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事》 1 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事 作者:lco 文案 剧透式简介: 攻受是高中笔友,攻因为家庭原因退学,不告而别。 数年后再相遇,攻假装租住受的次卧,以此接近受,两人关系慢慢升温,笔友身份也揭开,顺理成章谈起了恋爱,然而攻却对受有诸多隐瞒。 之后两人矛盾爆发,分手,又过数年后再和好。 文风偏平淡生活化,攻受都是相对的普通人。 普通都市文,不是悬疑,不是灵异。 尤烜(攻)X杨翊(受) 身心全程1V1,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翊,尤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学生时代的笔友重逢 立意:诚信做人 ================== 第1章 高峰时段,中院的电梯挤得不行,杨翊牵着小车车已经等了十分钟,依然没能挤进电梯。 他们庭所在的楼层正好在中间偏上的位置,不管是上还是下都很难等到有空位的电梯。 平时他走下去也可以,但今天还有一张铁制的小车车,杨翊虽然是个成年男性,也没有勇气能把这车扛下去。 这个车跟工厂里面的运货小车差不多,几个小轮子上面盖着一块平板,靠人工推动。在工厂这车就是用来运货的,而在法院它的出现就意味着新的卷宗来了。 诉讼爆炸,无论是基层法院还是中院每天都要接收无数的案卷,然后由各庭的内勤去一楼立案大厅领取,再带回自己的庭室分发给各位法官。 这活是内勤的,但杨翊他们庭的内勤最近休产假,也不知是谁拍板的,总之等杨翊知道的时候庭里已经决定好了——由杨翊来暂时补上这个空缺。 杨翊去年毕业自一所师范院校的二本专业,目前是东立市中院一位聘任制的书记员。 工作内容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但凑在一起也足以令人疯狂,工资也低得离谱。 好不容易等到了电梯空缺,杨翊赶紧乘了上去,小车车有些占地方,电梯里的人皱着眉腾出位置。 杨翊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谢谢”。 电梯里除了杨翊之外都穿淡蓝色衬衫制服,没穿黑袍,应该是民庭的法官或者书记员。 杨翊不认识他们,就默默地站在门侧,过了会听他们聊天,似乎是要去另一个市办案。 难怪一下子这么多法官一起行动,杨翊随意一想。 电梯下行速度还挺快的,没多久就到了一楼,杨翊等人走完之后才拉着小车车出去。 立案大厅吵闹得不行,杨翊单是靠近些都觉得头疼。门口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睡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女书记员们相互看看没有办法,只能将巡逻保安叫了过来。 保安想要拖着中年妇女出去,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翊从侧面悄悄经过他们,终于进入了立案大厅的柜台内部。 柜台内的书记员们都忙疯了,也没空搭理杨翊,杨翊只能先站着,好不容易才瞅到一个空隙,赶紧上前抓了立案的书记员问:“我来领民四庭的卷。” “黄姐呢?”书记员楞了一下问道。 “黄姐要休产假,我来替班。”杨翊解释道,实际上前几天领卷的时候黄姐带他过来认过脸,可惜这位书记员已经没记忆了。 “哦。”书记员想了起来,应了一声,打印了一张清单拍在一摞高高堆起的卷宗上,“民四庭的卷,你核对一下。” 他们民四庭主要处理劳务纠纷,卷宗都是本市内各基层法院送过来的,数量多得恐怖。 杨翊一份一份清点核对,等站起来的时候腰都酸了,签字之后跟书记员打了声招呼推着小车车出去。 这会那个闹事的中年妇女已经不见了,一个律师正在登记签字,说约了某法官。 正好杨翊经过刷卡开门,他就蹭了杨翊的方便也溜了进去。 律师是个凸着肚子的中年秃顶男人,面容有些一言难尽,但很是热情,跟杨翊并行攀谈,得知杨翊是民四庭的书记员之后态度更发热情了。 等电梯又是一番功夫,这位健谈的律师差不多把自己的人生经历都给杨翊报备了一遍。 聊天中得知这位律师竟然还算是杨翊的学长,他们毕业自同一所本科院校,但律师考研连考几年下了一番苦功夫外加运气爆棚,顺利上岸进了五院四校之一,现在在做律师,工作了差不多四五年。 这次他所接手的有个案子被送到中院来了,而且刚好就是在民四庭,他今天过来问问情况,以及复印一点资料。 杨翊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按律师的说法他应该也就三十岁上下,但单是看外貌起码也有四十了…… 杨翊突然想起来一个段子——学法挺好的,就是头上有点凉。 他们都是去民四庭,临下电梯之前律师还加了杨翊的微信。 杨翊知道这律师处理的案子是哪件,他之前分卷的时候看过,现在听着律师提了几句几乎都能对得上号,只是这些内容没有必要跟律师多说,于是杨翊就没有提及。 他们庭内差不多每位法官都配有一个书记员,三个或两个法官共享一间办公室,而书记员们都被放置在同一间大办公室。 杨翊回到办公室,里面的书记员们忙成一片,有人斜眼瞄到杨承推回来的卷宗发出了哀嚎,“又有这么多?!” “我上个月都卷都还没订完,落泪了。” 杨翊回到自己的位置,登录内网,找到案卷的分配情况,再按着内网的分配将卷宗整理出来,逐一送交给各位法官。 这活没有任何难度,就是烦,送卷的时候还容易被法官抱怨。 内勤除了要处理本职的书记员工作之外,还得应付庭中大大小小的杂事,非常繁琐。上一任内勤的脾气火爆一点就炸,基本每一天都会把法官跟庭长拉出来暗地里骂一遍,可能跟工作内容也有些关系。 杨翊目前还没有想要炸毛的想法,也不觉得烦,将卷宗分成几摞放好,又核对了一遍,然后开始满庭送卷。 不出意外,每个法官看到送来的卷宗都发出了绝望的叹息,有些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开心 ,有些则是直接问杨翊:“怎么我的卷又有这么多?!” 杨翊:“……” 真的不是杨翊分配的,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等杨翊分完卷,收集好各位法官的确认签字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忙了一个上午,也就现在能稍微喘口气。 眼看就要到月底了,杨翊手中还有成推的卷宗没有装订,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恐怕这几天都  2 得留下来加班了。 下午法官开庭,杨翊得去做庭审笔记。 杨翊跟的法官叫李宾燕,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法官,去年才来的东立市中院。 杨翊提前十分钟到了审判庭,双方当事人已经在外面等候,杨翊开了门放他们进去,又拿了该签字的资料给他们签了。 今天的案子也是劳务纠纷的二审,一间眼镜店的员工告了眼镜店,要求赔偿加班费。 上诉人是员工,申请了法援,被上诉人则是没请律师,店长过来应诉。 民事案件没有法警,目前就杨翊一个书记员是法院内部员工,夹在双方当事人之间有些尴尬。 还好没多久法官来了,主审法官就是李宾燕,另外还有两个陪审法官。 审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李宾燕宣布休庭,三个法官拿着案卷先行离开了法庭,杨翊则还得把庭审笔记打印出来给双方当事人签字。 眼镜店的店长看起来不太上心,连内容都没仔细看唰唰签完字直接走人。员工虽然也什么都不懂,但好歹还跟着个法援律师,律师还是检查了一遍才落的名。 律师问杨翊,“这次的主审法官怎么没见过?” “李姐是去年年底才过来的。”这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杨翊就说了出来。 律师“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杨翊估摸着他应该是想多问点李宾燕的信息,但跟杨翊又没过多接触过,不知道为人如何,有些犹豫。 杨翊自然不会给他追问的机会,推脱自己还有事,将桌上的资料抱起离开。 回到办公室,杨翊继续整卷、订卷,一通瞎忙,等再看手机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他们五点半下班,今天又是周五,放眼望去办公室里的书记员都溜了好几个。 还有个正在收拾东西,还随口问了杨翊一句:“你还不准备走?” “我还有卷没弄完。”杨翊道。 等同事都走完之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杨翊一个人扑哧扑哧地订卷宗。 订着订着杨翊的手机就响了,抓过来一看是舅舅打来的。 杨翊接起来。 舅舅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出来,“下班了没?” “还有会。”杨翊瞄了一眼地上的卷宗。 “明天别忘了。” “好,我会去的。”杨翊答应。 杨翊的态度还算爽快,舅舅又叮嘱了两句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杨翊今年二十三,已经被舅舅押送着走上了相亲之路,明天又要去见一个舅舅介绍的“美丽大方有前途”的女律师。 杨翊委婉地跟他舅舅表示自己的条件有些低,恐怕女方不会太满意,但奈何舅舅的亲属滤镜太厚,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觉得他能给杨翊牵一条完美无缺的姻缘线。 杨翊没有恋爱的念头,成家更是有些遥远,但舅舅固执地认为杨翊孤身一人太可怜,成个家之后能有个归处。 他舅舅每次的固定台词就是:“你爸妈都走了,也没个照顾你的人,你现在不急,等有事的时候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杨翊表示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而且以他的工资水平养自己的勉强,多余的连只猫都喂不起。 舅舅又说,又不是要杨翊明天就去结婚,先接触了解了解,具体成不成的可以再说。 杨翊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新坑~ 求收藏Orz 笔芯~ 第2章 既然答应了,杨翊还是很认真的对待这次相亲,特意理了发换了身像样的衣服才出去见人。 舅舅王泽岷对杨翊的态度表示很满意,带着杨翊直奔市内的连锁饭店“三味”。 这家饭店味道很好,环境装修自成风格,价格稍微偏高,在本地很有名气,绝对是相亲聚会的首选。 落座之后没多久女方就来了,留着干练的齐耳短发,穿了一条温柔的长裙,但律师的气质依然满点。 女方姿态礼仪都挑不出毛病,只是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心不在焉。 两位介绍人非常坚强地尬聊,不断地将话题往两位小辈身上抛。 王泽岷说:“杨翊虽然现在工资不高,但他有房,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未来的负担也小。” 女方的介绍人皮笑肉不笑:“是老房子吧,房型恐怕不好……” 两位介绍人笑着一来一往,颇有在菜市场上讨价还价的阵势。 杨翊喝了一口茶,他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很努力地让自己的注意跟着话题走,然而过不到一分钟又跑神了。 这是明显对自己没有兴趣了,八成也是被家里逼过来的。 杨翊心里有底,等介绍人退场之后没有继续追问女孩子的情况,茶水倒是喝了不少。 双方沉默了会,女孩反应过来场面有些尴尬,纠结了一下找了个话题,问杨翊法院的工作环境怎么样。 法院的工作环境这个话题也说不出花来,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工资少工作累未来没保障,杨翊挑了不痛不痒的地方说了几句。 他正说着,有个人步履平稳地走到了杨翊身后,开口:“周律师,在约会?” “没有……跟朋友出来吃饭,尤总今天怎么在店里?”周律师抬头说道,她偷偷看了杨翊一眼,没说相亲这一茬。 杨翊当然也不会拆她的台,住了嘴继续喝茶。 “饭菜还合胃口吗?”尤总问。 尤总就站在杨翊身后,声音也是自杨翊头顶传来的,可能是距离太近的缘故,杨翊背脊有些发毛。 “很好……对了,尤总你那个案子……” “没事,”尤总打断她,“我们继续上诉,二审还是麻烦周律师代理。” “啊…好。” 尤总走了之后杨翊感觉周身的气压都轻松了起来,这位尤总的气势有些强硬刚才他都快忘了怎么呼吸。 也是奇怪,杨翊其实没有回头,不知这个“尤总”有何特别的,自己的状态就是莫名变得很怪异。 周律师的情绪也低沉下来,全身上下都写满不自在。 杨翊有些奇怪,刚才跟自己独处的时候周律师也只是有些敷衍,还不至于这般坐立难安。 想了想,杨翊还是开口问了:“周律师,身体不舒服吗?” 周律师勉强对杨翊笑笑,“刚才那个是我的委托人,前几天有个官司我代理的,打输了,他被判决赔20多万,现在还要我继续代理二审。” 杨翊很识趣地没问是什么案子,闲来无事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千多,一年也就是四万左右。 单凭工资杨翊得不吃不喝不生病五年才凑得出二十万。 不过杨翊也就是随便想想,都入职做书记员快一年了,要是太在意薪酬他早就  3 干不下去了。 饭后,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约下一次见面,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问。 杨翊打算去结账,周律师态度很坚决的要AA,估计是不想欠人情。 拿到账单一看,杨翊发现比想象中便宜不少。他们庭的书记员偶尔也会一次出来聚餐,对三味的印象就是得狠狠心割肉,什么时候也开始走平价亲民路线了。 “我们老板说你们认识,特意交代给你们优惠。”服务员满面笑容地解释道。 那这还是周律师的面子……都领了尤总的人情,再继续AA也不合适,杨翊便自己出了钱。 出了店,两人就分开,杨翊得搭地铁回家。 前几天下的雪还没化,踩上去有齐齐歘歘的声音,还挺好玩的。杨翊玩心大发,按着积雪一路踏过去,玩得嗨了连冷风吹都顾不上,不知不觉就到了地铁口。 · 回到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室友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卫生间洗漱,见到杨翊回来,赶忙问:“给我带煎饼果子了没?” “带了。”杨翊将打包的煎饼果子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他是在地铁上收到室友的消息,于是在楼下路边的小推车买了带回来。 “谢了!”室友匆匆洗漱完毕,钻了出来开始啃煎饼果子,一边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相亲怎么样。” “我估计没戏。”杨翊道。 “唉……”室友发出同病相怜的叹息,“你起码还有套房,我简直一无所有,估计这辈子都脱团无望了。” 杨翊的房是父母留下来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一个小小的阳台,总共80多平,样式老房内的维护也做不到位。 这房子中间还出过很多波折,才回到杨翊手上几个月,拿回房子的所有权和使用权之后杨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租——没办法,工资太低,总得想点办法增加收入。 于是就招了中院土地庭的肖小辰为室友,一个月收他八百,算是比较便宜的价格,胜在杨翊跟肖小辰同单位,人也没有杨翊所无法忍受的毛病,不会在房子里乱来,住在一起隐患小一些。 下午杨翊没有其他安排就看书自习,他今年还准备考研来着。 杨翊不可能一直做书记员,而且他是合同制的书记员,聘期才五年,难保五年之后法院还会留他,虽然现在还朝九晚五的过着,但总得为以后考虑考虑。 晚些时候王泽岷的电话就来了,问杨翊这场相亲下来感觉如何,语气里还满是期待。 王泽岷对杨翊之所以这么热心主要还是出于愧疚。 当年杨翊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几经周折房子的所有权到了杨翊的头上,王泽岷恰巧当时生意上有些困难,便说服杨翊把房产证借给他做担保去借钱,结果赔了个血本无归,这套房子也被收走了。 那时候杨翊高中都没毕业就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 后来王泽岷的生意慢慢有所起色,去年终于将这房子买了回来过户还给杨翊。 大概也是王泽岷上了年纪的缘故,想想自己姐姐和杨翊受过的苦难唏嘘不已,卯足劲要补偿杨翊。 给钱杨翊说不缺,介绍工作杨翊也不去,他思来想去觉得杨翊无父无母的,还是早些组建一个家庭为好,于是开始遍地撒网为杨翊相亲。 杨翊哽了一下,决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先谢了王泽岷的好意,然后委婉地表示女方大概对他没有意思,他这边也不存在一见钟情,没有必要继续接触。 王泽岷有些不高兴了,“怎么着,她还看不起你,我跟你说别看这女律师今天穿得像模像样的,其实家里穷得都要去跳江了,父母都有病,还有个弟弟靠她养,捏着鼻子来相亲又给拿乔。” 杨翊:“……” 王泽岷还在继续骂,还说要去找介绍人麻烦。 王泽岷是个典型的直男癌,一路摸爬滚打混出来平时就不怎么看得起女性,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偏见又大,这会骂出来的话无比难听。 杨翊赶紧打住:“得了,我的亲舅,我又不是天仙,对我没有感觉很正常。再说了,结婚这么大的事,人女孩子想找个对眼的很正常,她又没给我难堪,你别生气了。” 王泽岷没说话,这口气还堵着,一时半会消化不掉。 “还有舅舅,以后别再给我牵线了,我心里有数,你赶鸭子硬上架没意思,就算我匆匆忙忙结婚了,没有感情基础,以后跟我爸妈一样不是更让我难过么。” 杨翊的中学时期父母一直闹离婚,家里要么就是鸡飞狗跳要么就是冷锅冷灶,这些事情王泽岷多多少少也有点了解。 王泽岷“啧”了一声,提及杨翊的父母他就无话可说了,又有些不甘心无法占据话语权,灵光一闪,怒道:“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个不靠谱的早恋对象?!” 杨翊:“……” 杨翊扶额:“我跟他没有早恋,他也没有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她一个小姑娘竟然撺掇你离家出走,也不想想要是你被拐卖了怎么办。” 实际上是男的,杨翊没将这一点说出来,“我舅,我的亲舅,他没撺掇我,你不知道详情不要乱猜。” 王泽岷:“那你说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你看你又不说!” “……”杨翊胸口有点发疼,应付道:“得了,我还是有事,先挂了,舅舅你真的别帮我操这个心了,听说东东最近有点厌学,你多关心关心好好开导他。” 好不容易应付完舅舅,杨翊累得都说不出话,身子一歪躺床上挺尸去了。 脑海里还一直想着方才的对话怎么都挥散不去。 王泽岷认定杨翊早恋,只是再详细的情况他不清楚,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这些年王泽岷也明里暗里打听过,杨翊却从来没有松过口。而王泽岷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老房子被收走之后,他们要把私人物品搬走,在搬东西的时候王泽岷发现杨翊跟他“早恋对象”写的小纸条——整整有一箱! 杨翊本来成绩就不好,那时候又要升高三,气得王泽岷打了杨翊两下,逼着说出对方是谁,杨翊咬死就是一个字都不说,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杨翊放了一只手臂在眼睛上挡住光,胸口的疼痛还没有缓解,过去这么多年,回忆渐渐模糊。 反复回想能够加深记忆,但杨翊有些不敢去想——他自己都不确定当年那个人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所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 第3章 又到了一个月一度的归档日,中院里的所有书记员都忙疯了,办公室里堆满了资料,从早到晚订卷声就没停过。 “没线了,谁能给我点!” “打孔机!打孔机!” 4 “……” 杨翊从上周就开始加班整卷,他自己的卷倒是昨天就全部清理完了,但现在他还兼职内勤,作为内勤工作的一部分庭里的卷要由他统一收集清点然后送去档案室。 杨翊连轴转到中午,想起来下午还有当事人要来拿判决书,又赶紧去打印判决书。 中院的打印室很大几台大型的打印机同时工作,就算是这样也挤了不少人,都是忙着来打印判决书的。 杨翊趁着等待的功夫摸出手机刷了刷社交软件,意外地发现有人拉了一个微信群,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消息翻都翻不过来。 杨翊朝上滑了半天才弄清楚,这是他们初中班级群,目前正计划搞一场同学聚会。 他们初中班级说不上团结友爱毕业之后也就没什么联系了,以前高中时候好像组织过两次同学聚会,然而并没有人叫过杨翊他还是后来无意间听说的。 杨翊如今也对此不感兴趣,干脆果断地退了群。 放下手机,打印机的使用权终于轮到了杨翊头上,他赶紧去打印,打印完了还得去盖骑缝章。等他忙活完毕回到办公室,隔壁桌的书记员告诉他大厅有人找,刚刚接待打了内线电话上来。 杨翊猜八成是当事人来了,又急匆匆地拿了判决书下楼成功见到了他的当事人。 这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木讷,拿着判决书反复看了看最后的判决部分后小心翼翼地问杨翊:“是不是拿着这份判决书就可以去找老板要钱?” 杨翊本来都想上去了,但看着这位当事人的呆滞又胆怯的表情又停住了,重新坐下来跟他详细解释了一遍怎么执行。 送走当事人之后杨翊等电梯上楼刚好碰上自己的室友肖小辰,对方也是下来送判决书的。 见到杨翊,肖小辰就开始倒苦水半真半假地说:“我刚刚见的当事人好像是混黑的,而且判决没支持他们的诉求……他们不会守在门外,等我下班就给我一棍子吧……怕怕,求安慰求抱抱。” 杨翊他们民四庭主要处理劳动纠纷,标的额大多是几千、几万,人生安全还算是不需要太担心。 “下班之后我可以帮你侦查一下大门外的情况。”杨翊笑道。 “免了,今天归档,你确定你能按时下班?”肖小辰精准打击,一下子就戳到杨翊的痛处。 杨翊:“……” 内勤没人权。 肖小辰又叹了一声气,继续吐槽:“我们法官也是脑子有坑,他叮嘱我一定别透露是谁写的判决书……他也不想想他的名字就写在判决书上面瞎子才看不出来,而且开庭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两人聊了几句,电梯上行到八楼停住有个人走了进来。 肖小辰赶紧闭嘴,不敢再乱放嘴炮,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子,有些面生,杨翊他俩都不认识,拿不准这人是什么职位就没敢乱喊,接着一路沉默各自回了各自的庭室。 临近下班时间民四庭的大部分书记员都把卷宗交给了杨翊,最后还有两位没有收工。 其中一个是业务不太熟练,但也整得差不多了再有个十来分钟就能交过来。 另一个书记员叫何云建,是个老油条,犯懒成性,前几天有时间的时候一直拖着不处理不整卷,天天瞎晃找人玩闹,今天一天的时间饶是他忙到飞起也根本做不完。 眼看其他人都走了,杨翊却只能陪着他耗。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何云建也有些慌了,干脆把手上的卷一砸,“算了,剩下的我下个月再归。” 杨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清点卷宗。 何云建见杨翊没说什么稍微放心一些,想想杨翊向来都是个老实任劳任怨的,便摆摆手扔下这个烂摊子穿上外衣自己走人。 将近三十个平方的办公室只有杨翊和一地的卷宗,他脸上一点不耐都没有,细细地将卷整理好码上推车独自推了向着档案室去。 归档的卷宗很多,一辆小车车根本装载不下,杨翊只好先推过去一车,到了档案室再掉头回来拉第二车。 每个月都情况都差不多,内勤请假之前她一个人也顾及不过来,杨翊好说话,所以每次她都会请杨翊来帮忙,两个人人手一车刚好能一趟解决。 这个月内勤不在,但杨翊也没有去临时抓个人来帮他的想法,尽量自己解决了。 档案室里全是卷宗,两个负责人在清点各个庭室推过来的卷。 她们看得很细,因为之前出现过有的书记员偷懒把残缺的卷宗拿过来的情况。 这个过程很耗时间,杨翊顺利脱身出来的时候都过了六点,法院的人基本都下班走了,显得有些空荡冷清。 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有些恶心的饭菜味道,接着开灯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外卖包装盒,里面还有点食物残渣,甚至玻璃茶几上都沾了几滴油,油都冷凝了。 杨翊:“……” 肖小辰跟杨翊一样,也是去年才大学毕业,如今入职也就半年的时间,作息完全是大学男生的常态——不爱收拾、靠外卖过活,没事就躺在床上挺尸。 租房之前杨翊没跟肖小辰签合同,对家务分担也没有约定过,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房子每天都能被肖小辰弄得乱七八糟的。 杨翊倒是说不上生气,他独立得早,做饭洗碗做家务完全不会觉得为难,大学四年他们宿舍的卫生基本只有杨翊会主动打扫。 开窗通风,将肖小辰的外卖包装盒拿出去扔了,又拿抹布擦了擦桌面,杨翊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里好歹是不那么碍眼了。 做完这些,杨翊才觉得有些累了,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正当杨翊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被惊醒的杨翊:“……” 扒出手机一看,是初中时期的班长。杨翊跟这位班长在初中的时候基本没有交集,毕业之后更是多年不曾联系,还是去年班长来中院出庭,发现杨翊就在中院做书记员。 班长重新估量了一下杨翊的价值,觉得难保以后不会继续打交道,就跟杨翊互留了联系方式,今天白天那个微信群也是班长拉杨翊进去的。 接通电话,班长第一句就大着嗓门问杨翊怎么退群了。 杨翊掐了掐眉心,他退完群之后就把这事就抛之脑后了,现在被班长这一嗓子重新把记忆勾了回来,“同学聚会是吧,我可能没时间去。” “就吃一顿饭而已!大家平时都忙,正好趁这次机会沟通沟通增进一下感情,你不是还想考研么,刚好我们班就有人正在Z大读研,你还能跟他取取经。” “不用了,我已经跟别人了解过了。”杨翊道。 “啧”班长轻轻咂了砸嘴,透露出一股嫌杨翊烦的意思,但也只是非常轻  5 的一声,杨翊都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岔。 过了片刻班长又继续劝说,“有个老同学说以前欠了你一个人情,现在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可以搭把手,你看这么多年人还记得你,就凭这份心意你也得来看看不是。” 杨翊疑惑:“谁啊?” 班长:“尤烜,你还记得么,高高帅帅的那个。” 杨翊皱着眉想了想,对尤烜这个人大概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他们之前也基本属于陌生人的关系,杨翊不认为自己帮过尤烜。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班长为什么非要这么“热情”地邀请杨翊到场?他们又不是什么至交好友。 尤其杨翊在法院待久了,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诈骗案,心里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聚会说什么都不能去。 “不好意思,这几天法院是真的忙,不去了。”杨翊继续拒绝。 班长:“……” 班长还想挣扎一下:“尤烜是想当面谢你,他说了,他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伸手帮他,这份人情怎么都得还上。” 杨翊听得寒毛倒立,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圣父的行为?杨翊初中时正值父母的离婚官司打得激烈,烦心事一桩接一桩,他都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去多看别人一眼。 “不用还了,我只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少先队员。”杨翊道。 应付完班长,杨翊在沙发上挪动了几下,起来进厨房做饭。 杨翊没什么胃口,简单煮了个菜汤下着饭没滋没味地吃了。 他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对自己向来不怜惜吃的用的穿的从不讲究——当然没钱讲究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第4章 杨翊作息很规律,早上五点半自然醒,醒了也不赖床,洗漱之后用电饭煲煮个粥,然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杨翊去厨房,架上锅给自己烙饼,他的早餐就是一碗粥外加两个饼,非常普通。 吃完之后,杨翊独自搭地铁去上班。 他每天出门都很早,九点钟上班,杨翊一般七点半出门。而室友肖小辰是要睡到最后一秒的类型,八点之前是绝对不会起床的,经常起来就快迟早了又匆匆忙忙叫网约车赶去上班。 一个月下来,肖小辰那点工资一分为二,一部分贡献给了外卖行业,另一部分则是分散在全市各位司机手上。 每到月底的时候,肖小辰入不敷出,最穷的时候还得靠某呗点外卖,一边吃一边跟杨翊吐槽,书记员的工资太少,他们的劳动力被压榨得太过分了。 杨翊往往无话可说。 到法院也才八点,法院里也就只有保安到位了,进入大楼一片空荡荡,连大厅里的接待小姐姐都还没来。 杨翊刷卡进楼,里面只有一点昏暗的灯光,看起来还有些恐怖。 还好不是在医院上班,好像没听说过中院死过人,杨翊闲闲地乱想,走到电梯口去等电梯。 拐过弯,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一个人站在电梯前了。 这是个中年男子,不高偏瘦,还没秃顶,提着一个公文包,看到杨翊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么早竟然还有别人。 杨翊认出这人,就是他们庭的副庭长刘鲁西。 走到近前杨翊打了声招呼:“刘庭长。” 刘鲁西见到杨翊稍微有些诧异,对着他微微点了个头,开口问:“怎么来这么早?” “家住得近。”杨翊简单答了一声。 刘鲁西“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 来到办公室,连个鬼影都没有。 杨翊坐下稍微休息片刻,然后去开始打扫卫生。 中院有保洁员,但保洁员只负责楼道和卫生间,办公室里是不管的,基本都靠大家自觉解决。 杨翊这间办公室唯一会自觉的也就是他了。 当然杨翊也不可能耗费心血把这间办公室打扫得焕然一新,他所做的也就是扫扫地面的垃圾,再拖一下地,收好工具之后,杨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仙人球,又接了点水浇上。 办公室里人多,空气不怎么流通,又要每天都对着电脑,基本上每张桌子上都摆了盆栽植物。 杨翊隔壁桌上的摆的是燕子掌,它的主人养护不够上心,抱回来就扔在桌上没分精力照料,连水都没怎么浇过,半死不活地撑到现在叶片又干瘪又没有光泽。 杨翊每天进进出出都能看到这盆燕子掌,看它奄奄一息的样子,偶尔还会想这盆燕子掌还能撑几天,但他从来没多嘴提醒同事一句,也没有私下浇水照料过。 做好这一切,杨翊才坐下来,抽出一本专业书开始看。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书记员都不是一份满意的工作,只是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先捏着鼻子做着。尤其是年纪尚轻、才毕业几年的几位,大家都想着考研、考证,只是能顺利上岸辞职的没有几个。 大多数法官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体量他们不容易,就算是看到书记员在办公室里塞相关的书籍也不会多说什么。 九点差十分钟的时候有同事来了,见到早到的杨翊也习以为常,打了声招呼,抬着一盒小笼包问他吃不吃。 杨翊抬起头,“谢了,已经吃过了。” 同事自己坐下来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刷手机。 之后同事们陆陆续续进来,但直到九点整过了,整间办公室的人也没到齐,还有人是迟到了十几分钟才匆匆忙忙冲进来的。 等最后一名同事进门的时候,杨翊已经抱了卷宗出门,去做开庭准备了。 今天他上午下午都排了庭,上午的案子有些复杂,估计没三、四个小时审不完,于是开庭时间安排得早。 但谁想到今天双方当事人都一致表示他们已经私下和解了。 这种情况也不算太罕见,主审法官李宾燕当然同意,于是屁股都还没坐稳大家又各自回家。 刚刚月初,杨翊手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整理的卷宗,不用开庭上午的安排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隔壁桌的曲露露也是打算今年考研,这会正在看网课,有人喊了她两声也没有回应,气得喊人的书记员冷哼一声,使劲将一叠纸砸在了桌子上。 曲露露依然不动如山,其他人也全都没有反应,不劝和也不站队,最多也就偷摸摸瞄了几眼。 杨翊毫不关心,都没抬头去看,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简单地写了一到十二,然后将二、九、十二单独圈出来。 现在是二月,司考在九月,考研在十二月。 盯着纸上的数字看了会,杨翊将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中午去食堂吃饭,杨翊今天来得早,打菜的窗口只有十来个人,没排多久就轮到了杨翊。 打了饭,就近找了  6 个空位坐下来。 食堂的饭菜是免费供应的,早中晚都有,但卖相和味道非常一言难尽。据说全市范围内的法院也就中院的饭菜难吃,有些吃不惯的一年也不愿意来食堂吃几次。 过了会,何云建也来了,见杨翊旁边正好有空就挨着坐了过来。他已经完全忘了昨天归档的时候他给杨翊添过的麻烦,坐下来一脸笑嘻嘻。 还跟杨翊吐槽:“今天上午办公室里那个气氛,啧啧,我都快坐不下去了,她们这一天天的事怎么这么多。” 杨翊吃完最后一口饭,很疑惑地微微转头:“嗯?” 何云建噗嗤一笑,“算了,反正你也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以后最容易被骗了,可别傻乎乎地给人做接盘侠。” 杨翊没吭声,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然,何云建继续道:“听说你最近在相亲,可要看仔细些,要不要哥给你把关?只要一句话,我随叫随到。” 杨翊:“不用了,相过了,没成。” 说完就端起自己的餐具走了。 杨翊没有特意宣告过自己相亲的事,知道的也就是室友肖小辰,很明显何云建就是自肖小辰口中得知的这一消息。 · 下午还是开庭,这次案子比他们预想的复杂,从下午两点一直审到五点都还没结束。 这次的主审法官不是李宾燕,按照惯例来说应该是主审法官的书记员来做庭审笔录,但不巧主审法官的书记员正好就是休了产假的那位,所以便由杨翊来顶上。 上诉这一方有五个当事人外加一个律师,被上诉方当事人没来出庭,来了一个律师,还领了几个实习律师。 上诉方的几个当事人都很激动,还拍桌子跳了起来,一副要冲过去打人的架势。 他们民庭又没有法警坐阵,上面的三个法官两个都是女的,只能靠杨翊去拉。 杨翊跟唯一的一个男法官好不容易才将最激动的那个当事人给拉住,主审法官赶紧敲锤,“安静!上诉人安静些!” 鸡飞狗跳地闹了会,这几个当事人才肯重新坐下,结果没几句就再度吵了起来。 一直到下午六点多才休庭,杨翊不得不佩服各位法官的体力。 回到家,又是七点多,而杨翊连做饭的力气都已经彻底没了。在沙发上躺了会,杨翊打起精神,下楼溜达,准备放松一下心情顺便在夜市买点小吃。 下了楼,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 杨翊疑惑地回头,后面是一个正在狂奔的女孩子,指着杨翊大喊:“猫!猫!我的猫!” 杨翊:“???” 女孩又喊:“求帮我抓猫!” 杨翊这会回味过来,朝周围一看,果然有只杂色的猫窝在杨翊附近,还懒懒散散地与杨翊对视了一眼。 杨翊放轻步子,慢慢靠近,谁知道这只肥猫聪明得很,一直没反应看着呆呆的,但杨翊刚把手伸出去它就跑了,结果连猫的尾巴都没摸到。 “……”呆在原地的杨翊莫名有一丝尴尬。 这会功夫女孩子也跑了过来,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 杨翊:“……不客气。” 那肥猫跳开之后也不跑远,换了个位置还留在他们附近,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好像耍人类很好玩似的。 杨翊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我被这猫小看了。” 女孩也有些心虚,但还是否认:“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没有没有。” 杨翊半信半疑,继续帮女孩抓猫。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缓慢有序地朝肥猫扑去,然而这猫已经成了精,又一次顺利从他们手下逃脱,踩着轻快的小步子跑远了。 杨翊能怎么办,抓都抓了,也没有半途放弃的道理,只好忍着牙痒追着猫屁股去了。 这猫溜得快,杨翊紧随其后,一人一猫没多久就将女孩给甩远了。杨翊追出好远一段距离,最后奋力一跳终于将这只逃猫擒获! 猫倒是追捕成功了,杨翊他人却是撞到了一个路人,还正好撞到人大腿上。 杨翊赶紧抱着猫起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被杨翊撞到的是个男的,一身运动装配,大概是在夜跑。 这边路灯暗,杨翊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和年龄,但应该不会太大。等了会也没听到这人说话,杨翊心里咯噔一声,想这人莫非是生气?该怎么办,再继续道歉? 第5章 做了点心理准备,杨翊打算接着开口,就听这人终于出声,他说:“你还养了猫?” 杨翊脑袋当机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这人的语气很是熟络。杨翊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人是真的认识自己,还是随口说说。 “你认识我?”杨翊问,语气很是拿不准。 这时猫的主人也跑了过来,从杨翊手中接过猫,连连道谢。 等主人走了之后,被撞的这人才开口:“我们是初中同学,不记得了?” 初中同学?杨翊脑海一片空白,过了这么多年,他对那三年的回忆早就所剩无几了,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的姓名来历。 这人倒也不介意,看出杨翊的窘境,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尤烜。” 这个名字杨翊还有印象,前几天班长才提过。 “我想起来了,班长说你欠我人情?”杨翊想既然都遇上了,干脆问问。 尤烜没回答,岔开话题,“你住这附近?” 没得到答案杨翊也不以为意,左右他记不得了。 “是,就在荷叶小区。”杨翊大方说道,“你也住在附近?” 尤烜报了个小区的名字,杨翊想了想,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算远但也不近,没想到尤烜夜跑的活动范围这么大,再仔细一看尤烜的身材确实不错,便随口夸了一句,“健□□活,挺好的,我都快成一个办公室的废人了。 尤烜笑笑:“社会闲散人士,没什么正事可做就只好锻炼了。” “你是健身教练?”杨翊也没过脑子,想都不想就问了出来,说完之后又暗暗后悔。 尤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杨翊理解,只是偶遇个不熟悉的老同学,不愿意透露太多自己的私人情况是在情理之中,他也就没继续问。 他们相互寒暄几句,然后道别离开,跟普通的老同学偶遇没有任何区别。 回去的路上,杨翊还在想刚刚偶遇的尤烜,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翻来覆去回忆了好几遍都搜不出太多跟尤烜有关的记忆。 回到家,杨翊翻出初中班级的毕业照。 他们的毕业照很人性化,在照片的背面都对应标注了人名,杨翊一下子就找到了尤烜所在,还刚好站在自己身后。 杨翊还确认了好几遍有没有认错——照片上初中时期的尤烜与今天看到的尤烜 7 感觉不太一样。 照片上的尤烜很出挑,能够一瞬间吸引别人的注意,他身上有种时光掩饰不掉的帅气,但也不知道是角度还是光线的原因,他人在照片上显得有些阴鸷,带着点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看到这张照片,杨翊才想起来,他跟尤烜在初中三年也完全不算没有交集。 临近中考的一个周末下午,杨翊在学校后面的小路上被隔壁班的几个流里流气的学生拦下找茬,尤烜刚好经过就顺手帮了帮杨翊。 完事之后,杨翊向尤烜道谢,尤烜没说什么,但在原地目送杨翊离开。 时间过去太久,杨翊都快将这件事彻底忘了,但记忆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跟尤烜有关的印象接二连三地钻出来。 尤烜初中时期除了帅之外没有别的过人之处,但他眼角有些上挑,外加面无表情,别人都有些怕他。 那时候饮水机就摆在尤烜附近,有一次有几个学生打闹,把接好的水洒了一地,尤烜发了好大一顿火,自从以后但凡尤烜坐在位置上的,就几乎没有人敢过去接水。 杨翊还听过传言说尤烜跟社会上的混混都来往密切,他留在学校就是混个文凭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初中毕业之后就要去混社会…… 不过也只是传言而已,据杨翊所知,尤烜后来还是去上了高中的,不过再往后的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平日里一日复一日地过着并没有多大感觉,如今回头看看才惊觉过了这么久。 初中的时候觉得高中都遥远得像是下辈子的事,转眼杨翊就连大学都毕业还参加工作了。 不过从始至终不变的是杨翊一直都是个无关痛痒的小透明。 稍微唏嘘了一番,杨翊将照片放回储物箱。 这个储物箱不大,里面除了几张照片之外几乎全都是小纸条,层层叠叠摞了一箱。 重新合上盖子,这一箱子的东西再度被杨翊塞入床下,不见天日。 · 临近除夕,中院按规定放了春节小长假,最后一天上班人心浮动,等到下午的时候办公室里人已经寻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溜了。 杨翊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处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等到下班时间到了才收拾东西离开。 回到家,室友肖小辰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家就在省内,距离不远,买了晚上的火车票。 肖小辰把家里闹了个底朝天,见杨翊回来,忙问道:“杨翊,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鞋?” “鞋?”杨翊放下钥匙。 肖小辰描述了一下鞋的样子,“我晒在阳台的,怎么就没了,出门之前我看了看都还有的……” 对肖小辰口中的鞋杨翊有些印象,记得价格不便宜,肖小辰也是分期买的,现在都还为这鞋背着债,也难怪会这么着急。 “我没见过,”杨翊回忆了一下,“是不是你收进来又忘了,好好找找。” “都找了,我的房间、客厅、阳台都找了!我连厨房的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遍,没有!” 杨翊:“……” 杨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听肖小辰这意思莫非还想进他的房间找找? 肖小辰在怀疑他,杨翊瞬间就能肯定。 被同住了几个月的室友猜忌他偷窃,杨翊心里也没有特别的感觉,非常平静地开口:“你可以去的房间也看看。” 肖小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杨翊干脆自己主动将房门打开,示意肖小辰可以随意。 杨翊的房间不大,里面的物件也很简单,就是一张单人床,床还有些旧,一个连在墙上的衣柜,另外还有套小桌椅。一眼望去整整齐齐,什么多余的东西都看不见。 肖小辰小心地进去,左右看看,先从衣柜下手。 衣柜老化得严重,推拉衣柜门的时候伴着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噪音,打开之后衣服也寥寥无几,稀疏得很。 肖小辰还记得杨翊是他房东外加同事,没敢太过分,翻找的时候动作小心了很多,没把杨翊的东西弄得太乱。 找完了衣柜,房间里好像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肖小辰想了想朝地下一趴,看向杨翊的床下。 床下也很干净,没有积灰,一眼看过去能看到一个小箱子,就箱子的大小而言应该放不下一双鞋。 箱子旁边还有一卷东西,肖小辰想将这玩意拨开,但手指碰过去好像染了什么东西,肖小辰心里一颤,将手收回来一看——他的手指上沾了红色的东西! “啊——!血?!”肖小辰不受控制地大叫出声。 本来站在门口的杨翊赶紧进来,问道:“什么?” 肖小辰的眼里满是惊恐,见到杨翊之后才稍稍缓过来了一些,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丢脸,过于大惊小怪了。 稳了稳心神,肖小辰将手指伸出来给杨翊看,问:“你床下是什么?” 杨翊也一脸疑惑,俯下身将床下的东西拉了出来,是一副卷起来的画。 杨翊摸了摸画,再看自己的手,上面也染了红色,“你手上的是颜料,好像是掉色了,你自己可以闻闻。” “哦哦哦……吓死我了。”肖小辰长吁一口气,仔细一看手上的红色确实不是液体的,再将手指凑带鼻子下使劲闻,但他也没嗅出有什么特别的,“你这是什么颜料,怎么还会掉色。” “我也不清楚,”杨翊含糊应付,“你找到你的鞋没。” “没,不好意思啊杨翊。” 这画上面一片红红的,看上去还有些恶心。肖小辰心里莫名有些害怕,但还是想看看画上是什么内容,可惜杨翊手拿着画,完全没有展开给肖小辰参观的意思,肖小辰也不好继续冒犯杨翊,只能作罢。 “没事。”杨翊道。 肖小辰离开杨翊的房间之后,门也随之被关上,所以肖小辰根本没能看见杨翊卸下镇定之后的样子。 杨翊手紧紧捏着画,急促地呼吸着,甚至连眼里都泛起了红色,一层薄薄的泪水浮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杨翊有些颤抖,好半天才找到控制自己身体的方法,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这幅画卷。 画上的内容是几朵看不出品种的花,这些花都是红的,画得随意,不比幼儿园的孩子好多少,最上方还有一行字——生日快乐。 多少年没有打开这幅画看过了,杨翊不敢看,但哪怕是他最困难无家可归的时候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毕竟也唯有这些东西可以证明那个人真的存在过。 后来肖小辰去调了楼道里的监控,这一整天除了两个住户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进过杨翊家,起码是没有人从正门进去过的。 找不到线索,肖小辰只要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提着行李去赶车了。 第6章 8 大年三十,杨翊照例是要去舅舅王泽岷家吃饭的。 王泽岷的儿子东东才在上初中,皮得不行,很杨翊也不亲密。他在沙发上玩手机,见杨翊进来也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被王泽岷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哑巴了吗?见到人不会叫?” 东东不情不愿地冲着杨翊叫了一声:“哥。” 语气里很是委屈,这笔账也被东东记到了杨翊头上。 杨翊提了好几袋礼品过来的,在客体放下一袋之后先去跟外婆打招呼。 他外婆六十出头,年纪不算很大,意识还清楚得很,见到杨翊便笑眯眯地拉着他说话,问些杨翊的近况。 杨翊都老老实实地答了,外婆突然话锋一转,问:“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外孙媳妇回来。” 杨翊:“……” 杨翊羞涩道:“我还小,不急。” 外婆不吃这一套:“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准备结婚了。” 杨翊干干地岔开话题,将自己买来的衣服和保健品交给外婆。 外婆收了东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还好你是个有心的,不像你爸……这些年你也不容易,你小的时候我们条件也不好没能管你,你不怨我们就好。” 杨翊不接话,只是微微笑笑,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 杨翊父母婚姻不和,家里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的,杨翊小时候受不了还会自己揣着几块钱偷偷溜出家去投靠外婆外公,但他们第一反应也是骂,然后坚决地将哭着求情的杨翊送了回去。 后来杨翊稍微长大一下,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等同于麻烦,哪怕是被打骂得再惨也再也没有向任何一个亲戚求过帮忙。 杨翊陪着聊了几句,又帮着外婆把房间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房间背阴,又长年不打扫有股霉味,打扫起来很是费劲。 外婆在旁边看着杨翊打扫,不时不时感叹一下杨翊孝顺,不像是自己的儿媳妇,哪怕住在一个屋檐下连她的死活都不问问,像杨翊这样帮忙打扫房间更是从来没有的。 杨翊没有附和也没有义愤而起去帮外婆讨个说法,外婆的抱怨他听听就忘。 这边打扫完,年夜饭也上桌了,王泽岷来叫他们吃饭,外婆还止不住地夸杨翊。 饭桌上王泽岷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题也不知怎么就绕道了他的儿子身上,又骂了东东几句不知上进不肯好好读书,枉费他花了重金将他送进名校,还说让杨翊帮忙教育一下。 东东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你不是自己都说他一个二本毕业的没出息么?” 这句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就很尴尬了,王泽岷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人,又被舅妈和外婆拦住了。 别人鸡飞狗跳,杨翊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不是在说他。 中二期的小孩气性也大,不乐意被打骂嫌下了他的脸,干脆扔下碗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泽岷吼了几句,好歹想起来杨翊这个亲戚还在,忍住了教训儿子的冲动,灌了几杯酒把火气压下去,又劝杨翊喝一杯,杨翊拒绝了。 开始王泽岷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酒劲上来了就非要逼着杨翊喝。但饶是王泽岷好话殆话说尽,甚至摆了脸,杨翊都没松口。 王泽岷清醒过了些,觉得扫兴没再劝,有些不高兴地说:“杨翊你是怎么回事,平日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有时候又倔得要死,喝杯酒又能怎么。” 杨翊自动忽略王泽岷语气里的不满,“我真的不能喝,我酒量差等会还得回家。” 他反反复复说的就是这句,无论情况如何,杨翊的语气都很平静,不动怒但也不肯退后分毫。 吃完饭,杨翊主动帮忙收拾洗碗。舅妈也跟他一起收拾,途中杨翊感觉舅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杨翊只假装没有察觉并不点破。 这一摊子收拾完用了好久,完工之后杨翊取下围裙,去跟舅舅外婆道别。 王泽岷脸色依然不是太好,问杨翊需不需要他开车去送。 杨翊当然说不用,王泽岷也没坚持。 一出门一阵冷风夹着冰雹扑面而来,杨翊的脸都被刮得生疼,有种皮肤要立刻龟裂的错觉。 这个城市冬天太潮,夏天太闷,周围的人际环境对杨翊而言也是可有可无,但他这么多年从来却很少离开东立市。大学在本地,工作也在本地,别人热衷的旅游度假杨翊更是鲜少参与。 他很清楚外面的世界无比辽阔精彩,但依然愿意缩在这个城市的一角过着枯乏无味的生活。 回到家,依旧是一片清冷。 杨翊今天不想看书,于是打着过年的由头放纵自己一回,洗漱完毕之后躺在床上,但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外面还有些吵闹,杨翊干脆起来。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杨翊为人乏味,没有能够消磨时间的兴趣爱好,通俗的娱乐方式他也不怎么了解,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电影他都不爱看。 平时上班就专心干活,下班就复习准备考研,空闲时间对杨翊而言则基本等同于不知所措。 杨翊摸出手机,下载了一个视频网站,然而里面全是他不认识的明星和听不懂的梗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看了一会实在无法理解笑点,只能放弃了。 突然很想找点事做。 杨翊决定去练字。 · 初三天气还不错,杨翊在家宅着也无聊,干脆穿戴整齐出门溜达。 这一溜达就溜到了人民公园。 东立市的人民公园搞得特别出彩,政府投了大钱,这公园占地面积大还请了名家设计,踏入公园的一瞬间就仿佛来到了桃源,一山一石都独具特色与外面喧嚣的市区彻底割裂开来,让人只顾得上沉浸在公园的美景之中。 平时这个公园的人特别多,男女老少都有,也是本市广场舞的大本营。不过今天还只是初三,里面难得清静下来。 杨翊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湖边,湖里还有几只鸭子懒懒地浮在水面上,湖边停着几只天鹅船。 另外还有一个人站在湖边,杨翊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像是感受到杨翊的目光,他回过头来。杨翊花了两秒认出来,这人就是前几天才见过的老同学尤烜。 尤烜也认出杨翊,对着杨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翊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今天怎么着也是大年初三,自己孤家寡人出来吹冷风就算了,怎么尤烜也来人民公园里看肥鸭戏水。 不过这点好奇心不足以让杨翊冲上去问个明白,杨翊将心里翻涌的念头统统压下,准备沿着路继续走换个地方。 走了两步,尤烜出声:“你想坐天鹅船吗?” 湖边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的活人,杨翊很确定尤烜这是在邀请他。  9 回过头,尤烜确实正面向自己,还指了指湖边停留的天鹅船,明明是个十足的成年人,但尤烜现在的动作又很具有孩子气,真的是个非常诚恳的邀请。 诚恳到杨翊都有些难以拒绝。 “好啊。”杨翊听到自己说。 杨翊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坐过天鹅船,小时候没人带他来玩,长大了又要维护成年人的举止没拉的下来这个脸皮。 今天只有两个活人,顾忌不用太多。 这里的天鹅船是投币的,杨翊坐上去才发现,不过还好尤烜提前换好了游戏币。 “你本来是打算自己坐的?”杨翊问他,不然也不至于随身揣着游戏币逛公园。 尤烜“嗯”了一声,将硬币投进去唤醒机器熟练地开船,还特别豪气地问了杨翊一句:“想去哪里?东海还是西海?” “东海?西海?”杨翊被这两个地名逗乐,放眼望去整个人工湖也就是普通规格,实在没有可以称得上“海”的潜质。 尤烜丝毫没有窘迫,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前方的桥,“桥左边是东海,右边是西海,选吧。” “东海吧,”杨翊想了想,“我想去龙宫看小龙女。” “行,坐稳。”尤烜一脚“油门”——杨翊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油门——天鹅船就猛地一下朝前跳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杨翊还被颠了一下,继而笑了出来,“这鹅子还挺猛的。” 尤烜嘴角上扬带着点笑,微微侧头看了杨翊一眼。 人工湖太小,没几分钟尤烜就操作着天鹅船到了东海。 东海上有好几只鸭子,大概是对天鹅船已经习以为常,完全没有避让依旧懒洋洋地浮着。 “好肥的鸭子。”杨翊感叹,这些鸭子还能继续飘在水上真的很不容易。 “喏,你的小龙女。”尤烜道。 杨翊一脸茫然。 尤烜手穿过杨翊的眼前朝着湖面上一指,杨翊顺着看过去,是一只灰灰的鸭子。 “你起码也得给我指个水蛇,指只母鸭子算什么。”杨翊哭笑不得地吐槽。 还好他知道颜色偏灰的是母鸭,不然还真没法理解尤烜这个冷笑话。 尤烜打了两把方向盘,将天鹅船靠得离“小龙女”更近了些,方便杨翊近距离观察。 船都靠到了它的身旁小龙女也没个反应,距离近得杨翊伸出手差不多能摸到它。看小龙女一身的毛顺滑柔软的,杨翊实在有心摸上一把,不过还是忍住了。 “怎么今天过来公园?”尤烜问,“你家离这挺远的。” “在家里待着无聊出来瞎转着就到了附近,干脆进来看看,反正公园也不收门票。”杨翊自我分析,“可能是鬼使神差。” 