分卷阅读145 躯体,摇了摇头,“现在的她,不会想见到我,不会想见到任何人。” 她忽尔抬头望天,映入眼帘的是遮盖着天幕的卷卷层云,奔着天际滚滚而去,夕阳破云而出,她对他说:“出去走走吧。” 这是一天之中,虹川最懒洋洋的时分,道道金灿灿的光芒滤过厚厚的云块,肆意地将半边天染得橙红艳丽,横穿市区的苍玉江都仿若仙河流金般炫目。 明明今天有人过得糟糕透顶,明明今天有人失去了所有,却偏偏在这样的时候,眼前之景居然美得不像话,再讽刺不过了…… 行之不急不缓地步步跟在她身旁,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栽在江边的凤凰木灿烂如火,与残阳的光芒交相辉映,落入念久的眼里,红得让她挪不开眼睛,纷扰的思绪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后才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她突然问道。 他一愣,然后缓缓回答道:“老实说,不知道。”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也许希望我对你的喜欢没有任何杂质,而事实上是,喜欢这种情感是复杂的,是混乱的,是理不清的。我也有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当我意识到可能要连我自己都要花一辈子才能搞清楚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早就设想好要跟你一直走下去的。” 她并没有感到失望,仿佛这是她意料中的答案,看着他又问:“相信我吗?” 她背着光,将斜阳的余晖挡在身后,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能清楚见到自己的,便点头:“我信。” “如果我说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你信我吗?” “我信。” “如果我说厉张扬说的都是谎言,我并没有……”她并没有被他,并没有被他们糟蹋。她始终无法将这句话说完整,顿了两秒才有勇气问,“你信我吗?” “我信。” “如果……” 他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别说了,我都知道,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 她抬手环住他,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今天坐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等得太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忍不住想,假如里面的是你,假如你可能会永远离我而去,那么我生的气还有什么意义。其实本身就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不知道,还妄想着你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现在想想,我刚出现在你眼前时,虽然你也许是知道我的,但你并不真正认识我,一个陌生人的过往你又凭什么插手,不在意的事情你又怎么会提起。在一起后你是心疼我,所以你才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你一直都在,我不是一个人,你是想告诉我,可以依靠你,相信你。然而我却一再退缩,不过你可能也早就知道:我害怕,还想着既然承受不了你知道的后果,不如早早退出,这就是我保护自己的方法。幸好,幸好你没有放弃,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她哽咽着说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等着我打开心扉的吧。” “嘘……”他伏在她耳畔轻声说,“都过去了。” 苍玉江上偶有轮渡的船只慢悠悠驶过,江面上风烟俱净,江水澄澈照人。远方晚霞一大片一大片,火红得触目,散射出的粉红色暮光懒懒散散地笼罩着整座放松下来的城市,温柔得像没有重量的羽毛般轻抚人心。 她振奋了精神,拉着他倚在栏杆上欣赏日落,他的眉宇间仍有心事,忽然又开口:“那天,厉张扬……” “行之,”她打断他,“今天到此为止可以吗?” 即使暂时打开心结,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可以做到对以往的事畅所欲言,她并不想回忆过去,更加不想听到厉张扬这个肮脏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至少不是现在……”她靠在他的肩上,眺望远方,“我知道你在等我,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 过了几天,就跟之前杜虹敏一样,念久仍然联系不上杜英,她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这晚,她翻看了一下自己发的信息—— “你还好吗?” “可以跟你谈谈吗?” “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想好了要去面对,随时可以找我。” 全部石沉大海般,无一回应。 联系她是为了工作,还是担心她,她自己也说不清。 为什么自己要过于紧张她的状况,每个人活着都是自顾不暇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况且,她不是说了吗?她不需要她的帮助。 几乎要放弃了,但她还是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嘟嘟”的声音持续地响在耳边,还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还是没有接通。她失望地垂下手,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喂”传了出来,她连忙用耳朵重新贴着耳机仔细听。 “是杜英吗?” “救我……我……我后悔了,救我。”犹如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奄奄一息。 分卷阅读146 “你怎么了?喂?杜英!”那头已经没人回答,但也没有挂,似乎手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搁到一旁。 该不会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发出声音了吧?她无法想象她到底怎么了。一刻都不敢耽搁,她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边跟急救中心报了杜英的地址,边扯过背包就冲出门去。 念久赶到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刚好碰上医护人员抬着躺在担架床上的杜英下来。心下一沉,看来她没猜错,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杜英被送去医院后,医生在她的胃里发现了残留的药片艾司唑仑和□□片,也就是她曾服用了大量具有镇静催眠作用的安眠药,被诊断为自杀未遂。胃液洗清后还需要输液,她仍未醒过来,念久便静静地坐在她床前。 直到下半夜,她才醒来,睁开眼睛见到的是念久,仍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绪。 “为什么后悔?” 念久打电话给她时,她正在自杀,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后果不堪设想。她是在生命即将逝去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愿就此死去,所以才向自己求救的。 那,是什么让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因为该死的人,不是我,该死的人是他!”似曾相识的恨意闪过她泛光的黑瞳。 “他是谁?” “厉张扬!” 她没有猜错,果然……是他。杜英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的手中到底还藏有多少件悲剧? “你一向很谨慎,一向很会保护自己,所以才会对自己的事情缄口不言的吧?那么现在,为什么又选择告诉我?” “因为你会帮我,不是吗?” 念久注视着她,沉默了下来。 帮她? 她有力量帮助她吗?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想去保护其他人,她真的可以做到吗?她很想摇醒这个傻瓜,笑话她:别犯傻了!你信错人了! “帮你?”她忽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不要太天真了,也许我只是看中你背后的新闻价值,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因为,”她看着她说,“我知道你会。”神情仿佛不过是陈述事实般平静。 她也能感觉到吗?她让她感到很熟悉,太熟悉了,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杜英她也是这么感觉到的吗? 念久一怔,尔后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了。” “不过,既然是你要求我帮你的,那么,你要告诉我一切。” “我的故事太长,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如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曾经是杜英,曾经是冯轻轻,而现在,”她眼神坚定地说,“现在我是杜英。” 第 46 章 杜英从来没想过,幸与不幸。 十六岁那年父亲为了一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年轻女人抛弃了他们,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后随便报了个三流职校,二十一岁那年母亲被诊断出患有乳腺癌,并在治愈的两年后被发现癌细胞扩散。 对她来说,这些不过都是命,冥冥中逃不过的命。 刚开始,她只是暂时顶替怀孕的师姐,那个时候母亲刚被确诊出患有癌症,哪怕卖了房,耗尽家里所有存款,哪怕有学校发起的爱心筹款,但只要母亲住院一天,就有源源不断的花销,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就一天无法卸去。当时因为太需要钱,她根本不要命,短短的时间内从一个收银员到主管,再到店长,再到后来通过考核成为区域经理。然而她何曾知道,她从一开始就走错,每一步都是走向深渊。 二十四岁那年,她误以为生活有了转机,母亲的肿瘤被切除,病情得到控制,她的工作前景看似重新充满希望,还以为她们终于走出阴霾。她一向够拼,也在那一年轮岗回总部,也就是厉氏集团旗下的信之味食品,在那里她遇见了她悲剧命运的推手——厉张扬。 杜英绝对没有单纯到不知道自己的姿色在那些男人眼里秀色可餐,她也不是不清楚被大家戏称为“到民间历练的太子爷”的厉张扬对自己别有用心,但是她太贪心太自以为是。她知道他觊觎她的居心,他也知道她接近他的野心,两人心照不宣,只是她对自己过于自信,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轻松改变人生的轨迹,直到命运脱轨,无法回头…… 那晚,她没有醉,他也没有,她清楚得很,但是她依然阻止不了那一切的发生,等到第二天在他床上醒来,她情绪失控,他用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 “尽管告诉全世界,不过别忘了,在别人眼里,你根本就是当了□□还妄想给自己立牌坊,公司里谁不知道是你求着爬上我的床,你不过是自取其辱。” 更绝望的是,有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从抵抗到麻木,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记不清过了多久。所幸,得手后,他对她的兴趣渐渐消失。可惜还没有给她缓过来的时间,却在陪母亲检查身 分卷阅读147 体的时候被告知癌细胞扩散的噩耗,倔强地硬挺着的脊梁一下子被压垮了。为了支付母亲化疗的费用,那些年她把身边人全部变成自己的债主,累积下来的欠款这两年才清得差不多,根本就没办法承受再一次的治疗费用的压力。 真的走投无路了,然而可笑的是,她唯一能想到有能力帮自己的人也只有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会帮她,也许她以为他侵犯过自己,理所当然就亏欠她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个人无耻到突破了她的认知。 “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欠你什么,对于你家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我没有必要帮助你,毕竟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这一刻,她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想玩弄她,她妄想通过他往上爬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破,还反过来利用她的野心得到她,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给她机会,在他看来,像她这样廉价的人,被玩残了也不足惜。 她跪下来求他,却听到他反问她:“我凭什么要无条件地帮你呢,杜小姐你说是吧?” “你说,你要我怎样?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我怎样都可以……” “求人不如求己啊,我帮不了你,但是你自己可以啊!” 他诱惑她:只要放得下尊严,人其实可以活得更容易。 后来,她将自己卖给了他。 然后,直到有一天,一个叫谈念久的女人闯进了她的人生…… “又来了!” 一大早开例会,迟到的同事便激动地冲进办公室,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对大家说:“最新消息,有伙计拍到厉张扬被传唤了!现在记者都堵在门口等他出来,那还有我们的人呢!” “这件事发展得够快的,像坐过山车似的,这几天的头条都被她家承包了,先是杜虹敏跳楼身亡,接着就是她的女儿杜英终于露面公开承认被迫□□,昨天我们的人才接到消息说杜英去公安局报案控告月湖湾酒店的背后操控人厉张扬,今天跑去堵的人就变成厉张扬了。” “怎么会是他?厉氏的小公子涉嫌□□易?这么说来在背后组织集团□□的人是他?这可能吗?” “不管真相是怎样的,一旦牵涉到厉氏,这单新闻的价值就噌噌噌往上飙了!”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念久却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与这片热火朝天的气氛格格不入。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杜英太难搞了,说什么都不肯接受采访,现在是所有的媒体都挖空心思,挠心挠肺地想要到独家。” “按理来说,她要告的人可是厉张扬啊!她怎么可能斗得过他,相对于我们需要她的独家,她更需要我们帮她曝光才对吧?不然她也不会先走到镜头前对所有人承认自己的身份和被迫□□的说法,然后才举报厉张扬,这样做不就是想借助媒体的力量让这把火烧得更旺嘛!” “老大,怎么办?” 一双双眼睛纷纷投向邹雨山,指望他拿主意。 邹雨山沉吟了一下,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的说:“杜虹敏前段时间闹的那一出吸引了多少媒体的注意,尤其她那偏激的自杀行为更是博尽眼球,公众关注度已经很好地发酵起来了,再加上这个躲在背后据说被迫□□的女儿如今终于走到人前,承认母亲所说的都是事实,可以说等到她去报案的时候,这单案件注定人尽皆知,无法掩盖下去。不过她选择先告知媒体后去报案,要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吗?杜英并没有像她母亲那样将一切捅给媒体,相反,她点到即止,除了坦然承认身份以外,其他一概缄口不言,这样的话她越是遮遮掩掩,人们越是好奇这背后的故事,最后见报的独家就越是受人关注。况且这样一来,厉氏就算想解决掉她也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搭好舞台,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旦发生任何意外,公众都只会认定是厉氏下的手,所以反而桎梏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知道这是她本人想出来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 说到最后一句,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念久。 “月湖湾不是你一直在调查的吗?你有什么打算?” 念久这才缓缓迎向他的目光,说:“给我留个版面吧,这次的独家我来拿下。” 早上六点钟,厉张扬在律师的陪同下走出公安局门口,蹲守了一晚的记者们如饥似渴地迎了上去。 镜头前的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始终噙着笑意回应记者的问题,依旧维持他在人前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他对所有抛过来的问题都惜字如金,没有过多透露大家最想知道的信息。 “我相信法律会还给我一个公道,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不管记者怎么追问,为他代言的律师都只是板着脸回答“无可奉告。” 厉张扬的视线穿过人群,不经意落在面无表情地站在外围注视着自己的念久,他定住了脚步,隔着涌动着的人头静静地凝望着她。 过了一会,他忽然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才收回视线,抬脚继续往前走。 分卷阅读148 证据不足,取保候审,这个结果早就在念久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她和杜英这条路漫长着呢,但是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考虑过胜算。就像她对杜英说过的,“你很清楚厉张扬是谁,也许,我们会输得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忘记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是这样,你也……在所不惜吗?” 她却告诉她:“呵呵,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并非害怕死亡,我是害怕我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悄悄地死去了。” 人群都散去后,念久才往回走,走到公交站牌旁等公交车的时候接到行之的来电。 “在哪?” “外面,正准备回家。”她守了一晚上,也累了。 “那我去接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她便问:“你昨晚值班了吗?” “昨晚快交班的时候,接了个断臂的急诊,做的时间长了些。” 她一听,心疼了,“那你还不赶紧回去补觉,我不用你接的,我正打算坐公交回去呢!” 谁知他不容她辩驳,坚持说:“发定位过来,我现在开车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跟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车厢里的那张脸——是厉张扬。她想也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下按键,挂掉电话。 “要送你一程吗?”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手边的手机在震动,是行之打回来的,她垂眸瞥了一眼屏幕便关了机。也不回厉张扬的话,转身离开公交站。 听到身后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旋即加快脚步,然而身后之人一下子就追上了她,钳住她的手臂拦住她,将她强行扭过来,还有闲心调侃她,“跑什么?不是都对我宣战了吗?还怕什么?” 她挣开他,移开视线,“我没有跑,只是见到你,嫌恶心。” 他嘴角的弧度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消失,看来他并不在意,“冯轻轻是你教唆的吧。” “她叫杜英,不叫冯轻轻,冯轻轻的人生是你强加于她身上的!还有,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你害得她家破人亡,逼得她走投无路,有今天的局面都是拜你所赐!” 他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她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熟悉?”她想往后退一步却被他束缚住,动弹不得,“她就像当初的你是不是?我看你想拯救的不是她,是那时候的你吧?” “我没有想拯救谁,但你也别以为每次糟蹋完别人的人生都能全身而退。” “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你该不会以为过去的你没能力办到的,现在就有能力了吧?” “试试看吧,一个人藏在面具后面,还能藏一辈子?你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罪恶的底线,还以为次次都能逃过法律的制裁?尽管等着,造过的孽是藏不住的,我现在看到的你有多么肮脏龌龊,公众早晚有一天也会看到,”下巴微扬,不惧他的目光,“因为我会让他们看到!” 她瞳孔中燃烧起来的恨意让他莫名心潮澎湃,“真是值得期待,我很乐意奉陪,只是谈念久,千万记得答应我,别让我失望,不要轻易放弃,不然游戏就不好玩了……” 她无法忍耐他的触碰,甩开他的手。 “你知道吗?我更喜欢那晚掐着我脖子想让我即刻死在眼前的你,比你现在假装伸张正义,实则公报私仇的样子真实可爱多了,你其实是恨不得亲手杀了我的吧?为什么现在不敢了?是因为毕行之吗?” 话都没说完,迎头挥过来的那只手被他眼尖瞬时抓住。 他冷冷一笑,“提都提不得,这么宝贝?看来真的是因为他,以为他可以让你依靠了,无所畏惧了是吧?”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真的知道毕行之是谁吗?你不管不顾地把你的心交给了一个怎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他跟我没什么区别,你会怎样?” 她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厉张扬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行之就在楼下等她,见她魂不守舍地经过自己而不知的模样,忍不住微蹙着眉头拉住她。 “不是让你等我吗?” 她抬眼看到行之,才回过神来,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地移开视线,不敢跟他对视,“……后来有事。” “关机又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敷衍着说道:“没电,自动关机。” “不方便跟我说一声吗?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她的语气更冷淡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用接。” 这样的她让他越来越不安,有什么在慢慢失控。 “今天去哪了?” “我今天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她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她的眼神淡漠得跟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想见到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说 分卷阅读149 。 害怕会发生的事情,终将会发生吗? 他上前一步,手臂绕到她身前一收,从背后将她紧紧揽入怀。她一惊,顿住了脚步。他深深埋首于她的颈窝,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不闹了好吗?我们不要这样分开。你不喜欢我盯得太紧是吗?我承认,最近是有些患得患失,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尽我所能克制住,但是,以后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再见……” 嗓音里透着满满的疲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她当即心疼得鼻头泛酸。这个人该不会是挂了电话后,满世界找不到她,最后只好回到这里等她等到现在吧。 她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轻易被厉张扬影响到!厉张扬就是故意扰乱她的心绪,而她居然真的因为他那几句话就下意识想跟行之拉开距离?她都想抽自己了! 猛一转回身,她伸出双手抱住他,内疚不已,“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不安心。” 虽然不知道缘由,他这些天以来,也不管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身体是否受得住,也不管两人工作时间是不是完全颠倒,只要有机会,非要送她上下班,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她身边那样。 “今天确实很累,但我没有怪你。听我说,与其让我看着你生生挤出自己休息的时间来送我,我宁愿你好好睡一觉。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吗?硬撑着身体来送我,你是安心了,但我呢,只会更担心。”她抬首看向他,“明白了吗?” 他看进她的眼里,默了一秒,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极轻的吻,趁他没反应过来又溜出他的怀抱,边倒退着走边笑着对他说:“放心吧,毕医生,我人就在这,跑不了,这样的再见满意了吗?” 他则有些晃神地摸着自己被她亲过的脸看着她边走进电梯边跟自己挥手。 是啊,她人就在这,不会不见的,不会不见的吧…… 第二天,报社办公室简直沸腾起来,原因就是念久那篇杜英案的报道。 “才一天这点击量就要炸了,各大媒体都在疯狂转载、摘编里面的内容,你们看朋友圈了吧,今天都刷屏一整天了。我去,还冲上微博热搜了!” “杜英在报道里说被迫□□是因为她母亲身患绝症。这样说来杜虹敏不惜用跳楼来倒逼公安机关立案是因为她本来就活不久。如果说,她想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死亡来声讨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那她真的成功了。” “哪啊,更重要的是因为厉张扬吧,不是说他多次侵犯她,还逼迫她去□□吗?” “是逼迫还是诱骗不好说吧,反正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这里说厉张扬一开始提出的时候,她是拒绝的,但是据说他有不寻常癖好,还将强迫她的过程拍摄下来,底片留存在他手上,他以公开视频给她身边的人来威胁她,她别无选择。当然,她说是这么说,但厉张扬手里是不是有这样的视频,现在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至于厉张扬那边,仍然不予回应。” “月湖湾酒店现在都被查封了,连崔总经理那些高层人员都被抓走了。报道里说得很具体,这个□□集团从两年前开始的,每项‘消费’的费用都罗列得很清晰,陪吃陪游□□的都有,□□易行情最高达50万一晚!还会定期在各地举行‘性派对’,看来广受‘高端客户’的欢迎啊!” “那是!她不是说了吗?月湖湾酒店有份不对外公开的会员名单,看来那些服务是只提供给这群‘最尊贵’的客户的。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份名单怎么会在她手里,报道里说她已经交出去作为证据协助调查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念久回来报社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抓她去八卦,她就被邹雨山叫走了。 一进办公室,邹雨山就开门见山地说:“杜英是颗炸弹,你知道的吧?” 念久淡然地坐下,点头说:“我知道。” 邹雨山冷笑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因为就算是颗炸弹,也是她引爆的。 “她被厉张扬抓在手上的把柄,你帮她甩得很干净,直接将这个能击垮她的把柄公诸于世,那不管事实如何,厉张扬要是敢公开那个视频,反而是将证据送出去了,现在的他恐怕是在忙着销毁影片了。” 念久无声笑了笑,并不作声。事实上是杜英连死都不怕了,她早就不在乎厉张扬公开与否了吧,反正她真正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厉张扬早就没办法再拿捏住她。 “那份名单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她说厉张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工作期间她暗中与月湖湾的崔总维持着不正当的关系,她是趁他对自己放松警惕,不注意的时候偷取的。” 邹雨山屈指轻扣着桌面,并没有做任何评论,但她心中明白,他并不相信能如此轻松获得这份致命的名单,不过确实连她自己都对她的说法存疑,但杜英的表情不像撒谎,况且她也没有理由骗她。 “这次专访后,她对所有媒体都来者不拒,我们集团好几个记者都约到她,这是要借助舆论 分卷阅读150 推波助澜了?” 她狡黠一笑,“是啊,你教的嘛,网要撒得远才能捕到更大的鱼,有效的影响力要全方位扩散开去。” “网撒得太远,小心收不回来,舆论是把双刃剑,你以为你在利用它,但等到哪一天被吞噬其中,抽身是不可能的。” 第 47 章 “对于最近杜英控告厉先生强迫□□一事,厉太太有什么回应吗?” “我相信我的先生,我们夫妻一直以来都是携手共度难关的,这次我依然对他、对我们有信心。” 翟汐拿起红酒和两个空酒杯过来就看到仰靠在沙发背上的厉张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电视机里她和记者的对话。她走到边上刚好看到团团围堵着她的记者中,其中一人追问她:“有消息传出风正集团目前存在近10亿的资金缺失,还被爆出旗下账户曾有大量的异常交易,情况是否属实?风正面临着这么大的危机,厉太太会考虑回风正帮老翟总吗?” 她带着得体的微笑回答:“风正有爷爷在,我不担心。我知道的并不比大家多,但请大家相信,风正现在进行的内部重组会让集团以更强的实力重返市场。当然,如果风正有需要,我们厉氏会鼎力相助。” 翟汐收回视线,走到他身旁坐下,倒了杯红酒递给他,“喝点红酒再睡吧,”又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还是别看了,不然等一下又睡不着了。” 他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轻轻晃动着酒杯里的红酒,模仿她在采访中的语气戏谑道:“共度难关?” 她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看似真诚地说:“当然,对厉家不利就是对我不利,风正早就没有我的位置,而我在厉家的位置是豁出去我的所有争取回来的,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动它?” 没错,这个女人爱不爱他,他根本看不透,一个女人想要欺骗一个男人太容易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那么的不可相信,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爱自己胜于一切,“厉氏少夫人”这个身份对她的重要性远超过“厉张扬的妻子”。她明明知道自己偷腥鬼混,但从不揭穿他,反而在外极力维护他,他当然知道她维护的只是自己的体面,才不是为了他。她如此辛苦经营的一切,又怎么会容忍他人从中破坏。新闻中所揭露的月湖湾酒店被迫□□事件,虽然他一直都瞒着她,但她才懒得管真相如何,不过就算对事实心知肚明,她还是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只因为他们动摇的是厉氏的利益,也就是她的利益。如果说目前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最应该害怕的话,那么她的害怕并不会比他的少。所以,她别无他选,只能无条件地“相信”他。 “当初嫁过来不就是为了帮你爸巩固他在风正的位置吗?现在看来,他恐怕不好过,风正那边,真的不担心?” “唉,”她装出有些委屈的样子,“你很清楚爷爷最爱我叔叔小翟总了,从来就不待见我爸,更别提我爸这个私生女我了,就算我回去,也不见得人家欢迎。” 她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喝了一口,又幽幽说道:“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吧。我看谈念久不是一般的恨你,倒是你,还没玩够?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小心玩过火,引火烧身。” “装什么,你其实比我更想看到她一步一步走进深渊,无法翻身的吧,我一个做人丈夫的,连自己妻子一点点的心愿都满足不了,岂不是太失败了?”他抬手温柔地拂过她精致修饰过的脸庞,此时他又很乐意配合她装出一副体贴的丈夫模样。 