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溺都给你》 分卷阅读1 《万千宠溺都给你》作者:丁盏 文案 1、 九岁那年,苏觉把‘欺负’自己小弟的人摁在地上揍,奶里奶气地警告:“谁也不能欺负江澜!除、了、我!” 身后的男孩握紧了小拳头。 十九岁,星河璀璨的夜晚,江澜把苏觉摁在树上:“你都罩我这么久了,不妨罩我一辈子?” 要不是被摁住,苏觉差点跳起来:“哪有这种亏本买卖?!” 对面的人漆黑眼眸安静凝望她,嗓音轻柔:“那你还可以欺负我。” 2、 我喜欢你,无论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都会对你很好。 看见你,不论多坏的心情都能被治愈。 毫无保留、毫不犹豫地关注你、爱护你。 万千宠溺都给你。 ——江澜 又飒又怂不开窍×低调从容打直球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觉江澜 ┃ 配角:陈景郭若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起去看星星吧!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一章 八月的尾巴,高温笼罩。 穿过一条香樟林立的大路,杭川中学两边矗立的石碑恢弘大气,上刻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苏觉办完转学手续,领到书本和校服,一位颇为斯文的男老师自我介绍完,和她聊了几句,领她去班级。 教学楼很大,教师办公室处在偏僻一角,迈入长廊,只有风扇呼呼的声响,衬得这栋楼安静无比。从理7班一直往前,进入理1班。 教室宽敞明亮,居然是单人单桌。 正是早自习期间,学生们全都埋头读书,吴群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在苏觉自我介绍过后,给她安排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杭川中学并没有装空调,只吊着两扇风扇,教室后排的窗边种颗大树,几乎掩住整面窗,桌面都染上了绿色。 苏觉盯着绿树看了看,抿抿唇,开始把课本归置好。 下课铃响,教室好像冲破封印般随着铃声沸腾起来。 前桌的男生刷一下回过身,正对上苏觉放书,他放了一张试卷在苏觉书上,语速很快:“同学,麻烦一下递给你的后桌,谢谢!” 懵了一瞬,才拿过试卷。她只大略的看到是张数学卷,转过身—— 后桌是位个子很高的男生,这么热的天,教室里清一色的短袖校服,他还裹着外套,领子端正,肩线流畅,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正看着她。 “你好,苏觉。”是清澈的少年音,语气含笑。 这个名字被叫得无比自然熟稔,苏觉微愣,而后报以一笑:“你好呀!” 苏觉看到试卷上面的名字:江澜。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刚才路过年级大榜时,在排头看见过这两个字,红色加粗。 苏觉转回去。 窗边绿树浓荫,给这个角落披上一层清凉绿意,前面的女生短发柔顺,身形纤细。 江澜注视了几秒,复又低头继续写字。 课间在一片混乱中度过,班里人来人往,卷子和作业本从这头传到那头,直到上课铃响起,才恢复正常。 早上第一节课是吴群的,数学课。新学期开学第一课,吴群没着急讲课,他把书往桌上一扔,居然和学生们聊了起来,“怎么样各位,假期过的开心吗?” “报告!每天一套试卷,很充实!”前排一个男生大喊,教室里顿时笑意一片。 吴群点点头,面带笑容,说:“挺好,好好珍惜每天一套的过去,今后你们会发现,那轻松得不行。” 这下没人接话了。吴群说了好些话,表示高三学业紧张,全身心备战高考等等,最后才慢悠悠抛出一记炸弹:“老传统,周二摸底考,大家准备一下。” 台上已经开始讲课,苏觉呆在原地,表情有些空白。 今天早上吴群和她聊天时才说,她的课程学习进度慢于这个学校,可是,明天就要摸底考了? 明天? 作为在原来学校常年位列年级前五的苏觉,她本人对成绩这件事儿还是有学霸的执着的。落着课程考试,这还是第一次。 当天晚上,苏觉将夜车开到凌晨三点。 周二一整天,都是高三年级考试的时间。 监考老师是个中年女性,戴着副眼睛,镜片下一双眼睛犀利地扫视全班,开始宣布考场规则,宣布完,将试卷分下去。 前面的陈景接到卷子,一边翻看一边往肩后传,苏觉伸手拿到那最后一张,就听到陈景低低地惨呼一声。 她将整张卷子迅速略读过一遍,分好重难点和基础分,又大概规划确定了知识框架,才提笔开始做。 苏觉的感受是——难。 这是相当漫长的两 分卷阅读2 个小时,苏觉几次都想把笔甩出去,抓抓头发又窝住火,调转草稿纸继续演算最后的大题。 神使鬼差的,她抬眼看到玻璃窗上反射后面人的影子,少年人脊背挺直,微低着头,胳膊端正摆在桌面上。相较周围驼背的,半趴着的,抓耳挠腮的,他简直看起来轻松的像是在抄课文——手中的笔不带停的。 你可以的,苏觉。 给自己加了碗寡淡的鸡汤,她又埋头继续。终于,她越写越快,在监考老师喊停笔的瞬间写完最后一行字,笔尖在纸卷上蓄力一点。 “时间到!交卷了,这点时间救不回来什么的昂,来,最后一位同学往前收卷子啊。” 接下来一整天的考卷都保持着这个难度水平,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榨干脑细胞,不少人是脚步虚浮,双眼无神,脸上只写了四个字:我心已死。 “完蛋,这艹蛋的试卷究竟是谁出的!” “太难了,明天大家都备好刀子毒酒白绫准备在老吴面前谢罪吧……” “感觉,整个高中都白学了呢,哈哈。” 教室一片惨淡低压,可谓开学第一棒。 事实证明,苏觉熬不了夜,交完试卷,扔下笔,她一头趴在桌子上,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沸腾的浆糊。 昏昏沉沉,只听见耳边人声逐渐变小,窗边吹来夜晚的凉风。 不知过了多久,后肩被水笔不轻不重一摁,清澈嗓音响起:“该关教室了。” 肩膀传导来的触感久久不散,苏觉脑袋埋在胳膊里,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朝后面半侧过头,低声道:“多谢。” 她眼睛还闭着,稀里糊涂凭着记忆装了几本书,起身。 起猛了,头晕目眩,腿一软,重心不稳,就要栽下去—— 有人一掌撑住她的背,宽大有力,温热隐隐传来。 苏觉心头激灵一下,清醒几分,赶紧站直,回头看。 江澜收回手,已经站了起来,高出她许多,他垂眸看她,苏觉刚要开口,他已经说:“不客气。” . 第二天一早,苏觉踏入班级,只见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待在座位,不借作业也不唠嗑聊天了,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气氛给苏觉一个错觉——莫不是真要向老吴谢罪。 上课铃打响,在一双双紧张兮兮的眼神注视中,一日不见的老吴,一手拎着捆试卷,一手抓着叠薄纸,迈入教室。 空气在老吴迈上讲台的那一刻凝固,然后被老吴拍在桌上的卷子打破。 吴郡战略性扫视全班,感受到学生的颤抖,伸手拍拍那捆卷子,道:“昨天第一门,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考的,感觉怎么样?” 没人答话,只有小个别自言自语,大概是在控诉。 “我知道什么感觉,难嘛。除了附加题,其他都可以做,但是做的乱七八糟,知识体系不稳固,知识转换一下,多少人转不过弯来?” 大家心里差不多一个想法:您这个转换跨度过于大了,转个弯都得拉跨。面上继续大气不敢喘。 吴郡抓起那几张薄纸,接着道:“这次试卷特别难,我理解,很多是奥数题和竞赛题,特别是附加题。” 听到这话,还没等老吴说完,班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哎——”,显然在抱怨,有人虚声辨道:“精神虐待!” 老吴被逗笑,拍拍桌子:“但是,整个年级做对全部附加题的不多,我们班同学就有四个。” “四个?!” “哪些大佬我要膜拜!” 教室里忽然躁动起来,大家左顾右盼着,不少人都先看看江澜,再搜寻其他人。 老吴说:“我在这里要表扬这四位,他们的知识是明显非常稳固和扎实,并且具有自学能力的。江澜,黄新宇,沈译,苏觉。这四位同学,大家可以多向他们请教交流。” “特别需要肯定苏觉同学,在原课程落后的情况下还能发挥稳定,大家鼓励!” 于是教室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伴随着低低的惊呼。 一时间,苏觉感觉自己被眼神包围了,陈景转过头来,低声叫了句:“大佬,求带!” 苏觉一只手按住额头,用短发遮住半张脸,回道:“好说。” 晚上,成绩表出来,贴在教室墙角。 墙角密密麻麻堵上许多人,议论声声入耳,她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可惜挤不进人群。放眼整个教室,除了自己,只有后桌的男生没有着急去看排名表。 江澜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位置上坐得端正,看书看得入迷。苏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巨厚无比的大佬滤镜。 当第一节自习课结束,她才慢悠悠去看排名。 理1班,第一名,江澜。 苏觉“嚯哦”了一声,视线往旁边扫,猛地睁圆了眼睛,直到看到最后一格,年级排名,1。 她目光反复在江澜六门课的成绩上游移,情不自禁地轻声感叹:“我的妈呀……” 数理满分,其余四门共扣十 分卷阅读3 分。足足看了有两分钟,她才往下找自己的名字。 班级第三名,年级第十九。 苏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从开头对过去,然而没错。 在她之上的同学比她高出一分,年级排名高了七名。 没来杭川中学之前,苏觉从小到大没掉过年级前五。 一颗蛮骄傲的心顿时哇凉哇凉。 深呼吸,苏觉抿抿唇,自嘲似的轻摇头,转身回座位。 悲凉地写了一晚上题,直到眼睛胀涩,身体僵直,肩膀酸硬,苏觉才写完最后一张,扔下笔,又一次直直扑在桌面上。 教室里还是一片写字声,“刷刷刷”好不催眠。 “笃笃”,有人用笔敲敲她的桌子。 “嘿,苏觉,大佬,还醒着吗?” “苏觉?诶?我靠写完了?” 陈景刻意压低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她慢慢的把脑袋从宽大校服袖里抬起,露出上半张脸,翁声翁气:“干嘛?” 对面男生一头利落的寸板,眉目疏朗,脸颊还带点婴儿肥,笑起来显得人畜无害。有事没事朝苏觉搭个话,挺能聊天的,好像全班都是他兄弟。他笑得特别灿烂,“大佬,我能求问附加题吗?” 苏觉想了想,附加题老吴讲过了。她坐直身子,“哪儿不会?” “基本哪哪都不会,老吴讲的方法我不能理解,你给我讲讲呗。” 苏觉提起根笔,拿过他的试卷,低声讲起来。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所以两人几乎是用气声交流的,等陈景抱着脑袋恍然大悟,已经下课快十分钟了。 “哇塞!谢谢你啊苏觉!” “不客气。”苏觉应着,拖出书包开始整理。 “不是我说啊,苏觉,”陈景胳膊还搭在苏觉桌上,伸出一根手指朝她的后面一指,说:“我们班可以做到物理满分的从来只有那位。” 苏觉回头一看,书包还在,人不见。 “然后?” “你是两年来第二个,”陈景伸出第二根手指,比了个耶,“可以拿到我们班物理满分的,就很牛气,相信我,齐钰老师明天一定要点你的名。” 第二章 清晨,阳光如洗,苏觉背着书包,嘴里叼着一袋奶,施施然走出家门。一路经过街边三轮车摆的小摊,穿过蒸汽氤氲的早点店,等在公交车站台。 好一会儿,才跟着人流钻进车里,车厢顿时挤了不少,苏觉叼住牛奶,一手抓住扶栏,小心翼翼地缩起脚尖以免被前面的人踩着脚。 目光落在窗外,一片片建筑的影子刷刷飞过,在玻璃窗的反光里,她瞧见一个高挑的影子,在狭小车厢人挤人的环境里起到鹤立鸡群的效果。 苏觉转头想要看清楚,目光一滞,轻皱起眉头。 一闪而过间,她看到有一只手从一个女孩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抽出。 几乎是下意识,苏觉一只手抬起抓住嘴里叼着的牛奶袋子,空出嘴来,声音清脆有力:“你在干什么!” 车里一静,所有人刷刷转头看过来,苏觉直直盯住那个黄毛青年,于是众人又把目光移向那个青年。 那黄毛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皱起脸,骂道:“你有病吧,我干什么了?!” “你的手刚刚从这女孩口袋里抽出来,我看到了。” “操,”那人抬起两只手,顺便还抬了抬脑袋,斜眼觑着苏觉,“你看到我拿什么了?要不要再搜个身?有病!” 苏觉表情空白,有些不相信。 女孩早开始检查自己了,那人刚说完那句有病,就叫起来:“我的钱包不见了!” 黄毛青年嚷道:“谁知道你掉哪儿了,我操,不是我我没有!不信你来搜啊!” “你有。”一道声音响起,是很少年气的声音。苏觉向后一转头。 正是刚才苏觉没看清的、身高腿长的江澜同学,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往这边走来。他站在黄毛青年面前,瞬间高出那黄毛一个头。不等任何人有反应,伸手在黄毛身后一掏,那钱包赫然藏在椅子靠车身的缝隙里。 “我也看到了,而且你的斜上方有监控,你要试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江澜语气冷静有力。 黄毛显然挂不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车内纷纷响起议论声,车到站。门开的瞬间,那黄毛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逃走。 “谢谢你江澜!”女孩接过江澜递给她的钱包,有些激动,又对着苏觉道:“谢谢你,苏觉同学!” 诶?苏觉面露疑惑。 “我叫郭若烟,高三理1的,和你同班!”女孩自我介绍。 “噢——”原来是这样,“不谢不谢!” . 上午第一节,物理课。 任课老师叫齐钰,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老师,走上讲台第一件事就是扫视全班。 陈景回过头,低声说:“预备。 分卷阅读4 ” “?” “苏觉是哪位,举手我看看。”这是齐钰老师开口第一句。 齐钰的话是这么问,其实目光已经锁定苏觉本人了,苏觉抬手摸摸鼻子,站起来,道:“老师好,我是苏觉。” 全班的目光刷刷落在这里。 苏觉看到陈景在前面,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齐钰点点头,拿起放在讲台上的书,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说:“拿出你们红皮那本,第一百二十页,第一题。” 站起来的一个好处,苏觉可以看到周围人的书本是什么样的,大多是半旧不新,写满笔记,独独她的崭新一本。 “苏觉,江澜,你们俩,上来写这道题。” 杭川中学的课程进度比苏觉原来的学校快一些,其中快最多的就是物理。但她向来有自学的习惯,因此不至于太狼狈。 所以此刻,她站在黑板前。早晨凉爽的风吹过,粉笔屑随着‘刷刷’声飘落。旁边人写字的动作停下,随后传来粉笔搁置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迅速将题解从头到尾扫过一遍,接着写下最后的答案。 然后回身,放下粉笔,回到座位。 黑板上,两块分明的答题方块,苏觉写的比较长,而旁边只是短短几行。她眯了眯眼睛,认真看起那短而利落的几行。 齐钰看着黑板走上讲台,拿起一个黄色粉笔,分别在两块答案上打了个勾。 “苏觉和江澜两位同学给我们展示了这道题的两种不同解法,很棒。”老师的目光落在苏觉身上,“苏觉的解法稍微复杂一点,看起来涉及了一些后面的知识。江澜的大家认真看一看,这也是我们这节课要讲的内容。” 齐钰以江澜的答题过程为入手点,开启新课内容。苏觉仔仔细细将那几行解上下看了好几遍,内心啧啧赞叹。 这个解题过程是教科书式的,简洁明了,毫不拖泥带水,不像她。这种一针见血单刀直入的解法,解出来能令人恍然大悟,要想出来却是绝非易事。 也就小小那么沮丧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听课。 今天太阳依旧热辣,所幸窗边那颗巨大的绿树遮蔽阳光,同时小半个教室被染上阴影,看起来颇清凉。 白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杭川中学主□□康学习,高三也不会剥夺体育课和运动会的权利。 体育老师极放松,大半节课都是自由活动,不知怎么,就有人攒起一场声势张扬的篮球赛。 篮球场逐渐变成人群中心,苏觉在外围观望,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走呀,一起去看球赛!”声音清脆热情。 是郭若烟,她拉着苏觉钻进人群,立马找准看台坐好,兴致勃勃地喊加油,同时还对苏觉眨眨眼,说:“注意看我们班江澜同学噢!” 一记哨声吹响,场上的人早已蓄力,开始动起来。 球被高高抛起,还在半空中,有人已经跳起来,后卫防守也跟上。最先碰到球的是江澜,大概是人高的原因,手长脚长,跳起来比别人有优势,球几乎马上被拍到陈景那边。 陈景跑得飞快,摸到球的瞬间就消失在原地,眨眼就到了对方防线,甚至连队友都没有跟上。但是对方的人反应也十分迅速,立刻围堵,几个人缠在一起,好不纠结。陈景几乎是被缠得没辙了,一个假动作转身,非常惊险的在敌方的夹击之下把球传给了一边比较清闲的江澜。 江澜站的位置离篮筐比较远,对方立刻调转方向,于是他只跨前几步,一跃而起投出去——随着一条长长的弧线,篮球顺滑地落入篮筐中。 “哇!”郭若烟叫了起来,顺便双手捧心,小脸微红 身后响起整齐的叫喊和鼓掌 场内江澜气定神闲,和队友击了个掌,比赛继续。 接下来的比赛里江澜几乎不怎么搏斗,负责的就是接球、抢球、投篮,然而他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所有他投的篮,都会顺滑无比进入篮筐,玩儿似的。 被抢空了好几次的对方明白过来,重点拦截这位投篮机器,接下来,球很难传到江澜手里,比分陷入胶着。 十几分钟过,1班以三分的优势暂时领先,所有人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身体的碰撞也越来越激烈,看得苏觉有些惊心。 定时半小时的比赛,时间就快到赛点,场子里人影来去,各个迅猛,1班一个男生在团团阻碍下抢过球,猛喊一嗓子,“江澜!” 江澜这边正和一个人面对面纠缠的难舍难分,实在不是好时机,然而围击之势已成,球也照他飞过去了,他只好跳起接球。那人也跳起来撞向江澜,也许自知抢不过,撞起来有些发狠,直接将人撞倒在地! “啊!”几声惊吼。 江澜重重落下,双手撑地,膝盖磕在地面上。撞人的同学有些懵,愣在原地看着江澜。 然而下一秒,周边响起少女的惊叹声。江澜跟没事的人一样迅速起身,重新捞过球,待那男生反应过来,他已经又一次跳起来 分卷阅读5 ,双手轻轻一投,又是一个完美的空心三分球。 这下叫喊声简直是爆发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1班上场的人跳起来击掌,伴随着下课铃声,喧嚣热闹,宣告着胜利。 郭若烟拉着苏觉跑下看台,周围当然也有不少同学下去递水送纸巾,郭若烟手里抓着不知从哪来的一瓶矿泉水,直奔人群中央 “江澜,要喝口水还是擦擦汗?”话这么说着,郭若烟已经是一手矿泉水一手湿纸巾,齐全得很。 运动后的江澜相较平时有些不一样,脱下外套,短袖校服汗湿贴着后背,微喘着气,手臂修长结实,不显得那么瘦,是阳光矫健,生气勃勃的感觉。 苏觉目光精准捕捉到江澜接过湿纸巾时朝向地面的手心,微红一片,像是擦伤。转向膝盖,长裤遮盖,倒是看不出来 “谢谢你。”江澜的声音十分有少年意味,清澈干净,很真诚。 郭若烟红着脸蛋,嘴角擒笑,圆圆的眼睛笑弯成月牙状。 旁边冲来一个人影,带着一股子热气,毫不客气地拿走郭若烟手里的矿泉水,拧开,一灌好几口。 “诶!陈景!你打个招呼好不好!”女孩瞬间皱起眉头,怒视对方。 陈景喝完把水瓶往江澜面前一递,江澜摇摇头,他盖上瓶盖,懒洋洋道:“你看嘛,江哥不喝。”说完,勾着江澜的肩说说笑笑地离开球场。 郭若烟被气着了,咬着牙蹦出一句:“这家伙!” 苏觉拍拍她的脊背,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咱们去吃饭吧!” 晚自习四节课,苏觉给自己规划好任务,很容易就陷入自己的世界,等她从题海里回过神,当天的值日生已经开始关窗户,教室里俨然只剩她们两个人。 帮值日生关灯关门,出了校,才发现时间已经太晚,她错过了末班车。思衬片刻,决定走回去。 沿着公交车来的路,走过人多的大街,来到僻静的小街道。这里车与人都寥寥,只有路灯和绿树立在左右,然而前方不远处,路灯下,蹲着三四个人,烟头无比亮眼,比烟头更亮眼的是他们身上的金饰,被路灯照得闪闪发光。 苏觉脚步一顿,心下有些紧张,目视前方,假装淡定路过。 街道另一边路灯下懒散蹲立的几个青年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不一会,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眯起眼睛,‘咦’了一声。 下一秒,他瞪大眼,激动地跳起脚,指着苏觉,静谧的街道炸起一声响:“就她!靠!别让她走!” 苏觉被忽然的一声吼吓得肩膀一颤,抬腿想跑,已经被四个人围住,心道糟糕。 再定睛一看,最前面的正是早上偷钱包被自己撞破的那个黄毛青年! 苏觉:“……” “操,还挺有缘分啊,是个学生吧,哪个学校的,挺有胆啊。” “你想怎样。”苏觉冷静问。 黄毛青年一手插兜,一手扫了扫自己的头发,很是得意地说:“哥不是坏人,还能怎么你呢,这样,你给我跪下,说对不起,这事就过去了。”说完,恶劣地笑。 苏觉语气有些硬:“做梦。” “嘿哟。”几个青年被这么一句话刺激到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黄毛青年上前来就要动手。 苏觉屏气凝神,盯住黄毛的动作,在他的手即将要碰到的时候,伸手抓住,借力将他拉向自己,膝盖一顶,猛一发力—— “操!” 黄毛应声摔在地上,几个青年脸色一变,齐齐后退几步。 那是一个很唬人的过肩摔,苏觉学的最好的就是这招,但也就这么多了,最好能吓跑这几个人。 黄毛爬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他妈挺有本事啊,靠,一起上!” 苏觉当机立断,扭头就跑。 然而没想到黄毛真被惹急了,一把抓住她的书包!她跑不动! ——完了。苏觉心想。 第三章 黄毛怒极了,抬腿就要朝苏觉踹过去,这时,猛地从斜侧边冲出来一个人,这一脚不偏不倚,直直踹在来人的膝盖。闷哼一声,他扯掉黄毛抓住苏觉书包的手,厉声道:“我报警了!” 黄毛一抬眼,一片屏幕正怼在他眼前,赫然是110报警页面,正在通话中。 “我操!王文辉快跑!”身后几个人看到这架势转身就跑,黄毛狠狠盯着眼前人,然后捂着肚子跑了。 苏觉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赶忙转身看,是个高挑的背影。他转过来,看着她,抬手接电话:“你好,他们已经往金门桥方向跑了,一共四个人,其中一个染黄色头发,叫王文辉。嗯,没事了,谢谢。” 挂了电话,他才问她:“你还好吧。” 苏觉摇摇头,喘了口气,看向他的小腿,“谢谢,我没事,你呢?” 江澜抿抿唇,显然是痛的,提了提书 分卷阅读6 包,说:“我一会去诊所看看。” 说完抬脚,然而步子还没迈开,他动作一顿,很轻地倒吸一口气。 “我看不太行。”苏觉皱起眉毛。 江澜的黑色校服裤上留下清晰脚印,想到他下午还磕到过腿,苏觉便不太放心,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说:“我看一下伤口情况。” 路灯下,江澜漆黑眼眸静静看着苏觉,而后让步似的,垂下眼皮,道:“好。” 卷起裤腿,修长结实的小腿上有几处擦伤,膝盖处彤红一片肿起来,渗着一点新鲜的血,毫无疑问是刚才那脚导致二次受伤。 苏觉将裤腿就这样卷起,起身抓住江澜的一条胳膊,道:“先就这样避免布料摩擦伤口,诊所在哪儿?我扶你去。” 江澜目光扫过胳膊上的那只手,眼皮微颤,开口:“不太远。” 确实不太远,几分钟就到了。 医生一边打开各种药水瓶,一边啧啧道,“这怎么搞的,这么吓人。”说着就往伤口处涂抹消毒水。 苏觉看得起鸡皮疙瘩,赶紧转移视线,落到江澜脸上,他竟然眉毛都不动一下。 刚才不还疼到吸气? 江澜全程脸色平静,等医生包扎完宣布可以了后,放下裤管,付了钱,起身挂起书包。 “你这不好走吧,你家住哪儿?”苏觉跟在他身边,“我舅舅就快要来了,不然等等让他送你吧。” 江澜踏出店门,侧头看苏觉,道:“其实还好,处理过后舒服一点,不太影响走路。” 苏觉狐疑地看他的膝盖。 一道灯光照过来,伴随着李大群的声音:“小觉!” 李大群从车里下来,急走几步到苏觉面前,看到人没事,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啊没事。” 又转头看江澜,倒是很惊喜的样子,“江澜?” “李叔。” 哎?苏觉眨眨眼,看看江澜,又看看李大群,“舅舅,认识啊?” 李大群把两人全身扫视一圈,眉头一皱,不答反问:“到底谁伤着了?” “江澜!他膝盖受伤了。”苏觉立马接话。 “哦,那不行,你上车,我送你回家。”李大群不由分说,朝两人挥挥手,走向自己的车。 “走走走。”苏觉快步上前,贴心的给人打开车门。 夜色灯光下,江澜轻笑,眼眸明亮,在苏觉催促下抬脚上车。 李大群也没有向江澜询问住址,直接将车开到越来越宽阔僻静的大街,路边绿树层层密密,隐约可见独栋别墅的一角,路灯静静洒下。 车停在胡同口,眼前是中式的飞檐梁柱。 “谢谢李叔。”江澜在后座,推门下车,临关门前停顿一下,对苏觉说:“再见。” “明天见。”苏觉朝他招招手。 少年背影挺直,步子略慢,走得很稳,推开胡同口第一扇大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轻微“吱呀”,身影消失在门内。 待送江澜到家,车上只有舅甥俩时,李大群才好好问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听到是这么一出见义勇为和打击报复,‘啧’了一声,开着车还不忘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叹谓道:“乃父遗风。” “……” “舅舅,你不能告诉我妈妈哦。”苏觉面无表情道。 李大群在晚十一点多的空旷大街上闲闲开车,将车一拐,停进泊车位,道:“你妈已经发来慰问,可惜人在国外,飞不回来。” “……”行吧。 “对了,今天到了个大箱子,是你妈寄来的,你回去看看。” “嗯?”苏觉抬头,诧异道:“她给我寄东西?” 箱子是真的大,舅甥俩费了好大功夫才搬回苏觉房间。 苏觉抱着胳膊绕着箱子打量了一会儿,才划开胶带。里面赫然装满了书,光碟,笔记本,甚至还有苏觉小时候画的画。 掏了掏,发现这些都是她以前爱看的,当成宝贝的东西——全是有关天文。 九岁那年,父亲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她抱住父亲的脖子兴冲冲地说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厉害的天文学家。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苏觉的大半个童年都和姥姥住在一起,随着年岁增长,因为缺少相处,她与母亲的关系越来越隔应、奇怪,所以才有了转学这回事。 有些牙疼地盯着箱子,最终还是把它整理好,拖到房间角落。 . “绵州市气象台今日凌晨发布台风蓝色预警,有可能于今天白天加强为热带风暴级或强热带风暴级,并逐渐向我市靠近贴心提示……” 苏觉把电视新闻频道当背景,心里默背单词,扒完粥,拎起书包,朝厨房里的李大群招呼一声:“舅舅我走啦!” “诶等等,你把伞带上!” “哦。”苏觉人都走到门口,一个刹车倒转,抓起一把伞踏出绿意葱茏的小院子。 “还有,中午放学我去接你,别 分卷阅读7 先跑了!” “知道啦!” 天色氤暗,大片大片的乌云积压在天边,吹来的风带着潮潮的水汽。等到了学校,风也大了起来,吹得路两旁的树叶哗哗作响。 在走廊,远远看见三个人齐齐站在1班教室窗户前,那样子活像是来罚站的。 苏觉瞥一眼那三人,经过他们,正要进教室。 “诶——同学!”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觉脚步一顿,随后转过身。 “那个……你知道江澜在哪儿吗?” 苏觉脑袋竖起一个问号,探半个身子进教室,人来人往打闹一片,扫了一眼,对他们说:“书包不在,估计还没来吧。” “还有一分钟就打铃了,他怎么会还没来?” 其中一位问。 苏觉微愣——是哦。 可这让她上哪知道去,苏觉遗憾地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你问问其他同学试试?” 话还没说完,教室里传来一声狼嚎:“苏觉!你又踩铃来,救命救命!诶??” 陈景手里拎着一张试卷,冲到门边又‘歘’一下刹住,整个人都倾倒半边,看到门口三人,眼睛瞪得老大:“啥呀苏觉,你认识他们?” 苏觉双手一摊,“不认识,只是来问江澜的。” “哦,”陈景说,“江哥请假了呀。” 然后和苏觉二脸懵逼大眼瞪小眼。 “有事儿吗?”陈景转过问号脸。 “没没没,没了,谢谢。”叫住苏觉的同学摆摆手,三个人整齐转身,迈着大步赶在铃声结束前回教室。 “走吧,你又要问什么?”苏觉提提书包,进教室。 “问您要张物理卷子对对答案。”陈景嘿嘿笑道。 苏觉回到座位,把书包拉开,摸了半天,摸出好几张,挑出物理卷子往前一递,“喏,江澜为什么请假?” 身后的座位整齐堆着一叠书,空荡无人。 昨天的伤这么严重吗? “好像是生病了,谢谢谢谢。” 窗外风呼呼刮起来,外面那颗大树被刮得东倒西歪,天空已经是沉沉一片,教室亮起灯。 上完上午的课,外面已经下起倾盆大雨。铃声打响,老吴把粉笔往盒子里一扔,拍拍桌子,把教室躁动的情绪冷下来。 “听我说,今明两天会有台风过境,学校决定从今天下午开始放假到明天,后天补一天课,一会都暂时别走,各科代表去办公室找老师要卷子发下来。这两天大家都乖乖待在家里别出门乱跑,试卷足够多的啊。” “诶——”有人发出长长一声叹。 “我再强调一下,一轮复习,大家都抓点紧,接下来就是持久战了昂,没从前那份清闲了!” 课代表乖乖出门找老师去了,数学试卷雪花一样飘下来,前排一个男生传下试卷小声咕哝:“我和试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可不是嘛,每天六套家常便饭,再多两套誓不睡觉。”陈景把试卷传下来,接过话茬。 课代表们陆陆续续回来,接下来教室持续了十多分钟的传试卷,纸张摩擦的声音和窗外雨声相映成趣,苏觉整理试卷,重重叹了口气。 试卷传完,趁着大家整理的功夫,班长李洁上到讲台叩叩桌子,问道:“有人知道江澜家住哪里吗?帮忙带一份试卷?” 教室静了几秒。 苏觉戳戳陈景的背,低声问,“你不知道吗?” 陈景回过头,皱眉,表情也有一些怪异,道,“这个还真不知道,江哥在班里挺低调的,从来就没听他讲过,你知道吗?” 苏觉沉吟,“我是知道啦……” “苏觉知道!”陈景扭头举手对班长喊。 苏觉:“……” 李洁看过来,道,“好,那麻烦苏觉帮忙带一下试卷好吗?” 不止李洁,班里许多人都将目光聚集过来,苏觉一阵头皮发麻,非常想要把陈景的头往桌上按。 那厮不知道苏觉想按他狗头,又转过来问,“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哪儿?” 李洁还在等她回复,苏觉道了声“好”,用手扶住额头。 显然班里各位都好奇,一个转来的学生,怎么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江澜家住址。 苏觉低声给陈景解释:“我舅舅认识他。” “哦——”陈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脑袋凑过来,低声道:“你俩早认识?” 又自己反驳自己,“不对啊,我初中就和江哥认识了,你们……青梅竹马?” 苏觉终于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把眼前人的脑袋一摁,“我和江澜同学认识已经第五天了呢!” 第四章 一场雨从上午下到中午,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雨幕阔大,洗刷小城里的房屋街道,巷子树木。 苏觉被李大群接回家,首先冲上楼换掉鞋裤,一身清爽下来,喝了碗热乎 分卷阅读8 乎的汤。 餐桌上摆着几盆紫鹅绒,那是从院子里抢救回来的,苏觉坐在李大群对面,问:“舅舅,你怎么认识江澜的?” “江澜啊,老顾客呗。可爱看书了,一年能买上百本书,待在书店里还能拉一拉店里的生意。”李大群掀起眼皮,似乎别有深意,道,“怎么了?” “?”苏觉差点呛到,“他今天没来上课,班长托我给他送假期作业,我就问问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哪,你想啥呢。” “我就夸他一句,你想啥呢。”李大群不动如山。 “……行吧。” “不过,昨天人家搭救你,你就没什么表示了?” 苏觉停下咀嚼,想了想,认真看李大群,“我下午去给他带些水果?” …… 毕竟不是慰问,苏觉最后也没带上水果,在细雨中沿着记忆外加李大群的口述,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个巷子里。 上次来时天色很黑,路灯也不多,因此看不真切。这回,苏觉撑着伞,望着巷子里的青石板,以及一户户非常中式的大门,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这里是别墅区。 来到靠近巷口第一家,苏觉琢磨了一下这里敲门里面的人能不能听清,才看到角落里隐秘的门铃。 按下铃,她倒退几步,复又看了看这扇大门。很中式,两扇厚重木门,上面是青瓦红檐,倒扣碗状的门钹,静静扣着两个门环。雨水细线一般向两边滑下,拍在地上,泠泠作响。 等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中年女性,黑发梳的整齐,细眉慈目,看到苏觉,温声道,“请问你找谁?” “阿姨你好,我是江澜的同学,江澜今天上午没来上课。老师说今明两天放假,我是来给他送作业的。” “哦,是同学啊,”她把门开的更宽一些,“进来吧,我带你去和阿澜讲吧。” “诶好。” 踏入木门,入眼是一片苏式院落,假山流水,枫叶层叠。阿姨带着苏觉绕过小桥,进入一扇圆门,又上了一层楼梯,才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阿姨抬手敲敲门,道,“阿澜,你有同学来找。” 苏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送个试卷的事情,怎么搞得和客人来访一样。 摸摸鼻子,盯着木色地板。 门轻响一声打开,房里的光线透出些许。一双棉白拖鞋和宽阔的裤腿出现在她视线,然后上移,一只手垂在腿侧,一只手搭在门框。 江澜穿着圆领T恤,头发有些散乱,垂在脸颊眉骨边,很柔和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脸色很白,眉目明晰,眼瞳漆黑,又总是静静地看人,因此给人一种在认真注视的感觉。 阿姨退了几步,道,“你们聊。”转身下了楼。 对视几秒,苏觉想要掏书包,江澜先开了口,带着挺重的鼻音,“进来吧。” 苏觉扶住门,进了屋。 这是一间书房,窗户宽大,几乎占据整面墙,天光洒在屋子里,另一面墙是巨大的书架,密密层层放满了书,角落里还架着一台天文望远镜。 书房里还有一处沙发,江澜走过去,目测是要泡茶。 居然泡茶吗。 苏觉呆了会,然后单肩背书包,拉开拉链,掏出那叠有些厚的试卷,道,“那个,学校放假了,因为台风嘛。布置了特别多作业,我给你带过来。” 江澜脚步顿下,转过来,接过试卷。 “假放到明天,后天补课,老吴贴心提示,风大莫乱跑,好好待在家里做试卷。瞧这打,够厚吧。” 江澜翻了翻卷子,指骨清晰,手指修长,翻试卷都显得好看。他低声说,“是挺多的。” 窗外不怎么亮的光线晕在他侧脸,眉目低垂,皮肤冷白,眼睫漆黑,圆领下锁骨凹陷,脖颈线流畅。不像上次球场上的英气勃发,恍惚给苏觉一种眼前站了个病美人的错觉。 