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雨》 分卷阅读1 《鲸雨》作者:横舟任流 文案 六月,魏尤的父亲申请了调职,带着母亲去了遥远落后的另一个城市,在她提出抗议之前,卖掉了房子,把她这个准高三生暂时寄养在已在这个城市定居的姐姐家里。 在这个令人郁闷的假期,在原本十分令人排斥的寄人篱下的姐姐家里,在一个下雨天,运气触底反弹的魏尤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欢魏尤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渴望爱不是罪 立意:坦然接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残酷 第 1 章 走出考场的时候,魏尤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个卡着点打来的电话,昭示着来电人迫切但并不慌张的心情。 任由手机蓝光闪烁,慢慢走出教学楼,穿过大片强烈的阳光,站在操场边的榕树下,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反复握紧放松,才点开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母亲欢快的声音,宛如少女。 “尤尤,爸爸妈妈已经出发了,你的行李已经寄到你姐姐家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听姐姐姐夫的话……” “嗯,我知道了,你们也要好好的。”魏尤及时打断母亲无用的絮叨。 “你……”魏尤的妈妈还想说些什么。 魏尤挂断了电话。 站在榕树的阴凉下,向外看去,阳光热烈得那么刺眼。 这是期末最后一场考试,高三的学生早已经离校。只剩下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学生,期末考之后的校园充满着轻松的气息,不管考得怎么样,大家脸上都是放松的表情,毕竟接下来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 除了魏尤。 一个多月前,朝九晚五余生安稳的父亲突然申请了调职,若不是一个星期前,母亲开始忙前忙后地收拾行李,魏尤都不知道这件事。 目的地未知,只从母亲无意间透漏的只言片语推测出,是一个偏远落后的城市,归期未定,房屋中介上门的时候,魏尤还像往常那样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明明三个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魏尤和父母却像是生活在不同的平行空间。 在这个家里,自己的地位排在行李,房子之后,在确定了所有事情后,在一个和前十七年没什么差别的晚饭时间,父亲轻描淡写又含糊其辞地交待了事情始末。 把这最后一件不必要带的行李—魏尤,寄放在他们的大女儿,魏庄家。 “你也快要高考了,那边的教学质量没有这里好,转学还要适应新环境,对你自己也不好。这一年,你就在你姐姐家备考吧。” “你安心上学,你妈妈会把你的行李收拾打包寄到你姐姐家的。” 冠冕堂皇的说辞,心理上把她当做平等对话的大人,行为上又完全掌控她的人生,这算什么。 那是十七年来,魏尤第一次感到愤怒这个情绪,让人如此无所适从。 父母是典型的新新人类,观念超前,认为大人和小孩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们自己是因为爱情而组建家庭,对他们来说,子女不如他们之间的爱情重要,子女只是爱情的附赠品。 随着魏尤的长大,父母偷偷携手出游的情况只多不少。 虽然在过去的时间里,魏尤一直理解并且明白这个事实,但当真正面对与父母的分别的时候,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情绪荡到了谷底。 自己那个满心满眼里只有父亲的傻白甜母亲却感受不到。 魏庄的来电打断了魏尤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思绪,只字不提父母离家的事情,语气如常,只让魏尤快回家,家里等着她吃晚饭,和从前一样。 “尤尤,考完试了?你姐夫正在做饭呢,有你爱吃的土豆牛肉,来的时候,顺便从学校商店带一瓶鲜牛奶上来。” 父母和姐姐,毫无改变的态度,一个让她愤怒,另一个却让人倍感温暖。 魏家两姐妹,魏庄的性格和母亲比较像,但却是母亲的2.0升级版,活泼开朗像一枚小太阳,无条件向所有人发散阳光,而魏尤的性格,却跟谁都不沾边,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魏庄就住在这所学校的学区房里,这种奇奇怪怪的因科技发展失去其实用价值但也不太具备太多观赏价值,只能作为城市文化一部分的古建筑,是近年来经济拮据的新婚小夫妻过渡期首选。 位置就坐落在这所百年名校背后,十二栋二十层高楼围成一个十二边形的俯视图,以中间的一个微缩六边形亭子为定点,由悬空的露天廊桥连接起来,像一把只有伞骨的伞,自动售卖机和长椅淹没在一片绿植里,使每一栋楼每一层的居民能够互通有无,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魏尤一度怀疑这奇奇怪怪不伦不类土里土气浪费空间的建筑外形,才是它得以在历史泥洪流中存活下来的原因。 学校商店供应给学生的纯 分卷阅读2 牛奶,是这所高中的招牌之一,因为多年前一起学生牛奶中毒事件,当时的校长财大气粗地直接联系了当地一家奶牛场,对学校进行无中间商无时间差的直接供应,这个优良传统被继承下来,同时一中鲜奶也成为了学校的特色招牌之一。学校周边的很多居民都会到学校里购买鲜奶。 一般商店或者食堂会优选卖给学校的学生,因此很多家长都会让自家小孩从学校代购。 提着鲜牛奶,从学校后门出去,沿着河岸直走,穿过高绿化覆盖的教师宿舍楼,才到达明明在学校一眼就能看见,几乎是挨着学校的传统学区房。 燥热的天气,陈旧的建筑,让魏尤的心情更加沉郁。 门铃响了几声后,紧闭的大门打开。 土豆浓郁的香气裹挟着屋内的冷气扑面而来,魏庄灿烂亲切的笑容撞入眼中,眼睛瞬间酸涩难忍。 姐夫边解围裙边从厨房出来,露出和姐姐同款的温暖笑容。 “魏尤来了,快进来,饭刚刚好。”说着顺手接过魏尤手里的鲜牛奶。 晚饭之后,魏尤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房间正对着这座迷宫中间的廊桥,傍晚时分,又逢暑假,很多人在廊桥上散步。 魏尤将挨着窗户的床移往另一边,先把自己的画架支起来。 窗外天色骤黑,豆大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毫无预兆的大雨,将悠哉漫步的人驱赶回家。廊桥上的地灯亮了起来。 被这场大雨吸引住,魏尤放下手中的衣物,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场大雨。 她从未觉得雨有这么美,再努力仰望也看不到根源的大雨,从混沌中来,黑暗中偶尔被光发现的雨丝,柔弱又坚韧,充满韵律感的雨声,令人着迷。 廊桥上的绿植在狂风中挣扎。 魏尤的目光忽然顿住,在廊桥中心,成片的绿植中,有一株水仙花,一高一低只开了两朵花,在风雨中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狂风折断。 夏季盛开的水仙花啊…… 在这瓢泼大雨中,一个穿着雨衣打着伞的中年妇女从斜对面走出来,小跑着将那盆水仙花抱了回去,途中还跌倒了,整个人狼狈不堪,那盆水仙花却毫发无损。 魏尤追逐着水仙花,看到斜对面的窗户边,站着一个男孩子,看不清脸,正和自己一样,盯着那个抱着花的中年妇女。 看对方的样子,放松的姿势,似乎站了很久。 对方很快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目光转向魏尤。 隔着玻璃,隔着大雨,两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思维陷入黑洞,时间仿佛消失了。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魏尤的心脏猛然跳动两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捂住心脏,不由愣了愣,回过神来,再抬眼,对方已经拉上了窗帘。 “尤尤,姐进来了?” 心不在焉地和姐姐说了会话,无心继续收拾。躺在床上,黑暗中,刚刚的场景再次浮现。 对方的眼睛里,没有躲闪,没有尴尬,没有被陌生人探究的恼怒。 明明站在窗内,却仿佛独自在雨中淋雨,脸上不止有雨水,还有泪水,像是装着万丈深渊,于是无所畏惧,也因为装着幽冷深潭,只剩孤寂……但又似乎渴望着被人发现。 被我……发现了…… 对魏尤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暑假生活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方式继续学习。 社会快速发展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人类懵懂时光的缩短。 放假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需要早起,上午学习,下午画画。 周末的时候还好,大家都在,和原来在家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两天之后,上班族开始工作,家里只剩下魏尤一个人,她早早起床,背着书本和画具,打算去学校里泡一天。 虽然放假了,但除教学楼宿舍楼和食堂以外的其他地方,比如图书馆和画室所在的综合楼,是开放的,只是开放时间缩短了。 出门时,鬼使神差地,她绕了一圈,去乘坐斜对面的那部电梯。 水仙花在第二天又被放回了原位,但是那个男生再也没有出现在窗户前。 站在电梯前,魏尤有点紧张,生怕旁边有人突然打开门早晨的电梯格外拥挤,尤其是周一,漫长的等待。 周围突然响起了钢琴声,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但弹琴的人显然不是很熟练,弹得磕磕绊绊,似乎是初学者,有时候弹到一半,无以为续,又从头开始。 但是钢琴声音实在美妙,又感受到对方的认真和努力,魏尤忍不住微笑。 没看到期待中的那个男孩子,但是听到了令人心情愉快的钢琴曲。 图书馆里人很少,倒是画室里的人和往常一样多,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午饭是在学校商店解决的,三明治加鲜牛奶。坐在学校大榕树下解决午饭的时候,手机推送了今日新闻。 惊!超级海洋馆于半年前救助的鲸鱼幼崽一夜之间离奇失踪! 分卷阅读3 第 2 章 画室所在的综合楼,四季无休,免费开放。 对很多艺术生来说,并没有寒暑假之分。 艺术生之中常出明星,除了专业生之外,暑假的时候,很多文化生也会到学校来支持他们的小偶像。 一般是琴房等音乐教室外人比较多,会比较热闹。 像画室这种地方,基于画画本身的特性,和对环境的高要求,通常没什么围观群众。 凡事总有例外,魏尤没想到学校赫赫有名的天才画家原树会来一中画室练习,不仅画室外面围了一圈小女生,画室里也多了几个平常经常一起上课的同学。 原本打算将画具先拿到画室,再去吃午饭的魏尤转身就走。 原树,性别男,却长着一副雌雄莫辨的相貌,还未成年,已经凭借着高超的画技和非凡的艺术感悟力,跻身画坛。更气人的是,对方优越的文化课成绩,阳光开朗平易近人的性格,完全不给可能一生只能望其项背的同龄人自我安慰的任何出口。 即使没什么交集,身边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既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 就像那只半年前突然出现在超级海洋馆现在又离奇消失的幼鲸。 它让那座超级海洋馆备受关注,但在那个天然形成的环形封闭海域中,更多的是常见的无人问津的小鱼小虾。 幼鲸的出现,给他们带来出人头地的希望,幻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庞然大物,走到食物链的顶端,占据所有观海人的视线。 它们不知道自己和对方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一微风吹拂,一片树叶落在手中的三明治上,魏尤抬起头。 湛蓝天空下,风在空旷的空中肆意妄为,却撼动不了这颗百年老树,只能化作微小的游鱼,在浓密的树叶间穿行,让这池绿水泛起层层叠叠的细小波澜。 以风景下饭,魏尤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背起画具,准备回家。 本着寄人篱下的自觉,魏尤打算准备一顿大餐,以报答姐姐姐夫的收留。 工作日,正直中午,整个小区都空荡荡的,自由和寂寞原来只是同一个感觉在不同情境里的模样。 魏尤站在家门口,突然想起那盆熬过大雨的水仙花。 然后发现水仙花正对面,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长椅上,已经有一个它的访客。 ……是那个在大雨中和水仙花一起被自己发现的男孩。 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对方双手抵住下颚,似乎在发呆,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过分瘦削的脸上,将睫毛拉长的影子投屏在眼下,眉头紧皱,视线一直停留在花上,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Hi!”听起来自然大方的习惯性地问候,恰到好处的友善笑容,语气里夹杂着自己不曾察觉的紧张和兴奋。 “啊,你好!”转头的速度恰到好处,微仰的角度刚刚好,温柔无害的笑容,认真诚恳的眼神,不逊色于这阳光,和那个下雨天判若两人。 “你好,我是最近新搬来的,就住在那里。”魏尤顺势坐了下来,指了指和对方相隔一个电梯房的楼层入口。 “好巧,我也是刚搬过来不久,就住你隔壁。你是去上补习班吗?好刻苦,怎么中午就结束了。”对方瞥了一眼她的包,问道,不知道是不是魏尤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抹促狭。 “唉,没有,放假了,去学校图书馆自习来着,就是隔壁一中,我在那里上学,原本打算去画室画画,谁知道画室……嗯……人太多了,就只能回家,但我又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只好到处瞎逛。”提到画室,魏尤胸口涌起一阵烦躁。 “你呢,你也是学生吧?也是一中的学生吗?假期才开始,怎么没和朋友们出去玩。”僵硬而拙劣地转移着话题,一转头,发现对方认真注视自己的目光,蓦然有点心虚。 “是,不过我才转学过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认识新朋友,原来的朋友们都离得太远了……”对方的语气低沉下来。 魏尤恍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看着对方的眼睛,脱口而出。 “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你是哪个班的?”对方恰好调整好情绪,与魏尤同时开口。魏尤瞬间尴尬得脚趾扣地,倒是听清魏尤的话后,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好啊!” 所有肚子里打好的草稿都被这个“好啊”截住,一瞬间,无数个盘旋在脑海的疑问都不再重要。 “那我们去哪里?游乐园太远了,海洋馆太大,现在去都逛不过来了……”魏尤默数着平时和朋友常去的地方。 “这是你常去的游乐场所吗?你都去过了吧。我带你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跟着我。”对方神神秘秘道。 于是两个在家门口邂逅的人,一个背着沉重的书包,一个两手空空,毫无准备地启程出游。 学校步行街,是一条高度发达的商业街,虽 分卷阅读4 然比不上市中心繁华,但是拥有稳定客源,长盛不衰。 但由于学校的特殊性,假期的时候很冷清,餐饮店基本都关门了。 对方步履不停,一直往前走。 说起来,在这里念了两年书,魏尤还从来没有走到过步行街的尽头。匆忙地上学放学,上课回家,这个城市的大部分景点都和父母或者同学去过,身边的景色却有很多留白。 “累吗?” 感受到魏尤的脚步慢下来,对方询问。 “很快就到了。”说着伸出手来,眼睛里充满坚定。 “把你的包给我。” “不用了,我可以的,只是我从来没有来过学校步行街的这头,有些新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身上像是有魔力,总是让魏尤说出很多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 “不要拒绝我。”虽然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但对方伸手直接拉住书包肩带,自然的将书包解下来,背到自己身上。 虽然是黑色的通用书包,但是肩带的宽窄,书包的大小和书包上的海豚挂饰,绝不会让人把它当做男款。 但是,他背着却没有违和感。 魏尤发现,这个长相普通的男生身上有一种和原树很像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人忽略他们身上其他一切不寻常的地方,无论对方做什么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步行街的尽头没有出现超出现实之外的新世界,只有一堵矮墙,将步行街和外界隔离开来。墙上汇着立体画,逼真地再现了一道半敞开的大门,门外是万丈悬崖。 这幅画真的是,用想象力创造出打破幻想的风景。 不用说,这肯定是学校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来自于哪一届的大神。 手腕突然被牵住,回神却只看得到对方的后脑勺。 “往这边走!”魏尤才注意到这是一家仍在营业的店铺。 “你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很聪明,怎么现在又呆呆的。” 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它的经营内容,复古的装修,但墙面上画着一群卡通小动物,萌态各异,一面迎风招展的三角旗帜,上书“娇客”。 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家宠物店,说是宠物店却根本没有多少宠物,更多的还是宠物用具宠物周边。 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有客人来,连忙站起来。 手被放开。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说完进了隔间。 “好。” 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面信息已经爆炸了,班群里被原树刷屏,虽然在画室看到同班的顾馨雨那一刻,魏尤就已经预料到,但知道和真正看到是两回事。 魏尤承认自己的脆弱和嫉妒,那是短时间内只能掩藏但是没办法消化的东西。 在上高中之前,那时父亲的工作还没有稳定下来,在各个城市之间经年辗转,她也跟着父母不停地转学。 魏尤的初中是在另一个城市度过的,在那里,魏尤变成了原树,备受追捧,那是她学画的第五年,稚嫩的画作在同龄人中算出类拔萃。 后来,来到了这里,魏尤才知道,年龄或者说是时间在真正的才华面前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人们究竟是因为无能而脆弱,或是因为脆弱而无能? 对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袋子。原色的包装纸上画着一只舔手的茂密。 “怎么了?等太久无聊了吗?”魏尤发现从来到这家店开始,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从客气疏离的温柔变成真正的温柔,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有。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地铁站里的风吹过额头,站台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电子屏幕上显示列车还有10秒到达。 为了抵抗自己的脆弱,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人们只能用目前还未崩溃的心,紧紧抓住手里可以得到的一切。 “你不害怕吗?”宛如呢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害怕什么?人们因为可能失去而害怕,我们有什么可失去的。”魏尤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似乎这些事这些话都再平常不过。 从一开始,我就抓住你了。 这条线路人很少,坐在车里,能听到风的呜咽。 沉默持续到列车的终点—阳泽站。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魏尤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过去。到处荒草丛生,那是没人打理的绿化带随意生长的结果,远处破旧的建筑物垃圾山上披着风沙和苔藓藤蔓,隐约露出一点本来的颜色,这个车站是这里唯一能容人的建筑物。 “这是最古早的地铁线路之一,以前是有名的工业园区,后来科技大爆发,就逐渐被废弃了,居民也渐渐搬离,客流量逐渐减少,新闻里说,再过几个月就要暂停服务,然后被彻底废弃。” 沿着依稀看得到坚硬路面的小路直走,转过挡住视线的建筑垃圾山,入目是 分卷阅读5 一汪巨大的潭水,倒映着将这里围起来的建筑废料,稗草横生,牵牛花爬满了垃圾山,山脚稀稀疏疏毫无规律地长着几棵高大粗壮的向日葵,水边遍布四叶萍莲子草…… 这座废弃之城,变成垃圾山后,不必迎合人类审美,俨然已悄悄成为一方独自美丽令人震撼的小世界。 第 3 章 阳光依旧热烈,这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暑气,只剩下光在水面跃动。 一切都是安静的,以至于从极度颓败的虚无里诞生出了的安全感。 “魏尤,和许欢交往吧!” 一个呐喊声打破了这种寂静。 “魏尤,和许欢交往吧!” “魏尤,和许欢交往吧!” 许欢手里提着魏尤的书包,拉链半开,露出画本的一角,上面是魏尤龙飞凤舞的名字。他直直地望着魏尤,眼睛里溢满了光芒,就像这废墟中谭水里雀跃着的阳光碎片。 “好啊!”如果无法抓住想抓住的,那就握紧现在得到的。 “那,伸手。” “嗯?”魏尤配合地伸出手。 “给你我的名字。”许欢用手指一笔一划认真地在魏尤手心描绘自己的名字。脸上犹如面具般的温柔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认真。 魏尤不知道别人被表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会微笑兴奋还是泪流满面。 但对魏尤来说,所有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该说的都不必说太多,该懂得彼此都懂了。 大雨中的相逢,是相知的开始,毫无来由的信任,是相恋的可能。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足以让两个人开始一段关系。 “你想把这里画下来吗?”许欢再次把魏尤的书包背起来。 “好啊。” 东拼西凑找了个勉强可以坐的位置,虽然晚了一些,魏尤开始了这一天练习。 许欢就安静的坐在一旁,打开从宠物店买到的小鱼干往外撒,不久,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好几只猫。 其中一只黑猫,尤其受到许欢的宠爱。 卡点乘坐末班车回到家的时候,才下午五点,车上依旧没几个人。 高楼大厦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映入魏尤眼帘,浮华却被挡在了心外。 两人在电梯口告别。 洗完碗之后,魏尤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空间留给姐姐姐夫。 打开手机,才发现许欢发来信息。 “明天我陪你去学校吧!” 给对方回了一个“好”之后,摊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感到有点不真实。 搬来姐姐家的第四天,就给自己捡了一个男朋友,真的魔幻。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许欢。 “明天见 —你的男朋友。” 是真的。 魏尤猛地坐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然后把许欢的备注名改成了“男朋友”。 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房间,气氛逐渐氤氲。 魏尤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和许欢又回到阳泽废墟,只是变成了晚上,月色正浓,和暗夜一起为视线里的一切披上一层勾着金边暗纹流动的黑绸。 许欢牵着她的手,笑着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潭水边,她低头一看,水里只有两条自由自在游动的幼鲸。 深蓝天空倒映在水中,幼鲸仿佛只要一直往下游,就可以游到天上,穿梭在云朵间。 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湿了,才发现自己在梦中掉了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濡湿的枕头,魏尤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原来心动的感觉也会来得慢一拍。 掀开身上的被子,拉开窗帘,斜对面的窗户一片黑暗。 客厅里传来游戏GAME OVER的声音,时针才走到十点。 应该是发现自己睡着的姐姐替自己盖的被子,还贴心地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早上,不到6点,魏尤就醒了,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时间才过了几分钟,尤其漫长的一个早晨。 准备完早餐,站在窗前,水仙花在晨曦中盛放着,仙气飘飘,姿态娇美,仿佛那夜的风吹雨打只是旧梦一场,阳光一照,就了无痕迹。 出门的时候,魏尤又绕到另一个电梯口,等了好久,电梯上上下下好几回,许欢没出现,手机里也没有信息。 电话号码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无人接听。 昨晚发的信息记录也还在。 手环里乘坐地铁的电子支付记录也是真的。 肩膀骤然僵硬,难道一切是自己的幻想吗? 熟悉的钢琴曲再次响起,还是那首致爱丽丝,今天弹得比昨天顺滑了好多。一曲结束后,电梯旁边的门忽然被打开。 许欢站在门口,脸上是有些局促的笑容。 分卷阅读6 “刚才的曲子,你喜欢吗?