她打掉他的手,嗔道:“你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别拿我当傻子。”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毕行之是谁吧?真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人最后走到一起了,”她笑道,“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看她对他死心塌地的样子,要是她知道真相后会怎样?想想都叫人不忍心啊……” 他仰头将酒喝完,把玩着空酒杯缓缓说道:“梦做久了,总有醒的时候。” 杜英案不断发酵,案件的进程牵动着公众的神经。随着杜英提供的月湖湾酒店“特殊客人”名单被公布,再次引起更大的轰动,成为最近的讨论热点,除了“杜英被迫□□”外,“月湖湾酒店名单”话题也被推至热搜榜榜首,并且久居不下。巨大的舆论关注推动着杜英案的发展,检察院日前发稿表明,已经对涉案人员包括“神秘客人”完成初步侦讯。“特殊客人”的名单上不乏人们熟知的名字,虽然此次被卷入其中,涉嫌□□并不能将他们送进监狱,但是这样的一件丑闻无论对于商界还是政界来说,都是难看至极的。 崔总被指控组织□□罪,他并没有提出上诉,一来证据确凿,二来他本就是厉张扬的一只棋子,随时可弃。 念久本来就没想过厉张扬他们那边会坐以待毙,果然,他们很快就有了动作。 继念久那篇独家后,又一篇新闻稿受到关注。报道中称在采访信之味食品部分员工时,有杜英往日的同事透露她本人很少跟他们有交往,只知道她跟高层的接触频繁得“不正常 分卷阅读151 ”,她的前上司更是直接明了地告知记者她曾主动要求潜规则。当问及她和厉张扬的关系时,所有人的口径都很统一,都说“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至于她跟崔总,是在月湖湾酒店举行的公司年会中认识的,杜英拖欠医院的费用正好在信之味那次年会后一次性都还清了。最关键的是,文中质疑“强迫□□”的说法,直至目前,关于“强迫□□”都是杜虹敏母女单方面的陈述,崔总完全否认对于杜英□□有过强迫的行为,在□□期间也不会对性工作者进行控制,这一点有其他性工作者作证。其中一名性工作者称曾目睹杜英的母亲杜虹敏在跳楼前与她发生争执,要求女儿跟自己回去,她回忆:“她拖着她走,她还反手推倒她,然后她妈就爬起来自己走了,等看到新闻的时候,才知道她跳楼了。” 另外,这些性工作者们没有一人提到自己曾受到厉张扬或者崔总的“强迫”威胁,也未曾见过厉张扬。崔总也表示与厉张扬只是有过工作上的接触,但否认他跟本案有任何关系,至于厉张扬和杜英的关系,他有所耳闻,但未曾深究,他的原话是:“我们不会管她们的过往。” 很快,镜头再次对准厉张扬,他神情黯淡地承认自己确实犯下“男人常犯的错误”,说明白杜英因为母亲的病需要更多的钱,自己爱怜她才多次伸手帮助她,但同时在言语间暗示她狮子大开口,他因为害怕会影响自己的家庭,所以当时有结束关系。后来她也多次纠缠自己,虽然有几次还是情不自禁受她诱惑,但是最后他醒悟了,“既然犯了错,就要当机立断改过来”,因此狠下心来拒绝她,且透露这段关系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他不知道后来她会“选择走那条路”,对此,他除了对她感到惋惜和遗憾以外,无其他话可说。或许两人的收场让她在情感上不能接受,再加上母亲当众自杀对她的打击,所以他“理解她对自己的过激行为,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希望她早日走出来”。随后他深情款款又后悔莫及地对镜头说:“其他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从头到尾都只欠一个人的解释,从今往后我只想好好补偿她,回归家庭,希望她会给我这次机会。”俨然一副浪子回头的面孔。 娱乐杂志更是多次捕捉到厉太太独自应付各种场合时露出的落寞表情,博取了大批女性的同情。 不明所以的看客们只看了个热闹,真相离他们太远,只能任由舆论导向性极强的信息裹挟着自己卷入舆论操控者的漩涡里。 杜英自然而然被塑造成为金钱多次进行□□交易,还甘愿做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后来认识崔总后,不惜从事性工作来赚取高额报酬的形象。虽然为母下海值得怜悯,但是做小三破坏一个美满的家庭突破公众的底线,消磨掉大家对她的同情,引起网民的强烈反感,大家纷纷在网上留下攻击她的评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个人悲剧不是你黑化的理由”,“用恶意还击恶意的后果就是自食其果”。还有人详细分析这些“高级□□女”不比普通性工作者,这些“达官贵客”享受的“特殊服务”是在一线城市工作的普通工薪族哪怕一晚都消费不起的,至于到手多少则无法估计,毕竟多劳多得。杜虹敏去报案的时候杜英不出现,可想而知对于是否报案,两人是产生分歧的。深陷其中的杜英或许不只是为了母亲的病情了,恐怕是已经迷失了自我。只是母亲的激烈对抗,不惜以死相逼对她造成重创,这时候失去理智的她对当时包养过她有能力帮她解决这一切的厉张扬怀恨在心,认为如果不是他抛弃了她,她就不会无奈下海,母亲也不会走上绝路,因此就算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依然将脏水泼到他身上,不甘心任由他置身事外。 “强迫□□”这个说法,公众渐渐不再相信。 尽管反击的情况比预想的更不利,但是她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念久劝她如果面对不了,这段时间就先不要再接受采访,她还算平静地回答说自己没事,只是出入不方便,需要暂时搬个家,避一下风头。 杜英告诉过她,除了自己,还有人也是被迫□□,但是就像她们在之前面对采访时的态度一样,不会轻易站到她们这边,给她想要的真相。因为不像杜英被剥夺了所有,她们都有自己所不能失去的,就算想背叛厉张扬,也要在心里掂量一下这个下场她们是否能承受得起。 一如杜英所料的是,打电话过去,听到是念久想要采访她们,不是直接挂电话,就是冷淡地回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的回答不会如你所愿,还是不要彼此浪费时间。” 没过两天,又有一个新闻爆出来。 这次,他们找到的是杜英的前男友。 那位前男友跟媒体透露,两人的关系是从八年前开始的,当时杜英还只是收银员,他们是同事关系,他对她一见钟情,但是四年前她的态度变冷淡了,当时不知道她已经攀上了厉氏的太子,看不上自己,以为是因为她被调回虹川总部后两人一直处于异地,感情变淡,便竭尽全力地处处迁就她讨好她,然而如履薄冰的关系却未见转机,艰难地维持了两年,在两年前她突然跟她母亲闹翻了,找他哭着说要离开,不过她放不下母亲,两 分卷阅读152 人只是在家附近的旅馆住了几天,后来她母亲带着警察找上门,劈头盖脸就告他诱拐自己女儿去□□,幸好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那件事后杜英还是跟他分手,同自己母亲回去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母亲发现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认定是自己害的。他承认自己对杜英未能忘情,还去虹川找过她,不顾尊严跪下来求她跟自己回去,然而她用高傲的神情告诉自己不要再纠缠她,他才明白无论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她了。 记者问他是否认为杜英是被强迫□□,他沉默了几秒,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说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有上进心的,一开始以为是她母亲病情的原因,但是哪怕后来病情好转,她还是老样子,永远都不会满足,两人还因为钱的事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他也很自卑,觉得自己的能力配不上她的野心,然而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割舍,就算知道她去□□也还是很心疼她,也很想保护她,向她提出两人结婚一起负担起她母亲的治疗费用,他觉得虽然可能日子还是会很难过,但总能熬过来的,但她拒绝了。她一意孤行,母亲和他的哀求,她都置之不理。 “她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决定了就不会轻易被改变,这是她的选择,我只想赶快忘掉这段感情。” 说完他掩着脸地转身就走,似乎不想在镜头前流露自己的“难过”,不管记者在后头怎么追,他都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拒绝接受再采访。 短视频播放完,她点开评论看,果然骂声一片,矛头全部转向杜英。她马上输入杜英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那边却是——关机。 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来,拎起包就冲出门。 杜英烦透了人多口杂,搬去较为偏僻的城郊地区,念久帮她搬过家,知道她家地址,她直接找上门去,然而不管怎么拍门也没人应。 她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见她,不想见任何人。 念久离开之前发信息给她:我们还没有输,看到信息回我,我等你。 下了楼才发现附近是工业园,马路上偶尔经过的多是货车,车一开过,尘烟弥漫,除了自己没见到有其他人影,看样子没办法打的回去。 她边往交叉路口走边打开叫车程序,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打算约车,眼睛余光刚扫到脚下有个身影,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倏地被紧紧捂住了口鼻,那人掌中的湿毛巾有阵刺激性气味一下子充斥在鼻间,她反应过来,立刻屏住呼吸,不停地又是拍打又是抓那人从身后桎梏着她的手肘,拼尽全力反抗结果反而耗尽体力。没坚持多久,过度缺氧让她只能大口呼吸起来,强烈的气味直冲大脑,一阵无法抵抗的晕眩感袭向她。她失去力气往下滑,闭上眼睛前只看到头顶上挡着太阳的人形轮廓的黑影…… 仿佛是一场梦魇,意识命令身体起来,身体却毫无知觉,不听指挥。 快起来! 起不来,不知道尝试了多久…… 直到感觉到有只冰凉的手慢慢滑过脸庞,就像吐着信子的蛇贴着肌肤一寸一寸滑行着,森然之感惹得全身毛发竖立,猛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人果然是让她恐惧但不意外的厉张扬。 他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醒了?” 她推开他的手,支着自己坐起来,沉沉的脑袋依然是晕乎晕乎的,几乎又要倒回去,咬紧牙关硬撑着站起身,然而脚才刚一沾地就全身发软。她勉强保持清醒的意识环视一周。 这是哪里? 是他的公寓吗?装修精致得就像广告上的精装样板房,没有丁点生活过的气息,陌生的环境让她异常没有安全感,一想到她再次被他圈禁在只有他在的空间里就无法呼吸,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他懒懒一笑,“好心”拉她一把,将她扶起来。 她执意甩开他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他忍不住发笑,悠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又将她拉回来,提醒道:“哎哎哎,去哪呢?大门在后面呢!” “放开我!”她打开他的手,质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此刻的她像只被逼到角落里逃无可逃的小兽,明明害怕得都掩饰不了了却非要龇牙咧嘴做最后的挣扎。 “你问我想怎样?” 他忽然坏笑着单手扯下领带,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当然是想把那天的遗憾弥补回来呀……” 他每逼近一步,她则往后退一步。 “要听实话吗?我承认我后悔了,后悔当初不应该跟他们分享,我真是傻子,应该把你藏起来独享才对。不过幸好你逃了,老天有眼让我们重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抓住她的肩膀,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颤抖,笑得更欢了。他低下头挨着她耳畔,低声说:“这就意味着你始终是我的,逃不掉的。” 她极力挣开他,往他身后的方向拔腿想跑,他追过去扑倒她,她旋即翻过身来想推开他,但他轻易就压制住自己,她渐渐地失去力气,无望地意 分卷阅读153 识到自己原来还是摆脱不了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一幕,对你我来说都很熟悉,不是吗?” 她偏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他则单手制服她,另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掰过来,强迫她看自己,“今天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乐意陪你玩,只是我觉得好玩,一旦我没耐心了,哥哥可就不玩了。现在再看你自己,是不是之前自以为是得有些可笑了?” 此刻她终于明白他掳走她的用意了,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认清自己与他之间力量的悬殊,她注定是斗不过他的。从那天再见起,他就不过是心情好逗她玩,而这场游戏玩不玩下去,选择权在他手上。 过去的阴霾与往日无穷无尽的噩梦交织在一起,心死如灰,身体任人摆布般放弃抵抗。太累了,没力气再继续了,他也好,命运也好,人生太沉重,她实在没有理由再坚持下去。为什么要骗自己都忘了呢?明明什么都忘不掉?为什么要骗自己一切可以重来呢?明明到最后不过是回到原点。 命运的巨轮又一次碾压过她的身躯,还无情地取笑她无谓的挣扎。他说得对,她怎么会觉得过去的自己都改变不了的,现在就有能力改变…… 放弃吧,她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 48 章 “乖点,哄得哥哥开心了,自己也少受些罪,不然哥哥不高兴了,就只好找其他人来一块儿陪我们玩了……” 无耻的笑容还挂在嘴边,突然一阵手机铃声从身旁传过来。 念久如大梦初醒,双眸回神,手机铃声是行之专属的,她扭头看去,身侧是被甩到地上的背包,铃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行之在找她!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悄然出现在脑海里,像是回忆,像是他一直以来那样给予她力量。 “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儿啊?该不会是毕行之吧?”他从她的表情判断出来了,“看来真是他,也好,正愁着这么精彩的画面没有观众太可惜了。他就是最好的观众,你说是不是,谈念久?来,你来邀请他。” 他腾出一只手去抓那个背包过来,她趁这个空挡不动声色地摸进上衣侧暗袋里。他很警觉,察觉到不对劲马上收回手,迅速夺过她刚掏出来的东西。 “嘶——”利器擦过尾指,他吃痛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来他夺走的只是笔帽,而她手中握着的那支笔露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笔芯,而是又细又长的刀片,其锋利程度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此时刀尖正对准他的颈脖。 这支随身笔是执行特别任务时防身用的,一直被她藏在暗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哎,你可要拿好,不要手抖。”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杜英的男朋友是你买通的?” 他嘲讽地笑了笑,“放心,没费多少钱,买下他这种货色,便宜。” 任何人的感情都可以被他玩弄于指间,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液是没有温度的吧。 “先是买通网络媒体发稿,然后在镜头前演戏,再来就是杜英的男友,都是你的‘杰作’。” “怎么,这种把戏你能玩,我就不能玩?不是说了吗?哥哥爱陪你玩。不过玩啥都可以,刀这种危险玩意儿可不适合你,小心伤了自己。再说了,你该不会以为一把刀就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吧?” 确实,他是疯子,如果他硬下心肠要抢夺,这样的局面一瞬间就可以扭转。 “我本来就没想过能伤到你。不过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挑这种最不利的时候,你将公众对你的质疑和谩骂完美地转移到杜英身上,而我们现在正缺乏证据,百口莫辩,你要是在我身上留下证据,对你来说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刚想开口,她便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像杜英那样,确实没有人能证明是否‘强迫’,一次别人也许会被骗到,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大家还会深信不疑吗?不会的,就算没有证据,屡次发生的‘意外’就不再是‘意外’。” “不过,你这么卑劣的一个人,又岂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痕迹。”她反手将刀头转向自己,继续说,“但是我伤不了你,却伤得了自己,当我血迹斑斑、浑身伤痕地出现在人们眼前,你说他们还会不会相信你?” 嘴边闲适从容的笑容渐渐凝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故作镇定地分析着。他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仿佛是最了解他的对手,他的作风,他的手段,她一清二楚。 “当然,让一个人完全消失对你来说没有难度,但是你听到了吗?”她指的是在他们说话间仍然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我不是一个人。” 是的,她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人在等着她回去,等着她回到他身边去。 “行之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早就知道他在我手机中装了定位,如果我就此消失,他会追踪到我最后的定位是这里。要撇干净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亏心事做多了总会露马脚,现在正处于舆 分卷阅读154 论漩涡中的你冒得起这个风险吗?” 她在撒谎,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是她现在只能指望他相信。 岂料,不提他还好,一提到毕行之,厉张扬就压抑不住流窜在胸膛中的怒火,唇边慢慢浮现出阴鸷的笑容,下一秒抢走她手中的刀扔到一旁,掐着她的脖子,“就这么相信他?好啊,那就看看他今天是不是也救得了你!” 他不再忍耐,埋头在她的颈窝处开始放纵自己,手急不可耐地探入她衣服里。 “不要碰我!” “我来帮帮你吧,想起来了吗?当年救你的是谁,想起来了吗?” “放开我!” 恶心感在胃部翻腾,涌上喉咙,她激烈地扭动身体挣扎着,但她的抵抗在他看来不过是挠痒痒,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去解她裤子上的纽扣。慌乱中,她伸手抓起身旁矮桌上放着的烟灰缸,使劲砸向他的头。 冷不防被砸中,手中动作都停了下来,他摸了摸后脑勺,没出血,但涨痛得倒抽冷气。 她趁此手脚并用,从他身下爬开,还没爬多远又被他握着脚踝拖回来,与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样。他怒气冲冲地将她翻过身来,双眼充红,脸上已换上狠戾的神情,抓着她的头狠狠砸地。 “怎么还没想起来啊!来呀!让你的毕行之再来救你啊!” 两眼一黑,眼前直冒金星,头晕目眩得意识有些涣散。 不可以! 急切而湿热的吻一路向下,留下的唾液让袒露的肌肤阵阵发凉,她倏地睁大眼睛,跟着就低头张嘴咬住他肩侧的肉。他闷哼一声,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忙一掌拍开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两人稍微拉开有些距离,她旋即用手肘再次撞向他的太阳穴,他来不及挡开,被撞得滚落一旁。 她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用手臂拖着身体往后退到窗边。 他见此气极反笑,翻身坐起来道:“怎么,又要跳一次窗吗?这次可是28楼。” 两人都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看见他又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她靠着墙想赶紧站起来逃,他眼疾手快老鹰抓小鸡似的逮住她,拽着她的手臂往回走,把她拖到沙发边甩到地上,钳住她的脖子凑到茶几上。 “好好看看,这还是不是你认识的毕行之!” 他抓起其中一份文件塞到她手里,“来来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指着照片旁边的文字,“认得这三个字吗?毕方华,毕方华是谁你记得吗?当年宜江医院的毕医生,医术好得能把从楼上跳下来的你都抢救回来的毕医生啊!发现了吗?他也姓毕?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是毕行之的父亲!” 他松开了她,她顺势瘫坐在地上,无意识地拿着手中的文件,愣愣地看着。 她没有忘记那位医生,可是怎么会?他怎么会是行之的父亲?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你怎么可以忘记呢?不过没关系,我给你个提示。你猜猜你跳窗逃走的那个雷雨天,是谁救了半死的你?你再猜猜当初信誓旦旦会挺身而出为你作证却临阵退缩,给了你们希望,又残忍夺走的那个人是谁?” 她紧紧捂住双耳,喊叫起来,“闭嘴!我不想听!” 他毫不费劲地拉下她的手,讥笑道:“就是你的毕行之啊!” “当初我爸能买下他爸的良心,也能买下他的!现在知道了吗?你们那年不得不放弃告我,都是拜他和他爸所赐!” “说起来,也不知道该是我感谢他们一家帮了我逃过一劫,还是该他们感激我们给他爸步步高升的机会?我说就该他们谢我,你说是不是?不是我,哪有今天的毕家?”说到这里,他发出愉悦而诡异的笑声,像失去了理智一样,连面部肌肉都抽搐着扭成一团,“你不是很恨我吗?那么他呢?你爱他?我的心是肮脏的,他的心又有多高贵啊?” 他激动地胡乱抓了一把文件扔向空中,“你告诉我,谈念久,这样的他跟我又有什么区别!”一张张白纸从眼前飘落下来。 他一定是在骗自己! 这一定又是他的阴谋! 她不会上他的当的! “你在骗我,我不信你,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她无助地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飘到脚下的一张诊断证明书复印纸进入了视野,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捡了起来。病人名字是她,日期就是事件发生的那天,医师签名赫然书写着“毕方华”,眼前顿时被温热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你爱的这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你在一起的,你能确定吗?”他举起其中两份文件,“在你签好租房合同那天,他在同一小区买下一套房。那个叫劳佳好的女人还拖着助学贷款还不起,才过两天就能跟你合租,为什么?因为每个月自动划款付租金,以及替她一次性还清助学贷款的那个账户,户主写着毕行之的名字。”说完扔到她脸上去。 不可能!她跟佳好的相识不是比她与他的重逢更早吗? 这些怎么可能 分卷阅读155 会发生? 他不会这么对她的! 他怎么会这么做呢! “醒醒吧谈念久,他纯粹是因为于心有愧才接近你,想弥补你让自己好受些而已,亏你被他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他爱你?别开玩笑了,他跟我没什么两样!” 那些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如今就在耳边响起。 “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也许过去的我,连我自己都害怕会被你知道!” “你从来就不曾了解过真正的我。” “我也许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有丑陋不堪的一面。” 她想起那时候提起可能会见他父亲时,他反常的态度,表现得很不愿意两人相见。似乎这一幕幕的都在印证厉张扬的话,可怕的念头在心头扎根…… 不!不能相信他! “骗我!告诉我你在骗我!”她猛地跳到他身上,双手拽住他的衣领,“解决完杜英,我就是下一个是吧?如果是真的,你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说?你以为编这些鬼话就能击溃我?你错了,我不会轻易倒下的,杜英也不会!” 他被她压倒仰翻在地,却因为她的情绪失控而兴奋不已,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早知道了还有什么乐趣?我说了,在你满怀傻冒的希望时,再一点一点地掐灭,这样才有意思啊!” 这个人渣!他是想在她自以为能联合杜英扳倒他时,才反手逆转形势,夺走她的希望后,再给予最残酷的一击,告诉她一直以来所信以为真的感情是假的。搅乱她的人生,让她深陷泥沼后再狠狠踩上一脚,使其无法翻身,如此才能满足他的恶趣味。 她喃喃自语起来,“我不会相信的,我才不会中你的计!”边说着边重新坐起来,像发了疯似的急忙捡起地上的纸撕起来。 要全部撕烂,这样就可以消失在眼前了。 只要不信就好,不要相信他!谈念久,不要相信他! 他在一旁非但没有阻止她,反倒笑着帮她撕起来,撕碎后往空中一扬,揶揄道:“你不是记者吗?寻求真相不是你最在行的吗?不要骗自己了,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吗?”纸屑飘飘扬扬地掉在地上,掉在他们身上。 “不可能的!”她扶着地面站起来,冲他吼,“你骗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汹涌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她崩溃地倒退着,直到无法接受地转身赤脚跑开。 这次他没有阻拦,但追魂夺命的笑声紧追其后。 一切都是假的…… 行之会告诉她都是假的,是不是,行之? 都是假的,是不是? 行之今天下班回来还算早,没想到念久在家。 她背对着自己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长舒了一口气,唇角上扬,电话没被接通的不安在见到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帘被拉开,外面大雨如注,玻璃窗上沾满雨迹,汇在一起缓慢滑落下来,她默默地伸出手指隔着窗追随着雨珠的痕迹。 他恶作剧般放轻脚步,静悄悄走过去,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 她微微一颤,下意识逃离,这时耳畔传来他的低音,“是我。” 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便笑着问:“怎么了,被吓到了?” 她只轻轻摇摇头。 “去哪了,也不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不答反问:“毕方华是你父亲?”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回应她的只有他那温热的呼吸以及可怕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回答:“是。”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见面?” 还是沉默。 这次她替他回答:“因为怕我认出来他就是当年那位将我救回来的毕医生?哦,不对。救我的是你才对,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了吧。”她嘲讽道,“我还没谢谢你呢,毕行之!” 此刻的内心居然反而异常平静,就如同这一刻他早就预料到会发生。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将她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他就可以骗她一辈子。 他真的以为可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一收,将她抱得更紧了,似乎害怕一旦放手,她就会离他而去。 “你都知道了?” “所以都是真的……” “你又去见厉张扬了?” “原来你这几天表现得这么奇怪,时时刻刻想将我绑在身边,其实是害怕我会见到厉张扬,听到不该听到的话。那么如果不是他,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想过跟你说实话,只是,”他无力地说着空洞的话,“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她想起来那个傍晚在苍玉江畔,他想说但却没说出口的话,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天,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只可惜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反而让她从最厌恶的人嘴里知道。 分卷阅读156 “过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只要你可以忘记,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过去的记忆像一帧帧电影画面再现眼前。他那时候对她故作冷淡,但是每次只要她发生危险,他都一定会神奇地出现,挡在她前面保护她,她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是有缘分的,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郑老院长那晚痛骂他为了那个女孩才追来虹川,而那个女孩到最后竟是她自己。 可笑的是,她曾经多么的羡慕那个女孩…… 她用力推开他,转身面朝他,“告诉我,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他移开视线,犹豫了一下,说:“五年前,你刚到虹川的时候。” 她不敢置信,也就是说在她自以为“重遇”到他之前,他早就隐藏在她身边三年了!但他却从不露面,未曾与她有过交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察觉到他一直就在身边! 行之的姐姐在他们刚从静河回来时,曾经警告过她:“你说你喜欢行之,但是你能确定他也喜欢你吗?他这么不顾一切地保护你,只是喜欢你吗?我说的喜欢是像你喜欢他那样地喜欢你?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你根本就不知道……” 毕为之说“会后悔的”指的是此时的自己吧。 郑老院长也说他是“用自己去补偿她”。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只是她从来就没有听进去过。 真是活该! 她忽然奇怪地笑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未等他回答,又说:“我知道了,就因为你和你父亲被收买拒绝作证,觉得自己也有份毁了我的人生,所以良心不安?想要补偿我?那你打算怎么补偿?用你的下半生吗?” 他艰难地启齿,“我不是。” “你不是?”讽道:“那你告诉我劳佳好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是你!是你指使她的,你想用她是来代替你的是不是!” “我承认我做错了,那时候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你?所以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个意外,如果我没有纠缠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也没想过会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既然我喜欢你,你就顺水推舟把自己赔给我?” “我无法否认一开始是怀着赎罪的念头留在你身边,我也无法否认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你,但我也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慢慢的有关你的消息我都想知道,再到后来想知道你的一切,等到我发现时,我早就没办法只满足于远远看着你安好。心意早就改变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无动于衷,冷冷地说:“可是怎么办,我没办法再相信你。” “你认定是这样,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的。” 他有些疲累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开,可这在她看来是想逃避。她追上前拉住他,说:“毕行之,你听着,你跟我之间如果非要说谁欠谁的话,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们没有义务帮助我们,有也是我欠你一条命,但是你也玩弄过我的感情了,我想我们也各不相欠了。