苏觉被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想法吓一跳,迅速抬手摸摸鼻子,眼睛在房间里乱瞟。 忽而,她手一顿,视线在某处凝固。 书房的某一角,有两扇较小的书架。上面不止摆满了书,还挂着好些图片,全是纯黑色的背景,上面是各种各样的星空、行星、银河、碎石带等等等等照片,不一而足。 江澜囫囵翻完试卷,薄薄的眼皮一抬,看见苏觉直勾勾盯着某处。 窗外昏暗的天色猛然大亮,紧接着一道轰隆雷声巨响。 苏觉正匹自出神呢,被平地一声雷吓得浑身一颤。扭过头看,窗外本来还是绵绵细雨,现在也不知是多大的雨点,重重拍在玻璃上,天色更暗了几分,暴雨倾注。 书房里顿时只剩闷闷的雨声,中间夹杂轻微雷响。 “不介意的话,你在这里等雨停吧,”江澜开口,声音带着感冒后的微哑和颗粒感,“我去和小林阿姨说一声。” 话毕又是一道雷响。 苏觉点点头,望着胡乱拍打玻璃的暴雨,说:“那我在你书房 分卷阅读9 写作业吧。” 江澜低低“嗯”一声,趿着棉鞋将试卷往书桌放好,出了门。 少年身穿宽大的休闲家居服,显得高挑清瘦,连走路的背影都透出一股沉静来。 苏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背影。 待江澜端着盘水果回来时,苏觉看他慢悠悠的步伐,没忍住,开口问:“你膝盖的伤还好吗?” 少年弯腰放盘子的动作一顿,侧过头,一双眸漆黑明亮。 …… 对于跌打损伤,苏觉算是半个久病成医的老手。小时候父母不看管,姥姥也管不住,经常爬屋顶上树,还学过一段时间跆拳道,因此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 她从医药箱里挑出药水和全新纱布备好,熟练揭开江澜伤口的包扎。不那么严重,但还泛着一圈淤青。重新上好药,贴好纱布,苏觉利落地开始收拾医药箱。 江澜垂着眼皮,眸光微动,突然开口:“你很熟练。” “嗯?”合上盖子,“我这是久病成医,自学的。” “谢谢。” “不客气。” 他坐回书桌前,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雨声各自嗑题。 苏觉掏出老吴发的卷子。 这张卷子难易程度是逐渐递进的,针对性很强,前半张按苏觉的速度可以二十分钟搞定,后半张的题目却越来越恐怖。 等她的进度来到最后一题,窗外雨帘依旧阔大。 她把最后一道题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用数学语言翻译,找到其中隐藏信息,然而还是没有思路,下不去笔。 这是一种很绝望的困境,你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解刨它,也知道难点在哪里,偏偏缺少一种可以下刀的思路——这是思维的困局。 苏觉翻过这页满满当当的草稿纸,换了新的一面,面对空白的纸页,她笔尖顿在上空,怎么也写不下去。 一道雷响起。 苏觉沉沉叹一口气,掀起眼皮一瞥,书桌那边江澜坐的端正,并没有写题,在阅读。 收回视线,苏觉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只手转着笔。数字、公式、几何图形在她眼前飘来飘去,思路却好像凝固住,怎么也不通。 上次那题还能做出来,这次直接无处下笔。 又叹一口气,苏觉面无表情甩着笔,盯着纸卷。 她斜前方,江澜从书里抬起眼,看过去——手臂懒懒地拄着脑袋,一只手转笔,还转得飞快,乌黑短发遮住脸,微低着头,桌上一份看起来写完了的试卷。 忽地,她指尖一顿,笔不动了,在试卷上写了几下,又划掉,接着发出第三声轻轻的叹息,扣在黑发里的手指蜷缩着抓紧了一下,松开。 看清楚她面前的试卷,江澜从桌边拿起空白的数学卷,快速扫视,一眼停在附加大题。他随手拿过一根笔,在卷子上写写划划,然后逐渐连成流畅的解题过程,写到一半,停住笔。 也就停了那么两秒,桌前慢慢挪过来一个人,一手捏着试卷,一手握着笔,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江澜抬起头,眼瞳漆黑,睫毛密长,静静看苏觉。 苏觉神色有些颓丧,细微抿了抿唇,才开口:“有一道题能请问一下吗?” “你问。” 看到他手里的试卷,苏觉微微挑了挑眉,笔头一指,“就是这题。” 他、会、写。 明明上一眼看他,也就是一两分钟前,他还没有在写试卷。也就是说这么一两分钟,他就会做了。 苏觉石化。 手里的卷子被拿走,微哑的声音响起,“你过来我旁边看吧。” 无知无觉地来到书桌那边,站在江澜身边。他握着笔,笔尖划过试卷某处,开始讲起来。 那低低的,带着颗粒感的嗓音听得苏觉耳朵痒,然而讲的内容却慢慢打开苏觉凝固的思路。最后,她几乎想像陈景一样抱着脑袋,以表示恍然大悟的惊喜。 “你明白了。”江澜侧过脸看她。 “嗯嗯,明白了!谢谢!”苏觉恍恍惚拿过卷子。其实江澜没讲几句,不过也就是一分钟的事情,然而苏觉已经切切实实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就这种一针见血的犀利思维,她没有。说不上难过,就是有些小沮丧。 眼神从试卷处随意移动一下,看到江澜挪开只写了附加题的卷子,露出底下一张全英文的书页。 页眉处的英文苏觉不陌生,正是《天空和望远镜》,任何天文爱好者都不会不知道的,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杂志。 她又一次石化在原地。 约莫是停了太久不见走,江澜再次侧过头,带着询问的眼神。 “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苏觉拎着自己的卷子回到沙发处,开始写这道思路通顺的附加题。 写完这题,窗外雨量恢复正常,不大不小。苏觉和江澜打个招呼,单肩挂着书包,撑着伞离开江家。 走在水意朦胧 分卷阅读10 的街道,她脑子里还是江澜书房里那一处书角,浩瀚宇宙的照片,充足大量的书籍。苏觉看过的没看过的,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有。 好像忽然看到了巨大的、清晰的沟墘,覆盖以往抽象的“分数够不着”的沮丧,变成了更深刻的认识——“实力够不着”。 就算是她,面对这厚厚一打的试卷也要抓紧时间写,还被难题折磨得十分难受。 而江澜丝毫不急,难得苏觉抓心挠肺的题目在他手里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所以他可以悠哉地看那本苏觉也看不懂的专业期刊。 大概就是面对洪水蚂蚁需要火急火燎地搬家,而苍鹰只需要高高停栖在树枝上。 这种距离,当中隔着一个不同的世界 第五章 一场狂风骤雨过去,整个小城直降好几度温,正好是清爽宜人的,迎面还能闻见清新的雨水气味,凉风习习,晨光浅薄。 早晨,大部分学生都套上了外套,街边店铺的蒸汽晃荡在半空中,香樟路上大片红白校服的学生涌入。 苏觉踏入教室,毫不意外地看见教室里人来人往,试卷满天飞。 刚把书包放下,班长李洁就在讲台上宣布,班里要抽派几个人打扫校园,按座号轮,最后一位恰好到苏觉。 台风过境,校园里不少地方都是枝叶横尸,乱七八糟散一地。实验楼前面偏偏种了两颗大榕树,此时一眼望过去,地上活像铺了一地碎叶毯子。 有些地方树叶薄,下过雨又贴着路面,扫不掉,得用脚搓开才行。头上枝叶繁密,雨水露水冷不防滴到头顶脖颈里,风再一吹,跟下雨似的,还要额外掉下一群叶子,扫地效率低下,一群人忙活了半天,才扫完一半。 苏觉又被一滴雨水砸到后脖颈,抬手扫了扫有些湿的头发,用脚尖搓开粘在路面上的树叶,再一脚踢进垃圾斗里。 忽地,高空处传来一道惊叫声,伴随着这道惊叫,一个不明物体‘嗖’一下砸在苏觉头顶的树枝上,随着一阵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大片大片挂在叶子上的雨水,还有树叶和碎枝桠齐刷刷往下掉。 苏觉站在正中央,不偏不倚,被淋了个遍。 “方仁!你看你干的什么事儿!”高处传来女孩的责怪。 “哇靠,苏哥,你还好吧。”陈景赶忙跑过来。 苏觉被这一下直接淋懵了。抬眼看看他,没说话,摇摇头,一边走出树荫,一边掏出纸巾开始擦头发。 李洁他们见状都走出树底下,朝实验楼上一看——走廊正趴着几个人,手里握着扫帚,显然是扫楼的。 “好像是7班的。”有人出声。 楼上一个女生见到他们,皱起眉,伸手拍了一下旁边的男生,然后对着他们道:“抱歉啊同学,我们刚刚不小心把东西扔出去了,没误伤你们吧?” “怎么没,大大的误伤了,”陈景回道,顺手一指苏觉,“我们同学被从头淋到脚呢!” “妈呀。”楼上有人小声惊叹。 怪不得他叹,因为苏觉这样子实在不太好。 校服淋了大半,雨水沾湿的地方产生明显色差。头发被打湿,发尾水珠凝结,一缕缕贴在脸颊侧边,白色衣服上还有黑色的枝桠划擦过的痕迹。 苏觉擦着擦着,眼睛一阵刺痛,抬手就要揉眼睛。 指尖碰到眼皮,手腕被人架住,清澈嗓音在耳边响起:“别揉。” 陈景和上面的人还喊着话呢,有个男生喊了句“对不起”,不过苏觉实在没功夫回复,眼睛里异物感太难受了,直逼得她泛起眼泪。 “我带她去趟校医务室。”江澜对着不知道谁说。 “啊?苏哥?” “哦,好好,快去吧!” 苏觉睁不开眼,只好低着头,由江澜拉着自己走。 不太久,拐进一个小房间,药味儿扑鼻而来。苏觉已经流了好几颗泪珠,眼睛丝毫没有要好转的感觉,又痛又痒,想揉一揉,胳膊又被江澜架着不让动。 直到医生扒拉开眼皮往里滴了滴药水,情况才好一些。 苏觉闭着眼睛,听医生唠,“好在还懂得送医务室,不然一会儿准得过敏红肿,老喜欢揉眼睛会揉出毛病的。” “来,你给她敷敷眼睛,轻轻的啊。” 指尖轻轻摁住后脑,一片冰凉贴上眼皮,很轻,很舒服,不适感逐渐褪去。 后脑勺被指尖按住的地方升起一阵奇异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惊的苏觉冒起鸡皮疙瘩。 苏觉也不知道他俩现在是个什么姿势,但总觉得这样轻轻的、克制的给人敷冰块应该蛮难受的,于是伸手想要自己按住,让江澜别麻烦了,手刚刚抬起,医生的话音就响起来。 “那女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痛不痒。” “那行,那男生别敷了,过来我给你瓶药水,要还有这种情况就滴一滴啊。” 指尖和冰 分卷阅读11 袋一并离开,苏觉缓了会,睁开眼,眼睛清明了许多。 接过医生给的眼药水,校园响起上课铃声。 可能掉进眼睛里的东西实在不干净,也可能苏觉眼睛比较敏感,因此上着课还是不时能感受到忽然一下的刺痒。又不敢伸手揉,只好闭着眼睛转动眼球。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放学,苏觉赶紧让郭若烟帮她滴药水。 苏觉长这么大几乎不滴这玩意儿,只用过几次,要是自己来没准手能悬空半小时都滴不下去。 非常可惜,郭若烟也不是常用这玩意的人,因此试了几下都准确无误地落在脸颊上。 “哎呀苏觉,你别眨眼睛嘛!” “不是,我控制不住啊。” 陈景见状,“嗐”一声,道:“郭若烟你给人洗脸呢,要不还是我来吧。” “你?算了吧,别浪费药水儿了。”郭若烟固定住苏觉微红微肿的眼皮,“妈呀,觉啊,你这样子太可怜了。” 于是又一滴,好容易沾着眼眶,苏觉一个眨眼,滑了出去。 “哎呀!”苏觉把头挪开,掏纸巾擦脸,“罢了罢了,不滴了。” 陈景:“别呀……诶江哥?” 江澜不知何时过来,拿过郭若烟手里的眼药水,道:“我来吧,再试一次。” 后半句是对着苏觉说的。 苏觉拿书包的手一顿,然后松开,叹了口气,把头一仰,“来吧来吧。” 苏觉的脸很小,脸型骨相很精致,皮肤白白的,薄薄的刘海柔顺搭在眉边。可惜白净的脸上,右边眼睛红红的,眼皮肿起。 江澜的食指尖轻轻搭在她的眉骨,扒住眼皮,眼药水在瓶口聚成一滴,好久也不见掉下来。 苏觉心里直发毛,不自觉抓紧手里的书包。 “除了附加题,你还有不会的吗?”江澜目光注视那滴还未完成重力下垂的水滴,随口问。 “啊,”苏觉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忽然有些高兴,“我要是不会能找你问吗?” “都可以。”江澜语气淡淡,却认真的回答。 正笑着呢,药水就这么正正滴进眼睛里,苏觉眼一闭,终于是完成了一次。 “好了!真不容易,以后都让江哥来吧。”陈景啧道,然后背起书包,招呼一声,走了。 闭目缓了好一会,睁开眼,苏觉还有些恍惚,眼睛清爽多了。 郭若烟惊喜道:“哇!有效果,苏觉你眼睛不那么红了!” “谢谢谢谢。” …… 傍晚,霞光铺洒。 光华楼很大,老师的办公室离教室比较远,在比较僻静的地方。和独立的茶水间、打印室、洗手间在同一处。 橘色的阳光大片倾洒过来,又被楼前的大树切割成细细碎碎的斑驳光点,落在走道、木门、墙壁和办公室里,特别有一份独属于校园的静谧。 办公室此时没几个老师,老吴坐在一处,正戴着眼镜看什么。学生就更少了,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江澜。 江澜应该是办公室常客的,好几次见他被叫走。此刻正在某位老师桌前,弯腰写着什么。 老吴在看一份文献,浑然未觉苏觉到来。 “吴老师好,您找我。”苏觉出声。 “嗯?”老吴从文献里抬头,看见苏觉,“噢”一下,道:“来啦。” 老吴摘下眼镜,把文献往旁边一放,“听说今天上午你弄伤眼睛了,现在怎么样?” “没事了老师,中午睡一觉休息好了。” “那就好。你转来这些天,环境啊同学啊课程啊这些,适应的还可以吧?” 苏觉:“都挺好的。” “我开始还比较担心课程进度问题,毕竟这里比你原来的学校学的快一些,但是你的成绩看起来非常稳定嘛。”老吴笑道。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正常发挥,所以第十九名才会格外扎心。苏觉感觉自己又中一箭。 “你的数学物理特别好,尤其是物理,小齐老师说最近的课程内容你都是自己学的,这样还能考满分,说明你的自学能力和领悟力都很高,非常了不起。”老吴拿起成绩表,来了一波先扬后抑,“但是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嘛,就比较拖总分的后腿了。” 是的,苏觉有一个隐痛,她偏科。 如果说她的数学物理是拔尖水准的话,她的语文和英语就是平均线往上挣扎一点。看着普普通通说得过去,但放在苏觉的其他科目里横向一比较,就令人牙疼。 不是苏觉忽视它们,而是这个真的有壁。奇奇怪怪的壁。 “如果可以把这两科稍微提上去一点,那你的分数就相当漂亮。” 苏觉微笑做认真听讲状,内心狂飙宽面泪,心道我真的不行,我努力过八百遍了…… 老吴喝口茶,接着慢悠悠道:“这些你自己心里肯定有数,需要再平衡一下。找你来主要还是说另一件事的。” 诶? 分卷阅读12 苏觉惊讶地抬眼,只见老吴拖开抽屉,从一叠纸张里掏出一张表格,放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信息表,最上面黑色宋体大字:白鹤杯中学生物理竞赛。 “学校要组一个竞赛小组,代表参赛,不知道你对这个有没有了解,这种竞赛比较推荐学有余力的同学参加,小齐老师点名要你,但是你还是可以自己考虑一下。” 白鹤杯中学生物理竞赛,苏觉是有听说过的,以团体的形式比平均分,市里大大小小的中学里,第一名的团队一直是杭川中学。以前的学校在她高一时有组过,苏觉也加入了,可惜团体总分排不上号。 那时只知杭川中学厉害,哪知道这么厉害。 “学有余力”也勉强算得上,苏觉没怎么犹豫,回:“好的呀。” 弯腰填表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刚刚的江澜,心想自己都被齐老师钦点的话,江澜肯定也被找过才对。 填完表,向老吴招呼一声,准备往门外走。转过头发现江澜还在原来的地方,不过这回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 他手边也放着表格,苏觉一步步走向大门,眼角余光却在悄悄努力够着那张表。 表格静静躺在江澜手边,被一根黑色水笔半腰压住,窗外的阳光照在左下角,几个字莹莹发亮,端正有力:江澜。 页脚处小小四个字印着,天文奥赛。 据苏觉所知,全国能用上这四个字简称的天文赛事,只有一个。那是可以通过成绩直接入选国家队参与国际竞赛的国内最高等级天文竞赛。 踏出办公室,苏觉望着橘红一片的天空,轻唱一声。 “我们不一样……” 第六章 物理竞赛小组果不其然包括江澜。 物理老师齐钰挑了一节晚自习把小组六个人叫到办公室,认全了人,嘱咐六人自行找时间交流学习,又给了一叠模拟卷,剩下全靠学生自己。 俗称放养式备赛。 竞赛小组的固定交流学习地点在校图。校图书馆离教学楼比较远,独立在学校西南角,周围树荫环绕,草坪花园,环境极好,关键是清幽。 除了江澜,1班的物理科代表也在竞赛小组,并且担任小组长。 小组长沈译同学建议大家限时做题,再互相批改,既方便了解彼此实力,也方便取长补短。 桌子中央放着一叠试卷和书,那是物理竞赛生比较常见的绿皮书和黑白皮。人到齐后,沈译安排起来,于是各自先写一套试卷找找感觉。 竞赛题相比学校考试题来说,触及的知识范围更广更深,一张卷子能看见不少新鲜题型。 窗外阳光照在室内,明亮而安静,偶尔几声鸟鸣响在林子里。 限时结束,在众人都还踌躇着批谁的试卷时,江澜对面的男生眼疾手快,一把薅过江澜的试卷,其速度之快可谓‘电光火石之间’。而后他斯文地推推眼镜,将卷子抚平,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人叫苏子旭,在办公室见面时苏觉就对他印象深刻。原因无他,那天站在1班门口的三人中就包括他,而且这位同学面对江澜时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还有江澜刚到图书馆时,他目光紧盯着江澜直到入座,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他对江澜的在意。 苏觉把视线转向江澜,他倒是依旧很平静,好像这个举动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还侧头看过来。 苏觉:“……” 不知为什么,苏觉好像看到江澜点了点头,幅度极其细微的一下,然后他伸过手,指尖搭在苏觉桌前的纸卷。苏觉的目光一路随着他的手扫视,就看见她的试卷开始平移,到了江澜面前。 江澜:“有不会吗?” “有的,”苏觉往某处一指,“这个。” 忽然想起来,昨天江澜承诺过,有不会的都可以问他。 所以他刚才点头,是因为他以为苏觉看他是在求问? 其他人在交换卷子,苏觉趁江澜看她指出的题时,迅速伸手,拿过了苏子旭的试卷。 苏子旭人长得白白净净,带着一副眼镜颇斯文清秀,字也写得清瘦整齐。苏觉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凑到江澜旁边去,表示洗耳恭听。 江澜拿着笔,笔尖指在解题过程的某一处,道:“这里,可以积一下,然后再转用公式。” 在江澜的几句话指导里,苏觉又一次恍然大悟,和上次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说到底,能想到这么一个巧妙的思路才是最了不起的。 苏觉坐正身子,才正式看苏子旭的试卷。据说他是年纪前五的大佬,还真不是吹的,题做的漂亮又干净,连图都画得利落。有时候看别人的题解是很有意思的,苏觉现在就很想要再看看苏子旭的草稿纸,然而这个念头闪过一下,被更好的取而代之。 她偏过头低声问旁边的人,“我能看看你的草稿纸吗?” 虽然是低声,但其实大家靠的都蛮 分卷阅读13 近的,所以该听到的还是听得到。此话一出,苏子旭和沈译就齐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各看各的。 苏觉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忐忑,而后发现江澜桌上干干净净:几支笔,一张试卷,其他什么也没有。 “诶?”苏觉呆了呆。 “其实。”沈译开口。 “他不打草稿。”这是苏子旭。 沉默,还是沉默。小组一位女生朝她一笑,很有些安慰和同情的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别尴尬,毕竟确实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 “试卷上可以写草稿,”江澜同学澄清,“考试的时候有答题卷。” 但这个澄清十分没有力度,基本等于没有。哪个做物理数学的题不得需要大张的草稿纸才行,在试卷上打草稿基本就等于裸做了好吗。 苏觉给他的澄清一点面子,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双手抱拳朝他致了一敬。 今天的会结束,距离上课只剩半个小时左右,校园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学生。苏觉抓紧时间,回到教室往座位上一趴,补个小眠。 然而直到上课铃响,她也没法得到休息。闭上眼脑子里飘着各种公式,数学的物理的,还有刚刚做的相对论和波粒二象性,乱七八糟卷在一起,越睡越烦躁,最后干脆爬起来,木着一张脸,翻开字典看单词。 并不管用,脑子里的式子和单词一起煮面糊,一个单词费好久才看清。 ‘啪’一下合上书,苏觉又埋头,掏出手机,各个软件刷起来。 等她把中国国家天文的账号刷了又刷,看了几条航天局新闻和专文,脑子才不飘长着单词的公式,心跳也平稳下来。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难得可以撒欢的一节课,教室很快走的没几个人。苏觉上完前几节课电量不足,下课铃一响就倒在桌子上,此刻郭若烟怎么叫也抬不起头来。 好不容易在郭若烟和陈景的双重努力下勉强爬起来,闭着眼睛摸出水瓶喝了好大一口,才逐渐清醒。 “不是吧,你中午干什么去了,不是竞赛小组开会吗?”郭若烟扶着苏觉,奇道。 苏觉“嗨”一声,道,“没啥,缺觉而已。” “缺觉?那一会儿带你去吃一家爆炸美味的汤粉铺哇。”郭若烟说。 “?”苏觉惊奇于这个逻辑。 在郭若烟的认知里,美味可以唤醒一切活力因子。 店铺在学校不远处一个小胡同里,傍晚人流不息,都是穿白衣红条纹校服的学生。蒸汽氤氲在胡同上空,被阳光切割,一半透明,一半金黄。 汤粉铺不大,几张宽桌,几乎坐满了人。苏觉她们来时刚好走了一桌学生,赶紧凑了进去。 “不是我说,这家招牌牛肉粉超级超级好吃!”郭若烟带着点自豪道。 汤面很快上桌,一大碗,雪白的粉条卷起躺在浓郁的汤底中,几片厚切牛肉摆在粉条上,冒着热气,浓香味直钻鼻尖。 第一口,苏觉就叹服郭若烟慧眼识美食。汤底浓而不腻,面条劲道弹牙,肉片脂香浓郁,呼哧呼哧几口,美味唤醒多巴胺。 然,沉浸美食多年的郭若烟淡定许多,在苏觉埋头嗦面时,她扑捉到了令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画面。 “我去……”郭若烟手指戳了戳苏觉,眼神疯狂示意,“苏觉苏觉!抬抬头!看那边!” “嗯?”苏觉懵圈,顺着郭若烟眼神看过去。 小店里人满为患,好在还不显得特别逼仄,透过一大片红白的校服和黑色的脑袋,她看到和自己这桌对角的角落里,一张大圆桌坐着四个男生。 正是江澜,和那三位包括苏子旭在内的同学。 “天啊,他们竟然还在一桌吃饭,我以为他们现在是分分钟打起来的关系……”桌上的美食都不香了,郭若烟眼睛里直冒八卦之光。 咬了口牛肉,苏觉含混不清问:“什么玩意?” “啊对了,你不知道。”郭若烟拿起唠八卦兴奋上头的状态,给苏觉‘普及’了一出杭川县著名天才小团体的散团故事。 苏觉总觉得苏子旭对江澜有着奇奇怪怪的关注度,这下总算得知前因后果和个中曲折了。 这四人,乃杭川中学此届高三连续两年霸榜年级前四的、杭川学子戏称为‘巨无霸’的大佬。 四位大佬相识于小学,拥有丰富的比赛经历和奖杯荣誉,一度成为杭川学子心中的‘传奇团队’。就在人人以为这四位要共同跨入集训队,再手拉手冲国家队的时候,数学竞赛出身的江澜居然转身退出集训队,推掉省里的夏令营活动,一身清闲安安静静做一个普高生。 虽然这个普高生做了两年的年级第一。 苏觉咬着筷子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问:“江澜从前走数学竞赛?” “是嘞,小学到高中,人家数学就没考过第二名。”郭若烟比了个耶,动作神态和陈景如出一辙。 “他不是喜欢天文吗?” “嗯?天文?有吗?” 分卷阅读14 苏觉和郭若烟四目相对,二脸懵逼,最后苏觉端起碗喝了口汤,才说:“没有,我瞎说的。” . 周日,阳光明媚,台风时不时影响小城的天气,但好歹太阳不再那么毒辣。 同光书店内。 杭川中学物理竞赛小组六人正埋头开始新的一轮限时做题。 这是李大群的店,店里养了好多花花草草,譬如苏觉对面的墙壁就栽着一整面的植物墙,看起来十分心旷神怡。 身旁的江澜正垂着头握着笔,一幅还在做题的模样,然而苏觉注意到他的笔尖五分钟之前就没再动过,于是便知道这位朋友早已经写完了题,低调的当做自己没写完罢了。 苏觉抬眼看了看植物墙,脑子又清醒了些,才握笔接着写题,顺手在不确定的题边打个星号。 时间结束,互换答卷的时候,苏觉微微凑过头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江哥,我看到了,你只用了三十几分钟。”说罢在桌子底下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跟陈景混在一起久了,几乎班里的谁见了都可以喊一声哥。 江澜笑了笑,密密长长的眼睫垂下,下颌及至下巴处线条流畅优美。他顺手将苏觉的试卷拖到眼前,低声问:“哪里有疑问?” 清澈干净的嗓音,低低询问,用只对一个人说话的音量,显得诚挚又认真。苏觉声控的那条神经被触动,心头一跳,伸手捏捏耳朵。 第七章 在小组聚会结束后,江澜留在书店里没有走,而是收拾一下书包,掏出英文杂志开始看起来。 苏觉则干脆在他对面,拿出英语老师‘强烈’推荐给她的题册。这本书是英语老师自己用过的,上面标注了很多飞舞的笔记,苏觉简直要被这把热情吓坏,哪敢不好好看。 相比做物理的手速,写英语题的苏觉就显得磕磕绊绊。她用铅笔按老师说的关键词搜查法,有些题看了三四遍才圈到关键词,慢慢做。 苏觉一面阅读理解还没写完,对面人已经翻页了。 江澜食指指尖搭在书页上角,轻轻掀过一页英文内容,眉眼低垂,十分专注的样子。 写着写着,苏觉一手撑住头,一只手就开始把笔横过,开始转啊转。 用手撑头这个习惯从前是没有的,都是看郭若烟看久了,不自觉就开始这么做。但是苏觉很能理解,当一个人对眼前的东西感到无趣、无措,或者烦躁的时候,这个姿势简直最能透露个中烦恼。 中午,苏觉与英语练习册达成短暂的和解,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后,背着书包再一次来到同光书店,坐下就开始看数学题。 手机嗡嗡响了几下,苏觉从错题集里抬头,抓过手机刚解锁,就听见门边几道耳熟的人声。 “叔叔好!” “叔叔好!我们是苏觉的同学!” 人家热情,李大群更加热情的招呼起来。 苏觉转头一看,高高举起手,道:“这呢这呢。” “来啦!”郭若烟晃晃小手,朝着苏觉小跑过来,后面跟着陈景。 上午送走一桌,下午迎来一桌,苏觉不知道,李大群给她妈的报告短信里说的是:交朋结友,长势喜人。 “哇,原来这家书店是苏哥舅舅开的,我记得江哥很喜欢来这里看书来着。”陈景放下书包,坐下,“缘分呐!” “好啦,来吧,迎接试卷吧。”郭若烟掏出没写完的卷子,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三人野生学习小组,是昨天晚上和郭若烟闲聊时临时组成的,用郭若烟的话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抱紧大佬的大腿。 午后阳光明亮炽烈,书店里空调温度适宜,行人在玻璃窗外往来,进门时敲响门框的风铃,叮铃作响。 风铃又一次被拂响,苏觉听到陈景叫了声,“江哥?” 一抬头——江澜换了一身纯黑色运动套装,背着书包,逆光推开玻璃门。恰好一阵微风吹得路边树木婆娑,风铃摇晃,玻璃门闪射了一下阳光的倒影。 江澜看到他们,脚步停了一下。 陈景朝他招招手,“来呀江哥!一起呀!” 于是野生学习小分队又添一位。 大家各自埋头做题,偶尔遇到不会的题相互讨论。时间在风铃的清脆声和纸笔摩擦的写字声中倏忽而逝,日光偏移,夕阳已经爬上了写字的桌子上,窗外活动的人多起来。 郭若烟合上笔帽,仰头左右活动脖子,眼睛从一片黑色铅字中解放出来,看了会儿窗外,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看两边各自做题的人,轻轻咳了一声,苏觉抬头看她,于是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大家,想不想去吃一家超级好吃的馄饨铺子?” “嗯?”陈景闻言抬头,“哪家?” “西樵里,很难找的一家。” “噢!我知道这家,好吃。”陈景竖起大拇指表示认同。 对于郭若烟的美食 分卷阅读15 推荐,苏觉向来是持信任态度,于是追加同意。在座各位都点头同意后,目光齐刷刷落在江澜身上。 少年坐的位置很不巧被夕阳直面照射,他偏头看看点亮的手机屏幕,道:“走吧。” 西樵里在小城的老街区,搭2路公交车直达。 车晃晃悠悠穿过老树浓荫的街道,途径某所中学的后门,红绿操场上只有寥寥数人在踢球。这里的建筑还是几十年前的风格,处处透露出浓厚的年代感,但街道依旧人流熙熙,热闹非凡。 郭若烟说那家店难找,是个大实话。一行人拐了不知道多少条小街巷,才找到那家馄饨店。 但是店虽然比较偏僻一点,人却一点不少。郭若烟就是个美食小雷达,不论是大隐隐于市的,还是小隐隐于这种小巷子的,都能被她发掘出来,这点苏觉很是佩服。 店里的座位是露天的,就在一颗看起来很有年份的玉兰树下摆了几个桌椅。夕阳洒下来,影影绰绰,吹来的风也是凉爽温柔,伏案一下午的疲累在微风里好像被安慰到了,使人轻松快意很多。 郭若烟推荐了几道馄饨和糖水,苏觉一一照点。 脚下的地是石板砖,摊子不远处有小孩围在一起,不知在玩些什么,是一幅烟火气十足的画面。 陈景和郭若烟聊了一路,坐下来还聊不完,两个小话痨放在一起讲起来没完没了。 馄饨上的很快,样子看起来蛮平常,味道却真的很好,汤底鲜得苏觉忍不住眯起眼睛,馄饨皮薄肉多,味道特别足。 四个人以两个小话唠为主,在微风吹拂的傍晚吃着馄饨和糖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东跳西跃,想到什么说些什么,开开玩笑讲讲笑话,一顿吃到了日暮穷尽,夜色初上之时。 八月底的天气时常见鬼,晚间风越发凉飕飕,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公车站台边的树叶被吹得东倒西歪。 从西樵里出发,郭若烟是最早下车的,车停下又往前走,没一会儿,玻璃窗上就布着细细碎碎的雨珠。 苏觉瞧见,有些牙疼的摸了摸书包,伞没带,不知道一会的雨用书包够不够顶。 很快苏觉就知道了——不够。雨点大了起来,很快连成一片,而车也到站,她该下了。 叹了口气,苏觉朝隔壁座位的江澜挥挥手,打算冒雨跑回去。 然而她一起身,江澜也站了起来。 江澜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对她说:“下车。” 是该下车没错,但他其实是下一站。 出了车门,雨点噼里啪啦拍打在伞面的声音灌入耳朵,凉意和雨气一齐扑过来。 “谢谢啊,但是你一会儿走回去会不会太远了?”苏觉问。 江澜很高,尽管苏觉自己也不矮,但还是只到他肩膀。伞是单人伞,撑两个人稍微有些勉强,而头顶雨声又特别大,苏觉说话时不自觉靠近江澜。 “还好,十几分钟路程。” “啊?”苏觉怎么记得她上次去坐了公车还走了蛮久的。 江澜低下头,看着她,又说:“我可以找司机,十几分钟就够了。” “哦哦。”于是这才发现靠的过于近了,遂移开一步。 从这个站走回家是要几分钟的,下着雨路上有积水,更难行。看着眼前的雨帘,苏觉冷不丁开口,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自己的心声:“我发现你很喜欢天文噢?” 话问出去几秒左右,才听到一声“嗯。” 江澜放慢步子,慢悠悠道:“从小就很喜欢。” 这么巧,我也是。苏觉心想,然后又听到江澜说话。 “你也是吧。” 苏觉有些诧异,微微抬头,看到他近在眼前的侧脸和眼睫,“你怎么发现的?” “那天在书房,你看到了我的天文角,还有那本杂志的时候——眼神里看得出来。” 啊…… 苏觉望着雨帘,雨又大了一些,还响了一声雷,跟情景再现似的。 她没看到,江澜本还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又沉默。 苏觉匹自笑了笑,“爱好爱好,一点小兴趣。” 江澜听到侧过脸,黑漆漆的眼眸若有所思,而后点点头,默了会儿,觉得可以伸出援手,于是问她:“你的英语需要辅导吗?” 听到这话,苏觉差点一个趔趄,膝盖有些疼,“这个……前提:如果有哪位神人可以辅导成功的话,我是非常需要,并且感恩戴德的……”然后才觉出味来,惊讶地望着江澜。 “嗯,我可以试试。” 苏觉再一次觉得江澜同学清朗纯粹的少年音简直无比悦耳动听。 这样成绩好并且乐善好施的同学,应该得到所有人的重点保护。 苏觉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说了:“那简直太感谢了!哦对了,你回家注意安全噢!”并且冲他挥挥手。 人已经送到,江澜也道声再见,转身离开,在苏觉的注目礼中消失在拐角。b 分卷阅读16 r   回到家时间不晚,于是苏觉洗完澡,认命地掏出中午时果断与之分手的英语题册,翻开,提笔,叹气,终于是学了起来。 平常做起别的来,手机如果不是疯狂震动,苏觉是一概不理的。但是英语得另说,桌角的手机只震了一下,苏觉立刻抬起眼,抓过来。 消息提示是江澜,只来了一条消息,是图片。苏觉有些好奇地点开,而后心道打扰了。 那是一页笔记本,写满了字,字迹劲瘦有力,条点罗列。正是江澜同学的知识笔记。 然后又跳出一条消息。 江澜:这是框架,你可以琢磨看。 evening:谢谢您嘞! 于是再点开那张图。 这是一张大体框架图,英语高中三年的重点知识列目录一样精准,难在哪里、会和什么混淆、可以和谁并用、区别与共同点等等等等。 尽管这种方法苏觉也很喜欢用,但从来不用在英语上。因为她总觉得英语语法语句类型繁多,她列不出来也划不出来,看过几种类似的图也没什么收获,该不懂还是不懂。 但是江澜这个非常简略,就像千丝万缕的东西隔着老远看个大概,但也就是这样最能看清那个东西的轮廓。 苏觉退出来,给他回了个赞的表情包,然后指尖一顿,点进他的主页。 头像是一张超现实主义的照片,浑圆金黄的月亮挂在城市房屋上,昵称只有一个大写L。 回到聊天界面,保存那张照片,苏觉把手头的书翻到目录,对着江澜列出的大纲一一划上记号。 第八章 自拜了江澜为师之后,虽然这个“拜师”是苏觉单方面觉得——苏觉整个生活就围绕着书本试卷转,顺便充当郭若烟的补习小助手。 具体表现为在满当当的一天课里她居然还能抽出时间主动找江澜补习、检查郭若烟学习进度。每每从江澜桌边离开又无缝对接郭若烟常常看得陈景目瞪口呆。 所以这天下午放学,她收拾完书桌习惯性抬头找郭若烟时,发现找不见人了。 抬手戳戳前桌陈景的背 :“诶?你看见郭若烟去哪儿了吗?” “嗯?”陈景正和一道化学题死磕呢,含含糊糊道,“不是去训练了吗?” “什么玩意儿?”苏觉愣住,没听懂。 前面的陈景停下笔,扭头看她一眼,表情有些无奈,“郭若烟运动会参加了八百米和4乘50往返跑,现在在操场训练呢,失忆啦苏哥?” 苏觉表情空白了一瞬,什么东西忽然脑中一现,她一拍书桌,“哦——我想起来了,咱过几天运动会是吧!” “苏哥,你最近快变成学习机器了,听我的,劳逸结合有益身心健康,别把自己弄得和机器人一样,看你那黑眼圈儿,你这样让我很焦虑啊。”陈景眼神幽幽的,看出来确实有被刺激到。 “啊这个,”苏觉一本正经点点头,“你说得对。” 陈景一怔,有被气到。苦口婆心进了苏觉左耳又从右耳飘出,于是他干脆的撇头,继续磕题。 操场上确实是一幅热闹的场面,体育老师各自领着学生有做伸展运动的,有正盯着计时器随时准备吹哨的。苏觉在奔跑的人里看到了郭若烟,扎起的马尾一甩一甩,好像跑了个第一。 苏觉赶紧跑了过去,又是擦汗又是扇风,还要夸赞,“嘿呀跑得真快,刚看你奔跑的身姿那叫一个矫健,原来我们小郭子身怀体育技能呢!” 郭若烟小口小口喝着水,差点笑喷出来,一抹嘴道:“那可不是,去年女子组八百米,我可是全校第一!”说罢竖起一根指头,笑眯眯的。 “厉害厉害!” 夸完,苏觉抱着郭若烟的胳膊往操场门口走,道:“练完了咱快走吧,饿死啦!” 郭若烟戳戳苏觉的手臂问:“我们班还缺一个女子组短跑的,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不了不了,竞赛小组约好了运动会那几天再好好准备一下,毕竟这运动会一结束就要开始初赛了嘛。” “那你不是看不到我比赛了。”郭若烟有些小沮丧。 “为什么不能,我可以腾出时间啊。” “那你记着要来看我如何勇夺第一哦!” “一定捧场啦!” 少女的声音清脆甜美,身上校服鲜亮,有说有笑地踏出校门,又走进热闹的街巷。 