我才刚学,虽然弹得不好,但还是想弹给你听。” 正要回答,电梯门开了。 魏尤拉着他的手,迅速站进去,等所有人都出电梯后,才小声说。 “我很喜欢,谢谢我的男朋友。” 于是许欢脸上绽放出真切的笑容来。 一中图书馆,是除省图书馆和市图书馆外,这座城市最大的图书馆,连续几天都是早上到学校图书馆学习,下午去阳泽废墟画画的生活,安稳但快乐。图书馆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来的大多是校外的社会人。 加之综合楼的长期开放,学校里又渐渐热闹起来。 虽然比不上开学季,但也不再像几天前门可罗雀。 不知道为什么,原树天天到学校画室打卡,之前或许有些困扰,对那个会被扰乱心绪的魏尤来说,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可去之处。 对原树的粉丝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虽然是本校的学生,但树神来去匆匆,行程紧凑,大家也都要学习,除了演出,很难有这种长时间见男神的机会。 比如班群里的小伙伴就天天处于狂欢的状态。 虽然一中的重心明显更偏向于文化生,但是在高一的时候,学校就会根据学生的特长,将爱好类似的学生分布在同一个班级,美名其曰营造良好的专业氛围,共同进步。 所以其实魏尤所在的班级里,有很大一撮美术生。 随着学校的热闹,步行街多了很多移动餐车,售卖一些有害无益但却经久不衰的零食小吃。 冰淇淋、薯条、奶茶、鸡排、爆米花…… 每次去买小鱼干的时候,魏尤都盯着那些移动餐车,但一向能很快GET到她的许欢,总是假装没看到她垂涎的眼神。 “小许,你喜欢鸡排吗?”许欢摇头。 “欢欢,你喜欢薯条吗?”再摇头 “许哥,你喜欢奶茶吗?”迟疑了一下,仍旧摇头。 “哥哥,你喜欢冰淇淋吗?” …… 成功吃到冰淇淋的一天,看着许欢勉为其难地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魏尤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魏尤自己也不太喜欢吃零食,只是许欢的表情太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他。 只是吃到冰淇淋的第二天早上,魏尤没有等到许欢,在长椅上听着音乐,直到日上中天。 魏尤看到初见时,那个搬花的中年妇女,她今天穿着得体,举止很优雅,神情骄矜。如果不是身形相似,正打开同一扇门,都看不出来她是那天那个崩溃又狼狈的女人。 魏尤连忙小跑着过去。 “阿姨,你好,我叫魏尤,是许欢在一中的同学,请问您知道他今天怎么了,一直联系不上他。我就住在这附近,同学们都让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一中的同学?”阿姨神色古怪。“我们家阿欢要下学期开学才转到一中,你找错人了吧。” 魏尤恍惚了一下。 “抱歉,阿姨,我一时口误,说错了,您看,我有阿欢的联系方式,我们真是认识的。” “没关系,阿欢病又犯了,昏睡到现在还没醒,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或者等他醒了,让他给你回个电话。”阿姨神色缓和下来,骄矜的神情垮下来变成疲倦。 “好的,阿姨,我看一眼就走,给同学们说一声,我下午还去学校上课呢。”魏尤跟着阿姨进了门,许欢家里明显要更大一些,客厅角落放着一架二手钢琴。 虚掩着的房间门里,脸色苍白的许欢皱着眉躺在床上,正打着点滴。床头柜上散落地放着一堆药。 靠近窗户的地面是主人来不及收拾的龙卷风现场,躺着摊开的书本,被揉作一团的衣服,写字笔和破碎的挂钟,还有遥控器。 原来房间里根本没有窗帘,那是可调节变色玻璃。 告别许欢的家,魏尤背着书包,照常去了步行街的宠物店,买了一袋小鱼干,独自乘车去了阳泽。 今天天气不太好,晴转多云,阳泽废墟的色调都变阴沉了,天气预告说晚上有暴雨。 魏尤早早回了家。 傍晚的时候,一整天都紧握着手机的魏尤收到了许欢的信息。 “对不起,我今天突然有急事,没来得及提前和你说。哎哟,原谅我吧!” 魏尤站在窗户前,看着斜对面的黑色窗户。 “没关系,我只是想你了,想见你,可以吗?” “……我知道了。” 许欢虚弱的面容渐渐出现在窗户前,没有笑容,没有温柔,眼神里只剩下痛苦和暴戾。雷声忽至,大雨降临,一如初见那天。 魏尤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离开,拿了把伞,冲出家门。 水仙花! 抱着水仙花站在许欢家门口的时候,魏尤发现自己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正如许欢也不是他想伪装的样子。 人固然都有自己的面具,但肯定有一副最常用 分卷阅读7 也最接近真我。 “阿姨,你好,我是……” “妈,这是我女朋友,就住在隔壁。” 除了白天见过的阿姨,客厅还有一位少年,和许欢很像。 阿姨并没有多惊讶,而是立马接过水仙花。 “快进来,外面冷。你这孩子,有心了,得跟你家人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不了,谢谢阿姨,我马上就走了。” 魏尤走向许欢,拉着他的右手,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给你了。好好休息,天晴见!” 每一次下雨的时候,是孤独的人的小憩,他们脱下自己厚厚的面具,仰望雨中四处游弋却看不见彼此,不断从对方身体穿过的巨大鲸鱼,那是人们灵魂里发出的寻求爱的哀鸣,幸好,在这场鲸雨中,我们被彼此发现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世界被旋律一致的雨声协奏曲所覆盖,显得格外安静。下雨天的时候,所有屋外的浮躁都被雨水打湿落地,懦弱和冒险止戈休战,此时,人类最容易听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诉求,那是血液里传承下来的原始本能。 第 4 章 人往往都是身在其中不知福的,只有当幸福消失的时候,人才能看到它。 小学的时候,玩具,零食,和弟弟打架,爸爸的背,以及妈妈的笑容是许欢生活里的常态,理所应当,普普通通。 直到父亲离开他们,悄无声息地,并不像妈妈会看的电视剧里那样,伴随着争吵哭泣,和其中一方不甘心的拉扯。 一天许欢和弟弟从学校坐校车回到家的时候,敏锐地发现家里变得空荡了很多,平时最晚回家的妈妈坐在爸爸常常坐的沙发上等着他们。 异于平常的场景,让兄弟俩都不敢说话。 晚餐的时候,妈妈对兄弟俩说:“你们的爸爸遇到了更爱的人,想和对方组成新家庭,搬走了,以后妈妈为你们准备晚餐,有什么想吃的提前和妈妈说哦。” 语气轻描淡写,平静得仿佛爸爸只是出差了几天。 这件事发生的毫无征兆。 许欢一度怀疑爸爸发生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为掩盖残酷的事实,妈妈编织出一个相对温和的谎言。 那一晚,人生第一次失眠的许欢,发现了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弟弟,在那之前,许欢一直以为弟弟是个傻傻的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许欢爬起来,穿过和那个男人有关的物品都消失了的客厅,想去问问妈妈究竟怎么回事。 却在门外听到了同样压抑着的抽泣声,来自于那个脊背永远挺直,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脸上挂着骄傲又灿烂笑容的母亲。 于是向来喜欢刨根问底的许欢,第一次觉得或许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搞清楚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是回到房间,抱住哭泣的弟弟,第一次像个哥哥那样。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单亲家庭比比皆是,在许欢的观察中,班上好几个同学都是这样的,他们要么从来不提家里另外一位大人,要么一到其他同学讨论到爸爸妈妈就开始沉默,只要像妈妈一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别人就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只要你不表现出来,别人就无法用同情的目光,将你变成异类。 因为很多事情,时间都会给出答案。 过了几个月,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正在打篮球的许欢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于是兄弟俩再次见到了父亲。 在一家以前父亲经常带着他们小哥俩去的快餐店。 父亲变瘦了,但却更精神,眼睛里都是光,也更帅气了,他身后跟着一个长相平平乍一看毫无魅力的女人,只是这份普通让她看起来很温柔。面对他们兄弟俩的时候,似乎比较拘谨,眼睛里也有着几分愧疚。 让人生不出愤怒,语文课本上,有一篇摘自当代作家的文章,里面说:婚姻自由是时代进步的必然,没有人能够被苛责,正视他们,其实是善待未知的自己。 落座的时候,许欢看见父亲自然地牵住对方的手,于是那个女人就稍微放松下来,表情也不再那么拘谨。 看着这样子的父亲,许欢才发现,原来不是毫无征兆。 只是或许他们从懂事开始,一直活在这份征兆中。 他们只是父亲生命状态中的一个片段,看起来还是最糟糕的那种。 于是许欢就变得意兴阑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微笑回应。 倒是弟弟一如既往地和他说说笑笑,就像从前那样,只是没再喊过一声爸爸,和解不代表和好,大家都需要时间,但显然他们此刻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旧父亲没有发现。 “小欢,你是不是……” “嗯?” 许欢盯着他,生怕他会说出不要怪我或者你在生气之类的话,让这次见面变得可笑。 “没什么,多吃点,你们还在长身体。”他推了推面前的炸鸡拼盘。b 分卷阅读8 r   随后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一些温暖的承诺,却又及时止住。 基于对妈妈的理解,对于他们兄弟俩,他们两个应该已经达成了协议,面面俱到的那种,不需要额外付出沟通成本。 上学,放学,打篮球,和父亲以及他的妻子吃了一顿饭,平常的一天。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平常。 ……如此平常地辛苦着。 但困难并不会因此放过他们。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许欢生病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基因缺陷病的一种,和社会层出不穷的科技产品一同进步的永远是各种疾病。 生理上的痛苦还可以忍受,一开始,许欢觉得没什么,新闻里播过很多身残志坚的榜样,别人可以,他也可以。 自尊心也不允许,因自己一个人打乱一家人的生活节奏。 于是他拒绝了妈妈转学,同时全家搬到学校附近照顾自己的建议。 可是自从生病之后,没办法再打篮球,没办法上体育课,周围的朋友和同学都对自己小心翼翼,许欢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脆弱的瓷器,摆在那里,没人靠近。 生理上的痛苦还可以忍受,过了就好了,心理上的折磨却日以继夜地不断累积。 他开始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最先摔坏的是家里的杯子,在一天吃过药后,无力地躺在床上时。 窗子有了第一道裂缝,除非不再碰到它,否则就会更快地碎掉。 接着是台灯,药瓶,还有书架…… 越是在学校里伪装坚强,模仿从前的模样,回家的时候整个人崩塌得越厉害。 于是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许欢和妈妈提出转学,搬到了这所带有学区房的百年老校。 抛下了所有过往,斩断过去的所有人际关系,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于是在学期结束前,五月劳动节,全家搬到了重新装修过的新家,房子没有以前大,环境也没有之前繁华,除了与学校相邻,一无是处。 但妈妈很喜欢。 “挺安静的,绿化也做得很好,看着舒心。”自从和父亲离婚后,妈妈性格就开始发生改变,爱上了养花养草,但这次搬家,却只带了一盆迟迟未开花的水仙,其他都送给小区物业。 “我也觉得不错,这种老房子,让人心静,适合练琴。”打量着新家,许时附和。 即使搬到这里后,许时要比从前早起。 许欢突然意识到,这种小心翼翼,已经从外面蔓延到家里,紧紧粘着他,扯不掉。 大家都在说,以后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他仿佛在沙漠中艰难跋涉,远处是人们说的绿洲,想象中那里芳草鲜美,鲜花盛开,绿树成荫,泉水叮咚,充满着希望,吊着他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他发现,那只是一片绿色的沙漠。 搬到这里不久,他发现,客厅旁边的小储藏室,那里的窗口,正对着隔壁学校的操场,升旗台旁边有一颗大榕树。 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下有两条长椅。 每当病发没法去学校的时候,他就会到这里来看一会,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着这个世界,世界不打扰自己,自己也没给它带来困扰的时刻,让他开始对这个地方生出好感。 周二下午的体育课,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期末考,操场上大家都懒懒散散,敷衍地做完热身运动。 学生四散开来,有的拿着书坐到操场边看,有的带着耳机四处晃悠,只有寥寥几个认认真真地打起了篮球。 三三两两,分成不同的小团体。 生病之前,许欢从来没意识到周围的同学是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关注过除自己的小团体以外的其他同学。 于是那个单独行动的女孩子,就显得格外突出。 她在绕着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刚开始是小跑,后面慢慢加速,跑得近乎疯狂。 跑完后就躺在草坪上。 不是没有人来找她搭话,可是不过几秒都会离开。 看上去是主动远离人群。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许欢再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子,这次不是透过储藏室的窗户,而是在小区门口,她穿着学校的校服,手里提着一盒鲜牛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许欢和她一起走到楼下,发现他们目的地一样,只是对方呆呆的,都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许欢陪她走到电梯口,见她站在电梯口,却迟迟不按,忍住笑帮她按下上楼键。 回到家,妈妈和许时还没有回来。 站在房间里,找更换的衣服,不经意间侧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斜对面,发现对方才从电梯里出来,不知道在电梯里发了多久的呆。 嗤— 许欢忍不住笑出声。 接下来许欢发现,对方竟然就住在斜对面,看着她支起画架,默默蹲在地上整理行李。 明明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却移不开视线。b 分卷阅读9 r   外面传来母亲和弟弟回家的开门声,不断制造出以往令人烦躁的各种声音,这次却没带给许欢任何感觉。 他沉浸在这种发现猎物的兴奋中。 搬到这里的两个月,不想在家里制造不安,许欢走遍了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也默默观察过很多住在这里的居民。 大多人都麻木地活在察觉不到的幸福中。 除了这个人,明明看上去很幸福,物质丰富,模样美丽,学校优越,却独来独往,远离人群,眼睛里是掩饰不住地置身于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绝望。 虽然绝望的程度不一样,但是同类啊…… 恶魔在心中生长,也许有人可以陪伴自己堕入深渊。 雷声阵阵,天色骤暗,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敲击着屋檐地板和栏杆,演奏着剧场拉开帷幕前的交响曲。 第 5 章 第二天早上,阳光灿烂,风轻云淡。 又是美好的一天。 魏尤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一觉无梦,醒来后,姐姐姐夫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放着早餐,一时间魏尤有点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觉,以为自己还在那套位于市中心的房子里。 喜欢赖床的自己,一起床就能看见餐桌上,母亲准备好的关怀。 我不想向前走,我只想留在过去的温暖时光中。 呆了呆,魏尤慢吞吞地开始了这一天的生活,洗漱吃早餐,仿佛慢一点,这种难得出现的,即使虚假的错觉,也会停留地长一些。 但是这种感觉随着知觉和理性的苏醒,陌生房子里每一个不同的细节被直觉触碰到,而完全消失。 魏尤惆怅地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拉开大门那一霎那,所有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长身玉立的少年,背着书包,笔直地站在出口处,玩着手机,被出口屋檐挡住部分的阳光,照在他的腿上,手环屏幕的反光在墙上投下一个光斑。 听到开门声,对方转过头来,埋在阴影里的脸上没有之前那种可以伪装的温柔笑容,眼睛里却依然充满真诚。 “走吧,你今天好晚啊,都没有听到我弹琴。”随口而出的话充满小孩子般的抱怨。 “所以你等了我很久吗?”魏尤笑。 “……也没有……那……明天早上你要来等我。”许欢似乎想要反驳,顿了一下,又提出要求。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里,错过了早高峰,小区里又变得空荡荡的,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这次不再孤单,两个人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谁都没有提起生病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忘记那些对其他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许欢大步向前走着,魏尤跟着对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突发奇想。 小跑着走到对方身边,和许欢并排,然后试图和他同一个步奏,齐步走。 但总是走两步,就被许欢的长腿大步伐打乱节奏。 两次之后,魏尤正打算放弃,发现步奏突然对上了。 许欢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她。 魏尤仰头看他,倒打一耙:“切,好幼稚!” “对啊,好幼稚!”许欢表示赞同,但眼睛却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像是被同时按下开关的娃娃,一起笑出声来。 站在图书馆二楼,许欢才发现好位置几乎都被占了。 他把手伸到对方面前。 “把书包给我,我先上去找一个好位置,你坐在二楼休息吧,占好座,我再下来……”许欢说着说着发现对方露出求表扬的欠揍笑容,话尾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嘿嘿,我昨天已经占好座了,两人位,光线充足,远离过道。”魏尤眼睛发亮,闪闪地看着许欢,然后将手塞进对方手心。 “我们上去吧!在三楼。”魏尤牵着许欢就往上走。 “你昨天不是没有来图书馆吗?”许欢语气无奈,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呃……我昨天起得早,出来跑步的时候,顺便就把座位站好了,谁知道被某些人放鸽子了。”魏尤在心里祈祷对方不要问为什么起得早,用埋怨掩盖心虚。同时双脚一起,跳上最后一级台阶。 “我怎么不记得有和你约好,这可不算爽约。”骨子里的促狭再次上线,手却下意识地伸向对方后背,作出扶的姿态。 “你心里和我约好了,被我听见了,就算。” 许欢手猛然顿住,看她安全着陆,又轻轻放下。 “这是你的超能力吗?能听见别人的心声,你是奎妮吗。”许欢停在倒数第二级台阶上,不自在地扯了扯书包带。 “对啊,这是我的超能力,不过只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魏尤转头看他。“快走,快走,好晚啦。” 轻轻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许欢的心也像是这台阶一样,从很下面很下 分卷阅读10 面的阴暗之地,一点点往上升。 魏尤的确占了一个好位置,上面是一堆高二下学期的课本,估计她把大部分课本都搬到了这里,座位靠近窗户,除了室内光,窗外的自然光也很充足,她一坐下就自然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温热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靠窗的许欢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看着专注看书时不时奋笔疾书的魏尤,慢慢陷入了睡眠。 昨晚一整夜都在做梦,梦里是冰冷的海水,他趴在一块木板上,双手无力,看不到可以停靠的海岸。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又在哭泣,如此令人唾弃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保持一个姿势很久的魏尤伸了伸懒腰,发现睡着的许欢,阳光洒在对方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原本瘦削苍白的脸庞在阴影里看起来很健康。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对方很帅,心脏又有了不安分的想法。 轻手轻脚地掏出手机,调转镜头方向,把时光截在相册里。 午饭依旧是在大榕树下吃的,只是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了,而且是一大群,看来是有人发现了这个宝藏憩息地。 走近,才发现,都是熟人。 在画室练习的同学们和班里的追星女孩,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两个高个男孩。 是原树和暑期班的特优生高松。 高松并不在这个学校上学,但是每个假期都会来这里上课,说是上课,其实算是自习,他也是每次比赛里的常客,虽然原树和大家之间个了一个巨大的天堑,但是往下数第二人,最常出现的名字就是高松。 据说是家住在附近,所以才选择这里。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大多是暑期班的常客,比如年龄较小目前还在上初三的小天才李珏和李环姐妹两,隔壁班的班花林袅袅,以及本班的追星女孩顾馨雨和尹甜甜。 还有默默站在一群人身后的耿直,他是原树的小跟班,虽然看上去一副小跟班的样子,毫无气质,总是低着头,但是魏尤对他印象很深刻,与本人形象不同,他的画风很狂野,记得被老师评价过,过载的情绪已经严重扰乱了他的基础表达,需要克制自己的情感输出。 早期还有评论家专门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虽然阅读量不高,但是能让职业评论人发自内心地评价,已经很了不起,但最近他却像是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这个世界,虽然普通人很多,但是天才绝对不少,只是真正能成长到不被轻易折断的天才少之又少。 那是比选择成为普通人更加艰难的道路。 “嘿,魏尤!”原树推开人群,冲她走过来,露出招牌笑容,一副看到老熟人的样子。 “见你一面真的好难,几天前明明看到你在这里,却总是遇不上,最近好吗?”这就是原树的魅力之一了,天才的人设,本该给人难相处孤僻的刻板印象,却是个接地气的自来熟性格。 不过,这样的自来熟,放在普通人身上也难免引人厌烦,也只有放在原树身上,才会出现反转魅力。 “……挺好的,你找我有事吗?”魏尤说完,就先被自己尴尬到。 旁边的许欢发出嗤嗤的笑声。 “你好,我叫许欢。”但还是及时伸出援手。 “你好,原树。”原树才发现两个人手里贴着学校商店标签的便当,这是学校商店昨天刚推出的产品,买水的时候,被老板娘一通安利,印象深刻。 “你们是过来吃午饭的?那不打扰了。”说着转头招呼自己的同伴,似乎是感觉到魏尤的紧张。“我们走吧!” “对了,十月份的校园赛你要参加吗?大家聊到这个话题,我挺喜欢你的画,就想问问你。”说着似乎是话赶话,随意问出口。“你不是也在暑期班上课吗,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你。方便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吧。” 周围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虽然大家和原树都很熟,见面少没关系,每次见面,他都给大家如沐春风的感觉,但认真计较起来,没有多少同学有他的联系方式。 “……谢谢,最近在练习写生……抱歉!”魏尤努力组织语言,原本就不擅长社交,在对对方有心结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好好交流。 “写生……你怎么……”似乎想到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略过这个话题,原树整张脸垮了下来,笑容维持不住。 不是不能从其他人手中要到她的信息,只是原树真的很认真地想认识这个叫魏尤的人。 “抱歉,我只是觉得,虽然看上去很相似,但芦荟和仙人掌并不是同类。”魏尤想了想,对于拒绝这件事,第一次给出对方明确的答案,因为他是原树。 果然所有人在原树面前,都忍不住给出特殊待遇。 “……被拒绝了,不愧是你,好吧,有一天,我会解出谜底,你等着。所以这也算一种朋友间的交往方式吧?”妥协的话语,对应的却是忽然振奋起来的原树。全盘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分卷阅读11 ,也是原树的特质,搞艺术的没有不叛逆的,但在原树的词典里全然看不到这个词半分痕迹。不知道是看到他的人没有真正了解他的,所以传达出这样的信息,还是本人真的就是这样子,谜一样的男子。 