所以,请收回你的同情吧!” “玩弄你的感情?你就是这样认为的?” “不然呢?我们还是坦诚点吧,你对我的感情绝不可能仅仅只有喜欢,可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同情,我都不需要!” “同情?我为什么要同情你?是!我接近你的动机不良,但是你呢?直到这一刻你都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吗?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对我就连那么点信任都没有吗!”他自嘲起来,“也对,你从来没有信过我,你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时时刻刻质疑我,一点风吹草动就缩回自己的壳里,拒我以千里之外。”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但我不想逼你,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学会信任我,想让你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我只想要我们俩好好的。” “坦白承认吧,你其实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点信心都没有,厉张扬不过是给你了借口。你随时做好抽身离开的准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她心乱如麻,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知道看到他的面孔会心痛到无法忍受。她和他这段路太难走,此刻只想挥刀斩掉在她身上划出道道伤痕的荆棘。 他总是看她看得很清,他一眼看穿,她只想逃走…… “你说得对,是我让你累了,既然如此,分手吧……” 他攫住她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到底是你没有心,还是你以为仗着我爱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心!” 她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然而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带着恨意说的。 “就当作我对不起你,我不想继续了。” 他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狠狠盯着她,忽然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你,但我也说过,放手?不可能!” 分卷阅读157 第 49 章 佳好在路上接到念久的电话。 “今晚回来吗?” “在路上。” “好,我有事跟你说。” 挂了电话后,她总觉得她的语气怪怪的。 结果她回来一打开门就见到大厅堆满好几个已经封好口的纸皮箱子,念久正好又抱着一个纸皮箱子出来。 “这……这是……”她站在玄关那边,搞不懂怎么回事。 念久边用胶布封口,边淡淡解释道:“抱歉有些乱,不过明天搬家公司就会来帮我把东西搬走。” “不、不是,”佳好这下连鞋都顾不上换,直接上前追问她,“你在说什么?你要搬走?” “是。” “为什么?” “我需要换一个环境。” “那搬去哪里?” “之前有找好房子,我看过,挺合适的。” 那不是念久的妈妈反对她和毕医生在一起,她为了应付她的突击检查才随便找的吗?怎么,这就真的住过去了? “是你妈又逼你了吗?你确定搬走能解决问题吗?”她以为是念久的妈妈态度坚决,她拗不过她,只好暂时搬过去。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走。” 佳好急了,拦住她,“可是,这也太突然了,什么叫做换一个环境,这算什么理由?你一声不吭,突然说搬就搬,”她气笑了,“你真的有把我当过是你的朋友吗?”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弯了弯嘴角,“是啊,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朋友,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一样的想法。” “你是什么意思?”她话中有话,而她听不明白。 念久打包好东西,站起身对她说:“我已经跟房东打好招呼了,如果你觉得负担不起租金的话,就要尽快找新舍友来分担了。”顿了几秒,她又提醒她,“当然,你可以找毕行之帮忙,我想他会很乐意帮你,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帮你了。” 佳好一听,僵住了。 终于明白她这反常的行为是为何了。 还是瞒不过,被当场揭穿,比她想象中更难堪。 只不过,与她猜想的反应不一样,她没有生气,也不质问,反而神色如常,语气平淡,连一丝讥讽之意都没有,冷静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也不想听我解释了?” “没有必要,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对于那些没走过的路,没人有资格评论,你那时候也只是做出了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无可厚非,所以我并不怪你。” 她这么说非但没有让她好过些,反而更难受了,“不管如何,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我把该还的都还给他了,不信你可以问毕医生,我真的没有再帮他了,以后也不会,那是因为我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不想再背着你做这种事。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搬家的,真的不需要,就算要搬也是我搬。” 念久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也许以后我会想明白,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我今天真的太累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佳好无奈地看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自己的房间。 事情到这种地步,她还能怎么办? 她来到虹川以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但是她伤害了她,让她无法再相信她,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雨还在下着…… 雨势滂沱,浩大的雨声掩盖了人世间所有的声音,空洞的心就如这寂寂夜空,深不见底,仿佛一切都会被吞噬掉,那些鬼魂般萦绕在心头的一幕幕回忆就像解不开的咒,驱之不散,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天的雨比今天还要大,他抱着她,两人浑身湿透,他身上沾满的是雨水,也是她的鲜血。 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着…… 惊惶,害怕,无助,除此之外,他就像个傻瓜一样,无能为力。 他对父亲说:“救她!” 那是一个最漫长的夜晚,他哪里都没去,一直等待着…… 死神最终没有带走那个女孩。 他以为煎熬总算结束了,谁知原来命运的捉弄才是刚刚开始…… 那个女孩被他无意中救了回来,但重新将她推回深渊里去的也是他…… 女孩的母亲激动地喊着:“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们要告他!” 他站到女孩的母亲面前,说:“我见过他,我会帮你们。” 就在他发现晕厥在地上的女孩时,他见到那个追过来的男孩从巷子拐弯处冲了出来,撞见了他,猛地止住脚步。两人隔着雨帘对视,他看见了他,他同样也看见了他,然后那人急切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孩,慌慌张张地又转身往回跑,消失在雨中。 他,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女孩的母亲犹如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他的手,涕泪横流,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谢谢。 不过,他没有 分卷阅读158 等来庭审,却等来了父亲带来的一个男人,原来那个男孩叫做厉张扬,而那个男人是厉家派来的律师。 “厉总工作忙,不在国内,所以全权委托我来代理。” “毕先生年纪尚轻,天之骄子,大好前程,不应该被卷入这种纠纷,尽快抽身,置身事外才是明智的选择。” “我可以帮你分析目前情况,谈女士坚决要为女儿控告厉先生伙同他人对她实施□□的行为,但可惜证据不足,毕先生有心相助,但未必能帮得上忙,就算你能作证亲眼目睹厉先生出现在现场,也不能证明他有份参与,况且当时雨势大得有碍视线,你如何确定你见到的人就是厉先生,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因为太想帮助她们而产生了错觉。厉总很重视毕先生,先不说□□未遂,就算既遂,这件事也能平息得了。所以你并不是在帮助她们,相反,你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我认为厉先生和谈小姐两人之间只是误会一场,而谈小姐母女现在最需要的是赶紧让事情翻篇,毕竟声张出去,对谈小姐来说也不光彩,只会损毁名声。” 错的可以横行霸道,对的却无法自证,这是一个怎样荒谬可笑的世界! 他以为只要遵循自己内心就行,他真的以为只是这么简单。 “我建议毕先生还是慎重考虑,如果不配合,影响的可不只是你一个,还有毕医生,还有你的母亲。” “医生收回扣不是什么秘密,但始终是违法行为,毕医生在这段时间先后非法收受大量药械回扣,一旦被揭发,轻则追缴赃款,判处罚金,重则会被判刑。我了解到毕夫人不幸遭遇车祸仍然昏迷不醒,我想这也是毕医生铤而走险的原因,这个时候如果毕医生再出事,毕夫人该怎么办呢?不过毕医生帮助了我们,我们也会很乐意帮助毕医生和毕夫人的,剩下的就看毕先生怎么选了。” 诊断证明上的伤情鉴定结果是轻伤,签名的人是在抢救室将那个女孩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他的父亲。 父亲说:“我没得选,你母亲需要我,还有为之,为了这个家,我不能出事。行之,你母亲也同样需要你。” 那个律师说:“人在世上,周全不了,我们不想伤害别人,但我们有需要保护的人,她和你的家人,这个选择题很容易做,你只需要做的只是闭紧嘴巴,转过身去。” 那时候,他的选择是家人…… 绝望的母亲找到他,“你说好帮我们的呢?说好的呀!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这样,那我女儿怎么办,她太可怜了!我求你,你帮帮她,你帮帮她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她抓着他不撒手,如果不是自己强扶起她,她早就跪下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 “……对不起……”他能给的只有这无力的三个字。 仿佛是报应,不久后,母亲还是因为并发症走了…… 而父亲第二年,如愿以偿,去了虹川。 只有他,一直被留在原地…… 那个女孩,甚至不认识他…… 早上,佳好坚持帮她搬箱子。 她说,有搬家公司的人,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喂!谈念久,就算你不再把我当朋友看,但毕竟一块住了那么久,给自己要搬家的舍友搭把手也是应该的吧,你就当我喜欢助人为乐好了。”佳好没好气地说。 她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下楼见到行之,佳好来回扫了一眼那两个人僵硬的表情,感觉昨天肯定发生了些什么,她如今的立场也没资格打探,所以自动自觉说:“你们聊,我先去帮忙。”给两人让出独处空间。 行之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念久手中扛着的重物,念久随之微微偏过身,默默拒绝了。 他像早就看透她一样,说:“我果然没猜错,你又打算逃。”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 他二话不说,伸手过来不管她的抗拒,态度强硬地抱过她手中的东西,“你需要空间,我会给你,但是我要的是你最后回到我身边。” 不及她回话,便迈开腿走向她身后的货车。 她张了张嘴,始终没说什么。 身上传来手机的震动,她拿出来一看,是杜英打来的! 她已经失联两天了! 不过她很少打她这个电话号码,她想起来那个手机还有背包还在厉张扬的公寓里,应该是打不通才尝试拨这个号,看来她急切需要找到她。 难道她出事了? 她不敢多想,连忙接通。 “杜英?” “谈记,是我。” “你还好吧,你不用管网上的风言风语,舆论其实很……” 她打断她,“够了,我都知道。我其实……我其实打来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除了我妈,你是唯一真心想帮助我的人,这就够了。” “杜英你什么意思?你是认输了吗?” “你知道吗?”她低声笑了笑,“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很 分卷阅读159 可笑,但是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也许有一天,等一切都过去了,我还能干干净净地回到他身边,只要他还要我。不可能的,你说是吧?他不知道,我还爱着他,哪怕他这样对我,我还是爱着他……” 她说的是那位出卖她的男友吧。 念久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急道:“杜英,我知道很困难,但请你一定要振作,不然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那边只有一声叹息,“我可以与全世界为敌,但是有那么一个人,他的背叛足以击垮我所有的斗志。” 念久听罢一怔,不由得抬头望向远处那个同样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她和她的人生轨迹莫名相似,或者这就是为什么她不顾一切都要帮助她的原因吧。厉张扬说得没错,她不只是想帮她,她真正想帮的是与她相似的那个过去的自己。 “我们先见面好不好?” “我会怎样,已经无所谓了,但是即使我要身坠地狱,也一定会拉上厉张扬垫背,”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仇恨,“他这种人,既然法律制裁不了,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 自己的方式? 她想做什么? “谈念久?” 身后有人唤她,她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动作转过身,厉张扬像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似的,若无其事地噙着笑走下车,拿着她的背包向她走来。 她下意识回头找行之。 但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突然向自己拼尽全力奔过来? 就像特意放慢倍速的电影画面,她看到他惊恐地跑向自己,大声冲自己喊着什么。 他在喊她名字吧? 他在怕?他怕什么?为什么要怕? 她被他大手一捞,愣愣地撞进了他的怀里,眼前事物急速旋转,眼睛不自觉地紧闭上,感觉自己被他带着转了一个方向,手机没握紧摔了出去。 “去死吧,厉张扬!” 是杜英的声音!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她跟着厉张扬来的? 行之的手仍然箍在她的腰间,没有松开她,她扭动地看向厉张扬的位置。 厉张扬瞠大了双眼直视着前方,手一松,背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接着,他整个人就在念久眼前缓缓倒下,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杜英。 她的神情难掩恐惧,眼神却充满怨恨,这些年操控着她人生的男人,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当他真的被自己手刃时,她竟然无法自控地发抖。 是害怕?是激动? 分不清了…… 厉张扬跪趴下来,力气在渐渐流失,撑不了多久便俯卧在地,他急促地呼吸着,背部仍插着刀,被捅的部位不断有鲜血涌出。 她真的要杀他!她是来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他的! 念久猛地掰开行之的手,蹲下身子想要扶起厉张扬。 她对他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但是他不应该这样子死去。 杜英突然拔腿跑开。 “杜英!”念久脱口而出喊住她,那个受惊而失去理智的背影根本没有停下。 她无意识地转头,正好与行之目光相接,那一刻行之读懂了她眼里想说的话,点点头,说:“去吧。” 她起身朝杜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行之单膝蹲下俯身托起厉张扬的颈部,将他翻过来让他保持侧卧位,避免窒息。很明显,他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但仍硬撑着自己不要昏迷过去。他拍打了一下他的脸,叫他:“厉张扬,听到我的声音眨一下眼睛!” 外部声音传进耳朵里嗡嗡作响,仿若身体沉进了水底,费力听也听不清,模糊中听到行之的喊声,他缓慢地眨了一眼。 摸出手机的一瞬间,行之突然看着这个性命垂危的人,动作一滞。 如果……来不及,会怎样? 让他就这样死去吧…… 120急救人员接到出诊指令后到达现场前,这段时间如果失血过多,也不过是意外…… 他为什么要救他…… 没有人比他更渴望送他下地狱,他只需要把刀继续往下按,他就可以亲手送他走…… 手有自己意识似的靠近刀柄…… 念久临走前的眼神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手用力握拳,顿了顿,收回来。 他换了一副表情,动作快速地掏出手机,急救电话很快就拨通,冷静地报了地址和自己的身份后,他用肩膀夹着手机,边检查伤势边报伤情,“伤者背部被刺伤,出现休克症状,有大出血现象,我在现场暂时帮助伤者止血,请尽快派车过来!” 念久那边,她追上了杜英,但她情绪失控,双手乱挥着极力想要摆脱她。 “啪”地一声,念久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又抓住她的双肩前后使劲一晃,“杜英,你给我清醒一点!” “这就是你的方式?啊?把自己搭进去,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方式!愚蠢!” 分卷阅读160 杜英唇边扬了一个凄凉的弧度,“不然怎么办,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她的眼神因为方才试图杀人的激动还没冷却下来,反而越发癫狂,“他这样的人踩着我的人生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凭什么!你看,”她举起自己的手,“看到没有,他的血……我的手上有他的血……” 她舔了一口,鄙夷地说:“果真是让人作呕的味道!”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眼前的身躯重合,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杜英,还是同样恨着厉张扬的自己…… 念久一惊,猛地推开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没有资格告诉我怎么做!不要以为听了我的故事就知道我的所有,你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你不是我,又怎么会明白我的痛苦!” 念久凉凉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她上前一步,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你确定厉张扬会死?你下手的时候就确认了吗?你是第一次杀人吧?连刀都握不住,连刺穿他的力气都没有,你怎么确认那一刀就能让他毙命?我跟你说吧,他不会有事的,他会被救回来,他会安然无恙,到最后作茧自缚的不过是你。” 她倔强地说:“我不怕。” 她都敢杀厉张扬,还会怕死? “你是不怕,但是你因为他失去了你母亲,失去了你爱的人,失去了所有,即使是这样,罪名却全部都扣在你的头上,最多两周,这单新闻热度下去后,你会淡出人们的视线,他们甚至想不起你的名字,而他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然后他只会更加横行无忌,他这样的人就再也没有谁可以阻拦得了。这样你也甘心吗?杜英我告诉你,我不甘心!” “现在,去自首,你别无他选。” 第 50 章 厉张扬再次恢复意识,睁开双眼,看到的人是已经换上白衣袍的行之。他眨了眨眼,缓慢地扫视了一圈病房环境,记忆逐渐归位。 他想起来了! 杜英那个贱人! “你运气好,没伤到重要脏器。” “为什么要救我?因为她,你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恨透了我吧?杜英可是帮了你大忙,何不顺水推舟。” 行之平和地观察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淡淡地说:“抓捕判刑是警方和法院该执行的工作,而我的工作是救人,哪怕是死刑犯。” “就这么死去了就太便宜你了,正因为她,我才不允许你就这样送死。藏在黑暗深处的罪恶,只要有一丝光亮照射进来,就再也无处藏匿。马上要变天了,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看,自己到最后究竟落个什么下场。” 他明白了,“这么爱她?爱到亲手救活你最想杀的人,只是为了让她能成功击败我,从而克服自己的心魔?你对她就这么有信心?你确定她走得出来吗?”他得意地发笑,“你没发现吗?她早就被我毁了。” “她会知道你什么都不是,因为我会在她身边,噩梦始终会醒过来,我会让她醒过来。” 行之一走出病房,就见到靠在墙上似乎在等人的翟筱插着口袋转身面向他。 他们在里面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这三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为什么毕医生会恨厉张扬恨到容不下他的存在,还跟那个女记者有关系? 厉张扬说毕医生“爱到亲手救活他最想杀的人”。有人为了心中所爱而夺他人之命,而他为了她可以亲手救活最想杀的人。这样蚀心的折磨和痛苦,他都默默忍受着,全是因为她。 他一定很爱她吧…… “小心他们,”她忍不住警告他,“厉张扬还有我姐。” 杜英一案闹得全城轰动,她也有关注,其他人或许是雾里看花,不明真相,但是她对厉张扬这个人是一清二楚的,报道里所说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他做得出来。 行之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不作声。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都会抢到手,别人如果挡道,他们只会毫不犹豫清除掉。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但是千万不要惹他们,相信我,离他们越远越好。” “谢谢你的提醒。”她应该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和地跟她说话了。“只是有些事情,该我面对的,是逃不过的。” 有关他的一切,她从来都插不了手。 对于他来说,她一直都是一个无关要紧的旁观者。 他不怕厉张扬。 而她,既怕厉张扬,也怕翟筱。 厉家与翟家,两家来往密切,关系的维系不过是因为生意上的利益所需。她从小就听长辈们在背后说厉张扬,说他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忙于事业,基本上是她能见厉叔叔多少回,他就能见多少回,不比她多多少次。无人管束,但是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同他的名字般张狂,每次闯祸后厉叔叔虽然都不会出现,但一定会替他将麻烦摆平。 对他来说,她 分卷阅读161 不过是个流着哈喇子的臭丫头,从不正眼看她。上了初中后,忽然有一天放学回来,在路上见到他别有深意地直直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如果她是阳光,他便是会吞噬掉她的阴暗,所以一向无所畏惧的她唯独怕他,她尤其怕他的眼神,在很小的时候就不敢跟他那双阴郁而充满戾气的眼睛对视,长大后他的眼神变得更露骨,一股来自女性自我保护的本能和生理上的反感让她越来越抗拒与他单独相处。 翟家与厉家之间有婚约,利益的缔结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家族越来越强大。 她不愿意。 一向宠她的爷爷却说不能任性,人不只是为自己而活。 她与厉张扬罕有接触,更没有在私下说过半句话,那天却扼住她的喉咙,“闭上你的嘴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要再敢提‘退婚’两个字,”他猛地撕裂她的衣领恐吓道,“我总有办法帮我们两家加快一下进程,你信不信?” 她真的没有再提,直到翟汐“帮”了她。 小叔叔就是翟家的“厉张扬”,爸爸劳心劳力协助爷爷,头发很早就白了,他说他心疼爷爷,但是这个弟弟他向来无能为力。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知晓叔叔在外面有个女儿,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们分开生活。她问大人们,大人们只会说:“筱筱不要多事。”后来她隐隐猜到与她母亲有关,她没有见过这位堂姐的母亲,也不知道是爷爷不接纳她,还是她离他们而去。直到这位堂姐到了上学年龄,爷爷才让接回家里来,冠以翟姓。 她一开始欢欣雀跃,以为自己多了一位陪伴玩耍的姐姐。翟汐看起来温和可亲,一见到自己就像早就认识了一样,拉起她的手就称好妹妹,熟稔得仿佛她本来就是她呵护着的自家妹妹。在她的脸上,除了微笑,她未曾见过第二张表情,仿佛生气、悲伤、厌恶这些情绪都被她藏在那张掩饰得很完美的脸下。尤其是在长辈们面前,谦逊而温顺,一言一行从不出格,简直比她更有资格称作“翟家的女儿”。 是什么时候开始怕她的?是从她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随意翻她的衣柜开始,看到她进来都没有一丝慌乱,就像她在自己的房间那样坦然。她见自己脸色不好,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件衣服,没什么好介怀的。”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地涉足她的私人空间,乱动她的私人物品,每一次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她忍无可忍质问她,她“难堪”地微笑着说:“我以为你说的‘你的就是我的’是真的,看来是我自己没有分寸,当真了,是我错了,你别怪我。” 她对父亲说,她不喜欢翟汐,父亲将没能管好弟弟的歉疚转移到翟汐身上,也有心护着她,以为自己女儿恃宠生娇,便训斥她为难刚回家还没适应的姐姐。母亲看不过眼,也说小叔子的女儿举止有些奇怪,刚想举例说又被父亲打断,两人因此争吵了一番,她几何见过父母这般针锋相对,吵得脸红耳赤的,两人还冷战了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翟汐居然有这本事,能在不经意间轻松地影响着父母的关系。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招惹翟汐,隐隐约约觉得她很危险,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没过多久,小叔叔终于结婚了。小婶婶对翟汐不冷不淡,家里人也没有强求她,毕竟她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义务。翟汐也是不在意的,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脸”。她在家里从未听叔叔婶婶对谁谈论起翟汐,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提都没提过,仿佛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小婶婶后来生了小堂弟,家里唯一一个男丁,生得可爱,除了她以外,爷爷最溺爱他了,她也喜欢逗他玩,但她不曾见过翟汐抱过弟弟,或许是小婶婶没让她抱,或许她没有那么欢迎这个弟弟…… 正因如此,这样在长辈眼中不起眼,乖巧又听话的翟汐“正好”被长辈们碰见寸丝不挂地出现在厉张扬的床上,没有人是会预料到的。 计划被打乱,如此一来,爷爷别无他法,婚约只能换人,所幸厉家那边也愿意让步,“只要是翟家的女儿就行”,厉张扬则是更加无所谓,他要的只是如他家老头所愿,娶一个翟家女儿,这样厉叔叔才能容忍他继续挥霍他的人生。 母亲则喜出望外,为她松了一口气。 自此之后,这两个让她惧怕的人终于远离她的生活,翟汐此举帮她取掉婚约这个枷锁,还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她终于能真真正正活得自在。 她知道这两个人骨子里有多像,也知道他们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出怎样不堪的事情,她都领略过,所以知道她喜欢的人与他们扯上关系,她还是禁不住深深地为他担忧,即使她的担心对他来说可能是多余的…… 谈今知道杜英案时,当即放下手上所有活,第一时间赶去虹川找念久。 先是毕行之,现在连厉张扬都出现了。 如同约好的一样,这些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为什么一下子全都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中,像旧事重演,而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念久给她开门,她一进来就看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东西随便堆放,一看就 分卷阅读162 是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情景。 谈今气道:“怎么回事,你才刚搬过来?那你之前是在骗我了是吗?” “不管如何,结果如你所愿,我跟他分开了。”她继续埋头收拾,语调中听不出有什么感情起伏。 分开了? 分开了是件好事,长痛不如短痛。 “那正好,你也不用收了,直接跟妈一起搬回去宜江。” “走不了,还有事情没解决。” “还能有什么事情,我看你要解决的是那个姓厉的吧!” 念久听罢手一顿,谈今知道自己猜对了,急道:“厉张扬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以为还瞒得住妈吗?” “你想做什么?你想找他报仇?” 念久慢慢抬起头,迎向她的目光,平静地反问道:“不可以吗?” 谈今不敢置信地说:“你疯了吗!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忘了吗?你以为你斗得过他吗!” “那年我听你的,这次我想听我自己的。” 她的话如千万根针扎在心上,谈今苦笑道:“你这是在怪我是吗?我就知道你这些年来都在怪我……” “你是在保护我,当年是,现在也是。你发现行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呆在我身边,你再害怕也不敢跟我说实话,哪怕莫名其妙分开我们也不告诉我真相,只是怕我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我怎么会怪你。” “你都知道了?”谈今莫名有些害怕,俯身去拉念久的手,“跟妈回去吧,我们之前不是忘得好好的吗?只要我们都忘掉,我们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 “可是妈,我试过了,”她仰头看向她,眼眶里有一层水雾冒了出来,“我忘不掉,我只是在自我欺骗,过去那些事我没有一刻忘记过,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甘心!” “我不管!”她掐着她的双肩说,“我的女儿已经被他糟蹋过一次,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念久一怔,忽尔悲哀地笑道,“你不信我,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办法,久久,他们拿着的那份诊断证明通篇都是假话,我一个字都不信!那个医生明明就是他亲手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他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反过来为姓厉的作证你是轻伤,说你还是完好的,没有被谁伤害过!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位毕医生是被他们收买的,他的儿子毕行之也是如此!说好会做证人帮我们的,结果转过头来就不认了,任我怎么求、求他……都没有用!”泪水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滚滚流下,谈今说到后头抽噎着不成声了。 过去不只是她的痛苦,也是谈今的痛苦。 念久反手为她擦拭泪痕,“对不起,妈,是我不好,一次又一次地惹你操心。别人对我的好从来就没办法让我踏踏实实,因为没有血脉相连的爱,能给我就能收回,我从小就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去获取别人的爱,所以哪怕来到你们家,我都希望我能更让你们喜欢一些,我要再多付出一些,这样才有资格成为你的女儿,这样我才能更安心地留在你们家。