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NP高H)》 一.七日(1) 千雪这一觉,睡了许久。 她睁眼时,瞧见自己坐在床边,穿着出事那一日的衣服,黑绸做底色,金丝红纱缝在袖子上,她若没记错,背面还有振翅欲飞凤凰绣在上头,庄重华美。谢殊告诉她,这是他让绣房连夜赶制的,为的,就是能让千雪在他登基的时候,穿上最美的凤袍站在他身边。 但千雪在那一日逃了,她骑着枣红色的马,自以为抓准了谢殊对皇位的渴望,他不可能放弃登基大典来抓她——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将她逼至悬崖,再无退路。 “千雪,和孤回去。”他面色淡淡,如同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穿着龙袍,千雪想起了自己的父王。 她摇了摇头:“谢殊,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神色淡淡,上前拉住她:“孤不在乎。” 可是千雪在乎,她在乎那么多人命,在乎自己的父王母后。 禁卫将两人围成一圈,她便是想跳崖也寻不到出去的缝隙,千雪朝谢殊笑了笑:“那你抱抱我。” 她很久不对谢殊笑了,谢殊看的有些愣,上去抱住了千雪,将她搂在怀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江千雪不可能毫无目的的就让自己抱她,因此,当她的短匕刺入自己的腰腹时,谢殊只是闷哼了一声,又把她抱的更紧。 他低声道:“若是这样,你心里畅快些,那就多刺几下。” 千雪没想到他如此淡定,说不出话来,可是多刺几刀,真的能解她的心头恨?这也并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禁军上前分开两人,惊慌道:“圣上!” 他的衣袍上已映出了血色,只仍然盯着千雪,就在这众人对她松懈的片刻,江千雪又笑了,可是谢殊却高兴不起来,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千雪——” 宣国公主江千雪,于望水崖边自刎。 现下,千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还好好的,没有死么? 她觉得奇怪,便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完好一片,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更是讶异,于是便站起身子,走了两步,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看不到自己的脚,自己的身子有些像透明的。 千雪回头望了望床铺,看到上面躺了个人,她凑上前瞧了瞧,这个女人面无血色,双眸紧闭,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但她面容艳丽姣好,眼角下一颗泪痣,更添几分风情。 这是她自己。 千雪这才反应过来,她死了,连魂魄都离体了,真是死透了!她又望了望周遭,是皇宫内的寝宫,角落还放着安神香,千雪不由翻白眼——给死人烧安神香,是怕她化作厉鬼?还是怕她死的不够彻底? 腹诽间,寝殿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随后是衡一的声音:“圣上,你睡一阵吧,公主她早已去了……” 千雪有些紧张,她知道这是谢殊的贴身侍卫衡一,他来了,那么谢殊肯定也来了,千雪害怕自己会不会被人看到。 一只修长的手拉开轻纱幔子,挺拔清瘦的身姿立在千雪的身前,但他没有看到千雪,只是对衡一说了一个字:“滚。” 谢殊走向床边,竟席地而坐,趴在了床沿上,从被子里拉出了千雪的手,仔细的看了一阵,然后才握住。 一旁的千雪忍不住抖了抖,这情形太过怪异,一旁的衡一也面色如土般,单膝跪在地上继续劝导:“主子,你刚登基……不可糊涂这一时,毁了这么多年来的精心计谋。” 连千雪都在旁边替衡一点头,谢殊为了这皇位,苦心策划多年,当她的驸马,利用她的信任,博取父王母后的认同,却故意气死父王,害母后疯疯癫癫,又为了设下眼线,与青楼的头牌混在一起,他为了讨她欢心,不让千雪有孕,长期给她下了避孕药物,害的她再不能有孕,种种手段下来,可以说无所用之不及,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呢?实在不该呀! 然谢殊就像没听到一般,江千雪走上前鼓起勇气看了看他,却见他面色平和,牢牢抓住那只惨白的手,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衡一见他似乎劝不动,只好颓唐的出去了。 做鬼确实挺有意思,谢殊看不到自己,千雪尝试碰了碰他的胳膊,她的手却穿了过去,而谢殊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在他身边走了两步,沮丧着说:“谢殊啊谢殊,你真是好运,本宫做了鬼都杀不得你。” 闭眼沉默了良久的谢殊突然出声喊了一句:“千雪……” 千雪闻言吓得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被看到了,可谢殊只是站起了身子,褪去了宽大的朝服,躺到了床上,将那毫无血色,看着怪渗人的“千雪”搂在怀里,他的面色甚至有些温柔,就像从前两人刚成亲的时候,他说:“千雪,孤也困了,一起睡吧。” 说完,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似是真的睡着了。 千雪看着他,面色有些复杂。 铺几张剧情,然后就可以吃肉啦 二.七日(2) 千雪坐在床尾,看着“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知道谢殊对她有几分真心,但这几分真心让千雪更恨,两年的夫妻感情,他到最后甚至对千雪动了情,可这些在他心里仍旧抵不过一个皇位,他甚至不择手段的去得到这个位置,两人最后相处的时间,几乎是在互相折磨。 千雪不愿跟他说话,谢殊又逼着自己与他在一起,她整日郁郁寡欢,逃避现实,又不断生病,加之常年被谢殊下伤身子的药,时常在阴雨天腹疼骨寒。 