校运会是个阵仗蛮大的活动,学生们对这种校级活动充满着激情与兴奋,方阵口号起了七八种才定下来,用一周中唯一一节体育课囫囵排好了队伍,以陈景为首的几个男生还试图增加创意,被李洁一句话堵回来——“你能保证在这节课之内排好吗?” 这就是高三学生的悲伤,纵使心飞扬,奈何现实苦。说到底,苦逼的高三生,哪配对着除学习以外的东西心飞扬。 于是在一张张试卷、一次次小测、一打打练习中,度过了运动会前夕压抑又沸腾的等待时 分卷阅读17 刻,在运动会开幕那一天,至少高三年段的同学都处于一种奇异的兴奋中。 苏觉认为,那大概是对高中三年最后一次文娱活动的尽情狂欢。 早晨,开幕仪式正式开始。高三理1班等候的位置在一颗大树底下,在运动员进行曲和台上主持人充满感情的话音中,大伙唠着嗑、聊着天,嘻嘻哈哈,没过多久阵型都散了,又被李洁一嗓子吼回去。 江澜作为本班形象好、气质佳、成绩优的镇班之宝,毫无疑问成为了举旗手。 他站在树荫与阳光的边缘,一手举着旗子,一手插着兜,时不时偏头和旁边人聊上几句。 从苏觉这个角度看,正好看见他被金光勾勒的半边身影,清晨的太阳斜照下来还能制造一点柔光效果,那样子跟漫画里的男生似的。 郭若烟在苏觉前面小声道:“看看看看,咱们高三年段段草啊这可是,一会入阵忒有排面了。” 苏觉同意,点点头,“而且你看,旁边已经有别的班女生在偷看了。” 不止一两个,是好几群,三三两两结队,看完了还要头抵头聊上几句,然后捂嘴笑,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苏觉又说,“主要他站的位置,一半阳光一半树荫的,就显得整个人特有魅力。” 话说完,前面走完几个班,排队前移,江澜彻底暴露在晨光下。 郭若烟回过头说:“这我得反驳几句,人家明明站哪儿都帅。” 列阵走完,运动会正式开始,运动员们准备准备开始热身,人群鸟兽状散开在操场各处。苏觉背着书包,在人来人往的大操场上找江澜和沈译的影子。 然而苏觉视力实在不行,平常又不爱戴眼镜,此刻站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一圈,眼睛有点花。于是打算去操场门边给他们发消息,正走着,肩后被人轻轻一拍。 这只手和郭若烟拍过来的感觉都不同,覆盖范围很大,几乎可以握住她的整个肩头,于是她下意识往肩膀一看。 怎么说,苏觉此人不怎么控颜,但却是个实打实的手控和声控。 眼下搭在她肩头的这只手近在咫尺,就离她鼻尖一根手指的距离。她清晰地看到这只手白皙修韧,骨节分明,腕骨有些突出,形状很好看,尤其带着少年人窜身子时的瘦削,中指第一个指节处还有学生都会有的薄茧。 这只手长在苏觉审美点上,于是一时没移开目光去看到底是谁,下一秒耳边响起熟悉的、清朗的声音。 “我在这。” 有那么一下,苏觉心跳都漏了一拍,说不清是不是吓得,反正她一个哆嗦回过头去,又转回来抬手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江澜轻笑一声,走到她身边,高个儿瞬间帮她挡住大半晒人的阳光。他说:“沈译说不用等他,我们先走。” “那行。”苏觉没事找事般的勾住书包肩带,把书包往上提了提。 从这一路走到操场,统共几百米,一路上迎来不少少女的目光。苏觉心中啧啧几声,偷偷转头看江澜。 她觉得江澜太能选位置了,人本来就高,站在太阳照过来的方位,导致苏觉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逆光侧颜。 苏觉虽然不控颜,但摸着良心说,江澜同学的侧颜是非常好看的,比他的正脸还好看一些,眉骨山根与鼻梁的弧线流畅而俊朗,眼睫长的刚好,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压,与眼睑弧线搭配的也是正正好。 总之和他人一样,是很舒服的帅气,何况他此时神色平静,步调沉稳,可以称一句芝兰玉树。 只一眼,苏觉快速移开视线,瞬间理解了那些少女们——美人没道理不看嘛。 收回对江澜同学外貌的关注,来到校图书馆,面对难度提升的物竞题,重新想起江澜老师的好用来。 竞赛小组几乎成了混杂教学小课堂,大家各取所长分享经验,讨论交流,有时一道题就可以讲一个小时。但是学霸们最擅长的就是找方法和归纳总结,一道题蕴含的知识点和小技巧都可以详细整理出来,几道大题交流下来,知识点已经囊括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内容就大同小异。 而且大家都没有要拼时间的意思,主要是没必要,所以日常学习完毕,华宁和方仁回了操场,剩四个人在这里继续各学各的。 苏觉是很想把没写完的化学生物卷写完的,可惜坐在旁边的江澜老师一个眼神过来,只一下,都摸到手的试卷松开,换了厚厚的一本英语练习。 在江澜以均速写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时,苏觉也埋头写真题。 秉着无私的精神,江澜向苏觉毫无保留地输入他的学习方式。 江澜讲起学来有一个特点,就是语言精准、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和他做题的风格一模一样。也不知是英语数学一起带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总之苏觉竟然意外的融会贯通了他的方法,还真开了窍。 虽然开窍并没有使她飞速提升,做题还是磕磕巴巴,但至少,苏觉以为的极限又往上提了提。 操场上念广播稿的、加油鼓劲的声音 分卷阅读18 隐隐约约传过来,惊动了不少鸟儿。这方空间安静无声,只有苏觉的手机开始震动,刚震一下,就被立马按掉。 苏觉合上笔帽,往手机上打字发消息,顺嘴问江澜:“郭若烟要比赛了,去吗?” 江澜早停下笔看她,听到她问,接话:“去。” 上午的比赛快到最后,太阳开始毒辣起来,隔着一栋楼都能听见操场传来的尖叫呐喊。 人声鼎沸。 穿过人群,跑道边的警戒线已经被拉上,参赛选手在起始位热身。郭若烟在离警戒线最远的地方,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一身轻装,看起来轻盈又充满活力。 陈景在警戒线外对着郭若烟喊加油,少年嗓音清亮,语气张扬,极有气势,听得苏觉有种赛道上六个人中郭若烟最有人撑腰的错觉。 “郭若烟!加油!”苏觉对着郭若烟喊了一嗓子。那边郭若烟听到转过头来,迎着阳光冲苏觉一笑,伸手比了个赞。 裁判已经踩上板凳,枪口朝着蓝天,郭若烟躬身蓄力,目视前方。看着裁判老师抓着秒表举着枪,明明不是自己跑,苏觉还是心里一紧。终于,枪响,女生们瞬间弹出去,耳边响起热烈的加油声。 苏觉他们站在终点处,远远眺望赛跑的情况。这是八百米赛跑,拼的是持续的耐力和爆发力,前段不能太落后,中段开始就要持续加速,最后冲刺,郭若烟几乎是完美按照这个节奏跑下来。到了中段就甩开大部分人开始逐渐反超,最后全力加速,逐渐拉近与第一的差距。 就在即将超过那个女生之际,意外突发。 第九章 郭若烟前面的女生从一开始就冲得很猛,一路凭借开头优势远超众人,到后程才慢慢倦下来,这个耐力已经很了不起。 或许是看到郭若烟的反超之势,她又开始冲起来,然而体力不支,腿迈得太快而力气没跟上,一下子栽在跑道上。 郭若烟正跑过,冷不防被她砸到,生生成了肉垫。 人群的呐喊音调拔高,变成惊呼。第一第二超过第三名很多,很引人注目,这一出意外瞬间成为焦点。 苏觉的惊叫卡在嗓子里,身边的陈景已经跑去终点线,郭若烟从女同学身下爬起来,继续马力十足跑完最后几米,堪堪保住第一名。 郭若烟冲过线,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还没缓过神来,陈景已经出现,把郭若烟拉直身子劈头盖脸一顿询问:“你没事吧?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你也太莽了吧,你当自己是身残志坚好榜样?” “诶呀陈景!”郭若烟打断陈景,推开他的手,继续弯腰扶膝盖,“我能跑当然证明我没事!这点小意外能难倒我?” 苏觉后脚赶到,见郭若烟一切如常,稍稍放下心,问:“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刚刚挺吓人的。” “没事啦,也就脚——诶?”郭若烟话音刹住。 陈景把她拉在观众台上坐好,半蹲下,也不知从哪儿拿到了创可贴,抬起郭若烟的左脚往上贴。 一边贴着,还一边念念有词。 “都出血了还没事,你一会儿最好给我去医务室消个毒,不然等着明天肿起来。” 江澜帮腔:“陈景说得对,最好去医务室消毒处理一下。” 苏觉也点点头,心想这俩积极就医的意识真强。 最后郭若烟还是去了医务室。 除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为期三天的运动会,苏觉几乎是在校图书馆里度过的。到郭若烟或者陈景比赛的时候再和江澜搭伙去操场,放学了大家再一起找个地方温书复习。毕竟运动会结束后,将要到来的就是第一次月考。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郭若烟没有比赛,于是苏觉在图书馆的长桌上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写完英语卷子,用力伸了个懒腰,发现这间书室里只有她和苏子旭还在。苏子旭正在写的约莫是他集训队的作业,苏觉扫一眼就眼花,干脆起身,准备到外面的小花园去缓缓。 操场的广播声隐约可闻,虽然太阳很大,但是小花园好就好在树木茂盛,林荫浓蔽。正当苏觉甩着手以一种十分老年人的姿态优哉游哉闲逛的时候,听到一个细小轻柔的声音。 “那我以后都可以来找你吗?” 轻轻柔柔,甜丝丝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娇羞感。 那是一个被灌木丛遮挡住的地方,比较隐蔽,从苏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白色连衣裙,以及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不知对着谁说话,反正对面的人一直没有出声,树林里只有远处传来念广播稿的声音。苏觉悄咪咪退开几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就在她走时,那女孩对面的人答话了,淡淡的一句,“不必。” 这是一种态度疏离而礼貌的答复,平淡没有起伏。声音耳熟,却是陌生的情绪。 印象中江澜不论对谁说话,态度虽然平静,但不至于冷淡。所以即使话不多,他的人缘 分卷阅读19 依旧不错。但这两个字,苏觉居然听出来江澜同学的冷漠。 这下苏觉终于有了非礼勿听的自觉,猫着身结束散步。 回到自习室,心中默念几遍“我什么都没听见”,然后提笔开始背单词。 不多时,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下,鼻尖传来很淡的香水味。 苏觉心里默背到一半的单词卡住,捂着耳朵的手指蜷起一下,又继续背下去。 尽管她捂住耳朵,还是听到刚才那道女声响起,“子旭哥,你也在啊。” ? 苏觉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黑发垂散,柳眉杏目,看起来精致美丽。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看向江澜,江澜本人眼皮也没抬一下,坐回位置上顺手抽过苏觉的英语卷看了起来。 这下苏觉感受到了一种死亡凝视。 卷子放在苏觉左手边,江澜坐在苏觉右手边,所以很明显:江澜非常自然的倾身凑近,并抽走了自己的卷子,还拿起笔来仔细看。 要说这个举动本来苏觉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那位少女目光一盯,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好在苏子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从题海里抬起头,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伸手推推眼镜,开口:“你怎么来了?” 那女生终于移开注视的目光,笑道:“爸爸今天来学校处理一些事,我顺便跟来看看你们。” 苏觉手还搭在耳朵上,不打算理会眼前的情景,闭上眼睛继续背单词。 苏子旭和那女生也没讲几句话,又继续低头做题,室内一下又恢复安静。单词背完了,苏觉点亮手机,准备呼叫郭若烟,手背被笔头轻轻一戳。 卷子已经落在她面前,被蓝色水笔做了许多处标记和划线。 “掌握的还不够清晰,很多地方被题目的陷阱绊倒。” “哦,”苏觉闻言认真看蓝色水笔写的内容,然后收拾桌上的书本笔袋,开玩笑似的说:“我就说吧,我学起来非常吃力。” 江澜看着她收拾,没搭话,默默地开始整理书包。 苏觉背起书包,准备和之前一样等江澜也收拾好,再一起去找郭若烟他们。 坐在一边的女孩站起来。 “江澜,子旭,爸爸说一会可以一起吃个饭,已经叫上娄葑他们了,一起吧。”最后三个字时她直直看着江澜说。 江澜收拾书包的手一顿。苏觉坐在位置上,拿起手机打字,假装自己是空气。 “不了,你们去吧。”江澜拉上书包链,和苏觉一起起身,往门外走。苏觉依旧低头看手机,只和江澜步调一致地离开,把沉默是金贯彻到底。 苏子旭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旁边站着目不转睛盯门口,脸色不太好的女孩,轻微摇了摇头,道:“别浪费力气了,我们也不去。”顿了顿,他又说,“江澜有新的朋友圈了。” 这句话里带着一些无奈。陈昕怡听到这话,猛一转头,皱着张脸,语气不复甜美,有些僵硬,“刚才那女生,谁啊?” 苏子旭两手一摊:“目前来看,只是同学。” . 连着运动会结束就是周日,同时也是白鹤杯物竞赛的初赛。 周日一大早,苏觉就挎着书包来到校门口约定的集合地点。 比赛场地定在第二中学,齐钰带队,路上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给六个人打了个气,就带着人去找考场了。 因为比赛的原因,二中校园内特别热闹,来自绵州市各个中学的队伍齐聚在这里,带队老师多有相互寒暄、招呼的。齐钰却没怎么和别校老师互动,把人送到考试的大楼下,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就当这是对自己的一次检验,别想太多,专心做题就对了。” 同时苏觉还听到隔壁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带队老师,还在最后给学生嘱咐做题技巧。 六个人的考场并不在一起,江澜在一楼,苏觉在三楼。齐钰说完最后那句话,大家各就各位。 正当苏觉跨上台阶,江澜叫住了她。 早晨阳光透亮,微风习习,他站在几级台阶之下,微仰视苏觉,黑眸清亮,嗓音宁和。 他说:“其实无论什么考试,专注于知识本身,通常可以不求而得。” 第十章 夏暑稍就退散,考场在教学楼阴面,风扇吹来清凉的风,桌面上纸卷一角轻轻晃动。 整个教学楼静谧,考场内只能听见翻页声和写字声。头顶的灯光照亮整片空间,和窗外的天光一起混杂,苏觉写着题,脑子里时不时冒出那句“不求而得”。 初赛试题对苏觉来说不算太难,就这样小小出神一下,大部分时间专注题目,写完时时间还剩半个多小时。 反复检查了两遍,确定自己找不出错后,她果断收拾好书包,起身交卷。 在她之前已经有几个交卷的人了,监考老师收到试卷 分卷阅读20 只抬起眼皮扫了苏觉一眼。 苏觉挂着书包,悠哉悠哉下了楼。她在一楼一颗桂花树旁等到了考试结束,又等到人群散去,和竞赛小组的成员都打过招呼,还是没有看见江澜的影子。 正午的太阳还是热辣的,没有看到目标,想必是早就交卷回去了,苏觉意识到这个后,匹自在树下呆了会儿,才离开这里。 那感觉很像是隔着窗户纸看灯,朦朦胧胧,却又真实存在。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她的神经上,随时可能带给她一些灵感,或是顿悟,可是它偏偏还差点什么。 而给出这个钩子的人,接下来几天都和人间蒸发了一样,苏觉问无可问。 “专注于知识本身,通常可以不求而得。” 似乎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理解是一回事,它不能帮助人真正内化这句话。 至少,这里出现了两个苏觉不曾意识到的概念:知识本身,和不求而得。 齐钰在台上讲课,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题解分析,红笔黄笔圈圈画画。仔细看,那是非常详尽、重点分明的讲解。 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认真听讲,大部分人都能跟上齐钰的思路,在这节课上消化知识。 而对苏觉来说,这些内容她只消一眼就能迅速理解,因为她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稳定的、消化知识的内在规则。这些规则,就是独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 从前她一直觉得,学习是登高。或许大家起点不完全相同,但并不造成很大影响。只有坚持不懈地攀爬、积累,和十年如一日的专注、奋发,才能成功。 直到她自己遇到了类似极限的东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再也提高不了,她又觉得,这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界限。就像江澜,也许他有更进一步,旁人难以拥有的内在规则。 而现在,跳开这一层来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了。 什么叫知识本身? 苏觉耳朵里听着齐钰的声音,耷拉眼皮看课本。 电磁感应、感应电动势的大小计算方式、楞次定律…… 这些都是知识,但零碎得不行,用物理竞赛的视角看,就像乐高积木组了几个零件分散摆放,始终没有搭起来。 而绝大部分学生只需要掌握这些零件,得以在高考拿到高分,然后奔向可能与物理完全无关的专业,继续学习其它。 那么这些知识对这部分学生来说,也完全不必深究什么‘知识本身’。因为这个时候知识就是考试升级的工具,好好掌握老师教的、书上写的,就非常够了。 所以苏觉没法体会江澜说的知识本身到底指什么。更加没法理解的是‘求而不得’。 如果没有钻研、渴望、索求这些情绪,如何去获得?这完全与苏觉十几年的人生观念相悖。 至此,在江澜消失在学校里的这几天,苏觉陷入了对这句话的偏见之中,牛角尖钻到底,有些神神叨叨。 好几次想要点开微信问他,又不知怎么开口,于是作罢。 陈景说,江澜是请假去北京参加一个竞赛。不难联想,这是天文奥赛的决赛。 . 沿海地区的天气时常见鬼,阴晴变换。 苏觉在教室门口抖掉附在伞面上的雨水,边收好伞边进门,抬头时一眼就看见江澜坐在位置上,熟悉的端正姿态。 月考昨天结束,今天就回来,掐的正是时候。 中午时,雨下得太大,夹杂着暴风,雨水肆虐。苏觉和郭若烟便去食堂吃完,匆匆避着雨回到教室。 学委早已把年级大排贴在了学习角,直接覆盖在上次模拟考的排名上方。 大概是她们速战速决,动作最快,所以此刻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苏觉得以亲眼看看热乎的成绩表。 1班的排名表上,因为江澜缺考,上次位处第二的黄新宇同学这次直接第一,紧接着与之相差毫厘的沈译,然后才是苏觉。 而年级排名,苏觉则依旧是十九。 这数字仿佛在对着苏觉咧嘴大笑。苏觉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讽刺。 郭若烟小声嘟囔,“觉啊,你也太稳了吧,哇塞,咋都这么厉害,我……啊呀,掉下前十了……” 郭若烟的话音在耳边慢慢消失,苏觉只能听见一个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此刻是她能听见的唯一一种声音——看吧,你不行,这是你的极限,到哪儿都一样,你注定与梦想的学府没有缘分,你考不上的,考不上的。 然后回到座位,翻开桌面上的书看起来。 郭若烟看着她,也没太感觉不对劲,毕竟苏觉对于成绩排名一直都是这样淡定而不甚在乎的表现,于是转头接着琢磨。 陈年的失落,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事实一向如此,从来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如果她能把要求放低一些,这个分数,足够别人羡慕了。 她对自己说。 苏觉,放弃吧,反正依旧是别人眼里的学霸。 那个高不可攀的目标,从来也没人逼 分卷阅读21 着你去达到,更没几个人知道你的目标是它,何必执着。 像大部分人一样,把学到的知识当做工具,然后奔向一个“热门”的专业,你一样可以做到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工作,赚钱,生活。 想到这里,苏觉忽然哽住。 道理都明白,只是难接受罢了。 当然可以退而求其次,不是非要这个学校的天文系,或者不是非要天文系。 只是这个退,令她难以接受。 教室里陆陆续续回来了同学,都第一时间研究成绩表,议论声使这里变得热闹。 维持着这种灭情绝性的状态,一直到晚自习。 苏觉机械地写完卷子,做完错题集。月考试卷已经发下来,她也没看几眼,一把塞进抽屉里,还剩下的小半节课就趴在桌上睡觉。 放学打铃,李洁过来叫物竞小组的成员去一趟办公室。 是白鹤杯初赛的成绩出来了,杭川中学以初赛组第一的名次进入复赛。齐钰的意思是复赛相比初赛难度有所提升,需要做好更多的准备。 齐钰单方面讲了十多分钟,遣散大家回去。 这时已经放学,教学楼人声稀疏,办公室的老师也所剩无几。灯光照亮大片办公桌,齐钰桌上的一盆小绿萝生机勃勃,苏觉就盯着那盆绿萝听完齐钰的吩咐,魂游天外。 感觉身边的人都开始挪动,她也下意识随着人走出去,直到校服外套被抓住,她才猛然清醒,转过头去。 江澜站在桌边,一只手撺住她的校服衣袖,轻微皱起眉头。齐钰也奇怪地看着她。 “啊,怎么?”苏觉眨巴眼睛,弱弱问道。 “齐老师让你等一等。”江澜回答。 苏觉小幅度倒吸一口冷气,马上乖乖走到齐钰桌前,“那个,老师您说。” 齐钰一双杏眼狐疑地看了她几秒,才开口,“这次竞赛的具体成绩我看了,全市参赛三百多名学生,拿满分的不到二十个,我们学校就你俩,所以代表学校来问一下,你们二位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一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 苏觉听的一愣一愣,最后注意力集中在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上。 齐钰接着说:“我们学校往年是有培养过不少这样的学生的,大部分都能进集训队,进国家队的也不少,不过这一些的前提还是,你们愿意走物理这条路。” 齐钰的意思是,想不想要做竞赛生。可事实上竞赛生大多都是初中就开始培养的,江澜还好说,苏觉这样完全就是半路出家,如果靠着现在还不错的成绩去试一试的话,很有可能后期被虐的体无完肤。 最主要的是,苏觉并不对这感兴趣。听完齐钰的话,她下意识看一眼江澜。 旁边的人垂目听讲,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对这番建议无动于衷。齐钰也注意到了,神情明显有一些小失落,于是又把目光转向苏觉。 苏觉看到江澜平静脸色,心里明白,收回视线时冷不丁和齐钰对上。 大概是齐钰眼里的期盼太火热,苏觉忍不住倒退一小步,思考了几秒,还是先开口,“谢谢老师,但是我没有这个想法。” “啊,这样,”齐钰话音都带着叹息,“那江澜,你呢?” 他一定会拒绝,苏觉心想。 被点了名,江澜才慢悠悠抬起眼皮,平静宁和地回道:“谢谢老师,我已经有目标了。” “这样……看来你俩都心有所属,行吧,以你们的成绩,国内学校确实任意挑选。诶哟,时间不早了,快回吧你们,注意安全啊。”齐钰挺是失望地说,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苏觉应了一声,跟上江澜的步子一起离开办公室。 夜风缓缓吹拂,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和青草树木的香味,提神醒脑。 整栋楼里人影寥寥。 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怀着有些忐忑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叫住江澜。 “就是,有件事想问你一下。”苏觉此刻表情大概有些严肃。 江澜手中将要挂上肩膀的书包放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说。” 无比认真的模样。 此刻教学楼大概没几个人,只听得见风声,白炽灯照在着一片空旷的教室。 苏觉小小的慌乱了一下。 毕竟这个问题她已经钻了好几天的牛角尖了,其实说是问,她更想要反驳。可对着江澜又反驳不起来,她在脑子里措辞,然后才一本正经问:“初赛那天,你和我说的那句‘专注于知识本身,可以不求而得’,什么意思?” 话出口,觉得不对,于是又接着说:“我仔细思考过很久了,这句话我还是不能明白,你和我说这句话是,呃,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江澜安静听苏觉讲完,沉默了好一会。 苏觉就站在他面前等的心一颤一颤,想着他怎么沉默了,难道是自己的问题令他无语了? “你觉得知识是什么?”静谧的空间里,江澜宁和清澈的声音响起。 分卷阅读22 “是……我从每个学科里学习到的东西?”这个问题,也太哲学了些? “那你觉得,你为什么去学这些东西,它们对你有什么用?”江澜继续对苏觉拷问灵魂。 几乎是一瞬间,苏觉想要脱口而出的答案是:因为我要考学。 “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你的目光一直放在排名上,对不对。”江澜继续用平静的语调拷问灵魂,苏觉只觉得膝盖好疼。 “知识是无数先贤在漫漫历史中不断探索,积沙成塔的探索结果。至今无人能定义知识,因为它太广阔了。”江澜说。 “对于你而言,不必总把自己锁死在成绩和排名里,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评判,试着跳出去。你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学完所有真理,永远有人比你优秀,而知识更不是排名。” “苏觉,或许你可以试一下,不要给自己定这样那样的学习目标,这些目标你已经达到了。你只需要把学习当做是一种乐趣,探索的乐趣。而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无关任何外事外物。” 江澜说,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无关任何外事外物。 第十一章 听起来多像鸡汤。苏觉尽管不是竞争意识很强的那种,但从来都没想过,学习是一件可以自顾自的事情。 从上学开始,总有各种各样的考试,比赛,排名,这样才能分辨每个人掌握知识的程度。要想在茫茫人海里证明自己,则必须在这个规则下脱颖而出,也就是拿高分、高排名。 这没有错,高考采用的也是这套规则,身处其中,自然要遵守才行。现在,江澜说试着漠视这套规则,跳出这个圈子,回归学习本身——就只是知识而已。 听起来很嚣张,又很纯粹。 苏觉耳朵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雷贯耳。 是了,曾经她是喜欢学习的,是‘喜欢’。每当她解锁一节新课,小小的她就有一种探寻宇宙秘密的兴奋感,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那时她想的是,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像吃到好吃的冰淇淋,吃了一口还要再来一口。仅仅是旺盛的求知欲而已,学习这件事,可不就是自己的吗。 江澜站在白炽灯下,光影在他清隽的五官上打下明暗,瞳孔漆黑,眼睫微垂,眼底被灯光印出一弯浅浅的清亮。 “你有求知欲,去满足你的求知欲就好了。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优秀的人数不胜数,要各个都追赶上,成为世界第一人,才是成功的吗?” 是啊,世界上优秀的人这么多,难道非要超过谁,才能证明自己吗?学习不是为了超越别人以获得成就感,这完全是本末倒置。 人是为了超越宇宙才去探寻宇宙吗?当然不可能,这多可笑。 因为总是纠结在能考多少分,能超越多少人,所以当成绩止步不前的时候,自然会痛苦、会纠结、自暴自弃。 或许就像江澜说的,试着跳出去,什么都不管,只是纯粹的学而已。 “咔哒。”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声响,苏觉才从又一次神游中清醒。 江澜已经背起书包,正在关一扇窗户。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多。 帮着关灯关门,俩人才一起下楼。 教学楼已经完全没有人,只有走廊还开着几盏灯。下到一楼,拐过墙角,苏觉脚步猛地一顿。 这栋楼的大门被一扇大大的铁栅栏关得严严实实。 苏觉向来是早上踩点来,晚上正常走,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个铁栅栏真的会关住,还关的这么早。 外面路灯的余光隐约照进来,头顶的灯昏暗模糊。 “这……”苏觉上前几步,试着推推门,纹丝不动。 无语片刻,思考大喊能不能叫来保安,听到江澜的声音,“这里。” 寻声望去,那是在楼梯的夹角里,放扫把扫帚等杂物的地方,旁边一扇窗户紧闭着,江澜正扭开锁,推开玻璃窗。 翻窗? 苏觉凑过去看,窗户外是修剪过的灌木丛,没有落脚的地方,除非在窗沿处跳出去。翻越难度有点大。 “你小心点儿啊。”苏觉忍不住说。 江澜一只手已经撑在窗户框上,闻言侧眸看苏觉,“嗯”了一声,利落迅速地踏上窗沿,长腿一跨,越过灌木丛,轻松落地。 ‘哇哦’,苏觉无声惊叹,在江澜一番轻松操作下,有了点盲目的自信。 直到她也攀上窗框,试图和江澜一样时,悲催地发现,腿不够长。一只脚踩上去就有些吃力,更别说踏上来再跳过去。 就在她努力维持重心的时候,听见江澜说,“踩稳窗沿,把手给我。” 苏觉下意识照做,伸出去的手被牢牢握住。 “跳。” 跟着话音一跃,感受到助力,堪堪跳出去,一只脚差点被灌木丛绊住。 苏觉跺跺脚,踏掉沾 分卷阅读23 在脚踝上的雨水,提了提书包,抬头对江澜道:“好了,走吧。” 微弱的光线让这小方空间隐约可视,路面泥泞,掉落的树枝散一地,江澜松开苏觉的手,复又隔着校服衣袖抓住她的腕,道:“这路不好走,你是不是近视?” 手掌还残留些许温热和少年人骨节修韧的手感,冷不防又被抓住手腕,苏觉脑子空白一瞬,然后发现,自己确实看不清路。 “确实。” 于是跟着江澜一步一步,避开灌木和被雨水垂压下的树枝,绕过狼藉地面。 腕上传导来一阵温热,少年的手掌宽大有力,在逼仄的小路里是最有安全感的存在。 路灯骤然明亮,校外比校内显得热闹一些,车辆往返,店铺林立。 苏觉一眼就看见李大群的车,停在泊车位,她的舅舅正靠在车边看手机。 “你……” “我们一起走吧。” 空气静了几秒,苏觉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进江澜的眼睛。轮廓分明,安静注视别人的时候,给人一种眼里只有对方的错觉。 “那个,我舅舅就在外面等我,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方便嘛。”苏觉解释。 这次江澜没有推辞,很干脆的点头。 回到家,苏觉拖出大纸箱,找到一本写满天文奥赛题解析的笔记本。本子有些年头,页边微卷泛黄,在一片旧字迹中,她落笔续写一行——追寻所爱,始终不渝。 . 物理竞赛的复赛还没开始,六人小组依旧遵循原来的时间,隔天一次小课堂。 坐在江澜身边,苏觉已经很顺手的把江澜当教科书用,遇到不懂的戳一戳,也不太占用江澜的时间,毕竟江澜同学效率奇高。 小课堂结束,并排往教学楼走,忽然想到郭若烟早上的提议,于是把郭若烟的话原样照搬:“周天晚上有仙女座流星雨诶,你想去看吗?” “郭若烟和陈景也去,咱们可以一起。已经好久没见过流星雨了,有点期待嘿!”苏觉有些兴奋的说。 “好啊。” 完全没有犹豫的回答。 郭若烟挑了个据说全城最佳观赏地,西樵公园的天文台。 杭川中学周六没有晚自习,周天放假,因此这场时间无比合适的流星雨吸引了不少学生。 苏觉一行人来到西樵公园的天文台时是八点多,已经比新闻说的时间早了很多,然而整个山顶已经围了不少人。 穿着校服的学生,休闲装的青年,带着孩子的一家人……山顶好像山脚的广场一样热闹。 下午时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野外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也许是暴雨洗刷了空气的灰尘,今天的月亮格外清晰明亮,云层在周遭飘荡不定。 陈景和郭若烟嚷着人太多,要去找个好位置,然后真就跑去挑最佳位置,于是苏觉和江澜只好在原地等那二位回来。 苏觉远远看着郭若烟的背影,用手肘戳戳身边的人,道:“你应该能判断出来哪里是最好的观赏位吧。” “嗯,陈景那个地方差不多就是了。” 苏觉往陈景去的地方一看,那里是人群拥堵重灾区。 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时间还早,山顶上人却越来越多,有些人拍摄设备齐全,架着三脚架样子很专业。 也有人扛着自己的相机拍月亮,没注意脚下的路,在人群间猛地转身,不慎撞上旁人。而小小的山顶天文台本就容纳不了太多人,这一撞,就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意外。 苏觉眼睁睁看着前面一米八几的壮汉朝自己倒来,一个后退,随即想起身后是绿化带。 后脚跟磕在地砖上,眼瞅着要做那一米八几壮汉的肉垫,都没来得及惊呼,手臂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力量改变她后仰的趋势,堪堪躲过摔过来的壮汉。 鼻尖闻到很淡的青草香味,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校服布料近在眼前,她还在人群的惊呼中听到郭若烟在叫她的名字。 这么多的瞬间,苏觉感知最清晰的还是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坚定有力。 苏觉赶紧抬头,道谢的话到嘴边,猛然一个刹车,说不出来了。 今晚月亮格外亮,苏觉抬头就看见江澜被月光勾勒的脸,那是很清隽、又带着少年鲜活气息的面孔。薄薄的眼皮微垂,眼睫落下一片阴影,下颚弧线利落流畅。 那个念头又跳出来,苏觉不可遏制地觉得,好美。 江澜同学不知道苏觉在想什么,他眼疾手快拉回苏觉,吓得心跳加速,拉着人往安全的角落走了几步,才放下心来问:“你还好吧?” 清澈的少年音入耳,苏觉心脏一个噗通,“啊,没事,我挺好的,谢谢!” 胳膊上的手自然松开,头顶传来一句,“那就好。” “小觉!你没事吧?”郭若烟终于穿过人群跑过来,还喘着气,“我刚刚眼看着你差点摔到草丛里,吓死我了!” “没没没,我没事,诶呦快顺 分卷阅读24 口气。”苏觉顺这郭若烟脊背拍,道:“这儿人太多了,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郭若烟顺着气,扭头四处看,然后苦着脸道:“可是我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看嘛。”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江澜说,“只是去的路比较不好走,不太安全。” 苏觉看了看周围的人潮,凉凉道:“现在这里也没有很安全。” 于是几人一拍即合,跟着江澜走出这片山顶。 第十二章 西樵公园绕山而建,连绵几座低伏的丘陵,上下山的小路有好几条。从天文台出去拐个道,出现一条被树荫遮蔽的小路。小路一直通往更高的地方,低头穿过枝丫,跨过几个大岩石,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这里很高,往前大概就是无路可走的峭壁,可以眺望整片小城,炽亮的灯火延绵成线,在阔大的夜幕下,显得很像乐高里的世界。 一轮明亮清晰的月亮,高悬半空,从这里看,视角甚至要比刚才的天文台还好。 “哇!这里也太美了吧!”郭若烟仰头看天空,惊喜叫道。 “你看看路吧,悠着点!”陈景皱着眉看郭若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脚踩空。 此时时间已经过九点,天空除了云朵优哉游哉地飘荡外,只能看见几颗星子。 “一颗流星只能许一个愿望吗?需不需要在许愿的时候说一下我是谁?真的会有流星雨吗?我只见过一颗一颗划过去的,没见过成群的诶。”苏觉一边爬岩石,一边碎碎念。 江澜重心很稳,不论是翻窗还是爬山,都如履平地。他放慢脚步,和苏觉保持一个速度,回道:“星星是寄托,它会知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苏觉有些奇异地转头看江澜,“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流星是星际空间里的流星体运行经过地球大气层而已。” 江澜轻笑出声,“一码归一码。” “啊我看到了!”郭若烟叫起来。 苏觉朝天空看去,只在眼角余光瞥见一缕流星的尾巴。 “快来了。”江澜说。 “唔,我猜也是。”苏觉挑了个大岩石,站上去,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目无遮挡仰望夜空,忍不住张开双臂。 夜空的外面,是无边的宇宙,是亿万星球、尘埃、碎片,那是和身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忽而想到什么,她垂目往下看,江澜正微仰头看她,总是藏在校服衣领里的脖颈线露出一段,黑发散搭在眉目耳边。 苏觉半蹲下来,与平常高出自己半个头的江澜平视,笑道:“我问问,看到天空,你会想到什么?” 江澜微挑起眉,把视线移向天空,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太空。大气层的外面,越过月球和太阳系,广袤无垠的太空。” 苏觉笑眯眯地拍了拍江澜肩膀,道:“英雄所见略同!” 当晚,苏觉等到了人生中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流星雨。 原本皎洁的月亮慢慢模糊起来,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颗颗划过夜幕,频率越来越密集,天文台的方向传来人们的惊叹声,有人大声喊出自己的愿望,笑闹一片。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安静开阔,郭若烟兴奋的兔子跳,很快低头许愿。苏觉目光紧跟一闪而逝的流星,没有许愿的打算,神思早就飘荡在无边的太空中。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她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大概是某个夏夜,她蹲在一颗很大的古榕树下,第一次看见流星。 那是一颗很接近地球的流星体,不同于眨眼就没的那些,苏觉清清楚楚看到它从天边划过,拖出的尾巴散发难辨、不清的蓝绿色光芒,几乎横贯当时所能见到的半个天空,来自宇宙的光亮给小小的苏觉带来极大的震撼。 也许对太空的喜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 如愿以偿赏完一场流星雨,苏觉梦里都是绚烂璀璨的星河。 早晨,闹钟叫醒蜷在被窝里的人。 前一秒还飘游在银河尘埃里,苏觉恍惚睁开眼,思绪在沉睡和清醒之间来回拉扯,一抬手拍掉闹铃。 世界恢复安宁。 窗外的阳光洒进房间,爬山虎已经攀上窗沿,半掩的窗帘被微风吹得扬起一些,再落下。 一坨被子猛地被供起。 “啊……”苏觉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半垂眼皮,面无表情呢喃:“复赛。” 于是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苏觉背着书包,迎着八点的朝阳,搭公交车去二中。 参加复赛的人数相比初赛少了一半,苏觉的考场比较偏,和队友分开后,找了好半天才摸到教室。 离开考还有段时间,苏觉找到考位,闷头趴在桌子上补眠。 考场上大部分人谁也不认识谁,发出的动静都细细小小,然而在某个瞬间,教室忽然出现压抑的躁动。 苏觉的桌子被人敲了两下,那是曲指用关节 分卷阅读25 敲响的,清脆响亮,直入耳朵,一下让人清醒过来。 慢慢直起身,苏觉先是叹了口气,才看向来人。 个头蛮高的少年,神色清淡,用俯视的姿态看苏觉,只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麻烦,往后退退。” 苏觉目光从他的脸落到前面的桌子,这个宽度对高个男生来说确实稍微挤了些,遂伸手把桌子往后挪。 男生大马金刀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掏自己的文具。他肩背很宽,几乎挡住苏觉看钟表的视线。苏觉稍微挪到左边,伸着脖子看到时间,还要等会儿,于是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 这下她才发现,那些压抑的躁动针对的正是前面这个男生。不少人偷摸着瞥他,有认识的就开始凑头讲悄悄话,苏觉目光扫过大半个教室,发现这个现象遍及全考场。 而前面的男生,无知无觉,淡然自若。 这个躁动直到监考老师出现才平息下来,苏觉也不怎么在意,领到卷子就一头钻进题海里。 初秋的风清凉舒爽,教学楼外树叶轻响。在做最后检算时,前面的人拎着试卷站起来。 椅背磕在苏觉的桌沿,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苏觉下意识抬头,余光看见周围不少人也刷刷抬头看过来。 男生无比自然去交卷,监考老师提醒时间还很足,他点点头,把试卷盖在讲台上,回来抓起书包文具,迈开长腿,风一样消失在教室门口。 监考老师不信邪地翻看交上来的试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木着脸把卷子收好,抬眼极有威严地扫视全班。 这个小插曲只乱了一小会儿,考场重归安静。当苏觉心平气和把试卷来回检查四遍,确认无误后,也慢悠悠收拾书包去交卷,同样收获注目礼。 这个真不是装逼,写完就走对苏觉来说再正常不过。 出了这栋楼,沿一条小路去另一栋,准备找约好的江澜一起回书店。 另一栋楼结构复杂,拐过楼梯夹道,还没找到人,某处传来一个声音。虽然这个声音她今天第一次听,但却记得清楚,特别是冷淡里藏着的傲,令人印象深刻。 脚步一顿,她调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性走几步。 意外的,她看到那个桀骜少年单肩挎着书包,一只手横栏在半空中,挡住了前面人的去路。 黄桷兰的香味随风飘来,阳光金灿灿一片,空气中微尘浮动,周遭静悄悄。 那个男生用淡淡的倨傲语气说:“你真不学数学了?” 江澜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道:“高考还没结束,而且大学有高等数学课程,我为什么不学?” 苏觉几乎可以想象那男生吃瘪的样子,不禁发笑。 “你给我好好回答,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语气有些严肃。 或许是被询问过太多类似的问题,江澜微不可见地叹口气,颇为无奈:“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这是我的自由。” “为什么?你不喜欢?那你之前参加那么多比赛做什么?跳级保送你也不要?” 一串问句落在苏觉耳朵里,惊起一层巨浪。 那男生短短几句话勾勒出模糊的、曾经的江澜的影子。 大家私下里一直称江澜为学神,不是调侃,而是实话。获奖无数,外界的橄榄枝也抛过来不少,单从郭若烟口中就可以听闻许多光辉成绩。 然而也如郭若烟说的,高二以后,江澜变得无比低调。每天安安静静在最后一排上课,除了霸榜年级第一,他连课上刁钻题目抢答的风头都不出。 苏觉最近才从原来的同学那里知道,江澜在绵州市的学校里也是如雷贯耳,只是她从前从不关注这些,也许听到江澜的消息也不往心里去。 “因为那不是我的目标,仅此而已。”江澜用一贯平稳宁和的语气回答,就像在阐述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 话毕,目光准确无误地看过来,与苏觉对视个正着。 那目光沉静如水,一双漆黑瞳孔里却仿佛蕴含点点星光。在苏觉成长的十几年里,几乎没见过这样总是给人老成感,却又不经意间露出鲜活少年气的人。 那一瞬间,江澜的神情微妙变化,周身气场都柔和起来,唇角微扬,不再理会面前的人,朝苏觉走去。 男生转过身来,目光如炬,脸上怒意昭昭,与先前见到淡然自若的样子差别甚远。他盯着江澜的背影,一个拐弯,又审视似的看着苏觉。 “走吧。”江澜轻声开口。 “嗯。” 男生的目光里敌意和怒意一览无余,眉目间傲气不减。 苏觉挑挑眉,回以一眼,一手抓住江澜的衣袖,扭头就走,心里颇有种护鸡崽的感觉。 直到确定离开了那个男生的视线范围,苏觉才松开手。 迎着阳光走在前面,校园内空旷安静,苏觉内心却后知后觉泛上一阵焦躁。 撞到人家的隐私,怎么办? “看路。” 苏觉脚步一刹,差点栽在花坛前 分卷阅读26 ,忙绕道而行,侧身悄悄观察江澜。 轻松自然,甚至眼角含笑,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问题,感觉心情还不错? 好吧。 苏觉目视前方,打定主意,还是当做没听到。 第十三章 九月中旬,初秋悄然而至。天空变得又高又蓝,团团白云清晰明亮,路旁的树叶片微黄,风一扫过,沙沙声响。 阳光金灿,但不灼热,温度湿度都处在刚刚好的时候。 体育课也就不那么磨人。 操场上人群三三两两,跑道上高一学生享受不到高三体育课的轻松,苦哈哈在跑圈。篮球场里男生打球打的火热,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一下一下,还能听见几声叫喊。 苏觉在凉亭里,半倚石桌,塞着耳机听英语,视线漫无目的随处乱逛。 操场可以看见远处市中心的高楼,露天球场上人影来去,理1班的男生又在和别的班打球,看起来还是比赛制。 江澜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脱去校服外套,露出矫健英气的一面。球传到他手上,对方的人面色骤变,挡也来不及,江澜双手轻松一投,球已入框。 那边爆发欢呼,甚至盖过苏觉耳机里的声音。 大概还是理1班赢了。有女生给江澜送水,他一概没接,转头去要陈景的,郭若烟在旁边,似乎又在和陈景拌嘴。 垂下眼皮,专心看手里的书。小腹隐隐钝痛,于是又懒洋洋地换个姿势倚住。 郭若烟的声音逐渐传来,书本上洒落的阳光被遮住,热气混杂着一股青草香味扑来,有人在旁边坐下。 郭若烟和陈景大咧咧坐在苏觉对面,还自顾自拌嘴不亦乐乎,苏觉摁紧耳机,调大音量。 没多久,左边耳机被拿开。温热的指尖扫过耳廓,带起一阵细细麻麻的酥感。 江澜背对太阳,手上还拿着一瓶矿泉水,阳光勾勒出他的脸廓,蓬勃生气扑面而来。他拿下苏觉的耳机后淡定说:“声音太大了,对耳朵不好。” “哦。” “不是啦,是想问问你晚上班级聚餐去不去。”郭若烟说。 理1班是从高一就在一起的班级,分科时几乎全班选了理科,大家都很熟捻,因此关系也就更好。 高三开学一个月,逐渐找到学习节奏,就有人撺掇着聚会的事情,美曰其名:为高考之战拉开序幕,鼓舞士气。 晚自习结束大约□□点,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自助烧烤店。 店面很大,灯光明亮,这个时间正是人多的时候,一群学生涌进,更显得热闹非凡。 理科班男生居多,也就大喇喇不客气,在热气腾腾的氛围里,冰饮冰啤上桌。 苏觉坐在角落里,默默把冰饮推开一些,听他们怼来怼去侃大山。 来的人比较多,菜上完了还有人在调整位置,一个女生来问可不可以坐在苏觉旁边。苏觉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的,正要一口应下来,隔壁陈景道:“江哥说他坐那儿啊。” 女生只好重新找过。苏觉眨眨眼,疑惑地问陈景:“那他人呢?” 陈景:“不知道,刚刚走的。” 江澜并没有走太久,很快就回来,手里还抓着瓶气泡水,坐下后,将气泡水放在她手边。 暖黄灯光下,气泡水完完整整未开瓶,另一边的饮料已经因为温差渗出水珠。 那是一瓶常温的饮料。 “喝这个吧。”江澜说。 苏觉惊得睁大眼,盯着气泡水看了几秒,又缓缓移向江澜。 热热闹闹,人声沸腾。 “你……”苏觉轻声开口,“还真是……” “好姐妹?” 江澜静静看苏觉,听到这三个字微微一愣,然后轻笑出声。那是真的被逗笑的样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转过头去,唇角扬起 ,给苏觉留一个清风霁月的侧脸。 桌上烤着肉,滋啦响,冷气开的很足,却还是抵不住这个角落的热意。杯壁碰撞,要不是李洁管着,这群人大概要闹个不醉不归,并且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江澜。 约莫是江澜太稳重,这种肆意的活动大家最想闹的就是他。一会儿打趣隔壁班的女生两年来给他送过多少次早餐和情书,一会儿又吹他参加过的比赛。女生们则脸蛋红扑扑地望着他,笑意盈盈。 他本人对这些消遣淡笑不语,偶尔说几句,也能一本正经地怼回去。 酒精作用,最后说到高考,集体默契,中二兮兮地大喊口号。陈景带头,不知从哪看来的号子,什么“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博,等于白活”“考过高富帅,战胜官二代”,还喊得颇有气壮山河的霸气。 苏觉和郭若烟这些喝饮料的笑得东倒西歪,李洁一脸坏笑,默默掏出手机对准录像。 闹腾到快十一点,被李洁强制散场,各回各家。 出了店门,夜里凉爽空气扑面而来,令人混浊的头脑稍微清明一些 分卷阅读27 。 陈景有些喝上头,点满嘴炮技能,郭若烟直接捂住他的嘴,一脸冷漠拖着人去公交站台,偶尔没摁住人,就听见陈景嗓音明亮,喊着,“郭若烟你跟我一起回去,这么晚你怎么自己走?不就隔壁房子?” 然后被郭若烟无情地一把薅住,并且警告:“闭、嘴。” 苏觉差点笑岔气,拱手告辞,和江澜一起上了公车。 江澜身上有很淡的酒气,他也喝了酒,但不多,除了眼瞳更黑,眼尾微红,其他没有不同。 并肩走在人行道,这个点的街道车不多,偶尔经过一辆,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空气很凉,身边人散发的热量隐约传导过来。江澜低头看手机,打完字,摁灭屏幕,侧头看了一眼苏觉,问:“冷吗?” 苏觉想礼貌性的说不太冷还好,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带着温度的外套已然搭上她的肩头。 江澜的外套很大,甚至可以把书包一起裹住。伴随着暖意的到来,苏觉心跳停拍一秒,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迅速偷看一眼。 神色平静。但鉴于江澜此人一向善于掩藏情绪,苏觉并不能从表面得到什么验证。 于是苏觉开始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江澜同学越走越近,江澜同学的关照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贴心的。 没等她想完,家门近在眼前。 脱下外套递还给江澜,“谢谢,那个,晚安!” “晚安。”蛮柔和的嗓音。 苏觉回到家,麻溜的洗漱完,坐在书桌边战战兢兢地继续回想,发现一切都太过自然。江澜虽然安静,但本身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并且对于在学业上找他寻求帮助的人几乎从不拒绝。 也就是,偶尔撞到他的私事,所以对他有了点不一样的了解。 长夜安宁,苏觉遏制住脱缰的思绪,硬是背了好几页单词,才成功入睡。 . 杭川中学很注重学生的体魄健康,因此食堂宽敞明亮,菜品种类丰富,打饭阿姨少见的慷慨。 自从野生四人学习小组成立以后,他们中午的时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也成了食堂的常客。 高三楼离食堂最近,这个设计简直无比贴心。苏觉打好饭后,高一高二的大部队正好涌进来,宽敞的空间也变得拥挤,逆着人流更需要小心看路。 左避右让,一分钟的路走了快五分钟还没到,人反而越来越多。 苏觉的餐盘里有汤,肩膀偶尔被撞一下,她尽量稳住,目光搜索可能的路径,思考怎样保证汤不洒出去。 好不容易来到占好的座位,要不是郭若烟和陈景坐在那,苏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苏子旭坐在陈景对面,笔直端正,看起来不像是吃饭,更像是谈话。关键是苏子旭身边的、长发披肩的女生。 有些眼熟。这是苏觉第一想法。 那女生看见苏觉,肉眼可见的喜逐颜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抬手招了招。 苏觉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这才想起来,那是在运动会时来找过江澜的女生。 果不其然,她那极具辨识度的甜美声音说:“江澜!” 苏觉端着盘子站在原地,诧异地转过头,江澜还真就在她身后。 无语片刻,苏觉默默坐在郭若烟身边。郭若烟疯狂朝她眨眼睛,用嘴型问:“什么情况?” 苏觉点开手机发消息给她:我不知道。 手机跳出消息,郭若烟:她不对劲。 …… “这非常不对劲。”郭若烟咬着筷子发出第三声同样的感叹,眼睛还盯着不远处的三个人。 苏觉:“吃完饭就撤,任务一大堆呢。” 陈景:“诶他们走了?” 不但走了,一整个午间自习江澜都没有出现。直到教室人多了起来,他才迟迟回来,一声不吭回到座位。 苏觉感受到了后面低沉的气压。 江澜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微低头,垂目看。依旧坐得端正自然,眉目清隽,但苏觉知道,他从不会把数学教材书看得那么仔细认真,更不会在临上课的时候看书。 除非是用这种行为压制其他情绪。 苏觉纠结了两秒钟,然后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抬头的第一眼,漆黑眼眸里一片漠然,那灭情绝性的眼神给苏觉看得心头惊跳。 而后江澜才缓过来,放轻嗓音问:“什么事?” “那个,你饿不饿?” 江澜看着苏觉,没说话。空气安静几秒,苏觉才找补:“我看你没吃几口就走了,下午可是老刘和老吴的课,很费脑子的,我这有面包,你要么?”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波澜伏动,磷光闪烁。江澜盖上数学书,眼中慢慢升起轻松笑意,道:“确实没饱。” “等等噢。”苏觉回身掏了两个小面包和一瓶奶,放在江澜桌上,“全麦 分卷阅读28 面包,再配瓶豆奶,好吃不腻。” 第十四章 秋阳高照,校图书室静谧,黄桷兰的香气隐约可闻。竞赛小组做着日常训练,只偶尔响几声翻草稿纸的声音。 苏觉把试卷翻面,目光不自觉往前一扫。苏子旭面无表情,写字机器似的写试卷,而对面的江澜写完了,在做其他作业。 这两人,今天一见面就肉眼可见的彼此冷待,也不知昨天到底爆发过什么矛盾。 限时做题结束,苏觉的试卷照常被江澜拿走,苏子旭却没有动。身边的人也不敢出声,眼神交流后,沈译才犹豫着拿过江澜的试卷。 这次结束的比平常快一些,江澜开始给苏觉讲英语。放在以前苏觉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但是现在,多少有些小别扭。 所以她扯了个理由,赶紧回了教室。 苏觉习惯每次午自习完留十分钟小憩,窗边树叶逐渐泛黄,遮住过于明亮的光线,微风拂过发梢,温度适宜,催人入眠。 苏觉每次都会睡过头,于是—— 右肩被人不轻不重的一摁,清澈嗓音响起,“上课。” 老吴的数学课把半个班的人上到头昏脑胀,苏觉想去便利店买水,看到郭若烟整个人扑在书海里,拍拍她的脑袋表示安慰,自己下楼。 便利店在食堂旁边,三分钟路程,买完水出来,先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才准备往回走。这一仰头喝水的功夫,就看见便利店旁边的围栏上有一个人。 苏觉被水给呛住,忍不住咳了几声。 高三楼处在学校的角落,与高一高二相隔甚远,课间人不多,一片安静无声,这声咳嗽就算不重,也足够让人听清。 围栏上的人动作一顿,书包没抓住,掉到下边的草坪上。于是干脆地跳下来,回身看。 苏觉一个后退,诧异地看着他,“你……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是那个物竞复赛考场上坐她前面的男生,穿着和杭川中学一样款式的校服,胸口的校徽写着‘第二中学’,看到苏觉也蛮惊讶的样子。 “你来找江澜?” “当然不是,”清亮、微含不满的声音,“我来找你。” “?” 男生弯腰抓起书包,抬腕看看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随口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苏觉眨眨眼,默了几秒,答:“你当然见过我,九月二十七号,二中考场上。” “不是指这个。”他马上接话,皱起眉毛思索,“很早以前。”说着他走上前,若有所思盯着苏觉。 被盯得久了,苏觉眼神漂移,抬手摸摸鼻子,“你要是没事我就得走了,趁保安没巡到这赶紧走吧。” “等等!”他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苏觉,甚至把苏觉往前拽了拽。 苏觉随着惯性被拽回去,一头撞上他的胳膊,听见他说,“我想起来了!” “……”苏觉闭闭眼,告诉自己先别生气,然后非常无奈地抬眼看他,“所以,我们认识吗?” 少年的脸色古怪,变了又变,眼神怪异打量苏觉,“你不记得了。” “是呢,我不记得了,请问你叫?”苏觉两手一摊。 “那江澜呢?” “这和江澜又有什么关系?” 苏觉带着疑惑看他,偏偏他又闭了嘴,这里重新安静下来。 “娄葑。”清澈宁和、带着少年气的声音打破这里的安静。 娄葑还抓着苏觉,听到声音抬眼看去,立马松开手,后退一步。 便利店方向,不远处,江澜手里拎着一打矿泉水,少见地皱着眉头,目光从苏觉手臂上收回,放在娄葑身上。 苏觉迷茫地左右看看,搞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先挑比较紧急的事说,“快要上课了,我先走了,还有,我真的不认识你。” 说完谁也不理,扭头就走。 踩着铃声百米冲刺回到教室,李洁正在讲台上,看到冲进来的苏觉,‘嚯哦’了一声,道:“不急,这节自习,悠着点。” 大半节课过去,江澜还没回来,苏觉担心得问了陈景好几次,才确定他只是被老吴叫去办公室了。 陈景蛮不在意的说:“常规操作了,办公室可是江哥半个窝,没准他晚自习都回不来呢。” 一个多月来确实经常见江澜被叫去办公室,苏觉点点头,满脑子都是娄葑古怪的表情。 直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江澜才回到教室。 等了半个晚上,苏觉回身,用气声说:“江澜,问你件事。” 江澜随手翻开桌上的试卷,正打开笔帽,听到声音抬头,神色平静,“你问。” “就,”苏觉抿唇,试探地问,“娄……葑,你认识他?” “嗯,”江澜垂下眼,手里握笔写字,状似轻松道:“我表哥。” 苏觉惊讶地睁圆了眼,缓了一会,弱弱地发出最疑惑的问题:“那……他 分卷阅读29 认识我?” 于是苏觉看到江澜写字的手停住,依然垂着眼,灯光从斜侧方打下,给他五官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微抿。 有那么一瞬间,苏觉觉得自己可能问错问题了。 江澜整个人像被摁了暂停键,静了几秒,他才抬起眼皮,眼底清澈无波,缓缓开口:“他说,小时候见过你。” “小时候?” “嗯,你记得吗?”江澜问。 “这个……”苏觉转回桌子前。 江澜注视她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眼中升起隐隐期待的光彩。 捂着脑袋试图思考,可惜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苏觉皱着张脸再度转过去,苦恼道:“不行啊,我记不起来了。” 放学铃声在此时打响,苏觉只看到江澜开口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完全被铃声盖住。 她提高音调,“你说什么?” 江澜收拾课本试卷,很快拎着书包起身,叹了口气,抬手在苏觉脑袋上揉了揉,轻声道:“认真想想。” 少年手掌宽大温热,像呼噜小狗一样呼噜她的脑袋,头皮一阵酥酥麻麻。愣在原地,江澜已经离开教室。 苏觉后知后觉深吸一口气,趴在桌子上,碎碎念,“到底什么啊……” 一路沉思,魂不守舍地回到家,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到底什么时候和娄葑有过交集。推开爬着蔷薇的木门,目光触及院落一角,登时脚步停顿,思绪归位。 “妈妈?” 李枝一身精致衣装,坐在小院子的石桌边,闻声看过来,站起身,微微一笑,“小觉。” 绿植遍布的客厅,李大群张罗完直接回了房间,把客厅留给她们。 李枝问完苏觉近况和学业,两人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 “你……” 苏觉赶紧开口:“你先说。” 李枝面色一愣,无措地点点头,这个在外凌厉精干的女人在面对苏觉时难得弱势下来。 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想到话题,赶忙道:“这个地方你喜欢吗?我特意给你安排在这里,你小时候不是老闹着要回来嘛。我想着,既然你不喜欢原来的环境,那就换到这里,你应该会开心一点?”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劈上苏觉的脑海,震得她头脑空白,尤其是那句“你小时候不是老闹着要回来嘛”。 “小觉?” 苏觉回神,倒吸一口气,问:“小时候?” “是呀,你九岁那年在这里过了一个暑假,后来好多年都说要回来,”谈到以前,李枝泛起柔软的笑容,“不过,上了初中以后你就不闹这个了。” 九岁。 这两个字终于撬动苏觉尘封的记忆,零碎陈旧的画面一闪而过。 对苏觉而言,九岁是很特别的一年。她在这一年第一次萌生对太空的好奇,第一次对着父亲说长大要做天文学家,也是最后一次拥有父亲的生日祝福。 如今回想,她对九岁的概念全是父亲,其他还发生过什么事一律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记得阳光炽烈的夏天。 . 老城区的夏天,抬头一片阔大的绿树荫,阳光星星点点。午后蝉鸣高亢,周遭了无人声,愈发衬托夏蝉叫得有力。 小小的女孩站在老树下,手上两支冰棍,递出其中一根,奶里奶气故作高深地说:“你我相见即是有缘,我把此物给你,你要记得我这个大哥的好,知道吗?” 女孩对面是一个白白瘦瘦的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看女孩又看看冰棍,手却一动不动。 “嘿!你到底要不要!”女孩被对方的无动于衷惹得不满,冰棍在高温下慢慢融化,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你再不拿走它要化了啦!” 对面这才伸手接过。 满足地咬了口冰棍,眯起眼睛,一抬手勾住小男孩的肩膀,漫步在树荫下。 路边长了一颗歪脖子树,枝桠交叉,粗壮大气。 女孩看到这棵树,双眼一亮,扔掉刚吃完的冰棒棍子,拉着小男孩跑过去,手指往那根歪斜的树枝一指,兴奋叫起来:“我们上去那里玩吧!” “不要,”男孩说,“你昨天爬树就摔下来。” 被揭到痛处,女孩嘴一瞥,嘟囔道:“你就是胆小,好汉不提当年亏,我就要上去。” 她跃跃欲试,撸了撸不存在的袖管,小手抓着一根被砍到根部的树杈,开始她的爬树冒险。 男孩静静站在树下,仰头看她,忍不住扬声提醒:“你小心一点,左边脚下没有树枝了!” “可恶……低估了……”女孩抓着一根树杈,左看右看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小短腿够不着,于是尴尬地挂在那里不上不下。 保持这个姿势良久。 男孩皱起眉毛,问:“你在那里干什么?” “安静!我在观察!” “……” “你是不是下不来了? 分卷阅读30 ” 上边静了几秒,没搭话,蝉声聒噪。 “江澜,你到这边下面来。” 男孩疑惑地打量着,慢慢走过去,抬头:“我到了。” 女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足了力气往上一跃,手指与头上的枝桠擦过,“啊呀”一声,光荣摔下。 摔惯了的女孩立马爬起来,拍拍衣服,叹道:“功夫不错。” 被骗做了肉垫的小江澜慢慢爬起来,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诶诶诶?江澜!等等我,我们去打鸟吧!我有弹弓噢!” 第十五章 我有弹弓噢…… 倏地睁开眼,天还氤氲暗暗,苏觉坐起身,呆滞。 两个小孩的身影在脑子里愈发清晰深刻,特别是小男孩接过冰棍前黑白分明、平静的眼神,和被无辜当成肉垫后爬起,决绝离开的背影。 “嘶……”苏觉抱着脑袋,把自己蜷成一团。 李枝没有住在李大群家,她来主要还是因为生意上的事,住的酒店。 浑浑噩噩吃过早饭,搭上公交车,苏觉一整个早上都在认真地自我反省。 她小时候,是个喜欢上树打鸟,爬屋顶淌河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顽猴。主要原因在于父母亲宠爱但没有时间管教,给了苏觉熊心豹子胆,成为一带响当当的孩子王。 七岁那年跟着父母来杭川住了几个月,似乎也是野着度过的,那时杭川对小苏觉来说是新环境,现在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祸害过多少小孩。 只是她想起来,可能、似乎、也许,江澜在其中。 来到学校,陈景一如既往给苏觉打了个招呼,苏觉有气无力地抬手算是回应,看到江澜的座位,虽然人还没来,还是尴尬到搓脸。 手掌搭在脑袋上,呼噜几下的酥麻感仿佛又一次浮现。与此同时,那个模糊的、白白瘦瘦的小男孩形象隐约就在眼前。 救命……所以江澜同学一早就认出自己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照顾的举动…… 总之。 苏觉坐在桌子前,扭头看窗外泛黄的树叶,抬手揉了揉眉心,颇有些自弃,囔囔自语:“误会了误会了……” 静了会儿,又一头趴在桌子上,无声地龇牙咧嘴。 好尴尬! “江哥,早啊!”陈景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早。”一贯沉稳清冽。 江澜目光自然落到趴着的苏觉身上,陈景张口用嘴型兼双手比划表达:她好像精神不太好。 趴到铃声打响,苏觉才直起身,知道江澜就在后面,心虚地摸摸鼻子,动作略有僵硬整理书本。 前面陈景来要作业,苏觉递过去,后肩被人一点。 这才想起来,以前都是自己主动去要江澜的作业。于是磨蹭片刻,转过去,接过他的试卷。 试卷交替,江澜开口:“你怎么了?” “!”苏觉手一僵,脱口而出:“我可不记得我欺负过娄葑啊!”只欺负你罢了…… 面前的男生一愣,而后细微眯眼,沉沉的黑色眼眸间慢慢浮现一丝笑意。在苏觉眼里这就是□□裸的戏谑,于是苏觉脸皮一烫,抽走卷子,立刻转身,递给陈景。 背后传来低低沉沉的两个字:“你有。” 哪有!苏觉撇撇嘴,强自镇定翻开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午间,校图书室。 竞赛小组成功挺进决赛,面对的试卷难度直线提升,做到倒数的一道大题,遇到一个很奇妙的知识点杂糅。苏觉沉思许久,习惯性戳戳身旁的人,等戳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嗯?”江澜已经微微倾身,淡淡的青草气味传来。 也就慌乱了一两秒,苏觉指着那道题,一本正经提出意见。 江澜同学居然还有更妙的想法,苏觉听得一愣一愣,然后喜逐颜开,一掌拍在江澜肩头,笑道:“你厉害!” 对面苏子旭抬眼看了看他们。 江澜一直是微微倾身的状态,这样才比较好在不打扰别人的前提下和苏觉进行交谈,而刚刚苏觉那一下,就显得俩人形影相近,亲密融洽。 苏觉却是没有意识到。 结束后,再次与江澜并肩往教室走。尽管预知到可能会得到令她再次尴尬的答案,她还是压制不住好奇心,试探地开口:“要不然,你和我说说,我怎么就欺负过娄葑了?” 午间的校园静谧明亮,秋日天高云淡,微风清凉,不远处一颗黄桷兰正赶上最后的花期,开得荼靡,香透一整片教学楼。 起初江澜还很善意又正经地回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但苏觉只是想起一点点小片段,就浑身不自在。那主要是对曾经幼稚中二还无所忌惮祸害别人的自己感到无颜面对。 如果说,过去十年了,还能让娄葑记住自己,那么曾经给娄葑带来过怎样 分卷阅读31 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而对于小时候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苏觉心里很有数。 她带着些悲壮,道:“你说吧,我想听。” 身边人竟然发出一声轻笑。 “知道了你要怎样?”像是轻声自语。 苏觉反应了一会儿,握握拳,说:“要是真的很对不起他,他真的记了十年的话,那……我再给他道歉嘛……” 江澜侧目看她那副略有点悲壮的样子,弯弯唇角,道:“你和他打了一架。” 什么? 扪心自问,苏觉小时候和人打过不少架,但也不记得有哪次打得刻骨铭心,记忆深刻。她“噢”了一声,又问:“然后呢?” 旁边静了一瞬,才答:“没有了,他这辈子大概只打过那一架,所以记得久。” 苏觉却狐疑地瞥他,语气加重一点,问:“真的?” 江澜:“……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和他打架?” “为什么?” “因为,”江澜在教室门口停下,转身正对着苏觉,低眼看她,“你说谁也不能欺负我。” 说完抬脚就走,留苏觉一个人呆立原地。秋天的温度已经不热,甚至还有凉风习习,但苏觉站在教室门口,耳根发烫,逐渐蔓延至脸皮。 苏觉慢慢地抬起一掌捂住脸。 好的,她都想起来了。 小时候非常有江湖武侠情结的苏觉,曾经有一个柔柔弱弱、不爱说话、还总是被一个大男孩找茬的小弟。某天正好撞见了被人欺负的小弟,苏觉气势汹汹去找对方理论,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揍了。 这个小弟是江澜吧,因为在苏觉往后的记忆里,再也没出现这个小弟的身影。 苏觉一点也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只记得那完完全全是碾压式、单方面揍人的一次架,最后是怎么收尾的来着? 哦,是苏觉的爸爸及时出现,把苏觉拎回家,关了三天的禁闭,那还是父亲头一次对苏觉发火,指着她说:“送你去学跆拳道就是让你欺负别人的吗?!” 苏觉辩解,是那个人在欺负她小弟,父亲更气了,连晚饭都没给她吃。这是苏觉对于这件事最深的印象。 “没事没事……”苏觉安慰自己,“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在门口思索了半天,苏觉下了决定,回到教室,叩叩江澜的桌子,道:“晚上请你吃饭吧。” 江澜放下笔,眼中露出疑惑。 “那个,”略有心虚地眼神漂移,“小时候是不是没少欺负你,对不住啊。” “没有,你对我挺好的。”江澜答,语气十分平静真诚,居然还显出几分乖巧,“不过晚饭可以有。” 去的是一家和学校隔着一条街的面馆,学生不如校门口的胡同巷多,但环境好了不少。既然是请客,当然是宾客至上,江澜想吃什么苏觉给点什么。 江澜点的是经典沙茶面,汤头浓郁香甜,面条劲道,中间还混杂脆口的绿豆芽,完全击中苏觉的味蕾,不知不觉间吃的鬓边冒汗。 吃着,苏觉发现江澜吃东西的动作很不一样。他的动作相比别人更干净利落,几乎不会有多余的小动作,坐得端正自然,胳膊大方摆放,咀嚼时颊边翕动。 这才注意到,江澜这样半低着头侧脸的模样已经脱离几分少年气,显出更凌厉的线条。 “江澜。”苏觉开口。 “嗯。” “杭川中学军训,还教怎么吃饭吗?” 少年动作一顿,没听懂,“什么?” 在氤氲的雾气里,江澜眉眼显得更黑,更加清晰生动,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些无辜的迷茫。 