尤烜停下天鹅船的引擎,让它安静地漂在湖面上,“你一个人过年?” “差不多算是。” 除了在舅舅家吃了一顿年夜饭之外,杨翊就没有进行过任何传统的过年社交活动。 “我也是一个人,今天你请我吃饭怎么样。”尤烜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撑着脸说道。 尤烜说得无比自然,也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杨翊微微出神片刻才问,“你想吃什么?” “吃小龙女,抓起来做个红烧鸭块,延年益寿效果堪比唐僧肉。”尤烜语气严肃但眼角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肥鸭,在线戏水~ 第7章 吃小龙女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离开公园之后在附近悠悠地晃了好久发现了一家火锅店,过年期间这家火锅店也是正常营业,一进去发现里面人不少,竟然还需要等位。 服务员带着营业式笑容领着他们到等候区就坐。 两人之间不熟,这一段时间的话题很难把握,杨翊捡着不痛不痒的小事聊了聊他的大学生活和工作经历。 意外的是尤烜听得很认真,没有敷衍地带过,偶尔有不懂的还会多问一句,让杨翊有种自己是个正在交代下属任务的领导的错觉。 “你们工资这么少够开销吗?”尤烜问。 尤烜一只手指屈起支着下巴,全身上下都带着点懒散,像是一只不用干活精心养护长大的猫。他视线完全放在杨翊身上,虽然没有攻击性,但考虑到社交距离和他们之间的相熟程度而言有些越线。 “还好,能活得下来,”杨翊粗略地想了想自己的工资收支情况,“我家就在本地不用出房租,平时也会自己做饭,算下来其实还能有剩。” “那约会的费用呢?没有女朋友?”尤烜一刀直接劈下干脆利落地问道。 “额……还没有。”杨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侧颈。 这个问题也不算冒犯,如今无论是同事还是邻居大妈时不时都会拎出来跟杨翊八卦八卦。 尤烜脸上还带着点社交性笑意,视线却状若无意地下移,从下至上阴晦地扫了杨翊一遍,视线顺着杨翊腿部的线条碾着向上。 这一过程极快,杨翊完全没有发觉异样,尤烜换了个话题,“你还会做饭?” “就会做点家常菜,炒个土豆焖个茄子之类的,不过我室友说我的厨艺有毒。” “室友?”尤烜明显地停滞了一下,说出的话语调也有些异样的上浮。 杨翊:“租了一间房给一个同事,赚点房租,毕竟工资太低。” “那你室友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尤烜立刻追问。 “他回家过年了。”杨翊觉得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合租室友还会一直黏在一起?尤其他跟肖小辰生活作息不同就连上班都不一起出门,闲暇时间更不会一起出门逛公园。 “哦,也是。”尤烜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谈话期间没有显露出任何烦躁或不耐之类的情绪,从发际线到下巴都写满了友好,可也实在感受不到多少热情。 尤烜掏出手机点进火锅店的公众号查了查前面的等位的人次,又看了看店前的美甲位,突然凑近杨翊了一些,说:“还有时间,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杨翊傻乎乎地顺着问了下去。 “很简单,”尤烜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平坦在手心,“你来猜戒指是在左手还是右手,你全程都不用闭眼。” 杨翊估计跟手机上的小游戏猜珠子差不多是一个套路,心里没当回事想着打发时间也不错,点点头:“行。” “但单猜有些无聊,不如押个注?”尤烜的手指把玩着戒指,他的手指修长但很粗糙,还有好几个年代久远的疤痕,像是被刀锋划破的。 “什么注?一块钱以上的都不约。”杨翊道。 “不要钱,”尤烜用下巴点了点前方,“输的人去做个美甲怎么样。” 杨翊:“……” 杨翊:“不是……这……” “不觉得很好 10 玩吗?要不然你来藏换我猜也是可以的。”尤烜劝道:“再说涂了也可以洗,不会耽误事。” 尤烜为表诚意还将手中的戒指递了上前。 杨翊倒也没有涂个指甲油就名节不保的想法,答应下来,“我手笨,你来藏吧。” 尤烜笑嘻嘻地收回戒指,举着双手展示了一圈,“看好了。”接着他的左手一把握住戒指,两手握拳朝着杨翊伸出去,“猜吧。” 选项只有两个,却也足够杨翊烦恼,他没有看出尤烜有多余的动作,可能有他没有注意到的障眼法…… “左手还是右手?”尤烜冲着杨翊眨了眨眼睛。 “右手。”杨翊下了决定。 尤烜笑得更欢了,将右手翻向上摊开,空空如也。 杨翊:“……” 尤烜跟后也将左手翻了出来,那枚戒指好端端地躺在手心里,“愿赌服输,不能耍赖。” 杨翊点了个头,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怎么做到的?”杨翊问。 尤烜将戒指戴回手上,“你觉得我用了小技巧,比如说我其实有两枚戒指分别藏在两边的袖子里,你选左戒指就会出现在右手,选右戒指又会到左手?” 杨翊诚实地点点头。 “戒指只有一个,”尤烜将自己的袖子翻出来,“刚才它就一直在我左手里。” “真的假的?”杨翊还上手去捏了捏尤烜的袖子,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面对现实。”尤烜呵呵笑着指了指前方的美甲师,这会还正好空出了一个位置。 杨翊起身走了过去。 美甲师见多识广,看一个大男人坐了下来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看了两秒收回视线将模型摆出来让杨翊选色。 杨翊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黑是太妖魅红的太显眼,其他颜色像如粉色黄色杨翊更是驾驭不住。 看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个低调点的色。 “这个。”尤烜指了其中的一个美甲模板。 杨翊仔细地盯着看了好几秒,以他的知识量实在叫不上来这个是什么色,“这是蓝色还是绿色?怎么还有点黑……” “这是湖蓝色晕染,特别显白唷。”美甲师强烈推荐。 “那行,就这个吧。”杨翊定了下来,生平第一次美甲竟然还隐隐有点期待成果。 美甲师麻利地开始上工,一边操作还一边夸杨翊,“你的指甲很漂亮哎,特别适合美甲!” “是吗……谢谢?”被夸指甲漂亮也是没谁了。 过了会美甲师又说:“可惜今天时间不够,我超级想给你跳个色啊啊啊!” 杨翊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合适。 美甲师的热情不减,一个人独挑大梁从美甲科普到菜色推荐说了好久。 完事之后美甲师飞快地掏出手机,“让我拍一张,这个效果太适合去种草了!” 杨翊摆平双手任她拍张。 拍完之后美甲师还叮嘱杨翊如果用美团买单的话要记得给她一个好评,最好附图。 杨翊答应下来。 做完美甲没多久轮号也轮到了他们,坐下点单,尤烜完全交给杨翊选择。 杨翊纠结地翻着菜单,“你有什么忌口没?” 尤烜上身微微前倾了点,“我不吃肉。” 不吃肉?杨翊傻眼了,脑海里浮现出来一锅全素火锅的样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再一想吃火锅是自己提议的,估计尤烜没好意思拒绝就顺着自己过来了。 杨翊愧疚:“不好意思啊,我之前不知道你不吃肉……” “骗你的。”尤烜微笑。 杨翊:“???” “我什么都能吃,也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你随便点。”尤烜道。 这真真假假的,杨翊也分辨不清楚,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再度跟尤烜确认:“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 杨翊低头翻着屏幕点单,尤烜歪着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等杨翊点完单,尤烜道:“不好意思,我见到你就忍不住想逗逗你。” 杨翊不觉得生气,摇摇头说:“没事。” 上菜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弄掉了几片羊肉,她赶紧道歉表示会为他们再送一盘。 杨翊看也只是掉了几片肉不算大事,对服务员说:“没事,你不用送。” 服务员对杨翊笑笑,过会还是端了一盘新的过来。 杨翊有些惊叹这家火锅店的服务,“这盘送的肉是要服务员自己补贴吗?” 尤烜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翊:“担心她?“ “也不是……”杨翊自我剖析了一下,“应该不是,我就是有点过意不去,赔了这盘肉她这小半天可能就白忙活了。” 杨翊也知道这是服务员的过失,赔偿无可厚非,但杨翊最怕别人对他客气,别人态度好他就手足无措。 “不用服务员赔,”尤烜道,“这家店的员工待遇还算挺好的,服务员有权送菜给客人。” “这么好?”土包子宅男杨翊感到震惊。 尤烜点头,“老板又不傻,不至于往死里压榨员工。” “这样啊。”杨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平时很少出来吃饭也不怎么主动去关注周围的发展,对这些东西一概不知。 杨翊下菜的功夫尤烜去调了两碟蘸料过来,将其中一碟摆在杨翊旁边,“试试我的独家配方?” 杨翊赶忙道谢。 吃完饭杨翊结账之后没忘记给了那个美甲师一个好评。 他们住得不远,杨翊问尤烜要不要一起回去。 尤烜轻轻摇头:“我还要在这边留几天。” 杨翊估摸着尤烜可能是有亲戚在这,也没多问,道了别准备自己去搭地铁。 结果尤烜还跟了过来。 杨翊:“嗯?” 尤烜:“送你到地铁口。” 杨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认得路。” 尤烜:“我怕你滑倒了。” 这几天东立市没有下雪,但路上还是有积冰,不注意确实很可能会滑倒。 杨翊自信满满:“不会的。” 尤烜揭他的老底:“你高一的时候不就在我们班门外滑了一跤。” 杨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可能称得上杨翊高一时期最大的羞耻事件,他本来都已经将其抛之脑后,结果又让尤烜拎了出来! 他们高中同校不同班,杨翊的教室在走廊尽头,每天都要从尤烜他们班门前经过。 学校的走廊上都是瓷砖冬天拖过之后很容易打滑,杨翊有一天忙着赶回教室稍不注意就在门口摔了个底朝天,众目睽睽之下杨翊恨不得当场消息,另外他还痛得怀疑人生,简直是身心双重伤害。 现在想想都觉得腰开始疼了。 “当时扶你起来的还是我。”尤烜道。 那时候确实有个人  11 把杨翊扶了起来,只是当时只顾着疼了没留意这个活雷锋到底是谁,没想到竟然是尤烜。 杨翊呐呐地说:“谢……谢谢。” “别客气。”尤烜标准式地回答道。 第8章 春节小长假转瞬就过,室友肖小辰从老家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来,主要是卤肉和榨菜,放进厨房放进冰箱之后还非常热情地告诉杨翊随便吃。 态度亲和,完全不见前些日子的急躁。 杨翊谢过肖小辰的好意,也没问他的鞋子情况如何。 家和法院两点一线,杨翊的生活模式照旧。有天杨翊还无意间听到有书记员闲聊时谈及他,评价杨翊是个老干部作风的人,死板又乏味,是个典型的老实人。 杨·老实人·翊:“……” 为了不破坏办公室里的谈话性质,杨翊没直接推门进去,准备等里面的聊天结束之后再进门。 但何云建刚好也从电梯下来,见到杨翊站在门口还来了特别大声的一嗓子:“杨翊,怎么不进去?” 何云建这一嗓子足够大声,门又没关,里面的人肯定是听到了。等杨翊和何云建进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安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忙碌,完全没有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何云建不知缘由,没察觉出怪异的地方,大大咧咧回到自己的作为上,还嘲笑杨翊今天傻了,呆呆地站在门口。 别的人都没回应何云建的笑话,唯有杨翊隔壁桌的曲露露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然后抱上自己的卷去准备开庭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云建傻乎乎地问杨翊:“今天上午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杨翊轻咳了一下,明明他才是被议论的人,这会莫名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 下班回家,看到路边的小摊还开着。 开这个小摊的人是杨翊家楼上的住户,本名叫什么不清楚,周围的人都喊他“老油”。 老油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正经工作,家庭美满,后来出了车祸一条腿废了,赔偿款也没拿到多少,年纪大了也做不了重活,就推着手推车在路边流动开张,卖点煎饼、红薯什么的。 眼下二月都还没过完,天寒地冻的,外面潮气又重,在这站一天腿肯定不会好受。 杨翊过去买了个煎饼,等煎饼做好的途中,杨翊视线随意的一扫,发现老油手指上有个口子,但不像是被刀切出来的,随口一问:“这是怎么了?” 老油愣了一下没想到杨翊会注意到这道口子,低声解释道:“不小心被铁丝勾了一下。” “那记得消消毒。”杨翊提了一句,接过煎饼,正要付钱,老油坚决不收,指着小摊上的二维码说,“还没谢你帮我弄这个,这个煎饼就算是叔叔请你的。” 年前有天杨翊来这里买煎饼,刚好遇到有个人买带现金想要扫码支付,但老油不会弄这些,于是杨翊就帮他搞了个二维码的牌子。 这事简单得很,杨翊根本没放心上,赶紧把钱给了:“这怎么行,弄个二维码又不费我事。” 推拒一番,杨翊获胜,成功付了钱提着煎饼回家,投喂肖小辰。 肖小辰美滋滋地啃着,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杨翊,你是不是有洁癖?” 杨翊:“嗯?” 肖小辰:“我发现你从来不吃路边摊上的东西,房间也扫得很干净,厨房用完都会擦洗,用消毒液拖地……你简直就是家政小王子!哦哦,还有你每天都倒垃圾!” 杨翊好笑:“每天倒垃圾不是应该的么,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垃圾留久了会有味道的,再说又不费事。” 肖小辰啃完煎饼,随手将纸袋仍在茶几上,“我就完全无所谓,你肯定是有洁癖。”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洁癖吧,”杨翊哭笑不得,“要我真有洁癖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这倒也是。”肖小辰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那你为什么这么勤快?” “闲的。”杨翊下了断言。 杨翊没什么食欲,简单煮了点菜吃了,看看外面天色不错,心血来潮想去跑步。这个想法怎么都挡不住,杨翊平日穿的就有运动服,找了一套舒服的换上出门。 杨翊跑得不怎么正式,也就比散步快了点。但跑步的时候不用杨翊考虑太多,出去溜一圈心情也能通畅些。 他跑了一段挺远的距离,天都黑了下来,而且选的方向有些偏,路灯倒是有的,但着实不见几个行人,看起来有些瘆人。 估摸着差不多了,杨翊开始往回跑,然后发现对面的路上跑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人,正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尤烜。 杨翊只是觉得身形有些像 ,不太敢确认,但对方也发现了杨翊,而且改变方向朝着杨翊跑了过来。 没想到心血来潮出来跑步也能遇到尤烜,杨翊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尤烜在杨翊在旁边停下,问:“你也来跑步?” “只是今天才来跑跑,不是专业选手。”杨翊道,“你每天都在跑?” 尤烜:“也不是每天,一周两三次。” 每周两三次也很多了,杨翊上一次正儿八经的跑步还要追溯到大四体测的时候。 人与人差距不要太大,对比起来杨翊简直宅出了新高度。 · 周末,杨翊刚想按例来做个大扫除,突然想起来肖小辰的洁癖理论又是一阵好笑。 摇摇头将脑海里的杂念摈弃,杨翊开始带上口罩围裙手套,开始干活。 杨翊忙活到中午,终于完工。 肖小辰则是才起,穿着睡衣出来上卫生间,感叹:“杨翊,你还说你不是洁癖!” 杨翊:“……” 肖小辰理直气壮:“除了你还有谁大周末不睡觉就顾着打扫卫生?” 肖小辰哼着小调进了卫生间,杨翊站起来活动四肢和腰,弯着腰忙活一个上午腰实在有点受不了,果然是上年纪了。 才站起来不到一分钟,杨翊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王泽岷的来电。自除夕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联系杨翊。 杨翊接起,“舅舅?” 王泽岷沉默片刻,语气沉重,“你外婆现在在四医院,你赶紧过来。” 王泽岷没有说具体的情况,但其中的含义可想而知,挂了电话之后杨翊赶紧换衣服揣上钱包就往外跑。 肖小辰看见杨翊匆匆忙忙地出门还问了一声:“杨翊,你要去哪?” 杨翊丢“医院”两个字,也来不及详细解释,拉开门冲了出去。 刚好出了小区就有一辆出租车,杨翊赶紧伸手拦下,也顾不得距离遥远计较车费,直奔四医院。 但等他到医院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一步,外婆突发脑溢血过世了。 王泽岷跟舅妈都在医院里,  12 正在处理后续的事情。王泽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说话间都没了平日的大嗓门。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外婆走得太过突然,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除夕的时候杨翊还想过外婆身体健康,结果这才几天人就没了。 后事还有许多要处理,杨翊留下来帮忙,晚上也来不及赶回自己家,就睡在舅舅家里。 肖小辰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杨翊怎么不回来,杨翊解释了一下自己外婆去世,这几天应该都没时间回去。 睡在王泽岷家的客房里,杨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前几天还好端端的外婆突然就没了,虽然知道人世无常不能强求,但心里的郁结却难以消散。 杨翊高一的时候,他父亲与人发生纠纷被人一棍子砸在脑后死了,后来母亲自杀,原因不明,这还没几年外婆也走了。 有时候杨翊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煞狐星转世,谁挨谁倒霉。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杨翊猜自己可能有些感冒。 他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今天下过雨窗外湿气很重,一开窗便朝着杨翊扑来。 寒意让杨翊打了一个哆嗦。 次日杨翊起了个大早,发现王泽岷已经坐在客厅里。客厅里满是烟酒味,而王泽岷本人则是神情颓废,不知道是昨晚一宿没睡还是起得早。 杨翊打了个招呼,王泽岷看了他一眼,示意杨翊坐到自己旁边。 待杨翊坐下之后,王泽岷给杨翊递了一支烟,杨翊接了没抽,等着王泽岷开口。 王泽岷新叼了烟,抽了一半突然失去了性质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你妈走了多少年?” 杨翊的妈妈是在杨翊高二那年自杀的,如今过了也将近有七年。 七年的时间听起来很长,但真的过起来也就那样,浑浑噩噩七年,自己都说不上来做了些什么。 杨翊拿不准王泽岷想说什么,而且看王泽岷的样子喝得有些上头,这会人意识不清楚,难保不是故意想找茬,杨翊判断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等不到杨翊的回应也不妨碍王泽岷继续,他说:“你妈死了之后我就没见你流过一滴眼泪,那你是亲妈!现在你外婆过世了你也无动于衷。” 王泽岷还说,“我总算是明白了,杨翊你没血没肉。” 王泽岷坚决不要杨翊再帮忙,杨翊只好先打道回府了。对于王泽岷的指责,杨翊不觉意外也没有反驳。 王泽岷跟杨翊真的论起来是没几分亲情的,小时候来往本来就不多,也就是后来王泽岷因为房子的事对杨翊有几分愧疚。但杨翊是个不会来事的,没有想过利用这点愧疚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甚至在大部分时候杨翊的表现都不符合王泽岷的心意。 王泽岷人不坏,只是霸道做主惯了,他希望杨翊是唯唯诺诺,得了一点恩惠就对他感激涕零。这样他也愿意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多给杨翊一点好处,自己心中那点愧疚也可以早日化解。 可杨翊偏不。 杨翊一直不接受他的恩惠,大学四年都是靠助学贷款跟打工撑下来的,没有拿过他一分钱。后来王泽岷把杨翊的老房子买了回来,也没能换来杨翊铭感五内。 对着杨翊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时间一长王泽岷也失去了耐心,一时情绪失控说出这些话来不奇怪。 为了避免自己留在这里继续碍眼,杨翊先回了家,但还是跟他舅妈说了一声有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打电话。 第9章 回到家,肖小辰不在,杨翊也不在意,自己找了点感冒药吃下之后回到房间上床躺着。 昨晚杨翊基本没睡着,现在困意上来,想要补补觉,可朦朦胧胧之间看到的都是一些过去的画面。 家里一片狼藉,所有能够砸碎的东西都被毁了,少年时期的杨翊缩在角落不敢出声,手上脚上都是碗碟碎片划出来的伤口,细细小小的,但疼得厉害,杨翊连动一下都不敢,更不要说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杨翊的头更疼了,他有意识,知道自己梦魇了,可就是无法清醒过来。零零碎碎的画面不断闪过,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最后画面停了下来。 杨翊的母亲抓着杨翊的胳膊,竭嘶底里地吼叫:“你怎么不为我高兴,那个人渣终于死了!笑啊!你笑啊!” …… 杨翊终于醒了过来,呼了一口气。 上了大学之后杨翊很少会想起这些事,曾经怕得要命,现在却仿佛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王泽岷说杨翊没血没肉,杨翊觉得他也没说错。杨翊自己也发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就算有也不会外显。表面看上去人是好好的,但大部分时候的杨翊都是不生气不难过的,当然他也不会开心。 杨翊很难准确地形容出此时他的心情,但总归是与平日有些不一样的,沉重、难过、不安都有。这些情绪糅杂在一起,让杨翊坐立难安,急需有一个口子让他能够发泄出来。 外面还在飘着小雨,杨翊撑了把伞出门,他漫无目的地搭地铁坐了好远,随便找了个站口离开,意外地发现离自己的高中不远,干脆过去看看。 杨翊成绩向来徘徊在中等偏下,全班五十个人他就在四十名附近反复横跳,中考正常发挥,所上的高中自然也很普通。 周末门卫看守不严,杨翊很轻易就溜了进去,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教学楼也是一如既往的老旧。 杨翊转了一圈,并没有被勾起多少怀念的心情。 学校外面有一条小巷,里面都是小吃店,味道不错价格便宜,每一届的学生都在这里吃过。 就算是周末,这些小店还是开了不少,有的还是从杨翊高中时代就坚守到了现在。 杨翊早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这会饥饿感翻涌上来,胃有些难受。 刚好旁边有家叫做“老韩盖饭”的店还开着,这家店杨翊有印象,店主是一对夫妻,杨翊过来吃饭他们总会多给杨翊加点东西。 杨翊发现之后问他们是不是上错了,他们笑眯眯地说杨翊太瘦了,得多吃些,并且坚决不肯多收杨翊的钱。 杨翊不好意思占这个便宜,之后就不敢再进这家店,时隔几年,也不知道这对和蔼的夫妻如今情况如何。 杨翊掀开门帘进去,意外地发现了里面正在擦桌子的人竟然是尤烜。 尤烜见到杨翊也愣住,脸上表情有一瞬间明显的呆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直起身笑脸相迎:“吃饭?” 杨翊“嗯”了一声,走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你在这里开店?” “不是,老板有事,我过来帮忙守一天店。”尤烜解释,“这里也没菜单,有面有盖饭有饺子,你想吃什么?” 13 杨翊要了一碗面。 这家店的面都是老板手工做的,特别劲道,可惜数量有限,很难排到。 老板不在,杨翊本来也不指望能吃到手工面,但尤烜应了一声,走到灶台旁边手动拉面。 杨翊简直惊呆了,“你也会?” 尤烜笑了一下,“不然怎么能叫我来看店。” 前两次偶遇尤烜都是在夜晚,也就是今天杨翊才得到机会将这人看了个真切。 杨翊见过夜跑时的尤烜,他的身材又足够完美,线条漂亮,不夸张不突兀只会觉得具备刚刚好的力量感,那时候的尤烜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但今天尤烜的衣服将他的身材遮住了,撇开身材只看脸的话……尤烜的长相甚至可以用漂亮优雅来形容,眉眼的感觉有些偏向西方,很深邃,给人一种不可轻易靠近的距离感。 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人跟钢琴小提琴之类的乐器很相称,应该是穿得规规矩矩被万众所敬仰不沾凡间尘污的对象,但万万没想到他却撸起袖子在一个破旧的小饭店里拉面煮面。 杨翊想这个世界可真特么魔幻。 没过多久,尤烜将面端了上来。粗细均等的面沉在碗底,上面一层碎肉码子外加一把切得细碎的葱花,看起来无比美味。 杨翊虽然经常下厨,但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另外还受着中院食堂的荼毒,难得见了一碗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面,杨翊都有些不忍下筷,有些想暗戳戳摸出手机拍个照纪念一下,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作罢了。 店里也没有其他人,尤烜就在杨翊对面坐下。 杨翊开始吃面,一筷子下去发现里面还埋了个卤蛋。 杨翊没点卤蛋,疑惑地看向尤烜。 尤烜手撑着下巴,“心情好,送你的。” 杨翊:“……谢,谢谢。” 面的味道也跟想象的一样好吃,就算杨翊目睹了尤烜做面的全过程也有些不敢相信,尤烜竟然凭这个小店里的设备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而且全程看他都没怎么费力。 “好吃!”杨翊由衷赞美,“你手艺好。” “以前学过。”尤烜道,“我高中辍学之后就去做学徒,要是连碗面都做不好就白混了。” 尤烜高中辍学?对此杨翊没有印象。 他们高中是同一所,但不在一个班,偶尔会在学校里遇到,但过去他们连点头之交都不算,杨翊也不会特意去留意尤烜的动向。 第10章 周一,肖小辰今天起得还算早,下楼之后还能买个煎饼吃。 老油一边摊煎饼一边跟他搭话,“我昨天看到杨翊跟他打了个招呼都没理。” “他八成是没听到,”肖小辰说,“他外婆刚刚去世,精神可能有些恍惚。” “外婆去世?”老油吃惊,“但我看他的样子很平常,不像在难过。” “那我不清楚。”肖小辰没有兴趣探讨杨翊在亲属过世之后的心理活动。 老油顿了一下,才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说:“你才搬过来可能不清楚,你们那个房子以前死过人!” 肖小辰:“!!!” 老油信誓旦旦:“杨翊他|妈就是在房间里自杀的,他没跟你说过吗?” 肖小辰说不出话来……杨翊家两室一厅,自己目前所住的房间就是杨翊父母过去住的。 “好多人晚上看到楼道里有一个女人在飘,你有没有看到过?”老油说着说着就从一个社会旧闻跳到了异灵事件。 肖小辰接过煎饼,浑浑噩噩地去上班,一路上都觉得恶心得不行了。 杨翊这算怎么回事,让自己住他妈自杀过的房间? 虽然他不信鬼神,但就是还是有些忌讳,而且极度恶心杨翊这种为了房租隐瞒的行为。 再联想到自己丢的鞋,这个小区治安也不好……肖小辰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一点都不想再住下去。 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庭室,肖小辰还在想房子的事,他跟杨翊没签合同,想退租简单的很,而且杨翊隐瞒在先自己也占理,问题的关键就是退租之后的去处。 正苦恼着,有人从背后拍了肖小辰一下,肖小辰差点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是他们庭的内勤。 忍住心里蹿起来的火气,肖小辰问怎么回事。 内勤不知肖小辰内心所想,好言通知:“你之前不是想住宿舍么,现在有空的房间,你可以申请了。” 法院有宿舍,但僧多粥少,还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肖小辰他们根本申请不到宿舍。年前有风声说要整顿,要清理出来一些宿舍,当时还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落实了! “太好了!”肖小辰叫了出来,想睡觉就来枕头。 肖小辰当天就把宿舍申请给交了上去,但一时半会批不下来,他缓了一天气顺了不少,决定先不跟杨翊撕破脸皮,继续住着,等宿舍有准信了之后再搬走! 但晚上回到家,肖小辰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打听杨翊家里的情况。 杨翊奇怪,“我家里又没矿,没什么特别的。” 肖小辰换了个思路:“我有个朋友是房屋中介,他说死过人的房子就很难卖出去。” 杨翊不明所以,只能“嗯”了一声。 肖小辰继续:“但有些房主为了把凶宅脱手故意隐瞒,这些人真的是见钱眼开,坏到骨子里了。” “……”杨翊反应过来有点不对,怎么感觉肖小辰话里有话,但他又毫无头绪,只能按兵不动。 但肖小辰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开门去拿自己的外卖,留下厨房里一头雾水的杨翊。 · 王泽岷的无名怒火燃了两天也消了下去,舅妈又给杨翊打了个电话叫他过去帮忙,杨翊自然不会拒绝。 外婆走得太突然且年纪也不大,很多事情都没能做好准备,操办起来手忙脚乱,杨翊干脆请了事假陪着舅舅一家打理外婆后事。 很多亲戚也来了,有面生的也有以前见过的,都来给外婆送行。不少人见了杨翊的反应都是一愣,说:“杨翊都这么大了。” 接着就三三两两聚集起来议论杨翊一家,重点就放在杨翊身上,有说杨翊命不好的,也有说杨翊命太硬,父母接连过世,他总归是有点晦气的。 杨翊一连忙了好几天,期间他也发现最近肖小辰有些异常,经常会用很恐怖的眼神盯着杨翊,偶尔还会说点阴阳怪气的话。 杨翊是真的没有把肖小辰的异常跟他母亲的自杀联系起来,因为他母亲根本不是在家里自杀的。 等外婆的后事操办完毕,杨翊妈妈的祭日也到了,杨翊买了花独自去给她扫墓。 其实杨翊妈妈生前并不喜欢花,起码没有表现出来过,他留给杨翊的印象永远都是在大吼大叫。 墓地也是近两年才置办的,  14 以前杨翊没钱买不起墓地,只能委屈她在一个小盒子里待了好几年。 虽说住不住得宽敞死人应该是感觉不到的,但杨翊轻松不起来,他无法用这个理由让自己解脱,于是将这个担子死死扣在自己肩上。 高考结束杨翊就开始打工挣钱,做过家教陪低年级的小朋友做作业,也做过重活累活卖力气,闷着头攒了好几年终于在大四那年凑够钱让她能够安息。 将花放下,杨翊在墓碑前席地坐下。 听说她过去也曾是一个很漂亮的人,但生命中最后的几年面目只有狰狞。 杨翊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但早已尘埃落定,无论杨翊如何都于事无补。 晚上,杨翊准备了一下出门夜跑。 三月份的天气对杨翊而言刚刚好,就算跑出汗也不会觉得粘黏难受,也不至于冷得不愿意出门。 上次遇到尤烜的时候他们还聊到了夜跑的话题,尤烜表示如果杨翊有兴趣可以跟他一起跑,他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今天也是约了一起活动。 杨翊从小到大跟同学的感情寥寥,哪怕是大学同住了四年的室友毕业之后都没再主动联系过,但跟尤烜相处起来意外的轻松。 到了约定地点,尤烜还教了杨翊跑步的姿势和注意事项,提醒他保护膝盖。 简单介绍完,尤烜带路,两人开始夜跑。 杨翊虽然自小就住在附近,但很少会在附近溜达,外加城市一直在变化,杨翊基本就是个路痴。 尤烜带他跑的路有些陌生,隐约知道可以通往一所附近的大学,但具体到底怎么走杨翊是不清楚的。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杨翊一边跑还一边想他有种跟尤烜相熟已久的感觉,随即又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他们是初中同学,当然认识了很多年。 跑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尤烜开始放缓速度改为慢走,杨翊也照做,走了一段尤烜突然道:“感觉你有些低落。” “有吗?”杨翊楞了一下,他自认为状态跟平日没什么差别。 尤烜肯定:“有。” 杨翊失笑,想想也没有可以否认的地方,便顺着说:“可能。” 但尤烜没有追问杨翊发生了什么,指了指前方,“想进去看看吗?” 他们前面是个大学,不算特别有名气,虽然这所大学外人进出都是自由的,但杨翊不知道现在他们进去能看什么。 杨翊跟着尤烜走进校门,一进门就呆住了,里面成片的梅花开得正盛,极具视觉冲击力,这片梅花林在路灯的光照下美得犹如幻境,不似人间。 尤烜停下来,“好看吗,这是美人梅。” “好看。”杨翊呆呆地说。 梅花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平常他都只是匆匆一瞥,很少有这样的时刻驻足好好欣赏。 这还是杨翊第一次知道这所大学里竟然种了这么多的梅花。 “以前偶尔发现的,正好是花期就想叫你来看看。”尤烜道。 “好看。”杨翊又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尤烜没有笑话他,继续说:“师大也种了很多花,你去看过没?” 杨翊下意识摇摇头,他对大学的所有回忆都是干巴巴的,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打工,根本没有闲心去留意一下身边开了什么样的花。 过了会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是师大毕业的?” 尤烜:“同学聚会的时候听说的。” 杨翊想起来年前班长确实组织过一次同学聚会,“去的人多吗?” “不是很多,我特意让班长叫你,但可惜你没给这个面子。”尤烜故作遗憾,还带了点惆怅,“我明明想当面致谢,你竟然让我转支付宝。” “不是,我跟初中同学都没什么交集,同学聚会什么的去了也尴尬,”杨翊悻悻地解释。 尤烜微微侧过头,扬起嘴角一笑,“逗你的。” 杨翊:“……” “我说欠了你的钱是认真的,但显然你不记得了,”尤烜道,“所以我打算等你想起来了再还。” 第11章 肖小辰搬走之后,杨翊又挂了个出租公告,在本地的论坛和朋友圈都发了一遍。 他手里没有多少存款,为了以后考研、读研也得做点准备,房租再少也是肉,杨翊不打算放弃招个新室友。 但找个适合的室友不容易,有人上门来看房,但这人流里流气看起来不太靠谱,杨翊不想平添麻烦就没有出租。 除此之外再无人问津,毕竟不是一线城市,本市的房租不是特别贵大家选择的余地很多,这种合租式的单间很少有人愿意租。 得知杨翊要找室友,何云建还帮他问了问相熟的书记员,但目前谁都没有这个需求。何云建还给杨翊支招,让他去附近大学贴吧发帖子问问,现在不少大学生尤其是考研党都是在外面租房。 杨翊依言在附近几所大学的贴吧都发了帖子,有些被管理员删除了,有些则是沉了又沉根本没人鸟他。 拖好多天之后终于又有人跟杨翊打了个电话约时间看房,杨翊挂了电话觉得声音有点点熟,但想起不来在那里听过。 他一直在回想,然后等人来了开门一看,竟然是尤烜。 尤烜还“嗨”了一下。 杨翊:“……” 杨翊:“你是在耍我吗?” 尤烜:“我是认真的。” 杨翊侧身,让尤烜进来,疑惑:“你家不就是本地的吗?” “本地人也不代表有住处,”尤烜道,“我一直都在租房……你房子不错,很干净,没有味道。” 杨翊他们这种老户型的房子很容易有味道,杨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维护的才不至于有霉臭味。 杨翊还有点发怔,“你真的要租?” “先看看。”尤烜说,表现得跟一个普通的租房客一样,“两室一厅,面积倒不算小了,隔音怎么样?” “隔音还行,你可以进房间试试。”杨翊将卧室给尤烜打开。 自从肖小辰搬走之后,杨翊又里里外外将这个房子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床上用品也都洗过之后收了起来,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光秃秃的床和一个衣柜、一张梳妆桌。 “被子之类的床上用品我可以免费提供,你也可以自带。”杨翊补充了一句。 尤烜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退出房间并没有深入去看,不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别的呢?”尤烜问。 “还有什么?”杨翊懵了。 “你不向我再推荐推荐租你房子的好处?” 杨翊努力想了想,实在是无法凑出几个优点出来,有些自我怀疑地说:“房租便宜?” 尤烜笑出声,“八百块一个月确实不贵。” 又说:“我租了,你想想还  15 有什么没说的。” 尤烜决定得太快,杨翊忍不住又确认一遍,“你真的要租?” 这个房子住起来不算舒服,而且小区环境也有点差,虽然租金便宜,但尤烜看起来不像是经济拮据的人,没必要贪图这个便宜。 “真的,我觉得挺好的。”尤烜真诚道,“跟认识的人合租放心些,而且你把房子收拾得这么干净,住起来感觉不会糟糕的。” 杨翊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既然尤烜愿意租他也没有必要拦着,想了想交待道:“房租八百,水电费均摊,你不做饭的话也不用出煤气费。” “物业费呢?”尤烜问。 肖小辰租房的时候杨翊没问他收过物业费,现在换了个房客也没想起这一茬,便说,“物业费不多,你也不用分摊了。” 两人就这样定了下来,尤烜表示正好趁明天周末就可以赶紧搬过来。 次日,杨翊还问了一声需不需要帮忙尤烜搬东西,尤烜表示行李不多,他一个人可以拎过来。 等人到了一看,果然不多,尤烜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行李箱就是普通大小,能装几套衣服都算它尽力了。 不像是长住的样子,不过杨翊还是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尤烜想住多久、爱带多少行礼是他的自由。 这次多久的时间,两人突然变成了室友,不出意外的话每天都得面对面的过活。 一边看着尤烜整理自己的东西,杨翊心里有些微妙——毕竟尤烜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杨翊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在尤烜房间的门上扣了扣,问:“我给你找一套被子?” 尤烜回过头:“不用,待会有人帮我送过来。” 杨翊:“?” 正说着,尤烜的手机响了,他接过说了几句,然后很自然地搭上杨翊的肩,“走吧,来帮忙。” 杨翊跟着尤烜下楼,发现楼下竟然停了一辆小车,还有个人从驾驶座里伸手跟他们打招呼,激动地喊人:“老大!” 车里刚好三个箱子,一人一个抬了回去。 箱子里有一整套床上用品,连被芯都自带了。 但就算的添上后面的三个箱子,尤烜的东西也不算多,只有一些基本物品,非常简单。 而上一任室友肖小辰,不要说穿的用的,还囤积了一箱诸如辣条之类的小零食,搬走的时候嫌麻烦还想过要送给杨翊。 被杨翊婉言谢绝了。 尤烜就这样无波无澜地住下来了。 晚上,杨翊按照习惯要做晚饭,想了想还是问了尤烜一声:“我要做饭,你一起吃吗?” 尤烜想起杨翊说过不做饭不用出煤气费,问他:“你跟你以前的室友不一起做饭?” 杨翊摇摇头:“他一般都点外卖。” “为什么,你们合伙做饭不是能节省些?”尤烜奇怪。 “你吃了就明白了。”杨翊幽幽地说道。 冰箱里还有菜,杨翊翻出来挑着简单的菜做了,另外再打了个紫菜蛋花汤。 想起尤烜的手艺,杨翊上菜的时候手都抖了一下。 尤烜对杨翊还是怀着几分期待的,家常菜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不该对杨翊怀有期待。 尤烜夹了一口茄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咽下去,还得努力保持微笑,挤了几次才挤出来两个字:“不错。” 杨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惭愧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厨艺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肖小辰,就是我上一个室友,他宁愿饿着都不吃。” 尤烜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翻出一句安慰的话:“还有进步的空间。” “我已经放弃治疗了,我的水平还不如我们单位食堂的大锅饭……上次吃那碗你做的面我差点哭了出来,简直太好吃了。”杨翊真心实意地夸道。 · 杨翊下班,刚离开法院还没走到车站,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他。回头一看,是一个干练的女性,一手拎包一手抱着材料,正是曾经跟杨翊相亲过的周律师。 杨翊想起她的名字,“周律师。” 周律师毫无尴尬,上前几步走到杨翊旁边,笑道:“我就记得你好像是说在中院上班,你是哪个庭的?” “民四庭。”杨翊答道。 “我今天过来办事,”周律师主动解释,“你要去坐地铁?” “对。” “我也是,一起过去?”周律师邀请。 他们一起朝地铁站口走去,周律师落落大方,话题拿捏得很好,不会冷场,知道杨翊是民四庭的书记员之后还提及之前她也有一个案子在民四庭,但被发回重审了,现在还在走一审程序。 杨翊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案子,是“三味”跟员工的劳动纠纷,这个案子不是李宾燕负责的,杨翊也只是在分卷的时候随便瞄了一眼,详情跟后续如何他也不清楚,今天才知道原来被发回重审了。 · 来到家门口的杨翊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他的钥匙丢了。 敲门之后好久都没有人来开,看来尤烜应该是不在家,杨翊只能去找门卫问了个开锁公司的电话,据说还是在公安局备过案的正规公司。 对方倒是来得很快,不过没有让杨翊提供证明,非常干脆地给他开了锁。 杨翊正在付钱,尤烜就从楼道里走了过来,看到这个场景一愣。 杨翊赶紧解释自己丢了钥匙,尤烜“哦”了一声。 等开锁公司的人走了,杨翊跟尤烜商量,自己的钥匙丢了,而且这个门被开过了需不需要换个锁,当然钱由杨翊来出。 尤烜表示不用:“你换不换都挡不住贼。” 杨翊一想也是,就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的钥匙怎么丢的?”尤烜问。 “我也不记得了,平时就放在包的侧边,可能是不小心掉出去我自己没察觉。” 尤烜:“你只带了一把钥匙?” 杨翊:“嗯,就是家门的钥匙。” “单独的一把钥匙确实很容易掉。”尤烜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 杨翊把备用钥匙翻出来继续用,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要干脆穿条绳子挂在脖子上算了。 不过还没等杨翊实施这个想法,第二天回来尤烜就给了他一个木制的钥匙扣。 “串在钥匙扣上不容易丢。”尤烜道。 杨翊又意外又懵逼:“谢……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尤烜:“我自己做的,不收你钱。” 自己做的?杨翊看看手中钥匙扣,样式简单吊着一只木雕的肥啾,又萌又漂亮,很想相信是尤烜手工制作的。 “你好厉害……”杨翊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  16 第12章 杨翊跟尤烜的作息还算契合,到目前为止杨翊没觉得有为难的时候,他们还经常一起约着出去夜跑。 杨翊也不是沉迷于运动健身,只是他着手去做的事很少会中途放弃,每周腾出两三天出去跑跑步转换心情也挺好的,早上洗漱的时候还杨翊还自恋地觉得自己更精神了些。 梅花花期短,进入四月份之后早就开败了,他们也没再专门去看过梅花,毕竟两个大男人趁着夜色相约去赏梅总感觉怪怪的。 不过他们每天的固定路线也是靠大学校园附近,这边人少车少,跑起来感觉好一些。 今天他们跑得稍微远了点,正打算掉头回去,旁边的小巷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女孩跑了出来。 两人赶紧停下,将女孩护在身后。 见到人女孩找到点安全感,稍微冷静下来,抬起头来,“谢,谢谢……你是……杨,杨……” 杨翊见过这女孩几次,但不记得她的名字,是杨翊家楼上的住户之一,好像不是本地人现在是租了房子住。 “我叫杨翊,这是我室友尤烜,我们住在你楼下,你记得我是吗?”杨翊放缓声音说道。 女孩拼命点头,“我是庄樱。” “怎么了?”杨翊问。 “巷子里有人抢我的包!”庄樱想起来自己的财产损失,痛苦地叫了出来。 “别急,”杨翊安慰她,“先报警。” 尤烜一直没说话,这会看向小巷朝前走了几步,好像是想进去看看。 吓得杨翊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里面这么黑,别进去。” 尤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还是停了下来没有进去。 杨翊打了电话报警,他们就留在原地等着。庄樱也渐渐平静下来,跟他们详细说了怎么回事——她刚刚下班,想抄近路就走了小巷,平日里也一直这么走没出过岔子,但今天突然有个人跳出来抢了她的包,她还试图去拉扯,结果被抢匪打了几下,心里害怕叫了出声也不敢再管包包如何,拼命跑了出来然后遇到了杨翊他们。 包里有身份证也有银行卡,庄樱简直绝望。 过了会,警察也到了,他们进去小巷里看了看,然后出来问了三人经过做了记录,然后又顺便开车将他们送回了小区。 回到家,杨翊一边换鞋一边问尤烜:“你先洗还是我先?” 尤烜没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杨翊,“碰到刚才那样的事,大部分人都可能会叮嘱庄樱几句不要走这么危险的小路,但类似的话你一句都没说过。” 杨翊刚刚换好鞋,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她都这么大的人了,吃过一次亏自己会注意的,而且也不是我说几句话就能避免不幸的发生。” 杨翊说完指了指卫生间,“我先洗了?” 尤烜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次日,杨翊回家的时候正好遇到庄樱,她今天奔波了一天去处理银行卡跟身份证丢失的事,顺口吐槽了几句麻烦。 他们等电梯的功夫楼外又有一个人进来,正是老油。 老油先跟庄樱打了个招呼,庄樱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但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老油不以为意,再转过来跟杨翊说话:“最近都没看到小辰来买煎饼啊。” “他搬走了。”杨翊解释。 “哦。”老油感叹,“可惜了。” 肖小辰很喜欢吃老油摊上的煎饼,是个固定客户了,也难怪老油会说可惜。 电梯下来,三人进去。 这电梯破破旧旧的,时不时就会故障,还好今天运行正常,没出岔子。 电梯里面空间不大,杨翊很轻易就能发现老油眼神一直放在庄樱身上,虽然他没有动,但这个眼神也足够让人不舒服,庄樱则是一直尽量避开,都缩到电梯角落里去了。 老油跟庄樱就住在同一楼层,看他们这个样子之前恐怕有过不愉快。杨翊微微皱眉,开口对庄樱说:“你不是说洗衣机坏了吗,我现在刚好有时间,跟你过去看看。” 庄樱马上反应过来,顺着杨翊的话说:“好好,那就麻烦…小杨了。” 于是三人在同一楼层下了电梯,杨翊跟着庄樱进了她家,后背老油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杨翊。 洗衣机只是借口,杨翊当然也没有维修家电这项技能,他就站在玄关没有进去,“过一分钟我就出去。” 庄樱连连道谢:“谢谢……谢谢,我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杨翊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这姑娘有点傻,杨翊对她而言也算个陌生人,竟然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进来。 杨翊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听着外面也没动静,估摸着老油怎么也应该回家了,便跟庄樱告辞,“我先走了。” 说着就开门走了出去,庄樱还在后面继续道谢。 尤烜不在家里,杨翊在冰箱里视察了一番摸出一个西红柿一根茄子,今晚就准备吃这俩货了。 杨翊不通厨艺,他就是将西红柿和茄子切成条,然后一股脑地扔进锅里翻炒,小心翼翼地放了盐和酱油,起锅尝了尝自我感觉良好。 抄完还剩下一半番茄,杨翊又打了个鸡蛋调了碗番茄鸡蛋汤,一菜一汤一个人吃正好 。 吃到一半,尤烜开门进来,前来观赏了一下杨翊的晚餐,发出了痛心疾首的哀叹:“你就吃这?” 杨翊:“我觉得我今天炒得还不错,你尝尝?” 尤烜不怎么信,但看杨翊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是有些心动,回到厨房找了双筷子出来夹了一条茄子放进口中。 尤烜:“……” 杨翊从尤烜的脸上读到了他对自己厨艺的评价,试图为自己分辨:“以我的水平来说确实不错了。” “确实比你炒的土豆好些。”尤烜勉强夸道,说着回厨房添了一碗饭出来,面色自若地坐下跟杨翊一起吃饭。 杨翊:“???” 杨翊:“大厨你能吃得下去?” “你炒这么多吃得完吗?”尤烜反问。 杨翊也把握不好分量,将找出来的茄子和番茄都下了锅,装了满满一盘,杨翊一个人确实吃不完。 两个成年男性,围着一盘西红柿炒茄子默默扒饭……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凄凉。 穷如杨翊都看不下去了:“我不知道你要回来吃饭,我再去炒个菜?” “得了,别祸害菜了,你想过它们的感受吗,它们并不想被你炒。”尤烜无情地打击道。 杨翊只好作罢,安静如鸡地继续吃饭。 杨翊偷偷看了看尤烜,这人神色还算平静,动作也正常,而且将饭都吃完了!看起来这盘茄子也不是很难吃……杨翊找回了点自信。 “明天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尤烜放下碗筷问。 杨翊受宠若 17 惊,羞涩道:“我,我还可以点菜吗?” “当然。” 杨翊想起来尤烜做的面,但家里厨房小施展不开,估计做起来挺麻烦的,于是杨翊放弃了,转念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鱼香肉丝可以吗?” 尤烜奇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杨翊今天这盘西红柿茄子就是随便炒炒的程度,他开口点了个复杂的菜心里又很是不好意思,“做这个菜麻不麻烦?” “不费事。” “那我来买菜,需要什么?”杨翊赶紧问。 尤烜看了杨翊一眼,没拒绝,报了几个菜名,杨翊一一记下。 次日,杨翊上班的时候还不时会想起今天能改善伙食,心情有点飘,中午去食堂吃饭甚至觉得大师傅顺眼了不少。 下午隔壁桌的曲露露快两点的时候才摸到办公室里,脸色苍白一脸的疲倦。 杨翊一开始没留意,还是曲露露拍了拍杨翊的肩他才发现。 “能帮我抱一下吗,我要下去开庭。”曲露露指了指她桌上的一堆卷宗。 这点小事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但看曲露露脸色实在太差,杨翊多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曲露露摇摇头没有说话,手一直捂着腹部。 他们坐电梯下去,曲露露靠在电梯壁上,连直立都艰难。 到了审判庭,当事人已经到齐,曲露露谢过杨翊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杨翊刚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有两个女书记员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杨翊一脸懵逼,接着又有个法官进了办公室,一眼看到杨翊便点了他的名,让他下去做庭审笔记。 杨翊屁股都还没坐热又下了审判庭,这才听说曲露露突然晕倒,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过来,临时拉杨翊过来做记录。 下午的案子是个集体诉讼,费了好长时间,等杨翊处理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都快六点了。 本来还打算下班后就去买菜的,这一耽误回到家都晚了,杨翊赶紧给尤烜打了个电话。 尤烜很快就接起,低沉的声音传来,“杨翊,怎么了?” 杨翊一顿,尤烜在叫他的名字时格外轻柔,但又不会觉得怪异,像是尤烜曾经喊过无数遍一样。 ……杨翊压下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跟尤烜解释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让尤烜先吃不用管他。 尤烜:“那你现在下班了吗?” 杨翊:“下了下了,正在收拾。” 尤烜:“那好。” 挂了电话之后杨翊开始盘算回去之后吃点什么,累了一天也没心思再做菜了,干脆炒饭好了。 杨翊到家开门,首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尤烜,这会尤烜戴了眼镜正在看东西,见杨翊回家将手中的东西合上,看向他:“你回来了。” 杨翊愣住,“你回来了”这四个字杨翊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尤烜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让杨翊有种错觉他好像是在等自己。 鼻子突然就有些发酸,杨翊深呼吸几口让自己恢复平静。 “去洗手,准备吃饭。”尤烜从沙发上起身,对着还站在门口的杨翊说道。 这下子杨翊是真的无法平静了。 第13章 尤烜做了三菜一汤,杨翊点的鱼香肉丝也在其中,都不是罕见的菜色,但尤烜做出来就格外好吃。 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杨翊没忍住吃了两碗饭,将所有的菜都扫了个干净,幸福指数蹭蹭地往上走。 饭后,杨翊洗碗收拾打扫,两个人的碗筷也不多,没费杨翊多少时间。完事之后杨翊回房间看书,眼看都已经进入四月了,但他的进度还是有些滞后,算算时间不免有些心慌。 今年已经是杨翊第三次报名考研,大四那年考得还算可以,过了分数线但复试的时候被刷掉了,去年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继续,犹犹豫豫蹉跎了时间,最后根本笔试的成绩都没能过线。 这次他倒是下定决心了,反正他也孤身一人没有别的负担,喂饱自己就行,再考一次试试给自己个交代。 杨翊读书一直不够灵光,高中扑哧扑哧埋头苦读三年,最后也只上了个二本,这还算是超常发挥。 大学时期他们专业需要做读书笔记,有些人可能连原著都没看完随便在网上找几篇笔记修修改改提交上去都能顺利拿优,而杨翊却一直不得其法。 他可以把原著翻来覆去地看,实在看不懂就手抄,读书笔记更是写了又修往往要好几遍才能定稿,满篇的心血交上去换来的就是现实教做人。 有一份读书笔记上还被批阅的老师写了评语——“有好的态度,希望以后能将自己的想法更好地表达出来。” 这份笔记被杨翊一直留着,偶尔会翻出来看看,只可惜依然没能让杨翊突然开窍。 高中时期杨翊还会有些慌乱,看着成绩单一遍一遍地怀疑自己,但如今也看淡了,将预期下调,不再局限于结果。 杨翊再一次翻出床下的小箱子,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条。这张纸条被翻折过无数次,看上去都已经很破旧,只怕稍微用点力都能把它拉散架。 纸条是普通的草稿纸纸,薄且粗糙,上面写的是——“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也无法知道现在所经历的东西有哪些会支撑起我们的未来 ,别慌,别怕。” 不过一张纸条一句话而已,但它陪着杨翊走过了一个接一个的黑夜,无处可去的时候、绝望难过的时候他总能从这些字里行间中再次振奋起来。 这么多年这么多日日夜夜,一直如此。 将纸条收好,杨翊回到书桌前开始看书。 打开书,杨翊就不会分心,更不会去玩手机,一股脑地投入进去,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房间外是尤烜在问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杨翊点亮手机一看,都八点半了,连忙说:“去的去的,再给我一分钟。” “没事,你慢慢来。”门外尤烜说道。 杨翊站起来翻出运动服换上,打开门看到尤烜已经准备好了,一身跑步装备,不管几次杨翊都忍不住赞叹他身上的线条太完美,能保持这个身材,尤烜自制力应该是相当不错。 换鞋,两人一起出门,尤烜还问杨翊今天过得怎么样。 