为了你,为了思远,什么我都可以忍,但是这一次,对不起,我想自私一点,就这一次。” “你是怪我是吗?怪我当年因为思远而放弃为你讨回公道是吗?” 她又哭道:“也对,你是应该怪我的。但是他们在逼我,他们用思远来逼我,你知道的,思远的病等不及了,不是他们,我的思远早就等不到心脏移植手术那天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法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一直都想弥补你……” “思远……” 谈今顺着念久的视线看向敞开着的门边,思远定定地望着她们,“原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竟都曾真切地发生过在她身上?她们却一直瞒着他!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到底都因为他经受了些什么! 思远什么时候来的,他都听到了? “思远!” 思远放下手中的袋子,转身冲了出去。 念久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思远!久久!” 谈今垂坐在地上,怔忪地看着两个儿女消失的方向。 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吗? 改写人的命运往往是一瞬间,一个决定。 他们家的命运在那一晚,翻天覆地。 那个律师说:“谈女士,还请您谅解,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都是不为过的,正如您也是事事为您的女儿儿子考虑一样。厉总也只想保护儿子不受伤。两个孩子之间不过是误会,您所控告的内容证据不足,也注定是败诉。谈小姐的住院费、护理费等的支出,理所当然是我们赔偿,这个是不成问题的。对了,我还听说您的儿子急需接受心脏移植,但是按照排期,最早也要明年才轮到他匹配心源。亲儿子是自己身上掉的骨肉,关系不是旁人可比,我知道您有多心焦,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很乐意帮你们一把,毕竟帮人即是帮己,您说呢?” 分卷阅读163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念久说的,她只对她说了一句:“我们不告了……” 念久躺在病床上,煞白的脸安静了好长时间,才回答:“嗯,不告了。” “他们那种人总有办法脱身,这种事吃亏的永远是女孩。不告了,我们当没发生过,忘了好吗?” “好……” 那么,她的意愿呢,原来谈今是没问过的。为了她和思远,她甚至连为自己发声都不会…… 然而她却无法忘记,心始终被囚禁在过去,无法放过自己…… 这一次,似乎连她也护不住她了…… “毕行之!” 行之刚从病例中抬首便迎面挨了来人一拳,站稳身后,皱起眉回头看向袭击者,思远没给他机会喘息,握紧拳头又要揍过去。 这次,行之张开手掌挡下,怒道:“你发什么疯!” 思远怒目圆睁,甩开他的手,直接攫紧他的衣领,厉声说道:“你他妈一家人既然做出了那些事,为什么今时今日还要靠近我姐,你还图什么!” 过道上只有他俩,思远的声音响荡在耳边。 行之无从辩解,一声不吭。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姐当年不是意外吗!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像个傻子是不是!你和你爸真的……” 他没说完,但是从他的无言垂眸的神情可得知,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无法否认。 原来是真的…… “厉张扬是谁?那个人渣!我找他去!我找他去!”他放开了他,愤怒冲毁了理智的防线,眼里只有满满的怒火,转身又要飞奔而去。 行之抓住他的肩头,将他甩到墙上制服,“谈思远,你给我冷静点!你这样冲动是在帮你姐吗?你只是给她添乱,让她为你操心!”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我姐是因为我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他妈的都是因为这颗破心脏!我告诉你们,我不稀罕,我才不稀罕!我宁愿去死都不要看她因为我受那些罪,她凭什么?你给我剜出来!给我剜出来!” 行之一拳下去,他的头顺势偏向一侧。 “疯够没有!” 思远无声地冷笑了一下,默默转回头,与他目光相接,“毕医生,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是吧?你知道我这颗心是我姐用她的耻辱换回来的,所以你才会细心呵护着,才会一再要我找你亲自复查。你算什么?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姐?” “不管因为什么,需要听到我的解释的人是她不是你。你只用知道,从今往后,没有人比我更珍惜她,没有人比我更害怕她受伤,她由我来守护。我不希望看到你做傻事,让她担心你。” 思远挂着讥讽的笑容,颓靡地摇了摇头,“现在弥补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了,说再多虚伪的话都于事无补了。你伤害过她,我也伤害过她,说到底我跟你又有什么区别。我又有什么值得她那样做,她跟我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傻不傻!” “谈思远,你给我听着,你是她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你不珍惜自己,也请你尊重她的决定。说真的,我并没有那么关心你的死活,只是因为她无比地在意着你,所以你的那颗心在我看来才会如此的重要,我要它活蹦乱跳地适应你的身体,我要它长长久久地跳动下去!你可以怨我,可以报复我,但是不是现在,因为她不知道她还需要我。至于你姐和你的事,你需要听她自己亲口告诉你。” 第 51 章 念久收到行之的短信赶过去时,只见到思远静静地坐在医院外的休闲路椅上,他看到念久过来,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她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才放缓脚步走到他身旁坐下。 两人静坐无言。 良久,思远目视前方,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禽兽他……”他实在说不下去,那些刺痛眼球的字眼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用在她身上,“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不,”他讥笑着摇摇头,“我以为我不相信,一厢情愿地认定是他们想污蔑你,但是其实我只是在自己骗自己,这些传言中有几成真,心底里早就动摇过。” 无风不起浪,空穴则来风。 哪怕有一成是真的呢? 他何曾没有这样想过…… 内心里一直是不安的,一边见一个打一个乱说话的人,一边忍不住猜测是否有可能并非全是假话。只要疑心一起,就会扎根下来,再也驱赶不了,所以听到妈和念久说的话,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害怕的事情成真的无措。曾经以为不信就不是真的,但是到了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无法再骗自己了,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我……” “就算不是你,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们布好了局,就预计好一定能全身而退,就算谈今和她不答应他们私下和解的提议,坚持告上法庭,恐怕结果还是一 分卷阅读164 样的。 “思远,”她扭过头来面向他,认真地问,“你信我吗?”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不作声。 “那好,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我没事,谁都没有碰过我,我有保护好自己。是,我有受伤,但是都过去了,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什么没事?你应该怪我的!”他粗暴地打断她,“从你来我们家开始,我就没有真正接纳你。你算谁啊!说来我们家就来我们家,说跟我们姓就跟我们姓?我从小就知道我们骨子里流的血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你费心讨好、委曲求全的面孔在我看来就是虚伪!你就是装!谈念久你他妈的现在还在跟我装!” “什么叫都过去了!根本没有过去!你以为我信你?我拜托你不要再装没事了!我就恨你那张有事没事笑得灿烂的脸,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把自己当成悲情女主角很爽是吗?你看,我妈她在亲儿子和养女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我!你来到我们家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没发现吗?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你永远都是毫不犹豫被舍弃的那个!” “是!”她猛一站起身,转身朝他说,“我怪你啊!但我何止怪你,我还怪妈,怪才生下就抛弃我的父母,怪那些一次又一次随心所欲将我迎来又送走的养父养母,怪这该死的命运安排,怪我自己无能为力扭转这一切。我是很委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松得到的关爱,我就非得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那些被锁在内心深处,害怕被人知道的阴暗想法,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喷薄而出。 “爱我很难吗?我也希望有一个人简单地、纯粹地爱我,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因为我是我……”有一种道不清的情绪堵住了喉咙,她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是装,但谈思远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只是努力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你以为装作不委屈,心就不难过了吗?太痛苦了,我连骗骗自己我不痛都不行吗!身处光明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困在黑暗中的人看不见世间的美好?你根本不知道你唾手可得的幸福,是有些人拼尽所有都不过只能分到剩下的那么一点点。” 愤怒的胸膛还在起伏着,他们两人互相瞪着对方。 这是思远第一次听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惊住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愧疚之感滚滚而来,如同巨浪掀起要将自己淹没掉。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你说得对,我忍够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过去我确实没有怪过你,我不是因为我是谈今的女儿才忍下那些侮辱,而是因为我是谈思远的姐姐。你是我弟,就永远是我弟,我不想看你有事。但是这次,我想只为了我自己,要是你真的想帮我,那就不要插手,也不要试图阻止我。你好好的,不要当我的绊脚石,就够了。” 她说完,又走了。 思远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其实一直接受着她的保护,他知道直到现在她说的那些狠话也不过是怕他会被牵扯进来,而他却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想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 躲在角落暗处的行之这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默默地目送着那个背影的离去。 念久没时间难过,杜英一案还在调查着,然而采访工作到处碰壁。 在月湖湾酒店工作过的员工,基本上一听是记者就脸色都变了,好不容易有一个答应了,去到又改变主意。 她被那家人赶出门,一个趔趄站都站不住,以为自己要摔倒了,结果被身后迎上来的怀抱稳稳接住,抬头想看看是谁,那人却搂着她猛地转了个方向,耳边响起一声“滚远些”,同时有液体从身旁飞溅开,接着就是“咣”的一声关门声。 “没事吧?” 她一听就知道是行之,忙扯开他的手,焦急地检查他的后背。 行之一笑,拉住她想掀开他衣服的手,说:“放心吧,不是硫酸。” 念久手一顿,有些懊恼地蹙了蹙眉头,这不是不打自招自己还是对他很上心嘛…… 她恼羞成怒推了推他,“你有病吧,不躲开还往前送,万一是滚烫的热水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经历过。 语气中的关心和紧张无从掩饰。 他心情很好,含着笑替她将几丝凌乱的刘海拂开,凝视着她的眼神专注得让她不敢直视,生怕会陷进那个浓得化不开的漩涡里。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落荒而逃。 见鬼的是,他仿佛下定决心要做一块牛皮糖一样,死皮赖脸地黏着她,赶都赶不走。 “你到底想怎样?”她气极质问他。 他则悠闲地回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个画面怎么如此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她对他死缠烂打时用的招数吗!不打扰,不远离,就是呆在触手可及的身边刷存在感,只是这次两人的位置互换了,死缠烂打的变成是他! 无聊! 分卷阅读165 她气到发笑。 就这么有闲?平时不是忙到人都见不着的吗?这会儿倒有空缠她! 随便他,反正她打定主意当他透明就好。 不过,他的存在感可比她当初的强多了。 她去坐公交,自然而然刷了卡就上车。 他跟了上来,没有坐公交的习惯当然也就不会随身带卡,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操作付钱,愣在原地。 司机不满意了,扬声催促他:“没见着后面还有人吗?牛高马大的挡着路了,还不赶紧往前走啊!” 念久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赶紧走开。 谁知,他淡定地朝已经走到车中间的念久问道:“你不帮我?” 她想装做不认识他,可是她哪比得过他的厚脸皮,他神色自若地定在那里等着她,其他人意见越来越大,她没办法,气呼呼地往回走替他再刷一次卡,刷完也不理他,掉头就走。 他不吭声地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她见后面还有座位,便走了过去。 座位在里面,大娘转了一下身让她坐进去,他则在大娘座位旁站定,扶着把手,视线还是笼在她身上。大娘看了一眼行之的目光,再看了一眼刻意板着脸扭头不看他的念久,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小伙子惹女朋友生气啦?” “是。”和“我不是他女朋友!”同时响起,招来不少视线,念久更加难堪了。 大娘自觉地起开说:“我下一站就到了,小伙子给你坐吧,好好哄哄人家女孩子!” 她才不要跟他坐一块儿呢! “不……”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他已经不客气地道谢坐了下来。 他“体贴”地扶着她坐好,还用“宠溺”的语气哄她,“别闹,坐好,车要开了!” 这下好了,出也出不去了。 他确实没有打扰到她的工作,但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她外出有任务的时候,就经常顾不上吃的。 他则拦下她,将买好的新鲜出炉的包子强塞给她。 “三餐不定时,伤害胃壁,折磨你的胃,倒得会更快。” 她被人家赶出去时,他默不作声地帮她拣起被扔在地上的笔、采访稿和背包,明明眼神里充满心疼,却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开。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容易感到委屈。 每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坚强起来,只要一见到他,防御线就崩溃,他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脆弱得可恶! “你还想怎样!”这样没骨气的自己让她太生气了,她没办法,只能拿他撒气,“你以为这样胡搅蛮缠的可以改变我的心意吗?你当初看着我天天围着你转来转去像个傻子一样,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别白费功夫了,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我不想再继续了!你说不想结束,你说不想放手,那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我很痛!”她用力地点了点心脏的位置,“这里很痛!你也好,厉张扬也好,谈思远也好,你们都给我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人生当中,可不可以!” 一滴、两滴雨水打落在脸上混着泪水滑落下来,干燥的地面一点点被砸落下来的巨大雨滴打湿,雨线密密麻麻地落在身上。 行之默默将外套脱下来,盖到她头上挡雨。 她被他的外套笼罩住,他的气息围绕在四周,她听到他说:“知道了。” 行之拦下了的士,将她送回来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他送到门口,雷声再次猛然炸响,吓得念久一颤,他惯性似的想拥她入怀安慰她,却在还没碰到她时听到她背对着自己说:“你该走了。” “走吧,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多余的关心。” 她开了门,看也不看他,走进去后反手锁上,仿佛这个门将两人隔绝在不同世界。 门内,念久颤抖着蜷缩在地,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哭声被他听到。 门外,行之无力地背靠着门,仰头注视着漆黑的虚空,每一阵雷声好像无形的手一下又一下猛地攫住他的心。 又是雷雨天…… 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吧…… 但是,她不要他…… 宁愿一个人害怕,也不要他在身边…… 她说他让她很辛苦…… 是不是他错了…… 他的不放手让她很辛苦…… “念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她此刻就在门的另一边。 念久听到,不回应。 “从前,有个男孩糊里糊涂救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被人欺负了,他只能看着欺负她的人逃走了。男孩的爸爸是医生,是他救了女孩。男孩想帮助女孩,但是坏人回来了,他用男孩的家人威胁男孩和他的爸爸,逼迫他沉默,这个懦弱的男孩为了家人还是伤害了女孩。” “他想尽办法赎罪,但女孩却消失了,他 分卷阅读166 到处都找遍了,奇怪的是,越是找不到她,越是想找她。那段时间,除了寻找她的踪迹,人生似乎也没有其他意义了。” “后来终于被他找到了,但是女孩对他毫无记忆,于是,他选择默默守着她,尽他所能去偷偷照顾她。他不想怎样,他只想一直看到她,确认她还能像其他人一样过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如果可以的话,再幸福一点点就更好了。” “后来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到他了,天天像个太阳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内疚,所以拼命对她好,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离不开她了,在他希望她获得幸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成了他的幸福来源,所以他不想放她走了。然而这时候,女孩知道了一切,她说男孩抓得太紧,她太痛,她说她要离开。被留在原地的男孩不知道怎么办……” 滚烫的泪水开闸似的一颗又一颗夺眶而出,念久死死咬着手背,心像被谁按在地上来回磨压,痛得喘不过气来。 “念久,我编不下去了,你说结局怎么办,男孩该怎么办……” 水雾弥漫在眼眶里,一道银线滑过脸庞在黑暗中快速闪过,窒息般的感觉逼得他不禁弓起身子,仿佛不只是身体濒临被压垮的边缘,连灵魂都被压抑着,如此的痛苦…… 受伤的两颗心,怎么都拼凑不回来…… 第二天,果然,行之没有再出现。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但为何满满的失落感还是悄无声息地占据着空洞的心…… 直到傍晚下班,从办公楼走出来见到路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原本平静的心跳声再次失控,她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行之早就看到她,开了车门走出来,也不着急拦她,只是定在原地朝她背影问道:“厉张扬那笔赃款的流向,还在查吗?” “肉金”的下落,警方仍然在追查中,但是他怎么知道她也在跟进?她不禁诧异地回过头去看他,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他上前一步,将准备好的档案交给她,她边打开翻看,他边说:“他洗钱的方式遵循的不过是国际通用的‘标准动作’,将非法聚敛的钱财转移到境外,以他人的名义注册了十几家空壳公司,开设了大量账户,通过账户交易进行洗钱。除了组织□□外,他还有私下非法采矿、开设地下钱庄,这些都是他洗钱的手段。” 她惊呆了,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些……”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的视线里消失过。” 当年厉家除了帮助思远匹配心源以外,还补偿给谈今一笔钱,不过谈今不愿收,行之对她说:“如果您愿意给我机会,不妨交给我,我希望这次我真的帮得了你们。” 谈今还以为他是想着他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她一方面对那些肮脏的钱感到厌恶,另一方面是心里再怎么怨恨,他们毕竟还是救了念久,也不想欠他们什么,便冷笑道:“也好,就相当于还你们,两家再不相欠。” 那笔钱他最终还是用在厉张扬身上。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放过他,事情就真的不了了之了。用他们家给谈今的钱反过来找人跟踪调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许只是白费功夫,但是多行不义,必会自露马脚,当时别无他选的他,仅仅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已。 “之前我告诉你我和朋友去过月湖湾,此话不假,只是我们并非简单的留宿,那位不只是我的朋友,他在境外的私家侦探所工作,这些年来,受我所托,他也持续关注着厉张扬的动向,所以才会比旁人更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我一直以为等有一天我会亲手递交这份材料,但是我知道,你比我更需要。” 这些年,他从没忘记过。 过去的每时每刻,她假装忘记,他却强迫自己记住。 她抬首对上他的目光,万千思绪汇不成一句话。 “我……” “你想做的尽管去做吧,你可以不看我,但是你肯定知道任何时候回头,你都会看到我。” “我跟你保证,厉张扬一定会被绳之于法,可是念久,他被推倒了,心中的魔障也会随之消失吗?” 他抚了抚她的头,笑容中含有疼惜之意,“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你妈,也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把你自己找回来吧……” 第 52 章 念久将线索交给了警方,举报了厉张扬。警员是念久此前合作过的,她这次依然全程记录警方暗访调查,在掌握了大量证据后,厉张扬终于被逮捕归案。她的稿子刊出后,公众一片哗然。 杜英案一再反转,人们随着舆论的风向倒来倒去,本来站在厉张扬那边的人纷纷又倒戈。杜英再次变成被强迫□□,还被迫害者歪曲事实,造谣诽谤的受害者角色。媒体是转得最快的,网友的留言一流露出对杜英的同情,随之而来的报道便逐渐偏向于杜英。 还 分卷阅读167 有人自发聚集在法院门前,为杜英的激情伤人鸣冤,要求从轻处理,网友更是要求无罪释放,给杜英机会重新开始。 翟汐坐在车内远远地欣赏着公众情绪失控的画面,慢悠悠地对手机话筒那头的人说:“陈记,可别再说我没有好料爆给你了,这篇稿你可得好好写,都说趁热打铁,大伙儿现在气在头上呢,他们太需要愤怒的理由了,你得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才行啊……” 接下来两天,行之都没有再去找念久。 他们该怎么往下走,仿佛是一盘死局,举步维艰。 也许两人还是需要些时间来冷静。 现在唯有在一头扎进手术室时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于手术的进程,才能摒弃掉那些疯草般繁衍的理不清的乱绪。一场耗时超过十二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后,通常身心俱疲,倒头就能睡着,所以对长期失眠的他来说比什么安眠药的作用都要好。 从手术室出来后,行之习惯性地查看一眼手机,没有意外的,仍然是没有收到任何信息。以往只要他有大手术,她都会发一些调皮话来振奋他的精神,现在再也不会了……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入了神。 想打电话给她,想听听她的声音…… “毕医生!”一阵急促的叫声将他的思绪唤回来。 佳好喘着气跑进办公室,焦急地冲他问:“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念久在高中的时候……厉张扬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不是真的吧?”突然,念久最近的反常行为渐渐浮现在佳好的脑海里,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寻,一切都说得通了,佳好明白过来了,“是真的……那些事情都发生过是吗……” 行之脸部表情瞬间僵硬住,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还没看新闻吧……” 不可能!不会的! 恐惧的阴霾笼罩在心头上,心跳声无限放大,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一声又一声惊惶的心跳声。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热搜,看到置顶的话题是:女记者因相似经历与杜英惺惺相惜。 “难怪……难怪那晚她突然那样子……” “她怎么了?”他紧张地追问。 “她从月湖湾酒店回来那晚把自己泡在冷水里,嘴里说着自己不干净,你打来的时候我想告诉你的,但是她不让,即使情绪已经无法自控,也不想让你发现,拼命装出什么事都没有那样跟你说晚安。” 她那晚果然还是见到厉张扬了,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他居然也一点都没看出她的异样,不,她是存了心不让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瞒得太好了,把他都骗过去了…… 为什么他没有再早点发现…… “她换了一部手机不是因为她不小心摔的,而是她当时已经崩溃了,我没有见过她哭成那样,那晚我都不敢睡,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她会做出极端的事……” 极端的事……是指自杀吗…… 她这么的累吗…… 可是,即使是累到无法承受,也宁愿一个人绝望,都不敢相信他。而他在做什么?他在逼她,一直在逼她…… 她的手机关机了。 “毕医生,你去哪?” 佳好的声音根本追不上他惊慌失措疾驰而去的脚步。 迷雾慢慢在消散,曾经看不清的秘密逐渐明晰,但是背后的真相这样的残忍,超乎想象的沉重…… 最糟糕的事,来得毫无征兆,根本猝不及防。 邹雨山的电话最先打进来,他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紧张和担忧,“人在哪?” “公安局那边结束了,赶回报社的路上。” “不要回来,从现在开始不要接电话,马上回家,工作的事情暂时先放一边。也不要上网了,你自己是记者,操控舆论这种把戏我们也玩过,你应该要比别人更清醒。这段时间就先照顾好自己,低调一段时间,很快就过去的。” 就像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样,她平静地打开微博热搜,点开置顶话题,一段话直直地刺入眼中。 “据知情人透露,杜英案中组织□□犯罪嫌疑人厉张扬在宜江高中就读期间就曾身陷□□未成年人的传言,而传言中那名受害的未成年人据说就是近来奋笔声讨他强迫杜英□□、非法洗钱的女记者。” 手指顿在空中几秒,然后往上划,她面无表情地浏览起下面的评论—— “简直丧心病狂,难怪她坚定地站在杜英那一边,原来是有相似经历,惺惺相惜,所以组成联盟报复他的吧!苍天有眼,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不会吧,那她还能那么冷静地报道,太厉害了,换做是我,我直接扛把刀去砍死他,跟他同归于尽!这种人渣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一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送他早点下地狱才对!” “女人才能明白女人,有相同经历所以才会不遗 分卷阅读168 余力地帮助杜英,但愿法律会尽快还她们公道,让她们忘记这些,回归正常生活。” 有同情,也有质疑。 “可怜是可怜,但其实她就不应该放过他,当年她怎么没有像杜英那样勇敢地站出来!如果当时就收了厉张扬进监狱,还有杜英什么事!这简直是把罪犯重新放回大海里祸害更多人了!别看她现在帮杜英,但自己的悲剧在杜英身上重演,她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同样是女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太能理解了!有些人不要带节奏,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要冒着毁掉自己一生的风险来惩罚加害人?毕竟耻辱一旦烙下了,就一辈子都去不掉了。杜虹敏报案的时候,杜英还不是一样没有出现,后来还是杜虹敏的死才能刺激她站出来,那时候她恐怕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她们已经受到过身体上的伤害,为什么还要她们再一次承受精神上的迫害呢?” “大家对被□□的女人一点都不宽容,她们往往到最后是被身边人嘴碎的唾沫和异样的眼光摧毁的。说要勇敢告加害者的人就没想过,加害者被关进牢里过些年被放出来照样可以好好生活,但是,受害人一家却在精神上被判了无期徒刑,再也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到底还是这个社会将她们置于无法直视阳光的舆论环境里。”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叫“往事不堪提”的名字披着小号马甲来爆料—— “我当年就是谈念久的同班同学,我来证明有关她的传言才不是网上说的那样!厉张扬一直风评不好,这是事实,跟很多女孩都有一腿。当时他就对她有兴趣,她表面看着不像他那一挂的人,整个一积极向上的乖乖女,装得冰清玉洁,坚决抵制诱惑,就跟电视剧里贫苦坚韧的女主角一个样,但结果越来越多传言说他最终还是得手了,而且是她主动爬上他的床的,没想到原来她是欲拒还迎,不是不卖,只是价不够高。那时候我们谁不知道厉张扬家里的背景,他对女孩最是大方的。” “那时候她攀上厉张扬后,眼界可高了,我们这些□□丝她可再也看不上眼了。本来厉张扬关系就乱,那年跟她搞在一起后,传言越传越难听,他爸就把他搞出国避风头去了。听说厉张扬得手后就随手当她抹布一样扔掉,她估计是心有怨恨,才会借机报复他的!至于被抛弃的谈念久就彻底放飞自我,没见过缺钱缺成她那样的,听说她给自己身体每个部位都标好价的,出价高的人还能干她,这事还惊动了学校和家长,她还因此进过警察局。所以她是不是受害者,还不一定呢!” 这时,背包里传出尖锐的手机铃声,她倏地头皮发麻,无法自控地发抖着的双手几乎握不住手中这部手机,还颤颤巍巍地想要拉开背包拉链。 可恶! 拉不开! 路过的人奇怪地打量她。 有人在看她! 她垂下头背过去躲开路人的视线。 手机铃声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催促着,又有另一个铃声响起,又有另一个……背包里用来与线人保持联系的工作专用的手机全都被打爆,她急红了眼,使劲拉扯开,背包里的东西随之被洒了出去,掉落在地。 被抖落出来,让人窥探了去的仿佛不是那些手机,而是自己再也无法掩藏的过去,还有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小姐,需要帮忙吗?” 好心人停下想帮忙,她却忙不迭冷声拒绝:“不用!”连眼睛都不敢跟他对视。 所有手机捡起来后第一时间关机,行之的电话她也接不到。 外界的声音在放大,汽车开过的声音、红绿灯的提示音、鸣笛声、脚步声、交谈声,通通倒灌进耳朵里,冲击着脑神经。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会不会是在说她?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自己? 他们也知道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怎么办? 