眨眨眼,苏觉低头继续嗦面,“没事没事。” 对面的人安静了会儿,忽然出声:“你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 “咳咳!”苏觉被一口汤呛到,捂着嘴略匍匐在桌上剧烈咳嗽。 背部很快有一只手轻轻顺着拍。咳够了,苏觉才抬起头,眼前被生理性泪水蒙上一层水雾,她看着江澜,控诉道:“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提英语!” 吃完时晚霞已泼墨般洒满天空,天边聚起火烧云,天光红彤彤一片。 从店里出来,这条街沿边有一片湖,此时被染成天光的红色,秋风起,水纹皱起一片又一片,煞是好看。 苏觉被眼前景象惊到,点亮手机看到时间还早,提议:“我们去湖边走走吧,吃的有些撑呢。” 往常吃完晚饭还有小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都会一头扑进题海,但是在心态转变,不那么执着于超越谁谁谁之后,倒是会留这个时间发呆冥想。 风吹得很舒服,刚吃饱后散步,悠闲自得。宽阔的绿道上有零零散散的路人健步,也有小孩嬉笑打闹。突然一道清脆响亮,奶里奶气的女童声响起:“快跟上!李子要撑不住啦!” 苏觉目光追寻过去,一个扎着两边小辫子的女孩迈着小短腿跑向绿化带边,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点的男孩。绿化带边长 分卷阅读32 着一颗很有年头的大榕树,上面两根粗壮的树枝间竟然卡着一个小孩。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注视那三个小孩。 树上的孩子脸色苍白,小胳膊极力抱住比他还粗的树枝,下面的女孩仰头对他喊:“坚持住!我来救你哦!”说完就要往树上爬。 皱起眉,刚想抬脚走去,身边的人已经朝树那边走,苏觉微微一愣,赶紧跟上。 苏觉还是第一次见江澜步履如疾风,大步走的样子,印象中他一直是有条不紊慢慢跟在她身边。湖边风大,吹起他的校服,他几乎是三两步就走到那颗树下,一抬手把小女孩整个拎下来,弯腰对她说了什么。 待走近时,江澜已经直起身,仰头对上边的小孩说话,嗓音沉稳柔和,“不要怕,抱紧手里的东西,很快就没事了。” “你要上树?”苏觉问。主要是她不确信江澜这样的人会爬树。 江澜笑笑,人已经攀上榕树,风传来他的声音。 “不是你教我的吗?” 江澜重心很稳,这个苏觉知道。他准确地选择每一次下脚的地方,又稳又快爬到小男孩身边,一只手抱住孩子,再慢慢沿上去的路径下来。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小男孩害怕到全程死闭着眼睛,直到落地还紧紧抱住江澜的腰。江澜揉揉那颗小脑袋,说:“睁眼看看吧。” 小女孩欢呼着又跳又蹦,拉着小男孩的手开心道:“你安全了,我们遇到了恩人!” “谢谢哥哥!谢谢姐姐!”女孩握着男孩的手,还不忘给江澜苏觉道谢。 苏觉有些想笑,点点小女孩的脑袋,半弯下腰对她说:“不客气,但是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哦,你要记得保护好你的弟弟们,好吗?” “嗯嗯!”小女孩重重点头,放轻声音悄悄对苏觉说:“姐姐,我一定会做一个最好的帮主,保护好我的徒弟们!” “……”苏觉直起身,讪笑一声,“啊,这个,好吧,加油哦!” 江澜显然是听到了,发出一声闷笑。 几个小孩跑走后,苏觉和江澜往学校方向走。天光渐渐暗下来,街边灯光明亮,苏觉瞥一眼身边人,开口:“我……还教过你这个?” 好啦,她承认小时候她最爱的一项保留运动就是爬树。 “嗯,”江澜慢慢跟在苏觉身边,十分悠闲的样子,回话的音调都带上几分懒洋洋,“爬屋顶、打鸟、抓鱼。” 苏觉眨眨眼,感觉不妙。 “办武林大会、登基仪式……” “好啦好啦你别说了!”苏觉一把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奔回教室。 最后的霞光染上江澜全身,望着女孩飞奔而走的背影,眼中升起明亮的笑意。 第十六章 秋夜天空静黑,星子柔和。胡同口一盏橘色路灯,照亮大树下停着的黑色轿车。 江澜脚步一顿,目光在触及那辆车时瞬间冷下来。视线扫向紧闭的大门,在原地默默站立几秒,抿紧唇,好一会儿才重新迈起脚步,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穿过林层与山石,客厅的光亮投射出来。 折入客厅,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手中一本杂志,低头看得入神,并没有注意江澜的到来。 眉眼低垂,微不可见地吸一口气,江澜才开口:“妈。” 话音落下,这片空间重回沉寂。娄芸抬起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折射冷光,只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声音淡漠,“你去北京比赛了?” 闻言,江澜眉头轻微皱起,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抬起眼皮,没开口,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怎么样?拿奖了?” “没有,还有一场决赛。” 娄芸拿下眼镜,往桌上一扔,嗤笑,“开心吗?” 静默几秒,江澜抬手提了提书包,往二楼走去,随口道:“这和开心没有关系。” 别墅很大,却没几个人住,因此十分安静。关上房门,外面的灯光洒落地板,江澜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坐在书桌前,就着满室路灯,沉沉等待。 不多时,静谧的胡同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轮碾过路面,很快开远。 黑暗中,少年神色清冷,眼皮低垂,入定般一动不动。 门外响起轻柔的敲门声,林姨在门口嘱咐:“阿澜,我给你热了粥,你半夜饿了记得下来吃。” 于是再次陷入沉寂。 许久,他才有动作。抬手拉开左手边的抽屉,在最底下抽出一张塑封良好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边缘。 那是一张有些过曝的老照片,隐约看见茂盛的绿树,两个小孩的身影。 开心与否,从来只与一个人有关系。 桌边手机振动,屏幕亮起,荧光照亮他小半边侧脸。 点开,入眼是一个简笔画表情包和一张图片,跟着一句话:江澜老师,请,本次练习目标达成, 分卷阅读33 不辱使命哈。 指尖悬在对方头像上,半晌,僵硬的脊背放松,后仰靠在椅背,握起手机打字。 L:下一个目标:半期考上一百。 evening:[跪了] evening:不……不辱使命…… L:[摸头]加油 等了会,他拿着手机,起身下楼。 棉鞋鞋垫很软,走在地上悄无声息,别墅里留着几盏暗黄小灯。厨房灶台上温着粥,香味隐隐传来。 江澜慢慢喝着粥,目光时不时落在手机上,直至消息再次跳出来,立马抓起。 evening:[图片]书上说,天才往往喜欢在最孤独的时候突破极限,请问江老师现在在? 江澜轻笑,拍了一张鲜粥照片发送出去。 evening:果然是骗人的。 L:不算骗人,稍后会学习。 evening:你不会每天还开夜车学习吧?!!! 三个感叹号,江澜几乎可以预见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 他倒没有急着回复,鲜粥的热气悠悠飘散,月光洒在餐桌一角。 很早以前,睡眠对于他就是很奢侈的事情。睡不着的时候,只能做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打发时间,久而久之——这居然也能习惯成自然,他对睡眠的需求就很小了,一天四五个小时已然足够。 L:你别这样,我只是对睡眠需求少一点。 evening:那我可不行,睡了,晚安噢江老师! L:晚安。 聊天页面上栏,时间刚过十二点。喝掉最后一口粥,将碗和汤匙洗完放好,缓步上书房。 写完题集,看着书,眼睛涌上熟悉的酸涩感。目光还盯在书页上,江澜一手拖开抽屉,摸出一瓶眼药水,再移开目光仰起头,极其顺畅熟练地滴完,闭眼。 先是刺激感,而后清凉才缓缓覆上眼球。 尽管眼睛疲累,头脑却清明,毫无睡意。夜已经很深了,秋天深夜里的潮湿凉气从窗口处钻进来。 江澜起身,抓起椅背上的毛毯随手往身上一披,走到天文望远镜前鼓捣起来。 直到手机闹钟铃声响起来,他才不再观察,摁灭闹铃,回房,洗澡,躺在床上。 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终于合上眼。 …… 昨夜睡得过于晚,异于平常,虽然闭上眼,却依旧混混沌沌无法安睡。早晨,鸟鸣按时响彻别墅,江澜从床上坐起身,缓了近乎一刻钟,才下地去洗漱。 小林阿姨正诧异江澜起晚,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就看见少年半闭着眼,一身校服,扶着楼梯栏杆下来,眼下可见淡淡青黑。 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为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柔声唤他:“阿澜,快来吃饭了。” “嗯。”还带着鼻音。 安静吃着早餐,小林阿姨坐在江澜对面,面色踌躇,细细的眉毛蹙起,几次欲言又止。 喝了口牛奶,江澜声音沉静道:“小林阿姨,有什么想说的,您说。” 小林阿姨张张嘴,只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垂下头,直到江澜吃完,她才轻轻地,小心翼翼说:“是这样的。” “昨天夫人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江澜面色平静,起身去玄关换鞋,一边道:“嗯,什么?” 小林阿姨跟在他身后,继续说:“学术联合会那边说……江先生的理论给课题后来的进程起了巨大作用,要给江先生颁奖,邀请夫人……和你,一起去领奖。” 系鞋带的手顿了下,绑好,起身,挎好书包,回过身,对小林阿姨道:“她去就好,我没空。” 说完便出了门。 小林阿姨眼睁睁看着门关上,最后只得再次深深叹口气。 江家位置几乎处于城郊,环境清幽安静,车少人少。直到公交车驶入中心区的杭川中学,才重新感受到烟火气。 今天难得起晚,来的也晚,校园里学生已经不太多。身后忽然清脆响亮一声—— “江澜!” 一胳膊勾住江澜的脖颈,一股惯性力扑过来,生生把他往前趔趄了几步。 苏觉比江澜矮不少,跳起来逞了个能,把江澜压弯了腰,才放开手,手掌拍拍他的肩膀,打趣道:“你也有踩点来的时候啊。” 这事儿是苏觉的专属,天天踩着铃声进教室,每次陈景要找她借试卷都急得团团转。她家明明离学校不远。 “嘶,你这,昨晚不会失眠了吧?”苏觉盯着江澜眼下的青黑咂摸道。 “嗯,例外。”鼻音还没消呢。 “没事,你就是上课睡觉,老师的问题你也能答出来,放心睡吧昂,啊啊啊这时间不太妙了,快走快走!”苏觉胆子贼大,公然拿手机看时间,说罢便拉着江澜小跑进教学楼。 成功踩点。 陈景在逐渐静下来的一片学习氛围中回过头,无奈和幽怨都明晃晃在脸 分卷阅读34 上,小声道:“苏觉,你老这样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带上江哥了呢?”这让他上哪找人对作业。 苏觉翻开英语书,弯唇一笑,“嗯,例个外嘛。” 例外的一次失眠,江澜的还真在课上倒头睡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化学老师章华讲课讲到一半,声音忽然停下,记笔记的苏觉抬头一看,章华正脸色古怪地看向她的方向。 苏觉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差点就要站起来,结果看到陈景也一脸惊奇地看……她的后面。 于是一转头,就看见江澜同学的脊背和后脑勺。 回过身,苏觉高举起手,道:“老师,江澜同学有些身体不舒服。” 章华这才一脸“原来如此”,接着讲课。 陈景指了指江澜,“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 “昨晚失眠了。”苏觉答。 陈景“哦哦”着点点头,转过身去又觉得不对劲——江澜昨晚失眠了,苏觉这么清楚? 补了一觉,江澜的精神明显好很多。野生学习小组今日全员到齐。 规划任务的时候,郭若烟和陈景都掏出了数理化,苏觉只拿出厚厚的英语字典和练习册,惊呆两人。 郭若烟:“觉啊,你这是下定决心死磕英语了?” 陈景:“加油苏觉,英语上去你就可以和江哥榜上见了。” 嘴里念念有词默背语法口诀的苏觉:“……” 半期考近在眼前,她可答应好不辱使命的。 江澜及时控场:“开始写题。” 然而当众人刚进入自习时间时,一道人影站在他们桌边。 陈景抬头,一个惊抖,又怂又奇道:“吴老师好?” 苏觉正写着题,对外界的反应灵敏度锐减,好一会才听明白,迷茫抬起头。 老吴目光含笑扫视一圈桌上的课本,特别是苏觉的英语练习册,还给了苏觉一个赞赏的眼神,最后才看着江澜,说:“你来办公室一下。其他人继续学,记得留点休息时间,保存精力上下午的课。” 说完便走。几人面面相觑,江澜已经起身,跟了上去。 “不是吧,睡个觉就要被请喝茶啦?”郭若烟低声感叹。 “应该不会让写检讨书之类的吧?说起来江澜长这么大写过这玩意吗?”苏觉望着门口消失的身影啧啧道。 “清醒一点,很可能只是办公室需要江哥了而已。”陈景深以为然,思考了一会,他提出自认为最有可能的猜想,“也许是去试做半期考试卷。” 穿过走廊,折入教师办公室,江澜熟门熟路跟在老吴后面,直到老吴坐下。 与教室里异想天开的几位想的都不一样,老吴坐下先是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问:“你的父亲是江北桓教授?” 默了几秒,江澜才回答:“是。” 老吴敏锐的注意到江澜的沉默,他自然而然认为那是不愿提及的悲伤,放柔声音说:“江教授被追授联合协会最高成就奖,非常了不起。” “嗯。”平静淡然。 老吴生生被哽了一下,一时摸不清江澜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就是,联合会那边有来邀请你参加颁奖,知会了学校,我来和你说一声,允许给你批三天假,你……” “我不需要,谢谢老师,”江澜说,“我妈妈去足够了。” 第十七章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一眼看见苏觉又胳膊支着脑袋,一手开始把笔转得飞快,看起来百无聊赖。 走上前,顺势抬手揉揉那颗脑袋,柔顺的发丝摩挲过手掌,微不可察的留恋半秒,放开,道:“打起精神来。” 苏觉被薅了一把脑袋,看见是江澜,一下直起身,“你回来啦。” 江澜在苏觉旁边坐下,提笔写作业。 教室恢复安静,只有风扇在头顶发出持续的声响。 写了会儿作业,苏觉忽然抬起头,敏锐地四处看看,掏了掏书包,最后目光定在江澜的书包上。 “江澜,”苏觉小声提醒,“你的手机好像在震。” 江澜停笔,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果不其然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他只看了一眼屏幕,挂断了电话,摁灭屏幕 。 但是很快,又跳出好几条消息,手机在江澜手里震了好一会,以至于陈景和郭若烟都看过来。 苏觉眨眨眼,问:“有急事吧?” 他摇摇头,点亮屏幕,指尖滑动,然后把手机放回书包,“没事。” 说着没事,周身气压却低沉下来。 教室人逐渐到齐,校园热闹。苏觉忽然在一片人声中回过身,叩叩后桌的桌面,“你也打起精神来。” 江澜脸色略冷,垂眼盯着桌面出神,被蓦然敲醒,抬起眼皮,只一下,复又继续盯桌面。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澜,是那次在食堂被苏子旭叫走以后。也是这样,眼神一片漠然和灰暗。 “ 分卷阅读35 失眠的副作用吗?”苏觉小心问。 江澜胸口微起伏,那是深吸了口气。冷意消融,恢复平静,只是依旧垂着眸不看苏觉。 “你……”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苏觉一愣,今天是周六,但只有晚上没有课,她问:“你想出去?” 对面的少年终于抬眼看她,眼瞳像浸过泉水的黑石子,就这么凝望她,开口:“我想去。” 于是两人连晚饭都没吃,搭上公交车一路来到西樵公园附近。苏觉跟着江澜,走过精致休闲的公园广场,路过天文台,爬了会儿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天空黯蓝一片,深邃宁静,远处有群山,细细的线条连绵起伏,近处是大片肆意生长的野草,夜风轻轻拂倒一片。 这片空旷的、线条简洁的背景,相当凸现出视野左边一颗长得高大粗壮的树,枝桠大咧咧伸出。 月亮弯弯。 “哇——”苏觉惊叹,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令心胸开阔通畅,耳清目明。 夜色逐渐沉淀,星星显露。 这里地势高而开阔,浑然一片荒野既视感,空气中夹杂草木气息,星空竟然意外的阔大清晰,肉眼便可望见洒豆般的星子。 苏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错觉四肢骨骸滚烫,心跳愈快,她目不转睛望着天空,声音清脆:“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莫名觉得,这里和江澜很搭。 “嗯。”江澜侧头看苏觉,眉目疏朗,笑意隐隐,清澈少年音悦耳:“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苏觉觉得好开心,她一笑不可收拾,朗声道:“好中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着头,赞叹:“好美……” 短发扫过耳侧,校服衣领露出一小窝锁骨,脖颈与下颏线条流畅,清澈眼睛里倒映了满天繁星似的,少女脸上的生气与活力比月亮还耀眼。 江澜眼底柔光深深,扬起笑,开口:“还有一个最佳观赏地,你要上去看看吗?” “嗯?”苏觉回头看他,又打量了四周,平地一片,哪有? 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在那颗大树上一滞,瞬间头疼,“喂喂,江澜同学,我现在可不会爬树了!” 江澜笑着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人拨开摇晃的野草,朝树边走去。 “我可以再教你。相信我,树上的景象是最好的。” 树干不算太高,树枝踮踮脚就可以够到,苏觉双手攀上粗砺的树皮,居然涌上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目光露出兴奋,舔舔唇,一个发力,自己都没想明白是什么动作,人已经在结实的树枝上了。 “再上一根。”江澜在树下仰头看她。 “好嘞。”于是物色好合适的枝干,继续爬上。 “你坐稳。”江澜的声音传来,苏觉往下一看,人影掠过,江澜已经利落地翻上来,稳稳落在她隔壁一根树枝。 “……”瞧瞧这副熟练的样子,一定没少来这里。 “看那边。”江澜手往某处一指。 循着他的指尖看去。 高处,再高处,远眺,再远眺。 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一条宽阔的亮带,间或闪烁明星,长长的横亘在夜幕。那是遥远的天河。 苏觉急促倒吸一口气,抬手捂住嘴。 耳边风声疏忽而过,树叶轻微摩挲声响,人生第一次,肉眼看见广阔银河带。 简直热泪盈眶,苏觉呆呆看了好久,低声道:“怎么办,好感动哦……” “江澜。”苏觉看着他,月光渐盛,少年脸旁清隽无瑕,“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江澜坐在树枝上,轻松得仿佛坐在教室椅子上,闻言,手指在枝干上轻轻敲击。 “小时候经常离家出走,误打误撞找到的。” 风停,周遭静悄悄,那是独属于自然的静谧。 离家出走,这事儿苏觉也没少干。只是江澜浑身上下都是乖学生的样子,居然也爱离家出走? “你?”苏觉发出疑惑的声音。 江澜面色静静的,倚靠在树干,一只手横起压在后脑勺,远眺天河,却没打算接这个话题,他说:“苏觉,你知道我第一次升起对宇宙的向往是在什么时候吗?” 不会是…… “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苏觉眨眨眼,心里补充,是九岁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场流星雨。” “啊,这个我记得,当时有一颗超级漂亮的流星,特别壮观!”苏觉笑道。 江澜点点头,没说话。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江澜侧过头,眼里情绪复杂,缄默良久,才回:“也许是为了追求天文的梦想。” 也许? 猛然意识到,这是江澜的隐私,苏觉闭了嘴,继续看天空。 静静看星星,直到某一刻,苏 分卷阅读36 觉的胃发出一声抗议。 “现在几点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呢。”苏觉捂着胃说,很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翻下树枝。 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们在那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却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重新回到车流交织的城市,苏觉有一瞬恍惚。正好在西樵里,俩人一拍即合,去找上次郭若烟带他们来的那家小店。 找到那条胡同,却发现店门关闭,营业结束了。 “失策。”苏觉看着紧闭的门,捂着肚子。 沿胡同继续往里走,空气中飘来香甜醇厚的香气。 那是一家酒酿米糕小店,房屋还是瓦檐木板,橘黄的灯光照亮满室,悠悠的蒸汽和香气一起飘出屋檐。 一个年岁颇大的爷爷在忙碌。 江澜上前,询问:“您好,请问米糕怎么卖?” 爷爷抬头看一眼江澜,比划了个二,又比了个一,接着忙手里的活。 “两元一块?”苏觉也踏入小店。 店里没有贴任何二维码,江澜从书包里掏出十块钱纸币,放在桌上,走到爷爷身边自取了四块米糕。 米糕一块个头蛮大,一人两个完全足够。然而爷爷却像后脑勺长了眼,抓住要离开的江澜,眼睛盯着他,摇摇头。 江澜平和道:“爷爷,我们吃不完,会浪费,我身上没有其它零钱。” 老爷爷这才松开江澜的手,弯腰从苏觉看不见的地方掏了掏,拎出一串什么来,放到江澜手里,而后挥挥手,又继续他的事情。 那是一根细细的白绳,套成一个圈,尾部串了两朵黄桷兰,黄桷兰看起来十分新鲜,花瓣将开未开。 江澜低头看了片刻,把米糕往苏觉手上一放,“拿一下。” 然后绕到苏觉身后,将花串戴到苏觉脖子上。 柔软的细绳在脖颈上几乎没有存在感,两朵小花垂在胸前,鼻尖隐约闻见黄桷兰特有的清幽香味。 指尖轻扫过后颈,痒痒的。 江澜绕回来,拿过一袋米糕,道:“很适合。” 苏觉抬手摸摸后脖颈,笑了笑,走向月光洒落的石板路。 璀璨的星河,黄桷兰的幽香,填满苏觉今夜的梦。 . 夜空晴朗,不见月亮。 小苏觉刚刚结束为期三天的‘禁闭’,好像被困多年终于飞向自由的鸟儿,撒欢到误了饭点 。 在城中一颗巨大的古榕树边遇到了她的小弟。 “江澜!你怎么又乱跑!”小苏觉拿出作为大哥的尊严,义正言辞叫住前面的人。 小男孩看见她,也有些意外。 小苏觉啪嗒啪嗒跑过去,“你跑这么远,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上次那个不是……” “别提哦!我因为这个被关了三天!” 小江澜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沉默独自走路。 “你别不说话嘛,你出来干嘛呀?找我玩儿吗?”小苏觉跟在男孩身边,绕着他问。 她目光太认真明亮了,小江澜抿抿唇,也认真回答:“我在离家出走。” 第十八章 秋风打卷拂过渐黄树叶,已然带上凉意。 从二中出来,竞赛小组的几个成员挥手告别,分别离开。 苏觉用力伸了伸胳膊,胸腔吸进一片凉凉的空气,顿扫在考场久坐的混沌。 比赛时间设在周末,校园只有参考学生。在直直的大道边,靠近校门口,江澜的背影十分打眼,正垂着头看手机。 身后由远及近的跑步声,轻巧欢快,江澜从手机里抬起头,脑袋还没转过去,一只胳膊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又松开—— “终于结束了!”苏觉笑眯眯,拉着江澜一起往校门外走。 “感觉怎么样?”江澜收了手机,跟在苏觉旁边。 “啧,”苏觉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今年的题够变态,但是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俩人闲聊着,出校门,拐进便利店。 苏觉挑了瓶饮料,又折进里面的货架打算买点零食填填肚子。 便利店店面不大,货架却又高又大,空间逼仄,苏觉绕到里面挑面包,江澜默不作声在身后。 正要往另一边货架看看,苏觉一脚踏过转角,看见个高高的穿黑条纹短袖男生,生生刹住,甚至还想转个身。 这着急忙慌地一转身,书包擦过旁边货架上的饮料瓶,哐当哐当砸下地面,在安静的便利店发出堪称巨响的动静。 苏觉浑身顿住,面对着江澜。 江澜也怔愣片刻,很快弯腰捡起脚下的饮料,顺手把苏觉勾在货架钩子上的书包带子放下来,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呃。”苏觉有些尴尬,一时措不出词来。 脚步声果不其然在身后响起,然后传 分卷阅读37 来一声轻嗤:“哟。” 娄葑那极有辨识度的冷傲语气,就在苏觉后面,“大忙人还有空来逛便利店。” 江澜手里握着饮料瓶,目光一敛。 “我……不忙啊……”苏觉此刻只剩心虚和尴尬,没注意到江澜的变化,还以为娄葑是在和自己说话,一心只想找个地缝就地消失。 江澜静默,把饮料放回原位。这副模样在娄葑眼里就是蛮不在乎,压在心里那股火一下就上来,怒极反笑,讥讽道:“现在连追授会都不去了,怎么,恨不得立刻断绝血缘关系是吗。” 风扇的徐徐声响变得噪耳。苏觉捏捏耳朵,思绪空白一瞬,没法把娄葑说的话对上现在的情况。 前面江澜终于掀起眼皮,眼神沉沉郁郁,肩背线条都是冷肃的感觉。 “你倒是说话啊,”娄葑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牙痒痒,“每次都是这个反应,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觉不好转身,回头看到娄葑怒气满脸,隐约察觉到什么。 总是沉稳平和的江澜此刻有些僵硬,那是很微妙的不同,唇角紧抿,垂在腿侧的手缓慢攒成拳,又松开。 胆战惊心地感受着俩位电光火石的眼神,苏觉想好借口,打算暂停这个糟糕奇怪的局面,那边江澜就开了口。 “娄葑,我的事,你不必这么上心,如果是为你的小姨不平,”江澜顿了顿,“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她无所谓。”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江澜表达,娄葑非常明显的愣住。 “江教授的成就,意义在于学术突破,再升华,也能算造福人类,这对她已经非常足够了,至于追授会我出不出现,根本不是她会在意的事情。她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江澜字句清晰,语气沉稳有力,是对娄葑质问的反击。 娄葑终于从怒气里冷静下来,发觉出江澜话里的意思,然而依旧语气很硬:“什么叫她不在意,小姨还特地飞回杭川,不就是希望你能去。” “是吗?”江澜淡笑,那笑意不达眼底,“你理解错了。” …… 从便利店出来,江澜依旧沉默,垂着的脑袋却昭示他情绪不佳。 苏觉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把买好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抬起胳膊碰江澜,“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侧头,只看着她,苏觉心领神会般明白这是询问,“我想吃西樵里那家。” 二中离西樵里不远,步行就能走到。胡同里太阳照进一半,另一半被屋檐遮住,天气微凉,蒸汽飘荡,露天店铺已经坐了不少人。 苏觉问了试题,和江澜对过决赛卷的答案,又讨教了英语上的问题,终于确定,江澜此时的情绪很不好。 但是一顿饭后,他很快恢复原状。 直到公交车到站,苏觉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江澜,你真没事吗?” 公交车合上门,徐徐开走,站台边少了大半等候的人,江澜在苏觉问出这句话时,沉默而认真地看着她。 “或许……你可以和我说?”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苏觉,”他抿抿唇,慢慢地、缓缓地开口:“我有点难受。” 苏觉愣住。在她眼里,江澜一直是个沉稳,平和,令人安心的人。 而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微低着头,语气甚至微不可察的,有一丝委屈。 苏觉也不自觉放轻嗓音,“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 闻言,少年抬起眼皮,眼角微扬,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默了几秒,他抬手揉揉苏觉的脑袋,道:“谢谢你,那我们去看星星。” 大白天,天上是看不到星星的,江澜带苏觉去的是天文馆。 苏觉惊讶于杭川县居然建有天文馆,外观老旧的独立建筑,在老城区里,从巷子里拐过去,看起来毫不起眼。 大门入口处的警卫室传来轻轻柔柔的歌曲人声,是很七八十年代的味道,小扇窗户里一位约莫是中年人,穿着一身洗得褪色松垮的制服,悠悠躺在椅子里,一大张报纸遮住他的脑袋。 江澜走过去,曲指敲敲窗户。 报纸一个抖动,露出一张圆圆憨憨的脸,看见江澜,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笑得开怀,赶紧打开小门出来。 “阿澜来啦!你这么久不来,我要无聊坏了。”看到苏觉,‘嘿呦’一声,笑道:“这次还带同学来啦。” “大藩叔,”江澜站在窗边,目光掠过里面的桌子,道:“今天巨幕厅还开吗?” “开着呀,试驾月球车吗,也开着呢。” “嗯,都可以,”江澜随口回答,话锋一转,“大藩叔,你还抽烟吗?” 大藩叔笑意顿住,立马虚下来,眼神从江澜脸上移到天花板,“呃,诶呀!差点又忘了,我还得去检查小门,走了走了,你自己领同学去吧!” 说完大手一挥,转身而逃。 江澜看着大藩叔离开,一手推开窗户,从里面拿出一包刚开的烟,顺手扔进书包里。那样子像极了教导主 分卷阅读38 任收手机。 然后领着苏觉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俩人身影消失在大厅,大藩叔才着急忙慌跑回来,嘴里碎念“完了完了”,到里室一看,新买的烟已然不见。 “这小子!”他颇有些牙疼地皱起眉毛,而后又脸色一变,嘟囔道:“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呢……” 一楼的展厅几乎是科普类专栏和演讲厅,二楼设有一个巨幕厅,未开时是巨幅太空壁画,宽广逼真。 江澜在后台电子设备处摆弄了会儿,空间在某时忽然暗下来,而后四周围绕的圆形墙体逐渐浮现黯淡色彩。 身边有人坐下。 巨幕亮起的过程十分缓慢,像晕在水里的彩墨,星星点点的光点接连出现,连接成一片宇宙宏观图景。 目光所及,左右前后,甚至上面都是宇宙图像,并且开始缓缓变换,坐在软椅上,错觉遨游在太空里。 镜头拉进,对准太阳系,银幕上浮现字幕,开始介绍太阳。 苏觉侧头,看到江澜被荧光照印的侧脸,专注认真的模样,一时分神。 一旦提及他的过往,譬如为何忽然放弃数学竞赛,譬如他的父母亲,他就会变得低落冷漠,由里到外散发出低压气场。 那是很克制的不满,他总是试图让自己把这种情绪内化再内化,不让别人看出来。 只除了对苏觉,他会说出来,他有些难受。 视线里正专心看屏幕的人忽然也侧过头来,直直对上苏觉的眼睛。 ! 苏觉心脏猛然一跳,脱口而出:“你那个,你有什么理想大学吗?” 这完全是一时心虚,随口扯来遮挡自己偷看这一事实的问题。 江澜却很认真地回:“有一所,B大天文系。” “啊。”那也是她的理想学校,却总是望而不可及。 “那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你也可以。” 苏觉笑着摇摇头,道:“那可说不准,我的总分被语文英语拉得死死的。” “可以的,”江澜说,“我会让你考上的。” 那一瞬间怔愣住。 “噗,江老师,”苏觉笑弯了眼睛,朝他竖起大拇指,“这话霸气啊!” 江澜坦然接受被调侃,淡淡一笑。 “其实吧,”苏觉笑完,叹了口气,“我想考B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必须要完成的理想,只不过那是我爸爸的母校,所以想上而已。要是真考不到,别的学校也有不错的天文专业嘛。” “苏觉,”江澜的眼睛在暗光里明亮柔和,“既然想要,就去得到,不必害怕,也别想退路,别让自己后悔。” 荧幕上正讲到地球,醇厚的男声徐徐介绍,眼角余光都可以瞥见蓝色星球。 苏觉抿抿唇,脑子里一道声音在呐喊:听啊苏觉,别再怂了,你还敢怂吗? 她甚至想,再难,至少也有江澜支持她,相信她。 第十九章 介绍地球的醇厚男声响彻整个巨幕厅,荧光忽明忽暗,对面江澜的目光认真而庄重地看着她。 苏觉想,他好像永远都那么清醒、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毫不退缩地追求所想,纯粹而炽烈。 “谢谢你,江澜。”苏觉诚恳说,“以后娄葑再找你麻烦,我给你撑腰。” 反正也打过一次了,就当把‘护小弟’进行到底。 江澜微愣,轻笑道:“你还真是和从前一个样子。” 说到从前,苏觉讪笑,“这个,没有吧,我是把你当朋友好不好。而且你和小时候也差不多嘛。” 不爱说话,少年老成。除了长开了,让她认不出来以外,其实他和记忆里的男孩真是没变多少。 俩人就着背景音聊了起来,从苏觉小时候闯过怎样的祸,到江澜拿过怎样的奖。 苏觉听得咋舌,疑惑问:“郭若烟说你从小学到高中数学没一次不是满分这件事儿,是真的?” 对面的人点点头,道:“好像是。” “不是,这种事你还记不清?” 于是他认真思考了几秒,终于肯定道:“确实是。” 苏觉惊到合不拢嘴,盯了江澜半晌,才说:“所以你小时候参加那么多数学竞赛,不会只是义务教育学得太无聊才去的吧……” 高中要开始冲那个录取线高到吐血的B大天文系了,所以老实当回了普高生? 这个问题似乎为难到江澜了,他皱皱眉,道:“数学竞赛题也很无聊。” 苏觉无语片刻,眨眨眼,语气不自觉的敬畏起来:“……那你还参加?” “我没想参加,”江澜说,“这只是……遵从父母的心意,他们非常、非常希望我走上数学这条路。” 他用了两个‘非常’,并且加重了语气。 “他俩都是搞数学的,狂热的学术分子,所以也希望我……传承?” 分卷阅读39 江澜琢磨道。 他说的一派自然,就像阐述一个不痛不痒的小事,苏觉却感受到了不对劲。 如果他的父母亲这么殷切地期望他学习数学,那么他现在在做的事——退出数竞圈、参加天文奥赛、计划考B大天文系,无一不在与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 所以,他和父母关系才会不好? 也是因为这样,和苏子旭关系闹僵了吧。 苏觉抿抿唇,沉默地望着江澜,伸手放在江澜肩上,轻轻拍了拍,“有我在,以后苏子旭也别想找你麻烦。”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已经覆上她的脑袋,也拍了拍,声音在耳畔响起,“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 巨幕电影播放完,时间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期间巨幕厅来了不少人,周日的人流量还是比较大的。 外面的天气并不好,云层堆叠,天光氤氲,秋风凉而猛,隐约有股萧瑟的势头。 路过警卫室,大藩叔正在门外值班,看到江澜,突然开口提醒:“换季了,记得给自己添衣服啊!” 江澜驻足,应了声好,说:“叔,真的别再抽烟了。” 