原树说完就走了,身后一群男男女女也跟着离开,倒是耿直,离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所以,他叫住你,就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唉,长得又帅,和你又有共同爱好,看起来好像是学校风云人物,我醋了。”坐在长椅上,许欢边吃东西,边感慨。 “哇,你这样一说,我一回想,刚刚是什么偶像剧场面啊,特别像前几天超市里循环播放的那部偶像剧预告片,修罗场,绝美男神和邻家暖男,唉,女主究竟会选择谁呢?”魏尤也跟着感慨。 “……你赢了!”许欢差点被入口的牛奶呛到,咳嗽了两声。 “不过,你和他认识吗?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许欢认真说道,自从搬到这里之后,好像认识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同学。 “不知道,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年级,又都是学画画的,但是我们大部分的水平和他比起来,都望尘莫及,可能在同龄人中觉得比较孤单吧。但其实他那样子的人,不必刻意从同龄人中寻找知己,年龄在他们身上已经没有意义了。”魏尤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满满地敬佩崇拜,虽然最开始是为了避开他,让自己生出功利心来,对画画产生心魔。 但魏尤也知道,原树本身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不安的心。 许欢发现了,沉默下来。令自己厌恶的占有欲在心里疯狂蔓延,那是自己永远无法涉足的另一个世界。 他想问:那我们难道是同类吗?你是芦荟还是仙人掌? 第 6 章 “我们是雨天的鲸鱼。” “什么?”许欢被从牛角尖中唤醒。 “我说,我们既不是芦荟,也不是仙人掌。我们是雨天的鲸鱼!”魏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嗯。”许欢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同一频次的鲸鱼,是不需要解释和说明的关系。”魏尤探身抱住许欢,明明想要安慰这个情绪突然变低沉的他,却在抱住对方的那刻,鼻子一酸,眼泪冒了出来。 许欢僵住,手足无措。 “遇见你,我很幸运。”魏尤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许欢动容,心跳加快,左手紧紧回抱住对方,仿佛这样能够压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右手轻轻抚摸魏尤的头发。 我也是,他想,可能比对方还要幸运一点点。 下午,阳泽的废墟。 “你快过来。”蹲在水潭边的少年兴奋得大喊,回声在废墟中旋转,落到沉迷画画的魏尤耳边。 “什么?”魏尤一抬眼,就看到对方的背影,半侧的脸庞上满是笑意,此刻丢掉了身上所有包袱的他,像是会发光,是比此处风景更美好的存在。 虽然他蹲在一个阴凉里,却是和初次被自己搭讪的阳光下的他,相比更有温度。 “你看,有小鱼。”许欢指着躲在水草下的鱼苗说。“我以为这种地方最多只会有蝌蚪。” “那我们以后可以顺便买一点鱼食。”魏尤学着对方,双手抱膝,盯着水潭里游来游去的小鱼。 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此刻的场景和梦里重合了。 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对方,许欢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 时间再次消失。 直到发现自己脚下有点打滑,距离水潭太近,脚下的软泥承受不住太久,开始下陷,魏尤只来得及伸出手,整个人就滑倒了,双脚泡在了水中。 许欢及时拉住魏尤的手,却没能阻止,反而把自己带下水。 两个人狼狈地躺在又湿又脏的水潭边,感受着身下的冰凉,许欢猛然想起梦中泡在海水里抱着浮木的自己。 绝望也许是因为自己紧抱着浮木,抗拒着海水,只要撒手,身体本身就可以漂浮,可以试着享受最后的时光。 从梦醒积在胸膛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这样看天空,好美啊!”魏尤舒服地发出喟叹,躺在肮脏潮湿的地上,整个人却舒展开了。 “嗯,你说水潭里的小鱼是从哪里来的?”许欢仰头看着天空,废墟之上,天空有了轮廓,他们像是两只安于井底的青蛙。所以我们不用非要为了坚强而坚强,为了乐观而追逐乐观,有时候可以让自己倒下。 “也许是下雨天的时候,从云里掉下来的吧。”魏尤想了想说。“就像风把蒲公英带到不同的土壤,雨把小鱼带到不同的池塘。蒲公英随着风流浪,小鱼跟着大雨旅行。” 因为这场意外,两人提前结束了今天的郊游。 离开废墟,走到地铁站的路上。 “你是因为不想去画室见到原树,才来这里的吗?”许欢忽然问道。 “是 分卷阅读12 啊,我是因为不想去画室,所以才能来到你面前。”魏尤停下脚步,看着许欢的眼睛。 “好吧。所以为什么?”许欢摸摸鼻子。 “你知道吗,原树那样的人,除非拥有和他并肩的能力,否则真的很难做朋友。不是他的原因,而是自己会忍不住滋生出心魔来。”魏尤感叹。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渴望朋友。”许欢沉默了一下之后说。 自从生病之后,许欢开始能够理解这样的少数人群的内心,固然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但高处不胜寒,寻找同类是人的本能。 “其实我也明白,但他想认识的应该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他认为的能够理解他的那个我。”魏尤笑笑。 “人们总是追求自己得不到的,其实他身边有很多真心对待他,也能够理解他的人,比如那个耿直,就是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个看起来像书呆子的男生。在我看来,那个人的才情和艺术感知力不比他差,是既可以和他并肩,又可以理解他的人。” “大概是需要时间和契机。”魏尤总结道。 许欢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怎么了?”她疑惑。 “没什么。”还需要一点勇气和坦率,就像你走到我面前一样。 暑假就这样过去了大半,魏尤的画完成得差不多,但她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 再没有去阳泽站的理由。 躺在床上,魏尤眉头紧皱,搜肠刮肚找一个和许欢待在一起的借口,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以后下午陪我练琴吧,报答我陪你画画。” “好啊!”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期待刚刚好被满足更美好的事情吗。 兴奋得有点睡不着,魏尤干脆摸出手机,在刷了一遍朋友圈,听了好几首歌,依旧没有丝毫睡意,点开通讯录,拨出电话。 “……喂,还没睡吗?”手机里传来许欢略微失真的声音,语气里含着一丝丝笑意,不知道是黑夜的静谧给声音加了一层滤镜,抑或是声音穿过时空时,披上了星月的光辉,魏尤的心一下子就酥了。 “嗯,睡不着。”明明是同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给人的感觉却和白天完全不同,但魏尤知道这也是他。 对方轻笑一声。 空气安静了一瞬,魏尤脸颊爆热,幸好一切被黑夜掩盖,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那我唱歌给你听吧。”许欢的声音再度响起。 “嗯,那作为你唯一的听众,可以申请点歌吗?”魏尤偷笑。 “抱歉,由于库存资源较少,暂时不提供此项服务。”许欢坐在地毯上,靠着身后的床,嘴角轻扬,看上去平静温柔,昏黄的台灯下,是乱七八糟的地面,犹如台风过境,一堆药洒在地上,那是比上次增加了一倍的量。 许欢就这样坐着,一首又一首的唱着,直到手机里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然后用手遮住眼睛,眼泪掉了下来,如何拯救一个陷入绝境的人,那就是让他去拯救另外一个人。 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得自己没被世界抛弃的错觉,真可悲啊! 魏尤的笑脸再次浮现在脑海,那是个只会对着自己絮絮叨叨,几乎百依百顺的女孩子,好像自己就是对方整个世界。 明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拒绝一切向她靠近的人。 和他在一起,却那么无畏。 他试着探究对方的心情,原本以为对方是心智不成熟的幻想着拯救落魄少年的玛丽苏少女。一开始抱着好奇心和恶作剧的心理接近对方,却发现在看穿对方之前,自己就先被对方看穿。 然后,他就知道,她只是一只离巢的孤鸟,在成长中遇到了风雨,把他当做了可以暂时栖息的巢穴,哪怕它摇摇欲坠,命不久矣。 可是,对这个毫无价值的破旧巢穴来说,被人依靠的感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难以抗拒。 她说他们是雨中的鲸鱼,她以为是一见钟情的缘分,可是许欢明白,那只是两个人在低频情绪区的意外相遇。 他已经在这个绝望孤独的频道待得太久,以后也会一直待下去,但是她只是暂时落在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 可是…… 许欢站起来,慢慢捡起地上散落的物品。 可是…… 最后捡起地上的药。 可是,他竟然有点留恋,不管他们之间是哪一种感情,也很渴望,这种被爱着的美好,即使是错觉。 要么他跟着魏尤走出这场大雨,要么让魏尤永远停留在这里。 一直没挂的手机里传出声音。 “喂,喂,你睡着了吗?”是对方刻意压低的试探。 “……刚刚要睡着。”许欢语气如常。 “我刚刚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和你一起蹦极,刚刚要跳,就醒了。许欢,我们去蹦极吧。”对方的声音迷迷糊糊,又要快被 分卷阅读13 睡意击倒。 “好啊,快睡吧,晚安,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 咽下药片,许欢躺在床上,等待睡意来袭,医生开的药里含有一点安眠的成分,帮助他对抗焦虑,可是他的焦虑正是来自于梦境,每一个绝望的醒来后依然很清晰的噩梦。 可是吃药后的他,躺在床上,总感觉自己不是在等待睡眠,而是等待死亡。 拒绝睡眠,恐惧梦境,更害怕醒来后比梦境更残酷的现实。 对母亲和弟弟来说,自己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负担,爱和负担的失衡,迟早会把他们压倒,而自己求生的本能将来一定会给他们带来伤害。 同学朋友,那只属于健康的许欢。 这样的许欢的明天,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但现在,有人对他说“明天见”,有人期待着他,每一天,绞尽脑汁地想要和他在一起,她不好看,呆呆的。 明明很孤僻,却总喜欢对着他笑,好像自己是她的唯一。 她对于他的问题,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明明发现了真实的他,眼睛里却一如既往,没有多余的同情,也没有嫌弃,甚至为更了解他感到欣喜。 有她的明天,让人有了一点点期待,不再那么害怕。 第 7 章 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大亮。 等待着闹铃响起,那样就可以欺骗自己又如常度过了一天。 摸到床头的遥控,拉开隔音窗帘,世界的喧嚣如海水倒灌,闯进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唤醒许欢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提醒他还活着。 下一刻是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嫉妒,对那些健康的麻木穿梭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他人。 打开房间门,桌上保温的早餐是悄悄出门的母亲留下的痕迹。 玄关处的钥匙只剩下一把,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弟弟,更像是合住的陌生人。 独自坐在餐桌前,阳光已经照进客厅,爬到沙发尽头,距餐桌一步之遥。 “你也在责怪我的任性吗?所以才不靠近我。”许欢呢喃,抽开椅子,离开餐桌,尽管才吃了几口。 整理好仪容,站在镜子面前,练习表情,用笑容将所有见不得光的情绪伪装。 打开门,接触到门外空气的那一瞬间,微风轻柔地拂过脖颈,电梯间闷闷的金属气味,皮肤瞬间感到干燥的感觉,提醒大脑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充满现实元素的人类群居场所,然后就骗过了心,以为自己是和其他人一样平凡地活在所谓现实里,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正常人。 走到魏尤家门口的途中,许欢不经意间转头,发现花园中央的水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凋谢了。 那盆被母亲和魏尤拼命护着的,反季节绽放的花,终于还是凋谢了。 许欢漠然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似乎那只是随意一瞥,没有意义。 敲开门,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魏尤,似乎精心打扮过,看向他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可爱! “你今天怎么……”许欢看着她,皱眉,似乎遇到不解的事情。“呃……有点怪。” 魏尤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和平时好不一样。”许欢注意到对方的拳头握紧了。 “嗤……好可爱!”许欢笑。 “不过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是有约会吗?” 魏尤终于反应过来许欢在捉弄他。 “喂,你这个人,不是说好今天去蹦极的吗?”魏尤看似恼怒地看向他。 “对啊,说好今天去约会。”她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让自己露出本来面目,然后再被对方逗笑。他早就发现了,比起易怒的自己,这个女孩简直是个愤怒绝缘体。他们如此般配。 “那走吧。” 熟悉的电梯,熟悉的拥堵,熟悉的并肩,不到一个月,他们却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朋友,有现世安稳的错觉。 魏尤正在看电梯变化中的数字,许欢侧过头看她,目光温柔,看着这样的她,未来在脑海里清晰,完全可以想象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哪怕他们白发苍苍之后,在一起的样子。 两个人也住在这样的一个小区,每天早上一起出门,只不过上学变成了上班,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只要一个眼神,就能马上GET到对方的情绪,她在他面前永远直白坦率,而他可以允许自己露出恶劣的一面。 只是自己等不到了。 城市生活的好处之一,就是娱乐活动非常丰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玩不到的。科技的发展,拓充了时间的容量,他们选择了西城区的一个蹦极点,叫做悬崖勒马,名字奇奇怪怪,但在大众点评网上好评如潮。 名字叫做悬崖勒马,也并不在真正的悬崖上,是一座复古气息十足的高塔。只是跳台的视觉效果很悬崖而已。 无数次幻想过死亡的样 分卷阅读14 子,但真的站在跳台上,许欢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无畏,甚至很害怕,向下看的时候,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逃走的冲动。 回头一看,魏尤也一脸惨白,看着她,许欢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冲动,猛然抱住她,舍弃思考,纵身一跃,从高空坠落。 感到自己被用力抱住,许欢窃喜。所有感官都指向魏尤,反而忘记了恐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感觉到离开地面的痛快,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一瞬间灵魂脱离了笨重的躯体,得到解放,真的漂浮在离开人类聚居地的上空,从此无牵无挂,无病无痛,如果此刻消失,也未尝不可,放过自己,也放过身边的人。 胸膛感到一丝冰凉,靠近心脏的地方,此刻距离那里最近的是魏尤的脸庞。 所以是害怕到哭了吗?傻瓜,这又不是真的跳崖。 结束时,许欢发现,从落地那一刻,魏尤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他跑掉一样,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姑娘的事情,以至于对方来讨说法。 以为只是掉眼泪,结果,认真注视她的眼睛,才发现眼睛非常红,眼神里满是脆弱,像是易碎的玻璃,乞求着目光所至之人的仁慈。 更像是嚎啕大哭了一场。 许欢感到一阵心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魏尤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应该如骄阳,拒绝别人靠近,但是光芒万丈,骄傲勇敢,接纳一切事情,但又不强求所有,通透自由。 撇过头,不再看她,也不说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魏尤依然紧握着他的手,低气压在两人之间蔓延,车厢里的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我们要怎样才能走到Happy Ending呢?在意识到这是死局,无力回天的时候。 “魏尤,再见。”将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走进去,许欢转身离开。 没过几秒却被人从后面抱住。 “明天见。明天见,对吗?”魏尤松开手,站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追问。 “当……” “不许说谎。” “所以你想要什么答案?明知故问有意思吗?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何必强求。”许欢收起脸上所有表情。 “我明白了,我被分手了。可是,虽然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但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许欢,魏尤也冷静下来,质问道。 许欢看着这个对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女孩,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对方的头。 “你确定?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上了爱情,你不曾开口说过,但我也猜得出来你最近受到巨大的打击,这只不过人为了逃避伤痛而进行的情感转移,你爱上的不是我,只是爱上了爱我的感觉。” “那又怎样?不管动机怎么样,现在我们就是在一起,我们都很开心,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至于这段感情是怎么开始的,不重要。”魏尤伸手去拉许欢的手,却被对方避过。 “当然不一样,你只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恰巧遇到我而已,重要的是那个时机,而不是我,换成别人也没差。而且你没发现我们比起情侣,更像是知己吗?你要加油啊,小魏尤,未来那么长,总会遇见你真正喜欢的人。”即使再蹦极跳台上做了决定,直到说出这番话,才真正释怀。 “和我说一声再见吧,我们好聚好散。”许欢微笑,那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笑容,嘴角微微抿着,眼睛悄悄带上点点笑意,内敛而郑重,洋溢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气质。 回答他的是摔门声,响彻整个电梯间。 其实他们都没注意到,日历上节气显示早已入秋,夏天早就结束了,他们的相遇更像是夏末最后一滩雨水的反光。花谢了,雨停了,秋天了,关于夏天的幻想故事应该翻页了。 而他这个在悬崖下面哀鸣了很久的涸泽之鱼,被这个叫魏尤的人听到了,把冲动当做勇敢,把依赖当做相爱,可你终归是要回到悬崖上面去的,而这条被命运困住的小鱼,也早晚会死去,这是最好的分开时机。 之后,直到开学,许欢都没再见到魏尤,他也没再打开过那扇窗户,魏尤也不曾来访。 看来是接受了这个结局,许欢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明明应该放下心来,却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明明自己也只是和对方一样,把彼此当做困境中的依靠,他们爱上的,都只是这种互相依靠的感觉,而不是对方。 所谓懂得理解彼此,所谓默契,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而已,察言观色水平一流,而又恰好遇到陷入同样低落情绪里的对方,彼此都愿意伸出接纳宽容的手。 这不是爱情,这仅仅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套上爱情的壳子,就可以掩盖住自己很悲惨的事实,假装和平,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脱离现实的美梦。 只是梦都会醒。 时间往前走,一晃就要开学了,直到开学前两天,许欢都没见到过魏尤。你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 分卷阅读15 样,想要见到的,相隔万里也会相识,不愿再见面的,近在迟尺也无缘相逢。 他也没再开过窗户,像一只小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颓废有宁静,过着无人打扰的安生日子,等待死亡的来临,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直到眼皮睁不开,才放任自己坠入梦中,那样的睡眠就不太会被混乱可怕的梦境打扰。 终于,他放弃了辛苦维持在半空,任由自己坠落在深渊。 第 8 章 灵魂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中,无法自救,不如放弃挣扎,融入海水中,变成寒意的一部分,当黑夜过去,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阳光洒在海面,空气变暖,海水蒸腾,被热气托起,在天空凝聚成姿态闲适的云彩。那时候再俯瞰大地,对比着自身的渺小,会不会就觉得就没有那么痛苦,是没有那么痛苦,但是,我发现,我想你了。—8月26日晴 把每天的心情记录下来,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这是心理医生给的建议。原话是“既能够给情绪一个释放的出口,又能够梳理心情,也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时间”。 这是独自旅游的第七天,许欢站在大海边,任海风吹乱头发,远离人群,望着这旷远天地,感到人类这个族群如此渺小,更何况在人群中如此渺小的自己,更是微不足道。 我们如何确认自己的存在?是有人看见自己,有人爱着自己吧。 手机提示音响起,设定于与母亲的约定,每天定时报平安。 也或许……不仅仅如此,还包括去爱别人,幸运的话,付出爱之后,得到爱的回答。 这一天,许欢在海边待了很久很久,从白昼到夜幕降临,从日落的晚霞,看到星河点亮宇宙,又见证晨曦光临人世。 世界周而复始,循环反复,不管有没有被人类看到,世界之大,显得人类的悲欢如此矫情。 可是当我想起,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眼里心里只有我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温暖,是啊,世界这么大,可是我是被你偏爱的。 当这样想的时候,许欢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朵云,一朵悠悠漂浮在无尽长空的白云,满心轻松,渺小但快乐着。 在这座海滨之城待了半个月,从自由到孤单,放空之后,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就清晰明了,任风吹拂的断线风筝想要回到牵线人手中。 这只风筝自私地渴望着他的小主人还在原地。 暑假的快乐源自于以开学为终点,是限定狂欢。而对于准高三生来说,这是人生最后一个盛夏狂欢。 魏尤的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暑假,消解在乏味的图书馆学习中。从那天之后,许欢没再出现过,刚开始,她偷偷摸摸地起很早,堵在许欢家门口,但一直没等到人,直到有一天遇到许欢的母亲,才知道他出远门旅行去了。 魏尤安心了,许欢没出事,随后是怅然若失,彼此陪伴的这半个月,她早已经习惯与许欢形影不离。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趣,图书馆的两人书桌被她一人占据,偶尔抬头,从书本中回神,旁边没有那个人,阳光都失去温度。不知道为什么原树不再来学校,魏尤又恢复了朝九晚五图书馆画室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学校开学是学校最忙的时候,毕竟新生入学,总会出各式各样的岔子,整个校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是一年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毕竟一个小孩,平均要配备两个家长。 开学前一星期,班主任就在群里号召大家自愿到学校参加迎新准备工作,除了魏尤,画室的几个同学都去了。以前大家都知道她一向不合群,也没什么意见。再加上她一向不参加此类活动,在班里活得像个隐形人,无人在意。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群通知的第二天中午,在学校遇见,几个女孩子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甚至有点愤愤然。 