杨翊想了想,大致地描述了一下白天的经历,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尤烜听得很认真,并没有敷衍的“嗯嗯”、“啊啊”,好像杨翊在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杨翊的成长历程中很少有人会愿意花时间倾听他说话,以至于杨翊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主动去诉说,以沉默来应对周围的变化。 尤烜跟杨翊真正相处起来的时间不长,但很意外的是尤烜很容易就能调起杨翊说话的欲望。 尤烜的礼仪端正到位,面部表情一直很和缓,他还会平静地  18 注视着杨翊,让杨翊觉得自己正在被重视着……杨翊收住往下深思的念头,这只能说明尤烜教养良好,很有可能家庭氛围也美满,才能让他潜移默化地成为如今的样子。 杨翊朝着杨翊看了一眼,尤烜应该是本地人,就算没有房子,但他家人呢,为什么不与家人住在一起反而要来租自己这一间小破房。 “你在附近工作?”杨翊问。 尤烜挑眉,有些意外杨翊突然问这个问题,“差不多算是。” 没有明确回答,杨翊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只好放弃。 今天他们的路线照旧,一路上没发生什么波澜,顺顺当当地跑完回到小区,然后在门外又遇到了……庄樱。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男的正在拉着一个女生的头发动粗,眼尖的杨翊凭借女生的外衣和头发长度认出是庄樱。 来不及多想,杨翊赶紧上去制止,尤烜也很有默契地跟上,两人一人一边将男子架开。 男子用方言叫骂着,努力想挣脱尤烜杨翊两人的钳制,杨翊这边拉得有点吃力,但不见尤烜怎么费劲就将这名男子死死控制住。 这会凑近了,杨翊才发现打人的男子竟然也是个脸熟的,也是住在杨翊他们楼上,不知道名字,但人是卖煎饼老油的儿子。 庄樱看清来人小声地叫了一下,下意识理了理混乱的头发,又连连道谢。 杨翊问她:“要报警吗?” 庄樱犹豫一下,那男的骂得更厉害了,杨翊都听不下去正想说点什么,尤烜已经干脆果断地给了他腹部一拳,这人立刻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杨翊:“……” 庄樱:“!!!” 庄樱看着尤烜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不、不用了……他是我男朋友。” 杨翊跟庄樱再度确认:“真的不用吗?” 庄樱摇头。 于是杨翊也没有坚持,看了看打人的男子,对庄樱说:“我送你回家。” 他们放开打人的男子,这人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想“报仇”,但又估量了一下自己势单力薄,便扔下几句狠话跑了。 尤烜跟杨翊将庄樱送到回家,路上庄樱主动说起他们恋爱有两年多,男朋友没有正经工作,去年试着去做生意但被人骗了陪得血本无归,还倒欠了不少钱。 如今要债的追过来了,她男朋友就让庄樱也出点钱,但庄樱也不过是个打工妹实在没攒多少钱,拿不出钱两人的争吵日益严重,今天一言不合男朋友就对庄樱动了手,还好遇到了杨翊他们。 庄樱有心分手,但又有些舍不得这两年多的感情。 杨翊听了不相劝也不帮着出主意,路上遇见帮一把手还可以,但他不想搅和到别人的感情里面去……而且庄樱这事恐怕比看到的还要复杂一些,庄樱是老油儿子的女朋友,可老油看庄樱的眼神太过露骨,还有庄樱对老油明显的厌恶情绪,背后的含义并不适合杨翊插手。 杨翊跟尤烜见她进了房子才离开,这倒是不费事,毕竟就是楼上楼下的距离。 回到家,杨翊身心疲惫,正在换鞋,尤烜站在他身后突然问了一句:“你跟庄樱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杨翊没多想,顺嘴就答了,“那天遇到她被抢劫还是头一次说话。” “我很好奇,你又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怎么连续两次帮她。”尤烜这一次稍微有点逼问的感觉。 “上一次也不算帮忙……”杨翊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尤烜的话有种笃定,他潜意识里透漏出一个信息——起码他自认为对杨翊很了解。 杨翊换好鞋起身回头,对上尤烜的目光。 这会尤烜的目光偏冷,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便了,有些阴鸷不似以往的阳光温和。 杨翊心里一怔,脑海里莫名升起来一个念头,今晚遇到庄樱的时候尤烜虽然也出手帮忙,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尤烜突然就收起了周身的阴郁情绪,恢复平时的模样,“我只是想说你今天帮了她这一次,日后可能会有麻烦。” 说完尤烜也换鞋,“我先去洗澡了。” · 周末,尤烜出门,杨翊照例做大扫除。 每周一次的大扫除做起来挺费力的,但放任不管的话角落里很容易堆积污渍,日后再清理就更难了。 这房子当年因为被舅舅王泽岷拿去抵押,后来还不起钱中途有好几年是在别人手上,听说是也是租出去收租。来来往往的房客自然没有杨翊这么仔细,刚还给杨翊的时候这套房子跟垃圾坑没什么区别,放眼望去都是垃圾。 杨翊先是花了好几天将别人的垃圾都扔出去,有破烂不要的衣服,有发霉发臭的食物,甚至还有用过的套|子。 恶心得杨翊几天没胃口,后来干脆把家具和锅碗瓢盆都一次性扔了,现在家里的物件都是杨翊后来一件一件亲自选了添置回来的 。 不过饶是换了家具、换了主人,这房子依然也没有多少家的感觉。 扫完,杨翊活动了下腰腿,觉得今天精力旺盛,干脆拿出字帖开始练字。 杨翊是在过年期间心血来潮决定开始练字的,他也确实付诸实践了,只是效果盛微,但也就图个消遣,杨翊也不指望自己能练出自己的风骨。 房间里施展不开,杨翊将客厅里的茶几擦了之后铺上毡子,将笔墨纸砚翻出来,摆好架势开始练。 他在网上搜了搜,买了本毛笔字帖,就是对着字帖练习。 练了没多久,尤烜回来了,见到杨翊练毛笔字吃惊不小,“你还在练字?” “随便写写。” 杨翊这点水平自然不好意思被尤烜看到,手忙脚乱地想收起来,但尤烜快他一步,伸手压住杨翊的手腕,“让我看看。” 杨翊放开手,让尤烜看,一张纸毛边纸上全是层次不齐的“一”。 “刚开始练?”尤烜问。 “嗯。” 尤烜看着杨翊的练字微微勾唇,将毛边纸重新铺好,拿起毛笔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笔画。 尤烜下笔很稳,单单只是几个笔画也横甩杨翊十条大街。 写了笔画,尤烜顿了顿,再度提笔写了杨翊两个字,杨还是写的繁体杨。 杨翊写了自己的名字二十来年依然停留在鸡爪的水平,也感觉不出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但经尤烜的手这么一写,感觉就翻天覆地地变了。 “好看。”杨翊赞道。 “立羽,你的名字是鸟展翅正欲高飞的意思。” “翊”是什么意思,杨翊上小学的时候还特意去翻过字典,但后来渐渐忘了,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杨翊人没什么特殊的,名字也一样。 没想到都二十几岁的年纪了,还会有人跟他说名字的含义,而且这个人又帅声音又好听,字  19 也写得要命的好。 “怎么想起来要练字?”尤烜放下笔问道。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字太丑,想要积极自救一下。”杨翊看着纸面上的字,脑海里有些回忆漂浮着,顿了顿他说,“好看的字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同,我高中时候有个……笔友,他的字就很好看,但我写的字连自己都看不清,现在想来也是难为他了。” 第14章 杨翊正在整本月的卷宗时发现有一份卷没有缴纳诉讼费用的收据,他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都没有。 订卷的时候收据是必须的,眼下竟然找不到了! 但待会还安排了开庭杨翊得去做庭审笔录,只能先暂时放下赶去开庭。庭审结束,杨翊才回到办公室没几分钟又被叫走。 这次是有个当事人投诉李宾燕法官,上级找了庭长过去谈话,庭长回来立马就找了李宾燕和杨翊发了好大一通火。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挨完训下班的点也过了。 李宾燕经验丰富,被骂了这么一回也不至于积愤难过,还安慰了杨翊几句,让他赶紧回家。 但杨翊还得去找他的收据。 回到办公室,杨翊又将自己的桌子和手上的卷宗全部翻了一遍,还是没有,这收据无疑是丢了。 何云建今天有事下班晚了些,听到杨翊这边的动静还过来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杨翊将摊开的卷宗收集起来,“有一张收据找不到了。” “看你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怎么了,”何云建丝毫不觉得是个大事,“别急,我明天帮你要一张来。” “要一张?”杨翊没明白什么意思。 何云建摆手:“别人手上有多余的,要一张订进去就行了,反正不会有人仔细看的。” 何云建说得轻车熟路,看来是摸索了不少应对规定的法子。 回去的路上杨翊还一直在想着这张收据。法院当然也规定了相应的处理方法,要上报要重新补收据还要自己贴钱。 贴钱倒是小事,劳动争议案件的诉讼费用便宜就是五十块,主要是手续麻烦还会被责骂,不巧今天杨翊还刚刚被庭长骂过一顿。 至于何云建提供的解决方法确实很简单,可以将自己的这一次过失抹平,谁都不会注意到…… 今天尤烜不在家,杨翊也没胃口,只洗了个澡就回房间看书,到点睡下,还梦到自己拼命找收据但怎么都找不到,然后有个人对他说:“你工作上犯了重大失误,你这么粗心的人不配做书记员,现在要将你开除!” 吓得杨翊一身冷汗地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反而不是那么慌了,梦境是不讲究逻辑的,现实里法院不可能因为杨翊丢了一张收据就开除他。 次日,何云建果然要了一张收据给杨翊,杨翊谢了他但没收。 “怎么,你找到了?”何云建惊讶。 “没找到,我去走流程上报。”杨翊道。 何云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杨翊,不过也没多劝,收起收据就走了。 杨翊抽空去走了流程,毫无疑问又被狠狠骂了一通,连李宾燕都有些意外,杨翊给她的印象一直都很认真仔细,书记员这种机械的个工作他从来没犯过错。 杨翊老老实实认错认罚,骂过之后别人也不会一直卡着杨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着实不算是大事。 下午有人在微信群里约聚餐。 他们民四庭的书记员差不多一个月会约在一起吃一次饭,AA制,挨家挨户地“调研”本地美食。 “今天去哪?”何云建积极响应,立马就在群里问。 有人推荐了几家馆子,群里的众人开始讨论起来,风向一转再转,最后定下来的是去“三味”。 三味的菜色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生意好到火爆,开了好几家分店遍布全城,营销也做得好,最近两年基本成了当地一个代表,各种旅游攻略和路人纷纷推荐,来本地的游客基本都会去尝个味。 他们决定之后就赶紧预约,运气不错还让他们约到一个包厢。下班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等着上菜的功夫,有个书记员说:“这家饭店被告了,你们知道么?” 其他人都来了兴致,赶紧问怎么回事求详情。 “就是劳动纠纷,有个店长说节假日的加班费没给,三味这边的说法是根本没有加班事实,一来二去扯不清楚就上了法院,一审没把事实申清楚就结案,到了中院又发回重申了,别的我就不晓得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们猜猜这笔加班费有多少?” “八千?” “两万?” “不能再高了吧?三万?” 说话的书记员故作高深地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 “二十万?!” 什么加班费这么高,三味生意再怎么红火也是个饭店,会开这么高的工资? “想想自己的工资我就要窒息了。” “我也是,干脆辞职来三味端盘子算了。”有人吐槽。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三味的老板好像还挺年轻的。” “我见过我见过,有次去吃饭见到他正好在店里,特别帅特别年轻,我发誓!” “怎么回事,快说详细点,我缺这点时间吗?!” “跟我朋友出来吃饭,我们人挺多的,服务员上错了菜,然后老板就亲自过来了,重新换了菜而且还送了果汁!我就坐在最外侧,老板就站在我旁边,我的天,帅得可以当饭吃了好吗,而且声音贼好听!” “我去,我已经开始期待今天也能上错菜了。” “我也是哈哈哈哈,老板帅不帅另说,我想喝免费的果汁……” 话题逐渐偏离,大家从三味年轻帅气的老板转移到了当红的明星和剧集。 · 周末,杨翊睡到八点起床,洗漱完之后在厨房里做早餐,尤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站在厨房门口开口就是:“今天我生日。” 杨翊愣了愣,又赶紧关火,跟尤烜说生日快乐。 尤烜:“谢谢,我以前不怎么过生日,今天刚好有空,下午我做两个菜,你跟我一起庆祝一下怎么样?” 杨翊忙说:“怎么好意思让寿星下厨,我……” 他本来想说“让我来”,但话到嘴边又哽住了,毕竟他的厨艺真的拿不出手。 尤烜笑了一下,“那一起,你给我打下手。” “行行行,正好可以跟你学学。” 下午,他们一起出门买菜。 小区旁边有个小超市,杨翊一般都是在这里买菜买生活用品。小超市里菜不多,而且有些萎,尤烜看了一圈没有满意的。 “再过去些有个菜市场,”杨翊提议,“要去看看吗?” 于是两人一起过去菜市场,菜市场的种类就 20 多了,尤烜很快选好要买的菜。 杨翊看他的动作很是熟练,挑出来的菜都很好,心里略微一想不愧是学厨师的。 他们很快买好菜朝回走,在路上遇到了推着车的老油。 杨翊跟老油都是这个小区的老住户了,杨翊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老油,关系不远不近,仅限于见面能打个招呼的程度,但上次看到电梯里老油看庄樱的眼神之后,杨翊对老油的感觉就变得有些怪异。 老油很亲昵地跟杨翊打招呼:“小杨买菜呢?” 语气有点油腻,但看起来他还不知道杨翊尤烜跟他儿子的纠葛。 老油说完又看向尤烜,目光停留的时间还不短,一边看着尤烜一边问杨翊:“小杨啊,这是你朋友?” “是我新室友。”杨翊回答,不太想多说。 老油拖着语调“哦”了一声,“穿得可真干净,跟我们不一样,忙了一天身上都是油。” 老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而且有些阴阳怪气,但意外的是尤烜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看着老油的眼神很是冷漠。 等老油走后,尤烜问杨翊:“这人你认识?” “就住在我们楼上,我小时候就认识了。”杨翊解释,“那天打庄樱那个男的就是他的儿子。” 尤烜没有再问,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 回到家,杨翊洗菜摘菜,又按照尤烜的要求切好,等他做好准备工作之后才交尤烜进来掌勺。 然后全过程杨翊自动化身小迷弟—— “厉害啊,你还会颠锅。” “好香!” “颜色好看,我做出来就是黑的。” “……” 尤烜动作很利落,没多久就将菜都炒好了上桌。 杨翊尝了一口,“这味道比三味还好吃!” 他们庭室最近去了三味聚餐,下意识就拿出来做了个比较。 “三味的厨师水平比我高多了。”尤烜说,他还拿了瓶酒出来给,“能喝酒吗?” “能,但我一杯就醉。” “那就喝半杯。”尤烜给杨翊倒了半杯。 杨翊举杯敬他:“生日快乐!” “谢谢。” 两人碰杯,杨翊一口就把这半杯酒喝了。他平时没有什么需要喝酒的场合,半杯酒下去就有些飘,眼前的尤烜都变得有些迷离。 杨翊歪着头看了看,说:“你的生日跟我一个朋友同一天。” “你的笔友?”尤烜手里把玩着杯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杨翊大着舌头问。 “你在学校里又没什么朋友。”尤烜道。 杨翊努力去想,但思维有些运转不开,“你怎么知道我没朋友……我们以前又不熟。” “你猜。” 杨翊当然猜不了,酒劲上来他被半杯酒放翻,刷新了他的个人最差记录。 模模糊糊之间有人帮他换了衣服擦了脸,又将他运到床上还贴心地帮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第二天醒来,杨翊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说要给尤烜庆生的,但自己开始没多久就喝醉了! 而且看这个情况还是尤烜将自己搬到床上的。 太丢人了…… 杨翊都快失去离开房间的勇气了。 第15章 中院要搞运动会,其中有一个项目是篮球赛,每个庭都必须出一个队。 杨翊也被推了上去。 虽然他再三声明自己技术不好,但鉴于他个子够高且民四庭本来就没有几个男性员工,杨翊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匆匆忙忙拼了一支球队出来,他们几个“歪瓜裂枣”凑在一起碰头合计了一下,能打的只有何云建一个,还有一个甚至连三步篮都搞不清楚。 何云建身为队长,深感自己肩上的使命沉重,便召集了大家下班之后加急训练,争取正式上场的时候别输得太惨。 有人指出放眼整个中院就没有几个人能打的,让何云建别慌,他们绝对不会是最差的。 何云建咬牙:“不,我们就是最差的!” 中院就有篮球场,他们几个下班之后统一过来接受何云建的训练,练了半个多小时才解散回家。 杨翊也是多年没碰过篮球,他不怎么喜欢运动,也只有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学期体育课选修了篮球,但课程极水,平时放养,期末只考体测和三步上篮,将送分的姿态摆了个彻底。 回到家,尤烜看到杨翊大汗淋漓的样子楞了一下,问他:“今天地铁挤成这个样子了?” 杨翊摇头,先找水喝,在傍晚打球比他想象的还要累,不要说接着还要挤地铁。 喝了水杨翊感觉活过来了点,“我们单位要搞篮球赛,下班了之后练了会。” 尤烜:“你要上场?” “我就是个凑数的。”杨翊对自己的定位有清醒的认知,不管民四庭能坚持打几场都好,在场上他肯定不会故意偷懒,但他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得很。 “哦,我就说不记得你还喜欢打篮球。”尤烜道。 中学时期的杨翊别说是篮球,就是体育课的参与热情都很低,别的男生自由活动打球,他就找个阴凉的角落背古诗词,是个再典型不过的书呆子。 相反,尤烜就属于在球场上发光的那种人。 这会杨翊才想起来,以前尤烜打球挺厉害的,还有啦啦队给他加油。 高一的时候市里的高中友谊赛,尤烜就是正式上场的队员。 最后的决赛就是在他们学校打的,杨翊虽然没有去围观,但周围热热闹闹的,想不知道都难。 那天他在食堂吃了午饭回教室的途中还遇到了校队,一水的大长腿帅哥高调经过,旁边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围观。 然后尤烜停下一步,回头问杨翊:“你来看比赛吗?” 当时杨翊完全没想到尤烜会跟自己说话,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等不到回答,尤烜也不尴尬,冲着杨翊礼貌地笑笑,跟上了队友们离开了。 ……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尤烜问。 他凑得很近,杨翊能清楚地看见尤烜的睫毛一根一根紧紧挨着,还轻轻颤了一下…… “想起来你高中好像是校队的?”杨翊稍微退开一些。 “是在校队待过一段时间,要我教你打篮球吗?” 尤烜挑眉问道,虽然眉目变得成熟坚毅了许多,但这一瞬间的尤烜与高一时期的他重叠在了一起。 杨翊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 作为临时抱佛脚,何云建这个周下留了队员们在下班后训练了两天,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这几个临时拼凑出来的队员周末也要腾出时间练习,毕竟他们根本不奢望能拿名次,只要别表现得太菜就好。  21 但杨翊却是跟尤烜约了周末练习。 小区里没有篮球场地,他们就走到附近的大学里去打。这所大学是开放式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会来这边打球,尤其是晚上人爆满,但现在白天人还不算太多,他们找了一块空的篮板开始教学。 多年不见,尤烜的水平也没落下,运球让人上篮,一连串的动作矫健充满美感。 作为对手的杨翊:“……” 练了一会,还有大学生过来问要不要一起玩,他们两人又混迹在学生里面打了一场。 结束之后,有个学生连夸尤烜厉害,还想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也可以一起约球。 闲聊中说道杨翊他们都是已经毕业且参加工作了,学生一脸不可置信,指着杨翊说:“他看起来还没我大,我还以为是个学弟。”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捉急了。”立刻有人取笑他。 从大学校园中出来,尤烜盯着杨翊的侧面看了会,说道:“确实挺嫩的,像还不到二十。” “我驻颜有术。”杨翊张嘴胡扯。 尤烜低声笑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想象?杨翊抓住重点,这句话的意思是尤烜在见到杨翊之前就对他做过预判? 这句话可能只是尤烜随口一提,也可能别有深意,杨翊忍不住要多想几分。 一个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突然出现在杨翊的生命中,这个人的表现得完美无瑕,可再深层次一点的东西却被他掩藏得很好,什么都透不出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尤烜不像是缺钱的样子,那他为什么要租杨翊的房子。 杨翊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价值,他除了一套老房子之外一无所有,而且房子地段环境都不好,就算出手价格也不会令人满意。 尤烜没有必要特地来接近自己。 · 周一,中院的篮球赛正式开幕。 民四庭第一场对上的是立案庭,对方的男性数量比民四庭更少,连替补队员都凑不出来,翻来覆去就那几张脸。 菜鸡互啄,场面非常的……没有看点,比到后半段连裁判都明显倦怠了。两群菜鸡啄了很长时间才分出胜负,民四庭险胜。 能赢了立案庭各位菜鸡就已经很满足了,纷纷在群里互夸刷屏,有个书记员看不下去发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称霸NBA了。 可惜也被统一无视了,以何云建为首的各位继续放彩虹屁,见杨翊不出声,何云建还特意艾特了他,让他也参与进来。 杨翊不知道能说什么,但围观他们刷屏也挺好玩的,被点名之后戳了几个表情发出去。 【篮球天才何云建】:“小杨不愧是中院的高岭之花[大拇指]人设不崩。” 后面跟的全是这一句话的复制粘贴。 【杨翊】:“……” 【篮球天才何云建】:“男神连发个省略号都这么酷炫。” 【杨翊】:“噗……求不黑。” · 下班之后,还有一个书记员过生日叫他们出去唱歌,何云建起哄要男神用歌喉征服四方,大家纷纷响应,将杨翊也拉了过去。 新晋男神杨翊:“……” 何云建也就是闹腾闹腾,真到了地方杨翊不会唱也没逼英雄上梁山。大家都是同事,很快玩开,也不在意杨翊究竟有没有献歌。 后来还嫌气氛不够热烈,事儿精何云建又提议玩点老套但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 杨翊不慎中招,何云建立马就站出来,“男神太高冷了,眼看做同事也快一年了,我们对男神还在一无所知,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翊哪里还逃得掉,首先砸向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好答,杨翊立马回答没有,坦坦荡荡让人揪不出错。 因为有何云建挑事,其他人也团结起来一心想趁今天多挖掘一些杨翊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第二次中招,问杨翊初恋是什么时候。 杨翊沉默了好久,“我能换成大冒险吗?” “行啊,那就你跟何云建亲一个!” “……”杨翊回头看看何云建,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何云建就双手捂胸,gay里gay气地扯着嗓子尖叫:“我不,我的清白是留给我家达令的!” 周围起哄,杨翊骑虎难下。 众人满怀希望地期待着,但好久杨翊都没开口。 何云建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担心是问了禁忌,万一杨翊是被初恋甩了,他们这样戳刀子不厚道,便出来打圆场,“两个大男人亲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现在倒是起哄起得开心了 ,要真亲了你们不得膈应死,我明天也没脸来上班了,换个问题问。” 别人也给面子,没有继续为难,顺势换了个问题,“那杨翊你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这个问题真的不难,放水的意思明显,随便回答的人怎么糊弄。 杨翊略微考虑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字写得好看的。” 众人:“……” 这个槽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 散场之后,何云建跟杨翊一起走出去,他还拍了拍杨翊的肩:“今天玩起来有些上头,你别往心里去。” 杨翊摇摇头:“没事。” 何云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就是初恋,谁初恋没受过点伤,我以前还做了好几年的舔狗,最后连女神的头发都没落得一根,看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 “……”杨翊:“谢,谢谢。” 何云建继续免费泼洒心灵鸡汤:“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钱,就咱们做书记员这个工资连吃点好的都不够,我准备今年再战一年考司考,考上立马辞职,等工作稳定了找考虑结婚的事,哈哈哈哈或或人生巅峰也就是这样了。所以说人得有个奋斗目标,有了个目标就不会迷茫……” 回去的路上何云建的话还回响在杨翊耳边,威力堪比魔音立体环绕。 其实初恋的话题对杨翊而言不算是忌讳,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起初恋他所能想起来的就是高中时期的“笔友”,虽然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恋爱关系,而且从未见过面,杨翊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无处可寻。 他应该是杨翊的同学,但从来没有标明过自己的身份。 他们的联络方式很简单,杨翊写了纸条夹在自己的课本里,这个“笔友”会自己找时间来将杨翊写的纸条拿走,换上自己写的纸条。 这个人从来没有伤害过杨翊,反而陪着杨翊走过了父母接连去世的痛苦时期。 他写给杨翊的所有纸条都被仔仔细细地留了下来,至今依然能够一遍一遍地治愈杨翊。 只是杨翊在原地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等不到这个人真正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第16  22 章 杨翊回到小区的时候都过了十点,这会小区里也没什么人影,跳舞的大爷大妈都早就收工了。 杨翊走到自己家的楼下,突然听到旁边好像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还有些耳熟。 他停了下来。 说话的人离他不远,杨翊不用移动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说话的人正是尤烜跟老油。 老油的声音依旧油腻,哪怕看不到他的表情都会觉得他不怀好意,“小烜你这几年是出息了,以前你跟你妈饭都吃不上,你小的时候我还给过你钱……你记得的吧?” 尤烜的语调与平时相比没什么变化,平平的听不出喜怒,“记得,你在姑妈家打牌赢了让我去买烟顺手给了一百的跑腿费。” 老油嘿嘿一笑:“那也是钱。” 尤烜不否认:“是。” 老油:“我以前就说过你面相好,福大,我听说前几年你姑妈死了,她没儿没女的,那么多钱都留给你了吧。” 这次尤烜停顿了一会才再度出声,声音里带了点淡漠的笑意,“是又如何?” 老油没察觉到尤烜的情绪变化,像蛇一样爬着棍子而上,“大家都是亲戚,就你发横财,说不过去吧,以前我逢年过节也会去你姑妈家帮忙,竟然连一点好都捞不到,全让你这个小崽子给吞了。” 过了会,老油又说,“才这么点?连一万都没有,你糊弄谁呢?” 尤烜道:“这点钱也是看在你以前给过我钱的份上,多的没了,爱要不要,拿了钱就赶紧滚,再来找我后果自负。” 听他们这边的动静好像是要出来了,杨翊赶紧走进楼里,正好电梯停在一楼,他赶紧上了电梯回家。 从电梯到家门口的一段短短的楼道里杨翊走得平静,看起来面无异色,直至开门的瞬间心跳猛地变快,四肢发软有些无法支撑起他自己的体重,靠着门瘫坐下来。 使劲呼吸了好几次杨翊才将过快的心跳压抑住,扶着墙慢慢地爬了起来,找了换洗的衣物进去卫生间洗澡。 过了没多久,尤烜也回来了,一身运动装扮,看样子是去夜跑了。依然带着爽朗的笑意,如同春风一般问杨翊今天如何。 杨翊正在吹头发,闻言背脊不自觉地抖了抖。 其实刚才尤烜跟老油的对话也听不出什么异常的,要说起来尤烜也无辜,被老油这么个老混混缠上要钱。 杨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简略地说了下今天的经历,说了篮球赛初赛赢了土地庭,大家兴致高昂趁热便去唱歌了。 “我教你的技巧用上了没,你进了几个球?”尤烜问。 “到场上就全忘了,球都是同事进的,我就跟着跑……” 他们随意说了几句话,杨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卫生间让给尤烜洗澡。 · 第二天,民四庭对上土地庭,正好是杨翊前任室友肖小辰所在的庭室。 肖小辰喜欢运动,自然也是要上场的,他见到杨翊有些吃惊:“杨翊,你也会打?” 杨翊:“不怎么会,只是来凑个人头。” 肖小辰:“……我就说没见你打过。” 肖小辰觉得自己退租这件事做得太急促,起码应该问问杨翊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事。但想归想,说出来有些不容易,正好今天见到,咬咬牙就开了口。 “杨翊,其实我退租……”肖小辰努力组织着语言。 “嗯?”杨翊不解。 “其实我当时退租是听到老油说你妈妈是在家里……那啥的,我就有些害怕,正好也能申请宿舍我就……” 肖小辰这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但杨翊还是听懂了——肖小辰以为杨翊的母亲是在家里自杀的,所以搬走了。 如果没有必要,杨翊很不愿意跟别人讨论自己父母的事,尤其是他们的死因。当初小区里、学校里各种流言喧嚣而上,传来传去变了好几次形。 有说杨翊父亲涉|黑被打死的,有说他母亲跟婆婆关系恶劣,故意在杨翊面前自杀的……当时周围人看杨翊的目光都带了深深的同情与嫌弃。 但事实如何?事实上他父亲是跟陌生人在外面发生口角矛盾打了起来,被一棍子敲中后脑抢救无效死的。他母亲则是跳江自杀的,杨翊并没有目睹这一切,是尸体捞上来之后有人通知他去认尸,杨翊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痛苦放在如今很难再准确描述出来,杨翊有些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回想,现在猝不及防被肖小辰一下子将他的皮肉给撕了,还没长全的血肉吹着冷风刺得生疼。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左邻右舍在嚼舌根,他们倒是说得爽快了,也不想想死者的灵魂能不能安息。 “我们本来就没签合同也没留押金,你想什么时候搬都可以,不用特地跟我解释。”杨翊深呼吸一口,尽力让自己平静些,但说完这句话也没什么可说的,正好何云建在叫人集合,杨翊就过去了。 肖小辰傻在原地。 杨翊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老实人”,不会生气也不会计较得失,哪怕是他突然说要退租搬走的时候杨翊也没特别的反应,但今天肖小辰却是明显的感受到杨翊的有些动怒了。 今天的球赛,民四庭毫无悬念地输了,而且还输得非常彻底。 大家互相安慰,起码是昨天赢了立案庭,只要不垫底一切都好说。 围观的立案庭人员:“???” · 回到家,尤烜正在做饭,见杨翊回来伸出脑袋吱了一声:“洗手,准备吃饭了。” 尤烜煲了老鸭汤,还抄了两个小菜,看起来无比清爽好吃。 杨翊坐下来,赶紧道谢。 尤烜不以为意,“反正我也是要吃的,加双筷子又不麻烦。”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他却没吃多少,很快停下筷子,静静地看着杨翊。 杨翊察觉到尤烜的目光,疑惑地对视过去:“怎么了?” “你昨天跟今天都有些不对劲。”尤烜直言。 杨翊顿住,突然被这么一问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我也不是非要问个明白,你不想说就算了。”尤烜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也不是不想说……”杨翊有种牙疼的错觉,“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翊的语言表达能力一直很糟糕,中学时期被老师点名概括文章主旨他站起来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大学的时候做上台做课堂展示,他得私下反复练习将稿子全篇背诵下来才不至于出错。 现在他知道自己心里堆了点东西,但无从排解,也无从说起。 “那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尤烜换了个问法。 “我昨天晚上……见到你了。”杨翊道, 尤烜瞬间明白过来,“你见到我跟楼上的那个人在说话对吧?”  23 “嗯。” “他是我一个亲戚,血缘有些远,小时候见过几次,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就住在这里。”尤烜丝毫没有含糊的意思,非常认真地解释起来,“昨天他来跟我要钱,我就把身上的现金给他了。” “哦……”杨翊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有有些担心,万一以后老油继续赖着尤烜要钱怎么办。 看出杨翊的担心,尤烜道:“我也就能给这一次,以后他再来我也不会给了。” 吃完饭,杨翊洗碗收拾,他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手滑砸碎了一只碗。 瓷碗落在地上碎成好几块,杨翊小心地将碎片捡起,又找了胶带缠绕好,还有些不放心,担心会不会扎到处理垃圾的人。 处理完这只瓷碗,一抬头发现尤烜就站在厨房门口,也不说话就看着杨翊。 杨翊只看了一眼,读不出尤烜的眼神里有什么意思,他低下头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应该跟你说明白的,我父母都在我高中的时候过世了,现在小区里还有人觉得我妈妈是在房子里自杀,其实不是。上一个室友搬走也有点这个因素,如果你有忌讳也可以随时退租。” 尤烜听完,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进了厨房,在杨翊前面蹲下,“我知道。” “你知道?”杨翊一愣,又想起来他们高中也是同一所,尤烜听过些传闻也不足为奇。 尤烜把缠好的碎片从杨翊手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提醒道:“你的手。” 杨翊才注意到自己手上也破了个口子,估计是刚才被碎片划到的,没流血而且疼得不明显,他刚才又有些恍惚就没注意。 尤烜找到酒精帮杨翊消毒。 酒精流进伤口里,杨翊就呆呆地看着棉签,没说话也没叫疼。 “不疼吗?”尤烜问,酒精消毒向来都是很疼的。 “疼。”杨翊言简意赅。 尤烜笑了,他扔掉棉签,将杨翊的手举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杨翊:“!!!” 杨翊手足无措地跳了起来,他觉得不妙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憋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尤烜还是笑着,微微颔首,“你当然不是小孩,但你小的时候没人帮你吹过吧,现在我给你补上。” “你……你怎么知道?”杨翊现在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了。 尤烜脸上的无奈还在,他弯弯眼睛,“你真的想不到吗?是你告诉我的。” 杨翊从小到大只对一个人说过自己身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人就是他高中时期的“笔友”,但杨翊根本无法将尤烜与笔友联系到一起。 “还是想不到?”尤烜将杨翊拉起来,“跟我来。” 尤烜带着杨翊回到他的房间。 尤烜的房间里东西很少,梳妆台上也只有一本书,尤烜从书中抽出了一张纸条交给杨翊。 杨翊神情还有些恍惚,结果纸条身体自发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我在后门的小凉亭等你。” 这行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一看就是出自杨翊的手笔。 盯着纸条看了好久,杨翊才开口:“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来。” 杨翊扯扯嘴角,想着应该笑笑但又实在笑不出来。 尤烜一把抱住杨翊,一只手揽着杨翊的腰一手扶着杨翊的后脑,低声在杨翊耳边说,“对不起。” 第17章 杨翊出门扔垃圾,一开门发现老油竟然就站在他家门口。 杨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半步,“你在做什么?” 老油没回答,反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杨翊一遍,像是以前没见过似的。 看够了,老油阴阳怪气地问:“你跟尤烜是什么关系?” 杨翊皱眉。 老油继续说:“你倒是会挑人。” “什么意思?”杨翊不解。 老油又扯起嘴皮笑起来,露出发黑的牙龈:“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本来大家都是一样没钱,你认识尤烜之后日子好过多了吧,他那么有钱,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点都够你吃上好久。” 这话酸得毫无道理,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杨翊靠着尤烜吃软饭,杨翊冷声道:“我不靠尤烜养,他的钱是他的,我犯不着去惦记。” 老油哼了一声,“他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穷小子哪有门路挣钱,不知道给他姑妈灌了什么迷魂药,把遗产全留给他了!大家都是亲戚,我多多少少也该沾点光,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好过……” 老油这句话没能说完,就被一个从屋里飞出来的杯子砸中了额角。 “啊——!”老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杨翊被这突然的变故震了一下,愣在原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尤烜随之出来,轻轻拉住杨翊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身后,语气非常不耐地对老油说:“我应该说过不要再来烦我吧?” 老油被砸得狠,额头上破了口子,血流了不少顺着指缝漫了出来,他半张脸都是血,还狠狠地蹬着尤烜,看起来无比的瘆人。 尤烜将一叠钱扔进老油怀里,“自己去医院,你要是不嫌疼尽管来,你以后能从我这里拿到的也就只有医药费了。” 这里动静不小,隔壁还开了一丝门缝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这边看。尤烜瞥了一眼,没有在意,说完话就果断地关了门,将老油隔绝在外。 门内,尤烜问杨翊:“你要出去?” “额……我去扔垃圾。” 杨翊心有余悸,看着尤烜不由得有些害怕。老油就是块癞皮膏药,杨翊知道对付这种人连一步都不能退后必须要硬气 ,但也没料到尤烜下手能这么果断…… “我来。”尤烜从杨翊手上接过垃圾袋子,又扭头交代一句:“先别出门。” 杨翊点点头,想到门外满脸是血的老油,担心道:“万一他报警……” 杨翊也没有裸眼鉴定伤情的能力,但老油流了这么多血,伤看起来不轻,若真的报警只怕尤烜这边会有麻烦。 “没事,他不敢。”尤烜丝毫不担心,“他自己有前科心虚,不敢往警察面前凑。” “前科?” “他之前在我姑妈家偷过东西,刚好被我逮住,只是我姑妈想着亲戚一场就没声张。”尤烜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哦……”这内情有些复杂,杨翊一时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但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要是没有证据恐怕还是很难认定。” 杨翊脑子全是法律条文、司法解释。 尤烜也是微微一楞,他就是随便拉来的理由,没想到杨翊还认认真真剖析一番。尤烜笑了一下,“那我换个说法,我会让他不敢往警察面前凑。” 正在回忆盗窃罪的杨翊愣住。 “我  24 是不是吓到你了?”尤烜放缓声音问道。 杨翊下意识摇头,但想想还是说:“有点意外。” “没事,别怕我。” 尤烜开门出去扔垃圾,没有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杨翊也没有必须出门去办的事,外面还守着个老油确实不方便出门,干脆回自己的房间看书。 过了会,尤烜扔完垃圾回来,敲了几下杨翊房间的门,礼貌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嗯嗯……请进?”杨翊回答,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站起来去给尤烜开门。 尤烜一身休闲的家居服,对着杨翊的脸色还是足够温和,但眉眼间能看出他有些心烦,但他没有跟杨翊倾诉自己烦恼的意思,只是问杨翊:“在做什么?” “随便看点书……我想考研来着。”杨翊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各类考研书籍。 “政治?”尤烜看了一本的书名,不懂考研的行情也没细问,只说:“考研挺好的,你年纪还小,多读几年书挺好的。”尤烜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杨翊没有多少信心,“最近几年考研都挺难的。” “没事,别急,慢慢来。”尤烜随手翻了翻杨翊的笔记,“你的字还是跟以前一样。” 杨翊脸红,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写一手鸡爪字,想想都丢人。 “我初中的时候就能认出你的字,有一次我从学委那里随便拿了本作业抄,一翻开我都惊呆了,能认得清的没几个字,我当时就想,真是难为老师了每天要面对这样的字,那之后我就记得了你的名字,杨翊,杨翊,很好听,寓意也好。” 杨翊耳朵得红透了,以前跟尤烜互写小纸条的时候什么都能说,但现在面对面反而有些距离感,被夸一夸就不好意思。 杨翊看着尤烜,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杨翊对笔友有过种种想象,但潜意识里觉得大家都应该是一样的小透明,可以互相取暖慰藉。 尤烜样样都好,耀眼又强大……这样的尤烜对杨翊而言太陌生,好像根本无从靠近。 · 下班回家有几个人围聚在楼下聊天,见到杨翊过来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杨翊:“?” 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妥当的地方,裤子拉链也很安全。 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然后杨翊看到了楼栋门上的红字,简单明了的几个大字——尤云京欠债还钱! 见到杨翊驻足一脸茫然地看着油漆,还有个热心围观群众跟杨翊解说:“尤云京就是那个卖煎饼老油的儿子!跟我们一个单元,造孽,惹出这种事这下大家都安生不了,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受牵连……” 杨翊想起来之前确实听过庄樱说过一嘴尤云京欠了不少债,本来以为是普通债务,但没想到债主竟然找上门来泼油漆,恐怕也不是好惹的。 也难怪老油火急火燎地趴着尤烜不放要钱,原来是要添补他儿子这个空缺。 杨翊进门回家,尤云京的债务问题他没兴趣,至于油漆,物业应该会来处理的。 无视掉门上的油漆,杨翊开门坐电梯上楼回自己家。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油漆就已经被清理掉了,只不过油漆可以清理,老油跟他儿子尤云京欠债不还的名声已经响遍了整个小区。 又过几天,杨翊从业主群里得知老油的小摊都被人给砸了,人倒是没事,对方只砸东西不打人。 老油这个摊子又不正规,执照不全而且他儿子还欠了钱,这下摊子被砸也不敢报警,只能自己咬牙忍了。 有人问老油儿子呢,其他人回答说看情况不对早跑了,就留他爹自己应对追债的,坑得一手好爹。 平时冷冷清清的业主群今天聊了好几百条消息,把老油家近二十年来的八卦都翻出来回味了一遍。 有觉得事不关己的,也有担心会影响自己正常生活的,一来一往聊得无比热闹。 · 杨翊上班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周律师。 中午他们几个书记员一起去法院外面改善伙食,说是改善伙食,其实也就是吃点简单的小吃。 吃完回来在法院门口遇到了周律师。 周律师刚刚过完安检,见到杨翊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杨翊停下等她两步,一起朝中院的大楼走去。 周律师是来开庭的,就是三味的案子,发回重审之后终于走完一审程序,今天是二审开庭。 “就你自己来?”杨翊随口一问。 周律师:“当事人有事就不过来出庭。” 杨翊“哦”了一声,他记得这个案子三味老板要是输了的话差不多是要赔二十来万的,没想到竟然连开庭都不来。 走了几步,周律师的高跟鞋出了点问题,脚崴了一下,她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痛苦,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杨翊,“能帮我拿一下吗?” 杨翊接过资料,站在原地等周律师调整鞋子。 等周律师站起来之后再将资料递还过去,然后扫到了卷壳上写的名字——尤烜。 “尤烜?”杨翊愣住。 周律师没发觉杨翊的不对劲,看了卷壳一眼不以为意地解释,“尤烜就是三味的老板,我的当事人。” 杨翊思绪有些混乱,隐隐约约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周律师的时候,他们在三味吃饭,有一个人来打招呼,他站在杨翊身后杨翊没能看见他的长相,而周律师叫这个人“尤总”。 从平时尤烜的衣着用度来看,尤烜确实不缺钱,但杨翊怎么也没能将他与三味联系到一起。不过回过头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尤烜说过他高中辍学去学厨师,现在独立出来开饭店也是情理之中的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Ethan,、背靠大树好乘凉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笔芯 第18章 临近五一黄金周,办公室里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假期活动,有要出去旅游的,也有表示只想瘫在家里做条咸鱼的。 杨翊开完庭回来,发现曲露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杨翊摸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坐下之后,曲露露终于下定决心转了过来,“你五一假期要做什么?” 杨翊:“我没安排,应该就在家里呆着。” “那你要不要参加?”曲露露飞快地抽出一张传单递给杨翊。 杨翊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培训机构的考研培训传单,五一假期封闭式训练,名师指导,助教全程在线……上面还有各位老师精修的宣传照。 “两个人一起报名有优惠。”曲露露解释道。 杨翊恍然大悟,难怪曲露露会找上自己,庭里虽然也有其他书记员有考研的打算,但曲露露跟众人关系都不怎么样,也就跟自己算是没有发生过矛盾。  25 这张传单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但杨翊也不打算报名,他将传单换回去:“不好意思,我今年不打算报班。” “为什么?”曲露露不解,“这个是大班,价格很便宜的,而且实体教学氛围比网课好多了。” “我以前报过了。”杨翊道。 杨翊是大四的时候上过培训班,现在都两年过去了,出题人跟培训班都更新了又更新,两年前学的东西能有多少作用。 曲露露一脸不认同,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收回传单继续看自己的书。 曲露露报考的姿势很凶猛,不仅在上班期间争分夺秒抓紧一切时间看书,据说每天都学到晚上十二点,早上又是六七点起床继续学,简直是拿出了背水一战的趋势。 杨翊掐掐眉心,跟她比起来,自己简直是在过家家。 晚上回家,尤烜照例问了问杨翊今天怎么样,杨翊就简单地说了声自己有个同事也准备考研,劲头很足,杨翊自叹不如。 尤烜笑:“那怎么办,要不你从今天开始别睡了,通宵看书。” 杨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得麻烦你了。” “怎么?” “三天之后帮我收尸。”杨翊严肃道。 尤烜笑成一团。 杨翊也被感染带动笑了起来,但他笑得幅度不大,也没有出声,就是嘴角微微上扬的程度。 尤烜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捏住杨翊的脸,目光里笑意已经淡了,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 杨翊没挣扎,任由尤烜捏着自己的脸。 两人对视了好久,尤烜说:“你高中的时候都不笑也不爱说话,每天都阴阴沉沉地缩在人群之后。那时候我觉得要是没了我你大概连一天都撑不下来,但这么多年你都过来了,现在能笑能说……” 停顿了好久,尤烜才继续,“隔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再来接近你。” 杨翊静静地听他说完,刚才那点笑意早已烟消云散,他认真地想了想,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着,尤烜苦笑一下,放开杨翊,悻悻地收回手,“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我能理解的。” 语气里都是委屈与小心翼翼。 杨翊觉得自己有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搂住了尤烜。 尤烜立马就回抱住杨翊,力道之大根本不容杨翊拒绝。 杨翊不自然地动了动,但尤烜搂得紧,他完全无法动弹。 “让我抱一下。”尤烜低声说着,语气缠绵。 杨翊明知道尤烜是在蛊惑自己也抵抗不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过了好久,杨翊才问。 “我喜欢你,”尤烜答得极快,一点犹豫停顿都没有,像是预演过无数次,“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嗯。”杨翊应了一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所期待听到的答案无非就是这样的,既然尤烜这样说了,再多了也不需要去探究了。 他一边清醒地数着自己的卑劣阴暗,一边控制不住地沉沦。黑暗里走得太久,看见光就会忍不住凑过去,哪怕这缕光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 周末,依照惯例杨翊还是要打扫卫生。 他用半天的时间将家里清理完一遍,顺便将床单被套都洗了,晒好之后就在阳台上发呆。 阳台是连在尤烜房间的,以前肖小辰住的时候杨翊都是趁着他人在的时候才会去阳台晒东西,现在尤烜在一开始就爽快地表示随便进,让杨翊不用顾忌,但杨翊每次都会征求了尤烜同意之后再去阳台。 从阳台放眼望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子在追逐打闹,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看起来快活得很。 杨翊从很小的时候就不会疯闹,哪怕是出门去跟小区里的孩子玩耍,回家也肯定是要被他|妈妈打骂的。 那时候他也不肯乖乖听话,总想着要趁大人不注意溜出去,哪怕是玩个几分钟也好。于是有天杨翊做完作业之后,趁家里大人出去的功夫摸了下去,心惊胆战地玩了会又悄咪咪地回家,还很周全地洗了手,免得被母亲看出破绽。 但可惜被楼下嘴碎的邻居提了一嘴,杨翊妈妈不由分说打了杨翊一顿,将他的课本、作业本全撕了个干净。 杨翊怕得连哭都不敢放声,只能默默地流泪。 王泽莉撕完书又给了杨翊几巴掌,一边打一边哭着质问杨翊是不是不想读书?是不是一点都不考虑妈妈有多辛苦? 一声接着一声,根本不给杨翊回答的机会。太多的细节如今的杨翊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但最后王泽莉还说杨翊就是跟他爸爸一个德性,杨翊生下来就是来报复她的。 也不知道是王泽莉哭得太惨,还是杨翊被打得太狠,自此之后杨翊再也没有跟同龄的小孩子疯玩过,无论是在小区还是在学校。 …… 思绪飘得有些远,这些年代太久远的东西不知为何都翻涌了上来,杨翊有时候以为自己忘了,但事实上一件一件他都还记得。 “在想什么?”尤烜不知何时出来,走到杨翊旁边问道。 杨翊指了指远处的那几个小孩。 还不待杨翊开口,尤烜立刻惊讶道:“你想要小孩?” 杨翊:“……不是。” 尤烜根本不听,自顾自地继续:“可惜你也不能生,要不我给你买几个芭比娃娃,你演练演练就算了。” 杨翊:“谢了,不用。” 天气明媚,有微微的穿堂风经过,两人并肩站着,竟然有点时间静止的美好错觉。 杨翊活到现在,只对自己的“笔友”倾注过执念与感情,他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更没有想过结婚生子,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令他感觉恐惧,他无法想象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小孩。 他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随便怎么折腾都可以,老年生活对他而言还太远了,很难为此担心考虑。 在二十几岁的杨翊看来,孤独终老也不是不可以。 杨翊是可以这样,但尤烜呢。 他们的情况不相同,尤烜大概只是一时的情迷意乱,他很大几率还是要回归正常社会,而不是陪着自己在角落里发霉。 “那你呢,想要小孩吗?”杨翊问。 “不想,”尤烜回答得干脆果断,“我讨厌小孩。” 杨翊侧头看向尤烜,尤烜话里的厌恶都快漫出来了,脸上甚至还有一点压抑不住的烦躁。 尤烜注意到杨翊的视线,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好,挂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但如果是你给我生小孩,我会开心的。” “……”杨翊无话可说。 尤烜扣住杨翊的手,“我们这样不好吗?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们高中时期曾经通过纸条共享过很多秘密,将彼此最黑暗最不堪地  26 一面如实地摆了出来,但如今却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些话题,哪怕牵着手都没有真实感。 太恍惚了,杨翊想。 “五一假期你想做什么,出去玩吗?”尤烜切换了话题,语气态度亲昵又自然。 “去哪?”杨翊也将刚才心里的那一丝不和谐压下,顺着话题说下去。 “爬山,我们去看日出,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Ethan的投雷~ 么么哒~ 第19章 他们去的登的是邻市的山。 定下来目的地之后杨翊拿出手机想要买票,被尤烜拦下,“我们开车去。” 尤烜搬过来之后杨翊并没有见过尤烜开车,但尤烜有车杨翊也不奇怪,毕竟他是三味“又帅又年轻”的老板。 次日,收拾好东西他们大清早就出发,楼下已经有人等着他们,见了杨翊还笑嘻嘻地打了招呼,然后将车钥匙交给尤烜。 尤烜打开后备箱,将行李都装进去,回头对杨翊说:“走吧。” 杨翊看了眼来送钥匙的人,“那他呢?” “我打车回去,”这人极有眼色,都不用尤烜开口,自己就主动解释了,想了想又乐呵呵补充一句,“大哥……大嫂玩得开心!” · 邻市离得不远,走高速几个小时就能到了,他们进城的时候饭点都没还过。 尤烜显然对这里很熟,都用不着导航,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外观特别漂亮的小区。 尤烜停好车,“有个熟人,来打个招呼,我们吃了饭之后再过去景区。” 杨翊当然没有意见。 