消失吧…… 对,只要消失了就好了! 不要让人发现她! 旁边的计程车适时出现,有人准备上车,她抢上前坐进去把门一关,外面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她都置若罔闻,命令司机马上开车离开! 回到家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消失才行…… 她关好窗,拉好窗帘。 还不够…… 还是有光从墙与窗帘之间的缝隙中漏出来…… 不可以有光,有光就会被人发现…… 她不能被人发现…… 要躲起来,要消失才行……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胶布和剪刀,踩在椅子上将窗帘边严严实实地贴在墙上,贴好后仍然无法安心。她又走进房间里,爬上床想要拆出被单,但是越是着急越是乱,半天都拆不出来,她一急,拿过剪刀一刀剪下去,连里面的被胎都被她剪破,轻盈的羽绒一下子被扬了起来,飞到空中,落了满床的绒毛。 她的神情有些歇斯底里,眼里也看不见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拿起被单走到窗边,再次踩在 分卷阅读169 椅子上试图将被单用胶布贴在窗口四周,覆在窗帘上。被单没贴好掉地上,她下来拿起来再贴,再掉,再贴,再掉,再贴……就像不知疲倦一样。 最终她将整卷胶布用完才把被单贴好。这一切都完成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剪刀自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她靠着墙角缓缓坐下来,双手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将头埋进臂弯里怔怔地盯着地板出神。 这样安全了吗?这样就没人会发现她了吧? “念久?谈念久!开门!” 里面毫无动静。 行之扫了一眼智能门锁,手掌按上去,试着输入她的生日数字,提示音提示输入错误,再输入他的生日数字,也是不对,他想了想,凭着直觉输入一串数字。 跟刚才不一样的提示音提示着输入正确,门开了。 行之一怔,密码是他们决定在一起那天…… 不容多想,他推开门走进去。 “念久?” 接近中午时分,正是骄阳高挂头顶,阳光猛烈的时候,室内却一片漆黑,门在身后自动关上后,如置身黑夜中,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眼睛适应了几秒黑暗后才稍微看清了些。 他想去寻灯源开关,但视线快速掠过某处时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他循回去定睛一看,辨认出角落里有个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身影。 是她…… 他怕自己吓到她,边走近她边轻声唤她,“念久?” 越走近越发觉更多的不对劲,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应也不应,面前应该是窗,但是却被人用被单歪歪扭扭地贴好封住。 他单膝跪下俯下身来,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往后躲,但身后就是一堵墙,无处可藏。 “别怕,是我。”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认真地看了看眼前人,浑浊的黑瞳一点点变得清亮起来,然后毫无预兆地张开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地将他抱住。 她就这么撞进自己的怀里,行之愣住了,刚反应过来想拍拍她安慰安慰时,她又放开了他,紧张兮兮地问他,“他们知道了,怎么办?他们都知道了!”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他顺手打开被放置在旁边矮圆桌上的小台灯,昏黄的光线仅能照亮他们四周,但灯一打开,她的反应就异常激烈。 “有光!” 紧接着台灯被她用手一挥,“哐啷”一声坠落在地,摔碎了,灯泡闪了闪熄灭掉,而她却一个劲儿地碎碎念道:“不可以有光,有光会看到我,不可以让他们看到我,不可以被他们发现我,我要消失才行,我要消失才行……” 她又严重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饱受精神上的折磨,无法为她分担,心像活生生地被一刀剜出,痛得呼吸不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不要害怕。”他极力抑住心头上不断翻涌的酸涩,轻轻拥住她。 “他们都知道了,你也知道了是吧?” “嘘——没关系的,念久,都没关系的。”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手一收,将她搂得更紧,像承诺一样保证:“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除了杜英案外,近来风正集团申请破产的消息也饱受关注,有新闻报道厉氏正着手相关收购事宜。 这时候翟汐如料想般接到那边的来电。 “爸?家里还好吗?” 听完那头的话,她轻轻哼笑,“爸,您以为我是谁?您也太高估我了吧,我在翟家本就是无足轻重,又怎么能奢望我嫁到厉家来了,他们就会高看我一眼?厉家精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张扬往日里就总不回家,我跟他连面都见不着,话也说不上,就算想帮我们家说句话都没机会,厉总就更不用说了,厉氏才是心头第一要事,再加上张扬最近出事了,厉氏被他害得不浅,焦头烂额中呢,在他眼里,我和张扬现在恐怕是只剩下传宗接代的价值而已。所以您说,他这样的人会听我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所说的话吗?况且,你们有给过我跟他谈判的筹码吗?” 那头又说了什么后,她装模做样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了,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毕竟是翟家人,”她别有深意地莞尔一笑,“我怎么……会想看到翟家倒下呢。” 电话挂了后,她心情愉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摇晃着酒杯喝了一口后,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是我,我看到热搜了,很精彩,就是不知道她惊喜不惊喜……”掩饰不住的畅快从脸上溢出来,“谈念久啊谈念久,我可真好奇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第 53 章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每一天,每一双眼睛,每一个□□裸的眼神,都让她无地自容。 人们看她如同看一具未着寸缕的□□,贪婪的,鄙视的,讥讽的,没有一寸肌肤能幸免。 她一 分卷阅读170 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或者至少她有努力骗自己她是不在乎流言的,那一个个趁她不注意恣意打量她的眼神,那一张张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嘴巴,她都可以当作看不见,听不到。 很简单的,只要把头低下来,不要去看他们就好。 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 然而事实上是,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的。 如果说女生们通过排挤孤立她以期获得认同感融入小团体,那么男生们则是扎堆沾沾自喜地吹嘘,暗暗较劲谁能占到她更大的便宜。 她偶尔会听到“手感”“敏感”“爽不爽”这些字眼,一开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错的不是她,但为此感到巨大的羞耻感的却是自己,后来她用了很长时间学会了麻木,可是总有人不满足于仅仅是动动嘴皮子…… 体育课是她最害怕的课。在上课时,体育老师多是放养,让同学们解散自由活动。其他时候还有些收敛的男生,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胆子大的男生经过她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理直气壮地朝她胸前伸过来的那只手快得让她没来得及做出惊恐的反应,男生还坏笑着掏出满手皱巴巴的零钱扔向她的脸,嘲讽道:“装什么,还不赶快捡!” 她会莫名其妙地被几个男生扯进隐秘的树林里,她尖叫,她拼死挣扎,都不过是白费力气,因为总有一双钢铁般的手死死摁住她的口鼻,剥夺她呼吸的空气,令她无法发声,然后她绝望地感觉到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在贪得无厌地上下抚摸着,她想逃,但是次次都轻而易举地被拖回原地,那些人急不可耐地将她的校服连同文胸往上一拽,脱光自己上衣就贴上来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青春期刚发育起来瘦削干瘪硌得发疼的骨感,更无法忽视的是,那雄性激素分泌出来的夹杂着汗液的刺激性体味,还有那沿着肌肤一路蜿蜒留下的唾液带有的异样气味,腥臭阵阵,酸馊呛鼻,熏得她几乎晕过去,她其实恨不能就此晕过去,这样就不用听到他们欲望得以餍足后刺耳的□□。 然而她却是从头到尾清醒着…… 可笑的是,他们还知道只停留在犯罪的边缘,不敢迈过去。猥亵和□□只是一线之隔,但于她而言有何区别,每天都生不如死。 那还是个手牵着手一起约着上厕所的年纪,当然,不包括她,哪个好女孩会这般不洁身自好与她交好?除了有所企图的男生,没有人尤其没有女生愿意接近她,不小心挨到她都会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连嫌恶的表情都懒得掩饰。 她记得那段时间总有个举止让她毛骨悚然的男生鬼鬼祟祟地跟踪她,那时思远刚做完心脏移植的手术,谈今离不开他,还时时担心着自己,每天累得让她心疼,她不敢告诉她,不想给她增加更多负担,她也不想告诉老师,其实说到底,这种事对于那个年纪的自己来说是羞于启齿的。 心中的恐惧无人倾诉,不知道求助于谁,孤立无援。 那天值日,组内其他人都早走了,一如既往地只留下她一个人打扫,反正她也不敢说什么。打扫完后校园已经是静悄悄的了,天色开始暗下来,她想着上个厕所就走。厕所里的灯坏了,光线是暗了些,但不至于看不到路,所以她也没在意。学校里的厕所是蹲厕,关起来的门离地面大概有两掌宽的空隙,她上厕所时会看写在门上的那些具有辱骂性的脏话,当然,每个格间里的门后都有提到她。 视线逡巡着,忽然她感觉到不对劲,格间门下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阴影,顿时心跳都停止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犹豫了一下,她屏住呼吸弯下身侧着头往下看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却猛然撞上了一双男人的眼睛,那瞳孔在昏暗中放大,像入了魔似的诡异可怖,一眨不眨,饥渴般直勾勾地瞠着。 “啊——” 她倏地惨叫着站起身,颤抖着把裤头拉好,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即刻又把自己的嘴巴紧紧捂住,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却仍控制不住地颤栗个不停。 别人会听到,别人会知道。 不可以让人知道…… 她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才敢打开门,门开后发现人已经逃走了…… 那天后,她很久没有试过单独一个人用学校的厕所,她宁愿憋着也不想再冒一次险。自此之后,那双色迷迷得不加掩饰的眼睛成了她每晚的噩梦,失眠成了她的生活常态,后来她意识到或许她是不敢睡觉,因为连梦中都害怕会再次撞见那双眼睛…… 后来,她还是知道了那人是谁。 他尾随着她走进深巷里,趁没人的时候大剌剌地堵住了她的去路,她看清了来人,他是班上最不起眼的“老实人”,其貌不扬,沉默寡言,整日埋头于桌面上堆成小山高的练习册和试题里,也不跟人交谈,平庸得别人提起他脑海里都想不起他的模样来,但他素来规规矩矩,安分守己,至少在所有人眼里算是忠厚老实容易被欺负的人。更何况,他和她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虽然如此,但他神情古怪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忽地明白过来, 分卷阅读171 他就是那天偷窥她的人。 愤怒,畏惧,惊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脚却像扎根了一样,一步都挪不开。 他两步上前攫住她发颤的双肩,发疯似的莫名其妙地厉声逼问她:“你也看不起我是吧?他们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啊?你不过是个□□,凭什么看不起我!卖给别人都行,卖给我就不行了?是不是厉张扬才操得起你啊!呸!你个虚荣矫情的女人,装什么纯情!就凭你也卖得出去?你不卖给我是吧,我今天就偏要白□□!” 他的面孔突然放大,肥硕的嘴唇眼看着就要贴过来,她害怕地猛一用力推开了他,他顺势撞向墙上。她转头看见巷口经过一名身穿制服的巡警,刚想张口求救,却猛地被他一巴掌扇过来,头甩到一边去,几乎站都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 他还高声骂道:“我都说了,要卖找别人,我没兴趣!” 巡警被这边的声响吸引过来,表情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她被他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话都说不出来。 他那厢则装作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又不好隐瞒,只好坦白的样子,告诉巡警:“她、她说只要我给她钱,她就让我带她去开房,我拒绝了她还纠缠不休,她经常在这条路上等生意,我们学校的同学都知道,我只是今天恰好经过,她就不放过我……” 她虚弱地摇摇手,“不是……不是这样子的……” 他本来就是长得敦厚老实的好学生样,凭长相很难让人怀疑他会心怀不轨。他抢夺了话语权,她的解释便成了狡辩,巡警没听她说什么,将两人都带走。 那是她第一次进审讯室,空调里冒出来的冷气温度过低,嗖嗖地从皮肤上的毛孔里钻进去,连流淌着的血液都没有了温度,双手攥在一起冷得像冰块。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来,她的脸上血色全无,眼神闪烁不定,失去焦点。 这样的她在警官看来是心虚的。 当时她还小,除了害怕,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迫害她的人反过来指证她□□,而穿着警服的人在缺乏监护人的情况下严厉地审问她是否曾与他人发生过不正当关系。 “这是第一次发生的吗?” “之前是否发生过?” “是背后有人强迫你,还是你自愿的?” “家人是否知情?” 而她除了摇头,只能摇头…… “不是……” “没有……” “我没有……” “不是这样的……” 所幸,他还是没有得逞,最终警方查清他才是猥亵她的人,被拘留了几天,但是来接她的谈今知道了这一切。 她哭了,说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她。 她不相信她说的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去学校,要她转学,但是她知道家里根本折腾不起,她最后以“高考将近,只想好好准备考试,不想生活有什么变动”为由劝退了谈今的念头。不放心的谈今主动找学校沟通过,情况才有所好转。 这样的过去,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原来只是被她锁进了潘多拉之盒,直到有一天被人恶作剧般打开后,努力微笑的面具就会破碎,精心粉饰过的装作若无其事的生活就会随之崩塌,她被重新拉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回忆里,无法自救…… 这些天,行之寸步不离念久。 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不让开灯,不让他离开,不管他怎么哄都不吃不喝,端过来的饭菜打碎了又端来,端来了又打碎,地板拖了一次又一次,他不舍得用强硬的办法逼她。她极其敏感,一看到针头就狂哭不已,想趁她睡着再打营养针,但她愣是睁着眼睛说什么都不肯睡觉。 “不睡!我不睡!睡着他们会来找我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从柜子里找出被套剪开,把她晾衣架上的木棍拆出来,就在她呆的角落搭起了个小帐篷,又将家里的沙发、桌子、椅子通通拖过来往上垒,挡在帐篷外,他轻轻环抱着她躲在帐篷里,温柔地对她说:“别怕,念久看到吗?我给我们搭起了堡垒,外面的坏人进不来,你是安全的,我会保护你,别怕……” 坚持到第三天,她终于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这时候才乖乖地接受输液。 刚开始,她除了他以外,根本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靠近,佳好、思远还有谈今都来过,但只要他们一靠近她,她就失控地尖叫,谈今无辙,泪水断了线似的止不住,“久久,是妈呀!你不认得妈了吗?你别这样,妈心痛……” 临走时,谈今脸色难看,泪痕还挂在脸上,哽咽着对他说:“我信不过你,到现在我都信不过你,但是有什么办法,到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她宁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我,我就是这么的失败。但是我……我能不能拜托你,不怕你笑话,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拜托你,照顾好她,如果真像你所说的,爱她的话……就不要再伤害她,不要再像你之前那样……像我之前那样伤 分卷阅读172 害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点了点头,他们本就是陌生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对她造成过伤害,却因为爱她成为此刻最能理解彼此痛苦的人。通过手心传递给她的不只有温度,还有力量,一抬头两人的目光相交在一起。她微微一笑,他不用说什么了,她能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的心意。 念久刚开始睡得很不安稳,他常常要坐在床头看着她谁,抚摸她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碰到她时而弯曲时而伸直的手指,顺势抓起她的手亲了一下,亲一次皱一次眉,反复亲,直到她蹙着眉头不松开,转而亲了亲紧锁的眉头,用手指抚平。 还以为她能睡了就是有好转,然而等她醒过来后,两人的痛苦才刚开始…… 念久一醒来突然不认识他似的,情绪激动,不受控制,满屋子乱跑躲他,“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为什么要追着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他一边担心她磕着碰着哪里了,一边又怕自己逼得她太紧,走不开又走不近她。 刚消停会儿,她又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这时候又不管他是不是跟在后面了,像个孩子一样赤着脚迷茫地找来找去,“他呢?他在哪啊?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她累垮了,软在地上如同还置身于妈妈子宫里的胎儿一般,将自己缩成一团。他小心翼翼地挨近她,面朝着她也侧躺了下来,心疼地抹去她额头上的汗水,问:“你在找谁?” “行之……行之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他离开了怎么办……”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精神状态不好,没想到原来她根本都不认得他,但纵使不认得他,他也是她唯一能容忍在身边出现的存在。 他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哀求她:“我就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好不好,我就在这里,哪里都没有去。” 大多时候,她是躲在他搭的帐篷里面不出来。不过至少能松口气的是算是能进食了,虽然也是连哄带骗才喂得了她吃几口。大部分时间她都不搭理他,静静地在那里发呆。偶尔发作一次,两人到最后往往都是身心疲惫。 有时她抓着他不放,哭得伤心欲绝,口齿不清地嚎着:“你帮我把行之找回来好不好,你把他找回来吧,我那么那么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了,我怎么办……”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看不见他就在自己眼前,愣是要推他去门边要他去找人。 有时她又安静地躺在浴缸里,乖乖地让他帮她擦洗身体,他擦好后想起身去拿浴巾过来时,她拦住他,“还没洗好!” “怎么了?” 他还以为她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却对他说:“行之喜欢干净。” 心里像被狠狠一击,痛得他眼眶发热,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喜欢干净的你,因为自己的肮脏,所以更渴望留在你的身边,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有时她会陷入癫狂的状态,见到什么砸什么,抑制不住的破坏欲致使她眼睛充红,布满血丝。 “我恨他!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厉张扬你给我出来!”连脚底被地上碎片扎伤了也没感觉。 那些碎片仿佛扎进他的心脏,他再也看不下去,强行将她抱回房间里绑在床头前,拿来医疗工具箱给她消毒,要费很大劲固定住她,给她小心谨慎地处理伤口时她扑腾得厉害要踢他,所以他还得用身体护住她受伤的那只小腿,后背随她踢去,纹丝不动,生怕她伤上加伤。 他最害怕她半夜醒来。 有一次他醒来探手摸不到她,他整个人蹭地一下在床上坐起来,瞬间清醒了,家居鞋都来不及穿,焦急地跑出去找她,结果在厨房里找到了她。她一手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举着水果刀看得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行之脑子都无法思考了,倒抽了一口冷气,怕自己吓到她,极轻地唤了她一声,“念久,你在做什么?” 她转头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细细地观察着手中的刀,淡淡地感叹了一句,“好锋利啊!”又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好奇地问,“一刀就能见血吗?” 他怕自己靠得太近会刺激到她,与她保持两步的距离,朝她伸手,“谈念久,这样一点都不好玩,把刀给我!”沉沉的嗓音中有难掩的紧张。 她笑了,“干嘛,你以为我想自杀?我才没那么傻呢!”笑容转瞬即逝,神情在刹那间又变了,眼神中迸射出恨意,咬着后牙槽说,“厉张扬还没死呢,我怎么会死,我还要看着他死呢!”说完,刀从手中脱落掉进水槽里,她放纵地笑起来,歇斯底里的笑声让他心慌。 自此以后,他将家里所有刀具,包括那些有棱角具有杀伤力的物件全部藏起来。睡觉时她嫌他手手脚脚都缠着自己不舒服,可他就是不放,逼着她习惯。他还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哪怕她只是翻个身,他都会马上醒过来。有时候,睡着睡着梦里找不到她,被自己吓醒,条件反射低头一看,她仍然被圈在他的怀里皱着眉头换了个更舒服的睡觉姿势,这才安心地睡回去。 就这样过去了一周,她的 分卷阅读173 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有一晚临睡前,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累极了,困意袭来,眼睛都已经阖起来了,还无意识地回她:“因为我爱你啊……” “为什么?” 唇角衔着浅浅的笑意,他很自然地说道:“因为是你啊……” 话都没说完,睡过去了,耳畔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而他唇边的笑容却仍未消失…… 因为你是你,所以我爱你。 她一怔,默了几秒,仰头轻轻地亲了亲他好看的嘴角。 “晚安……” 第 54 章 抗拒他人接近的念久,行之根本无法带她出门,又离不开她,只能通过电话跟精神心理科的梁医生沟通病情。 “毕医生,过去我们一直都有保持联系,之前从你口中得知的病情是受创者对过去耿耿于怀,对类似事件表现过于敏感,初步判断是患有创伤应激障碍,但当时不至于大面积影响人际关系,所以只要远离刺激源,给她更多的陪伴和进行心理咨询,情况会好转甚至自动缓解。但是现在她除了你以外,已经对身边所有人都极度缺乏信任感,甚至会出现被害妄想、自杀倾向的现象,生活、工作都严重受到影响,处于PTSD急性期,主要还是要以药物治疗为主,辅以心理治疗。当下之急,还是要带着她过来接受治疗。” “你做得很好,安全的环境可以让受创者情绪舒缓下来,帮助她从应急状态中恢复过来。现在最需要的是要她自己愿意走出来,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你给她营造的只有你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里,她需要回到现实生活中,而且只有你能帮到她。” 那天晚上,她醒来,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天花板都是星星! 不,是许许多多的led星星灯串…… 一串串星星灯整整齐齐地挂在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亮光点缀着垂在半空中,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都被装进了房间里。 她惊讶得都合不上嘴巴,呆呆地下床走出去,客厅的天花板也是布满了星星…… 他从背后拥住她,贴着她的耳畔柔声说:“是星星。” “是星星……”她无意识地跟着他说。 “是你最喜欢的星星,没什么好害怕的是不是?” 星星的光辉在闪烁,你就会知道不会被黑暗吞噬…… 念久,让光明重新住回你的心里吧…… “喜欢吗?” 她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他,一步、两步、三步,她惊喜地仰望着星空走到客厅正中央,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兴奋,走到这里看看,走到那里看看,怎么都看不够。 行之忽然觉得那些星星仿佛都掉进了她的眼睛里,沉寂已久的黑瞳中出现了令他心动的光芒,就似快要熄灭的火苗“唰”的一下被重新点燃,迸发出火苗,那么的明亮,那么的耀眼,叫人挪不开视线。 很奇怪,明明她是笑着的,为什么会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呢? 她想,她是太开心了吧。 这样的光,微弱,但是温暖人心…… 就如同他看着她的笑容…… 不知不觉中,她变了。 她终于能和他一起把贴在窗上的被单取下来。 而且,有次他开着电脑改论文,她经过随手按下台灯的开关。他跟她一样长期习惯了昏暗的环境,充足的光线猛地照射进眼睛里,有些刺目,他虚挡了一下。 她嗔道:“你是傻子吗?干嘛不开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然后咬了一口洗好的苹果,就这么走开了。 他怔了半天才激动地意识到她不怕光了。 隔天晚上,她又喃喃自语:“行之去哪了?” 他问她:“要我去找他吗?” 她点点头。 他轻柔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哄她:“睡吧,我保证,睡醒后我就帮你找回来。” 她做了一个好梦,梦醒后,她想要告诉他。 但是,他是谁…… 她还没想清楚,就感觉到手里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串星星灯被她攥在了手里。她感到疑惑,坐起身来循着灯线看去,灯串很长,垂在地上一直连到客厅外,灯串上每隔两三颗星星灯就被系上一张折起来的卡片。 她拿起最近的一张打开,看到几个手写的字:醒了吗?睡得好吗? 落款是行之。 行之来过? 她着急地掀开被子,蹲下地去捡另一张—— 在找我吗? 放下又追着灯串的方向再去打开下一张—— 想不想知道我去哪了? 其实我是去找阳光了,找十二年前就想还给你的阳光。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那部叫《大鱼》的电影吗? 看到男主角站在黄水仙花海中等待他深爱的女人出现的 分卷阅读174 时候,你哭得好傻。 当时你说如果你是女主角,让你做什么都答应。 在一起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吧,你也不了解我。 但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还愿意,我有一辈子可以给你了解。 现在,你还愿意吗? 我想帮你把阳光找回来,因为我知道阳光有多美好。 今天运气很好,阳光很灿烂,你准备好了吗? 每一个落款都是行之…… 她跟随着卡片到窗前,灯串隐入窗帘里,帘下只剩一张卡片,她打开看:准备好的话,做个深呼吸,随时可以打开窗,我等你…… 她按他说的做了个深呼吸,定在原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他在等她…… 想见他吗? 想见的…… 谈念久,不用怕…… 他在等着你呢…… 手缓慢地举起来拉住窗帘边,顿了几秒,咬着牙闭上眼睛,“唰”地一下拉开。 即使眼睛是阖上的,她都能感受到充沛的光线透过眼皮布满整个视野里的金色光斑。她试着一点点地睁开眼睛,大量强烈的光线进入瞳孔让长期置身黑暗的她极其不适应,皱着眉心缓了好一阵子,眼前才慢慢看清—— 这…… 是她看错了吗?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推开了窗往外探出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盆盆向日葵昂着头向着太阳,热情而充满生命力,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彩,被向日葵簇拥着的行之安静地长身立在这片金色花海中,微笑着仰望着她扬了扬连接到自己手中的星星灯。 她受到他的鼓励,把灯串拉上来去够另一张卡片—— 向日葵总是向着太阳的。 找了那么久,终于我也找回我的阳光了。 今天,它们向着他们的阳光,我也向着我的…… 温热的泪液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他,而他仍挂着霁月清风般的笑凝望着她。 他是说,她是他的阳光吗? 她回以一笑,反手抹去眼泪,又打开了一张—— 但是对不起,不小心弄丢了你的阳光,要跟我一起去找回来吗? 看完,她在窗前消失了…… 行之忐忑地等待着,笑容一点一点褪去…… 还是不行吗…… 忽然,听到楼道里传出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难掩失望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一抬头,看到那个小身影向他飞奔下来,他傻住了,下意识张开手,稳稳地接住将自己的身体投向他的她,重力让两人在原地转了一圈。 然后,他听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颤抖着的声音,“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走出来…… 她终于开始尝试回来原来的世界,也容许他人进入她的世界。 行之已经没有假可以休了,他带着她回到自己的公寓,那里离医院更近,方便些。回去上班就没办法一直呆在她身边,便请了念久的妈妈谈今过来帮忙照顾她。 幸好,这时候的念久已经不会再抗拒别人的接近。 头两天,他放心不下,总是打电话回去问。 接电话的谈今知道他担心,常常是很耐心地跟他说她的情况,都是一些再琐碎不过的事情,像是她今天吃饭又闹脾气,说什么都不吃啦;晚上睡觉又不肯睡了,闹着要去找他,怎么劝都不听啦;思远带她去小区楼下散步,她倒是把别人家溜的狗抱起来就跑,把那主人家气得跺脚,追得思远气都喘不过来啦。 一个愿意倾诉,一个愿意倾听,有关念久的每一件小事,他们怎么讲都讲不够,怎么听都听不腻。曾经的隔阂在一点点瓦解,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但是因为有她,亲近变得不难。 谈今向来就不用什么洗衣机的,什么洗衣机都没有自己手洗的干净,所以念久和行之的衣服她都是用手搓洗。她搬来小凳子坐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时,念久就会坐在她旁边美其名说帮忙,其实是趁机玩水捣乱,然后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泡沫。不小心溅到自己的眼睛,她就龇牙咧嘴夸张地闭起眼,谈今又好气又好笑地给她吹吹。 没事了,她又笑嘻嘻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抱着她撒娇,孩子气地唤了她一句“妈妈”。 谈今的心融得一塌糊涂,鼻头都酸了。 “哎!” 是啊,她也是她的心肝宝贝。 有些感情不是通过血缘的纽带连接起来的,而是通过彼此的心。 她不是她身上掉的肉,但是却时时让她痛得泪流不止。 思远生病了,她宁愿自己替他死了;她不好了,她却盼着自己好好活着,如此才能时时刻刻照顾好她。 母亲不都这样的吗?为孩子甘愿生,甘愿死。 她不过是一个母亲,两个孩子的母亲。 谈今也不算累,行之的姐姐毕为之 分卷阅读175 经常过来帮她,她知道一定是行之在背后嘱咐的,每次为之都带着煲好的汤来,陪念久聊完天还会陪谈今坐坐宽慰她,还有思远也会来帮忙。 