看到她们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氛围迷之降智,魏尤颇尴尬,连忙转身逃走,生怕她们接下来说出什么更令人尴尬的话,这也是魏尤没有同龄好友的原因之一。 “魏尤,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还是逃不过,开口的是顾馨雨。在班里,算是和魏尤走得最近的女孩,平时约不到其他人,偶尔也会和魏尤一起吃午餐,魏尤话少,顾馨雨又是个话唠,待在一起也不会冷场,虽然基本是顾馨雨说,这个女孩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情商很高,他们这种饭友关系,最忌交浅言深,因此既聊不到少女心事,也倾诉不了家庭苦楚,大多是班里的琐事和学校的大事,对象无非是同学和老师的八卦,比如班里的直树和湘琴白桦和胡蝶这对小情侣又穿情侣装啦,文学老师訾君伟在课上公开嘲讽班里一个差生,大家都忿忿不平,撺掇班委给作为校教导主任的班主任打小报告,又比如校花夏雪最近拍的饮料广告太可爱了,虽然是跟一群女孩子拍的,只出镜不到一秒,同学们都喊着要支持她,并预定为下次活动的专属饮品…… “哦,你不是喜欢原树吗,怎么说起夏雪这么兴奋?”认真进食的魏尤问她,原树是他们俩熟起来的契 分卷阅读16 机,顾馨雨到画室看原树,发现了同班的魏尤,出于追星女孩对六人定律的迷信,想要有点人脉的顾馨雨积极和魏尤搭讪,作为生活委员的顾馨雨以丰富的共同而必需的话题勾搭成功。 “那只是顺便啦,陪小甜甜来的,顺便充当摄影师,说起来,原本我是夏雪的站姐,后来夏雪忙起来,行踪不定,我才换了对象。”顾馨雨摸了摸胸前的摄影机,精致有型,是去年经常在中心广场大屏上看见的款,代言人是最近很火的大明星顾昭。都姓顾,仔细看,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很难不让人发散联想。 “其实我觉得你和夏雪有点像,准确地说,是夏雪有点像你,不是指长相,就那种感觉,说不上来。”顾馨雨无意间提起,还给她看了照片。 “是吗?”当时的回答含糊其辞,极其敷衍,完全没有好奇心。校花长得美若天仙,就算放在明星堆里也不逊色,她只当顾馨雨对她有点朋友滤镜。 见她对夏雪不是那么感兴趣,顾馨雨又转移了话题,聊起了班上其他事情。事后魏尤想起来,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对方进一步加深友谊的试探,被木头一样的她挡了回去。 之后,他们关系一如往常,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能说上话的同学。平常这种多对一的情况,她们都不会有什么交流,就像上次和原树的神聊天。 “魏尤,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顾馨雨语气中有点幽怨。“你画画那么好。” “馨雨,抱歉,我下午有事,真去不了,老师应该会安排其他同学帮你们的,不是还有高二的学妹吗。如果你们实在没有人手,联系我。”想起之前的事,魏尤不免有些歉意,话也多了。 “好吧,那明天见!”倒是不知道那句话说对了,顾馨雨蓦然笑起来,眼底皆是暖意,向她摇了摇手,搂着朋友走了。看起来很酷,一时间两个人的状态颠倒了。 目送顾馨雨和朋友说说笑笑离开,背影在魏尤心里刻成一副画,下一瞬,画里的情景变了,顾馨雨和一群朋友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目送着前方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眼睛里充斥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那是一个纤瘦的女孩子,万年不变的长袖上衣,蓝色牛仔裤,短发及肩,步履匆忙,她周围的风景都被快速流逝的时光所扭曲,看不出本来面目。 那是—顾馨雨眼里的魏尤。 脸上变得湿润,是雨水打在脸上,天空变得阴沉,铅黑色的乌云从上空压下来,大滴大滴的雨珠过后,疾风骤雨呼啸而来,最近的避雨地点是教学楼,其次是画室所在的综合楼,最后是图书馆。 魏尤抬头望了望天空,下雨了,可是这次没有那个人在。封好防水包,举过头顶,魏尤冲进大雨里,奔跑,冲着回家的方向。 视线渐渐模糊,舒爽过后,是雨水带来的沉重和黏腻,像是回到学校放假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那时刚刚得知父母即将远行的消息,唯有奔跑,才能甩掉心上的难受,但跑着跑着,就发现,心情越发沉重,就像此刻被雨水淋湿的躯体。 又一次被抛弃了……又一次…… 很久很久以前,魏尤看过一部很老的电影,它至今仍被奉为经典,里面有一句台词是:如果你不想被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于是魏尤奉为圭臬,不被伤害的最好办法,就是克制自己不去爱。她既不想变成母亲那样只为父亲存在的爱情奴隶,让自己的子女变成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也不想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头。于是把自己的心收藏起来,连同情绪和反应,有人捡到,就给他,没有人,也没关系。 这场大雨,来的时候,刚好无处可躲,就顺势淋雨,身处屋檐之下,就只看着它落下。 她想起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画不出好作品了,就是从决定封闭自己的感情开始。所以她才会那么关注那个叫做耿直的家伙,或许她也在暗暗期待着,期待着对方有朝一日能够掌控自己满溢的情感,在画纸上给出答案。 第 9 章 许欢前脚踏进家门,后脚大雨就落下来,植物的气息扑面袭来,凋谢了的水仙,解放了这个家。人们在暴雨天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内,享受被大雨隔离了喧嚣浮华的休憩时间。 带着满身水汽,回到干燥温暖的家,归属感不期而至,厨房的油烟机轰隆作响,牛肉的香味弥漫整个玄关,已成为信息广播站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和广告,段辛茹女士半躺在沙发上,在煲电话粥,对象未知。 许时竟然也在家,并且没有躲在房间,坐在客厅阳台上,抱着最新款的游戏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许欢微笑,梦回生病之前,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平淡无聊的日常生活,亲人朋友互相陪伴着消磨漫长生命。因为知道彼此被爱着,不必说什么话,也感觉到幸福。 关上门,将孤独寂寞自怜和对死亡的恐惧隔离在门外,坦然面对所有命运摆在他面前的礼物,好的坏的,好好走这最后一程。 “妈,小时,我回来了!”少年语调轻快,听起来漫不经心, 分卷阅读17 像是去参加夏令营回家的普通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向家人的怀抱。 话音落下,随着放松的是好似专注于电话内容却紧绷的肩膀,是许时紧紧握住游戏机的手掌,是温馨中带着刻意期待的氛围。 许欢不再克制心情,放下包袱,换了鞋子,紧紧抱住放下电话顺手接过行李的段辛茹,然后走到阳台,像从前一般,薅一把许时的头发。 行李里除了简单的衣物,随身携带的药,就是伴手礼,当地土特产,大浪淘沙后,遗留下来的采用当地原材料制作的手工制品和保质期极短暂的当地特色食物。家里有一个专门摆放纪念品的置物架,年龄比许欢还大,是唯一一个还带着许欢父亲印记的物品。 窗外大雨被打了鸡血,越下越情绪高涨。收拾完行李,送完礼物,摆放好纪念品,许欢将行李袋归置到储藏间,站在狭小的储藏间里,许欢才感觉到这次如此逼仄压抑,刚搬来的时候,他几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容身之所。 离开前,无意间向窗外瞥去,在大雨中奔跑的魏尤闯入眼帘。许欢愣住,如果说第一次遇见魏尤,是长时间躲在储藏室观察外界的必然结果,在中心小花园等待被搭讪也是刻意为之,那么这一次,完全就是巧合。 命运作出的补偿!他想,随后抓起一件雨衣,带上雨伞,冲出家门。 那条和魏尤走了无数次的路,熟悉得不用思考,大雨滂沱,雨声压住一切细微的声响,包括许欢震动着胸膛的心跳声。 魏尤跑到一半,发觉被完全淋湿后,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忽如其来的情绪也被宣泄掉,只剩下天大地大无处可去的茫然,内心空落落的。冲进大雨里的勇气和力气也随着情绪而卸掉,魏尤的脚步越来越慢,雨声堵住耳朵,雨水糊住视线,所有感官都被大雨封住,只剩下疲惫。已经走进小区,再跑几步,就是屋檐下,魏尤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委屈,再迈不动步伐,眼泪突然落下,混合着雨水,涂抹着布满仓惶的脸庞,看起来狼狈不堪,自欺欺人以为不被世界看见的软弱,全部跟着比眼泪更强势的大雨,奔涌而出,还给世界。 头顶忽然被挡住,视线蓦然变得清晰,许欢出现在眼前。在她做出反应前,蒙住她的眼睛。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啦。”尾音拖成长长的叹息,将她装满一水池的心酸戳了个洞,慢慢释放。 过了几秒,手心仍有源源不断的热流,许欢又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肩膀挡住魏尤的脸,换手搂住对方,将她的脸庞压向胸膛。“这样也是。” 于是温暖降临,带着笃定,将所有寒冷酸涩彷徨驱散。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缠绵不断,翌日凌晨才停下,像是积攒了一整个暖季的心烦,都被天空尽情倾泻,为酷暑与喧嚣奏响落幕曲。 魏尤患上了重感冒,作为淋雨的代价。幸好还有几天才开学,没耽误事。倒是姐姐魏庄早晨发现感冒昏昏沉沉的魏尤,差点请假在家照顾她,左右被魏尤拦住了,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只好用一个拥抱代替撒娇,但不知道为什么,魏庄很吃这一套,一个拥抱比一万句话顶用。 听着关门的声音,意识到房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魏尤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小时候,小学四五年级的魏尤也生病了,一整天都躺在姐妹两个的小房间里,初中生魏庄那时候已经是个男女通吃的小万人迷了,虽然学业一般,但是个社交达人,每天都业务繁忙,不到天黑不回家。但是那天,魏尤记得天还没黑,魏庄就出现在她的床前,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维C,非要魏尤吃,叽叽喳喳骄傲地解说着感冒需要补充维生素的小学生常识,并补充希望魏尤能用一个爱的抱抱来交换她的超级特效药。 最后,魏尤不胜其烦,勉强从被子里伸出手抱了抱她,接过那瓶不知道魏庄从哪一个小同学手里骗来的维C,躲进被子里,提前进入黑夜。 从那次之后,魏庄好像爱上了这个游戏,遇到什么需要姐妹俩沟通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魏尤都能用一个拥抱解决。对这个游戏,魏庄玩了这么多年,也不腻,这也是魏庄神奇的地方,她总能找到一些很无聊的看起来没有意义的普通事物,通过一些魏尤理解不了的行为,像施加魔法一样,最后把它们变得充满意义,甚至裹上瑰丽的色彩。 一瞬间,梦里不知身是客,魏尤想要一晌贪欢,却被回笼的理智切断那错乱了时空的记忆闪回。伸手盖住眼睛,她有些恼怒,只要再继续回忆,就能看见父母了。迷迷糊糊中,魏尤听到门铃响了。 拖着丧气的身躯去开门,门外站着精神抖擞笑意盈盈的许欢,眼睛里是纯粹的期待与隐晦的窘迫,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美少年,象征着光明未来的使者,是蓦然回首的远行客。 许欢的出现,一下子将魏尤从过去的失落中抽离出来,世界突然变得明亮。 “今天不去图书馆了。”魏尤蹲下给对方拿新拖鞋。“不过你要看我画的阳泽吗?前几天刚刚完成了。” “好啊。”许欢被魏尤沙哑的声线逗笑,顺势弯腰接过对方手里的新 分卷阅读18 拖鞋。瞟了一眼鞋柜,陈列整齐,分门别类,看得出这个家庭成员的配置,那个经常在早上遇见的爽朗女士很会持家,按照对方的说法,是魏尤的姐姐,虽然长相相似,姐妹两个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单看其中一人,对其家庭和父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那是比自己家略小一些的房子,客厅很大,厨房和玄关最近,以至于一进门就能从食物的气味里,窥见这个家庭的氛围一角。魏尤的房间在厨房旁边的角落,空间很小,墙壁上还有新油漆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时下最流行的地球形状的书架痕迹,应该是由原本的书房改造而成。 站在窗户面前,看着窗外,扫了一圈,微微侧身,才发现斜对面的自己房间的窗户,许欢的思绪被牵动,回到初见那天,原来在这个距离,这个视角,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视野里也并不全是他。 “你看到画了吗?”魏尤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一碟切好的水果,牛奶和白开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稀饭。 小小的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明显调整了房间内其他家具位置而特地留置出来的画画的窗前空地,占据了一半的房间,显得进门的地方很拥挤,而越靠近窗户越敞亮。 魏尤将托盘放在书桌上,走到许欢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那盆凋谢了的水仙花。花谢了,但是依旧枝繁叶茂,甚至绿意更深,散发着盎然生机。 “诗里写,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但其实没人规定人必须这样。”许欢说。 “所以你把水仙花当做自己?笨蛋。”魏尤接话。很多天以前她就发现水仙花凋谢了,他们两个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一个害怕过分在意导致伤害对方,一个以为对方没发现而假装无视。 “其实我们两个都是自作聪明的笨蛋。”魏尤侧过身,望着许欢的眼睛,伸出手,作出握手的动作。“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魏尤,不善言辞,性格古怪孤僻,喜欢画画。” “那我们很配啊,魏尤同学,许欢,生病中,脾气喜怒无常,最近爱上钢琴,以后请多多包涵。”笑意浮上嘴角,许欢拉过魏尤的手,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另外,谢谢你,还在原地等我。” 其实不必因为生命短暂,就把自己当做只开一季的绚烂夏花,自己限制了自己,自然界有那么多花,秋花惹眼,春花浪漫,冬花热烈,还有的四季常开。只有把自己当做一朵天空中的长云,俯视大地,正视自己的渺小,也明白时间的相对短暂或漫长,明白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归宿,明白一切紧紧抓住,反而容易溜走,自由自在,顺其自然,享受每一刻才是延长生命最好的办法。有时候见得太少,看得太浅,太近,总是低头,才会狭隘和自我,于是变成容易崩溃的笨蛋。 幸好魏尤还在原地,等着和他重新认识,一如开始那般,义无反顾,毫不犹豫,这个看起来容易被情感等事物牵着走的女孩子,反而活得潇洒无悔,遇见她,何其幸运。 第 10 章 分别得太久,想念有多少,拥抱就想要多长。沉浸在这个犹如久别重逢的拥抱里,两人默契地没说话。才分别不过半月,却像是度过半生,从默契逃避彼此伤疤,到坦然面对不同面的对方,原来需要的不是时间,是时机。庆幸我醒悟得早,庆幸你不曾放手。 时间被延长,温暖侵吞所有感官,直到房间里响起粥碗温度下降到最低设置值的提示声,小鸭子嘎嘎地叫声在房间里回荡,敲碎氛围。 “都忘记你还在生病,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啊。”许欢微笑,放开双手,摸着额头,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看起来面无表情,没有牵动五官,仅仅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有笑意,比起亲和阳光,这样浅淡温柔,更加真切。 魏尤觉得自己似乎烧得更严重了,脑袋都是糨糊,高温炙烤着脑袋和心脏,理智灰飞烟灭,冷静无影无踪,成熟的外衣也被熔化,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她踮起脚也摸摸许欢的额头,微微叹气,然后小声嘟囔:“还好你没有生病!” 然后乖乖坐在床边喝粥,眼睛却盯着许欢的一举一动,生怕许欢消失,或许是害怕这一切是发烧带来的幻觉。 许欢背对魏尤,在看画板上已完成的画,察觉到魏尤的目光,低头失笑,想起从未见过魏尤这一面,幼稚懵懂,看起来终于像个女高中生,笑意越来越大,忍不住握拳抵唇,克制自己。 下一秒,视线一转,心神就被画板上的画摄住。 占据所有视线的是一条伤痕累累面目狰狞的幼鲸,漂浮在海面,任由狂风肆虐,暴雨冲刷,波浪滚滚,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天空低得像要压下来,摇摇欲坠,似要崩塌,幼鲸背上背着一艘小船,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背对幼鲸,正在拼命划桨,身形踉跄,气质凄楚悲苦。海面下乌黑一片,所有生物都像画上烟熏妆的怪物,宛如地狱,只有阳泽的废弃之城,被包裹在一团倒置的琥珀般淡蓝色水泡中,里面天空蔚蓝, 分卷阅读19 阳光灿烂,所有废墟都染上温暖的颜色,花朵植物鲜艳得刺目,里面站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左右,正低着头,从水潭中往外看,视线方向是幼鲸背上的小船,那是— 幼鲸的眼泪! 整幅画的用色之大胆,到让人惊心动魄的程度,不同色块的撞击,视觉效果爆炸,画风很狂野,带着摧毁一切势不可挡的冲击力,如同画里的暴风席卷侵袭观者的心。 右下角写着画名,阳泽站,名字和画比起来,普通平常得未免太具颠覆性,和荒诞感,后面是魏尤的签名和作画日期。 许欢才注意到整幅画的构图不规则,画板留白非常不合理,倒退一步,才发现,整幅画的轮廓是一个山丘形状的不规则半圆,乌云海面,整体像是,像是……孕妇隆起的肚皮。 “你喜欢吗?”魏尤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充满期待。 “我很喜欢,你要送给我吗?”许欢郑重回答,他认真看着对面窸窸窣窣吃药的魏尤,感觉自己被看穿,却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被自己全程掌控的很透明的女孩子,远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强大。 “当然啦,这原本就是为你而画的。”说着说着魏尤突然兴奋起来。“本来在画完阳泽那部分的时候,就要给你的,但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就搁置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完成了。” “你喜欢吗?真的喜欢吗?”魏尤追问,似乎在讨要奖励。 许欢懂她的意思,笑。 “当然,你画得很好。”岂止是很好,虽然隔行如隔山,但那种跨越专业门槛的美感冲击,足以证明他的小女朋友并不像外表那样普通。怪不得明明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却总有同学尝试接近她,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天之骄子原树一厢情愿前言不搭后语地把她当做知己,而环绕在她周围的人总是心甘情愿地去迁就她,哪怕早就知道她的内心比外表更加强大,许欢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身躯里面藏着如此瑰丽的灵魂。 她一直对原树赞不绝口,说话时的语气和心态都是普通人对于天才的仰望,以至于许欢忽略了这个放弃从众,在破碎和坚定的边缘摇摇欲坠,极度感性,能发现他的存在的女孩子拥有一颗轻易看穿一切,孤高剔透的玲珑心。 原来自己捡到了一颗蒙尘的钻石。 得到满意答案的魏尤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纯粹放肆,眼里光芒闪烁,装满了得意。那是许欢从未在魏尤眼睛里看到过的情绪。除了愤怒,原来得意这种情绪也像是被魏尤屏蔽了。他发现,或许正如魏尤认识他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极其浪漫甚至不现实的方式,他也需要一种违反正常了解他人的视角,才能真正走进这个拥有完整奇妙自我世界的女孩。 好奇心是热爱的线头,许欢想,我完蛋了!内心却完全柔软下来,愿意拉住这根线头,抽丝剥茧,去找寻那个迷失在自我编织的茧里的女孩,就像魏尤从大雨中出现,强势走进他的世界,撞碎他厚厚的城墙,不动声色地接纳不同面目的他,将他从废墟中拉出来。 人生路漫漫,但这一程,让我们好好互相陪伴,尽心用力地去爱对方吧。 “我也有礼物给你,是从海边带回来的。”魏尤已经喝完粥,在窸窸窣窣地扣药片,闻言看着他,表现出远超过许欢预料的惊喜,似乎不仅仅为收到礼物。 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从海边古镇宛如迷宫般斗转蛇行的小巷一角寻到的一只复古星灯,它曾在过去风靡一时,如今反而很少见。按住接过礼物后,试图站起来去拉窗帘的魏尤,许欢转身走到窗户前,瞟了一眼斜对面他房间的窗户,才蓦然反应过来,对方惊喜的不是礼物,而是在许欢消失的时间里,她无数次站在这里望向对面的时刻,发现一直被记挂在心上的失而复得。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下一瞬,星灯亮起,镂空圆球起先是微弱的莹莹绿光,然后慢慢过渡到明亮的黄色,接着像是爆炸般,崩裂出橙色和青色的光芒,仿若火焰,倏忽之间,破裂成无数碎片,光的尘埃漂浮在房间里,很快就布满整个空间,星灯底座的微型投影仪定时启动,星云与极光环绕漂浮。 魏尤环顾四周,确定之后,将星灯放在最佳位置,于是他们瞬间陷落于星海,美轮美奂,梦幻迷离,魏尤屏住呼吸,伸手去触碰那温柔的闪烁星光,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这宛如生灵的星子。 望着犹如拿到有趣玩具的小孩子般,认真研究角度星灯,调节位置的魏尤,许欢目光灼灼,神色温柔,路过他脸上的星光,笼罩着他的面容,朦胧却散发着愉悦。于是他开口,想说这次轮到我来求得你喜欢的答案。 “你……”许欢刚刚开口。 “嘘……”魏尤看向他,竖起食指,打断他的未尽之言。牵起许欢的手,两人坐到床上,靠墙并肩,欣赏这永恒悬于地球上空的浩瀚宇宙,缥缈星海。 手心的温度互相交融,渐渐不分彼此,许欢侧头专注地看着魏尤,这个总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他情绪目光和心思的女孩,此刻沉浸在星灯创造出的璀璨银河中,专注沉迷,如痴如醉,笑容灿烂明亮,毫不掩饰,那是她一以 分卷阅读20 贯之的理智克制敏感被感冒击碎后最真实的自我,没察觉不到他过于炽热的目光,看来对方很喜欢这份礼物。 你在看星辰,我在看你。千言万语,于是便不必说出口了。仿佛回到了初识,两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就可以待一整天。 突如其来的心动让他不知所措,却只要靠近对方,就自然地明白该怎么相处。 许欢于是放松自己,靠在墙上,跟着魏尤的节奏,将心神都投放于这浩渺宇宙,璀璨银河,满室星辉里。课本里李白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即使手可摘星辰,魏尤依旧不敢高声语,天上人未必是天上人,但梦中客一定是梦中客,那么遥远的银河星辰,只是天上的尘埃,遥不可及的星空,可以想见的冷寂,被人类看见的时候,却会带给人们力量,哪怕只是虚幻的投影,那是想象力的象征。 知道生命的期限也是好事,可以安心地浪费时间,享受生命,也享受当下的美好,许欢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感应到魏尤的情绪,于是同处失落之中的他们相遇。但剥开那层惺惺相惜,互怜的氛围,真正让他能够遇到魏尤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份处于生命终点的释然,但那是魏尤的天赋。 许欢想,如果不是因为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他不可能会遇见魏尤。他不过是个人群里普普通通的男孩子,有一群好哥们,学习不错,喜欢打篮球,玩游戏,整天瞎胡闹,星灯这样的小玩意,作为礼物的价值远高于欣赏价值。他不会去认真看一幅画,也不会在意一盆开错了季节的水仙花,更不会在大雨天遇见魏尤。 原来生病这件事也并非毫无益处,至少可以安心地浪费时间,享受生命,可以看到原本不会去看的风景,去听原本不会深究的心声,去了解原本不会遇到的人,去试着接受不完美的脆弱的自我。 在思绪中漫游,直到感觉肩头一沉,抵不过感冒药副总用的魏尤已经陷入沉睡,脸上还带着微笑。许欢失笑,他误会了魏尤,也误会了自己,他以为自己是被依靠的那个人,所以不愿意接受魏尤的靠近,直到看到这幅画,看到不一样的魏尤,直到感应到此刻承受着魏尤脑袋重量的肩膀带来的安全感,才明白,一直以来,误入鲸雨世界的,需要被依靠的,是自己。 人生境遇和失控的情绪会欺骗人,短暂地改变一个人的特性,但是时间终会以不同的模样将真相摆放在求知的人面前。 开学对学生来说,既让人期待,又很讨厌,漫长假期虽然快乐,这份快乐因为有开学作为结束而得到加成,况且分别的好友即将重聚,对新生来说新学校的诱惑,从被父母全天管教的痛苦中解脱,都让人兴奋,但结束之后,又是枯燥的学习时光,不免又使人意兴阑珊。 九月的一中,是一年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一个小孩平均配备两个家长,是当代小孩入学的常态。但对魏尤许欢这样的准高考生来说,完全是噩梦的开始,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个可以完全放肆的假期。 开学那天,一如往常,两人在电梯口相遇,或早或晚,左边或者右边,我等你或者你等我,默契得像已经度过半生。 两人站在电梯面前,看着穿着校服的对方,不约而同笑出声来,一中什么都好,教学理念超前,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设备先进……除了校服,对,这是除了一中鲜奶之外,另一个声名远播的传统,在几乎所有学校都尊重学生的爱美之心,把校服越做越精美的前提下,一中反其道而行之,保留了不知道哪个世纪的复古风,肥大土气毫无设计感的运动服,很多人一度怀疑学校采购部与服装供应商私下有什么PY交易,虽然以当今社会学校账务的透明程度,学生都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对服装并非学校有意为之而抱有期待。 