他们一边上楼,尤烜一边跟杨翊解释,“我辍学之后也没去厨师学校,就是在个饭店里做学徒,待会我们要见的就是饭店的主厨,叫孔路,他不爱别人叫他叔,你跟着我一起叫声哥就好。” 杨翊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饭店的学徒很辛苦,尤烜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到了楼层,尤烜按门铃。 过了好大一会才有人来开门,门内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穿一件背心和大裤衩,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修边幅的气息。 他抬抬眼皮看了看尤烜杨翊,脸上的表情静止了好几秒才恍然反应过来,“哦,是小烜啊,进来进来。” 进了门,房子面积倒是挺大的,但内里冷冷清清的,完全没有生气,连基本的家具都不全,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套木制的桌椅。 尤烜倒是一点奇怪的样子都没有,自然地牵了杨翊的手,将他带进来,引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 孔路进了里面的房间拿了瓶酒出来,晃晃瓶身问尤烜:“喝一杯?” “还要开车,不喝了。”尤烜道。 孔路也不强求,坐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了一口才道:“又来爬山?” “对。” 孔路不着痕迹地看了杨翊一眼,“这次倒是稀奇,竟然还带了个人过来。” 尤烜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做解释。 孔路也不追问,闷头继续喝酒,转眼就让他喝掉了半瓶酒,“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顺便来看看,”尤烜道,“身体还行?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吗?” “没有,还死不了。”孔路噗笑一声,“我手抖,你来做饭,菜在冰箱里,随便抄两个菜,饿死我了。” 尤烜没有异议,拍拍杨翊的肩,然后起身去厨房做饭。 “我来帮忙。”杨翊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让他来就好,他能耐大得很,”孔路拦下杨翊,“等着就好。” 尤烜也示意杨翊不用帮忙,于是杨翊又坐回原位。 杨翊不认识孔路,单只留下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相对沉默了好久,孔路终于放下酒杯,转而盯着杨翊看,看得杨翊有些背脊发毛。 “真年轻,还在读书吗?”孔路问道。 “已经毕业了。”杨翊答。 “真年轻啊……”孔路继续没有意义地感慨着,“大学生?” “嗯……”虽然杨翊的学历不算高,但怎么着也是正规教育部认可的大学毕业的。 孔路突然咧嘴,露出有些泛黄的牙,狭长的眼睛也上扬了一些,“大学生怎么跟尤烜混在一起,他可不是好人。” 杨翊愣住,没想到孔路竟然这么说,亏尤烜还过来看望他。 “你好像不怎么认可我的话。” 孔路大概是有些酒精上头,开始嘻嘻哈哈起来,双脚一跳蹲在了椅子上,还不断地摇摆着身子,摇摇欲坠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摔个人仰马翻。 杨翊赶紧帮他稳住椅子。 “太年轻了,”孔路又说,看着杨翊帮他扶着椅子的手,“离尤烜远些。” 孔路的话说得疯疯癫癫的,他话里话外对尤烜很是忌惮,杨翊自问没有任何能让尤烜图谋的东西。 杨翊因为帮孔路扶椅子的缘故靠得近,一抬头正对上了孔路的视线。 孔路明明是看着杨翊的,但眼里非得没有一丝光泽,像是一个放置在角落的木偶,阴冷恐怖。 杨翊心里一惊。 尤烜手脚麻利,很快弄好一桌子的菜,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厨房的风格与客厅一致,都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杨翊特意看了眼,刀具的种类也不多,仅有一大一小两把刀而已,完全看不出孔路曾经还是个主厨。 饭桌上,尤烜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刚才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孔路嘿嘿一笑,丝毫不避讳地直接说了出来,“我在说你是个心黑手狠的,跟你走得太近就离死期不远了。” 尤烜没生气,看了他一眼,“是吗。” 从孔路家出来,他们朝景区继续开,景区离城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倒是不算太远。 走了一会,杨翊侧过头去看尤烜。 孔路说尤烜不是好人,杨翊听了没有太多的触动。好人与坏人要怎么定义,这个边境其实很模糊。 像是舅舅王泽岷,他不曾杀人放火,一直都遵纪守法,都他脾气暴躁,思想陈旧偏见一个筐都装不下,另外还害得杨翊无家可归数年…… 这样的一个人要怎么用“好”或者“坏”去轻易下定义。 想着想着杨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全是车…… 堵车了。 杨翊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安全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估计是停车之后尤烜解的,免得杨翊被勒得不舒服。 驾驶座上没有人,杨翊左右看看发现尤烜已经下车正在跟几个车主交谈。 杨翊刚醒来还有些晕,什么都没想就看着尤烜所在的方向发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做任何吸引人的举动,但尤烜竟然突然朝他望了过来,见他醒了还轻轻点了个头,然后走了过来。  27 尤烜拉开副驾驶的门,“醒了?” 杨翊“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哑,这一声发得含含糊糊的,像是只撒娇的猫。 尤烜不说话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杨翊。 杨翊抬头,猝不及防让阳光给刺了一下眼睛,他下意识闭眼,接着一只手替他捂住眼睛。 “好像是前面出事了,估计还得有会才能走。”尤烜若无其事地说着,但手还放在杨翊的眼睛上。 尤烜的手很漂亮修长骨节分明,触感却很粗糙,估计是以前在饭店做学徒的缘故。 杨翊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眼睛眨了好几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睫毛扫过尤烜手心里。 尤烜收回手,还不忘顺势捏了捏杨翊的脸颊,然后替杨翊关上车门。 前方有交警疏散,堵车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他们很快就得以离开。 景区里面的游客比杨翊想象的更多,他们连找个停车位都费了不少功夫,下车之后更是只能看到游客。 杨翊过去只在网上看到过黄金周旅游景点的爆炸图片,这还是他头一次亲自出来感受。 “还能有房间么?”杨翊深表怀疑。 “我订好了。”尤烜将行李提下车,“但只订到一间。” 游客这么多,他们还是临时出行,能订到一间也很不容易了,“你怎么订到的?” “老板是熟人,走了个小后门。”尤烜拍拍杨翊的肩,示意他该走了。 看来尤烜确实经常过来,不仅是老板,连酒店大厅里的服务员都认得他,热情地打招呼:“尤烜哥好久没来了。” 尤烜将两人的身份证递出去办理入住,“之前有点忙。” “这几天人多,上山也不怎么好玩。” “没事,能看日出就行。” 办完入住,尤烜带着杨翊上楼,杨翊发现服务员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被自己发现了也不掩饰,反而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 酒店是个小酒店,房间也小,家具摆设都很陈旧,地毯上还有几个被烟头烫出来的洞,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历经年代的腐败感。 “景区里面也没什么像样的酒店,将就着住一晚?”尤烜脱了外衣扔到椅子上,“被套床单什么的我都让他们换过了。” “没事没事。”杨翊连忙道,他虽然经常在家里大扫除,但真的没有洁癖,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不会觉得难受。 尤烜坐在床上,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也放了他的衣服,杨翊扫了一圈,有点犹豫自己该坐在那里。 还不等杨翊想出个结果,尤烜突然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杨翊:“???” 尤烜似笑非笑:“怕吗?” “怕什么?”杨翊没反应过来。 “要跟我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不怕吗?”尤烜道。 杨翊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被尤烜这么一说身上有些发酥,口舌干燥,“这……我……” 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现在杨翊不会抗拒,但他心里漂浮感还没能落到实地,看着尤烜在某些瞬间也是会觉得无比的陌生。 尤烜在杨翊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随即放开杨翊,“我眯几分钟,等到点了我们再出去吃晚饭。” 尤烜闭上眼睛睡下。 第20章 杨翊沿着床沿蹲下,看着尤烜的睡颜。 这会尤烜身上的线条融和了很多,但他还在微微地皱着眉,像是还在防备着。 杨翊一直都有种被尤烜看穿的感觉,但他对尤烜的了解却几乎是空白一片,不知道这些年尤烜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的尤烜在想什么。 尤烜只睡了半个多小时就自己醒了过来。 杨翊坐在床尾看手机,尤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才翻爬起来。 “醒了?”杨翊听到动静回头,差点撞上尤烜的脸——这人爬到了杨翊身旁,脸就停在杨翊脖子附近。 “几点了?”尤烜若无其事地撤了回去。 “还不到六点。”杨翊看了看手机。 “你饿了吗?” “还不饿。”他们的吃午饭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这会饿意还没上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尤烜靠坐在床头问道,“孔路应该跟你说过什么。” 原来尤烜对此心知肚明,杨翊心里咯噔一下,想不明白既然尤烜也知道孔路对他的敌意,那怎么还特意去见孔路。 “他说让我离你远些。”杨翊照实回答。 尤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想了想选了个委婉的说法:“他不怎么喜欢我。” 何止是不喜欢,对尤烜的厌恶简直毫不掩饰。 杨翊想问尤烜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看望孔路,但他还没开口尤烜就先出声了:“差不多到点了,我们出去吃饭。”说完他跳下床,穿好鞋拿上外衣招呼杨翊出门。 景区里有单独的饭店,他们所住的酒店也有餐厅可以点餐,尤烜带着杨翊走了几步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饭店。 “本地特色。”尤烜道。 饭店里人很多,找张空闲的桌子都难,服务员领着他们转了转,好不容易才发现有张长桌上有两个空位,赶紧将他们引了过去坐下跟人拼桌。 一起拼桌的是四个大学生,两男两女,可能还是大一,看着很是青涩。 他们对杨翊尤烜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东西收了收,给他们腾出位置来。 服务员小妹很是机灵,等人坐好之后就开始推荐,报了几道招牌菜又分别说了各自的好处,还特意补充一句本地特色在别的地方吃不到,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尝尝。 杨翊没有任何意见,示意尤烜决定就好,尤烜挑了几道菜点了。 点完菜,他们眼下也无话可说,杨翊便托着腮发呆。 坐得近,这几个学生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等菜的功夫杨翊听了不少他们的谈话,意外地发现他们几个竟然也是师大的,但杨翊也没有支声,不打算上演一场校友相认。 这几个学生正在计划爬完山之后去哪里玩,说着说着有一个学生还跟杨翊问知不知道本地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一去的地方。 猝不及防被问,杨翊吓了一跳,“不好意思,不是本地人,不太清楚。” “谢谢。”学生道了谢,继续他们的谈论。 几个学生很快就吃完付钱走人,一整张长桌上只剩了杨翊尤烜两人,而他们点的菜还迟迟没有上来。 “这里不远,东立市的学生来这边玩的也有很多,你大学四年都没想过来看看?”尤烜问。 这个景区在师大的学生之间确实挺出名的,路途不远,而且总的花费也不会太高。杨翊的三个室友都分批次来这边登过山,也有人约过杨翊,但以前一方面是忙于打工维持生计,“旅游”、“玩”这些东西对杨翊而言都  28 是计划外的奢侈,另外他自己也没有特别想要过来的愿望。 结果就是四年时间过去,大大小小的假期杨翊一次都没有出去旅游过。 “听说过这里,”杨翊抿抿嘴,停顿一下,“实际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东立市。” 一个今年满二十三岁且身体健康的人,竟然没有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城市,这话说出去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相信。 尤其是大学生都流行趁着青春趁着假期出去走走,无论是穷游还是富游,只要想去总是能去的。 尤烜听了脸上没有惊讶,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没钱、没时间、太宅……我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平时不在意,等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这个事实。”杨翊无力地笑笑。 服务员过来清理桌子上菜,杨翊止住话题,瞥了一眼窗外,都快天黑了。 本地特色味道确实不错,两人相对沉默地吃完了饭,杨翊抢先一步结了账。 开房是尤烜出的钱,这顿饭怎么说也不能让尤烜买单。 出来之前杨翊就想过这个问题,完全AA、一笔一笔细细地跟尤烜算清楚不太现实,只能自己多留心多主动一些。 杨翊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不去欠人情,哪怕是再穷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借钱,现在也不想占着尤烜的便宜,尤其是在他们的关系还这么模糊不明朗的时期。 出了饭店,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但景区里有太阳能路灯,倒不必担心找不着路。 刚才走出去没几步,尤烜突然一把抓住杨翊的手紧紧握着。 杨翊就任他抓着,随着尤烜的步调前进。 “我记得你以前说想离开东立,走得越远越好,怎么最后还是读了师大。”尤烜问。 杨翊直视前方,冷色的路灯光源依次排列延伸出去,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分不够。” “是吗,”尤烜突然停下脚步,“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等我才留在东立市的。” 杨翊也跟着停下来,微微侧身,看向尤烜。 “可能吧……” 周围虽然有灯光,但杨翊看不清尤烜的表情,但他还是继续看着。杨翊没有嘴硬否认到底的打算,停顿片刻之后照实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都没有办法去找你,但总觉得你会来见我……” 他说得很慢,想要用语言完全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对杨翊而言还是太难了。在尤烜身边他满脑子都是那一箱子的纸条,每一个字怎么写的他都记得。 很长一段时间里杨翊每天都随身携带一张纸条,不时拿出来看看,几个字而已被他翻来覆去地能看出花来。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杨翊周末先是做了两个小时的家教,又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赶下一家,结果不小心在车上睡着坐过站,没有返程的公交车又舍不得打车钱,杨翊只能小跑赶去上课,一边跑一边紧紧捏着一张纸条。 那时候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等赶到的时候纸条都被他的手汗化软了,事后杨翊心疼得不行,一边责备自己一边用透明胶布小心地将纸条包装起来,之后就戒了这个习惯,不会再将纸条带着到处跑。 第21章 次日上午,他们开始爬山。 这座山不高也不陡,攀登起来没有任何难度,而且现在全面景区化,不仅有直通山顶的宽敞道路,还有缆车全天供应。 他们没有乘缆车,选择跟着人流顺着既定路线往上爬。 爬山的几乎都是大学生,杨翊他们两人混迹在其中也不算显眼,偶尔还有大学生过来搭话,问他们是不是校友。 一般来说,脚步快的几个小时就能登顶,慢的花上一个白天,然后在山顶上租帐篷住一个晚上,看了日出就可以下山了。 他们脚程不快,但爬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杨翊也开始喘了,尤烜倒依然轻松得很。 见杨翊累了,尤烜便提议找了地方休息,坐下之后杨翊问尤烜:“你经常来爬山?” “以前来得挺多的,也会去远一点的地方。”尤烜说,“偶尔还会带上帐篷在山上住几天。” “你一个人去?” “嗯。” 他们闲聊几句,再度上路。 海拔不高,爬到山顶之后杨翊也没有呼吸不畅。 山顶有营地出租帐篷大衣的,也有卖吃食的,游客带钱就行,别的倒是不必担心。 两人租了帐篷驻扎下来,这会也还不到下午两点,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山顶消磨。 尤烜带着杨翊在附近转转,山顶的空气新鲜风景独到,是在城市里不能见识的美感。 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层层叠叠的山脉之中也不知道有着什么。他们走得有些偏周围没有其他游客,两人相依站立,尤烜还牵着杨翊的手。 站在这里平时积攒的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不起来,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澎湃,同时自己的身心也舒畅得不像话,上午爬山时手脚受的累在这个瞬间都不再算个事。 尤烜侧眼看着杨翊,嘴角上扬眼里一片温柔,“怎么样?” “太棒了!”杨翊忍不住激动,“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尤烜:“以后可以带你去更高的山。” 杨翊失笑:“带着帐篷在山上住几天的那种?” “那最好了,整座山上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就可以做些刺激的事。”尤烜说着还在杨翊的腰上掐了一下。 杨翊:“……不,还是算了,我觉得呆在城里挺好的,钢筋混泥土是我的爱。” · 帐篷里空间小,两个成年男子塞进去基本就是不得不相拥的状态了,尤烜一只手搭在杨翊身上,一下一下规律又轻缓地拍着杨翊的背。 杨翊笑了出来:“我感觉你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尤烜凑过去在杨翊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哪有你这么乖的小孩。” 两人挨得近,尤烜身上的味道清晰无比,好闻令人沉迷,但又不是香水味。 四周还一片漆黑的时候尤烜就将杨翊叫醒,出了帐篷候着等日出。 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陆续起来了,分散着坐好,时间尚早大家活力都不怎么充足,只有几个人小声地说着话,大部分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 没等多久远处的天色开始渐渐变化,视野没有高楼的阻碍能够看得特别清楚。 杨翊向来都起得很早,但很少会去留意日出,大部分时候他起床之后坐在窗前看书,等回过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周围的人已经拿出手机做准备,还有不少人甚至带了专业的摄影设备,杨翊跟尤烜都没有拍照的意思。尤烜是看得多了不觉得稀奇,杨翊则是自知拍摄技术太菜捕捉不到美景,还不如好好用眼睛去看。 太阳渐渐升起,周围的群山也慢 29 慢从黑幕中显出身影来,杨翊有种连周围山峰细微的棱角都能看得清楚的错觉。 前方一片开阔,万物复苏的朝气感扑面而来。天地辽阔,而杨翊却是如此的渺小,一个恍惚杨翊觉得自己不过只是山顶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子。 愣神的功夫太阳越升越高,黑暗褪去,阳光洒向他们这群山顶观景的人身上,黑暗中模模糊糊的人影也终于能认出是哪方牛鬼神蛇来 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这会都在检查设备看自己今日的拍摄成果,喧杂的声音升了起来。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消失,此时再看周围又觉得稀疏寻常。 看完日出就下山,在山下吃了顿午饭,紧接着就是开车回东立市。 行程急促,三天之内开车往返外加还要爬山,尤烜体力再好也难免会累。 “要我来换开吗?”杨翊问他。 尤烜:“你有驾照?” “有,但没怎么开过。” 杨翊的驾照是在大学时期考的,杨翊做过驾校的校园代理,驾校就给了他一个免费培训的名额,只需要杨翊自己出报名费即可,算下来还是挺划算的,杨翊就抓着机会把驾照给考了下来,从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次过关。 于是换成杨翊开车。 杨翊也不敢开得太快,开了导航跟着指示慢慢地前行。尤烜也没闭眼休息,歪着头静静地看着杨翊。 到东立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杨翊不熟城里的路要怎么开,城郊他们找了个地方换人。 杨翊头一次开长途,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直至放开方向盘之后才稍微放松下来,手臂跟背脊开始有些酸痛。 三天两夜的短期旅行结束,翻山越岭去看了一次日出,这个小长假也是过得相当充实了。 回到小区,尤烜在公共车位停好车,两人一同上楼。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杨翊心里突然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的钥匙对了两次才插|进钥匙孔里。 开门,杨翊摸到墙壁上的电源开关摁下,只见房内一片狼藉,被彻彻底底地翻过了一遍。 进贼了。 杨翊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门锁没坏而且他们住在七楼,也不知道贼是怎么进来的。 尤烜也反应过来,“看看你丢了些什么。” 杨翊点头,两人进门去清点各自的东西。 客厅里的大件都没丢没坏,只是沙发垫被掀了起来,抽屉柜子也全都被打开,电卡水卡之类的东西扔了一地。 再进房间,衣柜也被翻了,里面杨翊做备用的几千块现金被拿走,另外还有就是电脑丢了。 尤烜很快清点完自己的东西进了杨翊的房间,问:“怎么样?” 杨翊:“丢了现金还有电脑。” 尤烜:“电脑里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没有。” 杨翊的电脑里无非就是些备考资料,但他全都有备份。 杨翊报警,警察很快赶过来看现场。 做现场笔录,警察问都丢了些什么,杨翊先报,他就丢了个电脑和五千块的现金。 接下来是尤烜,尤烜说他丢了一只表。 警察写上,继续问:“价值多少?” 尤烜:“十多万。” 这一声出来周围都安静了好久,警察瞪大眼睛:“啊?” 尤烜面不改色:“有购买证明。” 也不怪警察诧异,尤烜自己都还要租房子住怎么还有钱买得起十多万的表。 杨翊也很意外,毕竟他没有见尤烜戴过表,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放在家里,这个老旧的小区治安向来很差。 警察:“……” 入室盗窃十万以上按照本地的标准就是数额巨大,压力瞬间暴增。 在室内做完笔录,警察还去阳台看了看。 他们这套房子的设计阳台与尤烜的房间有一个落地窗相隔,阳台本身是开放式的,最外围的边缘有高台,高台上没有防护栏。 一个警察上前看了看,“防护台上有脚印。” 其他警察赶紧过去拍照取证。 警察一通忙活才离开,杨翊还想着尤烜那只表。 尤烜倒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还跟杨翊说这只表不算什么。 杨翊简直帮尤烜肉痛。 第22章 五一假期就以这样的方式收了尾,假期结束杨翊继续上班,日子照旧。 月初事情不算太多,出去旅游的同事们互相吐槽或者分享经验,跟周围人说着自己假期所遇到的新鲜事。 还有一个女书记员去的是香港,帮着各种代购,这会带了过来一并分发,办公室里热闹得不行。 曲露露也让同事帮代购了支口红,拿到手之后拆开当场抹了抹,还转过头来问杨翊好不好看。 杨翊仔细地看了看,夸道:“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曲露露高兴了,给杨翊科普化妆品的牌子以及送女朋友礼物要怎么选。 杨翊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曲露露好笑,下了定论:“直男!” 过了会,曲露露又转过来说:“培训班的课我都录音了,还挺清晰的,我发给你一份?” 杨翊愕然,他跟曲露露虽然位置就在隔壁,但交集真心不多,没想到曲露露竟然愿意仗义分享。 还不等杨翊开口,曲露露解释:“你平时帮我挺多的,反正我录都录了,给你一份也就是顺手的事。” 杨翊在庭里是公认的好脾气,大家有事相求他一般都不会拒绝。对曲露露也是,帮着抱抱卷宗顺便取个快递之类的事杨翊做了不少……都不是什么大事,杨翊挺意外曲露露竟然记了个人情。 杨翊好言婉拒,“多谢多谢,但我之后会上网课,录音就不用了。” 曲露露皱皱眉,没继续说什么,她比庭里其他人更清楚杨翊油盐不进的性子,让他帮忙可以,但死活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你这样活着累不累,这句话都到嘴边了还是被曲露露憋了回去,算了,杨翊愿意怎么活都不关她的事。 下午杨翊就排了开庭,没办法李宾燕法官手里积攒的案子有些多,有些已经接近审限,必须赶紧解决了。 案子不算难,就是一起普通的劳务纠纷。 开完庭之后杨翊跟李宾燕一起回庭室,路上李宾燕突然问:“小杨你今年还考研吗?” “想考。”杨翊道。 这倒是没有隐瞒的必要,书记员又不是什么技术职位,走了一个再招一个就是,法官也不会故意阻拦,李宾燕的态度还是挺支持杨翊去考研的。 “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李宾燕问。 “应该还是考本市的,家就在这里不想跑太远。”杨翊道。 “嗯,我记得你是师大毕业的?要继续考师大还是试试别的学校?” “这个还没想好。”  30 杨翊之前报的是东立大学,本市唯一的重本,今年到底是继续坚持东立大学还是换个相对好考一些的学校这个问题杨翊还没决定好。 “我有个表弟比你大一些,是其他市二本毕业的考研考到了东立大学,虽然考的是宪行法所,但现在考东立的研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他们还是愿意收普通本科毕业的学生,还有考法硕也可以不一定非要上学硕。” 李宾燕说道,她人很温柔声音也轻,说起话来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劝教感,杨翊能感觉的出来她是真心的在给自己建议。 “我去了解一下。”杨翊在心里记下。 回到庭室没多久,李宾燕给杨翊分享了一个微信名片,正是她的表弟,告诉杨翊有想知道的可以去问问,她已经打过招呼了。 杨翊赶紧谢了李宾燕,又将对方加上。 过了会,有个律师敲门进来。 这位律师是来法院复印一些卷宗资料的,但负责的书记员刚好是何云建,但偏偏他人现在不在。杨翊先请这个律师坐下,然后发了个消息给何云建过去问该怎么办。 何云建赶紧回复卷宗就在他的柜子里,让杨翊帮忙复印一下。 杨翊按着何云建的指示找到卷宗,拿出来给律师复印,要复印的资料挺多的,他们一边复印一边闲聊了几句。 这个律师做的是法援案件,打一个官司能有几千块,不能算多。 律师透露他也是东立大学毕业的,本科毕业就出来做律师,年龄跟杨翊差不多大小。因为他入行不久案源有些少,生活过得紧紧巴巴的,还请杨翊如果有案源帮忙介绍一下。 杨翊提及自己也试过考东立大学的研究生,但可惜复试被刷掉了。 律师赶紧问杨翊是选的是哪个老师,杨翊说了个名字,律师一拍桌子,愤愤道:“他就是个‘洞穴人’!他的研究生学长学姐都快熬不下去了,天天让他们帮着做杂事浪费时间又不带学生着写论文,我们本校根本没人愿意报他的名。” 杨翊对这些内幕确实不了解,他所能看到的无非就是官网里的信息,当时看照片是个挺和蔼的老头也就报了名……不过在此之前,杨翊有个问题想问问—— “那个,‘洞穴人’是什么意思?” 律师哈哈一笑,“就是另一个教授对他的黑称,梗是柏拉图的洞穴理论,意思就是他从洞穴里钻出去过一次,缩回来之后天天心心念念着洞穴之外的世界,只可惜再爬不出去……听着有些绕是吧?我必须跟你详细解释一下,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教授以前公费去美国交流过一次,回来之后天天跟我们夸美国怎么怎么好,然后他的死对头就用洞穴人来嘲讽他。” “……”杨翊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叹还是文化人会玩。 “其实东立也就那样,你看我本科东立法学毕业现在还不是饭都快吃不上了,考不上也没啥可惜的。”律师自嘲,不过看他的样子没有萎靡不振怨天尤人,心态还是放得不错的。 说话间时间过得快,杨翊手上动作没停资料很快就复印好了,当着面清点一遍之后交给了律师。 律师道了谢,乐呵呵地跟杨翊告辞走了。 回到座位,曲露露问杨翊:“你今年还想考东立大学?” “想过,但还没决定好。”杨翊道。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外地的学校,毕竟本地的学校都对师大知根知底,说实话他们就是看不上师大的学生,但你报外地的学校指不定还可以蒙混过关,毕竟一本二本的毕业证又没区别,而且师大也有一本专业。”曲露露认真地说道。 她不是开口胡说,报外地的学校确实机会更大一些。她决定考研之后问了很多人,这一信息也是跟学姐打听过来的,确实有成功的先例。 “你好好想想,闭门造车你是造不出来的,我打算考Z大,正好我男朋友也在那边可以过去团聚。”曲露露道。 Z大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名气,性价比也很高,曲露露本科是本地一所还算不错的一本院校毕业的,说她要考Z大也有资本。 杨翊沉默了会,承认曲露露说得很有道理,他不是一直前进就能走到终点的。 “谢谢……”杨翊道谢,但也不知道这会再添些什么话语比较合适。 “得了,加油。”曲露露挥挥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洞穴人这个梗是以前去蹭课的时候听某教授说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23章 回到家,尤烜煲了汤正站在厨房里尝味道的咸淡,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回来了?” 杨翊抿嘴笑笑,“今天你下厨?那我有口福了。” 杨翊进屋,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盆栽,就摆在茶几上。 “这是白掌?”杨翊扭过头去问尤烜。 “对,”尤烜从厨房里出来,“今天路过花店看得合眼缘就买了回来,你还知道它的名字?” “我妈妈以前也养过,白掌但挺难养的,没多久就烂根死了。”杨翊说道。 杨翊父亲被人打死之后王泽莉觉得自己终于解脱可以迎来新生活了,决定要心平气和地振作起来,一口气买了好多植物回来。 那时候她指着白掌跟杨翊说,这东西寓意我们的生活平安顺遂,以后我们母子俩好好过。 只不过她的这种状态没能持续太久的时间。 后来植物都是杨翊照料的,但当时杨翊也没什么经验,专门抱着花盆跑去问过花店里的人也养不好,王泽莉买来的花花草草接二连三地死了,最后也就剩了点叶子花瓣什么的,统统让杨翊给做成标本了。 “难养吗?店员还跟我说适量浇水就可以。”尤烜懊恼,“不会两天就死了吧?” “先试试,也没那么难了。”杨翊伸出手指轻轻扶了扶白掌的叶片。 虽然办公室里他也有一盆仙人球,但在家里养植物还是久违了,这盆白掌确实长得不错,看着就令人平静,分点精力去照料它的感觉也不坏。 吃了晚饭杨翊洗碗,清扫完毕之后回到房间里发呆。 白天李宾燕还有曲露露说的话杨翊还记得,只是去找人问问也没什么,他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 拿出手机看看,李宾燕的表弟已经通过了杨翊的添加请求,杨翊点进去翻了翻他的朋友圈。 应该是研三的学生,有好几条朋友圈都是在吐槽论文,再往下翻,有很多学校里的照片,透露出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翻了会杨翊退出朋友圈,很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给他发了一个文档还有一条消息——“你是我表姐的书记员吧,我听她说过,我考研的经验全部都在文档里了,你自己看吧。” 杨翊赶紧道谢,实在没想到李宾燕的表弟这么热心  31 ,还给写了个文档,赶紧道谢:“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整理了文档。” 对方发了几个很囧的表情,接着说:“哈哈哈哈或实不相瞒,好多人都来问我经验,我就干脆写了个文档谁问发给谁,省事。” 对方坦诚大方,杨翊感觉好多了,又谢了一遍打开文档开始看起来。 文档洋洋洒洒几千字,详详细细地写了他近一年的准备历程,专业课怎么复习、英语怎么学、怎么联系老师、面试的时候怎么应对…… 非常全面也解释得很清楚,果然是被问出经验了。 杨翊一边研究一边对照着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复习计划表,不知不觉就弄到了十点多,直到手机上定的睡眠闹钟响了才如梦方醒,放下重新完善过的计划表去洗漱。 卫生间不大很省空间,除了普通的洗漱台、花洒、马桶之类的必备物件之外还非常辛苦地塞了一个洗衣机。 杨翊站在洗漱台前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长了点肉,归功于尤烜来了之后大幅度地改善了杨翊的伙食水平。 正想到尤烜,尤烜就来了,他走进卫生间在杨翊的后腰了抹了一把。 杨翊差点把牙膏泡沫吞了下去,猛地一阵咳嗽才缓过来。 尤烜像是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引起了杨翊什么样的反应,打开花洒准备洗澡…… 杨翊性别男,从小到大在澡堂里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大部分男性都不怎么在意被看到,各位男性同胞也能坦诚相对自己洗自己的。 但是,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他们两个人怎么看都有些超越了普通界限的关系。 单是听着水声杨翊耳朵都红透了,热得他没忍住用手去碰了碰,冰冷的手指碰到耳朵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杨翊忙不迭地用最快的速度刷完牙,非常狼狈地逃出卫生间。 “杨翊。” 杨翊前脚刚踏出卫生间,尤烜就在里面喊了一声。 “嗯?”杨翊生生站住。 尤烜走了过来,用无比缠绵的声音在杨翊耳边说:“晚安。” 杨翊:“……” 杨翊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房间,躺下之后根本没有睡意,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好不容易才睡过去,梦里尤烜又出现了! 他们两人相拥着,距离太近,尤烜的气息都能扑在杨翊的皮肤上。杨翊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两个人都是□□的状态! 杨翊:“!!!” 杨翊从梦中醒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也还不到凌晨四点。 回想起梦中的内容……我大概是要完,杨翊想。 · 到了法院昨晚的梦境还浮现在杨翊脑海里,相拥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 杨翊给自己倒了一杯速溶咖啡,强迫自己专心工作,将已结案的案卷全部搬出来开始整理,干劲十足。 旁边的曲露露呆了一下,问:“杨翊,你月初就开始整卷?” 他们一般都是等到每个月的下旬才开始整卷,月初就这么拼的实在少见。 “我这个月的卷有点多,提前整理了免得月末搞不完。”杨翊随口解释一句。 “哦……”曲露露没再说话,继续看自己的书。 杨翊一口气整了好几本卷,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今天的午饭还是在食堂里解决的,食堂的菜色今天正常发挥,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还有早上剩下的红薯玉米。 荤菜基本都是油腻腻的肥肉,素菜就是抄菠菜,红薯基本没有甜味,玉米也有些老了。 之前杨翊天天在食堂解决也吃得挺开心的,现在胃被尤烜养刁了,竟然开始嫌弃起食堂来。 吃了几口,何云建也端着餐盘坐了过来,兴奋地跟杨翊八卦:“刚才排队的时候听到刑庭的书记员在说他们庭里审了一起盗墓案!” 杨翊诧异:“盗墓?” 盗墓题材常见于小说或者影视中,但现实生活中却很少有人能近距离接触,这么遥远的一个词突然一下子砸到了杨翊面前。 “对!千真万确,现实版的盗墓笔记!”何云建猎奇心理满满,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就是城郊的,几个人约了一起盗墓,好像还是个太守墓,结果被村民举报给逮住了……” 何云建滔滔不绝将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全都分享给杨翊。 伴着八卦消息吃完午餐,他们收了餐具一块回庭室,结果又在大厅碰到一对夫妇大打出手,将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见他们两个男性过来,立刻有人喊帮忙拉一下架,杨翊跟何云建赶紧过去拉人。 他们将男方拉住,在场的女孩子们将女方拉住,女方还使劲踹了一脚将高跟鞋踢飞出去砸到男方的腿上。 杨翊:“……” 何云建:“……” “法官里不能打架!我要叫法警了!”有人维持秩序地喊了几声,又分别去劝夫妻双方,“你们下午一点就开庭,有什么恩怨见了法官再说,现在大家都冷静点!” 男方火气稍微降了下来,大概是觉得当众动手而且还被拉住有些丢人挣扎了几下,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放开我。” 女方冷笑一声:“我闻到你的味道就想吐!” 不过好歹还是没有继续动手,在场的各位法院内部人员又将这对夫妻送到审判庭,联系了负责的书记员下来这才散场。 上了电梯之后何云建感慨:“还是别的庭精彩,感觉我们庭都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我听说了,他们这些婚姻家庭案件的狗血情节最多了,这类案子审多了都不想结婚。” 同在一个法院,对这些内容多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能闹上法庭的背后基本都有各自的心酸事 “我刚才就在想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何云建难得伤春悲秋一回,但可惜也说不出什么有深度的感受,只好换了个话题,问杨翊:“你想结婚么?” “不怎么想。” 婚姻的意义杨翊也不清楚,还在中学时代他就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离婚官司扯皮的全过程,对结婚实在没有丝毫向往的感觉,而且以他性别男爱好男的取向而言,正常结婚生子是不可能的。 “唉,我也不想,但没几年我就要三十了,到时候家里催同龄人又个个有家有子的,我说不定一个头脑冲动就跟人领证结婚了,然后过几年大大小小的矛盾堆积起来爆发到法院……我看我还是先去跟婚姻庭的法官打好关系比较好。” “这位法官就被当事人申请回避了。”杨翊毫不留情地打破何云建的计划。 何云建:“岂可修!” 过了会何云建突然灵光一闪,“不对,你不想结婚之前怎么还去相亲?” 杨翊没想到何云建还记得这一茬,但相过亲是既定事实无法 32 否认,只好说:“我以后不会去了。” “哎哎哎,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断了自己的后路。”何云建道。 “没有,我是真的想明白不想再去相亲了。” 第24章 警方破案速度快到让杨翊吃惊,报案三天之内就抓到了嫌疑人,入室盗窃的人就是他家楼上的老油。眼下老油已经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们丢的手表、电脑统统平安追回。 之所以能这么快破案是因为老油将表拿到二手奢侈品店出售,警方一查就找了出来,不仅有赃物和转账记录,而且老油还被店里的监控拍了个清清楚楚,可以说是证据非常确凿了。 接到通知之后杨翊跟尤烜一起去警局认领失物。 到了地方,发现除了这次丢失的东西之外警察还拿了一双鞋出来,告诉杨翊:“嫌疑人交代这也是从你家阳台上偷的,是真货吗,好像还挺贵的?” 这正是当初肖小辰不翼而飞的鞋子! “是从嫌疑人家里搜出来的,他用铁丝做了一个钩子放下去从你家阳台里钓上来的。”警察解释道,还亲自上手给他们演示了一下。 他们签字领了东西回去,在门口还碰了几个邻居,大家互相一问才知道老油薅的羊毛还不止杨翊,旁边能下手的几家老油也没放过,这次搜了他的家全给翻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了前因后果,吐槽老油智商堪忧,光明正大的拿着表去卖,这销赃手段实在太差,被抓住也不冤枉。 失主里有一个对表小有研究,盯着尤烜的表看了好久,问尤烜是在哪里买的。 “就是本市的专柜。”尤烜道。 “亏了亏了,”这人摆出一副非常惋惜的样子,“你出国买会便宜好多。” 尤烜浑不在意。 上车之后,尤烜将手表往手套箱一扔,连看都没多看几眼。 “你不戴吗?”杨翊问。 “我没戴表的习惯。”尤烜道。 没有戴表的习惯还没这么贵的表?杨翊深感境界果然不一样。 杨翊给肖小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鞋子的事,肖小辰立马表示他过来杨翊家里拿。 他们到家没多久肖小辰就来了,尤烜去开门,肖小辰见到尤烜吓了一跳。 进门之后肖小辰还时不时去打量尤烜几眼。 杨翊将鞋子递给他,略过尤烜的表,只说楼上的老油一朝失足被发现是个惯犯盗窃多起,现在人归案了东西也都还了回来。 肖小辰心痛地捧着鞋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的宝宝怎么成这样了?!” 杨翊缄默,为肖小辰点蜡。 两只鞋子连同鞋带都回来了,但是,这双鞋明显被人穿过,而且还没有养护将鞋弄得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它的身价。 肖小辰带着一身的疮痍回去了,后来在法院里偶尔遇到,他还提了一句杨翊的新室友好帅,帅得闪闪发光。 · 进入梅雨季,雨说下就下一点都不客气,还好杨翊平时就在办公室里准备了一把伞。 外面的雨还挺大的,估计淋上一分钟就能湿透了。杨翊拿着伞出了办公室,在大楼前发现曲露露还没走,手里抓着手机有些焦急地朝门外望。 然后她一个回头看到了杨翊,顿了顿轻轻点了个头。 杨翊走向她:“没带伞?” 曲露露“嗯”了一声,“我叫了车,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曲露露的手机响起来,应该是网约车的司机到了附近打来的电话。 杨翊等她挂了电话之后说:“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曲露露没想到杨翊这么热心,下意识拒绝,“车在法院门口就一小段距离,我跑过去就好。” “那也得淋雨,”杨翊将伞撑开,“来吧,伞够大不耽误我的事。” “谢谢谢谢……”曲露露看了看外面的雨幕还是接受了杨翊的提议。 杨翊的伞是很普通的黑伞,看起来质量很普通估计使用寿命也不长,不过今天风不大不至于把伞吹飞就是。 伞够大,两个人走在伞下也不觉得拥挤,杨翊在保持合适距离的同时将伞朝着曲露露倾斜了些,仔细地观察着不让她淋到雨。 从办公大楼到门口的距离确实不远,也就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网约车,杨翊开门将曲露露送上车才离开。 雨虽然大但杨翊也没有想过要打车,调了个头朝着地铁站走去,旁边有辆车突然朝着杨翊按喇叭。 杨翊循声看过去,车窗降下来了下露出尤烜的脸。 杨翊猛地想起来高二的时候有一天也是下雨,那时候王泽莉刚自杀没多久,杨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明知道是雨季也根本想不起来带把伞。 没有伞他只要淋着雨回宿舍,然后旁边有个人撑着伞追了上来说:“杨翊,我送你!” 当时杨翊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更是没有接受这个人的帮忙自顾自地继续冒着雨前行。 当时没注意,现在想起来这个撑伞的人就是尤烜,明明是一件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事,但现在记忆却清晰得可怕,杨翊甚至能够回想起来尤烜当天的衣着。 杨翊收伞上车,尤烜递过来一条毛巾,“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杨翊接过毛巾扔到头上,又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一看,好几个来自尤烜的未接和信息,至于自己的手机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勿扰模式,估计是下午开会的时候弄的之后忘了取消。 “不好意思,开了勿扰模式没提醒。”杨翊赶忙道歉。 “没事,好歹我也没扑了个空。” 路上车不少,尤烜仔细地看着道路的情况将车驶入车道。 “刚才你送的是谁?”过了会尤烜问道。 “一个庭室的同事。”杨翊道,“她没带伞就送了一小段路。” “哦……”尤烜应了一声,但情绪显然不怎么高。 杨翊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搜肠刮骨也想不出来自己能说点什么,只好闭嘴沉默。 开了一会遇上红灯尤烜随着前面的车停下,“我有点嫉妒。” 杨翊被“嫉妒”两个字怔住,抬头看向尤烜。 尤烜也转过头看着他,“我看见下雨巴巴地跑过来接你,结果就看到你撑伞送女同事,还给她开车门。” 尤烜还刻意加重了“女同事”三个字的读音。 “我只是刚好遇到就顺便……”杨翊试图解释。 尤烜打断他:“我在想杨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绅士了,高中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别人说的,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淋着雨回宿舍,我在旁边想帮你撑伞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杨翊顺着尤烜的话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变绅士了,他自认为应该是没有的,但日积月 33 累下来的二十三岁的杨翊跟十七岁的杨翊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他们中间间隔了很多年是事实,杨翊不清楚尤烜做了些什么,同样尤烜也不知道杨翊如何变了。 这一段时间的空白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哪怕同居以来他们生活得足够融洽。 说白了就是他们想要的究竟是几年前那个幻影的延续,还是如今活生生但细微之处已经变了的人。 直到晚上雨也没有停下的趋势,杨翊盘膝坐在窗前听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他的腿上放着数张纸条,都是母亲自杀之后尤烜写过他的。 那段时间其实还没过完冬天,雨水却特别多,又潮又湿在教室里坐一天脚差不多就能废了,实在是冷得让人想原地变成候鸟迁移。 杨翊写雨好大他淋雨了冷得都快冻僵了,小学的时候下雨杨翊妈妈让爸爸去接杨翊放学,结果他爸就下了楼在车里等着连开车到学校门口都懒,等杨翊淋着雨回来了再一起上楼。 尤烜回复以后下雨他都会来给杨翊撑伞不让他淋雨的,等以后他们长大了他会开车来会停在单位门口,杨翊一出来就能见到他。 尤烜说过的他都做到了。 杨翊将纸条收好,去敲尤烜房间的门。 尤烜开门,语气平静:“怎么了?” 杨翊鼓起勇气上前一小步,凑到尤烜近前,但准备好的台词统统都想不起来。 沉默了片刻,杨翊说,“你不喜欢我跟异性接触?” 之前帮庄樱的时候尤烜情绪也显然不对劲。 “……确实不喜欢。”尤烜道,“比起不喜欢,更多的还是嫉妒,你都没帮我撑过伞。” “我天天给你撑都行,”杨翊,“我今天就是顺手,真没想太多。“ 杨翊卡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几度,“而且我弯得挺彻底的……”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是曲露露也好庄樱也好,杨翊对她们都不可能有越线的感情。 尤烜伸手抱住杨翊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第25章 杨翊意外地碰到庄樱搬家。 周六他下楼买酱油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面包车,车旁还堆了不少箱包,两个男人正在一件一件地将这些东西挪到车内,而旁边还站着一个熟人正是庄樱。 庄樱看到杨翊挤出一个笑容,但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有明显的淤青,显然最近状态不佳。 “我跟他终于分了,现在要搬走了。”庄樱主动说道。 杨翊不知所措,“那挺好的。” 不管以什么标准来看尤云京都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庄樱能够看得清楚跟他分手也是好事。 庄樱苦笑一下:“谈了好几年也有感情,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我其实不想分的,他只知道跟我要钱,我哪里来的钱可以给他?如今为了躲债他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债的天天给我打电话,我留在这里也是害怕得不行……” 庄樱说了几句觉得自己太啰嗦,冲着杨翊抱歉地笑笑没有再讲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但仅仅这么几句话也足以能够想象她所受的折磨。 杨翊一时间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苍白无力地说:“分了就好,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庄樱目光空洞地看着搬家公司的人忙进忙出,但也没有继续跟杨翊自哀自弃,礼貌客气地道了别。 · 正在吃午饭,尤烜接了个电话,对方应该跟他很是熟络尤烜说起话来很随意也很亲密。 “我知道了,平时想不起来我,要出去玩没人看店又知道我了……行了,我正在吃饭,吃完就过去。” 挂了电话,尤烜对杨翊说:“下午你有计划吗?” 杨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计划。” 尤烜:“那跟我一起去做免费劳动力怎么样?” 杨翊:“嗯?” 洗了碗之后杨翊跟着尤烜一起出门,目的地是他们高中旁边的小巷。 在同居之前杨翊故地重游曾在这条小巷里的饭店碰到过尤烜一次,当时尤烜就说过他是在帮老板看店。今天他们过来的目的也是一样,尤烜跟杨翊说明这小饭店的老板是尤烜的一个远方亲戚,算是表舅,读高中时期对尤烜多有照顾,这些年来往也很频繁,偶尔会叫尤烜过来帮帮忙。 尤烜一边开车一边说:“老板跟老板娘要出去钓鱼就召唤我过去守店……不仅得免费做工我还得倒贴油钱。” 说的是抱怨的话,但尤烜身上没有不乐意的情绪。 尤烜将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两人又步行了一段距离走过去。 饭店的名字是“老韩盖饭”,在三中学生之间也算是相当有人气,经年不衰。 他们到时老板跟老板娘都在店里。老板叫韩一平,五十好几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见到杨翊先是一愣但马上又笑起来:“噢噢……!杨翊是吧,好几年不见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老板娘也在旁边附和:“这孩子长开了,长得这么俊……以前瘦得只有骨架我看着都心疼。” 杨翊很是意外,他学生时代来老韩盖饭吃饭的次数不多,那么多学生来来往往的老板跟老板娘竟然认得他? 尤烜一只手搭在杨翊的肩上,对老板跟老板娘说:“你们别吓着他。” 老板韩一平睨了尤烜一眼,坏笑着爆料:“尤烜这小子以前见你过来吃饭还要我们偷偷给你加料,他给我们洗碗抵消,可惜你总共就没来过几次……还有他……” 尤烜:“……” 尤烜连忙截过话头:“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 韩一平心满意足没再继续拆尤烜的老底,带上夫人拍拍尤烜的肩:“好好守店,钓的鱼分你一条!” 等两人走后,杨翊才感叹:“老板跟老板娘心态可真年轻,感情也好,还会一起去钓鱼。” “钓鱼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老韩他们潇洒得很,每天都运动时不时就出去玩,去年两人去了一趟拉萨竟然都没有高原反应。”尤烜找了一条围裙围上,动作自然熟练,“之前还说想去爬泰山来着。” 只言片语里也能感受得到这对夫妇的豁达潇洒,杨翊四下看看有些手足无措,“那确实挺厉害的……我要做什么?” “你陪着我就好。”尤烜道,“周六下午基本没什么人来吃饭,不用你动手。” 没客人怎么不直接关店?这个念头在杨翊的心里浮出,但他没将这个疑惑表露出来。 尤烜却是自个看了出来,“有两三个住校的学生会来,老韩说这几个学生挺不容易的,跑这么远来念书每个学期才能回家一两次,既然他们愿意来店里吃饭,老韩就不会关门。” 这所高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本市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地方 34 上考过来的,平日学习紧张他们很少会选择回家。周末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他们也只能在校园里晃着,压力与孤独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死死罩住。 这种感受杨翊太清楚了。 高三一整年他都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他家的房子被收走,杨翊别无选择只能赖在宿舍里。 这么想想确实,周末就算其他饭店关门,老韩饭店也从来没有关门谢客过。 · 杨翊找了个位置坐下,桌上贴了三中社团的广告做得还挺有创意的,他认真地看了一会。 三中的教学理念挺开明的,不会按着学生的头逼他们往死里学,反而会提供很多机会让学生发展自己的特长,像如这些学生社团就发展得很好,完全不输给大学的学生社团。 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杨翊三年高中都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学生活动。 不过高一的时候有学生提议搞一个篝火晚会,最后校长拍板定了下来腾出一个晚上的时间给学生闹腾,当时从高一到高三的所有学生都参加了。 校方置办了场地又放了安全的篝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照明,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 大部分学生都玩得尽兴,但也有几个实在融入不进去的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待着。 