因为念久的病,谈今都没什么心思去管思远,不过还好这一年,思远总算可以从高中毕业了,他选了虹川的一所职业学院,读的是汽车维修专业,跟念久也算离得近,周末就来帮着谈今照看她。 谈今知道他特意选离念久近的学校的,但没说穿他,因为这个儿子脸皮薄,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刚开始,带念久回精神心理科复诊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除非是行之陪她去,不然谈今一个人是不行的,得有思远在才行。 佳好一下班只要有时间都会去看念久,帮一下忙。这时的念久正在接受心理治疗,定时服药,状态已经稳定多了,但除了行之还是认不得人,心智还没完全恢复,她是愿意跟人交流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自言自语。她就像一个调皮不懂事的孩童,看少一眼都怕她闯祸,所以佳好能帮就多帮些,分一下谈今的负担。 她说照顾念久,很累吧。 谈今无声地摇摇头,说:“他才累呢……” 最坏的时候是他一个人陪她扛过来的,不管谁问都说她很好,有他在,没事,但有谁问过他好不好,他一定也身心疲累。而她除了干着急,哪有帮什么忙,现在这样算什么辛苦呢。 也是,佳好都不敢想象前段时间病发失控的念久是什么样子,而毕医生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在毕医生家里看到过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她自己也是医生,从药物效用中也大概能猜出来念久之前的病情糟糕成什么程度。 所以,毕医生刚复工时,佳好都要心疼他了,那些天里他自己哪有真正休息过,都是悬着一颗心时刻守着她不敢睡的吧。一回来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即刻接手高强度的工作。为了念久,他已经把能休的、能调的假都用光了,连自我休整的时间都没有,马不停蹄地又投入工作,一边还忍不住担心家里的念久,心里恐怕是煎熬的吧。 不过在其他医护人员看来,他们则从来没有觉得毕医生这么的和蔼可亲过。他们也知道毕医生是因为女朋友生病了所以才请假,但回来后的毕医生简直换了一个人,以前冷酷得像块千年寒冰,没人敢靠近,现在越来越多人知道毕医生笑起来的弧度有多迷人了,脾气还好得不像话,如果不是知道他有女朋友及时打消不该有的心思,都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孩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更让人掉眼镜的是,毕医生还会主动搭话找女医生女护士请教哄女生的方法,滔滔不绝地分享做菜心得。 神坛上的男人,说跌下来就跌下来,一点都不给人一个心理过渡的时间。谁不羡慕嫉妒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大家都知道,如果毕医生在工作空当跑下楼就是女朋友来医院复诊了。 念久最近迷上手机游戏,玩起来六亲不认,行之来到她面前,她头都懒得抬一下。 “别玩了,你不是闹着找行之吗?你看谁来了?”谈今试图拿走她的手机,没成功。 行之不在意地摸摸她的头,问:“今天乖不乖?” 她边玩边敷衍着点点头,“乖——” 谈今没好气地数落她,“乖什么乖,刚下车前不是还任性地把思远的背包从车窗里扔出去的吗?”又对行之说,“害得他没到站,半路下车跑去捡,还没回来,人气得不轻啊,他在的话估计又得跟你吵,说都是你惯出来的了。” 本尊没什么反应,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呢。 行之不能久留,他只是下来看一眼她,还要回去工作。虽然为了腾出更多时间陪她,调岗到其他科室,但其实也没比急诊科好多少,还是照样忙得脚不沾地的。不过走之前没收了她的手机,跟她说:“好好配合梁医生,不准发脾气听到没有?” 她气他抢了自己的手机,不理他。 不过听到他说“看完梁医生就可以来找我领回手机”,就又变了脸,爽快地答应他了。 然而,答应得好好的,人还是不见了。 思远回来,谈今让他看着念久,自己去排队取号时,念久吵着要上厕所,思远只好陪她去,一个不留神把人给弄丢了。 谈今取完号找过来,问站在女厕所外面等的思远她人去哪了,他说在里面上大号吧,过了这么久还不出来。结果谈今进去没找到人,吓得魂都没了,手忙脚乱地跑出来质问思远。 思远一听,气炸了,“靠,这死丫头居然又耍我!” 估计是趁人多的时候不知道溜哪去了。 找半天都没找着人,没办法,只好去找行之。 念久其实没走远,就在医院外面的花坛上坐着看花。 看得入神,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也没发现。 “谈念久,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这才看向那人,盯着她看了几眼,吐了两个字,“看花。”视线又飘回花朵上,鼻子还旁若无人地凑上前嗅了嗅花香。 翟筱端详了一下她,感觉她整 分卷阅读176 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莫名奇怪,不像她认识的她,有些痴呆的样子,她不禁失笑,怀疑着问道:“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被人打扰她有些生气,不耐烦地反问她:“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找我说话干嘛?” 翟汐笑得更欢畅了,“果然,你是真的疯了。” 她伸手过来,还没碰到她,念久就反感地往后避开,她则更快地握住她后面的脖子,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看进她的眼睛里,讥笑道:“你这个样子真让我痛快!没错,躲进你的壳里去吧,记得躲一辈子,最好不要再醒过来了,不然只会有更多的痛苦等着你!” “放开她!”行之赶来喝止她。 等他上前来,她已经慢悠悠地放开了她,行之顺势将念久护在身后,直直向翟汐杀过去的眼神充满警告,眼里早就结了一层寒冰。 “你想做什么?” 翟汐拍了拍手掌,像要拂去手里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淡定地站起来,笑得妩媚,“没想做什么呀,看到老同学,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她虚情假意起来,“她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我真心希望她可以好起来。毕竟,”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别有深意地又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多磨难等着呢……” 行之冷声回道:“不劳你操心。” 这个女人,笑里藏刀,接近念久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他摸不透,但直觉告诉他,她很危险,比厉张扬还危险…… 接受治疗后的念久渐渐康复,很多事情慢慢都记起来了。 梁医生在进行催眠治疗时,对她说:“念久,你被困在过去太久了,人心的容量是有限的,如果你全都用来装负面的记忆,那么正面的记忆就会无处容身,被你驱逐出去,久而久之,在你的脑海里就只剩下那些黑暗的回忆,直到有一天心再也装不下,你就会崩溃,迷失自己,像你前段时间那样。人被赋予了喜怒哀乐的情绪,用来体验痛苦,体验幸福,不管你想不想,在世上走一遭,悲伤也好,快乐也好,总会都遇见。” “要记住,我们并不是要忘记痛苦,而是要努力记住幸福。” “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契机让你想起来,被你遗失的幸福的记忆。” “你有很多人爱你,关心你,你是被需要的,为了他们,为了自己,努力抓紧那条绳子,爬上来,离开那个无底洞。” “你已经沉睡太久了,该醒来了……” 第 55 章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晚上,行之跟往常一样从背后拥着她睡着了。 这段时间,念久好了很多,情绪不会再无缘无故崩溃,也没有再出现失常的行为,所以他的睡眠质量也跟着好了很多,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了。 念久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混沌。 她在哪里? 她翻过身来,行之的睡容就在她面前,平静而安稳。 是你啊…… 眼睫毛真长啊,一动不动的,将那双像黑色漩涡的眼眸都遮掩起来了,她伸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想摸摸他的眼睛,却在快要触碰到时停住了手,收了回来。 她清醒了,就再也睡不回去了。 就这样认真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像想清楚了什么,下定决心了一样,拉开他绕着她的手臂,离开他的怀抱,起身走出房间,再进来时轻手轻脚地在他床头柜上留下一张卡片,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才带上门离开。 行之醒来看到床头柜上有留言时,心里面好像猜到了似的,咯噔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字—— 谢谢你,我好了,先回去了,不用担心我。给我点时间好不好,两个人该在一起的话,始终会回来的…… 落款是念久。 她模仿他那样给他留言。 但是她,走了…… 他果然,如她所愿,没有再去打扰她。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念久,杜英总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念久坐在玻璃窗的另一侧,拿起挂着的电话对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厉张扬被抓了。” “我知道。” “挺好的,不是最坏的结果,法院量刑时还是考虑到了激情犯罪的因素,如果表现得好,你是可以提早出来的。” 杜英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倒是有些担忧地问她:“我看了前些天的报道,你还好吧?不是……真的吧?”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杜英不解。 她无意作更多解释,只是说:“厉张扬说,我那么执着地帮助你,其实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真正想帮助的人是我自己,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你说我不明白你的痛苦,但其实唯有我是最明白你的。你受过的伤,你感受过的痛,没有人比我更明白。正因为这样,我不想放过他。很多年前, 分卷阅读177 我放弃过一次,我骗我自己说已经忘记了,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将我推进绝望深渊里的,其中一双手是属于我自己的。这次,我要他把他的代价还回来,但是,我不会像你这样,不,我绝对不会,我才不会用我自己去给他陪葬。” “杜英,你看着吧,他的报应就要来了。” 邹雨山看到念久回来上班,知道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放下心来没多久,又听到念久的打算,觉得自己收了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就没有见过比她更不省心的,强烈表达自己的反对。 什么?舆论还没完全平息,她就想自己创建个微信公众号,将自己的回应放在小视频里发布出去?大伙都恨不得把她撕了,在碎渣里找料呢,她还主动送上门去? “新媒体时代,你想转型没问题,我带你,你别犯傻,在这关头强出头。” 念久却说:“老大,你有一年在我们学校做宣讲,还记得吗?” 邹雨山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当时你说,即使眼前一片黑暗,即使耳边万钧雷鸣,赤着脚也要踩着这块肮脏的土地,逆风,前行,声嘶力竭,也要叫醒那些不愿醒来睁眼直面现实的人。” “你还说,巨大的困难里往往孕育着伟大的机遇。” “是你让我坚定了当好一名记者的信念,如果害怕就退缩,那么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前进了。” 最终,知道自己拦不住她,邹雨山没再说什么。 视频,也发了出去了。 她是请了一位同事在公安局门前帮她拍的。 在视频里,她说:“厉张扬对我犯下的罪行是未遂的,但是他给我造成的伤害却是永久的,就如同他给杜英造成的伤害一样。我们每个人小心谨慎地行走在这个世界,总免不了会与中伤你的声音同行。舆论会怎样毁掉一个人,我太明白了,这也是我选择这个行业的原因,不认同规则,就去改变它。我没想要解释流言的真假,因为解释是苍白的,无趣的,人们想听的是丑陋的、肮脏的秘闻,这种所谓的‘背后的真相’才是传播得最快的。所幸我爱的人相信我,这样就足够了。在这里,我也很感谢那些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让我有勇气重新走到这个镜头前的人,有他们支撑着,我才不会倒下去。” “我站在这个地方,身后就是公安局,录完这个视频,我就会走进去,追诉时效限期过了没关系,结果是徒劳无功又怎样,这些都不重要了。生活没办法像电视演的那样,每一个坏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每一次正义都会得到伸张。今天,我只是想让有跟我和杜英类似经历的女生知道,应该要感到有耻辱感的是他,不应该是我们。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沉默也不是你的错,但愿你就算选择了沉默,也要学会原谅过去,重新接受自己,不要像我曾经那样伤害自己。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鼓起勇气去面对,就像我现在,去报案不是为了一个结果,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放过自己,跟放不下的过去说再见。相信我,这条路一定会很难走,但你绝不会是一个人……” 说完以后,镜头中的她坚定地转身往公安局走去。 视频被疯狂转载,佳好看完以后第一时间跑去找行之。 念久一声不吭离开后,跟谁都没有再联系,谁的电话也都不接,而行之则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工作,就像她没离开过一样。 “毕医生,你看了她发的视频了吗?” “看了。”淡定得不像话。 “不是,你一点都不紧张她的吗?说走就走,解释都没有一个,现在还发了个这样的视频?”她想了想,吃惊地问,“难道她是想跟厉张扬做个了断,解决好一切再回到你的身边?” 他不回应。 但在她看来,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默契。 他用放手去成全她的决定。 有些路,是要自己走的。 这几天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是精彩纷呈的。先是有念久发布鼓励受害女性勇敢站出来的视频,然后有网友爆出疑似厉张扬□□杜英的视频,不过贴了马赛格看不清人,虽然很快就被删了,但后来证实主角就是他们两个,再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月湖湾酒店性工作者受念久的鼓励选择报案,连已经判刑的崔总也突然不再替厉张扬隐瞒,向警方告发他,并详细透露他是如何通过自己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翟汐去看望厉张扬那天,一身红衣,妆容无懈可击,打扮得从来没试过的那么明艳动人,就像是去赴一场最后的盛宴那样。 厉张扬见到她,古怪地笑了笑,“是你干的吧?” “什么?” “所有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翟汐也不装了,微笑着说:“是啊,但是你不感激我吗?不是我,你能重新见到谈念久?怎么,这份礼物你不喜欢吗?” “原来你是特意邀请她来参加永华那老家伙的生日宴,就是为了让我重新见到她。这么说来,我精心为她策划的同学会那晚,也是你将毕行之引过来,让我们两个碰面的?” 分卷阅读178 她呵呵一笑,懒懒地答道:“我不过是想帮你让那出好戏更精彩一些罢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身边安插了人的?” “亲爱的,比你想象的要早呢。” “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不就是你今天来见我的原因吗?向我炫耀你的成果?” “不嘛,人家就要你猜猜!”娇滴滴的语气仿佛这是两人的闺房乐趣。 “那份名单杜英怎么会拿到手?是你纵容的?” “这就是我不明白你的地方,这样一个蠢女人有什么吸引到你的,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上了崔总的床,就真的成功地以□□人,麻痹大意,偷得名单。她不知道,崔总真正着迷的人,”她卖了个关子,得意地笑道,“可是我呢,是我让她拿到手的,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结婚后,他是玩得疯狂玩得过火,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她给自己戴绿帽。听到她在他背后跟姓崔的有一腿,脸都气得发绿,但还是忍着满身的愤怒,追问:“视频也是你流出去的?” 她啧啧称道:“你们都拍得这么好,藏着掖着太可惜了,我只是想把好东西分享给大家而已。不过资金的流向可不是我透露的,是你自己太大意了,从来都没发现潜伏在自己身旁的狼,我也是没想到毕行之原来这么记仇,心机重得很,恨着你呢,居然在背后调查了你这么久,摆了你一道,我真是对他刮目相看,看来他根本就没打算放你一马。” “风正破产了,厉氏打算低价收购,正合你意了吧?你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嫁过来厉氏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吧!你只是利用我,利用厉氏吞并了风正,不就是为了报复翟家人吗?翟家倒了,下一个就是我是吧?你恨翟家人,也恨我,却不让任何人发现你的恨,你可真会装!可是你怎么这么大意来告诉我,你就不怕我会将一切告诉我父亲吗?” 翟汐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我是恨你,我是恨翟家,既然翟家没有我的位置,想舍弃就舍弃的话,我就毁了它。你也别怪我,我嫁过来以后给过你机会的,但是你也太伤我的心了,你有把我当过是你的妻子吗?我跟外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我也不怪你,谁让你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发情的性瘾者啊!” 她尖锐刺耳的讥笑让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僵硬,紧握住的拳头因为忍耐力已到极限而隐隐颤抖。 “没用的,厉张扬,对你父亲来说,你只是一个失败品,你给他这么大个耻辱,他的心血厉氏都要差点被你拖垮了,他现在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呢,你觉得他还会想再听到你的消息吗?” 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说得没错,最后一次来看他时,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冷漠地对他说:“你太让我失望了,对你,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你也是跟我一样的,只要找到替代品,随时都可以舍弃。”说到这里,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替代品指的是…… 不可能…… “而我,你父亲正感激着我呢!我帮他扳倒了风正,还给了他一个好乖孙,哎,不对,”她像想起了什么,又说,“你都结扎了,怎么可能是你的呢,那应该就是崔总的吧?哟,我自己都迷糊了呢,不过没关系,他们相信就行了,不是吗?只要崔总相信我怀的是他的孩子,以为告发你减刑后就能尽快出来跟我重聚,只要厉总相信我怀的是你的孩子,那他才会毫无顾虑地将你当垃圾一样丢弃了呀!” 这个贱人不仅背着他乱搞,还搞大了肚子,撺掇姓崔的告发他,还让父亲误以为她怀有了他的孩子,后继有人,从而放弃他。 他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到她是这样的狠毒! 他失去理智,脱口就是“贱货”“□□”“□□”,恨不能用最恶毒的话来咒骂她,狱警见他情绪失控,马上上前制服他。 她优雅地擦了擦被他喷到脸上的唾沫,笑盈盈地对激动的他说:“我或许没有资格说这话,但是厉张扬,你知道你自己罪有应得的。” 兵败如山倒,只要有一丝丝裂缝,这条裂缝就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越裂越大,越裂越开,直到你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所有的一切猝不及防地分崩离析,瓦解溃败。 这段时间闹得全城轰动的杜英案,最终以厉张扬被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的结局落幕,过两周后,这场闹剧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极度易怒的人们也是极度健忘的,强烈而短暂的愤怒被发泄完后,日子依旧岁月安好。 念久最后见过一次厉张扬。 见到她,他还是一样痞笑着,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丝自暴自弃。 “怎样?亲眼看到我的报应,满意吗?” 她平和地说:“我不是要来看你的报应的。” “那不然呢,不舍得我,后悔没来一发?”他不正经地笑道。 此刻,他已经冒犯不了她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都因为了一个怎样的人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她定定地扫视了 分卷阅读179 一下他的面容,他不再是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了,满脸胡子拉碴,双眼深陷,面如死灰。从前那么面目可憎的一个人,现在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可悲。 突然,她不恨了。 恨一个人这么的累,而他,不值得。 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她自己的心魔。 她现在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他,心里无波无澜。 她不再说什么,起身对他说:“好好保重,厉张扬,岁月长久,轮到你活着感受这没有尽头的绝望。” 在她走之前,他忽然出声拦住她,自嘲一笑,“也许是得不到的就更想得到的心理作怪了吧,我放纵过,但我从没有快乐过,你对我来说是一团烫手的火焰,一碰到就会惹火上身,但我还是被诱惑住了,我就想试试,就想握住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哪怕一次也好……” 她并没有听他说完,默默地离开了。 让念久意外的是,行之的父亲毕方华提出想要见她一面。 时隔这么多年,他的相貌在她的脑海里早就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她还有些担心去到餐厅会认不出他,结果是她多虑了。推门进来,他们只是对上了一眼,旋即互相认出对方来,一直到她落座,两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再自然不过。自以为消散不见的记忆在见到面前这张面孔后,一下子都回来了。 她记得他,那个对她说“活着总会有转机”的医生。 “一直想要跟谈小姐见面,今天终于见到了。” “我也是没想到您就是当年的毕医生。” 他直接切入正题,“虽然在十二年前就对你说过了,也许你会觉得老头子我很啰嗦,但是我仍然希望能再次亲自向你道歉,我们家始终是欠了你们家很多。” 念久来之前就预料到,“您不需要这样,已经过去了。” 他缓缓地摇摇头,打断她,“我听为之说,前段时间你跟我儿子行之闹得不愉快,几乎要分开,而你也因为过去和舆论的刺激,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很庆幸行之有陪伴着你,更加感激的是,见到谈小姐如今这样健康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你和行之现在是怎样,还会不会一起走下去,但我还是觉得有关行之,你还没有知道全部。” “当年,他铁了心要替你作证,我没办法,只好将他关起来,他一向是个脾气固执的人,认定要做的事,旁人根本拦不住,说起来羞愧的是,因为他母亲,我在很多年前做过错事,给我的职业生涯留下无法擦去的污点,而因为我和他的母亲,他只能对不起你,是我们逼他的,厉家用我和他母亲逼这孩子的。” “我知道后来他一直都有在找你。他母亲最后也没熬过来,等她去世后,他就彻底离开了这个家,我知道他恨我。当我知道行之在虹川找到了你,还居然跟你走到了一起,我一开始是反对的,我反对不仅是为了这孩子,还是为了你,我不想你们两个孩子因为过去再受一次伤,但行之宁愿与我决裂也不愿跟你分开。我说这些不是想为行之当说客,你们两个之间我没资格插手,但我希望你知道他对你是认真的。” “至于我,你一定知道我之前在厉张扬被抓捕后已经将我过去做过的错事都跟警方一一坦白了,虽然当年那份诊断证明到最后都没用上,但是错的就是错的,这个我无从抵赖。然而非常羞愧的是,为时已晚,能帮到你的实在太有限,看来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但是对人的惩罚,何止有法律,这十二年来,我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了我的儿子,我还背负着对你们家的愧疚感,未有一刻放下过,时时自责不已。” 念久温和一笑:“我从未想过要惩罚谁,也没有想要怪罪于谁,其实我早就想放下了,我心里没有记恨过你,也没有记恨过他。” “谈小姐,我可以叫你念久吗?” 他这是认可她了? 她一愣,反应过来后随之点点头。 “念久,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心里还有对方,也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重新找到回到对方身边的路,因为你们都是好孩子,如果你愿意,十二年前的事对你来说可以不是痛苦的开始,而是你们缘分的开始。” 第 56 章 谈今从小超市回来,一进家门见到念久坐着小凳子在地上择菜,整个人都傻了,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直到她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妈,回来啦”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真的回来了。 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想问,你去了哪里了?你真的都好了吗?你原谅妈了吗? 但是突然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不重要了,她好好地回来了,好好地回到家里来,这样就够了…… 她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水,“哎”了一声,放下东西默然地去洗手,洗完手在她旁边坐下,也帮着择菜。 是真的吗? 这样看似平常的生活对她们来说,太不容易了,所以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她真的回来了,老 分卷阅读180 天爷真的把她还给她了吗? “妈,你看我公众号了吗?” 她不敢看她,怕她看到自己的眼眶里还盈盈发亮未来得及退去的泪光,“看了。” “写得好了吧?” 她像往常那样用炫耀的语气问。 “好,我家久久写的当然好。”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公众号因为杜英案受到关注,涨了很多粉丝,说想把握时机,要将无法在报道中表达的自己对时事的看法发表在公众号上,又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自己打算怎么运营。 其实谈今没听懂,但是她喜欢听她讲,或许念久也知道她没听懂,但是她知道她喜欢听她讲。不一定懂得彼此,但是总是很愿意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生活的点滴,这样就是家人了吧。 念久忽然停下来,谈今抬首,恰好迎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眸,“妈,以后,我们好好过好吗?” “好,我们好好过……” 思远晚上也回家了。 这一晚,他们很久没试过这样轻轻松松地一块吃一顿饭。 谈今很早就睡了,像卸去了心头的重担,那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一儿一女,平安顺遂,时光静好,心满意足。 清早,思远走之前特意将念久拉到一旁去,别扭地说:“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也没想原谅那家伙,不过这段时间那家伙一直有逼着我定期找他复查身体,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你的话,大概就是脑袋秀逗了。” 他居然…… 她都不知道…… “谢谢你告诉我。” 他受不了她跟他认真的模样,又装出不正经的表情警告她,“是我姐的话,不准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她扑哧一笑,“你这个大龄学童,好好学你的,别让妈担心就好了,管那么多!” 他一眼就看透她,“我妈才不担心我,这个家就你最爱瞎操心我,我拜托你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姓毕的我也认了,别改天我还要给你养老才好!” 他早就把她当家人,他和妈一起照顾她的那段记忆,她没有忘记。她早就不孤单了,他们就是她的家人,这就是她的家。这也是他们一直想让她明白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回来虹川后,念久去找了佳好,佳好高兴坏了。 “我以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呢!” 她假装无奈地说:“不然呢,在你以为我俩友尽后,我生了病你还眼巴巴跑来抓我去精神心理科复诊,我总不能好了就当白眼狼吧?” “那你不生我气了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是不是我还生你气,你就不来抓我?” “你还说,你那时候像个疯子一样,你看我被你挠得都要留疤了!”她说着便愤愤不平地要掀开衣服给她看了。 她含着笑,忽然真诚地说:“你知道吗?我不会交朋友,从十二年前到现在都不会,你就这么闯进我的生活里,我还以为天都可怜我,要掉下来一个朋友给我了,结果是行之送来的。我很感谢他,生命中唯一一个朋友,是他送过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佳好停下了动作,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地望向她,“你原谅毕医生了?” “早原谅了,不过先别告诉他,就让他多担惊受怕一天吧,谁让他瞒我瞒这么久了!” 佳好笑了,“那他惨了,毕医生有个学会要参加,去了邻市,这几天恐怕不好过了。” 两个人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一阵子,佳好忽然停下了笑,犹豫了一下,又说:“真的,念久,生命中也许有人是意外地走进来,但这并不代表相处过的经历是假的,不代表付出的感情是假的。我都这般后悔,我相信毕医生只会比我更甚。我也想过如果当初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你该多好,但是你我都知道,如果不是这种方式,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所以就算你生气,我还是要说实话,除了后悔,我还很感谢毕医生,因为他我才有机会结交你这个好朋友。动机不良,但以心换心。” 念久往后一靠,望向天空,“这几天,我在想,与其说我是不能原谅他在十二年前做过的事,不如说我是害怕他是因为想弥补过失才主动接近我。他究竟分不分得清自己是因为喜欢和还是因为想赎罪才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甚至会将过去我们两个相处时的每个瞬间都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想要找出他不是真正喜欢我的证据。我太害怕他的感情中有哪怕一丁点的施舍,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要。” 佳好着急地想替他解释:“不是这样子的,你都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毕医生有多……” 念久温和地打断她,“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把我唤醒的,我现在知道我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所以我想要自己无后顾之忧,再也不要留有退路地回到他身边。我想把最纯粹的谈念久还给他。” 所以,她选择将厉张扬送进监狱,尘封好过去后才回去找他。 毕医生也是明白她的心意,才没有阻止她。 分卷阅读181 这两个人,太让人操心了。 