许欢的课本和校服很早就寄到了,课本校服和成绩通知书一起到家,是一中的传统。但是之前他一直没有认真打开过衣服,每天和魏尤一起去图书馆,也只是粗略翻了翻课本,做了基本的预习。比起认真翻找资料,把课本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魏尤,摸鱼得让人看不过去。 “哈,好丑。”魏尤嘲笑。 “那不正好,咱俩相得益彰,般配。”许欢回道。 第 11 章 穿着这身模糊了所有个人外形特征的校服,走出这座即使开学也很宁静的老旧小区,并肩走入人海,挤在熙熙攘攘挨肩擦背的人流里,被水势冲向学校, 走着走着,许欢停下脚步,看着魏尤独自一人往前记得身影,慢慢淹没在人海,对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来说,他们两人如此渺小而卑微,消失或者存在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就算在记得他们的人心里留下了什么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就像小时候摔跤留下的疤痕,最开始会痛,然后会痒,最后慢慢结痂脱落,长出新肉,再然后,原本受伤的地方又会变得和受伤之前一模一样,时间会抹掉一切。 在蹦极跳台上,紧抱着魏尤的时候,他的内心完全被这种想法占据,令人绝望 分卷阅读21 ,随后,脑海里抑制不住地冒出一个自私恶毒的念头,带着怀里的女孩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魏尤也意识到那一刻的他有着如此消极的情绪,所以才泪流满面,却又一声不吭,看到魏尤眼泪的那一霎那,许欢被自己逐渐黑化的灵魂吓住,自欺欺人地以为看明白,想透彻,实际是迫不及待地逃离被看穿,被看到内心黑暗面的窘迫不堪。 可是,离开的时候,站在海边的时候,他想的最多的却是,要是魏尤在身边就好了,和假期里相伴去阳泽废墟一样,就这样互相陪伴,虚度时光。虽然看风景发呆的时间,思考家庭的时间更多,但是自然而然的思念总会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在偶尔转头,习惯性地想跟某个人分享风云变化,彩霞奇妙形状的时候,然后开始了不可遏制的思念,并且逐日递增。 于是许欢就明白了,自己喜欢着那个女孩子,消极的情绪或许会骗人,激烈的喜悦也会恶作剧,特殊境遇下的相互依靠,让人把身体的反射性信号当□□情的萌芽,但平心静气时不知不觉占据心脏的思念,远离一切干扰时后知后觉的习惯,让爱情昭然若揭。 身体被撞了一下,许欢稳住身体,向前走去,向着魏尤所在的方向,终于发现把男朋友落下的魏尤,回头踮起脚尖,冲着许欢大力挥手,笑脸在阳光下似乎泛着光,于是许欢加快脚步,然后小跑,一阵风吹过,桂花香飘荡在鼻尖,中秋节很快就到了,冬天已经不远,春天也快了,只要自己用力奔跑,握住光阴,说不定还能陪她走下一个盛夏。 到了高三生所在的楼层,终于不再那么拥堵,空气也清新许多。 走廊上是行色匆匆的同学,气质与新生截然不同,成熟而坚定,短短两年的高中生活,足够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变成一个社会人预备役,尤其是在一中这样的学校。 大多数人都会在最后一个假期来临前,定下人生的方向,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最后一学年的课程,对其中一些人来说就可有可无了,离别的氛围从开学那一刻就开始酝酿发酵。 像许欢这样高三才转学的学生非常少见,极度喧闹与冷清的强烈对比,有点感伤的魏尤想,在与少年时代告别之际,与你相遇,这青春不负我。 艺考生集中的几个班级位于走廊尽头,与其他教室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空中花园,比起其他中规中矩的教室,那里氛围比较自由,随意摆放的课桌,没有固定座位的学生,堆满了乐器或者画具等杂物的角落,花花绿绿涂抹着抽象画和不知所谓言论的墙壁……被其他班的人戏称为大观园。 用好听的话说,是艺术氛围浓厚,但用不服管教更贴合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在校规的边界游离,授课老师也不管。 许欢在自己班级放好课本报完名,陪着魏尤走进这里的时候,一瞬间整个人是懵的。原来所在的学校并非没有这种艺考生集中的班级,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放肆的教室,直接凌驾于学校无形的潜规则之上。 解放学生天性的呐喊一直甚嚣尘上,对校规的探讨也一直是各大电子周刊的固定专题。但真正做到的学校没有几个,这是科学进步也无法解决的矛盾,已经止步不前数百年的哲学更是无能为力。这样的教室,这样的学习氛围,只存在于建造空中楼阁脱离现实想象的电视剧里,然后引发一波讨论,对现实毫无影响,就再次沉寂。 时间还早,准确地讲明天早上才是正式上课时间,其他班级只零星几个学生,要么在玩,要么是找个地方躲清静。魏尤走进777班的教室,毫不意外地,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大观园的学生,放肆的只是行为,大部分人都拥有比常人更加强大克制的精神力,自由的代价是高度的自律。 白桦和胡蝶一向是班里来得最早的一对,两人在墙角窃窃私语,日常秀恩爱,班里同学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班长梁诗涛在整理报名表,和普通班级不同的是,“大观园”里学生流动性极大,比如投身于演艺圈的夏雪,上个学期一整个学期都没来。和自由的氛围一致的是每个学生的未来,比普通班级的学生更变换莫测,不确定性更强,班里同学来来往往,三年来,从头走到尾的也就那么几个,因此即使大家平时再冷漠,再忙碌,也总是觉得和大家有着无法割裂的羁绊,比如在魏尤后面走进教室的顾馨雨和尹甜甜。 作为生活委员的顾馨雨应该是刚从教务处回来,怀里抱着新学年发给各班的教学用具,箱子上贴着班级号数量等数据,引起魏尤注意的是站在顾馨雨旁边的尹甜甜,眼睛通红,似乎哭过。 能让777、778、779三个班级的学生受委屈的事情,可是很少见,上一届学长直接闯到校长办公室,冲着校长拍桌子大吼的传闻一度让大观园声名狼藉,扬名四海,打上不好招惹的烙印。 这也是授课老师对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当个知识传递工具人的原因。 果然尹甜甜的异常,引起了同学们的高度关注,距离门口最近的体育委员路丁勇直接就脱口而出:“小甜甜,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帮你出气。” 长了一副斯文败 分卷阅读22 类的面容,桃花眼,薄唇,怎么也晒不黑的皮肤,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漫撕男,整个年级公认的帅哥之一,经常会有小女生偷偷摸摸跑来班上看他,在校园论坛的隐藏版块和夏雪被拉郎,并且长年在拉郎榜上名列前茅,是校园顶流之一,这样的路丁勇却有一幅糙汉的心肠,一开口就让小女生梦碎。 路丁勇暗恋尹甜甜,是班上公开的秘密,但尹甜甜一心追星,对情啊爱啊似乎不感兴趣,她既不是艺考生,也不是特长生,学习还不错,被划分到这个班的原因之一就是具有一定的美术基础。 和热爱篮球,一心走特长生路线的路丁勇完全不是一路人,国家法定年龄在这百年里一再往下调,但人们的观念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更改的,糙爷们路丁勇心知肚明,班上的人精同学们也看得明白,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看好戏。 “你走开,没人欺负我。”尹甜甜把挡在面前的路丁勇推开,语气很冲。 魏尤闻言顿住,许欢正在帮她整理书桌,抹去灰尘,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尹甜甜人如其名,整个人活泼可爱,笑容甜蜜,除了是个花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个小花痴,唯独对班里的大帅哥路丁勇理智,不被他的美貌所迷惑,对待他的态度和班里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以至于她总是成为别人的陪衬,最佳女配,在魏尤的记忆里,看见她的时候,不是在人群里,就是在伙伴身边,成绩也中规中矩,在其他班的话,最多泯然众人,在这样的班级里,连吵架都没有对等的人,直接沦为路人甲。 这样生气的尹甜甜魏尤还是第一次见到,教务处……教务处……能让这样底色温和的人哭泣和生气,大概就只有关于前途和未来的决定了吧,没想到留下来的人里面,一向软软甜甜看起来没什么个性的尹甜甜,第一个确定了未来。 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尹甜甜身上移开,却被顾馨雨捕捉到,自那天分别后,两个人的氛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顾馨雨似乎觉得自己看穿了魏尤,在这段非典型的友谊中,逆转形势,占据上风,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得意。 魏尤没理她,铠甲有没有用,只有穿的人自己知道,她俩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的朋友关系,顾馨雨把她当做寂寞时候的备胎,魏尤只是无法拒绝对方的热情,说到底有怜悯在。 如今这份怜悯被看透,对方恼羞成怒也很自然,竖起防御铠甲,更是人之常情。魏尤受伤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数次的随意的陪伴中把对方当做真正的朋友,而对方显然并无此意,只是小朋友的好奇心在一份未拆开礼物上的打量与试探。 结果顾馨雨显然把魏尤的这种脆弱,当做了高人一等的武器。魏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自己拒绝谈论夏雪那一刻,就错过了。 没人发现她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就像之前那段似是而非的友谊。 倒是尹甜甜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书桌,将所有的东西用一个箱子装起来,这样一来,大家算是看出不对劲了,高三转校很稀有,但是高三转班非常常见,家长意见,学生自己的意愿,老师根据学生情况给出的建议,都会成为影响因素,一中的转班申请也很自由,只要理由充分,监护人和班主任同意,就给转。只是基于三年的同学情谊,不同班级授课老师的风格不同,以及班级学习氛围,竞争程度等考虑,转班的学生每学期都有,但依旧是少数。 一开始魏尤以为许欢会转到自己班,再不济也是隔壁778或者779班,但是看到他被安排到几乎没有艺考生和特长生的普通班级,魏尤就明白了。如今看到尹甜甜转班,也毫不意外。 连平时不太受班级氛围影响,非常恋爱脑的胡蝶都察觉到,出乎意料,她直接干脆地给了尹甜甜一个大大的拥抱,于是班里剩下的学生,都纷纷围在尹甜甜身边,挨个拥抱她。 尹甜甜泛红的眼睛有湿润了,抱着抱着,就泪流满面,毫无形象哭嚎,从小甜甜变成小苦苦。 我们从入学到步入社会的过程,未尝不是在走一座独木桥,吊桥效应被放大并延长,以至于可以刻进生命里。 魏尤是最后一个拥抱的人,要松开手的时候,却被尹甜甜紧紧搂住,她听到尹甜甜耳语“其实我们都很喜欢你”,太小声,像是魏尤的错觉。 第 12 章 班上还有几个同学没有来,错过了这场告别。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能完完全全如人所愿的,比如尹甜甜的转班,比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遗憾。 “只是转班而已啦,大家不要这么伤感,又不是见不到了。”顾馨雨提着尹甜甜的书包,看样子是要把她送到新班级,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也是顾馨雨这个生活委员职责的一部分了。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很清楚,今后哪怕还在一个学校,在同一层楼,隔壁班,也完全不一样。基于这三个班级的特殊性,学生的特殊性,课程安排的差异,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已经是他们人生最大的交集,更何况进入高三,时间只会倍速前行,这次分别,基本就等于站在未来的分 分卷阅读23 岔口,分道扬镳。 魏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还是有意让大家知道的,或许还有人根本就没来教室,悄悄地离开了。所以说她最讨厌告别这件事了,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熟练和麻木。感知到魏尤失落的情绪,默默站在魏尤背后的许欢,默默向前两步,偷偷握住她的手,魏尤心里涌上一股暖流,默默回握许欢,变成十指交叉紧握。 胡蝶看着自以为没人发现的两个人,心里好笑,侧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看着尹甜甜的白桦,随后却是从未在心头浮现过的伤感,她和白桦相恋得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日常相处在外人看来也是蜜里调油。但没人看到他们,或者说她,看到她心里的不安,那是他们之前各自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很多现实问题,她从未将自己和同学们口中的调侃“白直树和胡湘琴”对号入座,但此刻却意外地明白了这部如今看来粗制滥造古早泡沫偶像剧名声在外流传至今的原因,此刻的他们甚至有种末日狂欢的味道。 如果她坚定地选择留下,以她的专业成绩注定无法跟上白桦前进的步伐,就算勉强跟上了,意难平一开始就在他们的关系中埋下了□□,只等一个时机,砰地一声,在他们中间炸开一条天堑。其实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她……太普通了,对于她的爱好来说,普通就是原罪。 路丁勇默默地跟在尹甜甜和顾馨鱼屁股后面,跟着他俩去新班级,尹甜甜是对的,没和路丁勇有太多牵扯,每个人的闪光点都不同,走向幸福的道路也不一样,像尹甜甜这样,极致的中庸下包裹着非一般的理智,既然无法奔赴理想,不如彻底现实,既然无法乘风破浪,至少拥有避开坎坷伤害的本领。 倒是魏尤竟然在最后一学年交了一个小男友,让胡蝶大跌眼镜。魏尤这个人,平时非常高冷,独来独往,上课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成绩优秀,无论文化分还是艺术分,是典型的第四型人格,比学校里的大明星原树还要神秘。那种从骨子里透漏出来的,不依靠任何事物的孤高,神秘到让人肃然起敬,没人会担心她的未来,无论成功还是落魄,都觉得理所当然,不置可否,不予置评。 她以为魏尤就算谈恋爱,也会找一个像原树那样的男孩,没想到是这样的……但是有个人能够陪伴她,也很好吧,无论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都挺好。她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在这个阶段谈恋爱的,要么是纯粹为了享受大好年华,为了恋爱而恋爱,一般毕业就分手,不过是过家家罢了,要么就是坚定地走下去那种类型,前者很常见,在兵荒马乱,即将从象牙塔走向社会的最后一年,疯狂如暴风雨般袭来,后者却很稀有。 胡蝶想,自己大概率会成为前者,两年的情谊也抵御不了这飓风。白桦林可挡住海浪侵袭,但护不住林中的脆弱蝴蝶。 原本她百般自责,因为能力低微,方向不明,以至于无法和白桦一起跨越毕业这个坎,看着尹甜甜和魏尤,她忽然顿悟,关键从来不是成绩好坏,或者有没有方向,也不是他俩之间的差距,想要在一起的话,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是他们都还没有做好共度一生的准备罢了。 位于楼层中间的花园,是大部分学生课间休息的首选地,它将三个特殊班级与其他班级隔离开,同一个楼层有十多个班级,学生人数接近千人,巨大的楼层,被交错的楼道观光电梯等包裹起来,像是巨大的鸟笼,常常被比作雏鸟的学生,更像是忙忙碌碌编织未来的蜘蛛,需要目光关注的事物太多太多,多到让人焦虑,在这幢布满了有形隐形通道的大楼里,除非刻意认识,否则相遇的概率并不会变大。 他们这样年轻,年轻到面对感情年轻成了可随意挥霍的资本,也年轻到面对未来年轻成了掌中需要紧握的流沙。 尹甜甜的转班,将班上的氛围变得有些低沉,她的离开,让大家意识到,毕业考原来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在这条通往未来的道路上,更多的是那些无形的障碍。 魏尤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脑海里会不由自由地对班上同学的未来进行分析预测,让悲伤提前来到。和许欢一起到走廊上聊天,教学楼是整个学校视野最广的位置,尤其是登高望远,纵览全校布局。学校里的官方毕业纪念册,就有每一届的美术生的参与,画的是学校的全貌,但最多的角度最受好评的也是教学楼的角度。 “我以为你会转来我们班的,即使不是,也是778或者779班。”紧握的手未放开,魏尤恍神,回想起刚遇到许欢的时候,发现自己第一次判断失误。 “傻瓜。”许欢望着远方的操场,从这个角度看,和从家里的储藏室不太一样,视野更广,看得更多,距离更远,也更模糊,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如果没在暑假相遇,等待开学后,即使每天站在这里眺望远方,也未必能够和魏尤相遇吧。 “我们班原本有46个人,不知道明天早上坐在教室里的还剩下几个。”魏尤叹了口气。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面颊,凉意里是秋的滋味,许欢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 “没关系,我一直在。” 魏 分卷阅读24 尤带着许欢认真逛了一遍校园,重点介绍了曾经偷偷逃课睡觉的小花园,人多时独自一人吃午餐的楼梯转角,在瞎逛中浪费时间。 “我们两个好奇怪,到暑假的最后一天,开学的第一天,才有了假期的感觉。”魏尤感慨。许欢想,更奇怪的是魏尤今天额外地多话,那些平常不会说的话,有些对于这个为人处世上的理性派来说没必要的废话,比起聊天,更像是倾诉,于是许欢静静地听着对方一路喋喋不休。事出反常必有妖,上一次魏尤这么反常,是许欢和她告别的时候,看来对方确实很难过。 明明对所有人都很冷漠,但还是会为了同学的离开而难过。这就是魏尤。别人是太重感情所以热情,而魏尤是太重感情,所以冷漠。在许欢看来,魏尤就像是这世界上最难解的一道题,每一天每一个步骤都能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第二天早上,班里的座位果然空了许多,更多人连告别都没有,就悄悄离开了。一向对班里学生放任自流的授课老师,对突然变空荡的教室视而不见。下午轮到班主任的课,同学们才得到一个稍微正式的通知,对学生来说伤筋动骨的大事,在这些被一届又一届学生折磨到麻木的老师嘴里,显得轻描淡写。 其实大家都明白,在这个时间节点,对他们这种特殊班转班是必然,比起其他普通班级的提前结业,已经不那么残酷。高二期末考以后,普通班的学生,会得到老师根据成绩作出的关于前景的建议,整个年级的班级学生构成会出现一场极大的变动,他们这种综合性比较强的特殊班,更是走向多样,曾经有一届,成为了纯粹地艺考班。 每一个人都像是坐在一个跷跷板上,一头是想要成为的自己,另一头是目前能够成为的自己,现实与梦想一上一下,此起彼伏,现在到了定性的时候。 虽然更多人屈服于所谓现实,但也有很多人选择了梦想。无论那种选择,大家都在默默地为它付出同等的代价,区别只在于,这种代价,有没有被人看见,是否被大部分人理解,作出选择的时间相同,看见所付出代价的时间往往都不一样。这样的时间落差,为两种选择蒙上神秘的面纱,变成笼罩在这群少年身上的迷茫。 一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胡蝶都没有出现,魏尤毫不意外,从昨天,班上这对小情侣看待尹甜甜的不同表情和态度,一个毫不在意,一个像是要哭出来,她就已经看到了结果。倒是班长梁诗涛,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依靠奖学金和贫困补助维持学业,仅仅是因为爱好唱歌留在这个班里,竟然在这次动荡中,坚定地留了下来,明明直到昨天,他都还是一副未下定决心的愁容。明明对他来说,选择去普通班,接受更偏向于应试的课程,前途才是光明的。 命运真是奇妙,更艰难的人选择坚持,而习惯了轻松的人更容易放弃。 可是……魏尤收拾包,轻轻叹了口气,以班长的水平,无论选择留下还是转去普通班,前途都不会差,但好和更好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班长外形一般,有实力,但也并非一骑绝尘,像顾馨雨的哥哥顾昭,不俗的相貌成为一块百试不爽的敲门砖。而她已经可以预见,为了跨进行业门槛,班长需要花费的努力精力以及……时间。而凭借班长在特殊班文化成绩依然轻而易举地名列前茅,并且让后来者无法撼动的实力,无论去到那一个班,路走得都会更容易一些,获得成功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魏尤能够理解胡蝶,作为班里少有的学习表演的学生,即使再有天赋,面对和班长同样的问题,好看但好看得很普通的长相,是选择未来这个问题里最大的拦路虎。尤其是学校里有夏雪这个先例,夏雪之于胡蝶,原树之于她。 这样想来,隔壁班的林袅袅倒是一个异类,说实话,班里同学也会开玩笑说,以林袅袅的长相,虽然待在特殊班级,也是美术生,却至今安安分分地学习,明明可以搅动风云,却偏偏活得像个普通女孩子。 想起那个默默跟在原树周围的在人群里总会被第一眼看到的女孩子,目光却有着和极具侵略性面容完全不一样的平和温柔,世界总是给每个人很多选择,只是有人只看到其中最闪亮的那条,然后感叹身不由己。 第 13 章 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等你吧。慢吞吞抚平背包上每一个褶皱,肩膀被拍了一下,偏过头,视线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是坐在隔壁,但两年来说过的话屈指可数的宋然。 “你男朋友来了。”宋然眨眨眼睛,示意她看窗外。说完将包甩到肩上,潇洒地搂着同桌文渺大步离开。班里的课桌非常随意,排列组合全看同学的心意,有单人的,双人桌,还有三四个桌子拼在一起的,是一盘凌乱的棋局,时不时变换。倒是和魏尤没什么交流的宋然,两年来,位置一直都是在魏尤旁边。 看着宋然,魏尤才发现,从高一到现在,她总是习惯性地选择同一个位置,原来一个人也未必能够完全了解自己。 窗外的许欢趴在围廊上,背对着教室,避开来来往往的学生 分卷阅读25 打量的目光,很多年前,学校响应政策,支持学生恋爱,但社会的快速发展,对人才的要求日益增高,校园恋爱率大幅下降,自由宽松的风气,真正恋爱的人一般都在同一个班级,这种等放学的事件少之又少,更何况,花园这边,三个班的学生,说熟不熟,说陌生也不陌生,不同于普通班,这些学生,以后大概率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或者说大部分人在进入高中前,就已经互相闻名,他们的交友圈,不仅仅是学校,就像昨天魏尤瞥见的李珏和李环姐妹俩,果不其然考进了这个学校。 普通班的学生很少来这边,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花园就是高三年级的尽头,常来这三个班级的学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大家也都眼熟了。突然冒出一个陌生面孔,很明显是在等女朋友,更是瞬间收获一片好奇的目光。 “你们班的胡蝶转来我们班了。”早上班主任点名,许欢才发现这个昨天在魏尤班上的女同学。 “所以,你要转来我们班吗?”魏尤回答,没有任何期盼。对许欢来说,高三转校已经伤筋动骨了,待在普通班,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如果你想我来的话。”得到的却是许严肃的回答。 “我们这样就很好了。”这条走廊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这种安心的陪伴放大成浪漫的无限,像是走完一生,魏尤脑海中,浮现婚礼上的红毯,永远有多远,美好的一瞬间,就是永远。 开学后,魏尤的时间表和魏庄重合了,没办法继续承担家务。魏庄重新制定了一家人的生活计划,预约了晚饭管家定制一周的晚饭,仗着父母的名声,约到了远近闻名的私家菜馆。小时候,周围的人都说她不太像魏家的孩子,原因之一,就是在这一方面,魏庄和母亲一骑绝尘,魏尤望尘莫及。魏尤怀疑,出生的时候,魏庄把她的天赋点全部加在生活玩家这一项上。 秋天悄无声息地来临,枯黄落叶,碎裂斑纹,将马路涂抹成秋日限定的时鲜画。不知不觉,学期就过了一大半,伴随着一天比一天寒冷的风,是魏尤对许欢身体状况的担忧。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从从前几次发病情况来看,季节变换对许欢的病情确实有很大影响。 原本习惯于被许欢等待的她,调整了每天的起床时间,每天都提前到许欢家门口等待。倒是因此常常遇到许欢的妈妈,那个早出晚归,作为邻居,魏尤却总也遇不上的人。也许人心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许欢妈妈最近看到她,神色总是十分温柔,偶尔还会叮嘱两句,注意保暖之类的关心。 魏尤记得许欢还有一个弟弟,但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他啊,暑假天天学校家里两头跑,后来嫌弃离家太远,开学就自作主张申请住校了。”许欢说得轻描淡写。 太过刻意的漫不经心,恰恰是为了掩饰在意的心情。接收到对方的情绪,于是魏尤提出出游计划,那是她睡前列出的表格,第一项—游乐园。 “怎么样,我们一一去把它们实现吧。”魏尤扬着手机,炫耀着她奋斗一晚上的成果。长长的列表,让许欢想到遗愿清单。 “你也列一个表格嘛,所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们一起去完成。最近班里的同学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年级公告板上提出的那个青春浪费计划,我想了半天,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很好。”魏尤接下来的话将这个消极的想法打消。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班的班长提出来的,老师竟然没有阻止。”