大藩叔一脸‘我就知道’,颇有些无奈地“嗯”一声,转向苏觉:“同学啊,你也帮忙提醒阿澜多添些衣服哇,他受不得冷。” “哦,好的好的。”苏觉不甚明白,只听到‘江澜怕冷’这个事实,马上应下来。 踏出天文馆大门,紧接着吹来一阵风,卷起树下枯叶。 苏觉下意识看一眼江澜,是端端正正的冬季校服,拉链拉到下巴下。夏天时他也穿得蛮厚的,果然是因为怕冷。 “走吧,我今天穿的不薄。”江澜感受到苏觉的视线,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想到什么,苏觉抬眼看江澜,“你是不是易受凉体质?很容易感冒的那种?” 上次江澜感冒的时候,苏觉记得,前一天晚上他还是正常的,却一夜着凉。 “可能……是?”江澜不太确定地说。 “唔,”苏觉一撇嘴,眼睛却笑意盈盈,“那看来在这个感冒高发期,我还得多照顾易受凉体质的江澜同学了。” “承蒙照顾。”江澜笑道。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即将到来,在期中考之前,高三年段拥有一个全校独一份的家长会环节。 时间却安排的很紧,就定在周一晚自习。 校园顿添了些不同往常的氛围,有人紧张兮兮,比如郭若烟,抓着苏觉不停碎碎念;有人淡定自若,比如江澜,埋头做题,就当换了个自习室。 “别念叨了,你什么样郭叔门儿清,他还能把你赶出家门不成?”陈景也在写卷子,被郭若烟念经似的说话声吵得写字都下不去手,终于摔笔。 “我就是紧张啊!”郭若烟喊道。 苏觉从卷子里抬头,伸手拍拍郭若烟的背:“安心,高考在即,老师说的一定是鼓励的话。” “是吗……”郭若烟皱着眉头抓起笔,“都是小学家长会留下的阴影。”说完狠狠往陈景那瞪一眼。 陈景写字的手微微一抖。 家长会占用晚自习的中间两节课,待第三节下课铃打响,苏觉四人往教室走,家长正零零散散从教学楼出来。 直到来到教室门口,发现老吴还留了家长下来。 苏觉悄咪咪偏头,看到是李大群和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他们没有谈很久,学生逐渐回到教室,他们也很快结束话题,李大群和那位女性前后脚走出教室门。 苏觉的注意力被那个女人吸引。她很瘦,皮肤苍白,有些憔悴,眼神却很犀利,眼珠乌黑锐亮,一身薄薄的黑色风衣,气场十分特别。 她朝楼梯口走去,步伐迈得很大,经过江澜身边,停顿一下,江澜开口说了什么,她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楼梯。 苏觉微微眯眼,回想后确定,江澜说的是——“妈妈。”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苏觉一激灵,回头,李大群就在眼前,“以后每两天给你煲一顿汤,好好补补身体!” “……那倒也不必啦舅舅。” “不行,你们老师说准备高考必须要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你太瘦了。”说完一挥手,“你们还有自习是吧,去吧。” 苏觉道了声好,立马转头找江澜。 他神色平静,一切如常。 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个,江澜……” “期中考英语上一百一,有把握吗?” 江澜先声夺人,在苏觉开口前说话。苏觉一呆,不确定这是不是偶然,但江澜依旧成功戳到了她的死穴。 “啊这,也许吧……我不是说过不辱使命嘛……我尽力!”说完跑回座位接着刷真题。 期中考对高三学生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每天家里几套试卷,课堂测几次,考试写试卷这件事他们已经完全麻木了。 对苏觉而言更是轻松自如, 分卷阅读40 唯一还需要提心吊胆的就是英语和语文。 随着期中考结束,到来的是更加繁重的学习任务,刚开学那会儿课间的闹腾和活跃氛围已经淡很多,下课铃响后教室里一片低伏的脑袋,要么在补眠,要么在刷题,离开座位的理由只有上厕所。 苏觉最近死磕英语终于开了窍,有时不自觉地学过头,睡眠不足,白天便呵欠连天。 学习委员在这时抓着几张纸,直奔墙角,班里的人敏锐地抬起头,知道是成绩下来了。 于是沉闷的班级终于惊起了水花。苏觉又打了一个呵欠,摸出水壶小小口喝着,眯着眼睛看墙角逐渐密集的人群,小声说:“我觉得我这次有110以上,当然也可能是我飘了。” 这个分数当然特指英语,后面的人说:“如果可以超过110分,算你超额完成任务。” 苏觉心念一动,转过头,认真地说:“那我能得到什么奖励吗?” 江澜以手抵住下巴,思考了几秒,才道:“请你吃饭?” 其实苏觉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奖励,她就是随口一说,所以点点头,愉快的决定那就敲江澜一顿饭好了,说:“可以。” 桌肚里的手机轻微震了一下,苏觉朝江澜神秘兮兮一笑,把书包拖出来,悄咪咪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江澜只看到她一副昭昭然偷看手机的样子,目光往教室外走廊看去,确定没有老师经过。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的人都一动不动。江澜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用笔敲敲她的椅背,开口:“怎么了?” 这一敲,苏觉终于慢慢抬起头,转过脸来。 “江哥,”苏觉眨眨眼,脸色古怪,说不出地纠结,“你得请我吃饭了……” “嗯,然后呢?你怎么了?”江澜瞥一眼她的手机,漆黑一片。 “那个,”苏觉凑过脑袋,语气低低的,问:“你们这一届学生,年级前四从高一到高三,都是你和苏子旭他们三个,没错吧?” 江澜看着她,轻微眯了眯眼睛,点点头,“你……?” “我……年级第三诶。” 第二十章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教室里的议论声逐渐变大,大家看完自己的成绩,开始对比别人的时候,也都先后发觉了这一点。 杭川中学学子们眼中,永不可逾越的年级前四,这一次,下马了。 ‘苏觉’这个名字以各种不同的语气被念出来时,她本人还趴在江澜桌子上,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江澜轻笑,低声对她说:“出息了。” 苏觉终于缓过来,一手捂住心脏,“我出息了!” 英语和语文被强势拔高后,苏觉的成绩变得十分可观。后面的时间,苏觉呵欠都不打了,精神百倍。 南方小城的冬天来的迟,白天是暖意融融的阳光,到了夜间风刮起来,便凉飕飕冻得人瑟瑟发抖。学生上学大多会带上一件厚外套,到了晚自习下课套上御寒。 周六晚自习结束正是风大之时,窗外的常青树被吹出巨大的声响,还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光是听着就感受得到凉意。 苏觉套上外套,转身去找江澜。 他正不慌不忙披上外衣,衣服厚度适中,宽大修长,不是肩宽腿长应该很难驾驭。苏觉看了眼,摸着下巴想:江澜同学的衣品很好嘛。 江澜对苏觉毫不掩饰的打量有些无奈,抬起眼皮,开口提醒:“别看了,走吧。” “唔,”苏觉拎起书包,“穿校服都好看的人,果然没有架不住的衣服。走吧!” 室外,风一阵一阵地吹。苏觉裹了裹外套,短发被吹得像是炸了毛。长廊拐角连通着的洗手间,外面是一个小型露台,风从那边吹进来,堪比穿堂风。 “嘶……”苏觉被吹得睁不开眼,抬手摁住刘海。 江澜垂眸看到苏觉低着头避风,伸出手,将人往自己身后拉,同时往前走一步。 快被风吹懵了的苏觉一下感受到风力消失,怔愣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转角下到楼梯。 前面人在楼梯口处停下脚步,苏觉跟在他身后,愣是没及时一起停脚,一头撞上江澜的后肩。 苏觉跳脚般小碎步后退,抬手摁住鼻子,江澜背对着她,“吴老师。” 前方吴群手里一叠试卷,闷头上楼时被叫了一声,抬头看见是自己学生,“哟”了一声,探头去看江澜背后的人,“大黑马,怎么了你?” “……”苏觉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答:“老师,没事,我走路不看路。” 江澜眼尾扫过来,声音沉静:“老师,刚才齐老师在找您。” “哦——”吴群一脸‘坏了坏了’,赶忙往上走,“你们回家注意安全啊!” “诶好,老师您慢点。”苏觉望着老吴飞奔消失在走廊萧瑟风中,揉揉鼻子,回头。 江澜站在灯光下,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撞痛了?” “ 分卷阅读41 还好,问题不大。” 楼梯转角处时而飘上冷风,外面的风声在这方空间里异常汹涌。江澜目光落在她鼻子上,静默片刻,灯光印在眼底,浅浅一弯清亮。 苏觉觉得这个沉默很诡异,她慢慢皱起眉毛,脑袋略微凑近江澜的脸,语气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在……内疚吧?” 江澜没说话,只看着她。 趁他没开口,苏觉赶紧说:“你别说对不起啊,真的问题不大,少女都没你这么敏感好不好,走了走了,回家!” 说罢拉着江澜大步跨下楼,扑进大风里。 校园里的常青树被吹得猛烈摇晃,巨大的“沙沙”声响灌满耳朵,仿佛全世界都是吹疯的树叶。 苏觉拉着江澜往前跑,并不是逆风,因为风从各个方向来,于是她便油然而生一股在风中飞扬的错觉。 路边有抱紧自己快步走的学生,也有跑跑停停的,苏觉就这样一路跑到校门口,跨出铁门,少年的衣角在空中飞扬,划出一条弧线,转眼不见。 冲上公交车,扔完币,苏觉才气喘吁吁地扶住栏杆拍拍胸口,还有空对江澜嘚瑟:“看,少吹五分钟的风,而且一点也不冷了对不对!” 他们跑得很快,江澜也是气息不稳,正在平复呼吸节奏,闻言短促一笑,捋顺苏觉被吹乱的发丝,然后放下手,“对。只有你会跑得像要飞起来。” 约莫是快意的奔跑令她兴奋上头,苏觉笑得东倒西歪,江澜把人扶住,摁在座位上,才在旁边坐下。 “江澜,”苏觉忽然认真起来,“你说的很对,专注于事物本身,自然不求而得。” 换句话说,初心不改,始终不渝。 “我的爸爸从小教我这个道理,我居然一直都不明白。”苏觉低眼看手指,接着说,“这样的人真的很厉害,简直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江澜望着她。 眼前的人,其实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不是成绩如何,排名如何,也不是那所学校,说到底,是她的父亲。 对于父亲,苏觉很崇拜,更将之作为精神支柱。其实小时候,真是很小的时候,大部分人应该还不记事的年纪,她拥有过短暂的有爹有妈的生活。 那时她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于是整天在家里当个混世魔王,父亲的样子记不清,模模糊糊,但是特别喜欢把孩子扛在肩膀上,遛鸟似的穿过大街小巷,苏觉就记得那是个特别宽阔的肩膀,比任何东西都要有安全感。 再大些,父亲常年不在家,等苏觉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妈妈也开始不着家,跟着父亲满世界跑。 苏觉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父亲的职业是战地记者,常年驻扎在炮火连天的国家。后来她特意去翻找父亲的采访视频,最后只找到一小段,父亲的脸一闪而逝,镜头记录的是惊心动魄的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在她九岁那年,父亲就永远消失在她生活里。妈妈不再跟着父亲哪里有仗跑哪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她,苏觉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 姥姥姥爷多多少少透露过,当年父亲执意做战地记者的决心。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父亲却乐此不疲,宁愿不要晋升,也要继续这项工作,支撑他这么做的,除了一颗赤诚到有些令人发笑的心,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了。 父亲写的自述稿里,最有力量的一句话,苏觉现在都还记得:“如果不能阻止战争,那就把真相告诉世界。” 于是父亲所向披靡,无惧无悔。 江澜陪着她静了很久,才开口,带着很细微的颤抖,说:“我知道。” 我都知道。 听到熟悉的清澈温柔嗓音,苏觉忽地就鼻头泛酸,赶紧抬脸笑:“你当然知道啦!你就是这种人。” 江澜坐在她身边,一如往常端正,却脊背挺直,因蓄着势而紧绷,他垂眸,声音轻轻的,“我的……爸爸,大概也是这种人,如果不是意外事故,他会有更高的成就。” 苏觉顿时睁大眼睛,看向江澜。 “苏觉,其实……”江澜低垂的眼睫都在轻颤。 公交车停下,苏觉看了眼窗外,有些担忧,“今天风有些大,你别送我了,我自己下。” 身边的少年一瞬间呼吸都静止,最后只低低地“嗯”一声,再无话语。 苏觉说完站起来,还是不放心,特地又加一句:“你下了车,回家就洗热水澡,别着凉了!” 江澜点点头,没有起身,目送苏觉下车,又追着车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低头。别人瞧不清,他此刻发白的面色。 . 杭川县沿海,秋季是湿润冻人的呼啸海风,再过一阵子,到了冬季,萧瑟风中就仿佛蕴含钻骨入筋的阴冷,只消轻轻一吹,就能冻进人骨子里。 校园里已然不见清一色的校服,各色各样的棉服外套生生为冬季里的杭川中学添了份鲜艳与活力。 初入校门,还可以在寒风中看见奔跑笑闹的少年,越往里走,常青树的叶片墨绿,道路空旷,教学 分卷阅读42 楼前年级大榜依旧红灿灿。 路过的学生大多还是会看一眼,这一眼很有种奇迹再现,因此百看不厌的感觉。 第一名,江澜同学。紧跟着,苏觉同学。 自半期考一跃第三后,苏觉又在月考再接再励,直上第二。 理1班门窗紧闭,只将最顶上的窗户开一半通个气儿,陈景脖子上套着个围脖,桌上脚边全是教材和试卷,面前一本厚厚的错题集。 写着写着,他在纸上划了个大大的叉,极流畅地转过身,将试卷往后面的桌子上一摁,“苏哥,求教。” 苏觉正双手缩在热水袋里,眼睛扫视摊满一整桌的笔记本,闻言百忙之中掀起眼皮,朝那个大叉下的内容瞅了瞅,然后下巴一抬,“诺,那张有我的详细分析,看不懂来找我。” “好嘞。” 看完,苏觉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热水袋里抽出来,将桌子重新洗牌,换上英语。 这下她没法一眼看到完,思来想去,最后拿了页纸,做了和陈景一模一样的事——转身,放纸,求问。 江澜穿了一身厚实的黑色大棉服,以及陈景同款围脖,衬得那张眉骨明晰的脸冷白而清隽。 三两句答疑解惑,苏觉手里转着笔,长长地“哦”一声,表示明白。 苏觉盯着江澜看了好几秒,忽然开口:“我们元旦出去玩儿吧。” “嗯?”江澜抬眼,有些疑惑,元旦假只有一天,并且可想而知作业不会少,思衬片刻,他说:“好,都听你的。” 第二十一章 这个元旦比往年都要冷,雨水出奇的多,从来没有深冬概念的苏觉在一片冰凉雨线和冬风中,人生第一次有了这就是深冬的感慨。 李大群家里养的植物却一片欣欣向荣,与屋外院子里的寂寥成强烈对比。 大片绿叶搭在沙发沿,苏觉窝在沙发一角,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打字。 【野生学习小组(3)】 陈景:我真的很想去苏哥,但是一天十九张试卷啊,不然你把你做题手速分点给我,我早点刷完就去? evening:【沉思.jpg】 若烟:同【流泪】【流泪】 evening:好,我宣布,计划整改,我带着你们的爱,自己去。 苏觉退出群聊,点开江澜的聊天页面,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 那头的语调低而声音微哑,透过扬声器传进苏觉耳朵,苏觉心咯噔一下,伸手捏捏耳朵,慢慢说:“你的声音不太对啊。” 那边一时没回答,苏觉继续说:“江澜同学,你是不是着凉了?” 她都把人督促着穿成粽子了,竟然还能中招。 话筒传来一声轻笑,“有一点,不打紧。” “那我们明天还是不出门了,出门了还得吹风。”苏觉心里盘算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沙发边的叶片,没注意到对面人静默不语。 待苏觉计划清楚,正想说话,那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说:“好。” 到嘴的话突然停住。 为什么,还听出些些委屈和失落? 苏觉一下坐直,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我明天去你家可以吗?下午。” 静了一秒,那边才道:“可以。” 就这两个字,苏觉确信,人已哄好。她吧啦吧啦说了些废话,想起来还要刷卷子,才把电话挂断。 关于陈景所谓手速,是在跟江澜一起限时做题时练出来的。久而久之,经由他人点出,她才发觉,自己的速度确实相比以前快了很多。 夜深人静时,闹钟轻响,屋外又下起断断续续的雨。 苏觉掐好时间写完手里这张卷子,摁掉闹钟,扔掉水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到窗边。 看了会儿雨,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回桌边抓起手机。 “啊……失策。”苏觉皱起眉盯着手机屏幕。 . 元旦这天,苏觉用一个上午刷完了剩下的试卷,挑了几张装进书包里,向李大群招呼一声,围上毛绒绒的围巾,踏出家门。 先是去了西樵里,再转车到江澜家。 敲开厚重大门,那位慈眉善目的小林阿姨立马认出她来,笑意盈盈请她进门。 “没想到今年竟然有同学来,阿澜也是今天才说,我都还没准备呢。” “没关系的阿姨。”苏觉笑得真诚,小脸陷在围巾里,明眸可爱,“江澜可能都不知道我是来给他过生日的呢,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小林阿姨微微一愣,看着女孩笑得弯弯的眼睛,忍俊不禁道:“好好好。” 书房里洋溢暖意,进门便感觉全身被温和柔软包裹,吹了好久冷风的脸顿时暖和起来。 苏觉穿得很厚,一面关门,一面开始解脖子上的围巾,书包随着动作从厚厚的衣服上溜下来,一时有些手忙脚 分卷阅读43 乱。 正小心翼翼挂住要落地的书包,脖子上解到一半的围巾被人有条有理地绕开,书包也到了他手上。 “哇,外面好冷。”苏觉朝他笑笑,接着把厚外套脱掉,“你没有更严重的迹象吧?” 话问出来,苏觉就在内心唾弃自己,瞧瞧这话,是什么老妈子既视感。 “没有,其实已经好很多。”江澜将书包和围巾放好。 “你的试卷写完了吗?接下来你打算干些什么?”苏觉注意着自己的书包,问:“本来想一起去西樵里的,但是今天风也蛮大的,好可惜。” 江澜放东西的手一顿,朝苏觉瞥了一眼,轻勾起唇角,“今天打算观察天象。” “嗯?”什么玩意? …… “什么什么?我看到了一点,但是好模糊啊。”苏觉弯腰,凑在目镜前。 江澜一边调试,一边问:“现在会好些吗?” “可以!我看到了!”苏觉‘哇’了声。 观察到的是清晰巨大的月球,表面的环形山清晰可见,莹莹润润,与其它遥远的行星相比,可以明显感觉出月球悬浮在太空之中,距离地球之近。 又四处看了好久,江澜近乎精确地指出各个行星所在的方位,让苏觉看了个遍。 冬天天黑的快,看完时间还很早,苏觉趁江澜收拾望远镜的功夫,快速掏出放在书包里的盒子,单手背后,悄咪咪靠近江澜,一只手迅速拍了拍他的肩。 “咳,本来陈景和郭若烟也打算来的,可惜卷子太多,他们腾不出时间,所以我代表他们一起来啦!”苏觉把极简风的包装盒递到江澜眼前。 “生日快乐江澜!”苏觉捧着盒子,笑道,“我本来订了蛋糕的,可是你现在不能吃蛋糕,啊,其实我也可以给你煮碗面的。” 江澜接过盒子,笑意深深,“嗯……我想吃面。” 事实上,小林阿姨已然做好了菜,丰盛精致,苏觉打了个招呼,钻进厨房开始满足寿星诉求。 要说苏觉厨艺好,那有些夸张,但煮面这件事儿,她是颇有心得的。姥姥姥爷去世后,整个初中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虽然经常在外面解决,但有时没办法,还是得自给自足,下碗面就是她最喜欢的简单美味。 番茄青菜面,汤色浓郁,面条特意沥过水,青菜翠绿,有模有样。 小林阿姨惊讶于这碗面,连连夸苏觉手巧。 “快来!”苏觉将寿星拉到桌前坐下,“第一口就等于蛋糕的第一刀,很重要的噢。” 江澜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起一口。 “怎么样?”苏觉有些期待地望着他,第一次做给别人吃,老手也生出新手的紧张感来。 江澜似乎真的是在品味,细嚼慢咽的样子看得苏觉心痒痒,他又喝了口汤,才慢悠悠说:“很好吃。” “嘿嘿,只此一家,这手艺我可轻易不外露哦。”苏觉笑眯眯道。 江澜家很大,此时却只有餐厅聚集着三个人,诚然苏觉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活络,可她还是止不住地想,如果她没来,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诺大别墅,外面寒风凛冽,这一方室内暖光炽亮,江澜和小林阿姨一起,平静度过又一个生日。 从进门时小林阿姨的话可以判断,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苏觉小时候的生日回回都是十分热闹的,老人家一点也不低调,呼朋唤友一起庆祝,因此苏觉总认为生日是非常重要的,初中时李枝虽然忙,但每到生日总还会特意回家,陪苏觉一起。她也会给自己仪式感,一碗面煮的花里胡哨,还要双手合十许个愿才动筷。 绝不是这样平淡过去,像是从前的每一天。 饭后,苏觉想帮小林阿姨收拾,被温言温语请了出去,于是作罢。 晚九点,江澜送苏觉出门。 苏觉裹着圆乎乎的大袄,围巾还遮住小半张脸,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江澜也被围上了厚厚的围巾。 也许是建筑的布局原因,走在路上并没有感受到很大的风,而头顶的树叶却东倒西歪,风声在上方喧嚣。 柔亮的路灯静静洒下,将两人影子拉长,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步子散漫,话语声轻快,倏忽被风吹散。 某一时,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出现,伴随呼喊似的一句:“江澜——” 那是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渔夫帽的男人,背着一个黑包,正朝这里小跑过来,腕上的手表被路灯折出冷光,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闪亮。 江澜转身看见他,目光里的异样一闪而逝。他站定,等那男人跑到面前,语气从悠扬柔和变回平静沉稳,“林记者,您还有事?” 其中的疏离与淡漠非常隐秘,苏觉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到。 林记者呵呵一笑,对于这个态度他已经完全适应,并不在意,将帽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眼睛,继续礼貌笑道:“生日快乐啊。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江澜只望着他,不说话。 分卷阅读44 他匹自静了会儿,找话似的看向苏觉,“啊,这位是同学?” “林记者,”江澜截住话,又一次强调,“您还有事吗?” 苏觉与林记者皆是一愣。 林记者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道:“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排斥我,我来的本意只是想收集关于你父亲的生活资料,用以撰写数学家史册,只是想采访采访你,对你的父亲真的没有恶意。” 这番话说的很诚恳,还有些无奈,苏觉看着他,心想的却是这位倒霉林记者选错路了。关于江澜的父亲,江澜甚至连对苏觉都不曾提起过,一旦提及,回回都是要自闭的样子,苏觉都不敢提这个,林记者竟然要采访他关于父亲? 果然,江澜眼皮都不眨一下,说:“您可以去采访我的妈妈,或者他的同事朋友,我对他,并不了解。” 这话说的就好像那不是他的爸爸。 林记者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表情凝滞。 江澜看着他,语气依旧沉稳有力,听不出怄气或是怨气,就只是陈述事实那样,“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他几次,说的话也不多,学术成就上略有耳闻,生活上——他大概没有生活。” “林记者,您找我采访不出内容,对您的撰写工作也没有意义,我建议您改换人选。”说罢,微微颔首以示再见,转身,握住苏觉的手腕,向远处公车站台边去。 第二十二章 出了站台,风猛烈刮来,倒是让苏觉凌乱的内心清明些许。 远处末班车正开来,苏觉朝江澜挥挥手,“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踏上车时,苏觉又转身,飞快说:“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忘掉烦恼。 回到家,苏觉桌前是复习资料,思绪却远走高飞。 就这样水笔悬空了一个多小时,回过神来已经快凌晨一点多,重重叹了口气,将书包收拾好。 躺在床上凝望天花板,夜深人静,寂静无声,江澜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回响。 “我对他并不了解。” “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他几次。” 以及那,清冷、平静的语气。一个连面也见不到几次的父亲,一个家长会见到孩子擦身而过的母亲。一次没有亲人参加的生日。 苏觉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终于还是翻坐起来,抓过手机,点开江澜的页面。 深呼吸一下,打了一行字,皱眉盯了会儿,又删掉,对着空气发呆。 外面寒风凛冽,透过窗户传进很闷的声响。苏觉视线从虚空中收回,点开自动息屏的手机,郑重打下字。 evening:还没有送你生日祝福呢 evening:江澜,希望你拥有很长、很好的人生。 . 新年第二天,阴霾多日的天气放晴,薄薄浅浅的阳光照亮“杭川中学”四个大字,难得天朗气清。 苏觉抱着书包一路狂奔,几乎是滑停在教室门口,铃声正好悠扬响起。 阳光照进教室门内一小片,苏觉站在一片金光里,理理跑乱的头发,嘿嘿一笑,试图蒙混过关,“老师好。” 齐钰站在讲台上,被苏觉这个急刹车吓一跳,“嚯”一声,“你这是技术流啊,没少这么干?” 苏觉气还没喘匀,被这话一哽,差点背气儿。好在齐钰没打算追究,挥挥手继续整理讲台上的东西,“回去坐好。” “好的老师。”苏觉麻溜地跑回座位,江澜正看着她,她朝江澜龇牙咧嘴,坐下的瞬间低声道:“翻车了。” “我们接着说刚才的,苏觉。” “诶老师!”苏觉刚把书包放下,准备脱围巾,忽然被点了名,神经一跳,刷一下站起来,“什么事?” 齐钰还张着嘴,看样子是吸了一口气被打断,生生憋在胸腔里。 教室里一阵闷笑。 齐钰无奈地抬手在空中拍了拍,接着说:“我们班苏觉、江澜、沈译三位同学,还有7班的三位代表学校获得了白鹤杯物理竞赛的冠军,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苏觉在一片掌声中缓缓坐下,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杭川中学获冠军不是稀罕事,拿不到才是。一大早尴了个小尬,苏觉清醒多了,失眠的头晕目眩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中午,校外的胡同巷子。 郭若烟还在打趣苏觉的踩铃技术流,身边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在往公交车站台走,中午时只有高三生会在这里吃饭。 “我现在收敛很多了好不好,今天迟到是因为昨晚失眠了,”苏觉话音一顿,改口道:“是因为昨晚看书看太晚了。” 说完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没睡饱,人有些不聪明,这个改口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身后的江澜眼皮一抬。 人流中出现隐隐的躁动。细微的讨论声,频频回头的学生,空气中弥 分卷阅读45 漫着异常。 郭若烟和苏觉对视一眼,朝人群躁动的中心扭头看去。 阳光下,一位女生娉娉婷婷,黑发柔顺蓬松,被阳光覆盖一层柔亮的光,一张精致小脸引人注目,周身是与一群学生们大相径庭的鲜亮气质。 “嚯。”苏觉情不自禁开口。 “她好眼熟?”郭若烟也轻声说。 女生挂着赏心悦目的微笑,朝这边走来。郭若烟低低发出植物的声音,“这不是,那个那个,那个不对劲的家伙?” 陈昕怡已经走上前,清脆地喊了句:“江澜!” 江澜闻声转头,有些惊讶,“嗯”了声。 “我昨天说会亲手给你送礼物来的,我说到做到哦。”语气轻快,巧笑倩兮,双手背后。 苏觉瞅着她背手的姿势,无语凝噎。郭若烟又草了一声,“别是送自己?” “想什么呢你。”苏觉脱口而出,“在她手里,藏身后呢。” 应验似的,陈欣怡把手中的东西一亮,不大,小巧一个。 “草。” 这下苏觉和郭若烟齐声一致。 那是一根钢笔,好巧不巧,昨天苏觉代表野生学习三人小组送给江澜同学的礼物,正是一根钢笔。 江澜垂眼看了看,伸手接过,道:“谢谢。” “对不起呀江澜,昨天飞机延误了,没及时回来,我刚才一落地就来啦。”陈欣怡语气有些遗憾道。 “这意思是,她要来蹭饭。”郭若烟坚定说。 并没有。 陈昕怡似乎是有这个意思,但江澜看了一眼苏觉,最后还是带陈昕怡去了别的地方吃午饭。 苏觉接收到江澜的目光时,竟然觉得自己明白江澜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江澜是在和陈昕怡划界限,因此不会带陈昕怡进入自己的朋友圈,而作为东道主,不能不招待客人。 吃面时苏觉反复思索,依旧认为自己应该没有自作多情,顿时说不出的开心,一碗面解决得十分迅速。 郭若烟却不甚明白,颇有些沉重地对苏觉说:“我记得上次江澜和她出去,回来时心情一点也不好,这次怎么还!” 她话没说完,皱着眉,一时找不到词汇形容。陈景不能理解女生的细腻和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他奇怪地看着郭若烟,说:“这女生,好像叫……陈昕怡?那是江哥从小到大认识的妹妹啊,大概是……青梅竹马?” “什么就青梅竹马了,我们不是一起上学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郭若烟奇道。 “你又不和江哥打球。”陈景嘟囔一声,“以前打球她经常来看啊。” “以前?你记得很牢嘛。”郭若烟凉凉道。 苏觉被这句话惊了一下,琢磨着郭若烟的语气怎么奇奇怪怪,手机震动一下,来了消息。 江澜:【图片】 江澜:就当补给你去年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根钢笔,和苏觉送给他的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系列,不同的颜色。她送给江澜的是纯黑色,这根是古金色。 evening:这么快就吃完啦? 第一次见到补去年生日礼物的操作,苏觉抓着手机在店铺里笑出来。 江澜:很快回来。 evening:【OK】 苏觉收起手机,喝了口汤,抬眼,一个哆嗦。 郭若烟和陈景双双目光锁定她。 “怎……怎么了?”苏觉咽了咽,疑问。 “你刚刚笑得好开心。”陈景这么说。 “不太应该呀,不是还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吗?”郭若烟点头应和陈景。 鬼使神差,苏觉没说实话:“刚才刷到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狗……?” 午间校园静谧,阳光明媚。 苏觉撑着头,姿态懒洋洋,手里刷刷刷不停。某一瞬,停笔抬头。 江澜迎面而来,将包装精良的小礼盒放在苏觉桌上。 打开,里面躺着的笔被窗边照进来的阳光覆上金光,很是好看。 “你这是心血来潮?”苏觉食指尖点点礼盒。 “也不是,”江澜说,“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苏觉眨眨眼,窗边的阳光热乎乎爬上她的脸颊,痒痒的,她伸手拨了拨耳边的发丝,垂眼看那支钢笔,“哦。” …… 元旦过去,随着一次次小考与第一轮复习结束,期末考很快来临。 高三年段的期末考阵势很大,杭川中学和市里七所中学联考,每一所都是优秀中学,联考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准备了好几个月,考试的程序严格程度模拟高考,连监考老师都是七校混合编排的。 高三的期末考安排在高一高二结束之后,整个校园空旷安静,考场不在高三的教学楼里。 苏觉是高三时转校过来的,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她完全不熟,而恰好学校的教学楼布局风格很奇特,于是她抓着自己的准考证,在教 分卷阅读46 学楼晃了好一会,依旧没找到自己的考室。 眼见时间所剩不多,她干脆不找了,看见前面走廊有位男生,立马跑上前询问。 “同学……啊,苏子旭。” 前方的人许久不见,穿上厚外套,苏觉一时没认出来。苏子旭被叫住,停下脚步,看了看苏觉,开口:“苏觉,有什么事吗?” “那个,请问一下,文E3班是在哪里我找了好久没找到。” 苏子旭推推眼镜,转头看向一边的教室门,伸手一指:“这里。” 循着他的指尖看去,文科E3班的牌子赫然在上。 “……”苏觉无语片刻,“喔,原来在这里,谢谢!” “不客气,我也在这个考场。” 第二十三章 考场采光很足,冬日阳光透亮,照得整个教室明亮干净。 苏觉交卷时,教室里大多数人还在奋笔疾书,监考老师带着颇有些怀疑意味的目光看她,苏觉报以乖巧一笑,脚步轻悄悄地出了门。 苏觉出了教室,左右环视,寻找着下楼路径,身后有人叫住她。 转身看去,那是苏子旭,站在离她不太远,也不太近的地方,看起来不打算再靠近一些。 “你是要去找江澜?”苏子旭连客套都省了,开门见山。 “啊,是。”苏觉如实回答。考试科目安排的时间和平常上学相比宽裕太多,这个时间不读书,难道用来玩耍吗。 “我听说江澜要参加一个天文奥赛,名列前茅者直接进入国家天文奥林匹克竞赛队,这个你知道吧。” 苏觉知道,而且算算时间,决赛就在不久以后,她点点头,不明白苏子旭问这个做什么。 看到苏觉点头,苏子旭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波澜,皱起眉毛,“我之前,从来不知道江澜对天文感兴趣。” 苏子旭顿了顿,有些自嘲的样子,接着说:“他爸爸妈妈都是数学家,几乎天赋一样的数学能力,他以前也没有提起过天文,数学竞赛奖牌几乎都拿了个遍,居然说退出就退出。” 这话不对。 苏觉说:“这是你们的问题,据说你和江澜认识很久了,你真的了解他吗?” 这话语气有些硬,苏子旭当即皱眉,想要否认,然而不等他说话,苏觉又开口。 “他为什么要学数学你知道吗?在学数学的道路上你有注意过江澜是什么样的感受吗?像你说的,那么突然,难道之前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江澜不爱表达情绪,总喜欢自己抗下一切,而你们大概总把他的隐忍当做正常,才会看不出来他其实不喜欢数学吧。” 空荡的走廊里,苏觉清而有力的声音落入苏子旭耳朵,直令他无言以对。 “不止是你,还有娄葑,你也认识这位吧,”苏觉继续说,“不止不了解江澜,娄葑甚至误解江澜。你们和江澜一起长大,为什么对他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清楚?” “他的……什么事?”苏子旭茫然问。 苏觉一口气差点出不来,一番话说得自己生起气来,她咬咬牙,冷静下来,回他:“关你屁事。” 说完扭头就走。 真了解江澜就不会说出“他爸爸妈妈都是数学家,数学天赋高,怎么可以退出数竞圈”这样的话来。 就像娄葑对江澜有误解一样,苏子旭明显对江澜也有误解——他根本不知道,江澜的家庭情况有多糟糕。 