当时杨翊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桥边等着晚会的结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群人从杨翊前方经过,尤烜也在其中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尤烜也坐了过来,“吉他社?你对吉他有兴趣?” 杨翊抬起头,“没,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高一时候的篝火晚会,你还记得吗?” 尤烜点头:“记得,我们班的人都玩得挺疯的。” “我那天见到了你,我就坐在桥边你从我前面经过了。”杨翊笑道,“几千个学生在广场上撒欢,我竟然能见到你。” 当时杨翊在暗处,尤烜确实没发现杨翊,现在听杨翊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没办法,我们注定有缘。” 他们稀稀落落地说着高中的旧事,门口有细微的响动,接着一个一身运动服的学生走了进来,见到尤烜跟杨翊这两个陌生人愣了愣。 尤烜先出声解释,待客的架势熟练:“老板不在,想吃什么随便点,都能做。” 学生也没有纠结,走进来选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个青椒肉丝盖饭。尤烜去开火炒菜,杨翊尾了过去,想找个机会打下手,看了一圈依自己的技术也就能洗个青椒。 青椒没几下就洗了出来,接下来也没杨翊的事,他又怏怏地回去位置上坐好。 学生点完菜之后就掏出了一本小笔记本专心致志地记忆,将争分夺秒这一高三原则发挥到了极致。 杨翊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青春正好,不管做什么都有朝气,而自己则已经初现老态了。 尤烜很快就将盖饭摆了上来,学生收起笔记本开始吃饭。杨翊担心自己的目光让人觉着不舒服就收了回来,继续跟尤烜窝在角落闲扯。 第26章 除了这一个学生之外,整个下午都没有别的生意。临近七点的时候老板跟老板娘终于回来了,今天他们收获颇丰钓了不少鱼,又邀请两个小年轻留下一起吃饭。 两人住得不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区,在杨翊的记忆里好像是什么一个国企的小区。 路上尤烜就跟杨翊说这是以前粮食局的职工小区,改制的时候老韩夫妇双双下岗就干脆拿积蓄去盘了个门面开食店,位置选得好养活两老口问题不大。 房子是普通的两室一厅带阳台带厨房,里面看起来是新翻修过的,尤烜主动去厨房做菜,让老人歇着。 杨翊完全不会处理鱼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跟在尤烜旁边等着能不能搭把手,韩一平将他一把拽过来,“让小烜做,他是专业的。” 尤烜也说:“我自己来就好。” 于是杨翊退出了厨房。 老板娘林小燕对杨翊态度挺热切的,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让杨翊参观:“小烜高中的时候就住这里。” 杨翊诚惶诚恐地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有床有衣柜有写字桌有书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中学生房间的标配。 夫妇两人没有儿女,这房间也就是尤烜长期住过,里面的摆设基本没有变过还保留着很多尤烜的痕迹,书架上甚至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高中的教材。 “可以看看吗?”杨翊指着书架问道。 “可以可以,你随便翻。”林小燕笑眯眯地说道。 杨翊抽了本高一的语文课本出来,翻了几页可以看到尤烜的笔记,做得不算太认真,知识点残缺不全像是尤烜随手草草写下的,不过字是真的好看。 随便地翻了翻杨翊又仔细地将语文课本塞回原位,正想拿本数学课本看看,突然发现最边缘还有一个白色的笔记本,非常眼熟。 杨翊手上的动作一顿,伸向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普普通通的软壳笔记本,封面没有丝毫花哨,里面的内容全是数学的例题,每一道都写了详细的解法,只是字奇丑无比连认个符号都艰难。 这是杨翊的字。 杨翊成绩不好,但上课一直都非常认真,笔记也做得很全。 母亲自杀之后杨翊跟尤烜约好要一起考外省的大学,彻底离开这里,杨翊为了督促尤烜学校便把自己觉得有价值的笔记都给尤烜抄了一份。 林小燕说:“小烜高二结束就要退学,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可惜了这孩子,明明当时还很认真地读过一段时间的书” 开了话题之后林小燕就有些止不住,语气里满是惋惜,“同龄人都在学校里,小烜那么小就在做学徒,他额头上有个疤就是被主厨打的……心疼死我了,拦不住他我到现在都还在难过。” 杨翊拿着笔记本的手收紧,指尖太过用力都开始泛白,“阿姨,尤烜他当时为什么要辍学?” 林小燕看了杨翊一会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直接问小烜更好。” 杨翊抿着嘴。 林小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在床边坐下说道:“小烜是个好孩子,我们两个没儿没女又没几个钱,但小烜还是说要给我们养老送终,这些年也一直都会过来陪陪我们,房子也是他出钱翻修的……” 晚餐很快上桌,主菜是酸菜鱼尤烜还另外抄了几个小菜,弄得还挺丰盛的。 四人上桌,韩一平还开了瓶白酒,尤烜接过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韩一平一杯自己留下。 韩一平瞥了杨翊一眼:“小翊也一起喝一杯?” 小翊这个称呼很少会有人用,从前杨翊的父母心情好就叫儿子,心情不好就喊杨翊,这会听到韩一平毫无磕绊地说了出来杨翊着实愣了一下。 还不待杨  35 翊开口尤烜就先替他说了:“他酒量不好白酒就算了,等会我们还要回去。” “回去什么!今晚就住家里,反正你也不用按点上班。”韩一平大着嗓门说了一声,也没继续勉强杨翊,拿起酒杯跟尤烜碰杯一口就将一杯白酒闷下肚。 尤烜为他倒酒。 林小燕招呼杨翊赶紧吃菜:“小烜做的鱼最好吃了,一点腥味都吃不出来。” 杨翊点点头也拿了筷子开始吃菜。 这鱼果然肉质鲜美酸辣爽滑,明明没有放重料也丁点腥味都没有。 杨翊平时不怎么喜欢吃鱼就是嫌腥,今天却忍不住吃了很多,看来只是以往吃过的鱼都没处理好而不是鱼不好吃。 席间林小燕不时就问些杨翊的情况,一顿饭的功夫差不多把杨翊工作、家庭统统都问了个清楚。 听说杨翊说父母在他高中时候就过世之后还怜惜地拍了拍杨翊的后背。 以往也有些长辈见到杨翊时会说很多不痛不痒的话,他们说“都过去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来找他们……”、说“生死有命,杨翊你要好好活着。” 这些话听得太多但没有任何一个字曾对杨翊有过分毫的帮助,都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 这些人在见到杨翊时脸上挂着担忧,但转身就能将杨翊的不幸作为他们八卦的谈资。 林小燕没有说无谓又套路性的安慰话语,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杨翊几下。 ……真的是个很温暖的长辈。 吃完饭杨翊主动去洗碗,尤烜也进了厨房帮他。 杨翊赶紧说:“我自己来就好。” 尤烜将收拾进来的碗碟放下,“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一起洗快些。” 他们两人分工合作,杨翊找到洗洁精发现还是个很贵的牌子。 两位老人看起来都挺朴素的,看起来不像是会买这种洗洁精的样子,“你买的?” 尤烜看过来“嗯”了一声。 继续洗碗,本来也没有太多的碗两个人很快完工。 尤烜领着杨翊去跟韩一平夫妇道别,韩一平态度很坚决的要他们留宿一晚,林小燕也在帮忙劝说。 尤烜看了一眼杨翊,征求他的意见。 杨翊想想两位老人大概挺想尤烜留下来陪陪他们的,明天周日自己也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留了下来,尤烜在衣柜里找了一套睡衣给杨翊,“我高中时候的睡衣,你试试小不小。” 杨翊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试穿睡衣,尤烜高中的时候就很高了,这睡衣现在给杨翊穿也不会觉得小。 “没问题。”杨翊说了一句,抬头发现尤烜的目光有些不对。 杨翊:“?” 尤烜靠近杨翊。 睡衣是扣纽扣的衬衫式睡衣,杨翊嫌麻烦就没有扣纽扣只是套上,这会尤烜飞快地在他的腰肉捏了一下。只是很轻的一下杨翊完全不会觉得痛,尤烜的手也很快离开但却有种酥痒的感觉留在了腰上。 杨翊:“……” 尤烜收回手拍了拍杨翊的头,“去洗澡。” 不知该说点什么的杨翊只好乖乖进了浴室去洗澡。 浴室意外地很大,而且能看得出来所有设备都是新换过的还有热水器,一点都不像是老式职工小区的标准。 此外像如沐浴露、洗发露、身体乳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且都是价格不菲。 不用说,一定是出自尤烜的手笔。 尤烜有时候特别细腻,他不仅仅只是闲暇时候过来看看,连这些细微的生活房间也能替两个老人考虑到。 任谁都会融化在这种尤烜式的温柔里。 洗完澡,杨翊开窗通风又找了毛巾开始清理浴室墙壁上的水迹。擦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接着尤烜的声音传来:“洗好了?” 杨翊过去开门,手里还拿着毛巾:“我洗好了,把水擦一下……” 其他三人都已经洗漱过了,杨翊是最后一个用浴室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处理一下水迹,原本的打算擦完之后还想拖拖地来着。 尤烜看着杨翊手上的毛巾,笑了一下:“哪里有让客人来做这些的道理。” “又不费事。”杨翊随口应了一声。 “你现在像是一个第一次见家长的乖媳妇。”尤烜打趣道。 杨翊:“……你要敢带个男媳妇回家,你家长估计要先把我打出门。” “不会,谁都管不了我。” 尤烜的床不大就是普通的单人床,不过好歹倒是比山顶的帐篷宽敞些,他们两个人躺上去不至于必须紧密贴着。 尤烜身上清爽的味道就环绕在杨翊周围,让他一瞬间又想起来梦里的场景,杨翊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想稍微退开一些,结果被尤烜一把拦腰拉住。 “小心掉下去。”尤烜提醒。 杨翊睡在外侧,确实很容易滚着滚着直接翻下去。 “嗯。”杨翊顺着尤烜的手劲朝里面挪了挪。 过了会,尤烜问他:“睡不着?你好像有点认床。” “是有点……”杨翊答道。 其实这会认床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真正难以入睡的原因是跟尤烜距离太近,翻翻身就能碰到的距离,要是睡着没了意识一个翻滚砸尤烜身上去怎么办。 杨翊觉得自己基本可以挣着眼睛挨到天亮。 “睡不着的话来跟我说说话怎么样?”尤烜又朝着杨翊的方向凑过来了些。 黑暗里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但尤烜的呼吸就在近旁无比清晰。 “说什么?”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从床上掉下去过一次?”尤烜道。 杨翊始料未及尤烜会提这一茬。 杨翊高中时代是住校的,四人一间的宿舍上床下桌,床的边缘也有栏杆,但杨翊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天晚上连人带被子一起从床上砸了下去,但还好只是扭伤了手人没有大事。 杨翊请了半天假出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大事擦点药几天就能恢复,他领了药就回了学校继续上课,将一把年纪的班主任感动得差点给杨翊颁了个精神奖。 “你还记得。”杨翊低声笑笑。 “忘不了,那段时间你的字每一个我都要研究半天。”尤烜也笑。 杨翊扭伤的是右手不能写字,只能用左手提笔,虽然他很努力地想要把每个字都写清晰些,但事实证明只是无用功罢了。 “你那时候还说我笨。”杨翊想了起来,当时他可怜兮兮地用左手写字跟尤烜说了这件事,尤烜回信竟然说他笨,给杨翊造成了成吨的打击……虽然一般人确实不至于从床上滚下去。 “确实笨。”尤烜的手摸上杨翊的脸侧,轻轻地扶着他的发梢,“蠢兮兮的又没人在旁边看着,这几年你……应该过得很不容易。” 杨翊觉得自己就是日复  36 一日地活着,很少会有空闲去想自己的人生到底是苦还是甜,但别人总说杨翊过得不容易,说得多了杨翊也就接受了这个评价。 他们口中的不容易只是一个空泛的感叹,杨翊听得麻木很难将自己切身代入这个悲催的人设之中。 现在突然猛地察觉这些年自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走过来的,原来不容易指的是这个。 无家可归的时候、没钱的时候、生病的时候、面临人生重要选择的时候……这一切都是杨翊一个人扛的,从他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开始。 尤烜陪着他走过了一段时间,最后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有时候杨翊都会怀疑这一箱子的纸条是不是自己写的。 但这些东西又是杨翊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于是他守着这些纸条和回忆在原地等待,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内到外被渐渐风干。 “也没什么特别困难的时候。”杨翊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你怪我吗,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找你。”尤烜问他。 杨翊轻轻摇头,又想起来估计尤烜是看不见的,便靠过去在尤烜的额角亲了一下。 平时看不出来,但仔细地摸上去能感受到尤烜的额角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尤烜辍学去做学徒绝不会比自己轻松。 至于尤烜辍学的原因……尤烜不说杨翊也就不问,反正未来时光悠长,没必要将过去的时光细细拆解。 尤烜感受到杨翊吻他的位置,将杨翊搂得更紧了些。 第27章 杨翊遵从着自己的生物钟在还不到六点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尤烜也醒了,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 “早啊。”尤烜兴致勃勃地向他打招呼。 “你醒得好早。”杨翊的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 “要去做早餐。”尤烜翻身起来换衣服,“总不能让主人为我们服务。” “唔……”杨翊也跟着起来,拍拍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点神智,换下睡衣去卫生间洗漱。 杨翊刷牙的时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尤烜说了一句“总不能让主人为我们服务。” 这里是他表舅家,两辈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常紧密,而且尤烜高中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但尤烜话里的意思依然有些生分。 洗漱完去到厨房,尤烜正在揉面,见杨翊过来招呼一声:“到你发挥的时候了,材料在桌上来煮个粥。” “噢。”杨翊应了,找到材料根据尤烜的指示翻出锅开始煮粥。 熟能生巧,哪怕是厨艺黑洞如杨翊如今的煮粥技术也勉强能够摆出来见人了。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着,林小燕起来了转进厨房一看笑得无比开心,“真勤快啊。” “表舅妈,”尤烜回头喊了一声,“还有点时间,你们先出去散步回来就能吃了。” “好好好。” 两人出去之后,杨翊才说:“我还以为他们是要赶早去开店。” 在他印象里这些开小食店的都早出晚归,恨不能全天营业。 “他们以前挺拼的,四五点起床去卖早餐,但年纪大了就更在乎自己的健康,差不多每天都会早起散步锻炼。”尤烜随口一说,“现在继续开店也就是找点事情做而已。” 等林小燕跟韩一平散步回来,这边早餐也弄好了,时间掐得非常精准。 尤烜做的是鸡蛋软饼,软嫩爽口丝毫不会觉得油腻,另外还加了葱提香。 韩一平率先拿了个饼送入口中,夸道:“还是小烜厉害,不愧是专业的,比我这个老头做得好吃多了!” “你怎么也是开店做生意的,比小烜做得差就算了,还好意思说出来。”林小燕打击他道。 韩一平不以为意,振振有词:“我跟小烜能一样吗,小烜可是三味老板,我技不如他情有可原,要是我跟他一样厉害早就去开个‘四味’、‘五味’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拆台,话语间洋溢着多年积累沉淀而生的安定感。 杨翊低眉顺眼地喝粥,感受到尤烜的目光抬起头回望过去,再对着尤烜微微笑笑。 吃完饭之后两人离开。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尤烜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会问问三味是怎么回事。” “三味有个案子就在我们庭,我看到你的名字,”杨翊道,“老早就知道你是三味的法人代表。” “这样……那个劳务纠纷案对吧,案子我没怎么关注,虽然知道是在中院审理但确实不知道分到你们庭去了,”尤烜了然,“……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一开始没说出口后来就更发说不出来。” “劳动争议都是在我们庭。”杨翊可有可无地说了一句,没有问有关三味的事。 车开到中途,尤烜打了个弯拐去了一家大超市,“刚好今天开车出来,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这里东西全一些。” 杨翊想想家里的米面都快没了,是时候买点储备,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需要补充。 车停到超市的地下车库,两人一起进了超市,还推了个购物车。 超市里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家庭主妇,偶尔也有携家带口慢悠悠边走边逛的,走了几步杨翊说:“两个成年男性一起来超市的可能只有我们。” 尤烜听完指了指左边,杨翊顺着看了过去,只见两个男人在挑零食,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近,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无比亲密,说说笑笑地翻开着架子上的货物,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杨翊:“啊……” 尤烜手搁在杨翊的肩上,“不奇怪,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别人能来gay也能来。” 他们朝里面走,尤烜情绪还挺高,颇有耐心地查阅货架,一路上拿了不少东西扔进购物车里,其中还有不少零食。 “你不是不吃人工糖吗?”杨翊问。 尤烜:“我是不吃,你可以拿去办公室分给同事,你不是说你们办公室的书记员们都会互相分零食。” 杨翊记忆模糊,好像确实跟尤烜提过一下。 一排一排货架地扫过去,走到角落他们终于找到了面粉和大米。杨翊不挑,他的要求就是能放进电饭煲里煮就行。 正准备比对一下价格拿一袋实惠的,尤烜拦住他,“我好歹也是学厨师的,你别想随便挑一袋糊弄我。” 杨翊目瞪口呆。 尤烜看了一圈米和面各挑了一袋,都是小袋包装价格却贼贵。 杨翊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尤烜就先说了:“每天都要吃的东西都买安全点的,吃到镉大米你后悔都来不及。” 杨翊还能说什么,只能“好好好”。 逛了一圈挑好东西去排队结账,进来时看到的那两个男的正好排在他们前面,他们的购物车里装 37 了好多小东西,一眼看过去还能看到一条很可爱的兔子头的擦手巾。 反观杨翊他们这边,除了尤烜扔进来的零食之外都是实打实的生活必需品,毫无卖相可言跟可爱半点边都不沾。 两者一对比,前面的两人像是热恋期的情侣,杨翊尤烜则像是生活激情早已退却的老夫老妻。 收营员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轮到了前面的两人,其中一个还在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盒小雨衣状若无事地推过去扫码。 杨翊内心:“噢……” 察觉到杨翊的目光,尤烜将手也伸向货架上排列整齐的小雨衣,眼看就要抽一盒下来。 杨翊:“!!!” 但尤烜又临时拐了个弯拿了一盒口香糖,“逗你的,好孩子不能想歪。” 杨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熟了。 第28章 有个人来加杨翊的微信,备注是庄樱。 杨翊没有多想就点了通过,没多久庄樱就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后来大概是嫌打字太慢改发语音。 杨翊点开语音,庄樱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说得断断续续又没有逻辑,杨翊费了点时间才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庄樱的信用卡被偷,现在卡已经被刷爆了! 她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杨翊还算勉强能跟公检法行业扯得上关系,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太多就来找杨翊问该怎么办。 杨翊趁着午休打了语音电话过去,庄樱很快接了起来,还在啜泣着。 杨翊直奔主题,问她:“报警了吗?停卡了没?” 庄樱“嗯”了一声,“卡停了,警也已经报了,但我还是好害怕,我用不用先还钱?可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别急,”杨翊好言宽慰,“我觉得报警了之后你应该不用还钱,以防万一你可以问问警察怎么说。” 庄樱又问了几个问题,杨翊全都答了,他们说了四十多分钟才挂了电话。 临近下班的时候庄樱发了条信息过来,说她去问了警察,警察告诉她先不用还款。 · 下班回家,尤烜不在,杨翊有些累在沙发上躺了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睡得正沉,杨翊被开门关门的声音惊醒,他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循声看过去,尤烜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杨翊花了好几秒才搞清楚状态,身子还是软的于是他懒洋洋地说道:“你回来了。” 尤烜上前捏住杨翊的下巴摩擦了几下。 杨翊就任由尤烜作为,目光微微向上看着尤烜。 尤烜突然俯身下来在杨翊的嘴角吻了一下。 他只是轻轻地一碰,一触即分连嘴唇上的温度都没能传递过去。 “想吃什么?”尤烜问道,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干煸豆角……”杨翊呆呆地回答道。 “好。”尤烜应了一声转身打开冰箱去找豆角。 前几天尤烜带回来了好多新鲜的菜,据说是有人送来给他的,全都是在乡下自己种自己养的,完全没有打过农药,吃起来确实要比市面上买的菜要鲜嫩许多。 尤烜很快弄了两菜一汤出来,拉杨翊过来吃饭。 “今天发生什么了吗?”尤烜给杨翊舀了一碗汤,“看你有些恍惚的样子。” “今天庄樱联系我,说她的信用卡被偷了,怀疑是尤云京做的。”杨翊道。 尤烜倒是不奇怪,冷笑了一下:“他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被逼急了做出点不入流的事也不奇怪。” “尤云京欠的钱很多?”杨翊只听说过他欠钱,具体如何是不清楚的。 “很多。” 杨翊想问尤烜是怎么知道的,话都到嘴边了又想起来尤烜跟尤云京其实还有点亲戚关系,尤烜大概也是从亲戚口中得知的。 吃完饭,杨翊站起来刚想去洗碗又被尤烜拉住。 “嗯?” “我想了想,现在尤云京正是狗急跳墙的时候,我们住在这里不安全,以防万一……不如你跟我换个地方住。”尤烜道。 换个地方住? 杨翊楞了十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尤烜的意思,觉得尤烜担心过度了,摇摇头,“没必要吧,我跟尤云京又没有什么旧仇,而且我没钱没信用卡的。” “之前他打庄樱的时候被我们阻止过,后来他爹又因为进你家里盗窃被抓,指不定他会算到你头上。”尤烜缓缓开口,试图说服杨翊,“他现在缺钱,既然他可以偷庄樱的卡,指不定下一步就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尤烜这些话咋一听似乎挺有道理的,但杨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听上去他跟尤云京像是隔了什么深仇大恨、尤云京一定会砍了杨翊似的。 “不至于吧,而且庄樱也只是怀疑,尤云京又下落不明,指不定这会为了躲债人已经离开东立市了。”杨翊实在没有品味出来有什么危险可言。 尤烜看出杨翊没有丝毫动摇,止住口舌不再劝说。他坐在沙发上,低垂的眼眸将他的眼神隐去,长长的睫毛尾断翘起,脸上没有丝毫瑕疵,像一个雕琢得过分精细的人偶。 “尤烜?”杨翊方才蓦地有些心慌,有一瞬间尤烜像是跟他隔了一个次元,遥远得根本无法靠近分毫,哪怕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尤烜抬起头,冲着杨翊一笑,“抱歉,我好像有些疑神疑鬼。” 杨翊摇头,“没事。” “但是尤云京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你亲眼见过他为了钱动手打庄樱的,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尤烜的语气很平静,但手上的力气却加重了不少将杨翊的手腕捏得有些生疼。 杨翊没顾得上自己的手,看着尤烜这幅失落又担心的模样他心里抽了一下,没想太多就跟松口跟尤烜约定——要是尤云京真的做了什么他们就立刻搬走。 下午杨翊忙着开庭没带手机,回到办公室一看有一个尤烜的来电,时间是下午三点多。 下班之后杨翊先给尤烜回了电话,问他怎么了。 电话对面的尤烜难得沉默了十几秒,才有些艰难地说:“杨翊,家里的玻璃被砸了。” 杨翊懵逼,他家可是七楼,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七楼的窗户被砸了。 回到家一看,尤烜说得还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尤烜房间的落地窗碎了满地,场面太过壮观以至于连清理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报过警了,小区里的监控看不出任何异常,楼道里也没有陌生人来过。” 除非是从楼上阳台爬下来。 楼上的住户老油还在看守所等待审判,他儿子尤云京则是为了躲债不知所踪。 “看监控,尤云京今天上午回来过一次,在家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又走了,隔壁的奶奶说上午十一点左右确实听到过很吵的响声。” “所 38 以有可能是尤云京从阳台爬下来,然后砸了我们的玻璃?家里有东西丢失吗?”杨翊瞠目结舌,尤云京的思维果然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除了玻璃之外没有任何损失,”尤烜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这边没有损失,你看看你房间怎么样。” 杨翊进房间粗略地看了看,电脑还在,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经过老油事件之后杨翊就把现金都存了起来。 另外他房间的玻璃倒是完好无损,总不能是因为是窗户太小砸起来没有快|感? 尤烜的房间落地窗全碎,也没办法住人,这个晚上尤烜就跟杨翊睡一个房间。 杨翊躺了好久都没睡着,尤烜翻了个身面向杨翊,“睡不着?” “嗯,”杨翊回答,“我是在想砸玻璃是不是尤云京做的……如果是,我实在理解不了他这样做的意义。” 尤烜伸出一只手搭在杨翊的腰上。 “理解不了很正常,人本来就没法相互理解,哪怕我们现在距离这么近你都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何况是个连认识都算不上的尤云京。” 尤烜这话是在情理之中,杨翊确实不知道尤烜心里的想法,但夜深人静他们相拥在一起,本该是情意绵绵的时候,但尤烜冷不丁这么一说,效果堪比尤烜一记开山斧在他们之间劈出来一条东非大裂谷。 沉默蔓延了一会,尤烜的手上移轻轻拍着杨翊的头,“搬走吧,不管这是不是尤云京做的,我们总不能用自己的安全去试探他的底线。” “我再想想。” · 半夜,杨翊被一通电话吵醒,又是个陌生号码,但杨翊脑袋根本运转不起来顺手就接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沙沙作响的声音。 杨翊听着听着猛地就清醒了过来,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再看了一遍号码,是本市的号。 半夜接到这样的电话实在有些毛骨悚然,杨翊二话不说当即挂了电话。 没隔一分钟,这个号码又给杨翊发了条短信——【我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了?”尤烜问道,声音还带着浓厚的困意。 “抱歉,吵到你了吗?”杨翊道歉,关掉手机,“没什么。” 杨翊后半夜都没怎么睡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结果生物钟失效,等杨翊醒来的时候都过了七点。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去,冲出房间发现尤烜也起来了。 “早啊。”杨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招呼。 尤烜揉了揉杨翊的头发,“没睡好?” “有点困,洗脸之后就好了。”杨翊伸手狠狠地搓了搓脸,进卫生间去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尤烜已经把早餐安排上了,杨翊直接坐下吃就可以。 以往杨翊要是睡过头来不及做早餐,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去中院附近的早餐店买个馒头解决,但有尤烜在杨翊就算起晚了也还能享受精致の早餐,幸福感蹭蹭上涨。 “黑眼圈很重。” 吃到一半,尤烜没忍住提醒道。 杨翊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没事,过会就淡下去了。” 杨翊飞速地吃着早餐,尤烜进房间去帮杨翊拿手机。 “杨翊,这是谁给你发的?” 尤烜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杨翊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手机的待机画面上好多未读信息,粗略一扫都是些咒骂威胁,内容就是要杨翊不得要死。 就这么二十几分钟的时候竟然又发了这么多短信,杨翊咂舌,“我也不知道。” 然后将自己接到众多骚扰电话的事一并说了。 尤烜听完脸色都变了,“不能再拖了,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们今天就搬走,东西不用收太多,带点重要的必需品就好。” “……”杨翊好久才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但我们要搬去哪?” “我家。” “你不是说你……” 当初租房的时候尤烜明明说的是……杨絮一下子想不起来尤烜具体是怎么说的。 “当时要是说我有房子你还会租给我?”尤烜轻笑,“我是为了接近你才来租房的。” 杨翊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第29章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尤烜的催促下杨翊下班后两人就搬了过去。 他们只收拾了一点简单的东西,杨翊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小箱子的书,尤烜本来留在这里的私人物品就不多,这会也不用怎么整理,他还将那盆白掌也抱上了。 尤烜的房子离杨翊家并不远,开车用不了多久,但这边的环境要比杨翊家附近好多了。 虽然杨翊已经很清楚尤烜不缺钱,但进门之后还是惊呆了一下,这是一套复式的房子,目测有两百多平方,装修精简,精简到极致,客厅里空空如也什么家具都没有,完全看不出尤烜曾经住在这里。 穷逼如杨翊都好歹把客厅里的家具配置齐全了。 “我几乎不看电视,”尤烜带着杨翊穿过客厅,算是解释了一下,“家里也很少有人过来,所以没怎么费心思买家具。” “哦……”杨翊也不好对此评价什么,小步跟上尤烜。 穿过客厅就是厨房,厨房与客厅分割并不严密,没有阻断门。厨房也没有杨翊所想象的装备齐全,很普通很干净就是看着像是没怎么使用过,根本看不出主人是个学厨师出身的人。 二楼也是空荡荡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只有一间卧室有家具。 “这是我的房间,以前也只有我一个人住,剩下的房间也用不着就一直没有买家具……” 尤烜的话没有说白,但杨翊基本能听懂——他们两人眼下只有睡同一张床这个选项。 跟尤烜睡一张床对杨翊而言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尤烜不打呼睡姿也安稳,但前提是只睡一天两天。 他们两人的作息时间不同,住在同一个房间难免会相互影响,尤其杨翊起得早,早晨被吵醒大部分人都不会开心。 “那我打地铺。”杨翊退一步道,他自觉皮糙肉厚睡地上也没什么问题,而且现在天气热也不会有潮气。 “哦,被子也只有一条。”尤烜面不改色。 杨翊:“……” 尤烜让杨翊把行礼放下,“逗你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睡地上,明天我再让人送点家具过来,今天先这样?” 买床买家具也不便宜,杨翊不好意思让尤烜多破费,连忙客气道:“没事 。” 尤烜家里虽然有段时间没有人住,但很干净不需要他们再费事打扫,水电也正常,杨翊先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礼,杨翊带来的东西主要就是他那一堆考研的书,四下看看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放置,就去问尤烜。 尤烜在家里绕了一圈,发现自己家里 39 除了餐桌之外还真的再找不出第二张桌子。 “你先搁这吧。”尤烜一指餐桌,“没怎么用过,应该是干净的。” 杨翊把书放上去,餐桌果然如尤烜说的使用次数不多,还保持着非常新的状态。 这么大的一套房子,却连一点尤烜的生活气息都感受不到,不像是个家,可能样板房的内容都比这里丰富些。 “你平时不自己在家做饭?”杨翊问他。 “很少,”尤烜在厨房里随便翻了翻,他们还没吃晚饭但家里一点能用得上的食材都没有,“我们今天可能得点外卖了,明天再出去买点菜。” 除了没有合适的桌子,尤烜家里也没有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两人只好回了卧室。杨翊坐在床尾,尤烜横躺在床上,滚了一圈挪到杨翊腿边,拿出手机翻出外卖软件让杨翊挑选。 杨翊滑着屏幕,这里位置好,外卖种类非常丰富应有尽有,“那你以前自己在家的时候怎么过的,总不能从早到晚就躺床上吧?” 在杨翊的印象里尤烜是个绝对的现充,户外活动的爱好者,无法想象他躺在床上颓废二十个小时的样子。 “我很少在家。”尤烜道,伸手拉扯着玩杨翊睡裤的裤带,“以前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回家倒头就睡,醒了就出门,有张床就够了。” “这么忙?”杨翊一惊。 这种强度恐怕每天的工作时间得有十几个小时,不过转念一想三味也是最近年才开起来的,三味发展得这么好尤烜作为老板肯定有一堆事等着他解决。 “有很多事……不过现在都清理干净了。” 杨翊心里闪过一点奇怪的感觉——尤烜说的是“清理”而不是“处理”。 “杨翊,”尤烜很严肃地喊了杨翊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嗯?” “你不觉得现在的气氛你应该亲我一下吗?” 杨翊:“……” 杨翊真的丝毫都没有感觉到有这种气氛的存在。 尤烜爬了起来,一只手横搂住杨翊的肩,表示自己的不满:“你要多看点浪漫爱情片学学,不要每天都看秃头老男人。” 所谓的秃头老男人就是指考研网课的教学老师,杨翊想了想那几位考研名师,大部分头发都还健在,实事求是:“也没有秃……吧?” “重点不是这个!”尤烜在杨翊背上挠了一爪子。 · 杨翊翻了半天外卖软件,选择困难症发作跟着自己纠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点了碗面。尤烜在旁边围观了全城,一开始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很快忍住了,最后不怀好意地笑着下了单。 等外卖送来之后杨翊就明白尤烜隐含的意思了。 虽然外卖小哥来得非常迅速,但泡在汤里的面还是不可避免的陀了。 尤烜笑到不能自已,“你是不是没点过面食的外卖?” “我基本不点外卖,手机里连外卖软件都没有。”杨翊用筷子戳了戳面,试图自我催眠,“好像还能抢救一下。” “没救了,”尤烜抢过他的筷子,“别管这面,吃我的。” 杨翊:“不用了,我……” 话还被说完就被尤烜喂了一勺菜。 杨翊:“……” “好吃吗?”尤烜笑嘻嘻地问。 “好吃。”杨翊怔怔地回答,但其实他根本没怎么尝出来这口菜是甜还是辣。 尤烜自己也吃了一口,没做点评又挖了一勺去喂杨翊,“多吃点。” 杨翊耳朵发烫,连忙拉住尤烜的手腕,“我自己来就好。” 尤烜没有反对,顺势就将勺子塞给杨翊,“来。” 一顿饭就在尤烜的注视下吃完了,具体什么滋味杨翊完全记不起来,只感觉自己脑子跟身体分离开了,手不听使唤不断地往嘴里塞东西,等回过神来已经胃都要炸了。 尤烜拿出瓶装水递给杨翊。 杨翊摇头:“喝不下了。” 尤烜收回水,自己拧开喝了一口,“撑了?” 杨翊痛苦地点点头。 尤烜笑笑放下水,坐到杨翊旁边,将自己的一只手覆在杨翊的腹部,“来,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杨翊下意识就想说不。 尤烜干脆当没听到杨翊的话,不容杨翊拒绝手直接开工。尤烜的动作不重,不会按压到杨翊的胃,他在就胃部顺时针按摩着。 杨翊坐在椅子上,低头能看见尤烜的后脑勺。杨翊就放空自己盯着尤烜的脑袋,这会距离近才发现尤烜的发质还挺好的…… “我好像见过有大人也是这样给吃多了的小婴儿揉肚子。”杨翊一个没控制着,思维就开始乱跑。 “有这种操作?我倒是没留意过。”尤烜随口搭了一句,又问,“你小时候你父母也给你揉过?” “太小了,不记得。”杨翊想了想,他对自己六七岁之前的记忆基本为零。 “也是。” 过了会,尤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说了一句:“你应该从小开始就很乖。” “这我倒不清楚,但听我妈妈说我四五岁的时候特别喜欢爬桌子,她稍微一个不注意我就爬到桌子上去了,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杨翊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自己上蹦下跳的画面……还挺搞笑的,“后来我奶奶觉得我是被鬼上身,还请了个大仙来驱鬼,大仙说我是被个猴精给上身了。” “所以你的本体其实是个猴?”尤烜的手换了个方向,开始逆时针按摩。 “可能。”杨翊也有些乐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经尤烜这一轮按摩下来,杨翊感觉好了很多。 “我好了。”杨翊道。 “嗯。”尤烜收回手,在手离开杨翊身上的瞬间凑过去在杨翊的侧脸上啄了一下。 杨翊一点准备都没有,被尤烜这么一“偷袭”他简直手足无措。 肇事者却是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翊将外卖垃圾整理了却发现尤烜家里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杨翊:“……” 尤烜冥思苦想:“我觉得应该有的。” 杨翊试着换了个方向:“那你以前打扫卫生的时候怎么做的。” 毕竟尤烜的家里还是很干净的。 尤烜理所当然:“我不扫的,有家政,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弄的。” 想想也是,以前尤烜忙得沾床就睡,能有时间扫地就见鬼了。 “行吧,我出去买几个垃圾桶,附近有超市吗?”杨翊问。 “有是有,不过不好找,我带你去。”尤烜说着就站了起来。 杨翊确实不识路就没拒绝,两人一起出门买了一堆生活必需品回家。 回到家杨翊将这些东西摆放好,尤烜在旁边看着他,看了会突然感慨:“这种感觉还挺新颖 40 的。” 杨翊问他什么感觉他又不肯细说。 第30章 庄樱给杨翊打了个电话,杨翊正好在开庭没接到,拿到手机之后杨翊找了个时间给庄樱回拨回去。 庄樱接起之后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杨翊没有催促,好脾气的等着。 庄樱哭到眼睛酸涩再流不出眼泪之后才说:“尤云京……他死了!” 杨翊觉得有人在他脑后拍了一记闷棍,晕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死了”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杨翊问。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被打死的……可能是他的债主做的……”庄樱语无伦次,语气里的焦急和恐惧团团盘踞,“他怎么就这么死了……怎么会?我要是再给他一点钱还债……” “不关你的事。”杨翊打断她,“不要多想。” “可是我……”庄樱突然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声音痛苦到极致,过会又小声地哀求,“杨翊,我好害怕,都不知道能跟谁说话,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杨翊沉默,没有立刻答应。 前几天尤烜才跟他闹过点小脾气,不乐意自己跟庄樱多接触,而且这种时候太敏感,庄樱如果太依赖自己难保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 许久之后,杨翊开口:“对不起,我不能过来,你不要怕,就算尤云京真的是因为债务被人杀死,你也没有任何过错。” · 下班之后是尤烜开车来接杨翊——最近尤烜很沉迷于接送杨翊。 杨翊上车没几秒尤烜就察觉到杨翊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杨翊侧脸看了尤烜一眼,“我今天听说尤云京死了。” “死了?”尤烜重复一遍,但不见多少吃惊,手上的动作不变从容不迫地将车从两辆车之间倒了出去驶入主路,“怎么死的?” 杨翊摇头:“我也不清楚。” “哦……”尤烜拉长语调,目视着前方车辆,“谁跟你说的?” “庄樱。” 尤烜沉默,他听到庄樱的名字就生理性的不爽,过了会尤烜才重新开口:“她告诉你这些做什么,你跟尤云京又没什么关系,难不成还等着你送帛金?” 杨翊:“……” 尤烜添油加醋:“我看她就是不安好心……” 杨翊赶紧打断他:“庄樱只是有些害怕,前男友突然死了她会不安也是情理之中。” “她害怕归害怕,给你打电话干嘛,当你是救世主还是怎么,”尤烜不依不饶,“别告诉我她是想让你去陪陪她?” 还真被尤烜给说中了…… 杨翊赶紧表态:“我没答应。” 前方一个红灯尤烜顺势停下,转头面向杨翊挑眉:“真的?” “真的。” “这还不错。”尤烜表示欣慰。 杨翊舒了一口气,同时想到一个问题:“我没说庄樱是给我打电话的,你怎么知道?” 尤烜:“很简单,声音跟文字给人的冲击力完全不同,她哭哭哭啼啼地跟你提要求,指不定你一个头脑发热心一软就答应下来,而且打电话留给你独立思考的时间也短,只要拉得下脸皮她肯定是先打电话。” ……这说得还挺有理有据的,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杨翊:“等等,你对这些套路怎么这么熟?” “学习!”尤烜一拍方向盘,“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我一直在学习充实自己!” “心灵鸡汤式的社交法则?”杨翊取笑他。 · 尤云京的死很快上了当地新闻。 他是死在一条死胡同里,最初就是被周围的群众发现而且还被拍了不少照片上传到各个社交媒体。 警方很快赶到现场,一番走访调查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再查监控也是没有任何可疑画面。 也不知道是谁把警方一连几天的调查毫无收获这件事给捅到了网上,一时间激起千层浪,谣言四起。 最为主流的一种说法就是东立市来了个流窜作案的杀人团体,还有个楼主把今年以来各省市的杀人案件都联系起来,洋洋洒洒几千字愣是让他写成了一篇分析文,证明这些杀人案件都是同一团队所为,他们杀人没有道理只图报复社会。 虽然这篇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但东立市已经有不少人看到,再口耳相传一番又变异了几个版本扩散出去。 不过几天的时间东立市已经变得人人自危,过了晚上十点之后很少还有人敢出门。 警方找到杨翊的时候他内心没有一点波折。 案子影响这么大,警方肯定是要下功夫多重视的,找自己问个话根本不算事。 只不过警方是在杨翊上班的时候来询问的,不可避免的被人看到了。 来的是两个警察,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他们给杨翊出示了相关证件,年轻点的警察自我介绍:“我是王启,这是我们刑侦一队的队长顾瑞林。” 杨翊点点头,心想连队长都亲自出马了,看来网络的影响确实够大。 王启单刀直入,拿出尤云京的照片,先问杨翊跟尤云京什么关系。 “他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单元,就在我家楼上。”杨翊答。 王启:“他父亲因为进入你家盗窃被捕,没错吧?” “没错。” 王启:“你跟尤云京是否曾经因为这件事起过纠纷?” 杨翊:“没有,尤云京为了躲债已经有一段时间不住在家里,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杨翊说着说着顿了一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纠纷,他家里的落地窗还碎着,而且杨翊也收到过几条恐吓短信。 “你想起什么了?”一直没说话的顾瑞林捕捉到杨翊表情的变化。 杨翊皱皱眉,“前几天我家里的玻璃被砸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报警调监控发现尤云京回来过一次……”杨翊看着懵逼的警察解释道,“从他家阳台可以很轻松地爬到我家阳台,所以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他做的。” 王启张嘴想说什么被顾瑞林一把拦住,“哪一天?” 杨翊拿出手机看了看确认之后才开口:“六月三日。” “但这也证明不了什么,”顾瑞林道,“还有什么吗?” “还有恐吓电话跟短信,说不会放过我。”杨翊道。 “短信呢?” “删了。” 顾瑞林:“……那恐吓电话的号码总没删吧?” “这倒是没有。”杨翊很配合地拿出手机,调查通话记录开始翻找起来。 从今天的记录一直下翻,一直翻一直翻记录都翻到了五月也没有找到。 杨翊疑惑:“哎?” 顾瑞林面不改色,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也没了?” 杨翊:“额,可能是我  41 不小心清除了。” 顾瑞林让王启把这一个插曲如实记入笔录,然后问,“我们跟尤云京的前女友庄樱了解到,三月份的时候有一次尤云京打庄樱被你阻止了。” 杨翊点头:“是。” “你当时跟庄樱不熟,为什么要救她……” 顾瑞林一连问了好几个有些尖锐的问题,杨翊都一五一十地答了,最后顾瑞林瞟了杨翊一眼问:“当时跟你一起拦阻尤云京的还有一个人,是谁?” 杨翊:“是我的室友,尤烜。” 顾瑞林:“尤烜跟尤云京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杨翊:“好像有一点亲戚关系,我不是很清楚。” 顾瑞林又问了几个问题。 问题倒是都不痛不痒的,但好像都是围绕着尤烜问的,杨翊心里暗暗奇怪。 两位警察总共询问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让杨翊在询问笔录上确认无误签字之后走人。 才走出中院的门,王启就迫不及待地道:“尤云京根本没有回过家,近一个月的监控我们都看完了,六月三号要是尤云京被监控拍到过我把头给你。” 顾瑞林没有接话,沉着脸往外走。 “顾队!等等我!”王启赶紧跟上去,“你怎么不当场拆穿杨翊?” “他不是故意说谎的,八成他自己也是被骗的,把话说太透有什么意思。”顾瑞林不屑地哼哼了一声。 王启似懂非懂,下意识地相应附和领导的话:“哦哦……但为什么有人要骗他这个?有意思有必要吗?” 其实王启完全不明白今天过来询问的意义何在,杨翊的生平他们都查了个清楚,而且事发当时杨翊也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 “鬼知道尤烜这次想作什么妖,”顾瑞林掏出车钥匙,步履轻松,“走慢点,不要急,这次尤烜好不容易落我手里,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混过去。” 第31章 晚上,杨翊跟尤烜说起今天有警察来询问的事。 “都问了些什么?”尤烜很感兴趣。 杨翊大致地回顾了一下今天问话的内容。 尤烜一只手托腮听着杨翊说话,目光放在杨翊身上无比温和。等杨翊说完了,尤烜才开口:“这么说,警察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庄樱交代了我们‘见义勇为’的事迹?” 尤烜还刻意加重了“见义勇为”的读音,这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嘲讽之意满点——好心好意帮你,结果你就把这事捅到警察面前,害得杨翊还被警察问询了。 “……”杨翊对尤烜刁钻的解题思维感到佩服,“这很正常,警察问到了肯定要实话实话的。” 而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尤云京的死又跟杨翊没关,不过是被问问话而已。 “你们单位的人见到警察来问询难道没有八卦八卦?”尤烜问。 这倒是真有,警察走后办公室的人看杨翊的眼神都不同了,他们都是法律从业人员,知道警察来单位问询并不意味着杨翊犯了事,但是架不住大家好奇啊! 尤云京的死被炒得这么热闹,杨翊作为一个有关人员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尤烜看杨翊的表情就知道情况如何,“你看,这不就影响你的生活了吗?”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都快信了。”杨翊无力吐槽,“那我今天还跟警察把你也交代出去了,说不准警察也会来找你。” “没事,”尤烜笑笑,“反正我跟尤云京的死没有关系,警察来几次都一样。” “来几次?”杨翊疑惑:“警察已经找过你了?” 尤烜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细说,过了会反问道:“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法律不容许的事,你会把我供出去吗?” 杨翊愣住:“啊?” 尤烜道,“你们学法的不是有个概念叫‘亲亲得相首匿’吗?帮着亲近的人隐瞒是情理之中……你会昧下良心还是坚持正义?” · 尤云京的案子没有想象中的难破。 一个周之后警方宣布破案,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抓捕归案,就是尤云京债主手下的打手,下一步警方就会把他们移交检察院起诉。 随着真凶落网,这件事的热度也渐渐淡了下来,网上已经很少有人会议论,庭里的同事也不会再旁敲侧击问杨翊内情。 李宾燕法官有个快递寄到收发室,她用内线给杨翊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帮忙取一下。 杨翊答应起身准备出门。 “杨翊,你要去哪里?”有人问道。 “去收发室。” “正好!”这个书记员见缝插针,“我手上有一份判决书你可以帮我拿去一楼寄了吗?” 书记员扬扬手里的东西,都已经包装好了,杨翊只用拿到一楼就行。 “行。”杨翊答应下来。 杨翊接过快递看了一眼,是寄给周律师的……周律师在民四庭的案子好像只有“三味”一个。 “这是三味的判决书?”杨翊问了一句。 “是啊,你怎么知道,”书记员随口一说也没有深究,“开了好几次庭终于判了,改判!员工无法提供有效证据证明有加班事实,三味胜诉不用赔偿。” 大家都对这个案子兴趣不小,立刻有人追问,接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哦……”杨翊呆呆地哦了一声,转身出门。 中午何云建叫杨翊一起出门吃饺子。 中院附近有一家手工饺子,门面很小但味道一流,但凡在中院工作过的都光顾过这家店。 钻进店面,杨翊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警察顾瑞林。 顾瑞林还穿着警服,跟一个同事坐在一起吃饭,他看到杨翊也明显吃了一惊。 “顾队?”何云建竟然还认得顾瑞林,亲切地上去打招呼。 顾瑞林也摆出笑容,“巧啊,来吃饭?” 何云建:“是,顾队是办案?” 顾瑞林:“去监狱里有点事。” 中院附近就有一所监狱,这样想想顾瑞林出现在这里也不是稀罕事。 店小仅仅只有几张桌子,这会又是饭点根本找不出一张空着的桌子……也就是顾瑞林他们这里还有两个空位。 何云建看了一圈:“顾队,拼个桌可以吗?” 顾瑞林爽快道:“可以可以,坐吧。” 何云建跟杨翊坐下各自点了一份饺子。 “最近忙吗?”顾瑞林问。 “还是老样子。”何云建故作哀愁地叹了口气。 顾瑞林一乐:“不打算跳槽?” 何云建耸肩:“算了,我也跳不出去,乖乖呆着挺好的。” “你大学时候不还玩地下乐队,现在没继续搞了?” “唉,都一把年纪蹦不起来了,总得养家糊口不是?”何云建油嘴滑舌。 顾瑞林不置可否,没再继续问何云建的  42 事,反而将眼神颇有深意地转向杨翊。 何云建见状马上介绍:“这是跟我一个庭的同事杨翊,去年师大毕业的,入职还不到一年。” 说完又面向杨翊:“这是市局的顾队,我的老学长。” 何云建确实是警校毕业的,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杨翊冲着顾瑞林礼貌地点了点头。 顾瑞林一笑:“见过了,前不久来跟你的这位小同事询问了点东西。” 顾瑞林这么一说何云建马上就对上了号,张大嘴:“顾队亲自下场来中院询问?” 顾瑞林没有否认:“毕竟案子有点棘手。” 何云建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双手比起OK的姿势,“那个杀人案是吧,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市局效率挺高的,这不都勘破了么,顾队厉害啊。” 顾瑞林看了杨翊一眼收回视线,没理何云建的彩虹屁。 何云建看顾瑞林的表情,疑惑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困难……”说到一半何云建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这是警方的工作机密,他朝着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动作,不敢再问。 一盘饺子很快就解决了,顾瑞林最年长习惯性的想要一起买单,被何云建赶紧拦下了 ,“别了,我倒是恨不得多蹭顾队几顿好处,但杨翊他是个认死理的,AA制的究极拥护者,今天要是占了顾队的便宜回去得失眠,我们自己来就好。” 顾瑞林没有勉强,自行结完账之后跟他同事一起走了。 吃了店门,何云建又要去买奶茶,顺便还在群里艾特全员嚎了一嗓子有没有谁要喝的,他给顺便买回去。 群里立刻有人响应,挨个报种类。 何云建站在奶茶店前点单,杨翊就在路边等着。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靠边停下,车窗摇下来正是顾瑞林,明显是来找杨翊的。 杨翊不解地看着他。 顾瑞林上上下下打量了杨翊一圈,“你现在跟尤烜还住在一起?” “嗯。”杨翊戒备起来,尤云京的案子都结了,不明白顾瑞林现在问这个的意义何在。 “自己小心些,跟尤烜有关的人可是死了不少。”顾瑞林轻哼道,语气里有些不易察觉的轻蔑与鄙夷。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杨翊的耳边,杨翊胸中翻涌上来一股燥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神经。 “顾队这是什么意思?”杨翊盯着他,“你好歹也是个警察,难不成你们办案可以没有证据就信口开河?” 顾瑞林无所谓地撇撇嘴,“你不懂,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说完摇上车窗,非常任性地开车走了,不给杨翊继续说话怼他的机会。 何云建买了好几杯奶茶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杨翊摇头,“要帮你拿不?” “要要要!”何云建大叫。 两人分工将这一批奶茶平安运回庭室分发给众人。 曲露露扭过头来问:“你们出去吃饭了?” 她没看手机不知道何云建在群里吱声,错过了免费跑腿买奶茶的服务。 杨翊“嗯”了一声,“去吃饺子。” “早知道就让你帮我打包一份了。”曲露露一脸幽怨,“我吃食堂吃得都瘦了好几斤。” 