在魏尤的絮叨中,许欢想起班上最近气氛异常火热,打破了开学以来的紧张氛围,期中考即将来临也无法挽回压抑的狂欢曲。 “老师们也明白学生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吧。”许欢回答,最近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时,双方都提出情况好转,得到咨询间隔拉长的建议,医生说完舒了一口气,无意间透漏出最近医院人手不够,或许会响应国家政策号召,到各大学校去为学生做心理辅导。医生还问了他所在的学校,开玩笑说,如果刚好被派遣,免得许欢来回跑。 “你也写一个列表吧,我们轮流来,这次去我想去的地方,下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知道这个青春浪费计划触动了魏尤的哪根神经,意外地积极。 “好啊。”许欢回应,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只要有她陪在身边,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其他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刚刚瞟了一眼魏尤的表格,游乐场、水族馆、看电影、动物园……好老套,许欢已经可以想象出对方趴在书桌上,边查资料边记录,以搞学术研究的心态才勉强列出这个表格。 晚上,许欢吃完药,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接着就收到魏尤的信息提醒,对让他列一个愿望清单这件事念念不忘。许欢无奈,只得又爬起来,就着窗外越来越亮的秋月,在台灯下,点开光屏,打算开始书写,手指却停在半空中,很久很久……头脑一片空白。 世界之大,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多年,原来竟没有非要去不可的地方,没有非要实现不可的愿望,也没有非要体验一次的事情。 闭上眼睛 分卷阅读26 ,对于这个世界的想象,就只停留在过去,这个很大的城市,但重复的路线,熟悉的亲朋好友,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回忆的空间如此狭小,像张残缺的地图,对自我的认知都像是被困住的小兽,渴望自由,却不知道自由是什么。 如果不是突然搬家,如果不是蓦然闯入这片陌生的新环境,与过去告别,恐怕他直到死亡都不会明白,不是病魔困住了他,是病魔让看见了生命尽头的他清醒了,痛苦的滋生,也不是因为即将终结的生命,是对过去无知无觉生活的浪费而惋惜,是醒悟太晚的恼羞成怒,是错过时间的追悔莫及。 他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可是,看着还亮着的光屏,插入键不停闪烁,就算醒悟了,又能做些什么呢,做什么能让剩下的生命有意义一些,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消失在被观测到的那一瞬间,刻意是一切喜乐哀愁的天敌。 今天之前的每一天,无所事事的这个暑假,每天其实还是和过去十多年一样,往返于重复单调的路线,穿梭于两到三个熟悉的地点,做着和前一天相同的事情,甚至身边都是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即使每天走一样的道路,从家到学校,然后乘坐同一个时间同一辆列车,去往阳泽站,身边也是同一个人,但是心情却意外的平静,甚至自生病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幸福。 或许我们的人生从来没有虚度年华之说,害怕浪费,斤斤计较,才是对生命最大的浪费,也是对剩下的生命的亵渎。 许欢放下手,不如顺其自然,才会有意外之喜。 但是得想一想,用什么理由,来搪塞魏尤这个铁面无私布置了作业的“老师”。 做不到敷衍了事,不如直接坦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欢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完整的梦境,因此醒来的时候,记忆深刻。 或许是睡前想到了过去,旧时光在梦境里一一闪回,带着记忆特有的昏黄滤镜。 梦里,许欢在一张小床上醒来,揉着眼睛下床,推开门发现是小时候住过的老宅,位于郊区的小别墅,被时代抛弃的古董装修风格,带着岁月的痕迹,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和爷爷奶奶的一整个家族住在一起,爸爸的兄弟姐妹们,堂兄弟姐妹……男男女女,塞满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明明是高门大户,高高的屋顶,亮堂的餐厅,但是总笼罩在家长里短的纷扰里,记忆里总是昏暗的,最熟悉的景色是夕阳照在屋檐上,是死神路过的影子。 那时候的父亲,意气风发,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虽然总是被奶奶苛责,但他们一家四口关起门来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着的,小女孩般幸福的笑容。一转眼,就来到搬家后,母亲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几经波折后,他们离开了那个暮气沉沉的老宅,搬到了市中心,生活在变好,生活也在变坏,在不被发现的地方。 然后是骤变,接着就是无解的未来,无止境的孤独,母亲,他,还有其实渴望着父爱的弟弟,父亲离开带来的创伤一直都在,即使家里再没有和他有关的家具。它们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房子里每一个角落,在不注意时偷袭你。 于是他自怜,认为自己被世界抛弃,放逐自己,交了一大群酒肉朋友,只要能玩的几乎都沾一点,对学习毫不上心,唯一坚持的东西,就是学会演戏,维持着这个家没有父亲依然很好的尊严。 狗屁,他在梦境里大骂。然后惊醒,发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天还没亮,才凌晨四点半,许欢却再也睡不着,脑海里回忆起母亲和弟弟,点点滴滴,竟然都是生病之后,准确地说是搬家之后的画面,母亲冒着大雨去抢救水仙花的场景,工作很忙却依然定时在周末亲自下厨的场景,假装玩游戏等待着哥哥回家的弟弟,每天要早起却从未抱怨过的弟弟。 接着,许欢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在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天,母亲依旧没去上班,带着他和许时去了游乐园,玩遍了每一个项目,非节非假,游乐场里很冷清,玩了一圈后,时间还早,母亲就将他们两个带到游乐场的观景台休息,观景台位于制高点,俯瞰整个游乐园,是拍照的最佳位置,同时也是欣赏傍晚烟花的最优视野。 这些是后来懂事一些的许欢了解到的,在当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观景台上的秋千所吸引,那种怀旧的游戏,随处可见,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玩遍了所有刺激或者高科技的游戏之后,最吸引他的是秋千,于是他坐了上去,仰着头,后退,借力一推,双脚离地,向空中飞去。 心也跟着飞了出去,不知道落在哪里,但不在胸膛里,就不会难受了。 如果在地面站得太苦,那就暂时离开地面。 许欢一骨碌坐起来,他想到想要做的事情了,荡一次秋千,空荡荡的表格里浮现第一行字。 这一次,和魏尤一起,他想要把抛出去的心,找回来。 第 14 章 许欢带魏尤去了曾经去过的那家游乐场,这是一家老牌游乐场,甚至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标志之一,魏尤刚刚 分卷阅读27 搬到这座城市时,待嫁的魏庄带着她来过。其实来来去去不过是那些项目,摩天轮,过山车,旋转木马,左右不过是追求刺激和追求浪漫,说到底还是一场对肾上腺素的试探。 当时魏尤其实很开心,不是因为游乐场,而是因为和姐姐在一起,那是最后一次和魏庄单独出游,过不久,魏庄就结婚了,他们一家四口变成一家三口,而魏庄有了自己新的两口之家。 那天,她们没有看烟花,也不觉得遗憾,因为家里有父母在等待,热气腾腾的晚餐,带着温柔笑容的母亲,面容严肃口嫌体正直的父亲,那是她们永不凋谢的烟花。 正值周末,虽然天气变凉,游乐场还是熙熙攘攘,每个项目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挨肩擦背,热闹喧哗。带着小孩的一家人,情侣,还有伙伴,没有孤独的容身之地。其实也不尽然,和魏庄一起来的时候,魏尤看到过一个单独行动的女孩子,在成群结伴的行人中格外惹眼。魏尤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但她自己完全没有察觉。魏尤当时就在揣测她为什么只身到游乐场,想过很多理由,却不敢私自将它们和她对号入座,于是她成为了这个世界谜题的一部分。 之后,魏尤以这个为题材,画了高一入学考试特殊班的申请作品,没想到被选中,在迎新周放置于学校展示区展览。但在那之后,魏尤再也没有画出过令自己稍微满意的作品。 两人牵着手,挤在长长的队伍中,和其他人一般无二。紧握住彼此,藏在人群里,让两个人都很开心。 正式开学后,大多时候是许欢等待魏尤放学,偶尔魏尤也会去许欢班级外等他,其实除了魏尤班里的同学,没有人关注他们,过分敏感不习惯被看见的俩人总有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量的窘迫感。 过山车到达最顶峰时,许欢想起那次蹦极,眼波流转,就对上魏尤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过山车向下滑落,淹没在尖叫声中。 体验完所有项目,天色变暗,夕阳早已落山,白昼随着换季明显变短,温度也急剧下降。 观景台上人不少,却不拥挤,玩了一整天,身心俱疲,还有闲情逸致来等待烟火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魏尤环顾四周,秋千上坐满了人,抿了抿嘴。 烟花伴随着大家的欢呼升起,璀璨耀眼,美轮美奂,照亮每个人的眼睛。 俩人站在角落里,拥抱和第一束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炸开烟花一样不期而至,温暖从肌肤蔓延到心脏。 以此见证,见证我们此刻爱着和被爱着。 以此庆祝,庆祝我们此刻不再孤独。 以此感谢,感谢相遇。 烟花大会过后,人群渐渐散开,观景台恢复了静谧。留意着秋千的魏尤,发现一只空出来的秋千,将在今晚明显变成小朋友的许欢,走过去,正准备站到后面去推秋千,手被拉住。 后退,用力…… “3……2……1!”双脚离开地面,逆风向上。 “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荡秋千,现在知道了,落地太苦,现实太难,秋千让我们暂时离开地面,是最接近飞翔又不用担心坠落的方式。”许欢仰头看着夜空,天气很好,蔚蓝色的夜幕高悬,美得不真实。 魏尤不作声,学着许欢的样子,仰头看着天空,游乐场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如果是纯粹的黑夜,天空一定比现在看到的湛蓝,或许会浓稠得宛如深海。 “小时候,段辛茹带我和许时来过一次,在我爸毫无征兆地离开这个家的第二天,也是在这里,看了一场烟花,你看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改变,原本只在自然万物衬托中显得渺小的人类,到现在,在时间面前,连自己创造出来的事物都比不过。”许欢顿了顿。 “但是只拥有这么短暂的人类,却还是会被一段感情困住那么多年,不可思议,可怜又可悲。”许欢的声音开始哽咽。 “也许困住时间的并不是感情,仅仅是我们不愿向感情认输的固执。”魏尤接话,其实还是遗憾的,没和魏庄看一次烟花,过了那个时刻,就算能够重温,也早已经物是人非,她不单单只是魏尤的家人,还是另一个陌生人的家人。 秋千不停摆,风不断在周围徘徊,像是迷路的旅人。 表格上的愿望没完成几件,圣诞节就到了,冷风嗖嗖吹过,天气预报上,有的城市已经开始下雪,节日大概是最快全球化的事物了,不管其来源,每一个喜欢它的人都认认真真地尽量把它过得原汁原味,活色生香。 随着圣诞节过去,整个年级都彻底进入了备考状态,课间休息时间站在走廊上的同学都少了大半。倒是魏尤和许欢两个人丝毫不受干扰,仍旧和从前一样,每天定时定点上下学,一项一项履行着对对方的承诺,把列出的表格一条条涂抹掉。 期末考结束后,魏尤和许欢约定好去冰城看雪,谁料许欢却在结束期末考的第二天病倒了,那天,拖着行李箱的魏尤一直站在许欢家门口等待,清晨的风很冷,天空灰蒙蒙的,等了很久很久,许欢都没有出现,直到天空飘起雪花,这个城市的初雪。b 分卷阅读28 r   后来,魏尤接到魏庄的电话,才知道许欢生病了,无力去追究为什么,冻得全身冰凉的魏尤躺在床上,失去思考能力,她知道许欢撑不了多久,第一次看见许欢屋里药瓶的时候,她就上网查了资料,并且在许欢消失的那段时间,到医院咨询了医生,不管确认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不超过两年。 魏尤没想到,这么快,果然奇迹随便降临就不是奇迹了。 脚不小心碰到床边的星灯开关,房间瞬间变了模样。魏尤一跃而起,换了一身衣服,她想和许欢一起看初雪。想那些既定事实没有意义,不如继续追逐美好,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不要辜负最后的时光。 魏尤很少来医院,上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很小的时候,魏庄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很久的院,母亲把医院当成了家,魏尤的两点一线,也从家学校转换成家和医院。 许欢所在的楼层很安静,几乎都是患有这种疾病的病人,没有□□声,没有哭喊,也没有欢笑,无形的绝望,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挣扎无用,欢笑太勉强,到这一步,该流的眼泪早已流干,最后医院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等待着死神来临。 魏尤站在病房门口,侧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天地间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将城市的五光十色灯红酒绿覆盖,树影婆娑,割裂铅灰色的天空。怀里的玫瑰花很娇艳,躲在透明保温罩中,观赏外面的冷寂。 轻轻推开病房门。 “你来了?”许欢的声音紧接着落下的开门声响起,丝丝期待从毫无空隙的声音衔接中泄漏出来,缠住魏尤的心脏。 看着坐在病床上的许欢,向来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游刃有余的脸上,填满了拘谨,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于是所有提前做好的思想准备,包括像个小女孩那样假装生气,或者模仿魏庄的温柔体贴,等等计划,顿时被抛之脑后。魏尤一言不发,放下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许欢的手,趴在对方腿上。 许欢脸上的拘谨一扫而空,变回熟悉的神色,手搭在魏尤脸上,干的,于是紧张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半夜醒来,心悸之后晕倒的时候,在身体探测仪的警报声里,许欢只是在想,完了,这次要爽约了。 病房内外的光强不一样,魏尤站在门口的时候,许欢也在病床上等待着他的判决,害怕魏尤生气,担心魏尤伤心,隔着一扇门,两人心里却都在系在对方身上。 “玫瑰花有几支?”过了许久,许欢问。 “九支。”魏尤不肯起来,也不看许欢的脸。 “我更喜欢向日葵,阳泽那样的。”想起阳泽废墟,许欢不由露出微笑。 “几支?” “两支吧。” 第二天魏尤给他带了向日葵,并将自习地点擅自从学校图书馆,搬到了医院,许欢不得已陪着她就近买了一张简易书桌,顺便将医院附近的马路都压了一遍,眼熟了两百米以内的门店。 第三天魏尤又带了九支玫瑰花,让许欢无奈扶额,并将画架也搬到医院走廊,隔壁病房陪床的阿姨,捂着嘴呵呵笑,连带着出来透气的叔叔也跟着看着他俩笑。 魏尤似乎把送花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双数日就带两只向日葵,而单数日,要么是玫瑰,要么是其他什么花,美名其曰防止审美疲劳。 倒是同一层楼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自从魏尤到来之后,就成了魏尤的跟屁虫,惹得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魏尤很不自在,明明父母面前很会察言观色的嘉嘉,总在魏尤面前切换成天真无邪懵懂无知宝宝什么都不懂的模式。 嘉嘉很喜欢魏尤每天给许欢带的花,许欢看出来后,每天都把花分一半给这个人小鬼大的小戏精。魏尤发现之后,只好每天都带两份花,一模一样,一份优先送到嘉嘉病房。一开始,魏尤总能见到等着花的嘉嘉,过了几天之后,魏尤发现同一个时间去,嘉嘉都还在睡觉。 魏尤知道,嘉嘉时日无多了,嗜睡,代表着病患的一只脚买上了奈何桥。这也是这种病唯一的优点,病情越严重,痛苦越轻,大部分人都是在睡眠中结束生命。 因此这个病还有另一个名字,睡美人。 看着嘉嘉的睡颜,忽如其来的恐慌涌上心头,魏尤快步回到许欢的房间。许欢正在看一部新出的漫画,讲的是一个少年征服宇宙星辰大海的故事,老套的情节,时隔经年依旧有大批死忠粉。 “我们逃走吧。” “什么?”许欢抬头,眼神里还带着未从故事里抽离的迷茫。 “我们私奔吧。”窗外冷风呼啸,窗户没有关严,冷热气流对冲,窗帘鼓起,边角扇动,发出砰砰的回响。 “好啊,去哪里?”许欢放下漫画书,毫不犹豫的答应,像是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我想想,天气这么冷,我们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吧,一个可以看真正星空的地方。”魏尤放下书包,知道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答案。 “我们去斯塔城吧。”魏尤掏出书包里 分卷阅读29 的宣传单,花店里除了杂志,最多的就是宣传单,每天都不重样,给等待包装的客人解闷,一般魏尤都不会拿。 有时候,也会有在网上接任务单作为兼职的学生在花店发传单,恰巧今天遇到了,对魏尤来说,很多时候,拒绝都是很费力气的事,看也没看就随手塞到书包里。 这是一张新开发的景点宣传单,斯塔城等待探秘者。看上去很原始,却刚好符合魏尤的期待。 这种传单,重点并不是进行景点宣传,主要是寻找内测玩家,综合第一批游客的意见和反馈,找到景区的发展方向,对景点不断进行调整优化,之后再选用其他途径进行大规模推广。 段辛茹发现儿子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医院进行定时检查时,但为时已晚。匆匆赶到医院的段辛茹一瞬间脸色惨白,这个优雅地精英女性,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捂脸嚎啕大哭。 被诊断出绝症,为不拖累亲人,在物质或者精神上给爱的人带来负担,离家出走的新闻近些年来层出不穷,屡见不鲜,是文明进步给现代人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病房里的摆设和昨晚一般无二,衣柜里的衣服也一件不少,许欢的漫画书还放在床上,摊开的那页,是主人公与大BOSS对决的精彩画面。魏尤的课本却是还没有翻开的痕迹,消失的只有魏尤腾出课本的空书包和他的大儿子。 也许还有……魏尤。 列车平稳前行,窗外是飞驰而过的风景,这是所有列车中最慢的一趟,是每天只发一趟的限定观光列车,发车时间不定,赶不赶得上随缘。 似乎它的存在本身比载客更重要。 命运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眷顾他们,比如到达宣传单上详细列出的距离医院最近的站台时,刚好赶上这趟复古列车。列车上乘客很少,这种天气出游,还是乘坐这种过时的长途列车,注定不会有多少人。 许欢穿着病号服,好处是能够根据外界温度进行调节,坏处是,一路上总有形形色色的目光聚焦,无情的列车门将它们隔绝在身后。 魏尤解下书包,拿出包里的相机,暴露她蓄谋已久,比着老土的剪刀手,许欢甘之如饴。 大雪一直下,势要将这座城市掩埋。列车穿过风雪,从冬天向着四季如春的无忧乡驶去。 魏尤小时候,是个严肃的小大人,从不与其他小朋友玩那些在她看来幼稚的游戏,看起来都很无聊,除了那个年纪很大的奶奶教的一个叫做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魏尤当时觉得这个玩起来最简单的游戏,却最有意思,与时间赛跑,要么暂停时间,要么暂停自己,暂停自己的时候最舒服,但是暂停时间全力向着前方奔跑却最痛快。 当然魏尤最后也没有参与到小朋友的游戏中,得出这个结论,是她独自一个人在学校里的秘密角落秘密时间练习了一次又一次的体验。 和许欢手挽着手,头靠着头,看窗外从白色过渡到绿色,魏尤觉得他们静止在狂风中,却像在被暂停的时间里全力奔跑。 痛苦,更痛快。 第 15 章 列车空荡荡的,旅途漫长,旅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打发时间。有人在散步,有人干脆躺在长椅上睡觉,还有人干脆开始打坐…… 大家都疯狂地做着自以为正常的举动,许欢和魏尤这对安安静静依偎坐着的小情侣,看起来最正常。 列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站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第三个站台上来了一个音乐家,用背着的小提琴为这车厢里的人演奏曲子,也或许是自娱自乐。 魏尤请求他演奏一次致爱丽丝,那个温柔忧郁的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在拉完致爱丽丝后,又拉了一首梦中的婚礼。 “送给你们!”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标准的绅士礼,无法不相信这个人身上没有故事。 在这个时候,踏上这个列车的人,谁身上没背负着不欲为人所知的故事。 长达8小时的车程,魏尤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列车已经快要到达终点站,许欢还没醒,这个时候,魏尤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许欢是个身体素质大幅下降的病人。 一时有些懊恼,擅自将他从医院偷出来。 列车停靠在站台,外面的喧哗扑面而来,将许欢唤醒。 魏尤没想到这么热闹,从书包里掏出那张没有仔细看过的宣传单,对比着眼前的景色,习惯了图文不符的商家宣传手段的都市人,眼里露出惊讶。绿草如茵,树木繁茂,绿意盎然,鲜花盛开,天高云淡,空气清新,远山如黛,然而新建的站台与时俱进,现代化得很彻底。 许欢疲倦的眉眼一下子被融化开,同化成和斯塔城一样的春光明媚。 斯塔城,其实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列车穿行过的地方都很荒凉,列车上游客也很少,没想到这里并不冷清。他俩从风雪中来,随意坐上一俩列车,结果来到了春城。 太阳快要落山,在天黑之前,俩只雏鸟顺着宣传单上的路线,找到了憩息地,在紧挨 分卷阅读30 着主城镇的一个小村落,是一家明显刚刚开起来的民宿,主人是一对小夫妻。 宽敞的庭院,半人高的藩篱,没有大门,可随意进出,木制的二层小楼,顺应着当地建筑特色,用木桩支撑,悬空在半米高的地方,小楼用绽放着稀碎小花的藤蔓装饰外墙,大开大合的盆栽绿植雕琢庭院,当地随处可见的干果粮食手工制品点缀屋檐。 见有客人来,抱着小孩的漂亮女主人,将孩子递给丈夫,离开饭桌,笑意盈盈,殷勤出门迎接。 “……你们是我们头号客人。”女主人很热情,嘘寒问暖,自然亲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许欢身上的病号服。 快速地办好入住手续,带着他俩去到二楼的房间,详细介绍之后,听到他俩还没有吃晚饭,女主人殷勤地邀请他们一起吃,得到拒绝也毫不在意地推荐当地比较地道的几家餐厅,贴心地从进门处的桌子上抓过宣传单,在背面写下餐厅名字。 直到离开前,女主人才不经意地提醒,房间里有当地的特色服饰。 摊在民宿的大床上,魏尤才感到疲惫,许欢正在研究老板娘留下的餐厅信息,确认老板娘推荐的餐厅都离这里很远,两人都很累,于是决定去刚刚进来时看到的,村子与城镇连接处的步行街。 将老板娘说的衣服当做外套,许欢穿上之后,魏尤也跟着换下不应季的厚衣服,然后出门觅食。 说是步行街,其实也就小猫两三只,几家小酒馆,超级便利店,和果蔬店,灯光暗淡,应该只是村子里生活的一部分,人不多,大多是原住民,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当街打闹。 并不是为游客服务的商业街,怪不得老板娘没有提到。 几家小酒馆挨在一起,饮食风格从装修风格和名字招牌就清晰明了,其中一个“长安”石头招牌非常醒目,装饰也非常简单明了,只是用毛笔在墙上写着菜名。 让魏尤想起学校旁边的步行街尽头的宠物店,还有默默跟在许欢身后,一起去买猫粮投喂阳泽站野猫的日子。 心有灵犀,两人走进长安酒馆。酒馆里客人很多,从说话口音判断,原住民多于旅客。 点了当地的招牌菜,等待上菜,魏尤把玩着桌上的造型特别的小杯子,两人仿佛又回到学校,在大榕树下吃午餐的时光,许欢从列车上醒来之后,理智回笼,到达一个陌生地方,发现无法把控局势隐藏的不安,瞬间消弭。 只要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店家很客气,对旅客和当地人一视同仁,让许欢和魏尤都很自在。 从店里出来以后,俩人牵着手慢慢踱着步,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节能环保路灯一盏盏跟着他们的步奏亮起。回到民宿,发现民宿里又来了新的客人,两个比魏尤许欢大一些的青年,他们显然没有那么客气,老板娘正为他们准备晚饭。男主人抱着孩子庭院里转悠,新手爸爸的生涩展露无遗。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响,忙碌中的老板娘抽空和他们打了招呼,告诉他们明天镇上有表演的消息。 查询明天的表演,魏尤才发现是演唱会,虽然请了一堆明星,但很明显主角是顾昭,怪不得斯塔城人这么多。 想起那张和顾馨雨相似的脸,正值寒假,魏尤怀疑会在这里遇见顾馨雨。 越是期待的事情越会落空,而越是害怕的事情则必定会实现。 魏尤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抱着许欢,嘟囔了两句。 “我们到楼顶看星星吧。”回来的路上,许欢就注意到,这里的天空格外地纯粹,星子尤其明亮。和星灯呈现的是不同的风景。 只是来不及看清,就会被亮起的路灯干扰。 