思绪翻涌,在某个瞬间终于形成了模糊的逻辑—— 江澜因为父母的期望,从小服从父母的规划,也许是爸妈学术繁忙的原因,他并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甚至与父亲见面的次数都不多。而身边的伙伴对此却不知悉,别人看他,除了金光闪闪的天才头衔,大概都认为他这是父母皆为数学家的“好命”。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热爱,不知道他一路背负“数学天才”的苦闷。 苏觉加快脚步,朝校图书馆走去。 校图书馆夏天荫凉,冬天暖和,安静宁和,确实是绝佳的学习圣地。 踏上台阶,几步来到门边,江澜已然端正坐在采光良好的窗边,专注看书。 呃,看的是《天体物理学报》。 第二轮复习结束,江澜已经不怎么刷试题了,闲时看的都是苏觉未必看得懂的书。 她还未走近,江澜已经抬眼看过来,带着笑意:“比我预想中迟了一些。” 苏觉不动声色收拾好心情,拉开江澜对面的椅子,道:“毕竟是七校联考欸,这个排名很重要的好吗,还是要稍微上心一点的嘛。” “对了,你过段时间是不是有天文竞赛?” “嗯,还有半个月。” “这个比赛据说是为国际奥林匹克天文竞赛挑选中国队员,你……是这个打算吗?”苏觉问。 听到这个问题,江澜静了会儿,阳光覆盖他半个身子,整个人看起来暖和又明亮。他语气平静,“我没想过, 分卷阅读47 但似乎不错。” 闻言,苏觉顿时笑弯了眼睛,“不愧是你。” 期末考结束,寒假正式开始,暮冬时节,阳光逐渐暖和起来,风不再那么喧嚣,春天虽未至,却也是气候宜人。 苏觉的寒假只有十二天,掰着手指头就差不多数完的天数,作业却要乘以三。 据说杭川毗邻的海港冬春之际景色绝美,苏觉从夏天转学过来时就计划要去看一回,可真到了这时,却被作业淹没。 窗外爬山虎隐隐冒出绿色的小芽孢,非常小,眯着眼才能确定那不是错觉。又是一天阳光晴朗,明亮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铺洒书桌。 苏觉在书桌前晒太阳,一个多小时过去,她甚至都确定了爬山虎确实回春复苏了,面前的试卷还是一片空白。 直到手机蓦然震动,她立马接起:“喂,你回来啦?” 那边杂音不断,听起来是公交车正在涌上乘客,江澜“嗯”一声,道:“在B市耽搁了些时间,今天才到杭川,快到家了。” 苏觉目光又一次移到摆放显眼的日历上,语气轻快,“是呀,耽搁得久了,明天都除夕了!江澜,你要不要来我家呀?” 她特意去问过小林阿姨,江澜母亲人在国外,不过春节,小林阿姨也要回家,这样一来,江澜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过年。 这边静静的,手机那头响起公交车到站提醒,人声叽喳一片,苏觉敏感地捕捉到,站点是她家门口。 于是她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江澜,来我家住几天吧。” 说完自己先愣住,一瞬间睁大眼,心脏陡然提起,懊恼起来。 这会不会太突然了?太刻意了?会不会好心办坏事,戳到江澜的痛点了? 对面杂音慢慢消失,响起江澜宁和的嗓音:“不麻烦的话,我就叨扰几天?” 随着这句话,苏觉内心在放烟花。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舅舅家空着两间房呢!”苏觉笑道。 挂了电话,飞奔下楼,敲开李大群的书房门,刚说明了这件事,一腹稿的说服话还没说出口,李大群一巴掌拍在苏觉肩上:“我去年也叫江澜来家里住,他还推说不好意思呢,果然还是同学好使,好样的小觉!” 苏觉:欸?是这样吗? 总之,迎着暖呼呼的阳光,苏觉将连夜飞回绵州,又辗转回到杭川的江澜同学连人带行李一起接回了家。 李大群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同样不怎么有团圆饭经验的三个人,凑在一起苟过这个新年。 作为相对有过年经验的苏觉,按照小时候姥姥姥爷的习惯,张罗着大扫除,发现李大群已经在前不久完成了这项工作,又调转目标,给家里张灯结彩上春联。 于是李大群家的客厅里,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绿植,被挂上细细碎碎的彩灯、小灯笼和红色流苏,夸张,但喜气十足。 李大群厨艺好,并且贼有动力,买了一大袋食材,撸起袖管打算在厨房大干一场。苏觉和江澜时不时围观厨房,打打下手。 苏觉点开蓝牙音箱,调大音量,正准备放些音乐,一个电话进来。 来电显示,是许久不见的李枝。 李枝此刻估计还在满世界飞,像从前一样打来一个苍白的祝福电话,祝福苏觉新春快乐。 “喂,妈妈。”苏觉走出家门,轻声道。 “小觉,今天是除夕吧,妈妈在外面忙晕了,暂时飞不回来。”李枝语气柔柔的,是安慰,也是心虚。 “嗯,我知道了,”苏觉顿了顿,“新年快乐。” 虽然才除夕,但是苏觉知道,李枝现在打电话过来,多半是因为明天没时间。连一通几十秒的电话都没时间。 苏觉盯着那十几秒的通话记录愣神片刻,收了手机,继续选音乐。 厨房门就是一扇结界,外头的音乐根本传不进来,里面只有两个人,硬是搞出了热火朝天的架势。苏觉闲着没事,晃进厨房,看见江澜正在帮李大群切各种食材,手法娴熟,葱花蒜末辣椒圈切得有模有样,而且速度很快。 暮色降临时分,李大群花了一个下午做出的,花样繁多、卖相可口的菜式统统上桌,香气萦绕整个一楼。电视里的声音十分热闹,屋外偶尔几声烟花和鞭炮的响动,小孩儿在街上玩闹嬉笑。 江澜被苏觉赶上二楼洗了个澡,并且应苏觉的要求找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此时穿着红色毛衣,黑发末尾微晕染着水汽,瞳孔深黑,眉目宁静,坐在椅子上,姿态端正,还被周遭的环境衬得有几分福娃即视感。 苏觉自己也扒拉出前几天买的红格子卫衣——这当然也是被姥姥从幼年开始就十几年如一日培养出来的习惯:过年必穿得红红火火。 晚饭间,李大群阔绰地塞了两个大红包给两位小辈,并开始和江澜讨论起比赛的事情。由于过于熟捻,聊天过程中带了很多省略信息,导致苏觉听得云里雾里,干脆扭头边看电视边吃,顺便划拉手机回微信。 【 分卷阅读48 野生学习小组(3)】 郭若烟:除夕快乐我的朋友们!快小觉,把江澜也拉进来吧! “evening”邀请“L”加入了群聊 evening:除夕快乐~ 陈景:【图片】 陈景:新年快乐,为大家实时直播我的现状。 苏觉点开那张图片,是酒店的包厢,一大桌子的人,看起来十分热闹。苏觉放大图片,将图片拉至某个角落,一只未入全照的手,腕上一条淡金配红色的细链,在女孩手上闪出细小的金光。 “嚯。”苏觉低声感叹,这眼熟的手链,不正是前几天和郭若烟一起上街买的吗? 第二十四章 郭若烟:谁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evening:不哦,我挺感兴趣的。 陈景:江哥呢?不会这会儿还在学习吧? 你江哥……正和李大群聊得欢呢。苏觉低头打字。 evening:这会儿当然是在吃饭。 陈景和郭若烟在群里聊了起来,也不知道同一个饭桌为什么还要在群里拌嘴,苏觉咬着筷子装瞎不理,听着电视里高昂热烈的音乐,回各个同学朋友的微信,手机屏幕顶端忽然跳出消息提醒。 【野生学习小组(4)】L:我在…… 打字的指尖顿住,微微抬头,看见江澜一只手握着筷子,一只手抓着手机。 李大群一时没了聊天对象,转过头来找苏觉,就看见自家外甥女小流氓似的咬着筷子,双手捧着手机,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于是苏觉还没来得及点开群聊内容,脑袋就被不轻不重地、警告似的一敲。 “苏觉同学,你严肃一点,现在是年夜饭时间,不要留给你亲爱的老舅一个冷漠的头顶。”李大群说。 苏觉缓缓抬起头,无语半晌,慢慢道:“好嘛,我亲爱的舅舅。” 一顿饭结束,江澜和苏觉主动包揽收拾碗筷的活,李大群悠悠闲闲地听歌儿,一边照顾他养的花花草草、小鱼小虾。 厨房里,江澜将袖子挽起来,熟练地开始刷碗,刚找到手套过来的苏觉看得一愣,走到他身边,帮他放碗筷,奇道:“你居然会这么多技能?我看你备菜也挺熟练的样子。” “小林阿姨没到我们家之前,我经常自己煮饭。”江澜说着,打开水龙头冲洗,泡沫随清水流失,江澜那双骨骼分明,修长结韧的手,在一堆待洗刷的碗盘间,突兀,又被生生带上几分烟火味。 “可以呀,你还会些什么?”苏觉问,那语气颇有种“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的打趣。 江澜侧眸看她一眼,“总之,比你想象的要多。” “是哦,居家小能手,刷碗煮饭洗衣服挂灯笼,反正实操项目都没有你不可以的,那拜托你也多关注一下你那柔弱易受凉的体质好吗?你听听你现在的声音,这是又要感冒的苗头。”苏觉接过江澜递来的碗盘擦干,吐槽道。 江澜闻言,洗碗的手顿住一下,接着继续冲洗,漫不经心似的开口:“小时候得过一场高烧,39度,很凶险,差点没挺过来,那之后比较怕冷。” 外面传来李大群哼唱的小调,还有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江澜的说话声不大不小,进了苏觉的耳朵却是平地一声雷,心脏猛地一跳。 江澜将最后的盘子洗完,接过苏觉手里的抹布,擦干盘子放进碗柜中,那双深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苏觉,轻声道:“苏觉,其实我不柔弱,你不要误会。” 苏觉眨眨眼,语气惊疑不定:“所以,你的重点是后面那句话?” 对面的人很认真地点头。 “……”苏觉:“好吧,你不柔弱,你很坚强。” 苏觉捂着小心脏离开厨房。江澜在身后看着她,不由地皱起眉来,他的意思明明是:他身体素质很好。 回到客厅,苏觉终于想起来被李大群半途截胡,还没看的消息,点开—— 【野生学习小组(4)】 L:我在吃饭 陈景:那大家都差不多啊,一会吃完饭去逛花灯吗?今年还有水幕电影,看看去? 陈景:为什么没有人理我? 陈景:???江哥人呢? 郭若烟:傻孩子,除夕大家都要守岁啊,又不是元旦,逛什么花灯。 郭若烟:而且那花灯展是为明天晚上准备的。 陈景:【心碎】 以上,消息戛然而止。苏觉考虑了一下,回复。 evening:明天晚上我可能不在杭川,不一定去的了。 郭若烟:为啥? 郭若烟:哦哦,你要回绵州市是吗? evening:是啦。 关于苏觉年初一要回绵州的事情,李大群是知道的,但当初她脑袋一热邀请江澜来家里一起过年,完全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一整天江澜要怎么办。 分卷阅读49 所以当她面对江澜的询问时,一下没反应过来。 “呃……这个……”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江澜声音清澈柔和,一派真诚与纯粹,令苏觉有种面前站了个奶弟弟的错觉。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说:“好啊!可以!” 说完,问江澜:“你……你不问一下我去干嘛吗?” 江澜同学站在门口,望着她,一双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只要你同意我去,做什么我都陪你。” “那明天见,晚安。”江澜抬手拍拍苏觉的脑袋,回了客房。 苏觉立在房间门口,全身从被江澜拍过的头顶到脚尖都微微发麻,脖颈向上蔓延烫意,好半天,才拍拍胸口,自言自语:“江澜真好看。” . 第二天,阳光透亮,暖洋洋笼罩大地。 苏觉背着轻巧的书包,与江澜一起去车站。 年初一,车站里人少的可怜,俩人直接用身份证刷卡进站,整个站台空荡荡,远处青山灰绿一片。 从杭川坐动车到绵州只需要半个小时,期间江澜也没有问苏觉此行目的。动车很快到站,从空旷的车站出去,苏觉熟练搭上公交车,往市中心去。 公交车上有零散几个人,城市里常青树与正在抽芽的树枝相互交缠,路灯上还挂着红灿灿的灯笼,看起来颇有春节的味道。 公交车反而坐了快一个小时,才在苏觉的目的地悠悠停车。一路上没问过问题的江澜忽然开口:“你是要回家?” 苏觉从小是在绵州市长大的,高三才转学去了杭川,借住在李大群家。望着窗外小半年未见的熟悉景象,苏觉说:“算是,也不是。” 她家住在绵州市中心一片居民楼里,从天空俯瞰,那是一片被高楼大厦包围的区域,附近还有一片公园,巷子胡同特别多。 这里已经逐渐变成绵州市养老圣地。 冒着几朵嫩芽的枝杈横亘在街道上空,太阳一照,树影横斜,街边店铺大多关闭,也有的贴着鲜亮的春联,还在开张。 苏觉先去了趟超市,买了好多水果和牛奶饮料,和江澜一人一手提着,颇有回家探亲的架势。 踩着树枝的影子,苏觉左右看看,和江澜解释:“十二岁之前我都住在这里,我姥姥姥爷的家就在这,他们去世之后,我就搬去李枝……我妈家住了,每年我都会回来一趟,看望一个从小认识的老伯。” “这位老伯曾经是位战地记者,后来受了伤,做不了这行了,搬来这个小巷子,我姥姥说,我爸就是被他拐跑,去当了一名战地记者的。不过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这位老伯,对你很好?”江澜一身长风衣,很有型的那种,手里却提着超市的大黄袋子,还蛮悠然自得。 “好?”苏觉歪头想了会儿,笑起来:“他一个年轻时风里来雨里去,枪炮坦克都见过,有胆勇闯地雷区的钢铁直男,看见小孩子不把人吓哭就不错了。” 苏觉咂摸一下,又道:“大概是因为他总是有很多很有趣的故事讲,巷子里这么多孩子就我愿意听,所以我们交情好。今天就去他家蹭一顿午饭。” 胡同里,家家户户都在门外种上或小巧或修理得当的盆景树木,最里的一家栽了棵枇杷,长得高大,墨绿的叶片稀稀疏疏,其间点点嫩绿。 苏觉指着那棵枇杷树说:“到了,就在那里。” 街坊邻居有还记得苏觉的,苏觉笑意盈盈,一一打过招呼。 待走近枇杷树,有个一身牛仔装的男人正弯腰给枇杷树埋肥,旁边散落着锄头水桶,埋头干活,很沉浸的样子。 苏觉站在院子外面,叫了声:“温伯!” 他又匹自干了会儿活,后知后觉抬起头,目光扫视一圈,才定在苏觉身上。 虽说已经年过六十,温伯看起来却很硬朗,一身很西部牛仔的外套还给他添了几分顽皮,看到苏觉先是笑弯了眼睛,直起身,开口也是中气十足:“嘿哟!小觉来啦!你自己进屋歇会儿,我这活还没干完呢啊。” 说完低头继续埋他的肥。 苏觉习以为常,示意江澜一起进屋去。里屋干净整洁,东西不多,原本的格局中还多开了一扇窗,正好能看见温伯忙碌的背影,阳光从这扇窗户大片铺洒进来,让整个客厅窗明几净。 将东西放好,苏觉指指那扇窗,轻声说:“那棵枇杷树,温奶奶去世的那年种的。” 江澜微微挑眉,目光停驻,然后收回,道:“原来是这样。” 等了会,温伯才从院子里回来,脱去手套和外套,从客厅一面木架子上拿出一罐茶叶,开始烧水。 “给你们尝尝去年晒的新茶。” 温伯一边开瓶,一边看苏觉,“傻孩子,不给介绍一下啊?” “哦哦哦,差点忘了,”苏觉赶紧说,“这是我朋友,叫江澜,陪我来看您的。” “温伯好。”江澜坐在椅子上,朝老人微微倾身,姿态端正。 温伯目光在江澜身上 分卷阅读50 逡巡一番,脸上浮现淡笑,点点头,“你好,年轻人很眼熟哇。” 苏觉脑袋竖起一个问号,惊叹:“不会你俩也认识吧?” 江澜思索片刻,摇摇头,对苏觉说:“应该不会。” “噢——”温伯一拍大腿,顿悟般说:“小晨的夏令营宣传册子上,有你!” 小晨是温伯邻居家的孩子,苏觉好一番回忆,想起来那是一个和她同年的,数学特别好的女孩。 世界还真小。 第二十五章 温伯笑呵呵道:“难怪眼熟呢,小伙子长的真精神。” 这话之后温伯就转了话锋,毕竟和苏觉快一年没见面了,问了苏觉很多问题,学习如何啦,转学适不适应啦,最后问:“你下午要去三园?” “嗯,”苏觉端着杯子小口喝茶,“吃完饭就去。” 温伯知道苏觉今天要来,早就备好了食材,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枇杷树这些年缺养料,今年要好好翻翻土地,捞起工具又去院子里干活。 苏觉点头表示明白,熟门熟路去厨房干活。有江澜的帮助,往年两个小时的事只花一个多小时就解决了。 并且,苏觉算是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江澜。 众所周知,江澜话少。但是今天,在一个陌生的、朋友的熟人家里,他不但大方自然,一举一动井井有条,居然还和跨越了少说得有四十岁的温伯畅聊起来。 是的,畅聊。苏觉看着眼前熟悉的情况,仿佛回到昨天晚上,想不明白江澜怎么居然这么能聊。 温伯认为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年轻时做战地记者的那段,可谓光辉岁月。他和江澜讲的就是那时的故事,绝大部分苏觉都听过,江澜也很感兴趣。 说到兴起时,忘记吃饭,江澜还贴心地提醒,给人碗里添菜。 最令苏觉目瞪口呆的是,他们俩个居然开始相互交流。不是像苏觉和温伯相处时,几乎全靠温伯输出故事,苏觉听完捧几句,他们是有来有回的交流。 一顿饭吃完,温伯已然把江澜当做贴心的小辈,态度明显开始亲昵。 出了温伯的家门,苏觉时不时重新打量江澜,直到被江澜提醒看路,才问:“你是不是只有跟长辈才聊得起来。” 怪不得一股子少年老成的气质。 江澜侧眼看过来,冬日的阳光明媚但不灼人,照在他脸上,却是很清俊的模样,“我和你也聊得起来。” “……” “接下来去哪里?” “三园,去看看我爸。” . 天空一碧万顷,是个好天气,墓园修建的整齐干净,拾阶而上,大片蓝天直入眼帘。 江澜跟在苏觉身后,直到在某处停下。 眼前的墓碑干净整洁,碑前放着几束花,有些萎,苏觉知道那是温伯放的。 苏觉整理好花的摆放,又放上一捧鲜花,轻声道:“爸爸,好久不见啊。” “妈妈还是没回家过年,所以来不了,今年主要要向你汇报的是,我快高考了,成绩可以冲一冲B大,你得保佑我成功啊。” 江澜望着石碑上的照片,轻微的风声略过耳边,明明是暖阳,他脸色却冷白而沉静。 “今年一次也没梦见过你,我说你是不是不想你这个女儿呀,都不来看看我的。倒是梦见姥爷了,臭骂你不听老人言。”少女的轻语随风飘散。 “这话我闷在心里很久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妈之所以把自己忙成陀螺,连女儿都照顾不了,都怪你呀。她必须把自己忙到饭都忘记吃,才能不记起你,她不和我说,还以为我看不懂呢。” 苏觉半蹲在石碑前,一手托腮望着照片里的人,吸了吸鼻子,抱怨道:“李枝好过分。” “你也挺过分的。” 站立良久的江澜终于上前一步,弯腰将手里的花轻轻放下。 “哦对了,爸爸,这是我的好朋友,叫江澜,”苏觉指着江澜放下的花,“我要是考上了B大,他绝对占最大的功劳。” 苏觉倒豆子似的,讲了许多有的没的大事小事,讲话时语气鲜活,好像她的对面真的有人在认真倾听。 空旷无人的墓园,山坡上吹来呼呼的风,苏觉的轻声诉说被风吹得破碎,身后少年凝望她背影。 一直到天边开始出现淡红晚霞,苏觉才揉揉发麻的小腿,慢慢站起来。 江澜就这么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后这么长时间,苏觉有些惊讶,“你可以去坐坐啊。” 不远处就有供休息的长椅。 他看着苏觉,摇摇头,“没关系。” 那以后很久,苏觉都能清晰记住这个画面。天色不那么明媚,远处极淡一抹红霞,城市的高楼在很远处,背景阔远,江澜站在她面前,不问缘由、全然信任,跟她来陌生的城市,陪她做要做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苏觉觉得江澜好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苏觉抿 分卷阅读51 唇,淡笑,说:“我们回家吧?” 回到杭川时,才五点多,比苏觉预想的早很多,天色也还没全黑,正是灯火初上之时。 路过陈景所说的花灯展,还未开始,有些工作人员还在摆弄架子,人流不大,三两结群,悠悠闲闲地散着步。 苏觉在车上看到窗外的景象,心念一动,转头问江澜,“你想去看花灯展吗?” 于是俩人在那附近下了车,就近找了家饭馆,苏觉一边吃着一边邀请伙伴。 【野生学习小组(4)】 evening:朋友们,我回来早了,对花灯心动了。 evening:【图片】 陈景:太好了太好了,点播一首我将不再孤单。 郭若烟:哇!你已经在啦!那江澜呢,去不去呀? evening:去的去的。 苏觉放下手机,朝江澜比了个OK。 但是苏觉没想到郭若烟和陈景来得这么快,他们饭还没吃完,陈景已经在群里开始滴人,苏觉只好让他们在花灯展门口处稍等。 再次从饭馆出来,天色刚暗下,到处都是街灯,不远处灯展上空更是辉煌一片。 隔着几米远,苏觉就看到郭若烟一身红色外套,显得一张脸白嫩水灵,陈景在她身边,笑得痞坏痞坏,一只手还捏着郭若烟的脸,后者嘶牙咧嘴与其抗争。 余光看到苏觉,郭若烟大叫一声:“你完了陈景,苏觉再也不会教你做题了!” 那俩同时朝苏觉转过头来,神情非常有默契的同时改变,透着微微的惊诧。 苏觉有些奇怪,特意低头看看自己,并没有饱经风尘的样子。 陈景松开手,道:“苏觉江哥,你们一起去绵州了?” “是呀。”苏觉没觉得哪里奇怪,反问陈景,“陈景你怎么老欺负人郭若烟呢。” 郭若烟听到这话,顿时气鼓鼓,从陈景身边跑开,到苏觉旁边,“就是啊!烦死了!” “我欺负她了?”陈景也有些疑惑,“郭若烟明明是你小时候最爱掐我脸的好不好。” “那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郭若烟反驳。 这俩永远能为任何事拌起来,苏觉开始后悔刚才说话,好在江澜永远有及时控场的能力。 “人多了,我们别站在这里,危险。”江澜说着,示意苏觉跟上。 郭若烟正打算到苏觉身边,被陈景拉住。 她一脸懵逼,没好气开口:“你又干嘛?” 陈景几步落后于江澜,目光漫不经心在周围乱逛,说:“人多,别并那么长一排。” 道路宽阔,虽说人多,但—— “三个人也并不了多长一排,陈景你就是针对我。”说完又要上前去,毫无疑问又被拉回来。 陈景摁住郭若烟,朝她眨眨眼,“你、不、懂。” 郭若烟脑回路转了一会儿,慢慢睁大眼,看向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 他们速度不快不慢,步调一致,聊天时侧头相视,周身有一种融洽而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场,在这喧闹繁杂的环境里,自带屏障,自成世界。 而且也完全没有发现落后他们很多的伙伴们。 到底是辗转奔波了一天,苏觉和江澜没有逛很久,就告辞回了家。 初二时小林阿姨就回来了,江澜也回自己家,寒假所剩无几,野生学习小组又开始了天天同光书店碰头写作业的生活。 这个寒假,大部分学生很难过得轻松自在,高考在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期末考成绩要开学才能知晓。 七校联考,几乎可以摸清楚自己在市里的排名是多少。 也有些小道消息在学生群里流传,说杭川中学这次有学生考出了个市第一,也有说出市第一的学校在绵州市里。总之风言风语不一而足。 听到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苏觉很佛,她甚至觉得市第一没准就在自己身边读书。 她抬笔敲敲前面郭若烟的手机,“说好的休息十分钟,现在二十分钟过去了朋友。” 手机后面郭若烟苦着一张脸,“标准答案出来了,我在对答案呢。” 苏觉奇道:“你还记得你的答案是什么?” 郭若烟放下手机,沉重叹气:“一点也不记得了。” “是死是活,后天就见分晓!”郭若烟说。 随着新学期的到来,杭川开始了一场突然的倒春寒,原本还可以毛衣出门的天气寒了几分,于是学校里涌入的学生们又是棉袄外套。 阳光微薄,寒风凛凛,树枝嫩叶被风拂动,草坪冒出的芽绿得树叶都显得黯淡。 时隔小半个月,教室重新涌入熟悉面庞的学生,难得的又开始聊天侃地,嬉笑怒骂,甚至还可以再拜个晚年。 然而活跃的气氛在铃响后很快消散,大家屏息静待吴群的到来。 吴群踩着铃声进了教室,手里一张薄纸,在他进门的一刹那,几十双眼 分卷阅读52 睛就盯在了那张纸上。 “今年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吴群和上学期刚开学一样,问学生假期过得如何但这次他是自问自答,“反正我啊,是过得挺战兢的。” 心理素质差的同学已经要窒息了。 “这个成绩,我也是前天才拿到。我们学校这次考得不错,勉强算总平均分第一,我们班呢,这次也正常发挥了,年级第二,我看了,我们班大部分同学排的都不差,你说这成绩早发多好,我就不至于食不香寝不眠的。” 班里响起一阵轻松笑意。 老吴先是把成绩全发下去,就着班里的情况具体分析了一番,顺便建议以后班里复习要怎么互帮互助,等一切都强调完了,才忽然想起来似的提一嘴。 “哦对了,这次七校联考,总排名第一的有两位,隔壁二中的叫娄葑、还有就是我们班的江澜同学,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说完曲指掩了掩耳朵,下一秒,教室爆发惊天动地的鬼叫,不说整栋教学楼,连教学楼外路过的人都能听见。 第二十六章 新学期新气象,教学楼一楼的年级大排也重新换了一张,最上面依然是江澜两个大字,紧跟着苏觉。 高三下学期,正课不如以往,自习课越来越多,理1班靠窗的一角,窗外树枝冒出一片初生的绿芽,俨然成了班里最热闹的地方。 说句门庭若市不为过。 别说是自习课,就是下课期间,班里学生也总爱往这边跑,逮住江澜苏觉就是一顿求问。更多时候是江澜那边人多到排不过来,就干脆掉头一转问起苏觉。 起初只是班里的人,倒也不至于排不过来,但是这个现象久而久之,被隔壁班知道了,有和1班关系好的男生也试着来问问题,大概是效果很好,成为活体宣传机器,江澜和苏觉的业务就扩大到了隔壁几个班。 郭若烟和陈景时常在群里心有余悸地表示:还好有内部优先名额。 苏觉曾经无数次惊叹于江澜的做题速度,然而在很多次一起做题之后,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可以追赶江澜的速度了。 这个事儿让她又惊喜又……说不出的疑惑。 除了对于做题手速的认知之外,她还从外界得到过很多以前从来没听过的话,比如最开始的“苏觉做起题来六亲不认原地自闭的样子真不愧是江澜亲传弟子。”,到后来的“这题我想问江澜,但他那太挤了,问苏觉也一样。”、“反正他俩讲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找不到江澜,所以来问问你。”…… 好像她和江澜是什么捆绑组织,这个不在找那个,准保一找一个准。 而苏觉不得不承认,事实是,确实如此。 学习、上课、自习、吃饭、下学,除了上学的路上和睡觉,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她是在和江澜一起的。 种种势头,都很像是要早恋。 苏觉这么想,于是便开始了自我反省。 她觉得江澜对她很好,是真的能用“很好”这个词来形容,但是她很早以前就怀疑过了,最后下定论,是自己误会江澜同学了。 她觉得,江澜只是依旧把她当成儿时一样的、最好的朋友。 而自己呢?苏觉捂着脑袋拷问自己的灵魂。 这位从小叱诧孩子群,对谁都能称兄道弟,被放养长大的姑娘,自以为很懂的一番剖析完毕,又一次得出结论:我把江澜当最好的朋友,我们高山流水,我们默契相投。 在苏觉内心的最深处,倒是一片粉红的少女心,她想,得让我怦然心动、吱哇乱叫、荷尔蒙糊一脸,才叫喜欢。 江澜同学明明让她母爱爆棚。 苏觉为自己想了一个完整的逻辑,圆好了自己发现的异常。 . 一轮又一轮的复习中,时间好像被忽视了,每天埋头书海,再一回神,一天就过去。日子不停往前走,留下的印象很浅薄,就是书桌,试卷,题目,知识。 春天悄忽过去,转眼窗边的绿树又树叶成荫,棉服外套一去不返,校园里一溜的白底红条校服外衣。 在紧张又无限重复的日子中,高三的学生们迎来了曾经一度集体吐槽过傻缺的百日誓师。 杭川中学的百日誓师大会举办的很认真,而且因为时间定的是周日,不用顾忌学生一会还要不要上课,所以程序格外多。 先是集体在操场站好,校领导在国旗下激昂发言,然后是年级主任、教导处主任、学生代表,然后学生宣誓,一套流程下来,半个上午就用完了。 下午还要整个年级开一场家长动员会。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届学生都要真心实意地吐槽百日誓师傻缺的原因。 在得知要开百日誓师的时候,苏觉就和李大群说了家长动员会的事情,结果李大群第二天就和她说,李枝回国了,要来给苏觉开这个会。 苏觉整个人懵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上午开完誓师大会,野 分卷阅读53 生学习小组四人干脆在校图书馆里学习,等家长到校了再给指个路。 直到接到李枝电话之前,苏觉都还没有见到过她,苏觉甚至怀疑李大群在蒙自己。 周日学校没什么人,陆续进来的都是学生家长,苏觉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看见李枝停车出来。 母女相见,依旧是没什么话说。李枝跟在苏觉身边,心中思衬良久,才开口:“你舅舅说,你成绩进步很大,这次考了年级第二。” “嗯。”苏觉应了声,目光漫不经心四处飘移,被某处吸引过去。 那是江澜,面前站着一个高挑女人,那身气质很好认,是上次苏觉见过一面的江澜的母亲。 李枝在旁边说了什么,苏觉从那边收回视线,“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李枝微愣,然后摇摇头,“没事。” 家长开会的地方在阶梯教室,带李枝到教室后,苏觉没和她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小的时候,还渴望母亲的呵护与宠爱时,苏觉有抱怨过李枝对自己的关心不够,可是长到这么大,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一个,徒有其名的母亲。 怨也怨过,气也发过,不满也表达过,但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效。李枝是爱她的,她当然不否认这一点,可是李枝也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爱的,这也是铁定一样的事实。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力与感情都在丈夫身上了,以至于丈夫离开后的后半辈子,再没有精力去照顾别人。苏觉想,这一点她真的很不合格。 可是还有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那个人也得不到父母的关照,甚至还要比自己糟糕一点,想到这里,苏觉掏出手机发消息。 evening:你在哪里? 江澜:校图书馆这边。 evening:等着,我去找你。 阶梯教室离校图书馆有点远,苏觉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天气正处于暮春与初夏交替之际,温度是暖暖的,风吹来却有些凉。 暮然停住,刘海被风吹起又落下,搭在眉眼上,苏觉一抬手扫了一下,平复气息。 江澜站在一楼大门口,是在等人的样子,听到脚步声时回过头来,见到苏觉,墨黑的眸子微亮,拎着书包朝她走来。 “怎么跑这么急。”江澜手里拎的是苏觉的书包。 苏觉原地想了想,说:“我刚刚在阶梯教室,离这边有点远,走过来太慢了。” 这话翻译过来也可以是:过来见你的路太长了,所以我用跑的。但苏觉意识不到自己的潜意识是这个。江澜点点头,和苏觉慢步往另一条路走。 “你一会儿要去哪里?”苏觉缓过来了,接过书包,问。 江澜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手机消息,才说:“陈……上次来找我的那个同学,刚刚找我。” 他顿了顿,“我妈让我去照顾照顾她。” 事实上是陈昕怡独自背着父母来杭川,被发现了,她的父母托江澜母亲照顾她。至于为什么来杭川,江澜没法躲避这个问题。 苏觉“哦”了一声,知道这个同学是谁,她说:“那我能去吗?” 闻言,江澜有些诧异,侧眸看过来,笑意顷刻间盛满,嗓音却还宁和,“能。” 但凡是提到江澜的妈妈,苏觉心里就会下意识感觉不妙。没由来的,也没道理,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更何况她对陈昕怡的观感向来也不好。 却没想到,意外突如其来。 陈昕怡约江澜去的是校外,江澜去的时候和她联系过时间地点,到了地方却找不见人,电话打过去,竟然没人接。 这个地方马路四通八达,交叉路口尤其多,走错或者认错地方也是有可能的,可江澜几个电话过去,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终于有一次回过来了,接起来还没一秒,立马就被挂掉。 苏觉站在旁边瞪着被挂断的屏幕,脱口而出:“报警吗?” 江澜已经立刻开始定位陈昕怡的手机位置。 手机定位显示离苏觉这里不远,在一家小医院的背面,遮挡物比较多的荒废露天停车场。 俩人小心翼翼摸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可谓危险的一幕。 陈昕怡也不知是走什么霉运,被四五个奇装异服、发色鲜亮的痞子围堵住,地上一只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从苏觉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黑发,痞子说的话却声声入耳。 苏觉立刻马上掏出手机报警,报完还四处张望,终于一眯眼,看见了一个装的挺隐蔽的摄像头,红光微弱,好在还工作。 看到摄像头,还报了警,苏觉就觉得问题不大,想要冲出去。结果脚还没迈出去,身边江澜已然识破她的意图,一手抓住她。 苏觉有些诧异地回望过去,用眼神问:干什么拦我? 江澜轻轻摇头,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痞子,张嘴无声:有刀。 呆了会,苏觉才悄悄探头看过去,仔细一瞅,果然在一个人后腰处看见别着的一把折叠刀 分卷阅读54 。 正思索要怎么解决问题,她忽然听到陈昕怡的声音。 陈昕怡在苏觉的眼里一直只有两个特征——美且爱美、在追江澜。 虽然看起来和江澜差不多大,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学生,出现时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也在告诉别人:我很金贵。因此苏觉以为这应该是位蛮娇的大小姐。 这位蛮娇的大小姐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真的胆量很大,居然语气严厉的像是在训斥。 第二十七章 “□□,对面就是大马路,你们真敢当街拦人?!” 苏觉:…… 姑娘,人家已经拦了,还把你拐到这个破地方,人家真的敢啊。 陈昕怡并没有像她说话那样硬气,事实上她心里怕得慌,疯狂打颤,面前这几个人说着要‘借钱’,真给了钱却并没有丝毫要放她走的意思。 她只能用她这辈子最大的理智和镇定,试图让这些人有些顾忌。 然而她想错了,这些人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甚至调笑起来,言语和眼神间的情绪越来越露骨,直令她手脚发凉,脊背麻木。 身后是肮脏的墙面,眼前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她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在被靠近的每一秒都像无限放慢了,她感觉呼吸急促,心跳剧烈,理智已经摇摇欲坠,猛地蹲在地上,失声尖叫:“啊——别靠近我!滚开——唔……” 那群人没想到女孩忽然尖叫起来,并且声贝这么高,刺耳的高音令他们心头惊跳,忙慌上前粗暴捂住她的嘴。 拼命挣扎的女孩,手忙脚乱的痞子,场面忽然混乱起来,在某个时刻,最前面摁住女孩嘴的人听到轻微几声闷响。 女孩毫无目的胡乱拍打,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胳膊就被划出几条红痕,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脖领子被人猛地一把拎起。 被拎起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周围的兄弟不见了,下一秒一个拳头就照着他的脸狠狠砸来—— “艹!王文辉!” 有人在叫他,是同伙。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晃了晃脑袋,骂了一声,看过去。这一看,原本就被搓起来的火顿时再冒三仗。 “艹……这是冤家路窄啊还是太有缘分了……”他站起来,短促笑一下。 眼前站着的是两个高中生,一男一女,护住身后那个蹲在地上发抖的女孩。 