曲露露这次考研拿出了背书一战的架势,不仅上班摸鱼看书,连中午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她要么啃点面包要么就去食堂速战速决,绝对不肯浪费一点时间。 杨翊高三的时候都没这么拼。 “下次提前告诉你。”杨翊道。 “跪谢!”曲露露抱拳。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得相首匿】是汉代刑罚适用原则之一,具体指汉代法律所规定的直系三代血亲之间和夫妻之间,除犯谋反,大逆以外的罪行,有罪可以相互包庇隐瞒,不向官府告发;对于亲属之间容隐犯罪的行为,法律也不追究其刑事责任。 ↑来自百度百科 第32章 上午天气还算晴朗,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突然打雷下雨起来。 但杨翊根本不担心,尤烜会按时来接他。 临出门的时候杨翊发现曲露露又是一脸苦恼地看着窗外,猜她八成还是没带伞就问了一句。 曲露露拍头:“我出门前都记着的,结果一扭头又忘了。” 杨翊将自己的伞递给她,“你用吧。” “那你呢?”曲露露有些迟疑。 “我有人来接。” 曲露露恍然大悟:“我昨天看到了,好像这几天一直有人来接你?” “嗯。” “不会是你女朋友吧,这么贴心?”曲露露道。 杨翊笑笑没答,将伞交给曲露露,他收拾了东西出门,曲露露背着包跟了上来:“一起下去。” 下班的点,电梯忙得不行,一连两次都是满员,第三次开门才勉强有点空位,他们赶紧收缩起自己的形体挤了上去。 曲露露在电梯里就开始叫车,但雨天叫车困难,一直到出了大楼都没有结果。 “那我先走了。”杨翊已经看到了尤烜的车,跟曲露露告别。 “我撑伞送你过去。”曲露露忙道。 “不用了,没几步。”杨翊说完一头冲进了雨幕中。 何云建从大楼里出来,刚好看到杨翊上车,“杨翊竟然约到车了!我前面还有一串人排队。” 曲露露白了他一眼:“杨翊是家属来接。” “家属?”何云建被吓得不轻,“没听说过啊。” “你又傻又瞎呗,”曲露露摊手,“杨翊又不可能拿个喇叭满世界宣传。” 何云建不服:“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连猜带蒙,来自我的直觉——主要是你看他最近的状态,明显就是有桃花开,下班还有人接,甜死人了!” 何云建一口槽憋嘴里,完全没有get到底哪里甜了。 目送接杨翊的小车车驶远,何云建一拍脑袋:“靠!我应该求杨翊带我一路的,你不是也住得不远么,怎么不跟杨翊说一声,他好说话肯定会答应的。” 曲露露感到一阵窒息,“你添什么乱,人家正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时候,你个不长眼的去插一竿子算什么?人脾气好你就可以顺着杆爬?醒醒!” 何云建:“……” 何云建:“你好凶。” 另一边杨翊带着一身雨水上了车,尤烜及时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杨翊接过毛巾把自己擦了一遍。 “你不是带伞了么,怎么还淋成这样?”尤烜有意无意地一问。 “借给同事了。” “曲露露?”尤烜问。 杨翊大脑当机了一下,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没有跟尤烜提过曲露露的名字,“是她。” 尤烜冷漠:“哦,” 杨翊:“……” 尤烜口是心非  43 :“这么大的雨你其实可以叫她上车,我们送她一程。” 杨翊放下毛巾,“你乐意?” 尤烜微笑。 杨翊看着尤烜这会的表情乐得不行,笑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收住,“知道你不开心我不会还赶着去做的。” 虽然尤云京已经确认死了,但他们依旧住在尤烜家里,尤烜没提搬回去的话,杨翊觉得住哪都一样,就继续顺尤烜的意思住着。 他们住进来之后,原来空空荡荡的房子渐渐多了些东西,首先多的就是一套桌子供杨翊看书,另外就是厨房里的瓶瓶罐罐。 回到家,尤烜让杨翊去洗澡,他自己则是进厨房准备晚饭。 饭已经煮好,菜也提前洗过,尤烜只要架上锅加工一下就好。这个过程不长,他装好盘准备上桌的时候杨翊也下来了。 刚刚洗过澡的杨翊整个人都还有湿意,皮肤显得格外嫩,他穿了一件宽松衣服,锁骨在衣领处若隐若现。 尤烜看了几眼,直白地夸道:“你的锁骨好看。” 杨翊:“!!!” 吃过晚饭杨翊就开始看书,一直心无旁骛地学到晚上十点多,尤烜过来叫他才停下。 杨翊伸了个懒腰,“时间过得好快。” 感觉上也就是才看了几页书就到点了。 “不急,明天继续。”尤烜道。 杨翊飞快地洗漱完钻进被窝。 虽然他们俩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作息方面已经能够契合上,不会给对方带来什么不适的影响。尤烜也跟着杨翊早睡早起,只不过杨翊是早起看书,他则是去晨跑。 今天精神有点亢奋,杨翊眯着眼躺了一会都没有睡意,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睡不着?”尤烜也没睡,听到动静立刻就问了。 “有点,再过会就困了。”杨翊道。 但事实证明,过了好久杨翊还是难以入眠,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顾瑞林那副又拽又轻蔑的样子,气得杨翊心口疼。 “你呼吸都比平时重好多,”尤烜伸出一只手覆在杨翊的额头上,“难不成是上火了?” 尤烜的手掌冰凉舒服,一瞬间让杨翊的情绪平缓下来。 静默了会,杨翊说:“今天我遇到一个警察,叫顾瑞林,他好像认识你。” 尤烜没有迟疑,“是认识,之前打过一点交道。” 亏顾瑞林第一次跟杨翊见面的时候还装作不知道尤烜是谁,套自己的话,感情他们之前就相互认识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尤烜朝着杨翊靠过来了点轻声问道。 杨翊:“他说让我小心你,别的没说。” “呵……”杨翊不以为然地冷笑,“他就是看不惯我,你不用理会。” “嗯。” “睡吧。”尤烜将手搭在杨翊的背上有节奏地轻拍着。 次日,杨翊按着自己的生物钟早早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尤烜也醒了,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你醒得好早。”杨翊嘟囔了一句,深呼吸一口从床上跳了起来。 等杨翊洗漱完出去,尤烜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在柜子里翻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杨翊随口问了一句。 尤烜从柜子里拿了一本特别大的收藏本出来,递给杨翊,“看看。” 杨翊疑惑着接过本子,随便翻开中间的一页一看,里面夹的是一张张保存良好、平铺起来的纸条。 这些纸条的纸质劣质,大多是从演算本上撕下来的边角,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正是杨翊独家出品的字迹。 这一张一张的都是高中时期杨翊写给尤烜的纸条,没想到他竟然都留下来了。 杨翊一页一页机械地翻着收藏本,心里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也不太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僵硬着将整个本子翻完,杨翊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久之后尤烜才从杨翊手中将收藏本拿走,又帮杨翊将双手展平。杨翊太过用力,手里里留下了泛红指甲的掐痕。 “很意外?”尤烜问他。 杨翊点了点头。 尤烜:“所有的事我都记得,跟你一样。” · 何云建鬼鬼祟祟地问杨翊:“大家说好一起单身到底,你怎么偷偷脱团了?!” 杨翊:“啊?” 何云建:“曲露露说的,她说你春风得意肯定是有了个知冷知热的对象……不要试图隐瞒,我昨天都见到了,人还开车来接你!” 杨翊:“……” “按规矩,你应该请我们吃糖!”何云建愤愤道。 他们办公室的书记员年龄相差都不算太大,总之都在二十多岁这个阶段,所考虑的事也大体相同,一个是未来的出路另一个就是抓紧时间找对象了。 但凡有谁脱单的都会主动买些糖果分发。 “不是,我这个……”杨翊说得有些艰难。 他跟尤烜确实住在一起,关系也很亲密,但是他们中间总是隔了一层纱,也没有明确地确认过他们的关系,说是脱单还有些勉强。 “哦,我懂了,”何云建反应贼快,“就是说还在暧昧阶段?” “这样说也……没错。”杨翊哽了一下发现难以再找到别的词形容。 但总感觉暧昧这两个字不足以概括杨翊与尤烜的状态。 “那行吧,组织上再给你宽限一段时间,杨翊同志请你务必记住组织的命令,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攻陷这个高地!”何云建道。 杨翊:“……保证不辱使命?” 何云建:“哈哈哈哈或,杨翊同志你还挺幽默的。” 何云建嘴快,下午的时候李宾燕就已经知道了杨翊脱单的事,开完庭颇有兴致问了一句:“小杨找到女朋友了?” 其他法官也逗杨翊:“不错啊小杨,不声不响就解决了个人问题,那些天天嚎的书记员都还单着。” 天天嚎的书记员就是何云建本健了,他今年都二十七依然脱单无望,还经常跟各位法官说求介绍对象,有热心的法官真帮他牵了几条线,可惜统统告吹。 杨翊在心里给何云建扎针,“没,何云建乱说。” “是吗。”李宾燕一笑,“不过你也不用急,可以登考完研再说。” 都六月份了,再精打细算考研也不剩多少日子了,杨翊瞬间感觉有座山飞到自己头上重重地砸了下来。 “小杨要考哪个学校?”有个法官问。 “考本地的学校,具体哪个还没决定好。”杨翊谨慎地回答。 “好好准备,当初我大四考研的时候又被学校扔出去实习,根本没机会专心看书,最后只能勉勉强强考了本校。”问话的法官惆怅道。 考研一年比一年难,脱产准备一年的人都不一定能考上,像杨翊这样一边上班一边挤时间看书的希望更是渺茫 44 。 回到办公室,曲露露塞着耳塞看书,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曲露露这样肆意在上班场所看书也引起了不少议论,其他书记员多她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满,甚至连她的法官都提醒过她几次,不过她本人内心极其强大,根本不为所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杨翊算了算自己的学习进度,前途简直一片灰暗。 今天是周五,四点一过,办公室里就有人开始溜了,曲露露也取下耳塞把书往包里一塞,关电脑准备走人。 “杨翊,我先走了,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行。”杨翊答应下来。 杨翊一直挨到下班时间才拎东西走人,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了他一个人。 尤烜今天依然来接杨翊。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尤烜将车开到了最近的一家三味。 “请你吃饭。”尤烜道。 他们走进三味,有店员跟尤烜打招呼,尤烜一一对应。 两人进了小包间,尤烜让杨翊点菜。 杨翊翻开着菜单,“这么了,突然要请我吃饭?” “心血来潮。”尤烜道,“主要是想带你来看看。” “看看?” “对,看看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尤烜为杨翊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仍觉得我有些陌生,觉得不真实或者觉得货不对板,我都能理解,我很愿意让你进入我的世界,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此前他们达成的共识是慢慢来,杨翊就保持着不抗拒的态度顺其自然,现在尤烜突然加快节奏,搞得杨翊有些措手不及。 但尤烜这话说得动人,杨翊忍不住想跟着他的节奏走。 除了尤烜以外不可能是别人,既然如此杨翊也愿意放开自己去配合尤烜的步调。 “高中的时候我约你出来,你怎么没来。” 这是他们关系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笔友,在此之后尤烜就在杨翊的生命横线中消失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这个问题迟早都要说明白的。 尤烜对此也早有预料,没有慌张也没有迟疑,喝了口茶说道:“因为我辍学了。” 杨翊等着尤烜继续说下去。 尤烜顿了顿,“我是私生子,高二的时候我亲生父亲想要认回我,我母亲对此很开心,但我不愿意,他们断了我的生活费,觉得这样我就会服软,我很反感这种被他们控制要挟的感觉,干脆辍学去做学徒了,他们也没阻拦,等着我吃不了苦回头,不过一直没等到。” 尤烜说得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将这么大的变故讲了个大概,可背后的心酸却是说不出来的。 “当时我其实可以跟你说明清楚,但我没有,那时候……我考虑不周,只想摆脱这一切。” 于是尤烜干干脆脆地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还鸽了杨翊。 “杨翊,”尤烜伸手勾住杨翊的小指,“我很后悔,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对不起。” 杨翊摇头。 尤烜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说对不起,当时谁都不好过,尤烜家里有糟心事一团不算他还得在社会上漂泊自立谋生,他所受的苦比杨翊多多了。 虽然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并没有实际意义。 尤烜固执地拉着杨翊的手指,生怕杨翊站起来拂袖离去似的。 杨翊回握住尤烜,不需要多说什么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看来尤烜说清楚不是难事,但当时他们都是十六七岁容易偏执走极端的时候,冲动之下只顾得上跳出枷锁不足为奇。 而且与最后的结果相比,过程的点点滴滴对杨翊而言更为重要。 尤烜一把抱住杨翊,杨翊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心里忽地冒出来四个字——宁折不弯。 尤烜就是这样的,有人强迫他就以最惨烈的方式回报,哪怕让自己陷入更为艰难的境地也在所不惜。 “咚咚!” 服务员在门上敲了几下,示意她们要进来上菜了。 两人赶紧分开,恢复平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服务员带着标准的微笑进来摆菜,等菜上齐之后说了“用餐愉快”才依次有序地退出。 尤烜率先笑笑打破沉默的空气,“这些事说起来还挺狗血的。” 私生子什么的确实不常见……杨翊想起来之前老油说过,尤烜从他姑妈手上分到了不少遗产,姑妈不就是他爸爸的姐姐?尤烜连被亲爹认回去都不愿意,依他的性子真的会要姑妈的遗产? 第33章 杨翊深感自己复习进度太慢,考虑一番之后将学习时间朝后延长了一些,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去洗漱睡觉。 这样坚持了几天,刚开始还能按时起床,然而几天之后根本爬不起来,睁眼关掉闹钟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非但如此,短短几天的时间杨翊的黑眼圈都冒了出来。 杨翊还想继续,被尤烜给阻止了,到了晚上十点尤烜就夺了杨翊的书,让他上床睡觉。 杨翊还想挣扎一下:“再过几天我就能习惯了,我爱学习,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学习!” 尤烜:“学了忘有什么意思,长期睡眠不够是会影响记忆的。” 杨翊:“我这才几天……” 尤烜强势地将杨翊拉起来送进卫生间让他洗漱。 杨翊放弃抵抗,洗漱之后爬上床,但一时半会也难有睡意,只能默默数羊。 第二天上班,杨翊还趁曲露露休息的时候跟她请教了一下。 “你每天睡这么少,怎么保持精力的?” 曲露露捧出一杯特浓咖啡,“黑咖啡,要试试吗?” 杨翊是不怎么喝咖啡的类型,白天喝一杯整个晚上都能失眠,“算了,我喝了得出人命。” 曲露露好笑,喝了几口咖啡,“黑咖啡还好了,没那么恐怖,当然不喝更好。” 曲露露经常喝咖啡,每天少说得有两杯,她甚至还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个咖啡机和成套的原材料,谁想喝都可以去倒一杯,用何云建的话来说曲露露简直是个咖啡精转世。 “怎么突然问我,你觉得自己精力不够充沛?”曲露露问杨翊。 “最近睡得晚,白天整个人都是昏的。”杨翊道。 “每个人的睡眠时间都不同,我睡六个小时就足够,你感觉困的话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曲露露劝他。 “嗯。”杨翊点头,看来只能恢复正常作息了。 “你是觉得时间不够开始慌了?”同为考研党,曲露露一下子就猜到了杨翊的想法。 杨翊:“是,我这边的进度慢得我浑身发抖,梦到考研都要吓醒。” “这都留下心理阴影了。”曲露露笑得不行,过了好一会才收住笑,“你重新计划一下进度,我拉你进个打卡群,每天打卡气氛好,坚持打卡  45 不要作弊不要偷懒,进度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说话曲露露就拿出手机一阵操作,将杨翊拉进了一个名为“考研打卡”的微信群。 群里算上杨翊共有六个人。 “你每天早上在群里发布自己的当日任务,然后晚上十二点之前来群里打卡发图证明自己的完成情况,完不成要发五块钱的红包。”曲露露给他解释,还让杨翊在自己的手机上看了看她们往日的打卡记录和模式。 令杨翊意外的是曲露露这个群还坚持了挺长时间,“你们这个群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月初吧。”曲露露回想了一下。 杨翊:“没断签过?” 曲露露骄傲地道:“我一次都没有,而且其他人完不成发红包的时候也很少。” “厉害啊……”杨翊佩服,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是真学渣无误了。 “里面的都是我认识的人,平时我们都不聊天不水群,打卡就行你也不用在意他们。”曲露露道,又开玩笑地补充一句,“我们群气氛这么好,你可别拖我们的后腿。” “不会不会。” 这种打卡群、早起群很容易互相影响,打着打着就没人了,曲露露她们能坚持这么久也不容易,她们群里的氛围这么好还愿意让杨翊中途插|进来。 杨翊当天回家就把待完成的复习任务全部清清楚楚地列了一遍,然后再制定了个周计划,准备明天开始就跟群打卡。 忙活完打开手机一看,打卡群里已经有人打卡了,任务列表和完成情况都非常明确的列了出来,杨翊粗略看看这人的任务起码是自己的两倍。 又过了会曲露露的打卡也发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任务和执行情况,横甩杨翊好几条大街。 杨翊看看自己手上新鲜出炉的计划,忍着心痛着推翻重写列了一份。 今年杨翊几乎每天都在复习看书,但总感觉是在原地打转,实际上没踏出几步,加入打卡群被各位大神带着飞之后总算是能看到前方的路了,一个周下来杨翊的进度也终于打破僵局开始前进了。 效果倒是好,但压力也是与日俱增,搞得杨翊都有些食欲不振,短短几天的时间又瘦下去了些。 尤烜奇怪杨翊作息都改了回来怎么看着更憔悴了。 杨翊道:“学习使我茶饭不思。” 尤烜:“……” 尤烜:“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杨翊亢奋了几天又低迷下去,虽然逼着自己看书也实在记不住多少,这天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尤烜过来给杨翊送热牛奶发现人已经歪着身子睡熟了,他将牛奶放到一边,没有去叫醒杨翊反而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来。 杨翊察觉到身上有些不寻常的力道,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近距离看到了尤烜的脸。 “啊……”杨翊下意识出声。 “醒了?”尤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动作,一直将杨翊抱回房间放在床上。 终于明白过来事情全貌的杨翊:“……” 尤烜半蹲在床边拉着杨翊的手,“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杨翊为自己开脱:“我就是打个盹。” “我开门进房间你都没醒。”尤烜平静地指出事实,“你以前高三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吧。” 高三的时间表当然是紧张的,杨翊也很认真很努力,但说穿了杨翊也就是按部就班随着学校的安排活动,学习进度也完全由老师掌握,自己没有规划性也不够主动。 但现在不一样,作为一个工作党着实没人能帮杨翊做计划,万事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令他压力非常大。 ……这些都不是重点,杨翊看着尤烜:“你不是高二就辍学了吗,怎么知道我高三的事?” “我回去看过你两次,后来高考的那天我也去了,隔着好多人看了你一眼,那时候你刚刚考完出来一脸兴奋美滋滋地等着集合,我就想你可真是个小傻子。” 杨翊想象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样子,确实从头到脚都透着傻气,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你嫌我太傻没眼看下去就转身走了吗。” “当然不是。”尤烜手掌抚着杨翊的头发,“我是舍不得。” “舍不得?”杨翊奇怪,舍不得还要选择离开,这个逻辑杨翊不是很懂。 尤烜好久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杨翊。 “嗯?”杨翊又问了一遍。 “舍不得让你知道太多糟心的事,你继续做你的小傻子……离我远些才是最好的。”尤烜收回放在杨翊头上的手。 “但你现在跟我离的距离可不远。”杨翊撑手坐立起来。 尤烜:“这也是舍不得。” “这次是舍不得什么?”杨翊挑挑眉,来了兴趣想知道尤烜怎么说。 “舍不得别人伤害你。”尤烜顿了好久才出声,一边说一边盯着杨翊,眼里涌动的东西太过复杂。 杨翊心里动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感觉可抓不住头绪,“没人伤害我。” “万一有呢,”尤烜在杨翊手背上亲亲吻了一下,“杨翊,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说完也不等杨翊回答,站起来俯身吻向杨翊的唇。 好久之后尤烜才放开杨翊,又问一遍,“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先斩再说吗?”短短的几分钟内杨翊收到了来自尤烜接二连三的惊吓。 “要是你拒绝了再吻你会很尴尬的,”尤烜还保持着朝前俯身的姿势,两人的额头都还挨在一起,“但我又很想吻你。” 杨翊伸手揽住尤烜的脖子,“怎么会拒绝你,除了你还能是谁。” 尤烜吻着杨翊的脖颈将他推翻在床上…… 迷迷糊糊之间杨翊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还觉得表白是兴之所至,这会才发现尤烜其实是早有预谋,连工具都准备得这么齐全! · 杨翊早上起来有点不适,尤烜态度很强硬地逼着他请了一天的假在家休息。 杨翊坐在床上背书,尤烜进进出出、时不时来问杨翊有没有什么需要,如此反复几次杨翊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尤烜拉了过来,“我……那什么真没事。” 尤烜看着杨翊泛红的耳朵心神荡漾,飘飘然地顺着杨翊的话说:“真没事?” 杨翊也看出尤烜在胡思乱想,戳了他一下,“别瞎想。”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他被尤烜拉住。 “脖子上还有痕迹。”尤烜提醒。 杨翊去镜子前看了看,现在穿的这件衣服领口有些松,他只能翻了一件衬衣出来换上,还得将扣子全部扣起来才勉强安全地过关。 到了办公室,曲露露问他:“杨翊,你昨天怎么没来上班。” “有点感冒。”杨翊含糊。  46 曲露露瞪大眼睛,佩服地鼓掌:“你身体不舒服连班都上不了还坚持在群里打卡,真学霸无疑了。” 杨翊微笑:“……我爱学习。” 就在他们说话间,内勤黄姐来叫杨翊帮忙立案庭领卷,杨翊答应下来正要起身,曲露露抢先一步开口:“黄姐,杨翊病了,昨天都没来上班,叫何云建跟你一起去吧。” 曲露露是个狼人,不等黄姐表态就冲着何云建嚎了一嗓子,“何云建!别玩手机了,去帮黄姐领卷!” 何云建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意识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听完全文之后也没有推脱,爽快的答应下来,“行。” 都这样了黄姐自然没有异议,冲何云建招招手出门了,何云建乖乖听指挥尾在黄姐后面去领卷。 “谢谢。”杨翊道谢。 曲露露挥挥手,继续看她的书,过了会又转过来,“直觉告诉我你有话想问我。” 杨翊一愣,“额……是……确实有点困惑。” “问吧。”曲露露摆出聆听的姿态。 杨翊微微歪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想问问你们打持久战的,是怎么调整自己的状态的。” “我跟着打卡几天就觉得身体都要被掏空,特别累也烦,很想逃离。” “烦?”曲露露诧异,“我看你平时都挺冷静的,工作又认真又仔细,忙得飞起的时候也不见你骂街。” “工作上倒确实不会觉得烦。”杨翊点头,“但看书就不行了,以前复习力度不大的时候也还好,现在时间又紧任务也重就会觉得很烦。” 曲露露捏着下巴想了会,“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问题,但可以跟你说说我的情况。” “嗯嗯。”杨翊摆出专心学习经验的样子。 “我大学的时候也天天混日子,有一门课一个学期下来点了三次名我有两次缺席,一路挂到大四,差点没能按时毕业。在学校的时候不会想太多,毕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荒废时光浪得飞起的那些日子都是要还的。” “我室友,四年几乎天天七点前起床学习,加权九十多还发了论文,司考高分、保研名校,现在在北京潇洒着呢,朋友圈今天参加这个活动,明天听了哪个大人物的演讲……” 曲露露顿了顿,喝了口水,“当然最主要的因素也不是我室友的刺激,其实也是因为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跟我同级,本科是东立大学信息与技术学院的,现在在菊厂上班,加班多了点但工资高,而我就是一个小书记员,不知不觉我们的差距就这么大了……” “他也没有嫌弃我,只是我自己会觉得很难受,希望自己也能更优秀一些,足够自信满满地站在他身边。” 曲露露低头自嘲地笑笑,“还挺难为情的,为了个男人去考研……先不管我的初衷如何,但自从我决定去考研开始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我想的只有一点——这件事我绝对要做好,所以才能一天又一天地挺过来,也没有想过在上考场之前泄气。” “一碗满满的心灵鸡汤内容就是这么多,”曲露露望天,觉得自己发挥得不是很好,煽动人心的效果差了些,但话已出口再打补丁也没有意思,便道:“我继续看书了,你加油。” 杨翊道了谢之后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电脑上,他差不多明白曲露露的意思,这样想想自己还真的一点目标都没有,所以才会这么容易精神枯萎。 在他身上真的完全没有这种非做不可、一定要做到破釜沉舟般的气势。 第34章 杨翊的舅舅王泽岷过生日,叫杨翊周末过去一起吃个饭。 等到周六下午三点多杨翊出发,临走前尤烜把车钥匙递给他,让他开车过去。 王泽岷家确实挺远的,开车省事,但杨翊没怎么在城里开过,仅有的一点经验就是尤烜带着他去练过几次,“我怕我撞了。” “不会,开慢点就好。”尤烜不以为意。 于是杨翊就开了尤烜的车出门,一路上小心翼翼总算是没磕着碰着,花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他运气不错,公共停车位还有位置,而且也不难倒车,他把车停好,下车把礼物拿上——他买了瓶酒作为礼物——正准备朝前走,有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杨翊!” 杨翊循声回头,旁边的宝马上开门下来的人正是他的舅舅王泽岷,后面还跟着表弟东东,背着书包,应该是去上补习班回来。 “舅舅。”杨翊喊了一声,这辆宝马他没有见过,而且也没有挂牌照,八成是王泽岷新换的。 “你开的这车哪来的?”王泽岷语气有些不对劲。 后面的东东还故作夸张地补充了一句:“表哥你的车好贵的。” “是我朋友的。”杨翊道。 王泽岷的脸上写满了“什么朋友会把这么贵的车借给新手开”,但他还是忍住了没说,咳了一声,“进去吧。” 杨翊好久没来舅舅家,这次一进门发现客厅里的家具都换了一遍,而且这套家具他还非常眼熟——搬进尤烜家之后尤烜打算添置点家具,拉着杨翊看过一些,这套的价格可不便宜,真货原价快要到二十万了……还有外面的那辆新宝马也得上百万。 杨翊微微诧异,王泽岷有钱,但实际上也就是中产阶级,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比较舒适,但买一套近二十万的沙发这也太奢侈了。 不过钱是王泽岷一家的,跟杨翊这个外人无关,杨翊没有立场去评价别人的消费方式。 外婆已经去世了,杨翊这次过来不用陪她说话,将礼物放在桌上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王泽岷打开包装将红酒取出来看了一下,“这酒不错,杨翊你也开始研究红酒了?” “没有,是问朋友的。” 这个朋友自然就是尤烜了,本来尤烜让杨翊从家里直接拿一瓶过去,但杨翊一看尤烜的藏品再外行的人都知道不便宜还是放弃了,自己掏钱去买了瓶价位合适自己收入水平的。 王泽岷“哦”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等了会又问杨翊:“你看我这套新沙发怎么样?” 杨翊绞尽脑汁想了一波彩虹屁夸上。 王泽岷满意了,脸上浮现起一点得意的笑容,“我本来不想买的,但你舅妈就是喜欢,跟我念叨好几年了,没办法只能买下来,结果一看还不错,放客厅里就是大气。” 杨翊继续无脑夸。 王泽岷说到尽兴,又想起来杨翊开来的车,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你还小分不清是非,别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当心被骗了最后连老房子都保不住。” 杨翊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摆出一副受教了的姿态。 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杨翊跟王泽岷也实在没什么可以延伸谈论的话题,王泽岷的生意杨翊不懂,法院  47 的杂务王泽岷更没有兴趣,王泽岷干脆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杨翊见状就去厨房里帮忙。 舅妈正在准备晚饭,见到杨翊过来帮忙也不奇怪,礼貌地笑笑,让杨翊接受帮忙洗菜。 舅妈并不怎么喜欢杨翊,但表面上的客气一直都能维持,也没做过为难杨翊的事,偶尔见了也能跟杨翊和和气气地相处。 洗菜的功夫,舅妈还提了两句东东眼看就要升初三了,但一点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只知道玩乐鬼混,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翊宽慰了她几句套话,就是家长多上点心劝劝,东东总会明白过来好好学习的。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得上重点高中,考不上也只能考虑其他的出路……” 杨翊一愣,难不成他们还愿意把儿子送去学技术? 舅妈继续道:“我们想让东东出国去读高中……” 杨翊反应过来,暗笑果然的眼界不同,人家想的是出国换个环境镀金,自己想到的就是学学修车学学厨师。 “挺好的。”杨翊真心实意地说道。 “但现在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不了解详情,你奶奶那边不是有挺多孩子出国了吗?” 原来如此,杨翊恍然大悟,难怪舅妈今天会跟自己说起东东的教育问题,感情是想试试水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杨翊知道,他倒是很愿意跟舅妈说说,但事实上自他爸爸死后杨翊跟奶奶一边再也没有联系过,更是不知道自己同辈的几个兄弟姐妹在哪个国家发展。 “我也不清楚,跟爷爷奶奶好久没有联系过了。”杨翊如实道。 杨翊的爷爷奶奶有点地产房产,租金丰厚生活非常小康,膝下的子女除了杨翊的亲爹之外各个都小有成就,算是羡煞旁人的一家。 但这份富足热闹着实与杨翊无关,他爸爸出事前这些亲戚偶尔还会资助资助杨翊一家,可现在杨翊跟他们已经六、七年没有见过了。 想来以前别人也只会觉得杨翊一家是个甩不掉的吸血虫,如今断了联系他们也轻松,自然不会再主动来联系杨翊。 “其实以前你奶奶还想过送你出国,但后来不知怎么就没再提了。”舅妈说了一句。 她心里其实还有点感慨,如果当初杨翊真的被他奶奶送出国,现在的光景就大不一样了,人生际遇真是难说得很,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儿子打算好,不能行差一步。 杨翊将洗好的平菇捞起来沥水。 他父亲死后,爷爷奶奶曾经来找过杨翊一次,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走,杨翊拒绝了,他母亲过得不顺遂又没有别的依仗,他不能为了自己过得好一些就丢下母亲。 这件事杨翊从来没跟他母亲说过,自然也不可能跟舅妈详细解说,只能将舅妈这句话当做耳旁风忽略掉。 舅妈手脚麻利,很快将一桌子的菜都做了出来,招呼家里人过来吃饭。 但喊了好几声东东都不出来,杨翊只好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门东东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开门的空隙杨翊看到里面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 王泽岷一家三口外加杨翊依次坐好,王泽岷先动了筷子之后其他人这才开吃。 席间舅舅舅妈不时会对东东说几句话,有好言相劝也有威逼利诱,搞得东东一脸不耐烦,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回房间去了。 过了会,王泽岷老生常谈又绕到了杨翊的恋爱问题,还不死心想给杨翊介绍个女孩子。 杨翊停住筷子,“舅舅,我有对象了。” 这话一出王泽岷都惊呆了,没想到杨翊还真的能靠自己脱单,他正想详细问问,杨翊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尤烜,杨翊不想被王泽岷追问就接了起来。 “杨翊,你吃完了吗?”尤烜问道,声音里还有点疲惫。 “怎么了?”杨翊直觉不太妙。 “我现在人在医院,但钱包落家里了,你能帮我送过来了么?”尤烜道。 杨翊立马答应下来,问了详细的地址,表示自己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杨翊一脸抱歉地对舅舅说:“我有急事,现在要走了。” 王泽岷老大的不乐意,“什么事这么急,连吃顿饭都不行?” 虽然这样说,杨翊实在要走他也拦不住,只能作罢。 杨翊离开王泽岷家,先开车回家找了尤烜的手机,再按着尤烜给的地址赶过去。 刚才没多想,杨翊这会才察觉到尤烜让他去的地方是东立市精神卫生中心,本地最好的精神病疗养院。 到了疗养院,按着导医台的指示找到尤烜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间独立病房,床上靠着一个中年女性,尤烜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正在跟病床上的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杨翊的到来。 “尤烜。”杨翊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尤烜抬头看过来,跟病床上的人说了一句然后朝杨翊走了过来。 他们站在走廊上,没有进入病房之内。 杨翊将钱包递给尤烜,问他,“没事吧?” 尤烜摇摇头,简单解释了一句现在的情况,“没事,里面的是我妈妈,她精神有些不稳定,今天医院通知我她想想自杀,我就过来看看,她现在情绪刚刚稳定下来不能见陌生人。” 杨翊表示理解,问他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尤烜:“没事,你先回去休息,我今天不回去了。” “嗯。”杨翊把车钥匙也递给尤烜,“我打车回去就行。” 尤烜没收:“不用,我有车。” 杨翊正要走,尤烜又拉了他一下。 杨翊:“嗯?” 尤烜放开他,“没事,回去开慢点。” 杨翊应了,突然想起来今年大年初三他们在人民公园偶遇过一次,精神卫生中心离人民公园很近,原来那时候尤烜是过来陪他妈妈的。 杨翊心疼得不行,越发觉得尤烜过得不容易,今天肯定是匆匆忙忙被医院叫过来的,连钱包这种随身的东西都忘了拿。 杨翊拍了拍他的肩,让尤烜有事再给自己打电话。 尤烜目送杨翊离开走廊消失在电梯里,等电梯门彻底关闭之后尤烜扯起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重新回到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没有看尤烜。 “你现在精神不错。”尤烜道。 女人微微睁开眼,“你想做什么?” 尤烜微笑:“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好让你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有人真心实意地爱我。” 女人哼笑一声。 尤烜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看你还没认清现实,他永远都不可能娶你。” “都一把年纪了,为个男人寻死觅活的事还是别做了。” 第35章 何云建中午爬楼梯的时候一个没 48 站稳从楼梯上甩了下来,脚有些崴到,杨翊送他去医院。 到医院拍片一看骨裂了,打了石膏通知他父母过来接人,杨翊则是自己回法院,他的东西还在办公室里,也不能直接回家。 他出了医院,站在路边等绿灯。 这里的红灯无比漫长,他旁边站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杨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好这人也没有试图去闯红灯,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候。 就在红灯倒数快结束的时候,一辆车突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杨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旁边的人猛地朝后退,跳到了花坛上面堪堪避开了这辆失控的车。 杨翊看着擦着花坛边缘撞过去的车,蹬着眼睛脑海一片空白,自己的心跳被无限放大,整个人都有种与世界脱离的错觉。 过了好久杨翊才缓过来,能够重新听到自己大喘气的声音。 被杨翊拉了一把人跌坐在地上,还是呆若木鸡的状态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至于那辆肇事车辆则是扬长而去,带着它被撞坏的车头跑了! “怎么样?!你们被撞到了吗?!” 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问焦急地问道。 等靠近之后杨翊才发现这人是顾瑞林。 顾瑞林也认出杨翊,表情有些奇怪,但他把这点情绪摁了下去,联系警方、带着杨翊他们进医院检查。 交警很快赶了过来,跟杨翊他们询问了许多问题,杨翊由此得知跟他一通遭难的这个人叫徐罗。 他们两人都没有大碍,交警问完话就可以离开,徐罗对着杨翊千恩万谢,说杨翊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日后必有重谢。 好不容易摆脱徐罗,杨翊正打算离开,发现顾瑞林在等着自己。 “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顾瑞林这次还彬彬有礼地先问了一声。 有了上次不愉快的经验,杨翊果断拒绝:“不能。” 顾瑞林赶紧一把拦住杨翊:“那个徐罗,你知道他是谁吗?” 杨翊没有顺着顾瑞林的话问下去。 顾瑞林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尤烜是三味的老板,这你该知道吧?这个徐罗以前是三味一个分店的经理,去年年底辞职顺便还把三味告上法庭。” 杨翊警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知道。”顾瑞林道。 “你的意思今天这车是尤烜安排的?你觉得尤烜有□□的嫌疑,就因为徐罗告了他?”杨翊觉得顾瑞林的想法太过荒谬,不知道在顾瑞林心中尤烜是什么样的凶神猛兽,“呵……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案子二审是三味胜诉。” “我没说今天这事是尤烜干的,但他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不能用常理去看待尤烜,我关注他好几年了,他做事随心所欲、不择手段一点委屈都不能忍……”顾瑞林放缓语调,试图好好规劝杨翊。 “你有证据吗?”杨翊打断顾瑞林。 “这……”顾瑞林卡壳,要是有证据他早就去申请逮捕尤烜了,而不是在这里跟杨翊耍嘴皮。 “没有证据就请你闭嘴。”杨翊火气上来,忍不住冲着顾瑞林吼道:“随便怀疑公民,这就是你作为警察的职责?” 顾瑞林气急败坏,“我是好心提醒你!” 顾瑞林作为一个资深刑警,自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也非常明白自己的怀疑不应该对杨翊说,但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担心杨翊真的出事措手不及,这才再三过来提醒,谁知道杨翊这么不领情! 两人完全谈不到一处去,杨翊懒得多说直接走人,顾瑞林气得狠狠地踢了一脚墙壁,还被路过的小护士瞪了一眼。 顾瑞林:“……” 运气背是没有底线的。 · 杨翊被这边的车祸耽误了一下,回到法院的时候都临近下班,坐下来没两分钟又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何云建怎么样?”曲露露问。 “骨裂了,估计得请假几天。”杨翊道。 “哦……对了,下午政治部来通知,下个周开始会有大学生过来实习。”曲露露提醒了他一句,“免费劳动力就要来了。” 杨翊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出了法院的门,尤烜今天依然在老位置停着车等杨翊。 杨翊心里软了又软,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微笑走了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尤烜正在看手机,见杨翊上来便放了下去,“怎么样,今天累吗?” “还好,今天没做什么,”杨翊绑好安全带,“下午有同事脚伤了,我送他去医院混了一个下午。” “东大附院?”尤烜问。 “你怎么知道?”杨翊奇怪。 尤烜把手机解锁递过去,“都上新闻了,没拍到正面就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本来还不确定是你,听你这么一说才敢肯定。” 手机界面上是一则新出炉不久的本地新闻,下午有一辆车失控撞向路边的行人,没有人员伤亡,肇事车辆逃逸正在全城搜查中……附带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肇事车辆,另外的就是现场照片,有一张群众围观的照片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杨翊背影。 媒体的手脚真快,杨翊不得不服。 出事的时候周围人不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到的照片,就这么豆大的一个背影尤烜能认出来自己也是不容易。 “怎么回事?”尤烜追问。 杨翊就把下午的事重述了一遍,包括再遇到顾瑞林都没有隐瞒。 尤烜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摆出从容的样子,“他不过是没有证据的瞎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嗯。”杨翊顺从地答应下来。 “跟你一起差点被撞的那个行人叫徐罗,以前是三味的员工,跟店里有点矛盾,顾队可能有所误会。”尤烜不急不缓地说道,“现在官司也打完了,徐罗一分钱没捞到,要有不满也该是他不满。” 靠在座椅上,侧着脸看向专心开车的尤烜。 尤烜的侧脸很有立体感,线条明显,用唇齿碰触起来更有感觉……杨翊想歪了一瞬,耳朵都有些发烫。 顾瑞林评价尤烜“一点亏都不能忍”,杨翊在心里轻笑。 主厨孔路过去难为过尤烜,但现在尤烜还时不时会去看望他;尤烜母亲用强迫手段逼过尤烜认亲,但现在尤烜不也是出钱让她在最好的疗养院里好好养着。 比起自己,尤烜已经做得好太多了,尤烜绝对不会是顾瑞林口中的那种人。 · 下午办公室里几个书记员在闲聊,有人说想念三味的菜色,问晚上要不要约一波。 立刻有人反驳:“三味被爆料,食材不干净、废油回收,换一家吧。”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天晚上凌晨爆  49 的料,吃瓜吃得我睡眠不足。” 说着还甩了几个链接到群里。 爆料人是在本地一个很火热的论坛上爆的,图文并茂说得非常具有煽动性,到现在阅读量已经有了十万多。 有人反应过来:“等等,三味的经理……这不就是前段时候那个上诉人?案卷是我整理的,他二审败诉,这是不服气故意黑三味的吧?” “就是,想想我们庭里的法官谁没被挂过,都是瞎JB编的料。” “但你看他这里锤多,又是实名爆料又是小视频的,好恶心啊……” “丢脸都丢到外地去了,现在微博上也有人转发……” 三味已经成了一个本地代表性的品牌,知名度不低,一石激起千层浪,目前在网上饭店跟老板已经被骂得没眼看。 大家聊得火热,消息不一会就刷了好几百条,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虽然这爆料的真假未知,但短时间内也不想去三味吃饭,破事太多路人嫌烦,他们只想安静地吃个饭。 最终定下来去吃海鲜。 杨翊拿到手机打开微信的时候他们的讨论已经结束了,杨翊把群里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地看了下来,心里焦躁难安,他不信尤烜会为了多赚取点利益这样没底线,但爆料又写将“证据”详细地罗列出来,也不知道会给尤烜带来怎样的影响…… “你没事吧?”曲露露出声。 杨翊这才猛地惊醒,“没、没事。” 曲露露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看书,但杨翊不难从她的反应中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算好。 下班后杨翊推脱自己有些不舒服没有参与聚餐,出了法院大门就看到尤烜的车依然在老位置停着等他。 上了车,尤烜正在玩手机,杨翊瞟了一眼发现还是个很简单的单机小游戏。尤烜见杨翊上车了,便将手机放下,“你们办公室的空调坏了么,流这么多汗。” 听他这么一说杨翊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接过尤烜递来的湿纸巾胡乱地擦着,一边擦还一边分了点心思去观察尤烜……看起来倒是没有异样,但网上黑料闹得这么厉害,就算是尤烜也得头疼。 杨翊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尤烜也不急着发车,专心盯着杨翊。 过了会杨翊才发觉不对:“嗯?” 尤烜一笑:“你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杨翊:“……有这么明显?” 尤烜肯定:“有。” 杨翊心里唾弃自己,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遇到点事还是忍不住瞎想,一点都沉静不下来。 “我在网上看到了三味的事……好像是以前三味的经理徐罗爆料的?” “是他,”这事有点微妙,但尤烜说得坦然没有避讳的意思,“他说的都是假的,视频也是摆拍跟后期剪辑过的。” “嗯。”杨翊不了解餐饮行业也不了解视频编辑,只能苍白地应和。 尤烜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信我,我没有赚黑心钱的爱好。” 杨翊倒是不怀疑这一点,他就是比较担心这事对三味的影响,“那现在要怎么办,都已经这么多人看到了……” “没事,会解决的,现在我们只需要考虑今晚吃什么。” 第36章 第二天,三味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反而发酵得更发厉害了。原本这还只是在小范围内的骚乱,今天几个大V齐刷刷地转发相关微博,并且将问题夸大化斥责起当下的食品安全问题,将三味成功推向风口浪尖,甚至有人发言恨不得去砸了三味的门店。 杨翊又急又慌,上班的时候都忍不住翻翻手机看网上的动态,尤烜却依旧淡定,仿佛正在被人声讨的三味与他无关一样。 杨翊正在浏览网上关于三味的评价,越看心越沉,突然曲露露踢里他一下,吓得杨翊下意识就放下手机。 抬头一看,原来是副庭长刘栗西来了,他倒是没多管闲事,只是走到自己的书记员旁边,跟他交代把最近的裁判文书赶紧上传。 原则上裁判文书一律都要上传到指定网站,但下面的书记员们拖拖踏踏,上传得可能不太及时,平时副庭长是不会管这点小事的,怎么今天还亲自过来催促。 其他人都在猜这是积累了多少的文书没上传才会惊动副庭长。 等刘栗西走后,那个书记员才一脸无辜地道:“我上传得很快的,根本没积压多少。” 其他人并不怎么信,笑呵呵地打趣就把这事带过了。 庭里的书记员们每个月都会聚餐一次,这次大家商量之后约了一起去吃小龙虾。他们一群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八点多,尤烜掐着时间打电话过来接杨翊。 何云建眼睛发亮,“石锤石锤!杨翊已经背叛了组织。” 不仅如此,何云建还带动众人一块起哄让杨翊的“女朋友”过来跟大家见见面。 杨翊微微笑不附和,不愿意的态度摆得非常坚决。 大家都是同事,其他人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既然杨翊不乐意开这个玩笑他们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尤烜到附近之后给杨翊打电话让他出来,杨翊跟众人告别然后朝外走。 他的手刚放在包厢的门把上,还没有用力,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长腿帅哥走了进来,冲着众人打了个招呼,坦坦荡荡地说:“我来接杨翊。” 在座的互相看了看,都不认识这是谁,又一齐将视线放在杨翊身上。 杨翊从门口稍微退后一步,让尤烜能够看到自己。 尤烜故意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杨翊,杨翊也不生气,随意地瞥了身后的同事们一眼,告别之后跟着尤烜走了。 等他们两人走了好久之后包间内一片死寂。 好不容易才有人开口:“何云建,你不是说是杨翊女朋友来接他吗?” 何云建手动合上自己的下巴,镇定道:“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说完这句也没有人再接话,那两人眉来眼去的大家都看到了。 · 车上。 尤烜观察了杨翊一番,“你生气了吗?” “没有。” “真的?” “我真不生气。”杨翊心里非常平静,他不怕出柜,也不会觉得尤烜这种近乎宣示主权的行为冒犯到了自己,“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包厢号?” “我跟老板认识,说去接男朋友他就告诉我了。” 杨翊:“我还以为你们不会进同行的店。” “怎么可能,都是要吃饭的嘛。” · 次日上班,杨翊倒是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异样,但昨晚的事影响肯定不小,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没有参加的聚餐的曲露露对此也有所耳闻。 曲露露不是拐弯抹角地打听,而是很直白地告诉她所听到的版  50 本,顺便安慰杨翊不用太过担心,目前还没有人八卦到在中院里四处宣扬。 最后表明她自己早就知道了——尤烜天天开车来接,有次曲露露看到了他本人。 曲露露的样子自然又淡定,杨翊都惊讶了。 “我是完全无所谓,只要不是骗婚gay就好。”曲露露也不是第一次在近距离接触gay,对这一类群体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也没有鄙夷。 · 周一,内勤黄姐一大早就去政治部把实习生领了过来分配给嗷嗷叫的众人——这一群案卷堆积的书记员终于盼来实习生帮自己减负。 杨翊跟曲露露共同分到一位实习生,是东立大学法学院大二的学生。 怎么整卷不算难,杨翊略微教教,实习生再自己上手实际练习几本就会了个大概。 现在还在是七月初,杨翊他们手上的卷不多,也用不着实习生出多少力气。 实习生很健谈,没几天就跟庭里的书记员和实习生们混熟了,还时不时买零食分给大家,收获了上上下下的好感。 偶尔实习生也会跟在办公室里闲聊起大学里的事,比如某某教授如何如何,再比如某某厉害的学长学姐的发展前途。 他自己也很自信,说起未来预期计划不会遮遮掩掩,很大方地说自己想争取保研,现阶段所做的努力就是保持加权成绩和年纪排名,另外还积极参与各种活动丰富自己的简历。 如果顺利的话,大四之前还打算发两篇论文。 书记员们听完都沉默了,顿时觉得实习生头上闪着学霸的光芒,再使唤起来都觉得自己是在奴役祖国的青年俊才。 在实习生的免费苦力做了还不到两天的时候,网上关于三味的黑料反转了。 先是有一个专业挑刺打脸……不,一个以质疑为手段寻求真相的博主发声,他先是转发了三位黑料微博再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东西。 吊足了吃瓜群众胃口之后非常干脆地甩了一个截图和链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爆料人徐罗曾经和三味打过劳务纠纷的案子,劳动仲裁、一审、重申、二审来来回回纠缠最后的判决是徐罗败诉,他的诉讼请求没有得到支持。 打脸博主没有直说什么,但下面立刻就有人非常贴心地猜测会不会是徐罗对判决结果不满怀恨在心所以才这样做……但也有人反驳,这不能说明徐罗的爆料不属实,况且三味官方一直装死至今都没有出来回应。 评论里吵成一片,还有些偏激智障言论更是彻底将谈论热度点燃,评论、转发统统过万,还有些觉得不尽兴的单独发博发表自己的观点,不一会就将这个事送上了热搜。 上了热搜之后,不仅是三味本身,连带着这个打脸博主也被一通烂骂,说他想出名想疯了。 打脸博主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好几轮,但他这次一改往日与网友隔空叫骂的毒舌风格一直没吱声。 这事艹了几个小时热度也就过去了,打脸博主被定性为没事挑事,这种食品安全的大事也想洗,挑战人类底线,一个晚上的功夫不知掉了多少粉以及收获了无数条辱骂。 打脸博主也不辩解主动闭麦安静如鸡,但几天后又有个微博突然冒出来爆料,放出了一段手机偷拍的小视频,里面有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叫骂,说的是方言不过不影响旁人听出他的核心意思——他要让三味老板身败名裂。 视频拍得模糊,很难说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徐罗。 微博天天有热搜,三味的这点破事热度已经完全消退,就算是出了这个视频也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关注的基本都是在质疑这个视频里面的究竟是不是本人,以及这个视频有没有被编辑过。 也只有一两个细微的声音指出,现在编辑视频不算难事,既然这一次的视频有可能是编辑过的,同理也没有人能保证之前三味黑料的视频是绝对原汁原味的。 但爆料人徐罗本人竟然转发了这条微博,说明自己只是酒后胡言,三味在本地家大业大的自己也就是过过嘴瘾而已,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确实下过手。同时爆料自己前段时间差点出了车祸,幸亏被一个路人拉了一把才避开,肇事司机至今没有找到,言语里透露出一个意思——恐怕是三味买凶。 这条消息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踩到了网友的愤怒点还是有人引导,这条微博被日上了热搜,无数人艾特东立市网警要求给个说法,不管是真是假都应该出来说明。 东立市网警的微博原本都没有几个人关注,突然被轮了一遍他们表示非常懵逼,又赶紧讨论调取案件仔细研究一番,最后发了个声明——肇事司机当天就被找了出来,就是醉驾,不存在什么□□,现在已经在依照法定程序处理了。 对此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有争议点才有热度,分歧越大参与者就越激动,一番操作之后东立警方也莫名其妙且不负众望地上了热搜。 经过一个晚上的混战,还不等几方人马隔空骂出个胜负,次日徐罗本人出镜录了一个视频,先是道歉,说自己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现在把警方也牵扯进来他心神难安就出来澄清解释——其实一开始他就是因为不服判决所以才在网上爆料,所有的料都是假的,图片是摆拍视频是后期合成的 。 