村落里,天黑之后,家家关门闭户,灯火全灭,将夜晚还给天空,是观星的最佳时机。 屋顶是个大露台,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扇动。 极目远眺,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在为第二天演唱会准备的斯塔城灯火通明,像是大海中的一座灯塔,又像遗落在在世界之外的孤岛。 桃花源,多么寂寞的词汇,和陵墓这个词一样孤独而绝望。 “你冷吗?”魏尤望着头顶的星空,遥远美丽,身边的人好像也要随着星星飞远,回忆再次迁往几个月前,蹦极跳台。 “有一点。”斯塔城气候宜人,温暖如春,可许欢还是顺着魏尤回答。 “那我们下去吧。”魏尤紧紧挽住许欢的手,好像这样就能将热量传递给许欢,或者从许欢那里得到坚持的力量。 不出所料,第二天,许欢和魏尤早早乘坐马车来到斯塔城小镇,在老板娘推荐的餐厅吃早点的时候,遇到了顾馨雨。 顾馨雨不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和顾昭在一起,今天的她不像一个学生,更像一个专业摄影师,干练专业,脸上常常挂着的明艳笑容被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主角是一个很面熟的漂亮女孩,笑容阳光温柔,俩人就这桌上的早餐,摆拍了一组照片。 在顾馨雨放下相机后,两个人的表情完全改变,顾馨雨又恢复了魏尤最常 分卷阅读31 看见的模样,笑容和煦,而餐桌上的女孩子,脸色立马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眼神更冷,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顾馨雨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凑到她身边,举着相机,笑着说些什么。 说了半天,得到漂亮女孩点头首肯,才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魏尤收回目光,顾馨雨有了新的朋友,她很高兴,对于辜负对方友谊的橄榄枝的愧疚,减轻了很多。 “要过去打招呼吗?”难得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同班同学,许欢询问。 “算了。”所谓同学,不仅保质期短,还有地域限制,这不是在学校里,还是寒假,同学这个身份未免太轻飘飘,轻到负担不起多余的情感。 演唱会被安排到下午进行,许欢和魏尤挤在人群中,魏尤一直紧紧牵住许欢的手,生怕把许欢弄丢。 表演开始半天后,魏尤看到早上在餐厅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传说中的夏雪,真人和饮料上模糊不清的面容差别还挺大的,更漂亮,也更有气场,冷傲的气质和广告上甜蜜可爱的模样完全不同。 上学期还毫无姓名的夏雪,现在能够排在顾昭前面表演,看来下学期估计在学校里见不到顾馨雨了。 回过神的时候,魏尤发现手是空的,许欢不见了,魏尤瞬间被恐慌击倒,六神无主,不停喊着许欢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声。 主持人开始报幕,下一个出场的是大明星顾昭,周围人的欢呼声盖住魏尤的大喊。 喊了几遍之后,魏尤稍微冷静下来,站在原地发了几秒呆,当机立断,从观众席第一排尽头开始找起,刚刚走到最边上,就遇见匆忙赶回来的许欢,魏尤没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扑进许欢的怀抱里,许欢单手搂住魏尤,另一只手小心地提着手中的甜品。 他只是看见周围好多女孩子都在吃这款甜品,想着给自己的小女朋友也买一份,甜品店就在观众席边上,抬眼就能看见专注看表演的魏尤,没想到魏尤关心则乱,自乱阵脚。 脑袋里这样想着,心却异常柔软也格外温暖,他们俩个人,都如此缺乏安全感,一个害怕不被需要,一个害怕身边的人离开,两颗心不断在不停捉迷藏,你躲我藏,然后又互相寻找,扯不断,离不开。 顾昭的出现让观众都疯了,秩序变得混乱,两人无法回到刚刚的位置。 站在观众席边上,两人的心情却格外的愉快,阳光洒在大地上,连带着两个活在下雨天的人身上都披上了金色的纱衣。 阳光下的他们,似乎把一瞬变成了永恒。 斯塔城太小了,小到认识的人总避不开遇见。晚饭时候,许欢和魏尤为了躲开演唱会场地周围的巨大人流,到了离演出场地最远的一家餐厅,没想到还是和顾馨雨遇见了,这次对方是三个人,全副武装的顾昭,亲热挽着顾昭手的顾馨雨,以及戴着口罩看不出神色的夏雪。 魏尤无意间一瞟就把三个人全部认出来,失败的伪装。之后再没有关注的心思,低头认真吃东西,也期待对方不要看见自己,各自欢喜。但这次,顾馨雨的雷达突然变得敏锐,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在用餐的魏尤和许欢。 “你同学朝我们走过来了。”许欢提醒,语气里满是笑意,被魏尤做缩头乌龟的举动可爱到。 听到许欢说话的语气,魏尤却忽然开心起来,无暇顾及顾馨雨到底是什么想法。从许欢发病到现在,她再没见到这样恶作剧的许欢。 “那你跟她说我不在。”魏尤用手挡住脸,透过指缝看许欢满是笑意的眼睛。 走到半途的顾馨雨,陡然看见魏尤的带笑的侧脸,蓦地住脚。 “怎么了?”顾昭疑惑。 “看见一个人很像我们班的同学,仔细一看又不是。”顾馨雨熟练地撒谎,就像无数次活跃班里气氛那样,妥帖周全。 离开餐厅的时候,顾馨雨被服务员叫住,说有人给她留了礼物。在车上心情复杂地拆开信封,是一张幅素描,里面是正仰头大笑的顾馨雨,她已经忘记这个场景发生在什么时候,画的右下角签着魏尤的名字,那个一开学就凭借作品扬名整个年级其后又迅速沉寂的大神。还有几张照片,显然是在小镇上拍的,失落地吃着早餐的她,和注视着她面露微笑的夏雪。 还有一张很小很小,如果不用心找看不到的纸条,上面写着蝇头大小的四个字再见,朋友。 顾馨雨扬起嘴角,讥笑“好土”,然后慢慢嘴角扩大,笑容渐渐灿烂,和画上一模一样。 回到民宿,天还没黑,只有老板在,今天明显又多了很多住宿的人,老板忙得不可开交,手忙脚乱,大多是来看顾昭演唱会顺便旅游的人。 几个小年轻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天的演出,将演唱会的气氛带到了这间民宿。 许欢和魏尤连忙上前帮忙,配合默契,缓解了老板窘境。 快门声响起,魏尤疑惑地向外望去,难道还有明星来入住,抬眼是一个阿姨的慈祥笑容和再次发出声响,正对着她和许欢的摄像头。 结束之 分卷阅读32 后,老板对他们表示感谢,明明生意变好,但老板看上去并不开心。 “村尾的王婆婆重病,小艺跟村子里的人去照顾她,小孩送回娘家了,王婆婆是我们村年纪最大的老人,不知道这次熬不熬得过去。”老板忧心忡忡。 一语成谶,当天半夜,许欢和魏尤被巨大的锣鼓声震醒,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挂上了白幡,所有客人都得到当地村管理处的通知,村里最长寿的老人去世,村子里要连续举行三天的仪式,送魂,祈福,最重要的村民们要斋戒三天。 到中午,入住的客人陆续退房,只剩下许欢魏尤,以及那个给他俩拍照的阿姨。老板再三强调,这三天,他们只能提供基本的入住服务,得到肯定的回答才让他们留下来。 说是三天,也不是一直都在忙碌,到第三天,老板慢慢闲下来,大概是觉得对不起客人,提出带他们逛一逛村子,当一天导游,一听这话,许欢和魏尤还好,那个阿姨眼睛刷地亮了。 这几天,三个人都刻意避开村子,早出晚归,尽量在斯塔城里游玩。很明显,那个阿姨早就有游览村子的想法,只是顾忌到当地的习俗,不敢轻举妄动。 魏尤以为只有他们三个人,一出门,门外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原本平凡普通的村庄,因为这声势浩大大部分人只能从文献里听说的送丧习俗,吸引了不少游客直冲村庄而来。老板有一时懵了,看到人群里自家老婆,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一个村庄里,都是相处多年的老邻居,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全村就都知道了。 第 16 章 “褚老板,你说你的,不用管我们。”见褚老板不太情愿的样子,有人起哄。 “今天是仪式的最后一天,看戏,褚村有个古戏台,虽然经过几次翻修,但模样大致没变,今天的斋饭就摆在戏台子下方……” “对我来说,斯塔城里最具特色的美食,是褚村素斋,但它没法推广,相同的厨师,相同的食材,不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根本还原不出它的味道……” 褚老板带着许欢一群人开启褚村一日游,魏尤以为会从老人去世开始讲起,没想到褚老板喜欢倒叙。 其实这种古戏台,也不稀奇,但整个村庄的人聚在这里为老太太送别,庆祝她脱离苦海,食用素斋,为她祈福,送她最后一程,给这群对生死早已经没有了仪式感的游客莫大的震撼。 后来褚老板,又带着他们沿着村子里还没有收起的黄纸旗围着村庄绕了一圈,据说这是昨天的仪式,名为送魂,由村子里的抬棺人抬着棺材,另一群人扮演牛头马面等阴间使者,护送老太太最后走一遍生前最熟悉的土地,也有说法是,将生前落在人世的脚印收回去,抹掉在人间的痕迹,销除档案。 最后才来到褚村的家庙,褚村的家庙很大,可容纳上千人,是整个村庄最大的建筑,褚村人丧葬嫁娶都在这里进行,遇到光宗耀祖的大事,或者光耀门楣的人物,就会举全村之力在这里庆祝。 据说每一个褚村人死后,棺椁都要在这里停一天,由家庙里带发修行的师傅,念一整天经文。 可可阿姨不停按着快门,许欢走得越来越慢,魏尤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地,两个人就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我们明天回家吧。”祠堂里也有一颗大榕树,停在树荫下,许欢轻轻拥抱魏尤,下巴靠在魏尤肩膀上,整个人变得很脆弱。 “好啊。” 下午的阳光很炽烈,逛完村庄之后,许欢的状况就开始变差,俩人一下午都待在房间里,许欢躺在床上睡觉,魏尤则在收拾行李,俩人空手而来,回去的时候,却收拾了一整个行李箱,老板娘送的当地服饰,许欢习惯性给家里人买的礼物,还有魏庄要求的当地美食。 实际上,两天前,许欢在列车上睡着的时候,魏尤就偷偷给魏庄发了信息,报告了行程,这也是这么久,两边家里人毫无动静的原因。 双方家长,魏庄姑且算半个家长吧,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魏尤不管,但既然被她知道了,那就物尽其用吧。 收拾完行李之后,魏尤就坐在床边发呆,从褚村的家庙回来之后,得知他俩要走了,小艺姐姐特地叮嘱他们晚上一起吃晚饭。 许欢睡得很好,魏尤想,至少他不再被噩梦侵扰。 阳光从刺眼的白变到昏黄,许欢醒了过来,俩人下楼,可可阿姨已经占据了帮厨的位置,魏尤才刚刚挽袖子,就被小艺姐姐呵斥出来。 许欢躺在庭院里的吊床上,魏尤坐上旁边的秋千,很用力,却总也荡不高,试了几次,魏尤有点懊恼。 嗤— 许欢站起来,帮魏尤推秋千,秋千飞得特别高,至少魏尤感觉是。但魏尤小时候经常帮姐姐推秋千,她知道这只是错觉,实际总是低于预期的,而且无论飞多高,最后都要回到原点。 小艺姐姐特别活泼,喜欢聊天,虽然她很喜欢许欢和魏尤,但在可可阿姨来之前 分卷阅读33 ,只能在魏尤这里得到“是啊”“对”之类毫无意义的回应,对魏尤来说,应对小艺姐姐的聊天热情是这次出远门最大的艰难险阻。 幸好可可阿姨及时出现,解救了魏尤。 可可阿姨看起来和许欢的母亲差不多年纪,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和老板娘聊天,才知道已经六十多了。 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或者说,这是一个赢了时间的人。 晚饭愉快又温馨,小艺姐姐和可可阿姨一直有说有笑,褚老板时不时插句话,纠正妻子的一些错误表达,许欢笑得眯着眼睛,于是魏尤也跟着快乐起来。 结束宴席后,褚老板像是忽然想起来,自顾自地开始讲故事。说其实关于古戏台在当地还有一个传说,说古戏台旁边曾经出现过义庄,村里的孤儿寡母在那里生活,其中有一个小孩,没有父母,看见别人家都有父母,很羡慕,又一次村里来了一群傀儡戏艺人,小孩看完之后,决定给自己做一个妈妈,他砍了木材,观察着村子里的母亲的模样,做出了一个妇人,把它当做自己的母亲,小孩很满足。有一天,这个木偶活了,开始听得懂小孩的指令,小孩要什么她给什么,小孩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得到的越多,小孩却依然觉得少了什么。有一天,小孩问他的傀儡妈妈,说妈妈你爱我吗?木偶沉默,得不到回答的小孩把木偶烧了,木偶刚开始乖乖地躺在火焰中,后来开始挣扎,小孩看见挣扎的木偶,浇灭了火焰,救出伤痕累累的木偶,木偶说,我不爱你,但我愿意去爱你。小孩知道木偶真正活了。之后小孩就成为远近闻名的木匠,很多大人物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请他出山。 可可阿姨开玩笑说:“听起来像胡编乱造的,没头没尾,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历史上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也没有文献记载。” 慢热的褚老板眨眨眼:“你怎么知道那些有文献记载的故事,本身是真实的。” “别理他,老褚又在讲睡前故事。”小艺姐姐接过话茬。 倒是许欢若有所思,魏尤知道许欢想家了。 第二天早上,褚老板提着小艺不知道几点就起床做的早点,将他们送到斯塔城的车站。这次他们买了快车,从风雪中逃到桃源,需要一丝丝冲动,无穷无尽的勇气,和漫长的八个小时,从春天回到冬季,却只需要一个小时。 魏尤把许欢送回家,迎接许欢的是段辛茹的巴掌,魏尤没得及阻止。然后是一家三口涕泗横流的拥抱,魏尤默默地看着,知道,这一次她真的要将许欢还回去了。 只在家短暂待了半天,许欢又再次回到了医院,魏尤知道许欢的病情在急剧恶化,他自己也明白。 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许欢的母亲对魏尤并没有苛责,始终如一,温柔和气。但段辛茹和许欢的母子关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以前这个强势的母亲在许欢面前,总是予取予求,无论许欢多愤怒,都沉默以对,带着愧疚不安。 现在的段辛茹开始管制这个自暴自弃的大儿子,此消彼长,许欢反而变得开心起来,最近魏尤发现,许欢竟然开始会撒娇,记不清是哪一次检查,很痛,又不能打麻醉,许欢拉着她的衣袖,不愿意放开。 自从父亲离开后,总是强迫自己成熟的许欢,又做回孩子,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短短半个月,许欢的情况已经严重离不开医院,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因此醒着的时候,许欢总是不停地说话,无论身边是谁,仿佛要将之前所有没说过的话都说完,魏尤拿摄像头记录下来,在他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嘲笑他。 许欢刚开始,还会露出窘迫的神情,次数多了,就免疫了,甚至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等着魏尤给他看视频,和魏尤一起嘲笑昨日的自己。 魏尤将简易课桌搬到病房里,害怕错过许欢醒着的任何一分钟。 画架上的画布却再没有被掀开过,魏尤发现自己又画不出任何东西了。 于是成为这层楼一景的画架消失了。 过年那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坐在饭桌上,魏尤发现,魏庄和姐夫与段辛茹的熟稔程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料。 这一天,许欢清醒的时间比以往长,吃完年夜饭,魏尤推着轮椅,俩人在医院里漫步,医院里花香弥漫,又是腊梅,少见的能够在冬天盛开,并且发出香气的花,天越冷,它开得越茂盛,香气越浓烈。 “魏尤。”许欢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魏尤蹲在轮椅面前,以为许欢要说什么。 “你要好好的,我爱你,谢谢你。”许欢慢慢地说,笑望着她,笑容干净纯粹,眼睛里只有她。 魏尤忍住眼泪,推着许欢回病房,一回到走廊,就听到响彻整条走廊的哭泣声。嘉嘉离开了,其实几天前,嘉嘉就再没醒来。 魏尤推着许欢从病房门口经过,俩人都没去看房间里的情况,不管是撕心裂肺的告别,还是再得不到回答的绝望。 段辛茹在病房里拆毛线,除了养花之外,最近段辛茹在学习手工,从最简单的手链到复 分卷阅读34 杂的毛衣。 许时也在,低头玩着手机,听到许欢的轮椅声,过来将许欢扶上床。 许欢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熟悉的脸庞,强忍住的睡意,像浪潮凶猛。 最后落在魏尤脸上,揽住魏尤的脖子,在她离开前,吻住她的额头。 “晚安。”然后闭上眼睛。 魏尤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许欢后来再没有醒来,魏尤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困了,眼皮抬不起来,都没有等到许欢再次睁开眼睛。 魏尤恍惚看到,她的水仙花,凋谢了。 熬过了秋天,也没挺过冬天。 后来的事情魏尤记不清了,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拥抱,可是她只想拥抱许欢,从前每天午觉时光一样,有时候她醒来就看到醒着的许欢,他们互相等待着彼此。 她想,这一次只是像暑假那样,有一天,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在大雨里,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她愿意等。 第 17 章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很快,短暂的寒假就结束了。 班上的同学又变少了,顾馨雨果然没有再出现,整层楼都陷入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压抑。 花园另一头的三个班级情况也不遑多让,节奏比普通班要快一步,早在上学期开学,就进入了暴风雨的洗礼中。 不再来上课的同学理由多样,不仅仅是退缩而转班的,也有很多是顾馨雨夏雪这种早早定下职业规划的,还有申请了国外学校的,他们的生活不再仅仅是课桌到画架之间的小天地。 像原树那样,已经进入职业画家的圈子,还坚持来上课的是稀有品种。某种程度上来,到这一步,还留下上课的才是失败品,和转班生差别不大,只能和其他的失败品进入下一轮角逐。 不干涉子女的职业选择,是魏家人的传统。 魏庄很好地继承了这个特质,从不过问魏尤的学业和选择,除非魏尤主动问起。 魏尤原本打算和许欢上同一所大学,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一无所获,魏尤把它当做许欢留给自己的悬念,也是命运的考验,某一天他们或许会再次相遇于这道谜题的答案里。 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也或许是斩不断情丝,下学期开始后,胡蝶开始靠近魏尤,和当初的顾馨雨很像,面对更加冷漠的学习机器魏尤,在人情世故上的天赋比顾馨雨还要高,几次接触之后,魏尤难免为对方可惜。 填报志愿的前一天,魏庄一反常态地请了一下午的假,顺便也帮魏尤请了。一言不发地绕着学校走了十分钟,魏庄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询问魏尤的第一志愿。 “说实话,我们家向来不干涉任何人的职业选择,我当初选择当老师,也完全是自己的意愿,爸妈根本不在意。对我们来说,骄傲和荣誉不应该寄托在他人身上。”见魏尤不回答,魏庄继续说。 “昨天我接到你们班主任的电话,说你的参考志愿里完全没有艺术类院校。这不正常,我很确定你喜欢画画,这个选择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吗?”魏庄轻言轻语,生怕惊扰了魏尤思考。 “姐,你知道,艺术需要在扎实功底的基础上野蛮生长吗?其实真正将画画作为职业的话,现在已经到赛末点了,并不是开始。你看,隔壁班的夏雪,就是你前天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个,原树你是知道的吧……我们都要面对现在的结果,我输了。即使起点再高,那也只是过去的辉煌,热爱能变成职业固然很好,但是热爱没有成为职业,并不意味着我不热爱它了,我想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如果有一天我还是想走这一条路,那时候再重新出发也不晚,相信我。”魏尤难得地说了一大段话,听起来充满了思考,理智冷静。 时间已经给他们答案了,对于他们来说,比周围的亲朋好友更早看到终点,只不过是甘不甘心愿不愿意的问题。 对于上什么样的大学,选择什么样子的未来,魏尤没有不甘心,没有不情愿,甚至不太在意,她只是想去看看许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替没生病的许欢,去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她只对这件事抱有期待。 魏庄无言以对,她也知道,魏尤很久没有出作品了,她明白为什么。 “尤尤,爸爸妈妈希望我们都很好。”魏庄最后说。 “我知道。” 只有三个字的回答,魏庄知道话题结束了。 以魏尤的固执,再多说什么也无益。 其实有一瞬间魏庄想说,就算放弃去艺术类院校,可不可以选择离家近一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到魏尤住了半年多,还空荡荡没有多余装饰物的房间,想到她和自己一样早出晚归,想到肚子里的宝宝。 她这个妹妹,在人情世故上,大部分时候看上去一窍不通,是个榆木脑袋,但总在关键地方,清醒得害怕,她总是敢去探究别人不愿意深究的东西,哪怕再危险,再痛苦。 小时候,别人都说,她们姐妹俩个, 分卷阅读35 姐姐像妈妈,妹妹像爸爸。事实是反的,魏尤才是最像妈妈的,具有欺骗性的懵懂外表里,藏着飞蛾扑火的野性。 第二天早早报完志愿之后,魏尤逃课去了阳泽站,列车已经停止运行,出租车师傅脸上的好奇遮都遮不住。 到了那里,才发现,不仅废墟被铲除了,老旧的马路等一切具有现代化气息的东西都消失了,大片大片的树苗等植被拔地而起,整个阳泽面目全非。 绕了一圈回来,才发现出租车师傅还等在原地,抱着手走来走去,看到她出来,似乎舒了一口气。 回程途中,司机师傅开始不停地说些“世界还是美好的”之类的话。 魏尤笑着答应,笑容里有几分促狭,看见她笑了,司机师傅才彻底放下心来。 意外地是,胡蝶和她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那个没有冬天的海滨城市,而白桦理所应当地会去最好的学校,那里风沙很大,却是文化绿洲,是所有人的理想之乡。 夏天再次来临的时候,班上大部分人的未来都有了明确的方向,班长以极高的分数被国内最优秀的艺术院校录取,毅然决然奔向这个可能会经受很多挫折的未来,还因此上了新闻报道。白桦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第一志愿,时隔多年,全校第一的成绩再次出现在花园这一头的班级。原树早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完成学业只是他给自己的超额任务。 路丁勇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专业,虽然学校一般。而尹甜甜则响应国家政策,加入了教师激励计划,去了遥远的西部,毕业后直接在当地就业,可以想见,之后将按部就班地找一个当地的男朋友,结婚生子,一生都确定。 八月中旬,由所有高校联名举行的美术展线上线下同时进行,这一次,呼声最高的原树反响平平,反倒是耿直大出风头,引发了耿直热,拥有了大批粉丝。很多评论家,甚至断言他将引导下一个十年的风格走向。原树和耿直的声势完全逆转。 魏尤特意买了机票,去看线下展,原本也给姐姐姐夫买了,但魏庄预约了产检,对于第一个孩子,小夫妻俩很小心,魏尤只好将票换成伴手礼。 去到画展,魏尤才注意到夏雪也有作品参展,画风没变,水平却进步了不少,再加上名声在外,魏尤注意到已经有很多记者在拍照,顾馨雨真是个不错的经纪人。 魏尤在耿直的画前遇到了原树,耿直一夜成名天下知,粉丝暴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顶着天才少年头衔的原树难免被用来比较,以伤仲永为例,恶毒地怜悯,甚至扣上江郎才尽的帽子。 魏尤在网上查票的时候,还是叹了一声气,世人皆苦,苦而不自知,伤害比治愈容易,而忘记爱比恨更有力量。 原树戴着口罩和帽子,看见魏尤,冲她眨眨眼,并没有受到影响。这是真正的原树,从前声名远扬,依旧从不做伪装,对任何人都一样直接坦诚,心里有大千世界,眼里众生平等,与生俱来的开阔磊落胸怀,才是他早早与同龄人划下不可逾越天堑的真正原因。 基础依靠不断努力付出汗水的练习,技巧需要聪明伶俐,风格看悟性,而境界看胸怀。 这一条道路很难走,并不是众人一句天才那么简单。 比如魏尤,她的世界太小,这也局限了她的作品,限定了受众,和原树站在天秤的两端,异曲同工的时而大放异彩,时而不受待见。 倒是一直站在原树身后的耿直,最后走出了康庄大道。 魏尤明白原树是不想被人发现,再次引起争议。刚刚魏尤看过原树的新作,那种树木穿透天空的生命力,震撼了魏尤,原树又进步了,无论是功力还是境界。 这次除了魏尤,也没看见高松的作品。 和原树坐在画展外的咖啡馆,原树脱下口罩,露出大大的笑容,吐槽。 “戴口罩好难受。” “还以为你不会来看画展,怎么样?”不介意谁先开口,不看氛围,开门见山大概是原树作品再怎么进步,本人也无法改掉的性格。 “你画得越来越好了。”魏尤无奈。 “除了这个呢?”也是有进步的,至少会压缩问题,以少博多。 “耿直很好,他终于走到这一步,看来你棋逢对手了,高手过招,英雄惺惺相惜,开心吧。仙人掌现在转行去当水仙花,幸好芦荟已经有了它的伴生植物,祝贺。”魏尤举起手中的牛奶,喝了一口,比起一中鲜乳,味道略逊一筹。 “你……那也祝你新的旅途愉快。”原树嘴角笑意微敛,犹豫了一秒,还是将不解和挽留变成祝福。 在大众眼中,作品流传百世的荣耀总是优于个人短暂一生的幸福,对于原树来说,并不是。 那些东西,只是作者在寻找幸福途中的副产品而已,至于它所带来的的种种,就算受益者是作者,其实与作者本身无关,那是另外一个领域的事情。 默默地喝着牛奶,周围早有发现原树的人,在魏尤说话的时候,就蠢蠢欲动,灼热的目光笼罩燃烧着咖啡桌周围的氛围, 分卷阅读36 见两个人停止了对话,陆陆续续过来要签名,原树一如既往地温柔和善。 魏尤感慨,果然成名也是挑人的,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达到原树的境界,宁愿躲在人群中,角落里,不被发现,对她来说,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牛奶还剩三分之一,原树的司机打来电话,坐在另一桌的助理带着原树离开。 魏尤放下牛奶,真的好难喝,她想念一中了。 搬家是突然决定的,那天回家,魏庄习惯性地站在窗户面前,透过斜对面的玻璃,猜想许欢在干嘛,一晃神,发现时间过了大半个钟头,手机还是没有发来短信,提醒她有人同样惦记着她。 