她也时时在痛醒后无声的流泪,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当她逐渐发现真相,大势已去,朝中的一半大臣都是他的心腹,父王又只有千雪这一个公主,没有皇子和他争皇位。 此刻再见到谢殊,她觉得那股恨意仍是在她心头的,可是似乎也没那么浓烈了,她用短匕划破自己的脖子,就是想与过去划清界限,或许是上天垂怜,让她的魂魄得以再弥留几日,让她好好与这世间告别。 千雪穿过房门,便飘出了屋子,皇宫里已经换了副样子,谢殊不问政史,他的几个心腹忙前忙后,千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盈,像一只风筝,她望着这个无比熟悉但又渐渐陌生的皇宫,转身往宫外飞去。 她去了公主府。 公主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府中,但皇上下了谕旨不让任何人替公主举办丧事,违者格杀勿论,他一口咬定公主没有死,但太医们进进出出了无数次,都宣告了一样的结果:公主去了。 公主府的仆人们没了主子,千雪看到管事的张嬷嬷坐在下人院子里,一双眼睛哭得浑浊,她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教导公主各项事宜,叮嘱她要有皇家仪态,千雪从小到大,听得耳朵起茧,对这位嬷嬷难免有些不耐烦。 她站了一会儿,又去了别的院子,让她意外的是,府中的仆人看起来都很伤心,平心而论,千雪先前不算特别平易近人,她甚至经常做些出格的事,偷偷溜出去,父王少不得要责罚府中下人。 “再也见不着公主翻爬院子了……”灰衣服的侍女流泪望着院墙,朝身边的小厮道,“先帝念公主贪玩,让我们睁只眼闭只眼,每每公主溜出去玩,我都在附近偷看,瞧见公主意气风发,与平民们玩耍在一起。” 小厮也很低落:“已经两天了,别哭了。” 原来已经过了两天了么? 千雪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动容,原来从前她每次出去都那么容易,是因为父王对她的纵容……而那个灰衣服的侍女每次都在附近挂念她的安危,千雪甚至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颗沉寂的心又痛了起来。 她的身子轻飘飘,又去了另一处,这个地方她倒认得——是她的面首待得地方。 千雪作为公主,先帝唯一的爱女,自然是有面首的,是先帝赐给她的,叫陈书远,听着像个文生,看着也确实斯斯文文,千雪见过他几面,那人青衣玉带,生的是男生女相,但眉宇间隐约有几分傲气,果然,他是不愿意当什么面首的,甚至有些屈辱,见了千雪也是僵硬的行礼,从不与她亲近。 千雪当时毫不在意,她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不碰面首之类,甚至还在心里敬佩陈书远的高洁。 她飘进了陈书远的屋内,闻到一股酒味,便是做了鬼,她都忍不住皱起眉。几次接触之下,她觉得陈书远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莫说饮酒,她听说那人连贵重的茶叶都不碰,勤俭自持。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用酒瓶堆了满桌,青天白日在床上沉睡,双颊浮红,面露痛楚,江千雪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的魅力这么大,死了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窃喜,又很惋惜,为何早先活着的时候未曾发现?若是发现了……罢了,千雪突然想到,就算她发现了,肯定也是不以为然的,因为那时的自己满心只有谢殊。 望着面前的男人,千雪忍不住叹气:“陈书远……” 她一时忘了自己已经死了,出口之后才有些尴尬的收了声,不料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对着空气回了一句:“公主?!” 千雪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陈书远也起了身,他的眼神扫过房内的每一处角落,又喊了一遍:“公主?是你么?” “是我,是我。”千雪重复着,可是陈书远似乎没有再听到了,他的眼神又暗了下来,重新坐到了床边。 千雪不死心的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是似乎除了她第一句话以外,陈书远再也没有听到她或者看到她。 他只是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事,半晌,好似下定决心般,突然站起身子,千雪反正也无事,就坐在他屋中等待,原来陈书远是去烧了热水,他拿着木桶,灌入了热水,然后开始脱衣服。 这……是要沐浴? 千雪有些赌气的想,她贵为公主,一生却只有谢殊一个男人,真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再者说,反正她也死了,看看又如何。 于是她便伸着眼,瞧见那陈书远文文弱弱一个书生,脱了衣服露出白皙精壮的身子,千雪本以为这人定是骨瘦嶙峋,没想到身上还有些结实的肌肉,她想了想,大约是平时节俭沉默,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吧。 陈书远脱完衣衫,又除去了下身的衣物,猝不及防就在千雪面前光裸了身子,千雪与谢殊两年夫妻,初时感情很好,日日行房,她自然对男子的那东西算不上陌生,只是没想到陈书远的那处如此巨大,即便没有硬,都让千雪吓了一跳。 没想到,她自己把自己看的脸红,还是飘了出去,她坐在不远处的房檐上,看到陈书远片刻之后换了身衣服,收拾整洁,急急忙忙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千雪想,可能他是离开公主府,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但这也与她无关,横竖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