本来只是在本地论坛上黑一黑三味,但没想到被转到微博去了,而且还上了热搜,他干脆顺势卖惨一条路走到黑,但越走心里越害怕,现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决定出来将事情解释清楚。 视频发完徐罗就消失了,任凭网友怎么骂怎么质疑。 接着三味微博也发了相关声明,先是简单解释了一边他们与徐罗之间的劳务纠纷、承认他们的劳务合同有约定不清晰的地方往后一定会改善追求让所有员工都能满意。 接着是重头戏,三味做出详细说明,将自己的进货渠道、质量把关、厨房卫生等等环节都解释了一遍,并承诺往后会在厨房安装监控设备方便顾客随时检查…… 以几位大V带头这条声明很快被转发出去,转发的理由巧妙地略过劳务纠纷与卫生问题,反而纷纷夸赞三味的声明有诚意,顺便将不久前出了卫生问题只草草道歉的连锁品牌拉出来做了个对照组。 接下来几天,有几位网红博主纷纷以各自的风格做了视频发布,虽说风格大相庭径,但内容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被受邀去三味厨房参观体验。 他们以不同的视角切入,有给主厨打下手证明主厨厨艺高超的,也有跟着跑了一天进货和配送将自己累成狗的…… 这部连续剧又是反转又是趁热炒作,吃瓜群众对此都已经烦了,还好三味也适时地消停了下去没再整幺蛾子,于是渐渐的这个事也就淡化  51 了,所留下的几个不那么和谐的疑问也变得不重要了。 像如当初为什么会有人把黑料从论坛转发到微博上;不过是个本地饭店的破事为什么能接二连三牵扯着别的东西上热搜;为什么总有智障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下场反驳几句的言论源源不断地出现…… 无论如何三味这一波算是赚足了热度。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37章 杨翊的生活还是没什么特别巨大的变化,日子飞快地前进着,七月快结束的时候曲露露突然辞职,火速地提交了辞职申请,下个月就离职。 她这个决定下得匆忙,杨翊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曲露露一直都是个稳中求进心态平和的选手,怎么这会突然辞职。 曲露露请杨翊跟何云建吃饭,说这段时间承蒙这两人照顾了。 何云建一口答应下来,杨翊也没有推脱的理由,给尤烜发消息报备了一下。 尤烜很快回复过来——“可以带家属吗?” 于是临时添了一个尤烜。 曲露露在见到尤烜的脸色变了一下,不过又很快平静下来,何云建装作普通不在意的样子,但眼神却时不时往尤烜和杨翊身上瞟,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还是被曲露露给戳了一下何云建才收敛起来没有继续。 曲露露选的是一个家常餐馆,位置很偏店面也小,但是生意贼好,尤其是一道无骨凤爪最为出名。 入座之后曲露露跟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辞职:“时间不够,越到后面的复习压力越大,我不想在办公室里分散太多的注意力。” 曲露露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不怎么和睦,应付这些人际关系足够让她疲惫。 何云建目瞪口呆:“那你万一没考上呢?” 曲露露冷漠:“我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 何云建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有些不符合气氛,赶紧摆出安静如鸡、乖巧等待吃饭的姿势。 · 吃完饭回家,尤烜也问杨翊想不想像曲露露一样辞职回家看书。 多点时间看书杨翊当然也是愿意的,但他跟曲露露情况不同,曲露露父母跟男朋友都十分支持她辞职考研,给了她充足的经济支持,她不必有顾忌。 现在才七月,就算杨翊能成功考研上岸也得明年九月份入学,杨翊实在没这么多的存款可以消耗这一年多。 杨翊:“算了。” 尤烜知道杨翊在顾虑什么,他在杨翊的嘴角吻了一下,“让我养你。” 如今杨翊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不用,毕竟现在杨翊还住在尤烜家,尤烜死活不肯收杨翊的房租,理由是杨翊自己本来就有住所,他住过来尤烜更开心,没有必要多费这一份钱,杨翊只能坚持付个水电费什么的。 尤烜见杨翊不松口,换了个思路:“或者你可以把你的房子整租出去。” 杨翊摇头,“恐怕也是不够。” 他的房子如果整租出去市场价格大概在一千五到两千一个月,不见得能解决什么实质问题。 辞职考研的可行度还是不高。 · 民四庭的书记员本来是刚刚够的,现在曲露露辞职人手立刻就不够了,而且这个空缺一时半会还补不上来。经过一番讨论,在有新的书记员加入之前,每人轮流一个月去代替曲露露的工作。 今年准备考研跟司考的书记员可以不用参加。 有人不乐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执行,但所幸现在还有一群傻乎乎的实习生,于是他们所面临的实习任务就更重了。 祸从天降的实习生们留下了不堪重负的泪水。 · 有人给杨翊打电话想要租房。 杨翊问他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有房出租的,那人表示自己是在论坛上看到的,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还是想打电话问问。 他所指的应该是肖小辰搬走之后杨翊挂的出租公告,杨翊没有去删帖,就让它自然沉了下去,没想到还会被挖坟。 只是这份公告不仅年代久远,其中标注的也是出租单间跟屋主合住,一个月八百不包水电。 杨翊跟对方解释了一下情况变迁,现在的打算是整租,没有单间可以出租的了。 对方很失望地挂了电话,还跟杨翊礼貌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过了几天这人又打了电话过来,跟杨翊说他找到人跟他一起合租,他们可以整租,想约个时间看房。 下班之后杨翊就找了钥匙过去给他们开门看房,尤烜也跟着一起过来。 合租的两个人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非常主动地给杨翊出示了学生证和身份证以作证明,两人看起来都很文秀沉稳有礼貌。他们表示两人都是同专业的考研党,在宿舍里作息不方便,干脆约了出来租房。这个小区离学校近,租金也适合,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男生对杨翊的房子很满意,当场就拍板要签约,于是他们又下楼去打印合同签了约。 按照两个男生的意思,租期是一年,房租一个季度付一次,还有押金,不包水电煤气也不包物业。 另外合同里还加了一条在租期届满之前房主不能毁约,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只想安心考研不想在其他事上多费精力,万一杨翊毁约他们还得再去找适合的房子非常麻烦。 杨翊觉得合情合理就签了,一次性收获押金外加三个月的房租。 钱到手,杨翊非常阔气地跟尤烜说要请他吃饭。 他们去了一家网红店里吃饭,杨翊是听庭里的书记员给他安利的。两人才坐下不久就有一个留着过肩长发、中性打扮长相精致的男人来跟尤烜打招呼。 “你今天怎么在店里。”尤烜见到人也不诧异,只是这么问了一句,看起来这两人还挺熟的。 “刚好路过,听说尤大土豪来了,我不亲自过来端个盘子像话吗?”长发男随口跑火车,又看了看杨翊,“不跟我介绍介绍你的宝贝?” “杨翊,我男朋友,”尤烜开口,又指向长发男,“周度,我朋友。” 长发男周度没有多打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等人走之后,杨翊才说:“总感觉你这个朋友很眼熟。” “他是个网红,你可以见过他的照片。”尤烜道。 回家之后杨翊在微博上试着搜了搜网红店的店名,一番操作还真让他把周度的微博账号搜了出来,大致地翻了翻发现这个周度同时开了几家网红店,从火锅到特色菜再到奶茶店,还有个淘宝店卖当地特产,在杨翊眼里平平无奇的特产让周度包装宣传一番销量竟然还很是可观…… 杨翊叹为观止,脑子活络的人还真是怎么样都能赚到钱。 再往下翻翻,周度本人还是个大牌爱好者,穿的戴的晒的都价格不菲,甚  52 至还开了个二手奢侈品店。有一条前不久微博就是周度的二手奢侈品店新装修之后的图片,配文是“之前帮了朋友一个小忙,于是这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土豪朋友砸钱让我换了装修风格[狗头]”。 下面的评论精彩纷呈——“我缺的是钱吗,我缺的是一个朋友!”、“求土豪做朋友!”…… 杨翊心里莫名一跳,这家二手奢侈品店有些不自然的熟悉感。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老油的样子在杨翊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他当初偷了尤烜的手表,正是在这家二手奢侈品店典当的,然后被店内监控完整地拍了下来。 当初还有人说过老油太蠢,销赃都不专业,偷来的东西还敢进店里随随便便脱手,连天桥下摸手机的小贼都知道要悄咪咪卖给行人,老油被抓纯属活该。 杨翊觉得脑海里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但怎么都抓不住,关掉手机让自己清醒了几分钟才重新打开微博,然后在周度的微博里搜索关键词“朋友”。 但周度朋友多,涉及的微博数量众多,大部分都是跟小姐妹一起吃吃玩玩,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于是杨翊把关键词改成了“土豪朋友”,这一次符合条件的微博就少了,还不到十条。 头一条就是店里装修的那条,往下翻则是晒了一只表,配文是:“土豪朋友的小道具,现在归我了[狗头]虽然款式我不怎么喜欢,但白捡的感觉就是好。” 下面评论都在哀嚎这么贵一表就只是个小道具?是哪个土豪剧组开工,现在去应聘场务还来得及吗? 周度心情不错,挑了一条回复,“不是剧组,土豪朋友心血来潮安排了一场大戏,表是关键道具,我是友情客串。” 周度晒的表杨翊很眼熟,款式跟尤烜买了没戴、又被老油偷走的那只是一样的。 当初去警局领失物的时候有个邻居点评过几句,杨翊又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贵的东西就多看了几眼。 这只表后来杨翊就再也没有见尤烜戴过,杨翊还奇怪过尤烜没有戴表的习惯怎么买这么贵一表。 次日尤烜开车送杨翊去上班,在路上杨翊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你的表呢?” 尤烜开着车目视前方,“不知扔哪了,怎么了?” 杨翊:“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就问问。” 尤烜不知思路是怎么拐弯的,过了会对杨翊说:“那表一般,你要是想戴表我给你买只好的。” 十多万的表在尤烜口里就是个一般,杨翊嘴角抽搐,“不用了,我也不习惯戴表。” 尤烜“哦”了一声,没再提这茬。 后来上班的时候杨翊自己回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妥当,两人是情侣,有什么都应该直接跟尤烜问清楚为好,自己憋心里胡思乱想指不定哪里想岔了。 往深里想,自己早上那一句试探就不合格了,莫非自己心底里其实还是不肯相信尤烜。杨翊被自己推理出来的这个逻辑吓了一跳,尤烜是个近乎完美的恋人,两人眼下相处愉快舒坦而且还有高中时期的前缘,不能让自己这点不明不白的猜疑给破坏了。 杨翊下定决心要直接去问尤烜,但踌躇了一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自己打了几个版本的草稿就是选不出一个妥当的。 这样拖延了几天,杨翊这边还没动作,尤烜先给杨翊送了一只表。 这表价格多少杨翊不清楚,但牌子倒是如雷贯耳听过不少次。 杨翊被这只表吓得不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只哆嗦着说出来一句:“我不戴表。” “我知道。”尤烜也没逼着杨翊接,他找了个抽屉将表放进去,“不过是只表而已,再贵也就那样,别被价格给吓住了,我放着,万一你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可以翻出来戴戴。” 杨翊心想自己哪里有用得上的时候,平时在法院忙成狗,戴这么贵一表反而整得自己不自在,万一哪里磕了自己不得心疼死,至于社交场合……杨翊所参与的社交活动无非就是跟庭里的书记员一起出去吃吃饭,也用不着戴表来衬托。 但尤烜买都买了,杨翊也不能闹着要他退货,只好在心底琢磨自己该怎么办,但把杨翊论斤卖了都送不起价格对应的礼物给尤烜。 杨翊正暗自跟自己较劲,冷不丁被尤烜拉了拉小手。 尤烜靠近他,“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一下。” 杨翊一愣:“怎么?” 尤烜端正坐好:“上次你不是问我之前那表去哪了么,当时我没想起来,过后我翻了下没找到才想起来,那表让我一个朋友给拿走了,你也见过的,就是周度。” 杨翊这几天还苦思冥想要怎么开口,没想到尤烜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这件事。 想了想,杨翊也老实交代:“我翻他微博瞧见了……” 他还想接着问问小道具是什么意思,但一个停顿话题又让尤烜给带走了。 尤烜举起双手,“我跟他一点越界的关系都没有,我心里就放了你一个……周度喜欢这些玩意,可能他见我搁着没用提了一句就拿走了,也就是一只表而已我就没留意,一忙起来更是彻底忘了。” 说着小心地看了看杨翊的脸色,见杨翊面色还算和缓干脆一把将人抱住,撒娇耍赖飞速地在杨翊嘴角亲了一下:“别生气了,我发誓以后会做个抠门精,绝对不会再让周度从我这里顺东西。” 杨翊被尤烜这记直球砸得晕头转向,任由尤烜像只八爪鱼似的将自己紧紧抱着,小声辩解:“我没生气。” “嗯嗯,你没生气,你就是醋了。”尤烜抱着杨翊摇,“我做的不好,现在是有家属的人了跟别人相处要控制距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说着说完尤烜就开始不安分地动手动脚。 杨翊倒在床上放空自己看着屋顶,但身上的动作幅度晃得大使他无法好好聚焦,他隐隐觉得重点好像偏了,但眼下情迷意乱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只能作罢将尤烜搂得更紧了些。 后来杨翊想起来再去翻周度的微博,发现他将所有与土豪朋友相关的内容都删了个干净。 第38章 有天临睡前杨翊盘膝坐在床上背知识点,尤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偏偏他人还正在洗澡。 杨翊从床上下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里面的水声很快停了。 “尤烜,有人给你打电话。”杨翊喊。 尤烜在里面应声:“谁啊?” 杨翊又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回话道:“周度。” 卫生间里没声了,过了十几秒尤烜走了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汽,朝着杨翊过来。 杨翊便顺手将手机递给他,但尤烜没拿,反而说:“你帮我接一下。” 杨翊:“?” 53 尤烜用毛巾擦着头发,丝毫没有主动接听的意思,就这么一会耽误的功夫来电就因为长时间无人响应自动挂断了,但没过几秒又再度响了起来,还是周度。 “接吧,”尤烜道,“帮我开个免提。” 杨翊看尤烜这一身湿淋淋的却是不方便接,便滑动接听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坐回床上捡起书继续看。 接通之后周度的声音就火急火燎地传来:“尤土豪、尤金主、尤爸爸,您这是想要赖账的节奏吗?我帮着你忙前忙后,收买这个大V、邀请那个网红,事也给你办妥帖了 ……”周度提高音量,“结果你特么给我赖账?!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他语速快,根本不给尤烜开口的机会,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夹棍带刀将尤烜一通臭骂。 尤烜倒是不在意被骂,等周度停顿换气的功夫瞄准个机会开口,他也不费口舌去指责周度的暴脾气,直说核心:“钱前天就给你打到你在东南亚的账户上了,再过几天就能到账。” 周度想起来跨国转账确实要延迟几天才能到账,堪堪把这口气咽了回去,但语气里还是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怏怏地解释了句,“今天我被追着付尾款,这些营销团队又精又毒,一口气呛得我差点没喘上来。一查你这边的钱还没到账,气得我还以为你要鸽我。” “怎么会,”尤烜淡道:“以后还要你帮忙,我又不缺这点尾款。” “以前倒是,但不知道你最近喝了什么假酒!”周度语气又高扬起来,“不知道你在搞什么神经,又要我删微博又警告我不准再拿你东西……艹,我缺你那几个便宜玩意?!” 说着又漫无边际口无遮拦地骂了几句。 尤烜看了杨翊一眼,拿起手机:“得了,我家属还在旁边等我呢,挂了。” 周度:“……” 周度:“辣鸡!” 挂了电话,尤烜也不管自己这一身水跳上床,连忙哄着杨翊解释:“我跟周度私下可没什么联系,就是前段时间网上有人爆三味的假料,我请周度帮忙联系了几个人帮忙营销一下,今天是来找我讨尾款的。” 杨翊本来觉得没什么,被尤烜这样一番解释反而尴尬,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干涉尤烜的正常社交和工作了一样。他放下书,认真地跟尤烜澄清:“我相信你不会乱来,没吃醋,不用事事都跟我报备。” 但显然尤烜是没怎么听进去,他就顾着抱着杨翊,花言巧语不管不顾地砸过来,凑近杨翊黏黏糊糊地说:“嗯,你真好,我爱你。” ·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苦逼的实习生们经历了近一个月水深火热的生活终于被学校召唤回去,得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他们临走前纷纷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去做书记员! 杨翊给他带的实习生写了满满一页的实习评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花式夸了实习生一番,实习生美滋滋地盖章走人。 实习生走了,各位书记员还得继续苦逼。 立案庭又在喊下去拿卷,内勤黄姐叫了杨翊搭把手,两人一起下去,到了一楼冷不防遇到了个熟人——老油正被几个法警押送着经过。 这种场景对中院工作人员而言其实不陌生,刑庭的犯罪嫌疑人大部分开庭前都收押在看守所里,也有些是在外面或者在监狱的,但不论在哪这些嫌犯的开庭审判嫌基本是要过来法院的。 因为老油盗窃的是自家的东西,杨翊之前也留意过一点。他被抓住之后证据充分确凿,很快就被移送检察院起诉,一审也很快安排上判了他十多年,他不服上诉,现在应该是过来中院二审开庭。 杨翊想到前些日子被尤烜含混带过去的疑点,心念一动决定去旁听庭审,拿完卷回到庭里,正好他现在不需要开庭,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下去办了旁听。 杨翊是受害者,又是法院员工,旁听办得很顺利。进了庭室,法官还没来,有个书记员在发呆,检察官正在整卷,法警在聊天。至于老油本人则是低着头站着,他没有辩护律师,唯一的儿子也死了,更是没有亲属来旁听。 他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到杨翊脸上瞬间流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几个月不见,老油更发苍老,脸上的皱纹起起伏伏昭示着主人这几十年岁月的风霜。 老油品行不端,贪占小便宜、爱在背后添油加醋半真半假的嚼舌,据说还有过更过分的事但也只限于传言未经证实,同一个小区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他入狱还是因为盗窃,附近的户主都松了口气,庆幸少了这么个危险分子留在自己周围。 杨翊本来对他无感,只是过去想着他儿子不孝,一个老人生活不易都会尽量顺手帮个忙,但自从发现他看庄樱的眼神太猥琐之后杨翊就有些犯恶心,后来出了入室盗窃这件事之后对他更是厌恶起来。 不一会,法官就到了。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对老油而言是至关重要,但对法官而言却没有什么稀奇的,走着流程开庭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案子循序渐进地到了重点,杨翊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也不知是检方查得仔细还是老油交代得全面,他很轻易就把事件的全貌拼凑出来。 老油因为儿子的债务压力过重,在卖房与不卖房之间犹豫,卖吧儿子不靠谱他一个孤零零的老人怕以后没地方去,但不卖催账的又逼得急,不单是尤云京连老油都不忍其扰。 正好这时候他遇到了尤烜,眼红尤烜有钱就沾着亲戚的名义巴巴地上去要钱,但不想尤烜是个脾气硬的,除了第一次给了一万来块钱之后就不肯多给,后来被老油撵得急了还动了手。 动手之后老油倒是有些怯了消退了几天,但怕着怕着又记恨上了尤烜,于是趁着他们五一出门悄悄从阳台翻下去,意外地发现落地窗没锁,于是老油就兴奋地进去翻箱倒柜。 他还注意带了手套不留下指纹,但这点反追踪太小儿科,没几天就被抓住了。 老油知道偷来的表价格不菲,急着脱手但苦于没有门路,好巧不巧有两个女孩子来他摊上买煎饼,等待的时候有一位说起想处理一下自己的旧物,腻了不想穿,想拿去二手奢侈品店里卖了,但不知道哪家靠谱,而且自己□□也丢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卖。 另一个就推荐了一家,说这家手续简单,只验货不看□□跟其他购买凭证,出价也高很良心。 两个女孩说着说着煎饼也就好了,她们付了钱走人,老油则是恍然通悟,按着她们所说的店名摸了过去,一切顺利当天就把表脱手换了,只是对方说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只能转账,老油没有多想就同意了,结果他不仅被监控拍了全身,转账记录也成了证据之一。 整个过程听下来杨翊察觉出一点违和,一 54 切都太顺了,像是有一只手在波动着水面推着老油步步向前……也不能这么说,一切的关键还是老油自己,如果他没起歹念违背法律入室盗窃后续的种种也不会发生。 听完庭审杨翊回到办公室,同事大概都知道是什么事,何云建还关心着问了下情况如何。 “没有当庭宣判,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杨翊道。 何云建很愤怒:“我最恨这些小偷了,以前我就在医院见过偷人家救命钱的,气得我三天没能好好吃饭!” 杨翊“嗯”了一声,他想问问周度这家二手奢侈品店的情况,但眼下曲露露离职,杨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只好自己在网上搜索关键词。 这家店开了没多久,能搜到的信息不多,微博上偶尔也人晒图说在周度家里买到了很合算的二手包包,另外还有个博主写了个小论文说论证买奢侈品的好处,其中一条就是不想穿了还可以卖出去,保存状态好的话能卖出很高的价格,然后又可以用这点钱去买新的…… 杨翊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扩大搜索范围又搜出来一堆周度的黑料,他也没有看的兴致就放弃了。 何云建在旁边看杨翊猛戳手机看了好久,心里觉得少见有些好奇,杨翊上班时间很少摸鱼,等人把手机放下之后又过去问了一嘴怎么回事。 杨翊随口就报了店名,“想问点东西但没查到。” 何云建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快求我。” 杨翊:“???” 何云建:“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妈门儿清,她就喜欢鼓捣这些奢侈品。” 杨翊赶紧问了,“我听说这家店给价高,手续简单是不是真的?” “就这?”何云建立马给他妈发了微信,“你这是要卖点啥?” 杨翊含糊:“只是问问。” 好在何云建没有继续深究,不一会他妈妈就回复了消息,很简单明了——“没有的事,这家店收价就那样,但手续贼麻烦,证件不齐很难办,有瑕疵还会被狠狠压价!” 说起来还有点愤愤的意思。 杨翊道了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笔,过了会又拿了张纸写写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改成早上七点吧~么么哒 第39章 下班之后尤烜还是准点来接人。 上了车杨翊就直接开口问他:“我今天去听老油的庭审,他卖表的那家二手奢侈品店是不是周度开的?” 杨翊反思之后发现自己上次被尤烜给带偏了,他本来想说的就不是尤烜给周度送表的问题,结果尤烜说他吃醋,杨翊的想法本来就很含糊听了之后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这个意思就认了。 今天听了庭审又自己捋了捋才明确下来——自己想知道的是老油去周度的店里卖表究竟是巧合还是尤烜有意引导的。 因为有周度店里的配合,警方才能迅速将老油抓住并且收获关键证据,若是老油是去的其他店就不一定有这个效果了。 再结合周度在微博所说的“小道具”和“帮忙”,杨翊很难不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想象。 “是啊。”面对杨翊的询问尤烜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表现得毫无破绽还能笑一下:“巧了。” · 杨翊上班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是物业发来的说片区警察正在挨家挨户做一个登记,但去敲了几次门都没有,问杨翊是不是搬走了。 杨翊连忙回复,说现在房租整租出去,有两个学生住着,他们考研白天可能不在,麻烦晚上再过去试试。 物业:“不管是白天晚上都没人,也好久没有见亮过灯。” 杨翊又给房客打电话,那边先是挂断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拨过来:“杨哥,我刚才在上课,怎么了?” 杨翊就把警察要上门登记的事说了,对方顿了一下,含糊地说他回去得晚没有遇到,今天他会找时间去跟物业问问。 得了回复,杨翊又转告给物业。 杨翊太忙,转头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晚上当尤烜问起杨翊今天的经历时也就略过了这件事。 几天后,物业再次找上杨翊,不过这次是为了别的事——杨翊家的卫生间漏水了,楼下住户的墙壁都被水浸裂了,敲门没人,楼下住户找物业投诉,要求杨翊赶紧回来解决一下。 他们小区的物业管理合同里面没有约定相关的义务,漏水只能房主自己维修,物业是不负责的,他们也就是联系一下杨翊来处理而已。 还好是周末,杨翊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路上再打房客的电话,这次直接打不通了。 杨翊到的时候楼下的住户已经在他家门口等着了,杨翊开门让人进去。 房里一片冷冷清清的,所有的家具都还是杨翊记忆中的样子,完全没有别人的痕迹,很明显那两个学生不住在这里。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杨翊去卫生间看了看情况,是管道漏水,他家里的管道是去年新换的还在保修期内,杨翊又打商家电话让他们过来维修。 等待的时候楼下的住户跟杨翊抱怨,前几天问题就很严重了,他们每天上来找人都扑空,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找物业投诉了。 还好这家人也不是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类型,抱怨几句也就罢了。 杨翊连连道歉,保证所有的损失他都会赔偿,双方协商之后决定楼下住户的维修费用也由杨翊承担。 等杨翊把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解决好,时间都快到下午五点了,这时候尤烜的电话也跟了过来,语气温和情意绵绵:“宝贝,去哪了,怎么不在家里看书?” 杨翊身心俱疲,“我在我家这里,卫生间漏水了。” 尤烜丝毫停顿都没有:“现在怎么样了,处理完了吗,我过来接你。” 尤烜很快就来,他直接上楼来找杨翊。 这会楼下的住户跟维修人员都散了,只有杨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门没有关实,尤烜推门进来走到杨翊身边拉他的手,“累了?” “有点点,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们回去休息。”尤烜关切道。 房子里没有人住的痕迹太明显,但尤烜仿佛没看到一般没有任何惊讶不解的表现。 杨翊看着尤烜。 “那两个人确实是我找来的,给他们钱让他们来租房,但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搬过来。”尤烜承认,但他丝毫没有亏心愧疚的意思,说得坦坦荡荡仿佛理所应当。 “变相给我送钱?”杨翊挑眉,“还是担心我会搬回来?” 一个月一千五的房租不算多,而且合同中明确约定租期到期之前杨翊不得毁约,尤烜的心思更多的恐怕还是截断杨翊的退路,让他无处可走只能留在尤烜家里。 尤烜亲了亲杨  55 翊的手背,当做没有听到杨翊的后半句话,“我只是觉得为了钱费心没有必要,你要考研专心考研就可以了,别的事交给我,我们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不好吗?” “我倒是不识抬举了。”杨翊嘴角一扯,心里泛起一阵无力。 杨翊有些发怔地看着尤烜。 几年前尤烜宁可辍学也不肯稍微顺从一点大人的意思,现在却步步为营、处处管控着杨翊的一切。 尤烜不喜欢被束缚,但他自己又习惯于掌握所有的一切。 “你不高兴?”尤烜拉着杨翊的手紧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杨翊会疼又松开了。 杨翊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尤烜明白自己的感受。 最后,杨翊跟尤烜约好,这份租房合同不作数,杨翊把房租如数退还给尤烜。 · 杨翊最近心绪难安,多半是考研压力太大,另外还有些对自己与尤烜这段关系的不确定。 他们的关系有些问题,像如尤烜的控制欲还有自己这渺茫看不到未来的前途,但杨翊无法精准地找出解决方法,挣扎在其中的他试图跳脱出来客观看待,但却无法做到。 难以释怀之下杨翊又把笔墨纸砚捡起来练字,但字是歪歪扭扭的,人也是日渐浮躁。 考研打卡群还在继续,曲露露每天都精神无比,不但能按质按量完成任务还能写个当日小总结,状态非常好。杨翊却有些力不从心了,以前曲露露说过她不给自己迟疑后悔的机会,一心向前、毫不动摇绝今年对要考上。 晚上睡觉,尤烜一只手揽着杨翊,动作轻柔又小心,杨翊突然兴起,轻轻捏了一下尤烜的脸。 尤烜捉住杨翊的手,“怎么?” 杨翊不回答。 尤烜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杨翊任他作为。 事后温存,杨翊搂住尤烜的脖子,声音沙哑地问,“你以前在做学徒的时候有没有特别痛苦的时候?”杨翊问他。 “有过。”尤烜道。 杨翊等着他的下文,“嗯。” “都不怎么记得了,就是主厨为难,偶尔客人也会投诉。”尤烜露出个略微迷茫的表情。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杨翊继续问。 “怎么想……”尤烜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想的大概就是不能一辈子留在厨房之类的吧?” “没什么,”杨翊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主厨孔路,有些急切地问尤烜:“我见过的那个主厨孔路,他以前难为过你么?” “当然有了,”这尤烜牵着杨翊的手去摸他额头上的疤痕,“这就是孔路留下的。” 杨翊觉得自己嗓子干涩无比,“既然他这么对你,你现在为什么还要跟他往来?” 曾经杨翊以为尤烜重情义,现在发现他给尤烜贴的标签好像不太对。 “要听实话?”尤烜笑笑。 “嗯。” “因为我要他亲眼看着我能活得有多好。” 第40章 杨翊下班,尤烜接了他回家,进了小区之后有个老太太晃晃悠悠地走在车路的正中间,尤烜按了下喇叭她也没个反应,他们不好催,就只能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 杨翊危机意识过剩,看着老太太就有点担心,“不会是碰瓷的吧?” 尤烜一乐:“不会,这老太太就住小区里,以前见过几次,快九十来岁的年纪了精神也不怎么清醒,平时有保姆跟着照顾的,今天不知怎么就一个人搁这里走着。” 他们说话的功夫老太太的速度又慢了一些,不肯让道走得又慢,下班时间过会后面还得来车,要真堵这里了指不定后面的车主怎么骂人,杨翊便主动揽活:“我下去扶她一下。” 尤烜:“你不怕被碰瓷。” 杨翊倒也不是真的胆大钱多,拍拍车:“不是有行车记录么。” 下了车,杨翊走过到老太太旁边,先打了声招呼,但老太太没鸟他。杨翊也不恼,继续问要不要他搭把手。 说了好几句老太太终于肯斜眼瞥了杨翊一眼,没头没尾地就蹦出来一句:“我儿子有好几百万!” 杨翊脾气软好说话,这会也就好声好气地应和,哄着把老太太领到路边上,不妨碍尤烜开车经过。 “奶奶,您家住哪,我送您过去。”杨翊既然都下来搭话了,也不好一走了之把老太太继续晒这里,想着既然是一个小区也不费事干脆把人送回去算了。 但老太太不配合,根本不说自己家是哪个方向的,就一个劲地强调自己儿子怎么怎么好。 杨翊哪里知道她儿子是哪方神仙,也不知道老太太的话是真是假,一边顺着她的话夸几句,一边考虑该怎么办。 可惜老太太身上也没戴个小牌牌,想联系家属都联系不上。 他们这里耽搁的功夫 ,尤烜已经把车停好折了回来,他让杨翊看着老太太,自己去门卫室问问。 门卫室对这里老太太有影响,知道她是哪家的,给尤烜指了个路。 两人又一块将老太太送了回去,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响应,他们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到老太太还全须全尾的才放下心,转而跟杨翊他们道谢。 但双方一个照面都愣住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民四庭的副庭长刘鲁西。 杨翊反应快,赶紧喊了一声:“庭长。” 尤烜也开口:“刘庭长。” 刘鲁西自然也是知道杨翊的,他先冲着杨翊点点头,然后又跟尤烜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早就认识的。 杨翊有些意外刘鲁西竟然也住这里,不过也没多上心,既然老太太平安送了回去他们也就没耽误回自己家了。 回去的路上才问尤烜怎么认识刘栗西,尤烜说不熟,只是以前在饭局上见过几次。 结果周六的时候杨翊在阳台透气又发现了老太太。 老太太又自个跑了出来正在他们家楼下瞎转,尤烜也不在家,杨翊就自己下去准备再把老太太给送回去。 下去好生将老太太哄了回去,还好老太太不发疯还愿意理会杨翊。到了刘鲁西家里面依然没人,也不知道是出去办事了还是找老太太去了。 杨翊以前存过刘鲁西的号码,他也不可能一直守着老太太在这里杵着,就试探着打了过去,意外地接通了,传来一声疏远的“喂”,杨翊赶忙自保家门又接着讲老太太的事一说。 刘鲁西好像是在忙的样子,停顿了会他才应下来,说自己马上就回来。 说是马上,但是等刘鲁西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分钟了,“抱歉,路上堵了一下。” 一见面刘鲁西就先道歉,倒是没端领导的架子,接收了老太太之后也道谢,让杨翊以后有事帮忙直接开口。 杨翊摆摆手,婉拒推辞客套一番好不容易才脱身。  56 小区面积大,绿化又搞得好,杨翊双手插兜悠闲悠闲地走着,冷不丁被人从后面叫了一声差点没反应过来。 扭头回去一看,后面的竟然是徐罗,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杨翊愣住没动,因为之前徐罗在网上黑三味的事这会杨翊见了人心里也不舒坦,他说不出什么狠毒的话就想干脆装不认识别理会了。 打定主意杨翊就继续朝前走,但没想到徐罗是个神经迟钝的,也不尴尬追了上来,自我介绍:“杨翊,你不记得我了吗?以前你还拉了我一把救过我。” 杨翊心想我可太记得你了。 徐罗过来是有事的,也没有等杨翊叙旧,赶紧报了个门牌,问杨翊要怎么走。 杨翊一听更是吃惊,徐罗说的分明就是尤烜家的门牌。 这会杨翊才认真看了看徐罗,他穿的倒是没什么出格的,人也整得清清爽爽的,但眼里血丝密布明显到难以忽视,而且脸色也暗沉,看起来状态其实不太好。 另外,徐罗手里还拎了一袋子的东西,瞅着有点像鸡蛋。 徐罗见杨翊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袋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土鸡蛋,来找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烈日炎炎,徐罗被晒得透红,鸡蛋提得多有些重袋子将他的手给勒出了痕迹,说话的功夫徐罗还换了只手。 杨翊简直无法将这个人与网上苦大仇深费心费力诋毁三味的人联系起来。 “你来找尤烜?”杨翊直接问了。 徐罗一惊,“你认识尤烜?” 杨翊没说他们正在同居,就“嗯”了一声,简单道:“他不在家。” 徐罗讪讪地“哦”了一下,可能觉得不庄重又使劲点了点头,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地正想说点什么,他身边的男人抢先一步开口,咄咄逼人地问杨翊:“你跟尤烜什么关系?” 这人说话很有种居高临下的调调,杨翊觉得不太舒服,没有回答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一皱眉,徐罗连忙道:“他是尤烜的父亲。” 杨翊对尤烜的生身父亲所知甚少,尤烜也鲜少会说起这个人,唯独知道的就是他当年想要认回尤烜,但尤烜抵死不从甚至不惜辍学抗拒。 尤烜对自己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态度摆得很明确,鄙视加不屑,根本不想与其扯上关系。 但怎么说也是尤烜的父亲,杨翊也不能帮他做主,就想着应该给尤烜打个电话说一声。 杨翊心里盘算着,正想开口徐罗突然直直地头着地倒下了,人正好倒在杨翊的脚边,他手里的鸡蛋也碎了一地。 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眼前倒下了,杨翊吓了一跳,赶紧打急救电话,打完电话一看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尤烜父亲消失了,杨翊四下看看都不见人影。 靠,不会是碰瓷吧,但这碰瓷也太拼了,徐罗是货真价实晕倒了,而且这小区到处都是监控。 救护车来得快,杨翊跟着一起到了最近的医院,到了医院给尤烜打了个电话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至于徐罗抬上车他就醒了,但还是四肢无力头昏眼花,救护车来都来了就干脆拉到医院来检查一下。 到了医院一看,也没有特别严重的毛病,就是低血糖。 等检查完了给徐罗静脉注射了葡糖糖,尤烜也到了医院。 徐罗一看尤烜就紧张得不行,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尤烜就是来接杨翊的,见他放不出什么内容也就懒得浪费时间,拉着杨翊就想走,徐罗一看情况不妙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老板!求你了,放过我吧!” 杨翊:“……” 尤烜闻言火气就上来了,“你放什么屁话,吃里扒外跟别人联合在店里偷钱拿回扣的是谁?老子没整你你也不知道安分点,本事倒是大反而跑去法院告了老子一次,这我也忍了,但你徐罗厉害大发了,想起来去网上黑我,给我造成的损失我特么都没跟你算,现在还敢跑过来卖惨?!” 他火气来得快,说着说着自己都快被气笑了,徐罗的不要脸境界超乎他的想象。 徐罗听着忍不住有点发抖,他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厚道,按着尤烜一个人坑了好几次,但眼下是真的无路可走了,不得已才跑回来求情。 等尤烜发完火他又开始卖惨,说自己从创业之初就跟了尤烜,以前没声音的时候一直兢兢业业,多多少少有点苦劳,而且一开始只是在网上泄愤,他真的不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求尤烜看在这个份上放他一马。 尤烜冷静下来,抱着手,也不怕在医院里被人围观,冷声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我记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徐罗深知尤烜性子硬,这里求不通他又把眼睛放到了杨翊身上,这人救过他一次,看着就是个性格好的,正想捣腾两句软话出来,发现杨翊面无表情,一点帮腔的意思都没有。 徐罗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灵光一闪将尤烜的父亲也推了出来。 但尤烜听了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懒得在徐罗身上多费时间,抓住杨翊就想朝外走,但杨翊说:“等等。” 尤烜手僵了一下,抓着杨翊手臂的力道差点就收紧了,但表面上还是非常平静地看着他。 杨翊拿出几张缴费单子:“救护车的费用、医药费都在这了,我也不能白白帮你垫付,你把钱转给我。” 徐罗:“…………” 尤烜笑了出来,帮腔道:“对,你不是还要开新餐厅自己做老板么,这点钱你就别赖账了。” 出了医院,尤烜跟杨翊说,“徐罗最近混不下去又掉头回来求我,以后见了也不用理就是。” “混不下去?” 杨翊记得上次见到徐罗的时候他自我介绍正在筹备开店,还邀请杨翊去试吃来着。 “他那店估计是开不起来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停车场,今天尤烜开的车杨翊之前没见过,尤烜引着人来到车前,还贴心地帮他拉开车门。 等两人都上车坐好,尤烜才捡起话题继续:“他也是被尤殊……也就是我亲爹给忽悠了,哄徐罗出来自立门户……他们可以合伙开个新的店给徐罗股份。不过前前后后闹了一年多,到现在都没能开起来。” “今天他们两人过来找我八成是要找我帮忙的,借钱或者借关系……总之不会是好事。” 尤烜说起自己的父亲很是冷淡,但听不出多大的怨气,只是将这个人当成个上不了台面的路人,并不屑于花费精力专门去记恨他。 杨翊恍然大悟,又犹豫一下,“那徐罗在网上黑三味也是为了同行竞争?”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罗一开始可能就是为了撒气,不过没几个人关注,还是我出钱帮他炒起来的。”尤烜说得漫不经心,理所当然  57 。 杨翊一怔,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开店经营谁都想顺风顺水的,不明白尤烜为什么还要为徐罗造势。 转念一想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总体而言对尤烜来说利大于弊,给徐罗增添热度可能也是营销环节的一部分,先单方刺激挑起网友的愤怒,然后渐渐将言论往两方对立的方向拉,最后由本人出来反转澄清…… 周度打电话来催尾款的时候尤烜简单地提过几句,当时杨翊还以为尤烜就是请几个大V帮忙他背书消除一下负面影响,没曾想尤烜做的要深入得多了,甚至可以说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尤烜操控的。 而当事人之一的徐罗就显得像个白痴,他自以为网络春风吹到自己身上了,得意洋洋地煽风点火,却也只是给对方做嫁妆,他先前黑料爆得有多重,这会打脸就有多疼。 对于网络上的这些东西杨翊不怎么了解,但也明白走在河边容易湿鞋这个简单的道理。 屏幕内的这些账号背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有人手法娴熟玩弄炒作,但不可控因素太多他不可能一直成功,高高在上玩弄民意的人最终会毁于自己的傲慢。 杨翊觉得自己心里有千百句话,却没有办法抓住任何一句说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尤烜,眼神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担忧。 尤烜也察觉到杨翊这欲语还休的眼神,趁着红灯捏了捏杨翊的脸:“就是趁机炒炒而已。” 杨翊低头,三味在短短几年间成为东立市的标志性饭店,不单只是菜色好吃服务上乘,更多的还是尤烜在背后抓住一切机会的推动。 路灯的信号灯转绿,前方的车开始挪动了,尤烜也跟了上去。杨翊看着前方走走停停的车,突然轻声问:“万一你玩脱了呢?”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重头来过。”尤烜说得一点迟疑都没有,有种置身事外且事不关己的漠然。 大热的天,可杨翊觉得自己心底凉意渐浓,尤烜不是一个安于柴米油盐的人,他是个可以将自己全部身家都压上的疯狂赌徒。 第41章 回到小区,本来跑远了尤殊竟然又出现了,见到尤烜的车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拦车。 尤烜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一点刹车都不踩,任由车开向尤殊,尤殊见势不妙赶忙退开几步,但还是晚了点被车带翻在地。 而尤烜根本看都不看,直接将车开入车库,停稳之后才问目瞪口呆的杨翊:“我刚才要是把他撞死了,是算交通肇事还是故意杀人?” 杨翊僵硬地扭过头面向尤烜,“应该是故意杀人……” 进了小区之后车速很慢,仅仅是撞击一般不至于死人,除非尤烜不仅撞还从人身上碾压过去,这个主观故意就大了。 而且小区这种封闭区域不属于公共交通管理的范围,不能算交通肇事。 他们走出车库,尤殊已经跑了过来,对着尤烜破口大骂。 尤烜让杨翊先回家,自己则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有什么花样。 尤殊骂得口干舌燥,但再看尤烜却是神情倦怠,一点挨骂的反应都没有,搞得他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等尤殊住了嘴,尤烜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一出尤殊又怒了,生生忍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我姐的遗产是归我的,你占着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还回来了。” 尤烜再没兴致:“我还以为这次你能有点新花样,没想到还是揪着这点破事不放,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所有遗产都留给我,当初你们闹过也去法院告过都没能改变结果,现在又来烦我是觉得我转了性好说话?” 尤烜姑妈无儿无女,遗产数额庞大,仅仅只是沾点关系的老油都眼红,更何况尤殊这个亲弟弟。尤殊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以前靠着他姐扶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本来盘算着等他老姐两脚一蹬所有财产都是他的,谁知道最后冒出来个尤烜。 尤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各种手段都用过了,连闹灵堂这样的事都做了出来,但尤烜是个心狠手硬手段高的,他愣是没能从尤烜手里翘出来一分钱。 没了老姐的经济补助,尤殊家里日渐衰落,妻子抓紧时间离婚分了财产带着孩子出国止损,而他也因为酒后犯事被关了起来。 如今假释出狱,物是人非工厂也因为污染超标都关停了,剩余资产所剩无几,只能继续来找尤烜。 却依然碰壁。 尤殊盯着尤烜离开的背影眼神渐渐发冷。 · 杨翊今天按点下班,刚刚走出大楼就看到尤烜的车,他快走几步朝着尤烜走去,没有注意到有个人站在法院大门之后。 他才踏出法院大门,蹲守在门外的那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操着一根木棍狠狠地朝着杨翊打了过来…… “杨翊!!!” 后颈传来难以言说的痛感,杨翊听到一声仿佛被蒙住而不透彻的吼声,还看到尤烜下车朝着自己跑过来,再往后就失去了意识。 清醒的时候杨翊已经在医院,尤烜就在旁边守着。等人彻底清醒之后尤烜告诉杨翊事情的经过——袭击杨翊的是个当事人,他败诉之后心怀不满想要报复,所以整了这么一出,但是他认错了人! 行凶者也只是在开庭的时候见过主审法官,印象里是个年轻的男法官,见杨翊的身形有些相像也不加核实就直接下手了。 这人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泄愤,对他而言逮到一个人就打,对杨翊而言就完全是无妄之灾了。 杨翊被他从背后打了一棍子,伤势不重,在尤烜的坚持下要住院观察几天。至于打人的那位已经被警方逮捕了,但依杨翊的经验来看,自己这最多就算个轻伤,估计很难对其有什么严厉的惩治措施 这事还上了新闻,短暂地激起小范围的讨论,不过也关注的人也很快丧失兴趣消声觅迹了去,渐渐成了众多沉下去堆积在底部的社会事件之一。 杨翊住院的几天尤烜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晚上陪床,白天回去洗漱做饭然后又赶过来。这样的折腾,杨翊觉得自己都接受不了,劝尤烜不必如此晚上回去好好睡睡,但尤烜只当是耳旁风。 住院住到第三天,在尤烜回家做饭的空隙,有个人提着两袋水果摸进了杨翊的病房。 杨翊讶异:“顾队?” 顾瑞林将水果放在桌上,双手抄兜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听说你受了点’工伤’,我特地来看看。” 杨翊不知道自己跟顾瑞林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需要探病的程度了。 “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顾瑞林心不在焉地尬聊着。 “本来就伤得不重,只是被打了一棍子而已。”杨翊道。 “是从身后打的吧?”顾瑞林猛地抬眼看向杨翊。  58 顾瑞林这会的样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给人的直观感觉就是一头在濒临死亡边缘挣扎准备爆发的凶兽。 杨翊没有回答。 顾瑞林掏出一根烟,但想起来这是在医院又塞了回去,整个过程时间不长但他的手一直在抖,明显得杨翊想忽略都难。 “三年前,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死了,被人从背后拍了一转头,当场毙命,而凶手至今都没有抓到。”顾瑞林深呼吸一口说道,他还摊开手掌冲着自己的后脑勺也比划了一下,“砸在这里,我看过照片,憋屈着活了三十年就连最后一程都没能好好上路。” 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顾瑞林开了这个口矛头一般是指向尤烜的。果不其然,他停顿一会幽幽开口:“我这个朋友,跟尤烜刚好有点亲戚关系。” 杨翊面无表情:“你又想说你朋友的死跟尤烜有关系?按照你的逻辑,尤烜所有非自然死亡的亲戚都是尤烜下的黑手?” 顾瑞林很平静,“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当时这起案子没有任何线索,唯一查出来的就是我朋友生前与尤烜因为尤烜姑妈的遗产有过纷争。”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让我监视尤烜不成?”杨翊嘲讽地一笑。 “不是,出于你的人生安全考虑,请你务必小心尤烜,这次你进医院总归是场横祸……” 顾瑞林点到为止。 这次杨翊没有生气,直视着顾瑞林的眼睛,淡淡地说:“我跟尤烜是情侣关系,尤烜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他有什么必要一边跟我玩恋爱游戏,一边处心积虑地伤害我?” 顾瑞林有些激动:“你根本不懂尤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寻求刺激,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顾瑞林说得愤慨激扬,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杨翊打断了。 “顾队,”杨翊提醒他,“你看尤烜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偏了。” 顾瑞林露出杨翊已经被洗脑严重无法挽救的表情,杨翊油盐不进跟其对话简直太费力太艰难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上演。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也不在乎杨翊的反应,自顾自地捡起话题往下说:“尤烜的亲戚里面,算上尤云京,已经有六个人死于意外……我知道你想说尤云京是被债主打死的,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一起债务纠纷为什么会以人命收场,里面就没有点内情?” “尤烜的姑妈很有钱,无儿无女独自一个人生活,四年前在家中猝死,遗嘱将她所有的遗产都赠给了尤烜,而且尤烜也是第一个发现者,之后不久尤烜开了三味。” “那又如何?”一道冷冷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顾瑞林浑身一震,扭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果然是尤烜。尤烜前脚走出医院,顾瑞林后脚就溜进了病房,这会也过去了十分钟而已,尤烜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往返……唯一的可能就是尤烜根本没有回家,刚才他就躲在门外默默地听着病房内的一切。 对上尤烜的双眼,这双眼冷得透骨没有一丝常人所有的喜怒哀乐,看顾瑞林的眼神跟看一个死物无异,顾瑞林背后都渗出出了点虚汗,有种被尤烜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尤烜走了进来,瞥了顾瑞林一眼,似笑非笑:“量力而行啊顾队。” 说完他也不再管顾瑞林,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从他前面经过走到杨翊床边坐下。 这一刻,顾瑞林深刻的明确了无所适从是什么意思,他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走了。 等顾瑞林走后,杨翊才道:“我就奇怪我们今天就能出院,你怎么还要回去做饭。” 尤烜没有狡辩的意思,“他昨天就在护士站问你的情况。” 于是故意留了个空隙,看看顾瑞林要作什么妖。 下午出院,杨翊回到家先洗了个澡,在医院里住这么几天有些不舒服。 他洗好之后拉了条浴巾将自己裹住,正擦着头发,尤烜突然推门进来了,将他摁在墙上吻了几分钟。 “嗯……”杨翊双腿发软,让尤烜半抱半搂弄出了浴室。 “怎么不问我今天顾瑞林说的那些事。”尤烜俯在杨翊的脖颈处低声问他。 杨翊头脑一片混乱,“什么事?” “没什么……” 尤烜的话杨翊没有听到,他所有的知觉都被身体上的欢|愉带跑了,眼里、脑海里只有与他紧紧相连的尤烜。 一切退却之后,杨翊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脱离了身体浮在上方,他试图去碰触尤烜,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扑空。 · 杨翊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尤烜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发现是尤烜在打电话。 “行,我知道了,我会带他过去的。”尤烜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杨翊:“醒了?” “嗯,”杨翊觉得身上都懒洋洋的,“几点了?” “快到五点了。” 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杨翊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像鱼一样扭动了几下努力爬了起来。 尤烜看着好笑,“一个小时前我想叫你起来看书,你还说让我别烦你。” 对此杨翊一点记忆都没有……他的重点放在另一个方面,愤愤道:“我被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想叫我起来看书?我好惨。” “是谁住院的时候一直念着复习时间不够的?”尤烜找了衣服扔到杨翊身上。 杨翊摸摸索索地穿衣。 尤烜抱着手看他,又道:“你最近这么能睡,不会是……怀了吧?” 生理和心理性别都为男的杨翊:“……” 看着杨翊被雷劈了的表情,尤烜深感满意,“快穿衣服,我们今天要去表舅家吃饭。” 杨翊:“嗯???” 尤烜:“我表舅妈还特意叮嘱,一定要把你也带过去。” 杨翊很是震惊,“叫我?” 表舅妈林小燕跟杨翊只见过一次,他们的家宴没理由要叫杨翊。 “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是谁?”尤烜故意将之前表白时杨翊说过的话拎出来学了一遍。 杨翊耳朵立马就红了,当时说起来挺顺口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尴尬值简直爆表! 等两人驱车到了尤烜表舅家,林小燕的态度简直是拿杨翊当儿媳妇看待,韩一平也颇有深意地看了杨翊几眼。 