其实也说不上来突然,开学之后,就要去另一个城市,习惯独处的魏尤自然不会选择宿舍,提前去适应新城市的环境和节奏,也正常,魏庄的小宝宝不久后就要出生,婴儿房还没有着落,魏庄心里的空房间也所剩无几,退场的时机刚刚好。 收拾行李魏尤才发现,几张画,几件衣服,许欢送的星灯……原来自己一无所有。 这次魏尤选择坐飞机,没有了许欢,长途列车就只剩下孤独。 姐夫和魏庄将魏尤送到机场,魏尤看着整个人因为孩子变得甜蜜的魏庄,放下了所有的担心,离别前姐妹俩去了当地公证处,送出她给魏庄的最后一份礼物。 父母的遗产分割协议书。 协议中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魏庄,作为这三年来照顾魏尤的回礼,想来父母尚在,亦会觉得公正。 前两年,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父母永远地离开她们,宁愿将对父母的爱意转换成假想中被抛弃的恨意,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给她最宽容的爱,同时可以让她毫无保留地去爱着。 坚守着父母留下的一切事物,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假装父母一直在。 魏庄不仅毫无怨言,还配合着她,从不提父母半句,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梦早晚会醒,无论是美梦,幻梦,还是噩梦。 但魏庄想不到的是,对魏尤这样的人来说,不做梦人生就会变得灰暗,从一个梦境中清醒最好的办法,就是陷入另一个梦境。 手表发出提示声,魏尤走过安检口之后,回头向着魏庄挥手,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异常醒目。 魏庄感觉心里闷闷的,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体测计显示一切正常,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魏尤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时间的药能够治愈一切,他们都相信。 第 18 章 “谢谢。”点击发送,魏尤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白开水取代了鲜奶,毕业后,味觉仿佛失灵,无论哪种牛奶,味道都变得差劲,于是魏尤戒掉了牛奶。 这是从斯塔城寄来的第十二封信,署名许欢。 手机里给民宿老板娘发的信息照例没得到回复,魏尤知道,她们在等回信,等她发出告别过去的信号。 魏尤没有拆信,随手放在餐桌上,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才将信装进床头柜里的收纳盒里,偌大的收纳盒,除了几封信,就只有几张密封良好的照片,那是三年前可可阿姨寄过来的。 抬手看一眼时间,魏尤背起包出门。 住在学校附近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准点出门。这座极为发达的旅游城市,住房条件非常优越,果然一中和学区房只是当地的特产。 三年来,除了年龄上的增长,魏尤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占据所有心思和时间的学习。 嗯……最近稍微有了一点变化。 校宣传部一个大四的学长,开发了一个以原创电影为主的视频网站,并计划拍一部校园青春网剧,上传该视频网站,打响第一炮。 向来在宣传部默默当工具人摄影师的魏尤,也被抓入伙,原因是学长看上了曾来学校里找过魏尤的胡蝶,希望魏尤能说服胡蝶来演女主。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诱惑,更何况是胡蝶。 最开始大家都充满激情,干劲满满,随着高强度的重复拍摄工作不断推进,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热情被消磨掉之后,越来越多同学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尤其是那些刚刚进入宣传部的学弟学妹,最后留下来的反而是最开始把这件事当做工作的干部们。 女演员还在,作为导演的学长也在,难得的是演男主的小学弟还没离开。关键是答应写剧本的小姑娘跑路了。 “随便拍吧!”学长最后无奈说。 听到学长这句话之后,留下来的同学们,反而活跃起来,不知道谁起的头,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各自的高中生活。 原本垂头丧气的学长,在大家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聊天中,眼睛越来越亮,脸上挂起诡异的微笑。 比这个微笑更诡异的是,学长提出的想法—所有人都参与到角色和故事的创作中。 出门的时候,魏尤听到另外两个同学编排学长。 “疯了么,学长估计 分卷阅读37 是彻底放弃了,也好,就当做咱宣传部的团建活动吧。”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魏尤失笑,原来大家是这种想法。 心态改变后,进度反而快起来,只是大部分人的故事都比较相似,一开始说的最多的人,到后面基本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反倒是魏尤从头到尾,都能插一两句话,拍到结局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魏尤在说。 最开始注意到这件事的是胡蝶,她发现男主这个角色形象与许欢越来越像,反倒是她演的女主完全没有魏尤干预的痕迹。 以她对魏尤的了解,这绝对有意为之,魏尤这些年来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但是一旦她要做什么事,就会很认真,不存在偶然。 结束拍摄那天,所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的是当地随处可见的海鲜烧烤,就着海风和沙滩。毕业季又要到来,宣传部仅剩的几个学长学姐喝着喝着就哭了。 胡蝶和魏尤坐在角落里,将场子留给其他人。看着意气风发被学姐学妹包围的小男主,涕泗横流的小导演。 高中毕业的场景从记忆中跑出来,她那时候也和现在这样,跑到不属于自己的班级,和别人一起庆祝毕业,那时候777班只剩下二十多个人,大家默默围坐成一圈,点着班上自制的香薰蜡烛,无头无尾颠三倒四地说一些似真似假的话,香槟酒精度不高,但所有人都醉了。 在团体活动里一向主动强势的胡蝶反而成为了倾听者,对了,还有,魏尤,那个只有当观测者安静下来,才能观测到的女孩子。 在普通班一年的学习和生活将她身上的所剩无几的冲劲撞得支离破碎,碎得彻彻底底,化为粉齏,飘扬在空气里,让空气变得浑浊,她快要无法自由呼吸。 而这个女孩子无论在哪里,总能不受束缚。 梁诗涛说,其实他很后悔,但这种后悔在选择之后才冒出来,是不是得不到的都会不甘心。 路丁勇这次没有挨着尹甜甜,连眼神都没给对方,只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饮料,出色的相貌在烛光里更加妖娆,倒是尹甜甜一直不错眼地看着路丁勇,欲言又止。 白桦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冷静,却语出惊人,大骂,咱们都是傻逼,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每个人都前途明亮,但没有人开心,既为离别,也为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宋然和文渺一直在吃零食,宋然打开钢琴模拟软件,开始弹曲子,非常旧的送别曲。文渺先开始唱,班长加入,其他人有的小声跟唱,有的和声,有的拿出随身乐器,还有人随手住过身边的工具,开始打节拍……歌声飞出窗外,飞入云霄,随着青春远行。 胡蝶后来还是喝醉了,疯疯癫癫地跳了好久的舞,抓着白桦说了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话,有埋怨,也有感谢,还有他可能已经习惯了的主动表白,不是没有挽留这段感情的意思。 之后,她再没有醉过。从那次以后,胡蝶从一开始的好奇,对魏尤这个人变得真情实感,失去过,直觉告诉她,可以和魏尤做一辈子的朋友。 站在普通班的立场,大学真的很有意思,但是胡蝶待过特殊班,还是一中那种怪物班级,进入大学的时候,即使是艺术类院校,也没有太大惊喜。 见过那些光芒万丈的人,其他人就显得格外普通。 拍摄结束之后,在暑假到来之前,胡蝶忙碌中又去找了一次魏尤,才知道,她被学长拉着参与后期制作。 匆匆忙忙吃了一顿饭,两人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又很快分开,期末考试和实习准备,压得人喘不过气,等胡蝶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魏尤好久没有联系她。 邮箱里的对话时间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或许很忙吧,胡蝶这样想着。 再次收到魏尤的信息,是关于那部超低成本网剧上线了,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叫做光芒万丈的你。 就连名字都散发着廉价制作的气息。 就着晚饭,一点开,却再也停不下来,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都不知道。 里面的人是她,却又不是她,是她的青春,又不仅仅是她的青春。 顶着黑眼圈熬过期末考,网剧上线那天,学长将魏尤单独约出去,地点定在由学校牵线,学生负责运营的一家甜品店。 来来往往的学生,容易得到祝福的气氛,让它变成学校的表白圣地之一。 在甜品店的招牌蛋糕被端上桌子时,魏尤确定了学长的心思。难免有点意外,三年来,加上最近因为网剧的讨论,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 魏尤是部里默认的隐形人,从前这个学长也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多余的关注,表白来得莫名其妙。 “你知道吗?招你进宣传部,是我提出的建议。虽然你各项能力都很强,但部长觉得你性格不太适合。是我说服了他。”见魏尤并不碰蛋糕,学长踌躇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大一开学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看到你来宣传部面试,我特别开心。只是看你一直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平时也刻意降低存在感,害怕被你拒绝,想着一 分卷阅读38 直看着你也很好。” “快毕业了,才发现我并不甘心,尤其最近每天都看到你,看着你不动声色地优秀着,越靠近越痛苦,我还是想试一次。我可以以后也继续看着你吗?” 果然不一样,没有人和许欢相同,魏尤走在回家的路上,烈日炎炎,夏日正好,却觉得有些冷。 三年来,魏尤没再回去过,虽然那个城市的消息总会出现在耳际。魏庄生了一个宝贝女儿,为了给小孩更好的生活环境,姐夫终于决定搬家。 许时在大学里交了一个很不错的女朋友,打算毕业就结婚,定居当地。 只剩下许母一个人住在那里。 暑假来临,魏尤又是一个人窝在房子里,整天画画。 “我有男朋友了。”这个回答令对方很沮丧,随后是愤怒,魏尤看出学长压抑住的怀疑与质问。 给他看了相册,高二暑假的时候,他和魏尤在图书馆的合照,在照片里,光芒万丈的许欢。 还有当时无意识露出幸福微笑的魏尤。 出乎意料地是,一年之后,随着饰演男主的学弟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这部播出无人问津的网剧开始有了存在感,甚至有了小小的水花。 而气质内敛演技突出的胡蝶也小火了一把。命运就是这么奇怪,无论怎么走,绕过多少弯路,最终都会把人推回初心所在的轨道。 别人是毕业即失业,而多年以来事业爱情都意难平的胡蝶,在毕业之后开始踏上人生的云梯,被推着往上。 忙碌中,时间飞逝,等胡蝶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魏尤失联了,所有她知道的社交账号都被注销。 按照之前留下的邮寄地址找到她的住处,找来房东,才发下门没上锁。 推开门,一时间胡蝶以为自己走错了,来到哪对小夫妻家里,成双成对的拖鞋,茶杯,充满家庭气息的厨房,温馨的装饰。 唯独没有主人。 桌子上放着租房合同,以及写着“屋内一切随意处置”的小纸条。 后来,胡蝶遇到过夏雪和顾馨雨,遇到过四处跑场子的梁诗涛,班上的同学,最后聚在昏暗烛火下畅谈心事的人,她都再遇见过,仿佛又重新回到过去的日子,除了面貌改变,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和过去一样。 除了魏尤,她消失无踪,没有人再见到过她,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遇见的人,只要互相思念,终有一天会在重逢,而不想遇到的人,无论单方面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胡蝶想,大概是魏尤不想见到他们吧。 直到有一天,胡蝶看到新闻推送,原树和耿直共同出席某某画展,不知道怎么,心猛地剧烈跳起来。她有预感,魏尤出现了。 推掉活动,赶往展厅,展厅很小,却人来人往,无数记者穿梭其中,为了捕捉到两个知名青年画家的身影。 展厅门口简洁明了地写着“魏尤个人画展”,没有多余的修饰,一如魏尤本人。 来得太过匆忙,展示功能大于实用性的高跟鞋磨破了脚,进门后,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被一双手接住。 白桦变得更帅了,脑海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胡蝶先红了脸。在白桦蹲下为她为她换上门口的备用拖鞋时,红了眼。 玄关处除了雨伞,拖鞋,还随意地放着一盒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名片,光秃秃地名片上只有魏尤的名字,和明显新注册的邮箱。 第 19 章 收到画展邀请函的时候,许时在收拾房间,老家进行城市规划,一中搬迁,旧校区要被拆除,连带着被拆除的还有这块城市的补丁,早该被城市淘汰的学区房,母亲终于答应搬去和许时住。 母亲和妻子在厨房准备晚餐,忙碌了一天,许时却不想休息,这个许时没住过几天的房子,却承载着许时不愿回忆的痛苦。 每每坐下来,那些回忆就像潮水袭来,拍打着许时的神经。 邀请函上没写被邀请人的名字,只在末尾写着邀请人魏尤。 避无可避。 魏尤,是许欢的女朋友,也是他们家的邻居。 在许欢生病之前,许时是同学们口中高富帅,是别人家的孩子。许时享受这种目光,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目光会从艳羡变成怜悯。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父亲离开的时候。 明明生病的是许欢,可是他却是整个家里最先崩溃的人,随着许欢病情变严重,母亲提出搬家,从市中心搬出去。许时很不情愿,幸好许欢也拒绝了。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道谁把许欢生病的消息传到了学校里,班上的同学开始慢慢疏远许欢,从同学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许时想,一切都完了。 事情以搬家和许欢转学作为结束,随着许欢转学,流言渐渐沉淀下去,过去的风光不再,但许时的心态至少随着同学们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而变淡变稳定。 新家很破旧,但很安静,母亲说适合许欢养病,许时知道这 分卷阅读39 是绝症,说是养病,不如说等死。它像一个坟墓,压抑的坟墓,母亲像一个守墓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因死亡靠近而拼命挣扎的许欢。 许时不愿意待在这里,暑假早出晚归,第一次见到魏尤的时候,他是震惊的,虽然不在家,但从母亲的充满喜悦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许欢交了一个女朋友,就住在隔壁,为此母亲特地上门拜访那一家人,并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他的想象里,依然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位置,即使他的哥哥生病了,也是落难贵公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攀附的,对于哥哥这个女朋友,他既为有人愿意陪伴许欢感到开心,又对这种趁火打劫的行径表示不屑,后来又想,能够讨得自己那个促狭鬼哥哥的欢心,对方一定长得倾国倾城。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依旧是当今社会的主流,扰乱了多少不安分少女的心。 没想到魏尤是这个样子的,就说不上来的感觉,相貌普通,瘦削,但当她出现,表情懵懂,眉眼间又藏着锋利,你的目光就会瞬间被她所吸引。 许时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问题,但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好,从父亲带着他的小妻子出现在他们哥俩面前的时候,许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顺应大潮流,才能过得好。 否则像母亲,女强男弱的家庭组合固然备受鼓励,但结局总是不堪,像许欢,擅自给自己一些无所谓的压力和责任,把自己关进没出口的房间。 后来他才想明白,他当时总想逃离这个家,不单单是因为许欢生病,还因为他们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许欢的病将这片阴影暴露出来。 魏尤的出现,打破了家里压抑的氛围,许欢脾气越来越温和,家里似乎又回到了许欢生病以前,许时也愿意多待在家里。 母亲的注意力,除了工作和许欢的病情,又多了邻居家的情况。虽然是隔辈之人,段辛茹和魏尤的姐姐非常聊得来,周末的时候,俩人时不时串个门。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许欢就无法正常上学了,寒假的时候,许时也成了医院的常客,开始了望不到头的磨折日子,所有人都在用强颜欢笑掩盖悲伤和痛苦,包括许欢。除了魏尤,那个女孩子将家搬到了医院,每天待在医院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许时经常看到隔壁几个病房的病人在许欢病房外面溜达,尤其是那个小女孩。 晚饭后,妻子在家里各个角落折腾,掀开客厅角落的钢琴布,试着弹了几个音。 “傻崽,你还会弹钢琴。” “那是我哥的。” “你还有个哥哥啊?” 是啊,我还有个哥哥,他在最好的年纪离开这个世界。 许欢去世之后,许时最开始感到一阵轻松,然后是虹吸一般铺天盖地的懊恼悔恨和痛苦,最后只剩下思念,漫无边际的思念。 那些刻意遗忘的美好的记忆一一浮现,被只比他大两岁的许欢照顾的温暖在心脏回旋,被母亲的强大和许欢的懂事保护着的快乐。 他不是任性,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相信,相信残酷发生在他的哥哥身上,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无措地是习惯了被给以的他不知道,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于是只剩本能的逃避。 最难熬的那几个月,他想起无意间看到自家哥哥为魏尤弹琴,于是他也磕磕绊绊地练习钢琴,尤其是无意间中发现魏尤还会从家门口下楼的时候。 只要在家的日子,许时都起很早。 后来魏尤就毕业了,离开了这座城市,许时也是在那个时候,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伤心地,段辛茹对于他的决定不置可否,哥哥的离开对母亲的改变很大,比起作为他们哥俩的母亲,她现在更像段辛茹自己,一如家庭相册里哥俩未出生前的模样。 “对啊,不过他生病去世了。” 将手边的家庭相册收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有一张照片从相册中滑落,落在巨大的垃圾袋中。 “我弹琴给你听吧。”许时抽出琴凳,从生疏到流畅,总算是将曲子弹完整。 “等回去我们也买一台钢琴吧。”鲁鲁忽然说。 所有的行李打包完毕,快递还有半个小时才到,鲁鲁在给房子拍照。 许时借着丢垃圾的由头,下楼走一圈,站在垃圾房门口,最近搬家的人特别多,可透视的焚烧炉内火焰熊熊燃烧,将垃圾丢进去,没系紧的袋口在半空中松开,垃圾纷纷扬扬,许时瞅见照片,那是许欢和魏尤的合照,俩人坐在病床上,一个哀毁骨立,另一个憔悴瘦削,实在不上相,看起来像历史课本上的病痨鬼。只是眼睛里的温柔,穿过摄像头,击中许时的心脏。 许时伸出手去,想要接住照片,隔着厚厚的炉壁,于事无补,照片落入火焰里,火舌眨眼间就将许欢和魏尤的面孔吞噬。 鼻子一酸,许时不停转动打火机的手顿住,那种迟来的痛感,许欢离开时,没有流出的眼泪,在经年之后,终于落了下来。 分卷阅读40 在垃圾房边抽完一整根烟,许时踢踏着脚步慢慢往回走,周围的居民几乎都搬走了,没有了人气,建筑群一下子黯淡下来,染上颓废的色彩。 回去的时候,段辛茹正在写信,收件人是魏尤。 许时选择的城市,四季分明,城市化程度不高,生活节奏慢,适合养老,段辛茹适应得很快。不但没拉下园艺爱好,还将编织艺术进行到底,生活过得格外充实,别人家是儿媳妇嫌弃婆婆管得太多,他们家,许时常常收到鲁鲁的告状,抱怨母亲没空理她。 鲁鲁最近怀孕了,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只能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待着,段辛茹女士生活管理极其严格,在精神上却奉行独立自主的精神。 才有了告状这一说。 晚饭时间,最近鲁鲁养成了吃着饭看电视的习惯,段辛茹出于对儿媳妇心理关怀不够的愧疚,放纵这个恶习,于是全家人陪着她看那部叫做《光芒万丈的你》的过时网剧。 “这部剧的女主角是最近获得了演艺界的诺贝尔奖,引起极大的关注,以前拍过的影视剧再次翻红,这部剧就是她的处女作。”鲁鲁兴致勃勃地介绍。 许时跟着听了几天,对大概剧情有所了解,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普通的阳光少年,喜欢弹钢琴,长相帅气,性格完美,从高中到大学,一路顺顺利利,美女环绕,成绩拔尖,哥们三五个,友谊长久的爽文模式。电视剧已经播到结局,女主角怀孕了,男主笑着弹了一首曲子庆祝,父母在侧,朋友发来道贺,Happy Ending。 手机不断在震动,点开,朋友发来祝福。许时转头看了一眼电视,男女主角紧紧拥抱在一起,周围的人带着笑意鼓掌祝福。 接着片尾曲响起,幸福的结局,却是一首很伤感的音乐。 若你尚在,我都可以不要,即使身旁人不是我,你幸福就好。 鲁鲁在旁边吐槽,妈呀,这个片尾曲也太不搭了吧。 接着换了一部剧,还是同一个女主角。 许时一家当时都没有去画展,后来魏尤也没再联系他们。但许时隐隐约约知道,魏尤现在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只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得到她。就算当时他们去了,也未必见得到魏尤。 城市灯火辉煌,许时一家三口,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户,跨过高山,又是另一个城市,那里有其他的平凡人,比如在看胡蝶采访的梁诗涛,正和老婆感慨这个高中同学的际遇,嘴里大呼酸了酸了,同人不同命,然而面带微笑,眉眼间都是幸福。桌上是一封请柬,白桦和胡蝶。 “唉,老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班有个学画画的同学,她有个男朋友,高三寒假的时候,生病去世了。虽然老师把消息压了下来,生怕扰乱同学们备战的军心,但我们班的人还是知道了,大家都装作不知道。” “那她现在这么样了?” “挺好的吧,前年你不是和我一起去看过一次画展,就是她的首次个人展。” “那就好。” 是啊,那就好,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幸福着,以不同的方式。梁诗涛拿起请柬,拍了一张照片,打上马赛克,发到条朋友圈,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情可终老。 有情可终老。 第 20 章 几年没见,斯塔城变热闹了,到处都是慕名而来的旅客。 魏尤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到达褚村,村口的步行街还是原来的样子,长安酒馆的旗帜在风中飞扬。 熬过了一个季节,没等到许欢的第十三封信,魏尤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回到这里。 转车的时候,魏尤特地去了一中一趟,熟悉的图书馆,没有变化的座位上,仿佛还残留着许欢的余温。综合楼的美术教室里,依旧坐着一群逐梦少年。 卖鲜奶的商店老板娘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自来熟,提到一中搬迁的消息,这一片都要被拆除。 她想问,那榕树会被砍掉吗? 但她没问,她知道答案,每个人都知道。 大中午的阳光很晒,学区房里静谧如往昔。 魏尤坐在复杂交错的空中长廊中心的亭子里,自动售货机被刷上新的颜色。绿植也随着居民的更替变换了风格。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大雨落下来的时候,魏尤还是没忍住期待,一直坐在亭子里,坐到雨过天晴,被雨水溅湿的裤脚变干,许欢也没有出现。 她想,她等错地方了。 她是长安酒馆最后一个客人,老板打着哈欠收拾打扫,斯塔城的灯火通明与这里无关。 结账的时候,老板顺手递给她一张明信片,封面是白日里阳光下,慵懒凝视着车水马龙的酒馆大门,侧面写着,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原来酒馆名字是这个意思,简单又隽永。 民宿里只有褚老板一个人,小艺姐姐带着小孩去参加朋友的婚礼。 几天后,魏尤在刚刚租下来的村舍里,见到了 分卷阅读41 从婚礼回来的老板娘,和许欢的第十三封信。 魏尤想,等我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再一封一封地把信拆开,这次,换你来等我吧。 把你当做一个秘密,一个知道它存在又无法知道内容的秘密,这样就好像你随着都跟在我身边,如影随形,期待地看着我。 那么就算是与子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