路虽长,所幸没白走…… 行之回到虹川就接到为之的电话,听到父亲住院了,马上让司机掉头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想起来父亲在去公安局前一晚给他打电话时说过的话:“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惭愧,什么理由都是借口,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承认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但是我还是选择去面对自己的错误,可能还是奢望着,当有一天你放下心结原谅我的时候,我还对得起你叫的一声爸。” 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坐在车上的他无比后悔,如果爸他…… “如果”后面可能要面临的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但愿那时候他有说些什么,总好过什么都没说。人生要后悔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他真的还要再让自己多悔恨一次吗? 不过幸好是虚惊一场。行之焦急地赶到病房时,父亲是醒着的,看着精神还好,为之说只是因为老人家最近休息不好,思虑过度,体力不支倒下了,吓了她一跳。为之故意给两父子腾地方,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两父子一如既往地无言以对,行之正想说话时,毕方华抢先说:“念久我见过了。” 他惊讶地看向他,毕方华笑道:“别紧张,我跟念久聊得很投契,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我儿子还是挺有眼光的。”边说道,还难得调侃他,“怎么,人家女孩子还没原谅你?你个大男人的,有够失败啊,想当年我追你妈,面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没学到我的功夫啊!” 行之忍不住面露笑意。 有多久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了?这是两父子第一次打破持续了十几年的冷淡,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相处。行之的笑,毕方华真的太久太久没见到了。 那个给他重新带来笑容的女孩,真好…… “把她带回来吧,两家人该正式见一面了。” “好的,”行之顿了顿,看着他说,“谢谢爸。” 他叫他爸了,等了多久了…… 只要结局是幸福的,那么过程再多悲伤都是可以释怀的。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的,下午吃过饭后,城市上空便布满着翻滚的乌云,眼瞧着即将要下一场黑天暗地的大雨,结果一下班天忽然又亮了起来,一缕阳光像一把利剑般穿透过厚厚的乌云,倾斜下来的光辉照射在念久的前路,轻轻柔柔,无声无息,不惊扰何人,却无端端地给人带来惊喜。 原来让过去的过去,没有那么难。想起那段时间就好像被荆棘活活捆住,痛苦挣扎而无法挣脱,又像是被遗忘在高水压的海底而无望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沉沦多久。直到这一刻,轻风拂来,突然脑袋蹦的一声,一切都过去了,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热烈地重新呼吸着。 生命中有太多值得期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想再浪费了。 行之从医院出来,隔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眼睛毫不费力地捕捉到马路对面那个提着长柄伞背着包笑盈盈地望着他的身影。 她好像又瘦了…… 但是那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了…… 念久高兴地向他挥手,可那人明明见到自己了,却当没见到一样冷漠地转身走自己的路去了。 怎么回事?不是预想中的反应? 她纳闷了,急忙穿过马路对面,小跑着跟上他。 “毕医生也下班了?” “今天忙吗?” “要去哪里呀?” “今晚要约吗?” 这画面莫名有些熟悉,就如同当初她刚重遇他,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脸都不要那样,两人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他怎么不认她了?还在生气? 他本来迈着的步伐就比她大,一步顶她两三步,步速又快,像赶着做手术似的,她边追边说,很快就喘起气来,她一把抓住他外套的衣角,成功拦下他的脚步。他转过身来,用“你想怎样”的眼神看向她。 “生气了?” 因为她不辞而别,一连消失这么多天没有联系,所以生她气了? 他漠然地说:“没有。” 没有?眼神冷得像不认识她似的,还说没有? 不过见到他的好心情没有被他破坏,还是笑嘻嘻地张开双手对他说:“你看,我回来啦!这次我是真的回来了!一两肉都不少,要检查一下吗?” 边说着,就要厚着脸皮要去抱他,却被他用手掌摁着头推开,拒绝她的投怀送抱。 “你会不会太自信了,你要我等你,我就真的乖乖等你了?” 她拨了拨被他弄乱的刘海,扁了扁嘴,“还生气呢?” “生气?我想想,说好的在一起,但就是学不会依靠我,凡事只想自己在外面拼得头破血流,也不管把支离破碎的你重新捡回来的我有什么感受。随时随地都做好准备放弃我,放弃这段感 分卷阅读182 情,只要我们之间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解决,而是怎么才能逃得更快,终于有一晚趁着夜深人静又一次逃走,还莫名其妙留下一张留言条,人却就此消失。你以为只有你会受伤吗?你以为我就不会受伤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说:“谈念久,我告诉你,你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抽身离去,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爱得比你深,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你就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看我有多害怕……” 她心疼了,低下头,闷闷地说:“对不起……那你想怎样,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他看着她的发旋,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要冷静吗?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够理智,该冷静冷静。”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冷静!不冷静!不冷静了!” 笑话!还冷静啥?冷着冷着等一下人都没了。 以前是她傻,她现在想得可清楚了。 “没关系,我知道的,一直都是你等我,这次换我等你吧,我最近上下班时间规律多了,以后我天天来这等你下班,就像今天这样,让别人羡慕你怎样?”她抿着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就是别让我等太久,怕你……不舍得。” 他才没那么好哄,面不改色地说:“不用勉强的。” “不勉强,不勉强。” “你不会像之前那样反悔,想走就走的吧?” “哪会!” 他严肃地说道:“还是不行,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多,我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她满脸黑线。他要什么安全感?他一个大男人真的非要像个斤斤计较的女人那样跟她较真谁爱谁更多吗?再说,这也能放在天平上称一称衡量出来的吗? 男人有时候也挺不可理喻的…… 她有些无语地问:“那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呀。” “换你追我。” 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哑然失笑,“我不是在重新遇到你以后,就一直在厚着脸皮追着你了吗?” 他冷笑道:“你那也算?趁着工作的空当顺便来我面前晃一圈,我说你两句,就委屈得人都不来了,而我追着你的影子跑了十二年,你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我不委屈?” 他还特意强调了“顺便”这两个字眼。 这恐怕是要来翻旧账的吧! “不是,你当时态度都这么明显了,看到我就烦,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还每次见你都害你受伤,我再厚脸皮也该知难而退了吧?至于这十二年,我哪知道你在找我,而且是你理亏,刻意躲着我的吧!” 他只默默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要掉头走人。 “哎哎哎!”她无可奈何地拉住他,“我追,我追行了吧。” 一抹得意的微笑在唇边一闪而过,他回过身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开车?” “我看楼下车库你的车还在啊。” “你搬回来了?” 她欣喜地点点头。 他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些。 这时,有雨滴落到身上,两人抬头望天,终于还是下起雨来了。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伞,问:“给我带的?” “对啊!”就是怕他没带伞,来接他下班的。 他很理所当然地接过伞,自己打着伞转身走了,也不等她。 她冒着雨追上前抱着他擎着伞的那只手臂,结果他用另一只手把她推出伞外,傲娇地说:“别贴那么近,我也需要空间。” 她傻眼了,这不是她之前对他说的话吗?现在他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了。没看出来这是个容易受伤还会记仇的男人…… “下着雨呢!没事,伞够大,大把空间。”她又凑过去。 他把伞拿开,走快几步躲她。 “我们不熟。” 雨势不大,但身上开始淋湿,凉丝丝的。 她冲上前去非要抱他,躲在伞里。他没有真用力推她,所以也推不开。 “放不放开我?” “不放。” “伞带来不就是给我用的吗?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她鄙夷地笑话他,“是你傻好吗?就带了一把伞,这不明摆着想占你便宜吗?没见过套路啊?” 跟撑着伞温情拥抱在一起经过他们的其他情侣不一样的是,伞底下的两人互不相让地争抢着伞柄,两个湿透的身影一同在雨中越走越远…… 同一片天空下,翟汐坐在家里阳台的椅子上眺望着雨景,指间的烟蒂还袅袅地升起烟雾,下方落了一地的烟灰。雨水被劲风吹得偏了方向,连她身上都沾了些雨迹,但她并不打算回屋内。 屋里太安静了…… 静得让人发慌…… 她宁愿出来听听雨声,至少还有点声音…… 手机来电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冷笑着接通电话,听完那头的话后讽道:“翟志明,别真把自己当我 分卷阅读183 爸,你自己说说,你有哪一天做过我爸了?你说翟家是我家,别笑死我了,你们何曾把我当过家人,现在出事了就想起我姓翟了?” “哟,才反应过来啊,是啊,我就是要翟家再也翻不了身。你也别气,我好歹让你在翟家过了几年好日子,你就当作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再说了,你当初明知道张扬跟翟筱订了婚,还帮我爬上张扬的床,不就是为了取代你弟弟,我叔叔在翟家的位置吗?你说,天底下有哪个父亲像你这么‘体贴’?所以别总说为我好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那些年叫你一声爸,是我忍辱负重,等着看你这一天,所以你觉得我还会帮你吗?” 听到他的咒骂,她更是不屑,“你觉得凭你现在还能威胁我些什么?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听说我家小弟弟身体不大好,又住医院了?你可要好好护着啊,别一不小心人走了,可就没人给你送终了……” 说完也不听电话那头的骂声便挂了电话。 她是畅快的吧,厉张扬、翟志明、翟家,都被她亲手解决了,都结束了…… 结束了? 没有! 她将烟蒂投进烟灰缸里,拿起放在旁边桌面上一沓照片—— 男人专注地看着身旁的女人,眼神里的爱意都快装不下了。 餐桌上的女人笑得丝毫不注意仪态,对面的男人却温柔地替她抹去粘在脸上的米饭。 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呼呼大睡,男人动也不敢动,还举起手护在她脸前,为她挡住直射眼睛的阳光。 照片中,那个女人每一张照片里都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刺眼! 那是幸福的表情? 凭什么她可以幸福! 凭什么! 她手一扬,手里的照片被扔进雨中,片片落下。 是了,还没结束! 还有一个人,谈念久! 第 57 章 念久失联了…… 这一次,不是她自己消失的…… 恐惧到极点的心莫名有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这是他最害怕会发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早有预感。 久违的幸福让行之没有真实感,每次两人的时光都像被偷来的,既甜蜜又惴惴不安,泡在蜜罐里仍然有种危机感时刻笼罩在他的心头。有什么危险潜伏在她四周,他明明察觉到的,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厉张扬所有的行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心里还是不安稳,有几次做噩梦被吓醒,都是梦到念久满身鲜血无声无息地躺在雨幕下,但他不曾告诉过她。 很快他就收到了一个匿名的信封,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跟念久有关的。 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一打开,从信封里滑出来的几张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映入眼帘具有冲击力的画面致使瞳孔倏地扩张开来,双手死死捏着照片,因为心痛,因为愤怒,颤得不成样子。 照片背后有一串电话号码,发抖的手按了不知道多少遍才成功输入正确号码,拨通电话—— “是我。” “收到照片了?喜欢吗?谈念久的身材对男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是吧?难怪张扬也为她着迷。” 果然是翟汐…… 这个女人,是他大意了…… “说吧,你想怎样?”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尽量镇定地说。 她也不跟他废话了,“旭怀山那边有个废旧的水厂,记得,一个人来,除非你想拿她的命赌一赌,看我能有多疯。” 有个线人打电话来说要给念久爆料,是她感兴趣的,因为线人是相识的,所以就算约的地点比较隐秘,她也随她。但快要到约定地点时,多年的经验让她敏感地感觉到前面有危险,转身想回去,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线人告诉她改天再约时,后颈猛地被一股力量重重一击,然后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一个动作躺久了,身体僵硬,骨头酸痛,但却起不来,因为她被人用麻绳捆好扔在地上了。 她所处的空间似乎很大,不像是一个房间。 “喂!有人吗?” “你们是谁?” 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根据回音可以大概判断得出地方比较空旷,应该是间工厂。 是谁把她绑到这里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想做什么? 难道是厉张扬? 不会的,他已经被收监,不会是他。 那是…… 她猜得没错,就是翟汐。 天亮后,有充足的光涌了进来,念久也看清这里确实是一间废弃的工厂。她一整晚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铁门被打开,好几个壮汉鱼贯而入,还有最后噙着笑慢悠悠地走进来的翟汐。 翟汐走到她跟前蹲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样,啧啧说道:“你看你,昨晚睡得不好吧。怎么?自己起不来了?”她假惺惺地扶起她, 分卷阅读184 让她坐起来,还对身后穿着黑色皮衣,脖子挂着金链的男人嗔道,“坚哥你们也是的,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被称作坚哥的男人,长着一副贼眉鼠眼的面相,发际线移到头顶,显得额头锃亮,咧开嘴笑时猥琐得让人心里发毛,他对翟汐笑道:“翟小姐也知道,我们这些大老粗是不怎么会伺候人。” “辛苦坚哥了,人来了的话,麻烦你领他过来。” “你一个人能行吗?” “瞧你说的,你都把人捆成那样了,她还能对我做些什么?” 坚哥朝门外偏了偏头,其他手足明白意思了,跟在他身后离开,只留她们二人。 门再次关上,念久使劲挪动自己的身体躲到墙角去,而翟汐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近她,半蹲下来,视线与她持平。 “你对我做了什么?”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衣衫是乱了的。 “放心,观众还没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不拍点精彩的照片做预告,怎么吸引观众过来?” 行之! 她不敢想象他看到那些照片会怎样。 这次,她忽然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但是,她不想他一次又一次地因为自己陷入绝境。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想做什么?” 翟汐装作无辜地说:“我没想做什么啊?你们不是在一块了吗?我为你高兴来着呢!不过我听说感情都经不起考验的,我这不是好心想帮你考验考验一下他嘛。” 她激动地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你不就是恨我吗?你一直以来就恨我!是因为厉张扬吗?”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因为妒忌……你明知道厉张扬是怎样的人,你对他不屑但同时又需要他,但是他却宁愿算计我都不愿多看你一眼,我还把他送进牢里,你恨他但更恨我,因为我时时刻刻用自己的幸福来提醒你,你有多不幸!” 随之狠狠甩过来的一巴掌阻止了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头被甩到一侧,又被她钳着下巴扭回来面对她。 “你懂什么,少自以为是了!” “你大可以否认,但你心里知道我说的是对还是错,否则你怎么会大动干戈,将我绑来这里只为解你的心头之恨。这么说来,你们不亏是两夫妻,行径都如出一辙。你没发现吗?翟汐,你就是厉张扬啊!” “闭嘴!”翟汐气极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懂什么?你说错了,如果非要说我跟谁像的话,讽刺的是,我跟你才是最像的呢!” 念久仰头定定地看向她。 她和她像? “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吗?翟志明□□了我的生母,我爸□□了我妈才生的我!”她有些疯癫地睁圆了眼,“翟家根本就不认我!因为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污点,巴不得赶紧擦去的一个污点!哪怕爷爷最后把我接回来认祖归宗,但其实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接纳过我!从小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从小我就是家里的局外人,从小我就知道谁都靠不住,为了活下去,我得学会保护自己!” “翟志明本来就对我不闻不问,后来结了婚,连那个女人也不把我放进眼里,因为我毫无价值,对她和她儿子没有威胁,随便放在翟家不碍眼的犄角旮旯里像杂草一样,长不长都随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出手。我在翟家本来就是个透明人,弟弟出生后,哪里还有我的位置!那时候我就知道除了自己,不会有人在意我是死是活。既然以后的人生是被安排的,那我绝对不服输,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而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张扬,但张扬是留给翟家的小公主翟筱的。” 她悲凉地扬了扬嘴角,讽道:“幸好在这一点上,翟志明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爷爷是最看好大伯的,也是,最有希望继承风正的是大伯,翟筱被重视不就是因为大伯母背后是永华吗!翟志明作为风正集团的二少,要能力没能力,要手腕没手腕,除了会给翟家带来耻辱,还会做些什么?凭他也想跟大伯争?不是我,他哪有机会爬上去!我知道他不在乎我,但是为了我的计划,那些年我在翟家努力讨好所有人,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装出想帮助他的样子,因为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借厉氏的手毁了风正。你知道我爸为了夺权都做了些什么事吗?” 念久看向她的眼神中,既有惧怕,也有怜悯。 “我早就看出来,翟筱跟我和张扬不是同类人,她心里有洁癖呢,压根看不上他,而张扬要的是能遵从他父亲的旨意,娶一个翟家女,至于是哪个他才不关心。那晚设计将我送上张扬的床,让翟筱和大伯母撞见的人就是我爸,我亲爸!我们合作得天衣无缝!翟筱闹着不愿意接受婚约,爷爷没别的办法,这才落到我头上。所以你看,我才不会像你这样让人可怜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我能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回来的!你以为凭你就能把张扬拉下马吗?那是我在背后帮你一把罢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张扬不仅涉黄,还涉黑呢,你看,他跟坚哥的生意就由我来帮他接手了,只有除掉 分卷阅读185 他,我才能放开手脚做我要做的事情。” 利用完就可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即使是夫妻亦如是。 她又感叹起来,“说起来,当年为了接近张扬,我还跟着他跑去宜江读书呢。”她又伏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然后在那里,我见到了你。” “我第一次见到你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你家杂货店,后来知道你只是被那家人收养的弃儿。不就是跟我一样没人要的么?甚至比我还低贱的货色!凭什么笑得那么扎眼,凭什么装乐观!我必须要争取在学校表现出色,这样才能至少让翟家人看我一眼,而你呢,就因为那该死的乐观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抢走属于我的光芒!是,我是恨你!你本就该活得比我更窝囊,更悲惨,就应该任人践踏才对。越是有人喜欢你,我就越是恨你!” 喜欢她的人本该喜欢她才对,那些耀眼的光芒应该属于她的才对,都被她抢走了! “我没想到,连张扬都打你的主意。不过如果可以将你拉进地狱里,我不介意帮他一把,但谁知道他这么没用,到嘴边的肥肉都能飞走。” 念久震惊万分,“是你!当年把我引到厉张扬设的局里去的人是你!” “不过他没得手也无所谓,流言么,不就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嘛?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人们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她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拨拢到后面,然后陡然猛地拽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昂起头来迎接她阴狠的眼神,“毁一个人,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啊,简直易如反掌。” 直到今天,念久才知道那些流言原来是她故意散播的,她才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还一直以为全都是厉张扬在作怪,原来翟汐藏得最深。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的恨她了。 念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讥笑,“你当然不需要别人可怜,因为你根本不值得可怜,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过翟汐,我可怜你。” 翟汐眯起了眼,眼神变得危险。 她可怜她? 到现在还没认清形势吗?她有什么资格可怜她? “这一生,你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你的性格注定是扭曲的。只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都被人抛弃过,你就自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你认定我就该活得比你更加不幸才对,但结果却是我比你幸运多了,因为在我身边有一群爱我的人,所以我有力量对抗不公的命运,而你只能沉沦。我可怜你,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爱一个人和被人爱的滋味,你只能孤独地躲在角落里,觊觎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嫉妒让你发霉、发臭!你没有把我推进地狱里,反而亲手将你身边所有人都推进去,厉张扬、翟家,他们都被你毁了,你成功了,但你没有一点成就感,因为你没想到我居然熬过来了。” “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获得幸福,唯独我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会让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成了笑话,这样只会衬托得你有多么悲哀!其实你不知道你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连你自己都掉进去了,空洞的心是怎么都填不满的!你觉得我毁了你的张扬,毁了你的人生,所以你也要毁了我的行之,但我告诉你,是你毁了你自己!你怨不得他人!你活该没人爱!” 胡说! 翟汐失心疯似的气红了眼,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听到她说。 血液的不流通让念久的脸都涨红了,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翟汐,张口想呼吸却徒劳,缺氧让她意识涣散,但唇边却微微扬了起来。 翟汐顿时松开了手,重获空气的念久大口大口急切地呼吸起来。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了,你是想惹怒我,让我杀了你,这样等毕行之来了,就威胁不到他了。” 她成功地惹怒了她,还让她差点失去理智,控制不住自己,但她才不会中她计,如她愿呢! “别急,谈念久,你想死都还没到时候呢!” 这时候,门又被打开了,一个黑衣男人恭敬地对她说:“人来了。” 行之来了?不可以! “你放过他!从头到尾都是我和你的恩怨,跟他没有关系!你不是恨我吗?你杀了我呀!我保证不还手,你来杀我呀!” 念久被她派人拎起来带走,嘴里仍不肯放弃地乱吼起来。翟汐拿出毛巾塞进她的嘴巴里,“来吧,看看你们的爱能否救得了你们?我们拭目以待吧!” 行之被带到水厂的中控室,翟汐早就坐在里面等他,除了她以外还有一排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而在他身后的监控显示器是打开着的,水厂里的每个角落都能被监控到。 这个女人,那天在医院,他见到她看念久的眼神,她是想致她于死地的。 “你果然很怕她有事。” 她的人检查过,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进来前也搜过身,还拿走了他唯一带着的手机。 “她在哪?” “她就在水厂里啊,至于具体位置在哪,你得好好找找了。你不是最会找她的吗?看看这次你还找不找得到她吧。”她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墙 分卷阅读186 上的钟表,笑着说,“不过你得尽快了,不然我怕她等不及。” 听她说完,他慌了,心下一沉,扫了一眼显示器上的画面,拔腿冲出去。 在哪里? 她在哪里? 要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机房里、泵房里、清水池里、吸水井里,通通都找过了,都没有…… 人去哪了! 翟汐坐在显示器前欣赏着出现在各个屏幕框里发了疯似的寻找的身影。 找吧,毕行之,谈念久在等着你呢! 忽地画面像静止了一样,行之的背影停住不动了。 一分一秒正在过去,他在做什么? 翟汐不解,正以为是设备出了问题,他又转过身来,眼睛准确地找到了监控镜头,神情变得镇定,像透过镜头审视着她一样,很快他又收回视线,走出镜头。 他又回来中控室。 她嘲讽道:“这就放弃了?” “她不在外面,到处的门都是打开着的,一路畅通,但就是找不到她,因为你没想让我找到她,你只是想让我浪费时间。” 她饶有趣味地问他:“那她能在哪?” “我所听到的注水的声音不是外面传来的,而是这里面,我的脚下。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后面会有一扇门通向地下室,而她就在下面。” 在翟汐的指示下,身后一排黑衣人自动退开,显露出一扇小铁门。 果然猜得没错。 问题是他们会让他就这么越过去救她吗? “她就这么死了,你就解气了吗?”他对翟汐说,“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让她立刻死去,而是活活看着最爱的人痛苦而无能为力,这样的快感才足够回味,不是吗?” 翟汐失笑道:“你是彻底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放她出来吧。没用的,拜你们所赐,她活到现在所受的苦还少吗?这样的手段你们早就让她见识过,你只是白费心机。你应该要伤害的人是我不是她,因为看着我痛会比她自己痛上千倍万倍。” 她知道了,他是在迷惑她,当务之急是救出她,哪怕救出来后,他代替她受罪也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在流逝,就算痛苦的人换成是她。 他要她活着。 不过,他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她要是真死了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她要她生不如死! 她给他让开一条道,“你说得没错,她就在里面等着你救她呢,不过门就得靠你自己开了。” 地下室的水是从头顶水管里爆出来的,喷涌而出的水沿着脚边一点一点漫了上来,而念久被牢牢绑在水管上,无处可逃。 呼救是没用的,没人会听到。 行之呢…… 他一定很急吧…… 如果她不在了,他以后怎么办? 水已经没过下巴,她被迫仰起头来抢夺最后的氧气,但水还是没过了眼睛,没过了鼻子,没过了嘴巴…… 在水下挣扎扑腾的身体被浮力推着飘了起来,但被身后的麻绳固定住,始终没飘走。胸腔里的空气很快就不够用,她张嘴想要呼吸,水流却趁此机会灌入口中。 她抬头看见水面上有一片亮光…… 置身于水底的她除了耳边翻滚流动的水音,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太累了,真的支撑不下去了,眼睛缓缓阖上…… 对不起,行之,我还是没等到你…… 第 58 章 破碎的记忆一点点地拼凑回来了…… 放学回家的路是那么的长,她害怕一个人走在没人的路上,因为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是谁? 他从不靠近,从不出现。 但是慢慢的,她没有那么害怕那双眼睛了。 她能感觉到,他没有危险,他不是想伤害她的。 是错觉吗?她觉得那个人是想保护自己? 几个男生对她纠缠不休,她被推倒在地上,再回头时只见一道身影快速闪过,接着就听到拳头砸进肉里发出的闷闷的声响,几个男生没反应过来,惊呆地看着被揍翻在地的同伴。 那次,她只看到他的背影。 他头也不回地喝道:“走!叫你走没听到吗!” 他是对她说的。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按他所说的,逃走了,身后肉搏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直到消失…… 那个人没事吧? 她担心过。 那段时间,她会特别留意身边有谁受伤,心里还忍不住猜想那人会不会就是他。 但可惜自始至终,那天帮她解围的人,她都不知道是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 也许因为知道有他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在路上的脚步都莫名轻快了许多,只是她被抓进派出所审问那天,他不在,她相信如果他在, 分卷阅读187 班上那个“老实人”是没办法靠近得了她的。 那个男的,没过几天就被放了出来。然后,他变了,逢人就吹他也尝过她的滋味,听说那些人还有个群,他也加入了,他们专门在群里分享自己“享用”她的细节,还有“照片”为证,而那些“照片”只是他们截取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色情照片,根本不是她的。 有一天,派出所里又来人了,这次是个女警,她告诉她,不用害怕,有人将那个“老实人”揍成猪头,连同他偷拍她的照片以及群里的对话截图,一起扔到派出所门口,说事实证明她是被欺凌的受害者,警方会帮助她。