苏觉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第二次觉得世界竟如此之小。 这一头黄毛,青肿半边脸的人,正是公交车偷过郭若烟钱包被苏觉戳破,还围堵过苏觉的那位。 周遭被莫名其妙挨打的人也缓过来,很快围住三人可以跑走的路径,看江澜的眼神可以喷火。 王文辉还是领头的那个,站前几步,咬牙切齿:“害老子蹲了三个月,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上赶着来找死了?” “我还没说呢,又是你,没完没了了是吧?”苏觉语气比他还差。 “我艹,辉哥,这tm就是欠教训!”有人恶声道。 王文辉抬手一挥,身后的人就要上前来,然而很快僵住。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这里的安静,由远及近,听起来不止一辆。 随着警笛越来越近,王文辉这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顿时全部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最后王文辉狠狠“艹”了一声,看动作是要跑。 江澜站在苏觉身边,抬手提了提书包,声音淡淡而沉静有力,“你们跑不掉的。” . 派出所,人来人往,苏觉和江澜坐在椅子上,人手一杯茶水,最后回答完民警的询问。 民警是位年轻小哥,将手里的本子一合,微笑道:“原来上次也是你们,很聪明很冷静嘛。” “遇到危险及时报警,常识嘛,”苏觉哈哈一笑,问:“那个,警察哥哥,那个女孩儿现在怎么样了?” “哦,有些受刺激,不过问题不大,我们有专业警察在做心理疏导,很快没事的。”民警小哥道,“对了,你们家长应该也快到了。” 苏觉:“诶好的,谢谢。” 苏觉:“等等什么玩意?!” 这是见义勇为的好事,苏觉没道理害怕家长到,她担心的是江澜。 江澜刚才和她说,照顾陈昕怡是他母亲给他的嘱咐,如今出了这个意外,而他的妈妈又对江澜态度晦涩。 苏觉不得不担心。她悄悄瞥一眼身边的人。 坐姿端正,面无表情,眼皮耷拉着。苏觉目光向下,看见他一手握着茶杯,指骨泛白。 “那个……” “小觉!” 门口匆匆出现一道身影,是李枝,她拉过一个警察询问,然后目光看过来,脸上妆容精致,却惊慌难掩,看见苏觉的一刹那,紧绷的肩背骤然垮下。 苏觉很想揉揉眼睛,她感觉自己看见李枝眼里泪光闪烁。于是她真的 分卷阅读55 抬手揉了一下。 再放下手时,李枝已经近在眼前。 “……妈妈。” “你……”李枝声音微不可见地颤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觉眨眨眼,抬起一只手拍拍李枝的背,道:“妈妈,你忘了,我会跆拳道的。” 李枝睁大眼看苏觉,片刻后笑出来,“就你那学了两年的三脚猫功夫。” 语气亲昵又自然,说完后她自己都轻微一愣。 苏觉顺杆爬,“凭这三脚猫功夫我可干倒了两个好不好。” “对了,妈妈,这是我的同学,江澜。”苏觉介绍。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端坐的人喝水的动作骤然顿住。 李枝有些讶异,目光打量站起来的青年,低声自语:“江……澜。” 江澜抬起眼皮,直视前方人,用一贯沉稳的态度说:“伯母好。” “啊,你好,你没有伤到吧,太危险啦。”李枝问。 江澜轻摇头:“没事。” 苏觉站在他们中间,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口,玻璃门外人影来去。黑色风衣、气势凌人的女人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来到江澜面前,劈头就是一句。 “昕怡呢?!” 她来得太急,甚至还微喘着气,也没有意识到身边有其他人。 江澜淡道:“在里面,做心理疏导。” “你——”娄芸抬手一指,质问的话已经在嘴边。 “阿姨好!”苏觉朗声叫道,“昕怡出来了!” 娄芸话音顿住,转头看去,陈昕怡已经在民警的陪伴下出来了,鼻尖眼睛彤红一片,看起来已经平静很多。 趁着娄芸对陈昕怡贴心问询,苏觉赶紧往江澜身边靠了靠,悄声道:“我在呢。” 说完,心里‘啧’一声,抬手曲指,摸摸鼻子,赶紧瞟一眼李枝,李枝没有注意这边。 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娄芸哄慰好陈昕怡,才终于把视线放到江澜这来,看见还有一个苏觉和李枝。 这间休息室外面是派出所的大厅,人来人往,厅内回响颇好,话语和脚步声夹杂,该是喧闹的地方。 苏觉却莫名觉得这里的气氛凝固了。 娄芸看见李枝,非常明显怔愣住,脸上是因措不及防而遮掩不住的惊诧,语气不太确定:“李枝?” “……好久不见。”李枝轻声说。 . 短短一天之内,苏觉又一次感叹世界之小。但很快,事实告诉她,不只是这样。 坐在副驾驶上,苏觉满脑子都是离开时江澜过于苍白的脸色和躲避的视线。 李枝和娄芸认识,江澜知道。 可是,江澜为什么从来不说,又为什么要神色异样? “妈妈,”苏觉轻声问,“你认识娄阿姨?” 李枝开车,直视前方,闻言目光瞥过来,开口:“有些交集。” 说完嘴唇紧抿。苏觉依旧半转过头看着她,车厢内沉默半晌,终于又出了声,“你爸爸,在战乱区搭救过她丈夫。” “……这样啊。”苏觉点点头,转过脸,看着前方车流,脑子还处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 神使鬼差,她又问:“是……什么时候?” “……你十岁左右。小觉,有件事妈妈一直没有告诉你,”李枝很轻微地叹气,“你爸爸,是在因为救人,才受伤的。” “是娄阿姨的……丈夫?” “是。” “她丈夫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数学家,最后也没救回来,这事儿闹腾了挺长一段时间,你还小,就没和你说过,没想到你和她儿子是同学。”李枝努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件事,她不想让她女儿发现这么多年了,她还将此事耿耿于怀。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说的。” 车加速驶过街道,将苏觉送至李大群家,李枝说自己有工作,转头又驱车离开。 苏觉站在院子木门前,习惯性提提书包,目送车子消失。 第二十八章 清风拂过,苏觉想到离开派出所时江澜的样子。 面色沉沉,肩背绷直,发觉苏觉的视线时,只抬眼一扫,又飞快落在别处。 对于江澜,这已经是极少见、极不正常的表现了。 苏觉内心升起一个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父辈的事,江澜才会躲她的视线——他觉得愧疚。 她打算明天见面和江澜聊聊。 可事情总与计划相悖,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间,江澜都没出现在学校里,甚至手机消息也没有回信。 苏觉连苏子旭都找过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直到半个月过去,吴群在苏觉的反复催问下,才说出,江澜在准备退学手续。 江澜在准备退学手续。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砸向苏觉大脑,脑中 分卷阅读56 嗡鸣一片,手指瞬间冰凉发麻,她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又询问一遍,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没有任何征兆,就这样突如其来。 苏觉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的办公室,只记得茫然走出那扇门时,听见一同从办公室出来的苏子旭冷嗤说:“他又这样,突然离开,突然消失,之后就和你再也没有瓜葛。” 这时她才回过神来,侧头看着苏子旭。这句话令她稍微冷静,她微微点头,声音沉静:“所以,他遇到了和当初一样的问题。” 苏子旭奇怪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苏觉看他一眼,呼出一口气,道:“与你无关。” 而后飞快走回教室,收拾书包,给李大群发完消息,又给江澜打了这些天第不知道多少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春天的傍晚,昼夜温差较大,空气凉凉的,带着水汽。 公交车一路行至近郊,在站点下车时,天色已然擦黑,眼前阔长的道路,路两边茂密层叠的大树,路灯洒下。 陈昕怡之事,也许就是□□,江澜与娄芸之间矛盾爆发的□□。 关于江澜的事,之前出于礼貌,她几乎没有询问过,只从只言片语和他表现出来的状态中猜测一二。可是现在看来,也许不止那么简单。 娄芸和江澜的矛盾如果只是因为一方的期望被另一方打破,那么显然,他们的关系差到夸张。 这个原因不够,或者说,不够深入。所以还能是因为什么?苏觉很快联想到他的爸爸。 消失半个月之久,联系不到,若不是苏觉死皮赖脸去问吴群,甚至都不知道江澜居然在办理退学。一个即将高考的人,因为什么大事非要在这个档口退学? 苏觉心脏感觉莫名沉闷,她只觉得,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江澜见一面,说说话。 深吸一口气,她摁响门铃。 等了快有六分钟,门后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小林阿姨的脸出现在门后。 苏觉扯起一个笑容,语气难掩急切:“小林阿姨,江澜在家吗?” 小林阿姨有些吃惊地望着苏觉,而后叹息一声,道:“江澜在家,但是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他……” “小林阿姨,如果因为娄阿姨在家所以我不方便进去的话,可以请您带个话给江澜,就说我在门外等他吗?”苏觉恳求道。 小林阿姨脸色中可见忧郁。 “求求您了小林阿姨,江澜已经半个月没和任何人联系了,我真的很着急,我就见见他,确定他没事,几分钟就好,真的!” “……好吧,”小林阿姨叹息一声,说:“你来也好,我去告诉阿澜,稍等。” “好的!谢谢!” 门被重新合上。这个封闭的姿态令苏觉的不安变为实体一般压在心头,苏觉皱着眉毛,抬手捂住心脏,在门口踱步,焦躁不减,心跳急促。 苏觉挑了门口一个石桩子,背靠石桩,弯着腰,闭眼平复心跳。 夜风冻人,树叶摩挲声在寂静的胡同巷子里清晰可闻。 维持这个姿势,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苏觉的心跳渐驱平静,双腿开始发麻。 门边响起轻微的“咔哒”。 那扇宽厚古式的木门拉开一半,半月不见的人就在门后。一身卫衣,黑色长裤,刘海有些长了,搭在眉骨边,有些遮眼睛,面容苍白沉静,露出的锁骨深陷出一个小窝。 苏觉缓缓直起身,昏暗中,瞧不清对面人的眼睛,只好将他全身打量一遍,说:“你好像瘦了。” 她上前几步,终于看清楚江澜的眼睛,这双眼睛形状很好看,眼珠漆黑,明亮清澈,看人时专注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暗的原因,苏觉在现在的江澜眼里只看到雾霭沉沉,那片漠然也不陌生。 来时苏觉很有气势,风风火火,还怼了一把苏子旭,现在看到这样的江澜,方才的思绪万千居然退怯了。 问什么?怎么问?该问吗? 苏觉一时没了肯定,空气静默难耐。 半晌,苏觉才没骨气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没在好好吃饭。” 心里已经唾弃自己到捏紧拳头的地步了,面上还要保持平静,“我仔细看了,你真的瘦了很多。” “嗯。”江澜应了,低低的,带着沙哑。 “最近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 苏觉盯着他看。 在苏觉说出第一句话时,江澜的目光就落在地上,看两人微弱的影子。 良久,苏觉说:“江澜,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前,派出所,那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在我看你的时候,看地板。” 江澜垂着的眼皮轻颤,皱起一条褶。 “后来我听妈妈说了一些事,我猜是因为这个,你有些情绪,我打算第二天和你聊一聊的,结果你消失了。”苏觉在他面前竖起两根 分卷阅读57 手指,“两个星期,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人间蒸发一样。” 江澜搭在门沿的手指越攥越紧,面无表情时轮廓显出几分凌厉。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打算退学了,好突然啊江澜,为什么?” “江澜,你看看我。” 少年呼吸一滞,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抬起眼,哪怕他现在身子已经僵直,面色却依旧装作平静。 苏觉忽然就觉得眼眶发酸,他这副淡然、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模样,究竟是经过多少事情才磨练出来的?他到底,独自扛下多少压力和误会? “我很担心你。”苏觉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只好放慢语速,“非常、非常担心,每天猜测你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妈妈为难你了,你要怎么办,你会不会很难过,我又要怎么办才能帮助你。” 少年眼里逐渐漫上愕然,随即被更深更亮的东西代替。 “你总是这样,不说你自己的事,我很想帮你,但是完全没有入手点。”苏觉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江澜,你最近怎么了?” 风打卷似的吹过,树叶摇晃的更厉害,满耳都是‘哗哗’声。江澜隐在门后的右侧胳膊露出来,竟是抓了件外套,他从门边踏出来。 若有似无的青草气味传来,江澜的卫衣带子就在苏觉鼻尖前。他将外套扬起,落在苏觉肩头,脖领子围得严严实实后,才退开一步。 低低的嗓音就响在耳边:“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和你说。”江澜这回直视苏觉,“这半个月,我没有通讯工具,出不了家门,退学的事,刚才你说,我才知道。” 苏觉猛地睁大眼,“什么?” “娄芸,就是我妈妈,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分歧。”江澜说。 “就,一点?” “……很大。” 江澜语调平稳,夹杂着一些无奈,“派出所回家那天,天文奥赛奖牌到了,一起的还有国家集训队通知单,被我妈妈看到了。她固执地要求我学数学,看到这个通知单很生气,说……要让我去国外读书。” “她身体不太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我没办法反抗她。” 让江澜出国,然后彻底掌控他的选择吗? “所以你,真的要退学吗?”苏觉想说“出国”,又给咽了回去。 江澜没说话,半晌,扯起个笑容,“放心,我就在家里,不会出国,只是可能去不了学校。”定定地看着苏觉,“你别担心,不要乱想。” . 教室后墙黑板上被写下大大的倒计时,在日复一日的考试刷题中,时间倒数。 江澜再也没有回到学校过,无论是大考小考模拟考,年级榜单上的第一都见鬼似的变成了另一个名字 这见鬼的名字是苏子旭。 …… 陈景觉得苏觉很不对劲,她明明每天都一头扎进书海里,一周就能刷掉三本厚厚的练习集,瞧那架势分明是学霸中的战斗机,狠人中的狠人,可有时又觉得她心不在焉,丝毫不在乎成绩为何。 比如现在,当她又写完一本习题集,茫茫然发现手中没有题目可写了,魂游似的合上书本,撑着脑袋看窗外。 陈景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苏觉双眼没有目标,望着远处的虚空,真是魂魄离体的样子。 后方的桌子干干净净,在一片堆积着书本试卷本子的杂乱书桌中显得格外突出。江澜已经半个学期没有来上课了,并且难以联系,从那以后,苏觉就变成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陈景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摁下一个电话。 第二十九章 最近苏觉接收到最多的话,出自许多人之口,意思却大同小异的话:苏觉,你怎么了? 听得多了,苏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含含糊糊过去。 你怎么了?苏觉觉得疑惑。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很好。 除了注意力变得稍微不太集中,一切都很好。郭若烟有和她提过,关于年级榜单上名次的事情,苏觉听到她说自己应该在第一的时候 ,才终于愣住。 在这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成绩排名了。 苏觉和郭若烟大眼瞪小眼,面色茫然,呆呆问:“有吗?还好吧。” 叹了口气,又说:“可能学累了,你放心,和谁都没关系。” 郭若烟无语半晌,试探道:“我没说是因为有谁的原因啊?” 空气凝固片刻,手机的震动声拯救气氛。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苏觉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几个月消失无踪的江澜居然给她打电话?! 郭若烟也看到了屏幕,惊呼一声,又立马双手捂住嘴,眼睛疯狂朝苏觉眨巴眨巴。 苏觉已经拿着手机飞奔出教室,来到人少些的角落,接听电话。 “喂?” 分卷阅读58 “今天下课后,有空吗?”江澜的声音明明很久违了,却好像熟悉到昨天才听见,一如既往的清澈平静,带着安定人心的感觉。 今天本来是月假,学校把高三生都抓回学校自习,放学时间倒是比较早。苏觉笑道:“有呀,怎么,你可以出门了?” “嗯,想见见你。” 苏觉心尖忽地一跳,脸皮一秒发烫,脑袋空白瞬间,只有江澜透过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是最明晰的。 后来他们聊些什么,苏觉浑浑然不记得,只在江澜的反复提醒下记住了五点在校门口见面。 终于放学,挂着书包下楼时,苏觉才开始思考,那一瞬间的感受是什么。其实这很显然,反射弧再慢也该反应过来了。从前对江澜的重重关心失落担忧如果都用友谊来解释的话,那么得知江澜的具体情况时,那种窒息钝闷,坐立不安的焦躁,就已经不止友谊。 就算之前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她无法自欺,她就是因为江澜,整整一个多月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暮春与初夏之交,风暖呼呼又清透,夕阳是透亮的金色,在鲜亮的一色校服中,校门边老树下,江澜的身影依旧打眼。 他一身轻装,正与陈景和班里的几个男生聊着天,看起来一切如常。 如果忽视他的轻咳的话。 苏觉走近,陈景和那几位男生打过招呼,步入人流中。江澜就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别动。”苏觉扬声道,江澜乖乖定在原地,苏觉将手里的轻薄围巾往他脖颈上一绕,忍不住小声抱怨:“现在正是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好不好,穿的这么薄。” 江澜就这么目光明亮地望着苏觉的动作,眼中笑意渐盛,“嗯,出门急,忘记了。” 叹了口气,苏觉把围巾围好,抬眼看江澜,说:“你在家里这些天都还好吧?你妈妈……有没有再为难你?” 江澜没有很快接话,而是顿了顿,才说:“我们打了商量。” “什么商量?” “按她的意愿学数学,条件是不出国。” 苏觉在心中反复消化,确定自己没理解错,问:“就,这样了?天文呢?” “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江澜握着苏觉手腕,想要先离开人流如织的校门口,苏觉却顿住脚步,非要问出个结果来。 有什么办法?一个刚成年的高三生,高考之际,普通人光是准备高考就要焦头烂额了,他还要分心处理这么许多事情,而给他压力的,正是道义上无法违逆的母亲。 江澜还握着她的腕,那里的皮肤温度逐渐上升。 一双黑澹澹如泉中石子的眼珠看着她,半晌,才略有些无奈地妥协,“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还是让我一个人着手,好吗?你相信我。” 苏觉抿抿唇,最终点头,认真道:“好,我相信你。” 两人来的是清灵港。 杭川毗邻的清灵村是个最近几年逐渐热门颇有人气的渔村,这里有个清灵港,在近几年有意改造过后,更加突显海清天蓝、一碧万顷的美丽海景。 从杭川到清灵港只要二十几分钟。苏觉背着书包走在江澜身边,心跳有些快。 她忽然记起,在绵州对着爸爸的墓碑自言自语的时候,她提到过自己想来这里却一直没有机会。 不会是特意带我来的吧?苏觉免不了这么想。 村子里干净整洁,看起来管理措施做的很好,单是斜阳铺洒,就给这个渔村染上一层令人舒心的烟火气。 虽是已经不早,海滩上人却不少,海港边几条船只飘在水面,波光粼粼,海阔天空。 一轮橙红的圆日悬在云际,将视线内极大片天空染成胭脂红,水面也是浅浅的脂红色看起来竟有些油画世界既视感。 苏觉用手机拍了好一会儿,最后只留下一张,嘟囔道:“拍不出来万分之一的美。”于是和江澜挑了条长凳,占据最好的视角,呆呆地望着落日沉下。 夕阳下坠的速度很快,但盯着它消失的时间似乎又很漫长,直到天空黯然,才缓缓回神,咂味着方才思绪仿佛游遍宇宙,脑袋空旷而茫然的感受。 那是一种仿若新生的错觉。 路边明亮橘黄的路灯亮起,街边自行车与行人不多不少。苏觉侧过头去看江澜,少年的侧脸被路灯勾勒一点暗金的边际,感受到目光时回看过来——视线相撞。 眼皮微垂,眼底清澈若水,黑瞳明亮,因为离的有些近,眼中倒映出女孩的轮廓。 苏觉心念一动,便脱口而出:“好像每次都能从你眼睛里看见我自己。” 说完微愣,随即脸皮倏地发烫。 江澜也眨了眨眼,泛起笑意,就如繁星点点碎在他眸中。 他说:“你就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如此。 从相识不久,到重逢之后,我注视你,眼里便只有你的身影。 苏觉心如擂鼓,目光却定定的,不曾移开。可能是错觉吧,她看到江澜眼中 分卷阅读59 自己脸红了。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情,总之,苏觉有一种冲动,但理智很快遏制住这个念头。 夜晚海风凉沁沁的,吹得苏觉清醒过来,她直起身,朝江澜笑笑,故作镇定道:“我们走吧。” 从小路到大街,有一段十字路口,晚间人多了起来,渔村里街边的店铺小摊都开始今天的生意,摩托车和自行车交杂一片,绿灯时哗啦啦向马路对面而去。 混乱间,一只瘦削宽大,略带温暖干燥的手牵住了她的。 那是江澜第一次,握上她的手,而不是腕。过了马路,走在街边,这一握,便再没有放开。 苏觉跟着他,因他的开道而得以在杂乱间有一方安全空间。于是满世界的车铃叮铃声都逐渐褪去,变成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眼中也就只剩那个背影。 挺拔如松,如芝兰玉树。 回到杭川,时间才七点多。下了公车,苏觉想和江澜一起去吃饭,提议还没说出口,江澜就转过来,说:“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 车关门又开走,徒留一点尾气消散不见。 苏觉张张口,“这么早啊。” “我出门有时限。”江澜说,顿了顿,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安心,不要乱想,我很好。” “我没乱想。”苏觉道,“我只是单纯的担心。”这个是不为理智所控制的,她也没办法。 江澜看了她半晌,才说:“那好,我们打个约定。” “嗯?” “约定好,一起考B大。” …… 苏觉又听到了别人的讨论,这次不是在说她如何不在状态,如何魂不守舍,而是—— “姐,不对,哥!大佬!现在年级大榜是你的掌中之物对吗?拿个第二玩玩,要拿第一还是分分钟?”陈景不可置信地咋呼道。 郭若烟在一旁一脸莫测,压低声音道:“十分,整整超过人家十分,碾压式。” “你果然变成第二个江澜,太可怕了。”陈景摇头晃脑,“江哥这样我已经麻木了,换了个人才发现真是牛逼大发。” 苏觉低头刷题,写完最后一题,才抬头冲他们狡黠一笑:“我有外挂。” 江澜其人,就是苏觉最好的外挂。 虽然不知道江澜要怎么解决眼下面对的麻烦,但他给出了这个约定,就是在告诉苏觉,他的决定不会变。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苏觉才觉出味来——江澜那次忽然找自己去清灵港,估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了自己状态不太好,想要安抚。 果然在苏觉的连套带哄之下,陈景承认他和江澜打了小报告。 江澜这段时间是没有通讯工具的,那么他是如何打的报告呢。陈景颇为自得骄傲的说,他打了小林阿姨的电话。 居然是小林阿姨。苏觉当场脸色怪异,思来想去,最后长叹一口气,想道:算了,早晚都得面对。 扯远了——既然江澜同学想要苏觉安心,那苏觉就老老实实,每天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守着两人的约定就好。 第三十章 苏觉度过了大概是人生中最机械的一段日子。 当从高考考场出来,往校门口走时,路过的人或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或快乐地像阵风一样从身边刮过,再或者是面色苍白神色戚戚。 而不论如何,校门口人头攒动,数百道期盼的目光,以及头顶的烈阳,都在告诉苏觉,她结束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非常不真实,这个念头甚至令她恍惚。 这不真实得感觉滞闷在心中,她想要找个令她安心的东西,于是下意识点开了手机。 高考结束了,他能联系的上吗? “嘟——” 一下一下仿佛响在她心里,吊着心脏。 “苏觉?” 心脏归位,心情也愉快许多,苏觉站在树边,抬手遮住折射的阳光,道:“居然能接电话了,最近过得还好吧?” “还可以。”江澜在另一所学校考试,话筒也传来热闹的人声,和苏觉这里很像,他说:“就要毕业了,感觉怎么样?” 话音里带着点笑意,还有些轻松,苏觉也跟着轻松起来,道:“唯一的感觉就是不真实,昨天之前我还满脑子满眼都是公式单词写题技巧巴拉巴拉,现在忽然发现我毕业了,好奇怪。” 对面在笑,笑声轻轻的,“苏觉,你只是结束了高中旅程,接下来的学习之路,不会令你感到不真实的。” “你可真是,”苏觉失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活到老学到老是吧?你和温伯讨论过这个。” 回到家,挂了电话,苏觉才猛然发现自己和江澜聊了一路。太久没见面了,可一旦聊起来,又仿佛昨天才告别,今天就又要相见似的——完全没有距离感。 漫长的暑假就这么开始。苏觉已然每天早上五点钟就睁眼,总是要缓一会才意识到不必起早上学。躺着又睡不着 分卷阅读60 ,于是干脆起床看书。 江澜依旧没法出门,说是娄芸身体情况不好,需要在家照顾,于是两人又开始隔空云学习,由江澜拟一套计划表,每天打卡执行。 刚接到这套计划表的时候,苏觉惊了好久,那完全是一个扎扎实实的,堪称刻苦的计划表,而且学习的内容对苏觉来说是艰深的,苏觉看完就一个想法——江澜果然是不需要睡眠的。 江澜说这是他在家自学的课表。 论学神是怎样练成的。苏觉咬咬牙,开启了练级生活。 在这本该肆意无拘无束的长假,一开端,苏觉就拒绝了好几个邀请,郭若烟甚至怒而杀来书店,看到苏觉居然还在看书写题,满脸都是怀疑人生。 她说:“苏觉,我信了,有些人对学习是真爱,比真金还真。” 苏觉转着笔头想,很久以前江澜和她说,学习只是一种乐趣,探索的乐趣,满足求知欲、发现美的一种乐趣。 大部分时候学习这件事令人自闭,但想必也有大部分人无法否认,这件事是有魅力的。 苏觉领略这份魅力。 打破这份计划表的是陈景攒的团建。 依旧是学校附近那家烧烤店,那唯一一间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包厢。灯光炽亮,气氛热烈,最低度的冷气都抑制不住一群少年人的蓬勃热情。 陈景和东道主似的招呼好许多人,往苏觉这神神秘秘一靠,问:“苏觉,江哥来不来啊?” 与此同时,苏觉手机屏幕亮起来。苏觉低头点开。 【江澜:我到了。】 苏觉抬头回道:“嗯,来的。” 说话间,面对苏觉的包厢门边出现久违的熟悉身影,明明默默无声,却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周遭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更大的欢呼与叫喊,陈景迷茫回头,看见来人。 苏觉只觉得眼前欻一道模糊身影,陈景已经飞奔而去,整个人扑向江澜,把江澜后扑倒退几步。 江澜脸上诧异一转而逝,随即笑起来,抬起一只手。 苏觉以为他要拍拍陈景的背,正心想两人其实画风非常可爱,就看见江澜把手摁在陈景肩膀,一使力,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移开几分。 “噗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简直笑喷,锤桌倒椅,鹅鹅鹅一片。 陈景满脸受伤,不可置信发出灵魂追问:“江哥?三个月不见?” 江澜拍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你没考去B市,我们将来或许一年一见。” 理1班众所周知,陈景全家包括他自己都想要考去B市,但成绩一直在边缘游荡,极不稳定。听到这话,陈景龇牙咧嘴,头疼道:“尽人事听天命!” 已经有人招呼着他们两人进来坐,江澜应和着别人,对陈景说了句话,淹没在人声中。 苏觉看清了,那句话是“你可以。” 非常理直气壮又莫名其妙的,觉得江澜真好。 手臂被人轻轻戳了戳,郭若烟凑过头来,有些狎促道:“别看啦,让人家和同学打打招呼嘛。” 苏觉猝然收回视线,撞见郭若烟眼里的打趣,强做镇定喝了口饮料,语气平静,“瞎说什么。” 而面皮至耳根已然烧起烫意。 看到郭若烟得意的样子,苏觉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道:“你旁边那位子,给陈景备着呢?” 郭若烟撸串的动作一顿,苏觉瞥一眼她手边的啤酒,继续说。 “噢,你们是一起回家的呢。” 说完,高兴多了,心满意足从石化并且开始变红的郭若烟面前拿了一串五花肉。 不多时,江澜在她身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笑闹中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一群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啤酒不要钱似的加点,最终还是为这个班操碎心的李洁摁住这群人躁动的叛逆之心——这个班不能没有李洁。 苏觉支着脑袋心想。 明明没喝几杯酒,在这氛围中也晕了头。 在朦胧间,她侧过头看江澜。亮橘灯光照得他眼底眸光清澈一片,眼尾一扫,便是碎钻般的光华。苏觉心想,她好像又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了。 吵闹太久,散场就散了半个多小时,苏觉坐在位置上,看人成群结队离开这狼藉的房间,心头毫无预兆地涌上一股酸涩。 说起来,她加入这个班不过一年,却是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一个团体。 鲜活,真实,纯粹,张扬,还顽皮。话多的骚上天,话少的从头至尾安坐一隅,却从来不会有人离开,或是缺席。 她就是很单纯的,为这种美好不能长久而情绪上头。 一杯清水放在她面前,头顶被呼噜一下。 苏觉懒懒抬眼,就看见江澜半蹲在她眼前,眉眼明晰。他有些担心问:“感觉不舒服吗?” 苏觉摇了一下头,复又点头,没说话。 房间里已经不剩几个人,方才吵到耳朵疼 分卷阅读61 的房间现在骤然静下来,隐约传来外面的喧闹。江澜皱起眉毛,脸上有几分难得会出现的不解之色,于是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苏觉。 借着奇怪的上头之机,苏觉歪着脑袋认真看江澜,一点也不想动。 不多久,江澜有些了然道:“心里不舒服?” 这回很直接的点了头。 “江澜,我很喜欢陈景。”苏觉思绪有点混乱,感觉胸腔中汹涌着很多很多的情绪和感受,就像那天清灵港被海风吹动的波浪。 江澜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握住苏觉的手,欲言又止,面色不由凝重,试探性开口:“喜欢?” “还有郭若烟,李洁,姚瑶,黄新宇……”苏觉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然后诚恳道:“我还喜欢老吴。” 说着就要站起来,脑袋又是昏的,脚步趔趄,被江澜扶好。 “真的,江澜,我有些舍不得他们。” 江澜把人重新放在椅子上,摁住苏觉乱晃的手,想要说话,椅子上的人又说:“江澜,他们未来都会很好的吧?” 江澜放轻嗓音,“会。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人注定会经历苦难,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找到心安处,只要有,就是好的。” 椅子上的人眼睛有些红,颊上染了层薄薄的红晕,眸光碎亮,认真看着江澜,很乖的样子。 “现在还难受吗?” 苏觉摇头,忽然冲他璀然一笑,身子一歪,倒了。 店外灯光不如店内明亮充沛,吹来的风带着很淡的花香,陈景结完帐,最后要去包厢确认没人,迎面看见江澜从里面踏出来,背上还伏着一个人,黑色脑袋垂在他颈窝。 陈景发誓,那一瞬间这个画面很有闪瞎他狗眼的冲击,这个冲击他可以记一辈子。 江澜朝他点点头,示意先走了,然后脚步稳稳地从陈景身边离开。 大街上车流如织,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和潮水涨落一样,肩膀上的脑袋静止不动,不知多久以后,忽然蹭了蹭。 发丝软而柔,细细的温热,蹭在皮肤上很舒服,还有点酥麻。 然后这颗脑袋就缓慢抬起来,还在迷糊间发出一声疑问,“嗯?江澜?” 江澜很喜欢听苏觉叫自己的名字,女孩语调清亮利落,叫出这两个字时总是带着笑意的。他不可遏制的觉得,这两个字经由她之口,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嗯,是我。” 背上的人“哦”了一声,复又把脑袋趴下,声音闷闷的,“你累不累,要是累你放我下来。” “不累。” “江澜。” “嗯。” “跟你讲个秘密。” “你说。” 背上的人静了几秒,然后把脑袋凑到江澜耳边。发丝扫过侧颈,痒痒的。 “我喜欢江澜。” 声音很轻,还不如风声,可那是凑在耳朵边说的,就好像是说给他一个人听一样。江澜背着人走在路边,盯着路面上的树影,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哪种喜欢?” “唔……反正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只对江澜的那种。” 江澜此刻满心愉悦,顺着她的话说:“江澜是谁。” “江澜是你呀,你也醉啦?” “那你再说说看,你喜欢谁?” 于是半天没有动静。 此刻江澜不必回头看,也知道背上的人应该是在害羞,他心情极好,嗓音也清澈而柔和,“苏觉,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 喜欢这个词,含义很广,却是少年心事里,如盛夏野草般疯长的力量。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它就肆意生长,遏制不住。 最是纯粹,更加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