那个群的所有成员都被传讯了,学校也做出了相应处分。 其实,她错了,并不是谈今找学校谈话才平息了风波,而是那个群里的成员不知道被谁举报了,一锅端了以后,那些人才有所收敛。 会是他吗? 那个在背后一直默默保护着她的人。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谁? 可是她好困,好累,想休息了…… 她被猛然摇醒,微弱地睁了睁眼。 行之? 是行之! 是他! 这张脸……她想起来了,那天被放出来的“老实人”报复推下水里,救她的人是他! 一直都是他!是他在她背后偷偷守护着她! 记忆如潮水汹涌倒灌而来,她都记起来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再次见到他会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像渴望光芒一样,飞蛾扑火般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离他更近些。 人的记忆能欺骗人,也能治愈人,正在经历的悲伤和苦痛,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会被过滤掉,存留下来的会是过去都不曾感知到的温暖。 他见她意识不清醒,着急地游到她身后,想要去解开麻绳,但越是急于解开就越是解不开,因为害怕,慌乱的手反而费了更长时间才扯开,她一被解开便漂浮了起来,他赶紧长手一捞,箍住她往楼梯边游。 他把她拖出水面,靠在阶梯上。水位还在上升着,他旋即一把抱起她两三步走上楼去,上来中控室后将她平放在地,拍打她的脸,唤她:“念久?醒醒,念久!” 她没有意识了。 他咬着牙,手掌交叉放在她左胸上进行胸外心脏按压,又托起她的下颌,自己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做人工呼吸。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想伏身吹气时,她突然“哇”地一声,猛地将胸腔里的积水吐出来,胸前急促地上下起伏着,还弓起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长久泡在水里发白的皮肤这才渐渐恢复些正常的肤色,他检查了一下,瞳孔逐渐缩小,大动脉又重新搏动起来,她能自主呼吸了。 没事了? 他无法自抑,眼眶发红,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后怕极了,喃喃道:“幸好,幸好……” 她看着他气若游丝地说:“是你……” “是我。” 不,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一直都是他。 十二年前是他,现在也是他。 本来还在围观着的翟汐,这时冷笑着拍掌上前,“真是感动啊!我都想为你们鼓掌了!” 翟汐给了身旁的黑衣人一个眼色,他们立即上前强行将两人分开。 “毕行之,十二年前张扬跟她的那场好戏你错过了,不过没关系,今天我让你补回来。” 她一说完,好几个壮汉□□着围了上来,伸手要去扒她的衣领。 不可以! 行之在看着她,他会生不如死。 她宁愿死也不想让翟汐伤害到他。 但是体力还没恢复的她如何对抗他们,想推开他们的手轻易就被桎梏住。 “不要碰她!” 他发狂地挣开钳制住他的那些手,冲上前顺起一张椅子兜头砸过去,被砸中的人抱头哀嚎了一声,摔在地上滚了一圈,旁边的人惊吓到,闪躲了一下,他趁此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覆在她身上,紧紧将她抱住。 除非他死,不然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碰她! 他只有这个念头。 那些人像群群围捕猎物的猛兽,一拥而上,密集如雨滴的拳头和飞腿落在他身上,每一次出击都是致命的,猩红的血只会让这些残暴之徒更兴奋,他们是想致他于死地,而他通通咬紧牙关隐忍着,双眸盯着虚空,漠视身上的痛楚,纹丝未动,固执地保持着紧紧抱住念久的姿势。在最危急的关头,第一反应将自己最为珍惜的东西护在自己身下,以脆弱的血肉之躯抵挡来自外界的危险,这是人的本能。 任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不要!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她的行之被踩在脚下,任人暴打碾压,而他为了不让他们再触碰到她,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他们仿佛打在了她的心上,痛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扯不开他,她也挣不开他,他顽固地死死抱住她不放,用自己的身体挡 分卷阅读188 住所有落在他们身上的拳头。 不可以再让她受伤…… 绝不可以! “行之,你放开我……”她被他用手摁在胸前,无法动弹,连头都抬不起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绝望地哀求他。 他根本听不进去,双臂反而越收越紧,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她。 心太痛了…… 救救他吧…… 谁来救救她的行之…… 霎时间,一声巨响在众人身后响起,门“咣”地被踢开,还没给大伙反应的时间,接着从头顶传来扫射不断的枪声,吓得个个抱头蹲下,其中几个黑衣人来不及躲,中枪后应声倒下。 坚哥和翟汐脸色一变,惊得立马躲到桌下。 念久被行之护得好好的,安然无恙。 她抬眼望向来人,“大佬天?” 她记得他,庆元西的大佬天,那时候找连生的爸爸连云,就是找他帮忙的。 怎么他还有他那帮兄弟持枪闯了进来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行之却一点都不惊讶,还松了一口气,淡淡地低声说了一句,“还好不算迟。” 大佬天举起手叫停他那班手足,枪口对着坚哥的方向,阴恻恻地说道:“光头坚,这么久没见,你还敢长头发了?你欠我的,你头上那几条毛都不够数吧!我找你找了很久了!原来你躲在这破厂里,我们的陈年旧账今天就一并跟你算了!” 他将视线转向念久他们,对行之说:“年轻人,谢谢你找人把线索透露给我,虽然你也只是利用我,但是我大佬天生平第一次甘心被人利用。”目光下移,落在念久身上,爽朗地笑道,“丫头,我们缘分挺深啊,又见面了。” 是行之提前通知他的? 他知道坚哥跟大佬天结仇? 是了,他查过厉张扬,他自然知道他和坚哥的合作,也知道坚哥跟大佬天的仇怨。翟汐不让他报警,但是寻仇上门的事谁都拦不住。 他这是想赌上一把…… “丫头,带上你的小情人走吧,这件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 这始料未及的发展,念久还犹豫着,行之则简短地道了声谢谢,一刻都不久留,将她搀扶起来,拥着她疾步离开。 翟汐又气又急,但她也不会那么傻,这时候强出头撞上枪口,只能恨恨地看着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 这样就让他们跑了? 怎么可以! 可恶! 在桌底下的坚哥趁大佬天放松警惕,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他看准时机,猛然飞身抬脚踢飞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那人的□□被掷到地上,转了几圈飞远了。他单手撑着自己在地板上滚了一圈,拎起□□反手按下好几次扳机,子弹一发一发地从枪膛里射了出去,一连击中了好几个大佬天的人。 趁着大佬天俯下身躲子弹,他一声令下,“走!”那些黑衣人都跟着他跳窗,扔下翟汐逃命去。 大佬天见此命令道:“去追!” 他不急,穷途末路之徒,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光头坚是走不远的。临走之前,眼角扫到怕得抖成筛糠的翟汐,讥讽道:“放心,我手上绝不沾女人的血。” 一大帮人走了后,只剩下一堆尸体和翟汐,她将自己抱住,耳边还回响着惊心动魄的枪声。 忽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流着血僵硬的手,手里还有一把枪。 不能让他们跑了…… 杀了他们! 杀了她! 她颤抖着掰开那只手,夺过了抢,望向门外,眼神越来越狠戾,然后猛一起身,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念久还是太虚弱了,走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 “我不行了……” 危险的信号仍未解除,不能松懈。 行之撑着她,哄道:“念久,很快就出去了,这里太危险,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至少走出这个山头…… 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安抚他,他一定也是很害怕的吧,她握住他的手,然而掌心是一片冰凉。 “等等!” 行之回头见到翟汐赫赫然出现在身后,见她正拿着枪对准他们,想也不想,条件反射似的挡在念久面前。 她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谁让你们走的!今天你们别想活着走出去!” 她仿若陷入疯狂似的,神情诡异得可怕,双眼嗜血般充红,清脆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你们这么要好,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不!” 念久转身挡在行之面前,但瞬间又被他抱着转了个方向,被他护在胸膛前的念久无望地听到翟汐按下了扳机…… “不要——” …… 然而……没听到有枪声? 他们都没事? 那…… 她不敢确信地探出头看去, 分卷阅读189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让她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翟汐仍然保持着手握着枪的动作,她愕然地低下头,看到穿过腹部的那把刀,刀头还滴着血,又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刀被人从身后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 枪顺势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这把枪里原来已经没有子弹了。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翟志明。 拿刀杀她的人正是她爸。 他要杀她? 他居然这么恨她,恨到要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她不甘心地望着他,双脚发软,缓缓跪倒在他面前。 翟志明又冷漠地补了一刀,行之旋即捂住念久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 “你是魔鬼!你不是我女儿!我没有你这个女儿!风正是我的!我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都被你毁了!你这个魔鬼!我跟了你这么多天,天都在帮我,给我这个机会亲手杀了你!你害我一无所有,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得好死,也要拉你垫背!”每说一句补一刀。 翟志明居然一直跟踪自己的女儿,只为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翟汐会有今天,也许就是他一手造就的。这个男人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这样的怪物,难怪会生出另一个怪物。 有这么一刹那,念久怜悯翟汐。 行之冷冷地看着这对变态的父女,变数比他想象中要多,翟汐是被他手刃了,但精神失常的翟志明比翟汐更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 “快走!”他趁这个机会背起念久就逃。 翟汐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一刀一刀地捅下来,也好,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其实是希望成为谈念久的…… 谈念久说得对,她妒忌她,她也想爱人,也想被人爱啊…… 这一世,都没机会了…… 但愿有下一世,也让她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愿下一世,他们两父女别再相遇了…… 行之背着念久走不快,后头又担心翟志明的追杀,他见到前方有洞口,放下了念久,按着她的双肩,对她说:“你先在里面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不行!”她拉住他的手不放,“你不要去,他是疯子,你没看到他连杀自己女儿都不眨眼吗?” 两人都躲在山洞里,只会等来迷了心智大开杀戒的翟志明,他知道他们目击到他杀人的画面,他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的。他不想躲在洞里赌他会不会追杀过来,一点风险他都不敢再冒,他不能让她有危险,他要的是没有后顾之忧。 “听话!”他执起她的双手,凝视着她说,“一直以来,你都要我等你,这次你来等我。不是你说的吗?两个人该在一起的话,始终会回来的。” 他还是走了,他要她相信他。 她要相信他…… 她要相信他的呀! 那为什么还哭? 谈念久,不准哭! 不准哭! 他说他会回来的,他们说好了的呀! 她边走进山洞边抹眼泪,止不住的眼泪抹了又掉,抹了又掉……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走了多久,直到朦朦胧胧中见到亮光。 是看错了吗?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看,眼眸中的光惊喜地亮了起来。 这个山洞是打通的? 那行之…… 不及多想,她转身往回跑,漆黑的山洞里视野有限,一路磕磕碰碰,跌倒又站起来,摔得头破血流也不理,像不知道痛一样,拼命奔跑着。 再次冲出山洞,她张望着这寂寂旷野,然而除了黄土荒山以外,渺无人迹。 她大声呼唤他:“行之——” 漫山遍野回荡着她的声音,但始终无人应答。 不会的…… 他不会有事的…… 他说他会回来的…… 她沿着原路返回,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骗人……” “都是骗人的……” “你说你会回来的,毕行之!” “你骗我!你给我回来!” “你回来啊!”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颓然瘫坐在地上。 他出事了吗? 她该去哪里找他? 他怎么可以剩下她一个人? 她抽噎着哀求道:“你、你回来吧,我、我保证、保证不生、你的气,只要、只要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不是说了,让你乖乖等我的吗?” 听到他无奈的嗓音,她倏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他回来了,带着满身鲜血回来了……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跑向他,被石头绊倒眼看着又要摔倒,被他及时抱住,让她跌进自己怀里。她顺 分卷阅读190 势抱住了他,但又怕伤上加伤,马上推开他,紧张地想要检查他哪里受伤,泪眼婆娑地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握住她上下乱翻的小手,“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那你又吓我!你吓死我了!”她这才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谁允许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我的?我允许了吗?啊?我允许了吗?再也不许你这样自作主张地吓我!气死我了!我太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凭什么这么做!要是回不来怎么办!要是回不来你要我怎么办……”她像个泼妇一样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撒气,哭得口齿不清,连行之都听不清楚她在吼啥了。 行之浅浅一笑,手穿过她的发丝扶住后颈,俯首印上她那两瓣因为恐惧而失去温度的唇,用他的吻将她所有的控诉都封住。她傻楞地睁大双眼瞪着他,任由他啄了又啄。他弯了弯唇角,拉起她僵硬的手挂在自己肩上,而后手往下移搂在她的腰间往里按,让她严丝合缝地贴着自己,更好地嵌进他的身体里。他闭上眼睛带着满腔的柔情蜜意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加深这个吻,辗转着,吸吮着,专心地感受她的气息,贪婪地探索她的每个角落。 他久久地占着她柔软的唇,怎么都不够,直至她快透不过气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晕头转向的她,抵着她的额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说:“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回来。” 她微喘着气,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恼地用力推开他,带着沙哑的哭腔骂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来欺负我!” 他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又好笑地上前圈住她,轻轻地晃着,柔声哄道:“好,是我不好,是我欺负你了。” “再也不准离开我!” “好,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抽抽搭搭地说:“还有,我不等了,以后都不等了。” 他低下头,侧着脸,亲昵地挨着她的额头,答应她,“好,以后都不让你等了。” 十二年了,他等了她十二年。 即使是这样,他也心甘情愿。 至于她,连一秒钟他都不舍得让她等。 好吧,这辈子注定是他在等候着她。 幸好,他等到了…… 第 59 章 念久对行之的求婚充满怨念。 行之一直想方设法把她拐去登记结婚,而她却推三阻四。 她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可能有些太快,一时接受不了。 但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行之也生气了。 “不过是顺便领个证而已,领回来放抽屉里,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什么都不会变。” “对啊,那不就是多了本结婚证而已吗?既然什么都不会变,那为什么非要急着领到那个小本本?反正都已经住一块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一听,脸都拉了下来,“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怎么,怕自己会后悔?” “不是,我只是想再等等,不急于一时嘛!” “等什么?等比我更好的?” “没有!你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 “好,是我不讲道理!” 愤怒的人摔门而出。 谁更患得患失,谁在这段感情中就处于下风。 她怎么会明白,他有多么急切地需要那份安全感。 他太需要她是真真正正地只属于他的。 每次吵架,他都是忍不住最先低头的那个,主要是她没心没肺,总觉得生气嘛,当然是要给彼此空间冷静,气消了才好沟通,一点都不急,而他总是气着气着就开始担心要是她这次真被他气着了,转过头来找不回她怎么办,便急哄哄地跑回去。 其实她是因为信任,而他是因为害怕失去。 半夜值班完回来,爬上床从后面环抱住沉睡的她,亲了又亲,认命般叹了口气,说:“都随你吧,只要你不离开就好……” 第二天,两人自然而然又和好了。 以为事情告一段乱了,谁知有一晚,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中,就听到他问:“念久,为什么不想结婚?” 她困得睁不开眼,梦呓般张了张嘴,“因为……害怕太幸福……消失了怎么办……” “不会的,相信我,给我个机会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细碎的吻轻轻落在额间,落在脸颊上,落在唇上。 “好……”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 “我们结婚好不好?” “好……” “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不好?”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可以反悔了?” “好……” 早上起来,她还四仰八叉地霸占着整张床,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就见他双手撑在她头两侧,伏身下来,覆上她 分卷阅读191 的唇,心情极好地给了她一个早安吻。她努力睁开眼睛,疑惑地坐了起来。 他一大早穿什么西服?不过看起来笔挺又贴身,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她那睡裙还七扭八歪没好好穿,都要溜出肩头了,他倒是穿戴整齐,一丝不苟,一副禁欲的模样,显得格外诱人,看得她蠢蠢欲动,很想干坏事。 “你去哪?” 又有什么会议要参加的吗? “去民政局。” “去那里干嘛?” “领证。” 她瞪大了眼睛,“跟谁?”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跟你啊。” 她不可思议地追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从容不迫地拿出手机,将昨晚录好的对话播放给她听。 她越听越无言以对,到后面里头居然还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他竟给她下套! 她都不记得她梦中说过什么了好吗! 这也算数的吗? 她恼羞成怒,捡起枕头朝他脸扔过去,“你怎么可以连那、那什么的声音都录进去!” 他反应很快,一闪身躲过了扔过来的枕头,淡定自若地说:“抱歉,我对你的诱惑没有抵抗力,那种关头想起来要关的就不是男人了。” 她哪里有诱惑他! 她只好出缓兵之计,借说今天有工作,改天吧。 他却少有的态度坚定,说:“不行,说话要算话,必须今天。” 然后,行之就这样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户口本去民政局排队。 事实上是,他早就在网上预约好日期了…… 队伍中的情侣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他是形单影只,孤零零一人,大家禁不住奇怪地多瞟了几眼。 更怪的是,这男人还笑得比谁都开心,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一时拿着手机快速回信息,一时抬头友好地对偷瞄他的人报以一笑。 下一个号就要叫到他时,念久才匆匆忙忙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问:“我赶上了吗?” 他轻柔地替她擦拭汗水,“赶上了。” 然后她心急火燎地拉着他就去递材料、填表格,交表格的时候还扫了好几眼手机上的时间,催促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能不能快一点,我赶时间。” 工作人员乜了她一眼,“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结个婚,你还挺会管理时间啊。” 行之好脾气地帮她解释:“抱歉,我太太比较忙。” 工作人员笑了,揶揄道:“还不是你太太呢,你现在还可以再想清楚,后悔还来得及。” 开个玩笑而已,那个女人心不在焉的,不是盯着时间,就是盯着她办理的动作,嫌她慢,而那个男人呢,满眼都是那个女人,挨着她又是给她擦汗,又是安抚她的,尽管这样,嘴角都是一直往上翘着的。谁看不出来这男人甘之若饴?他乐着呢! 工作人员心里吐槽:长得帅气,又细心又体贴,照顾人照顾得如此周全,这么好的一男的,咋就爱被人作贱呢?年纪轻轻,眼就瞎了,真是可惜了。 最后宣誓时,念久那语速快得像要跟行之比赛绕口令似的。别人都是把自己收拾周正了才拍结婚照,连拍照姿势都有要求,她倒好,人家问她要不要看一眼,不满意再重拍,她则连连摆手,看也不看照片,张嘴就向人确认:“这最后一步了吧?没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又冲行之说:“你拿好证,约了采访的人还在等我,我要来不及了!” 人一溜烟麻利地消失了。 那天以后,行之终于睡得安稳了。 两个人有一次聊起往事,念久抱怨重遇他那天,他摆着扑克脸说对她没印象,冷淡到差点让她打退堂鼓,结果原来是装的。 “你老实说吧,见到我,你心里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吧,你可真能装。”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发生泥石流,他参与了紧急救援,当时场面混乱,她甚至协助了他一路,而他一头扎进救援工作中,根本没留意跟了一路的人是谁,也就没认出她来。直到她抹了一把脸,把残留在脸颊上的黄泥印子擦掉,他才像如大梦初醒般怔怔地遥望着在人群中四处奔走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她那时候根本不记得他,应该说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 不过他说对念久没有印象,确实是谎言。 他知道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早。 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奖学金颁奖典礼上,那是她第一次拿到奖学金。 获奖的人排名靠前自然不必说,不是盘踞在惹眼的名次上都没希望,更重要的是要符合贫困生的标准。高一的时候,她申请过,学校拒绝了,虽然收养她的家庭是经济情况不太好的小商户,但还是没达到贫困的标准,出示不了贫困证明,所以第一年她是评不上的。然而第二年,她的成绩特别突出,班主任又竭力帮她争取,学校那边总算看在她有为学校上线 分卷阅读192 人数做贡献的潜能破格把名额给了她。 念久走上台领奖的时候,行之正坐在台下闭目养神,这种浪费时间的大会,他一般都缺席,不然来了也是神游,放空思绪,让大脑放松。 见到他好不容易出现,同班的女生马上精神都来了,坐在身旁的女生比较大胆,激动得都发挥得有些过了,话题收都收不住,还“行之行之”故作亲近地唤他,惹得他眉头轻蹙,然而那女生丝毫不会看眼色,正吵得他后悔不该来的时候,她又故意没话找话娇笑道:“哎,行之,台上那个女同学叫谈念久,跟你的名字连起来不就是 ‘谈念久,必行之’了?心心念念要想达成的心愿,必须要付诸于行动去争取实现,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女生的心思连旁边的人都听出来了,她借别人的名字说的其实是自己吧,简直昭然若揭了。 可能是烦不胜烦,又可能是好奇心作怪,他听罢缓缓睁开眼睛,强光充斥,眼睛下意识产生的自我保护调节模糊了视线,缓了缓,眼前渐渐清明起来,台上的那个身影,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恰好落尽眸中。 她的身姿与旁人一比,显得过于单薄,娇娇小小的,校服裤的裤脚都垂到地面上,上台的肢体动作僵硬,连过去校长那边领奖的路上都能被话筒线给绊住,差点摔倒,让人一眼就看穿她的紧张来。领了证书后,她悄悄地呼了一口气,似乎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样,她的视线在台下寻找着,忽然好像找到了谁,她的脸上一点点地漾开了笑容,明眸弯弯似月牙,像夏日里头穿透云层肆意明媚夺目的阳光,整个人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清风过,起涟漪,第一次知道她,不过如此。 奇怪的是,有些人本来未曾在生命中留下过痕迹,只是在某个契机中出现过一次,但只要听闻过一次,莫名其妙地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再后来,在各种大大小小的领奖场合上,他总能再次见到她,虽然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别人。 他没有查看光荣榜排名的习惯,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过光荣榜会不自觉扫一眼她排在哪里,习惯了看到她的名字紧随在他的名字之后,偶尔看到她掉了几名,他会挑了挑眉,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好几次在图书馆见到过她,甚至有一次就坐在她身旁,但是她毫无察觉。 他和她,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着,毫无交集。 直到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那件事后,他有偷偷去医院看过她。 他站在走廊尽头,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看见谈今离开了病房。 即使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看看她。 他想,他只是想看一眼,确定那个女孩平安无事。 偷偷闪进病房,里面只有她一人。 那时候的她还没脱离危险。 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静得可怕。 白炽灯亮着,这样苍白的灯光映照得她的脸色发青难看。 她简直瘦得不成人形。 他甚至不敢靠近,僵硬地站在陪护椅旁望着她。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她会好好的。但是那时候,他是真的只希望她好好的。 各种仪器的运作声,空气中药物和消毒液的味道,盖在她身上那一床惨白刺目的被子,眼前的一切都让他狂躁不安,所有的勇气土崩瓦解,他一刻都呆不下去,只想马上逃离。 然后,他真的逃了。 后来,他用了很长时间才鼓足勇气接近她。 第一次跟她说话,她不记得,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忘不了。 那天夜里只有一弯月牙寂寂地高挂在夜空,不见有星星。 夜深,无人。 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凳上。 她不知道,他那时候其实是紧张到屏住了呼吸,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开口? 他悄悄地坐在她身后的草坪上,好几次想开口又打退堂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鼓作气,故意挑衅她:“哎,这位同学,你挡住了我的月光。” 她晃了晃身,吓了一跳,或许是没想到身后有人,又或许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跟她一样出现在这里。 她猛地回过头来,眼睛里满是惊讶,但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他也跟着继续坐在她身后,继续用同样的招数。 “哎,你还是挡到了。” 这次,她有些生气,但还是没说什么,起身走到更远的石凳上,刚想坐,却看到他已经追了过来,又要坐在她身后。 她走开,他追过去。 她又走开,他紧追不舍。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 大半夜在学校湖边,他们两人的举动显得滑稽可笑。 真是个奇怪的人,什么都不说,就是非要坐在她后面,居然还敢嫌她挡住他的月光。 最后,她忍无可忍,转过身瞪着他。 她会说什么 分卷阅读193 ?他想过很多。 她可能会认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以欺辱她为乐,她可能会认为他也看她不顺眼故意找茬,她可能还会认为人人都觉得可以往她身上踩一脚,所以他也乐得补一脚。 他连为自己开脱的辩词都想好了。 可她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言不发,然后转身离开。 背影一如既往地单薄、坚忍,默默地承受一切。 他如释重负地目送她离开。 她总算离开了危险的湖边,他暗暗高兴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双手却不自觉握拳,双唇紧抿。 过了今晚,她不会记得他,他对她来说只是其中一个尝试在她身上取得无聊的乐趣,仅此而已的一个无耻之徒。 也好,他也不希望给她留下任何印象,就这样做一个陌生人就好。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敢做,不敢靠近她,不敢认识她,不敢让她记住他。 年轻的少年,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却妄想以一己臂弯,为一个陌生的女生撑起支离破碎的天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可笑。 命运真是喜欢开玩笑,在最残忍狼狈的时候,遇见生命中的最美好。 念久已经很久不会再做噩梦了,反而是行之还是时不时被梦中情景吓醒,醒来后紧紧抱住她不撒手,念久被他的力道还有黏在脸上的冷汗弄醒。 “行之,你弄疼我了。” 他紧张地放开她,她随即翻过身来,双手一环拥住他,“别害怕,是梦而已。” “你没事?” “我没事。” “真的吗?你是好好的?” “我很好。”她抬起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不要相信那些梦境,我才是真的。” 她才知道,她和他一样,拥有一颗破碎的心。 这辈子,他们只能拼凑在一起才能重新让彼此完整。 行之呀,遇到你以后,过去所给予的伤口都会结成一道道可以向你炫耀的荣誉伤疤,你会看到,我是怎样披荆斩棘地来到你身边。 这一路,很漫长,很坎坷。 所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