上一次他们就看出尤烜跟杨翊之间有些小九九,只是没想到尤烜竟然直截了当地跟他们挑明,态度是又无畏又认真。 杨翊内心的活动已经不足以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了,好不容易杨翊才找到一个空隙问尤烜:“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尤烜安之若素:“因为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交往对象。” 千言万语都憋了回去,最后杨翊也只能感叹果然是尤烜的风格,表舅和表舅妈都是五十好  59 几的人了,杨翊也不怕他们接受不了。 虽然说是过来吃饭,但实际在厨房里忙活的还是尤烜,林小燕拉着杨翊说话,韩一平则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网络剧。 杨翊瞄了一眼,还是一部最近很火的仙侠网剧,讲几个仙人的爱恨情仇。 这部剧男帅女美、场景华丽,杨翊他们庭里也有好几个书记员在实时追剧……但万万没想到大爷还有一颗少女心,竟然爱好这一口。 林小燕对追剧完全不感冒,一心盯着杨翊,拿出类似相亲的架势,几乎将杨翊祖上所有的信息都问了个遍,很多东西上次就说过了,但林小燕又非要再问一遍问得更深入些。 他们是尤烜的长辈,杨翊自然不敢怠慢有一说一,全部都认真地答了。 不可避免的又要问道杨翊的父母,林小燕听到杨翊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之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长叹一口气,“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这句话听得太多了,杨翊得心应手地摆了个戳到伤心事的表情。 林小燕宽慰他几句,话锋一转,“小烜这些年不容易。” 杨翊:“嗯。” 这句话似曾相识,上次过来好像也听到过。 林小燕:“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小烜一点,小烜性子傲,有委屈从来不肯说,家里的亲戚也只念着他手里的钱……现在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我们也能稍微放心些。” 杨翊自然是连连说好,虽然林小燕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杨翊也能想象尤烜步履维艰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反省,从他们重逢之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尤烜都将杨翊照顾得极好,但自己又为尤烜付出过什么。 杨翊想不出来,就算有也微乎其微。 杨翊明天还要上班,他们没有留宿,吃完饭就回家了。 路上,尤烜问杨翊:“表舅妈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这门亲事她很满意。”杨翊贫嘴。 “哦?”尤烜趁着红灯看过来,“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下聘了。” “是时候了,记得找个靠谱的算算日子。” 尤烜轻轻勾着嘴角笑笑。 到家之后,杨翊火急火燎地去看书,他们考研打卡群每天都在打卡,只有杨翊因为住院进度落下不少,连发了几天的红包,今天说什么都要给自己挽尊。 等杨翊完全当日任务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下午睡得太多现在还是毫无睡意。 杨翊悄咪咪溜回房间,意外地发现尤烜竟然还没有睡,盘膝坐在床上看东西。 走近一看,尤烜看的不是别的,正是杨翊收藏多年的那一箱纸条! 杨翊窒息.jpg 虽然这些纸条都是尤烜本人写的,但这么翻出来看总感觉哪里不对。 尤烜见杨翊进来,还问了一句:“怎么好多纸条都破破烂烂的?” 这个问题杨翊无法回答。 杨翊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尤烜:因为我经常翻看,以及曾经还随身携带当“护身符”用过。 尤烜指了指旁边的收藏本:“夹在里面就好,要是彻底破了你不心疼?” 杨翊勉强微笑着去看收藏本,确实把纸条夹进去又能保护纸条又方便自己翻看,这么多年自己怎么都没想到? 智障石锤了。 杨翊过去跟尤烜一起将纸条整理出来夹进收藏本,尤烜还时不时会念一段。 刚开始杨翊各种羞耻,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特么是尤烜写的,我羞耻个毛线! 后来杨翊渐渐淡定下来,还能跟尤烜一起回忆一下当年的点点滴滴。 说着说着就有些恍惚,一去经年,回忆再多再满,当年的少年懵懂终究已经湮灭不复存在。 第42章 杨翊销假上班,庭里给他送了束马蹄莲,何云建作为代表将花交给杨翊,郑重道:“杨翊同志,你辛苦了。” 杨翊嘴角抽搐,“不辛苦。” 何云建将花交出去的瞬间终于破功,大笑出来,这一幕被手快的同事拍了下来,后来还被写成了中院的宣传软文。 日子照常过着,自从杨翊被打伤之后尤烜将他看得更紧了,不仅上下班必定接送,上班期间经常打电话过来问候,最后一定还要交代上一句:“不要走出中院。” 经历了这次意外危险,杨翊也知道尤烜不是无的放矢,乖乖听话,午休时候何云建叫他出去吃饭都统统拒绝了,老老实实地吃食堂。 有一天下午庭里开了个集体诉讼的案子,四十多个当事人搞集体诉讼,哪怕他们没有全部出庭,但也足够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排。这个案子人数又多又复杂,民四庭派了五个法官共同审理,杨翊做庭审记录,案子双方当事人来来回回拉扯不休,等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 法官们倒是可以直接走了,但杨翊还得让当事人在庭审笔录上签字,只能耐着心等待。 好不容易弄完,杨翊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外面下过雨地面都湿了,尤烜的车停在老位置,车子的下方的地面干得显然,显然尤烜已经等了很久。 杨翊赶紧上车,心里满是愧疚,“我没想到要这么久。” 他告诉过尤烜下午要开庭估计不能按时下班,但没想到竟然拖到了七点多。 “没事。”尤烜道,“也没有等太久。” 杨翊心里还是难安,“要不然你以后就别来接我,过几天月底归档我也得加班。” “这怎么行,”尤烜在杨翊头上胡乱地揉了一把,“要是你真出事了,我找谁后悔去。” 今天时间晚了,尤烜直接带杨翊在外面吃。 吃完出来,杨翊心血来潮趁着夜色没人注意去牵了牵尤烜的手,尤烜立刻将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东立市明目张胆的gay不少,杨翊大学时候在广场做兼职,时不时能看到两个男生手牵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他们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堪称惊悚的呵声:“杨翊!” 回过头,身后是杨翊的舅舅王泽岷一家,舅妈立刻拉着儿子离开,不让他看接下来的画面,王泽岷强忍着怒火:“杨翊,你过来!” 杨翊不动,尤烜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舅舅?”尤烜问。 杨翊现在还有联系的亲戚就是他舅舅一家,这个男人的身份不难猜。 “嗯。” 见杨翊不动,王泽岷更怒了,但他自诩也是有身份的人,碍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当场骂街,只能咬牙道:“你妈妈死了你就这样乱搞?你也不想想你妈在地下她能安心吗?” “死了就是死了,还说什么安不安心。”尤烜冷声回怼。 王泽岷没想到他们被自己抓了个正着还敢这个态度,气得直发抖。 杨翊苦笑一下,王泽岷真是习惯于应这句话 60 来逼他。 “杨翊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妈吗?”、“杨翊你不成家立业你妈妈走得也不安心!”…… 诸如此类的种种,数不胜数。 好像杨翊的出身就是罪,他生下来就永远对不起他妈妈。 “舅舅,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缺什么不能跟我开口?跟个男人混在一起算什么!”杨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这让王泽岷火气更上一层楼,“你跟我回去,你要是不过来我以后就当没有你这个侄子!” 尤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杨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平视着王泽岷,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尤烜要走。 王泽岷气得头疼,痛心疾首地吼了一句:“杨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杨翊顿住,脑海里有一瞬间的刺痛,他猛地回头,“我爸出去鬼混被人打死,我妈也跟后自杀,那时候我都还不到十七岁,谁又对得起我?!” “我不是变成这个样子,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杨翊鲜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他本可以说更恶毒的话,但最后还是无法说出口。 · 杨翊跟尤烜到停车场取车,一路无话只有彼此的手还牵着。走到车前,尤烜不急着开门一把搂抱住杨翊,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这才把人塞进副驾驶座。 等车开出停车场,杨翊才说话,声音又哑又低沉,“刚才被监控拍到了吧。” 地下停车场里到处都是监控,如果有人在监控室看到他们相拥的这一幕估计下巴都要掉下来。 “那可惜监控的清晰度不足够拍出你的帅气,不然我也想洗上几张收藏。”尤烜道。 杨翊笑了一下。 尤烜:“又帅又贴心又可爱,这么好一对象肯定是要有点难度的,只是一个舅舅反对不算什么。” “没什么,”杨翊摇摇头,“就算他反对我也没用了。” 晚上临睡前,尤烜抱着杨翊说:“以后我疼你、爱你,有我就够了。” · 尤烜开车送杨翊上班,两人情意绵绵地道别之后尤烜没有回家,他先去了店里一趟处理了点事情,这一待就待到了午后。将店里的琐事解决完毕,尤烜开车去了一个地方——王泽岷家。 大白天的,王泽岷没有出门,脸色十分难看地在家里等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头扔满了烟灰缸,客厅内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 三点十分,王泽岷家的门铃响了,通过门前监控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来人正是尤烜。 王泽岷起身去给尤烜开门,尤烜十分不见外地走了进去,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 尤烜瞥了眼桌上散落的东西,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这些你都看过了吧?” 王泽岷没有坐下,死死盯着尤烜恨不得将其生剥了一般,半响之后王泽岷勉强挤出一声:“你是在威胁我?” 尤烜反问:“不然呢?” 他拍拍沙发,“这沙发不便宜,你母亲的买命钱花得还爽快不?” 王泽岷脸色剧变,“我、我没有!” 一句否认的话也让他说得磕磕绊绊的。 “有没有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尤烜随便捡起几张桌子上的资料,“关键是别人信不信。” 王泽岷深知人言可畏,没有的事也能说成有的,更何况自己这件事确实太玄了——前脚给母亲买了高额人寿险,后一脚健健康康的母亲就猝死了。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若真的被尤烜捅了出去,只怕有几张嘴都说不清,最糟糕的情况还得面临牢狱之灾。 “你想做什么?” 王泽岷心情十分复杂,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尤烜,第一次尤烜给他侄子在街上明目张胆地牵手,第二次尤烜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亲自上门敲诈。 杨翊果然是学坏了,这都是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王泽岷艰难地分出一点闲心想。 “这要看舅舅愿意给我什么了。”尤烜故作天真,语气造作地说道。 王泽岷被尤烜这种说话的姿态真实地恶心了一下,他没开口,这种谈判场合先露出底牌就输了,对方正在试探自己的承受底线,绝对不能被尤烜抓住失误! 尤烜没有急着继续问下去,换了个方向悠悠为王泽岷分析,“当然舅舅你也可以无视我,毕竟你问心无愧对吧,谣言总是会退却的,但舅舅你也算是小有成就,平时来打秋风的亲戚旧友不少吧?如果大家知道你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保险赔付金……我猜舅舅总得有几个推脱不掉的人情。” 尤烜报了几个名字,“听说他们最近有些艰难,如果开了口舅舅准备怎么回绝他们?” 这几个人都是对王泽岷有过恩惠人情往来的,其中一个还在他儿子东东上学选班的时候帮了一把…… 无数实例证明过借钱这种事麻烦得很,但对着这些人王泽岷确实难以说不。 王泽岷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手里有大笔闲钱,尤烜非常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点,而且尤烜所知道的信息这么准确,王泽岷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心绝对不小,恐怕几十万都打发不掉,而且被他缠上后患更多…… 而这个麻烦并非自己的过错,都是因为杨翊识人不善交往不慎引来的,很有可能杨翊也参与其中,否则尤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泽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他看着一副安逸舒适模样的尤烜,心里正被某些东西所笼罩。 他脸上和肢体上细微的变化都落到了尤烜的眼里,他却仍旧不慌不忙,没有一点规避一下潜在风险的意思。 等王泽岷心里的情绪发酵得差不多,身体前倾有站起来趋势的时候,尤烜才开口:“我要的很简单,不管你得了多少钱留着自己花,以后你们一家离我跟杨翊远点。” 瞄准了烟灰缸的王泽岷顿住,有些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尤烜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离我们的生活远点,你们全家。” 第43章 何云建摸到杨翊旁边,“你们小区现在有人出租房子吗?” 有没有杨翊还真不知道,他眼睛离开电脑看向何云建,“怎么了?” “我有个小表弟,是美院的学生,最近他想搞个书画室招生,正在找合适的地方,你们小区就挺近的。”何云建道。 美院确实离杨翊家挺近的,杨翊答应下来:“我帮你留意一下。” 刚刚说完又意识到——杨翊自己家不刚好空着吗。 杨翊古怪地看了何云建一看。 何云建双手护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控制住你内心的野兽!” “……”杨翊扶额,“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对  61 你做什么。” “那?” “我只是想起来,我家刚好在找租客。” 何云建摇头,“我表弟要租的是整套房子,一间不够而且人来人往你自己住着也不方便。” 之前肖小辰搬走之后,杨翊发了条朋友圈出租单间,何云建看到之后还帮杨翊转发外加四下问了一圈。 “不是,”杨翊摇头,“我现在搬走了,整套房子都可以出租。” “啊?”何云建一脸懵逼,傻乎乎地问:“那你搬哪去了?” 杨翊不回答只看着何云建。 何云建明白过来,有心想多问两句但之前曲露露明确提醒过他少打听杨翊的私事,想到这何云建又把自己好奇的冲动生生压抑下来。 “哦哦……那我去跟我表弟说说。” 何云建把杨翊房子的照片发了过去,过了会收到回复问杨翊什么时候方便去看房。 “下班后或者周末都行。” 何云建的表弟很赶时间,当下约好今天晚上七点过来看房。 美院离杨翊家骑小电摩也就是几分钟的距离而已。 下班之后尤烜来接杨翊,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杨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解决了一点碍眼的事。”尤烜道。 杨翊当他是在说生意上的事,也没有多问,将何云建表弟要来看房的事情告诉了尤烜。 尤烜微微一愣,“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租了。” 上次尤烜为了切断杨翊的后路自作主张找人骗了杨翊,他以为经过这么一件事杨翊应该对他有所防备,不会再将自己房子出租出去才对。 “空着也是浪费。”杨翊道。 · 晚上,杨翊过去开门。 何云建领着他的表弟准时到达。 他表弟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艺术生,名叫何尔,学的是国画专业,穿得非常具有艺术性,据说还是自己设计的,头发剃了半边剩下的半边留了长发。 何尔专业成绩还非常好,拿过国奖的那种,找他学画画学毛笔字的人不少。他九月大四,已经在为自己的出路做打算,想要自己创业试试。 他对杨翊的房子还挺满意的,比预想中干净得多,采光好,房租也便宜。 唯一的麻烦就是杨翊这些家具得处理一下,他是租房做教室的,得摆桌椅和其他东西。 这点也不是不能解决。 杨翊买的床是可拆卸折叠的,可以将所有的家具都堆到一个房间,但总归有些麻烦,而且这样一来有一间房间就不能使用,对何尔也是个损失。 所以最终何尔还是没有签约。 何云建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反正我住得也不远。”杨翊并不生气。 杨翊还留下了何尔的联系方式,说等何尔的书画室开起来了他也想去学学毛笔字,问何尔收不收他这么大龄学员——杨翊还想拯救一下他的字。 何尔笑:“当然收了,以前我在别的书画室做老师,好多主妇都会抽时间过来画画和写字,当然最多的还是小孩子。” 何云建脑子没转过来:“杨翊,你不是还考研吗,有时间练字?” “我考完再练,反正也没有多久了。”杨翊道。 何尔一口答应:“行,到时候我给杨哥优惠……”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出门,杨翊锁门,他关门前朝屋内看了一眼,仿佛还能看到过去尤烜在这个狭窄的厨房里做饭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过去很久,但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跟尤烜重逢之前杨翊麻木地活着,过一天和一年不会有太明显的区别,但跟尤烜重逢以后他生命开始复苏,每天见到尤烜都是惊喜,时间被拉长又拉长,好像可以延伸到地久天长。 回到家,杨翊专心看书,完成任务之后在群里打卡。 过了会曲露露冒出来,艾特杨翊:“最近很积极嘛!” 杨翊回了一个表情包。 曲露露:“真的,感觉你跟以前不同了,骚年请继续保持!” · 又过几天,何尔再度找上了杨翊。 他在附近看了又看都没有合适的房子,最后决定还是租杨翊的房子,但问杨翊价格上能不能优惠些。 杨翊很好说话,给何尔砍了价,整租还是押一付三,何尔表示需要等几天凑凑钱。 杨翊本来还以为何尔是小有积蓄才出来创业,但怎么连个房租都掏得紧紧巴巴的。 何尔叹息:“本来是够的,前几天我妈刚进了趟医院……啧啧,一天就是好几天,现在人倒是没事,但我的钱包很有事!” 对于住院费钱这事杨翊也多多少少听过两耳朵,“房租你晚点付也可以,我不急。” 何尔也只是个学生,但却已经开始承担母亲的医药费了。 交房之后何尔还送了本杨翊字帖,让杨翊有时间可以照着练练。 后来杨翊听何云建无意间说起,何尔这边情况还挺困难的,她妈妈那里砸了好多钱进去,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就怎么没了。可他早就答应了几个学生九月开班,这会儿何尔是进退为难。 何尔现在对创业的热忱很高,不想耽误,生怕自己拖来拖去就开不起来,咬着牙也要把书画室给开起来。 何云建不忍心泼他冷水,但可惜他自己也是生活艰难无法从经济上支援何尔,只能声援一二。 杨翊想了想,又想了想,问何云建:“你觉得……他会愿意让我投资吗?” 何云建:“啊?” · 何云建作为中间人把杨翊的想法跟何尔说了说,何尔没犹豫太久就答应下来,有个人分担自己的风险也好,毕竟这年头创业失败的多了去。 两人坐下来又签了一份合伙协议,将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约定,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开业。 之前杨翊把房子的宽带给停了,现在要重新办理,他抽了个时间专门去弄这件事。 到了营业厅听了一堆套餐介绍,弄得杨翊云里雾里的最后艰难地选定了一个套餐绑定了自己的手机号,工作人员一通操作还帮他下了个掌上营业厅,跟他介绍以后不管是缴费、查询还是解绑都方便。 他们大概是有推广任务,杨翊也就任由他们把软件安装到自己手机上,回到家点开看了看发现还挺有意思的,界面做得不错而且业务很齐全。 他见还有可以查询通话记录的选项,便点了进去查询。 杨翊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平时对手机的占有和保护也不怎么上心。第一次遇上顾瑞林的时候杨翊发现自己通话记录少了一些,当时没有深入去想,如今回首看看才后知后觉有些异常。 通话记录很快就被调了出来,杨翊细细地比对,来电是深夜,这个时段杨翊很少接过  62 电话,没多久就将骚扰号码找了出来。 号码是本地号,只是看着倒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异常。杨翊将这串号码输入放进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如果只是单纯的骚扰号码网页会有提示。 他本来只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骚扰号码,但浏览器中跳出来很多相关搜索结果,这些结果出自大大小小的网站,内容也各有不同但这串号码指向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同城约.炮。 杨翊:“……” 杨翊将手机放下,过了会拿起再看结果还是没变。 “……”杨翊不知道自己这会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半夜三更给自己打骚扰电话外加发了无数条威胁短信的竟然是个约.炮狂魔?? 怎么着,自己的手机号码是被写到天桥下了还是怎样?! 过了会,杨翊从震惊中平静了下来,仔细想想当初那些威胁短信都是按着尤云京的语气来的,字里行间里说的都是要杨翊不得好死,这怎么也不能是来约/炮的。 次日,何云建见杨翊上班的时候也一直在看手机,觉得少见打趣了一句:“你也终于要进化成手机宅男了么?” 杨翊收起手机:“不是,在想点事情。” 何云建来了兴致,刨根问底:“说出来听听。” “我之前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放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号码的主人在网上约|炮……觉得有些奇怪。” 何云建目瞪口呆,一句话说得拖拖拉拉的,“我是不太懂你们这边的情况,可能大概也许是你gay名远扬所以他慕名而来……” 杨翊赶紧打断他止住他的幻象:“是威胁我,不是来找我约的!” “噢噢!那你报警没?” “没有,这是很久前的事了,而且也只是短信威胁,对方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实质的伤害,哦,还有短信也被删了。” 何云建:“……” 何云建把一句“你当时不解决,现在又瞎想”给生生憋了回去,用尽洪荒之力才改成:“……那你想怎么着?” 杨翊看向何云建,“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第44章 何云建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才道:“注意安全。” 杨翊一掌呼在他的背后:“请停止你的想象,我是想验证一点别的事情。” 何云建明显不信拖长语调:“哦……” 杨翊双手交叉:“但我的手机号对方是知道的,眼下我好像缺一个号码。” 何云建意识到一点不对:“啊……?” · 一番交涉,何云建还是把自己的手机贡献了出啦,他们趁着午休的时候找了个角落拨号。 他们开了免提,不一会定制铃声就传了出来——“您好!欢迎致电天地人海产品!我们海鲜品种齐全,新鲜便宜,是您批发海鲜的最佳选择! 请稍等, 电话正在接通中......” 听着机械女音刻意柔化的广告词,两人不禁齐齐陷入沉默,铃声响完两遍,对方终于接了起来,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方言“喂?做什么?” 这声音对杨翊来说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何云建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一脸不可置信:“你没记错号码吧?” 杨翊也有些自我怀疑,检查了几遍确认没错,何云建感叹:“这人口味怪清奇的,整这么个铃声也不怕把约\\炮对象吓跑了……你还要继续打么?” “……”杨翊也有些猝不及防,缓了缓,“打吧……” 何云建正准备拨号,谁知道对方就回拨了过来,这回换了普通话:“刚才信号不好自己挂断了……你是要买海鲜?” 何云建看了杨翊一眼,杨翊对他点点头,于是何云建有了信心开始胡编乱扯:“是啊,想买龙虾,你这有些什么品种?” “青龙、澳龙、美国红龙都有,看你具体想要什么?” “那就青龙,你这怎么卖的?”何云建也不怎么懂龙虾,就随便选了一个试图拖延点时间。 对方沉默了下,没回答反问道:“老板你是哪片的,以前没在我这买过吧,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额,是没买过,朋友给我介绍的,是这样我新搞了个酒楼,还没正式开张,正想找个稳定的批发商,要是你这价格合适我以后就在你这拿货了。”何云建逐渐上手,一通忽悠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谁知道对方是个精的,没被轻易忽悠过去,非要追着问:“朋友?他是哪个店的?” 何云建遍不下去了,只能看向杨翊急得都快跺脚了。 “暧,老板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朋友介绍过来我这边会给点感谢,你说个名字以后我给他打点折。” 见何云建长久没有接话,对方又说了一句。 杨翊咬咬唇,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给他看。 何云建也顾不了那么多,看了一眼就继续说,“三味的,我这朋友是三味的!” “哦哦!是大哥店里的人,我就奇怪呢,怎么突然有人直接给我打电话买龙虾。”电话那头的人爽快地笑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最大的优惠,你有时间可以过来我们仓库实际看看……” 何云建又应付了几句,还真像模像样地跟他约定好看货的时间面谈,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还挺刺激的,他乐呵呵地用手肘撞了杨翊一下:“我感觉我们在玩间谍游戏……” 他话没说完就发现杨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何云建又撞了他一下,杨翊才如梦初醒,“啊?” “感情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何云建表示不满。 “不是……”杨翊头疼,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那不就是没再听!”何云建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午休时间也不多,既然办完了事,何云建就喊了杨翊打算回去,但刚走出两步又被杨翊拉住。 “嗯?”何云建不解。 “你之前说你跟顾队是校友?”杨翊略微低着头,看过去只觉得死气沉沉一团阴郁。 “对啊,我老学长。”何云建预感不太妙,但还是下意识顺着回答了。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么?” 何云建:“?” · 要到了顾瑞林的号码,但杨翊迟疑了下没有拨号,好像真的开口去问就有什么东西会破碎似的。 刚才那个卖海鲜的声音有点熟悉,刚开始杨翊没想起来,直到他说出“大哥”两个字的时候杨翊才方然醒悟过来,这人是之间见过两次,一次是尤烜刚租房的时候他过来送东西,另一次就是尤烜带杨翊去隔壁玩,他过来送车。 两次见面他都一口一个“大哥”,语气喜欢上扬带着浓厚的方言调调。 这人跟尤云京有没有  63 关系杨翊不知道,但他跟尤烜显然是关系匪浅。 下班之后尤烜还是一如既往准点到达接杨翊,温柔体贴又周全,等杨翊上了车依然详细地问他一天的经历。 一开始杨翊觉得有相濡以沫的心动,后来发现只是尤烜过度的占有欲趋势,而如今一边跟尤烜说话一边觉得心里凉得不行,像是漏了风的老屋。 车开出去一截不短的距离之后,杨翊缓缓说完今日的历程之后突然调转话题:“我今天又想起来尤云京。” “嗯?”尤烜仔细地跟前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分神问了一句:“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的,你说他当初为什么要来砸我家的玻璃?”杨翊软软地瘫在车座上,看着与他们并行的车辆,这车贴了车窗保护膜看不见驾车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人都死了也没办法找他去问问,不然可以试试招魂?” 尤烜早就察觉出杨翊状态的不自然,但他拿不准杨翊的心思便佯装不知,对杨翊的问题也只做胡扯的回答。 杨翊回想了一下觉得类似的场景也不少见了,虽然他摆出一副对杨翊掏心掏肺的姿态,但无论大小他鲜少主动说起自己的事,若是杨翊有怀疑便插诨打科、转移重点糊弄过去,直到避无可避的时候还非要反将一军将自己塑造得坦诚无比。 究竟是哪里错了他们才会变成这样,明明高中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地诉说一切相互取暖偎依。 旁边的车道疏通了,原本并行的车一脚油门上前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穿插在车流中再难找出。 杨翊收回视线,他突然明白了,其实从高中时候尤烜不声不响地消失时起他们的青葱岁月就已经结束了。 如今站在二十几岁的时间点再回头找年少时的美玉无瑕怎么可能找得到。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人都是会变的。 · 杨翊给顾瑞林打了个电话,对方一听他想问关于尤云京的事就爽快地同意下来。 他们在中院旁边的饺子店里见面,顾瑞林先到一步替杨翊点了小份的饺子。 “我估摸着你应该没什么胃口,任谁醒悟过来身边人品行不端都不会好受。”顾瑞林道。 “……”杨翊听出来了顾瑞林的嘲讽,他就是在记恨之前自己接二连三给他冷脸的仇,顿了顿杨翊还是继续说:“什么叫品行不端?” 听着顾瑞林不加掩饰地用恶意揣测尤烜,杨翊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声音也不知觉地冷了几度。 顾瑞林哑火,他还以为杨翊约他出来是发觉尤烜可疑得很,心里害怕所以找自己庇护求救,但没想到这一个照面杨翊还是执迷不悟得很。 “你找我做什么?” “尤云京是被人打死的,他死前的通话记录你们应该查过了吧?”杨翊也不耽误,直奔主题抛出问题。 顾瑞林眼睛眯了眯好让自己能更好地看清杨翊的表情,他咬了一口饺子,故作夸张地说:“哎哟,这可是机密,不对,这是尤云京的隐私,就算他现在已经魂归黄泉我这个做警察的也不能满大街宣传是吧,得有职业道德。” 杨翊就静静地看着他装腔作势,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个信息——就你没有证据随便给尤烜定罪的作态恐怕也没有哪个地方是合乎职业道德的。 顾瑞林强行给自己挽尊:“职业直觉,你不懂。” 杨翊没继续这个话题,问他:“尤云京死前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 顾瑞林奇怪了,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杨翊:“你来问我?” 不过他不等杨翊解释又开口:“没有,他为了躲债早就把手机给扔了,死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过别人,当然他也没有可以联系的对象,亲戚躲着他,亲爹又因为盗窃被逮,前女友更是避他不及……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了,你为什么自恋地觉得尤云京在东躲西藏的情况下还想得起来联系你?” 杨翊:“……” 杨翊刚想开口说两句,又被顾瑞林给打断了。 顾瑞林乘胜追击非常得意:“哦,我想起来了,你怀疑尤云京可能会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电话骚扰、短信威胁外加还有一扇落地窗对吧?” 当初尤云京死后顾瑞林来找中院找杨翊问话的时候提过这些事,当时顾瑞林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心,没想到他还记着。 顾瑞林停顿了很多,记着杨翊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直到杨翊抬起头之后才继续:“当时我没说,其实你家落地窗被砸坏的那天,尤云京根本没有回过你们小区,尤烜告诉你他调监控和报过警了对吧,实际上监控没有拍到尤云京,警方这边也没有他所谓的报警记录。” 杨翊脑袋发涨,像是被人强行灌了一通水进去,到后来顾瑞林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全了。 一盘饺子最后也没吃几个,结账之后保持着不甚清醒的状态朝外走。 没走几步,顾瑞林叫住他:“虽然杀了尤云京的凶手找到了,但我依然觉得这事与尤烜有关,他肯定动了手脚。” 杨翊停住,他离店门只有一两步的距离,门上的空调挂帘使得外面的东西变得模模糊糊的,就算外面的一景一物于杨翊而言都已经熟悉无比这会也难以看清。 他转过头,很认真地开口:“与尤烜无关,他可能手段不干净也总骗我,但我相信他不会刻意去害尤云京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假快乐鸭~ 第45章 午休结束马上开庭,开完庭接着整理卷宗,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 过了一个下午,杨翊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见到尤烜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太激烈的涌动。 上了车,尤烜好久都没有发车,杨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没绑安全带。”尤烜提醒道。 杨翊低头一看自己真的没有系,也不知怎么就给忘了,连忙拉过安全带扣好,“好了。” 这下尤烜才发动车子上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杨翊眯着眼休息,尤烜也没有如同往日一般细细地追问杨翊的日常琐事。 等进了家门,尤烜在杨翊额头上吻了一下,“先去洗澡,晚餐马上就好。” 杨翊看着尤烜进了厨房的背影,不由得想这会尤烜肯定察觉了自己情绪的异样,然后大概也有了几个相应的猜测,刚好前不久才提过尤云京,尤烜应该不难猜出症结。 然后接下来呢,他要继续装傻到底还是颠倒过来掌握主动权? 进了浴室,杨翊没试水温就淋在花洒下。 尤烜耍花招连哄带骗让自己搬过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他没有切切实实地损害杨翊,住进尤烜家里也没有令杨翊感到不自在,只是哪怕尤烜是为了杨翊好,这一连串的手段也称不上端正。  64 匆匆洗完澡,杨翊换了家居服出来,尤烜已经坐在餐桌前。杨翊想起来在他住进来之前尤烜很少自己在家里做饭,甚至连厨具都不全,也难说他喜欢下厨,但现在厨房里的东西日渐充盈,每一天尤烜都换着花样给杨翊做饭。 尤烜对自己确实是顶好的。 杨翊喜欢尤烜,无论是过去的尤烜还是现在的尤烜都喜欢得很,他以为自己铁树开花遇到个完美恋人,但可惜完美只是一层虚无缥缈的纱。 杨翊走过去与尤烜相对坐下,餐桌上摆的是叫不出名字的鱼,另外还开了酒配餐,看起来费了不少心思,若非杨翊心里憋了点事,这本该是个浪漫中带点疯狂、可以尽情的夜晚。 尤烜没有指责杨翊破坏气氛的意思,只撑着手看向他。 杨翊抿抿嘴,十指交握放在腿上不断扣紧,经过一个下午腹稿不知打了多少遍,临到关头依然有口难开。 见杨翊长久不说话,尤烜换了个姿势先开口,“打着三味的名义说要买海鲜的是你?” “嗯。” 这个谎言肯定持久不了,尤烜他们只要互相一对就能知道。 尤烜眼里有一丝了然,很快通悟,“你查了自己的通话记录,我让他换个号码他又给我偷懒,所以删了你手机上的记录。” 杨翊的手指被自己夹到泛白,深呼吸一口:“你为什么要骗我?” “杨翊,”尤烜唤他,“住过来不好吗?” 以前的小区不说脏乱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安全没保障,卫生不到位。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总有着千奇百怪的理由吵闹个不停,停水停电断网轮换着来,杨翊家还背阴容易返潮,确实不是个宜居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住得清静,环境又好,也没再周围见过什么闹心的事。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也想你能有个更好的环境,我这里正好有合适的房子就住下来。”尤烜不等杨翊回答继续说道,“你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我觉得既然我们是认真在一起的,不用太计较……” 两人之间经济状况的差距确实也是一个无可逃避的问题,但现在杨翊所在意的并根本不是这里。 尤烜又是这样,遇到难以棘手的状况时就试图转移矛盾,好让事情的发展能归于他的掌握之中。 “尤烜。”杨翊打断他,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清楚一针见血地指出尤烜违和的地方,只能继续苍白无力地重申,“你又骗了我。” 尤烜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鸷,眼里闪过的冷光像是要将杨翊生吞活剥,但他很快将这一切从表面撤下,走到杨翊面前单膝蹲下,牵起杨翊的手吻了一下,“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所以骗了你。”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好好说?”杨翊问。 杨翊看着尤烜好声好气来哄自己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反省,尤烜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自己这样发作质问他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还不等杨翊想出个所以然,尤烜已经凑了上来细细密密地吻他,将他推到在餐桌上。 杨翊想拒绝,但尤烜根本不给他逃离的机会,只准他专注于眼下的激情。 尤烜太熟悉杨翊了,没出多久就让杨翊彻底妥协。 杨翊的手搭在尤烜的肩上,身体大幅地晃动使得他后面被桌面的边缘膈得有些疼。 精心准备的晚餐谁都没有吃上一口,好在餐桌够大碗碟酒杯不至于遭殃。杨翊余光看到摆盘精美的鱼,心中一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他与这条鱼没有什么区别,都被钉在尤烜的案板上只能任他摆弄。 结束之后,尤烜抱着杨翊先去清洗了一番,再将人擦干净小心放到床上。 看着杨翊有些失神的样子尤烜没忍住又吻了几下,“今晚就别看书了,好好睡一觉,嗯?” 杨翊目光从屋顶移到尤烜脸上,嘴唇张合几下才说出话来:“尤烜,你不能总骗我。” “好。”尤烜答应得痛快。 杨翊真的累了,闭上眼缩进被窝中,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梦里不断地出现餐桌上的那条鱼,鱼睁着毫无生气地眼睛盯着他,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鱼走过去,画面突然一转视野变了,自己成了那条被开膛剖肚躺在碟子里的鱼,然后看着尤烜将自己连盘带鱼一起端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杨翊低声惊呼一声醒了过来,自己还全须全尾地睡在床上,窗帘没有拉严实,有一层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 杨翊不喜欢在全黑的环境里睡觉,因为他早上需要早起担心自己睡得太死对时间的感应失灵,于是尤烜就顺着他改了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将窗帘全都拉上。 身旁尤烜睡得沉,杨翊接着月光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悄悄起身。床沿边放着自己的拖鞋,他是被尤烜抱进卧室的,这拖鞋只能是尤烜随后拿过来的。 穿上拖鞋,杨翊轻手轻脚地摸进厨房,成功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今晚废弃的鱼、碗筷盘子以及酒瓶酒杯。 ……尤烜也动了怒,他没有在杨翊面前明确地表现出来,但也没了心思再去理会这些东西,干脆一股脑给扔了。 尤烜对杨翊是真的好,哪怕是自己烦躁的时候也会记得摆好杨翊的拖鞋。 杨翊坐在椅子上,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尤烜,这样好的一个人任谁都难免会沉迷。 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花好月圆浓情蜜意,生活里总会有磕磕绊绊,而尤烜遇到可能出现的分歧的思路是用手段使杨翊不得不按着他的心意行动,而不是相互商量相互妥协。 这样的关系除非杨翊愿意做个提线木偶否则注定无法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加更 第46章 有了杨翊提供活动场所,其他方面开书画室所需要的钱不是很多,初期阶段也不需要搞什么装修,也就是买买工具、做做宣传。 写字画画所需要用到的工具杨翊也不懂,就由何尔负责,他买好之后还认真做了账记好给杨翊查看。另外他们还一起去买了几张桌子往家里一摆,再将何尔的作品往墙上一挂,还挺像个样子的。 接下来就是招生了,早些时候有几个家长跟何尔约好要报名,但这会场地找到何尔去联系他们又很是犹豫,眼看就要到九月份,小孩子们的假期不剩多少,开学之后还有各种课程,很难挤出时间来练字。 最后交了报名费的只有三个。 何尔将钱入账,叼着一根烟,“人生艰难,我这朵娇花猝不及防就遭受了社会无情地鞭打……还好杨哥你入伙,不然我连房租都付不起。” 杨翊也有些发愁,问他:“你们学校的学生会有人愿意报名吗?” 何尔摇头:“我们美院有社  65 团,真想学在社团里学就好,他们没必要特地出来给我们送钱。” 这倒也是,他们所能瞄准的只有附近大学的学生了。 除了美院之外,附近还有两所大学,距离都很近,可以试试。何尔设计了海报,画面倒是挺美观的,但配文太过不着调,还用了一百多字写了写学生创业和对社会的心理体会。 杨翊:“这样不行,你这个写得云里雾里的,看着就懵。” “那要怎么办?”何尔用看甲方的目光看向杨翊,“字体加大加粗,再整一个五彩斑斓的黑?” “不是这种。”杨翊思考了一下重新写了一份出来,没有华丽的渲染,写得非常简单,直接明了地说明他们书画室各方面的优势,从师资从价格,甚至还简单地提了提地理位置。 “不用玩情怀,干脆一点,把重点突出,争取能让目标群体一眼就抓住重点,不用费时间猜谜。” 何尔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按着杨翊的说法修改了传单跟海报。 印刷又是一个问题,各种规模的印刷厂倒是不少,但依照何尔的说法这些厂印得不好。 好在尤烜认识一个开印刷厂的朋友,对方的工艺还很高,一般很不愿意不接这种私人小额印刷,尤烜帮忙打了招呼之后才帮着印了一批海报。 传单新鲜出炉,杨翊没时间,何尔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又找了几个学生帮忙派发。 这只是第一批的,等学校开学之后他们还会继续大力宣传。 杨翊有个大学同学在附近一所大学做行政,厚着脸皮去问了学校书法社跟汉服社的联系方式。 杨翊跟何尔赞助了这两社团各一个活动换取在宿舍楼贴广告的机会——学生宿舍楼是有管理规定的,只能贴学生社团、校园招聘和演讲宣传等等之类的海报,而且就算要贴也要先去申请位置和时间。 其他的商业广告,哪怕能避开别人贴上去,也会很快被楼管清理干净。 这次的海报也是何尔设计的,看起来是社团活动的宣传,但他们书画室的联系方式和地点清清楚楚地标在了上面。 两个社团的广告轮流贴上,算起来书画室的名字也挂了很长时间。 广告打出去,效果收获还不错,有不少人打电话来问,还有人实际来参观,不过大部分都是来学毛笔字或者硬笔字的,报名学国画的仅有一个妹子。 · 转眼就到了九月末,有个周末杨翊正在看书,尤烜给他榨了杯果蔬汁端过来,“休息一下。” “嗯。” 杨翊也着实看书看得眼睛昏花便停了下来,接过果蔬汁小口小口地喝着。 等他喝完了,尤烜又拉了他的手帮着按摩,杨翊眯着眼享受这一刻的温情,还没眯几分钟尤烜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杨翊问。 “医院的电话,可能是我妈在闹事。”尤烜说着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听不真切的声音,但能感受到语速很快对方很是着急。 尤烜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起身:“抱歉,我得去医院看看。” “要我陪你去吗?”杨翊也有些慌,不知道尤烜妈妈是什么情况。 “没事。”尤烜摸了摸杨翊的头,“你好好看书。” 尤烜说完就朝外走,都开门出去了又折回来问了一句:“你今天要出门吗?” 杨翊一头雾水:“应该……不去吧。” “那行,我马上就回来,你好好在家。” 杨翊觉得尤烜交代的最后一句有些奇怪,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需要出去办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尤烜走后没多久,何尔给杨翊打电话,问他能不能现在过来核对一下账本。 杨翊答应下来,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一件自己最近常穿的外套不见了,四处翻了一遍也没发现外套的下落,杨翊只好拿了件别的换上。 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尤烜的话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报备。没多久尤烜就打了电话过来,这时候杨翊都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你们核对账本要多久?”尤烜问他。 杨翊粗略算算:“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要太久,一个小时左右吧。” 尤烜沉吟片刻,“你对完之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杨翊答应下来。 · 于此同时,尤烜也开车到了精神卫生中心。 独立的病房内两母子相对,病房里才经过一番折腾还来不及收拾显得很是杂乱。 尤烜盯着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不是又闹着要自杀吗,怎么不继续演了?” 刘雨没有吭声。 尤烜找了张凳子坐下,看着病床上已经枯萎的人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做梦,你以为按着他的意思把我骗过来,他就会来娶你?” 刘雨现在最近正常了许多,很久都没有做过自残的行为,今天一番闹腾肯定不会是她突然发病,多半是尤殊授意她这样做的。 刘雨双手紧紧抓着床单,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与尤烜对视,多年的辛酸汇聚起来让她不管不顾地大吼:“要不是你不肯认你父亲,我早就嫁过去了!” “他若是真想娶你,你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怎么就不明白?” 尤烜似笑非笑,用手指敲着床沿的栏杆使其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母亲刘雨精神失常偏执过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尤其是尤烜的——她一心认定尤烜阻碍了她的婚姻。 尤烜看着远比同龄人苍老的母亲,心里略微一想,过去自己生父有家有室,妻儿全部都不是吃素的,自己母亲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三,不估量估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还想上位想疯了,是真疯了的那种。 他赖得跟个疯子浪费口舌,平日里是不会听刘雨的胡言乱语,但今天却坐下来了,尤烜想看看他们将自己骗过来,接下来这场戏要怎么发展。 过了不久,尤烜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尤烜却没有犹豫就接了起来。 “小烜,你在做什么?”一道明显在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你做了什么?”尤烜反问,单论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 “没做什么,只是最近我发现你跟一个男的鬼混在了一起……啧啧,我的儿子可比我出色多了……放心,我没做什么,做父亲的总要多上心一点,我只是请他过来喝杯茶而已。” 尤烜嘴角的笑容夸大,冲着试图发出声音的刘雨做了嘘声的动作,然后开了免提:“然后呢,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尤殊对这边的情况浑然不觉,继续理直气壮地说着。 “奇怪了,我为什么要给你?” “别装 66 傻,你的小情人在我手上,你不乖乖把遗产还回给我后果自负。” “你让我妈把我骗过来好方便你们绑人……你想过我会怎么对我妈么?” 尤烜心情似乎不错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白玉兰,分出一分心神想日后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可以种上几颗。 尤殊没想到尤烜会这么问他,楞了一下,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她是你妈。” 尤烜不屑一顾,“那你还是我爸呢,结果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抢我的钱。” “……”尤殊哑火了一阵,嗤之以鼻,“你怎么对你妈我管不住,至于钱是我姐的,本来就该没你的份。” “是吗。”尤烜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声,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欣赏着刘雨脸上的表情。 第47章 杨翊还在公交车上就接到了何尔的电话,对方跟他道歉,说学校里有事必须回去,他们改天再来对账单。 于是杨翊下车去坐对头的公交车,但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算了算左右距离不远干脆走回去,就当是饭后运动消食了。 杨翊沿着路走,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前方很长一段路程都黑得有过过分,但小区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门卫室露出的灯光,杨翊也没怎么担心。 没走出几步有人猛地从旁边绿化带跳了出来,用沾了□□的手帕捂住杨翊的口鼻。 一辆保时捷也非常配合地开了过来,稍微停顿了两分钟之后再度开走,黑暗中一个人影都没了。 · 这条路上的红灯格外漫长,而且车还特别多,顾瑞林他们等了两次红绿灯交替都没能顺利通过,有些自暴自弃地在后座上扭动,假装自己是条脱水的鱼。 “顾队,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个小警察好笑道。 “自娱自乐。”顾瑞林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突然变道踩实线插|到他们前方。 顾瑞林:“……” 顾瑞林:“艹!” 小警察提醒:“顾队没事,这里有摄像头,他踩实线肯定会被扣分的,让我来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说着小警察努力去看这辆保时捷的车牌,“额,这车牌还挺好,就是这车脏得也不知道几年没洗……” 顾瑞林闻言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朝前一看,车牌是东A80088,简单好记且眼熟得很。但他一时间想不起车主是谁,还好有做备忘录的习惯,在手机里搜了一下就明白自己为什么眼熟了。 这个车牌原本是登记在尤烜姑妈名下,后来人去世之后作为遗产归了尤烜,换句话说,这应该是尤烜的车。 以顾瑞林对尤烜的留意程度,尤烜开的那几辆车他摸得一清二楚,可从来没见过这一辆。 “跟上去。”顾瑞林吩咐道。 小警察:“!!!” 车里其他几个人赶忙出声:“顾队,你发现了什么?” 顾瑞林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 “暂时,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车有问题,跟上去出问题我负全责!” 车里的几个人很有默契地各自分工,还抽空向局里报告了一下,申请行动许可。 保时捷一路违规,还开得歪歪扭扭的,显然是个新手上路。 “就没个靠谱的司机吗?”顾瑞林忍不住吐槽,“这么贵一车就让他们这么糟蹋。” 吐槽归吐槽,跟还是要跟的。 保时捷一路开出东立市区,驶向城郊的开发区。 这个开发区是早些年政府为了发展本地经济投资的,在这里设厂有诸多优惠,但后来没弄好工厂接连倒闭,开发区也就渐渐荒废了,到如今这么大的一片地方都没几个人人影。 顾瑞林直觉这辆保时捷没干好事,担心进了开发区难跟,便下令:“逼停他。” 他们这车的驾驶员技术很好,瞄准一个空隙发难,将保时捷死死逼停。 车停下之后有个壮汉大声叫骂着开门下来。 顾瑞林他们三个一个瞬间就扑了上去,抓了壮汉一个措手不及,出示证件:“警察,别乱动!” 顾瑞林略过一脸懵逼的壮汉,猛地一下拉开保时捷后车门,一看呆住了,里面扔着个被绑得死死的人! 靠!绑架还是拐卖?顾瑞林来不及细想,正想说话,驾驶座上的人猛地一脚油门,也不管被抓住的同伴飞奔出去。 顾瑞林还被车带了一下,摔倒在柏油路面上。 警察们:“!!!顾队!!!” 顾瑞林摸爬起来,也顾不上去分辨自己哪里疼,“我没事,跟局里联系,快!他们车上绑着个人!” · 尤烜刚挂了尤殊的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 不等尤烜开口,对方就先大大咧咧地说了起来:“哎,尤烜,我等了好久都没见到杨翊,他是不是没有出门啊?” 尤烜一怔。 他知道尤殊最近要狗急跳墙担心对杨翊不利所以一直守着杨翊身边,今天得知杨翊要回他家对账之后也是找了人过去杨翊家附近盯着免得出事,但现在竟然告诉他杨翊一直没出现?! 尤烜心急如焚,赶紧给杨翊拨号,他给杨翊设置的是快捷拨号,就这样还手抖了两次才成功打了出去却一直无人接听!不管打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 杨翊醒来的时候保时捷还在路上飞奔中。 他们原本计划去开发区的废弃工厂里,但现在被警察盯上,再傻也知道不能过去,请示了尤殊之后得了一通臭骂,临时改变计划朝着乡下开去,担心被卡还特意避开了高速公路。 杨翊胃里翻江倒海,恶心了好几分钟才找到点神智。 车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都坐在前方没有发现杨翊醒了,他们这会正在说话,一边骂着警察碍事一边商量到底要开去哪里。 “油不剩多少,跑不了太远。” “不能去加油站,再往前开开,就快到我们村了,老板说等钱到手之前我们先藏好了。” 保时捷又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一个村落,七拐八绕在一户民房面前停下。 夜色黑,村子里又没有路灯,杨翊被他们拖下车也没有被人发现。 房子里亮着灯,有人出来见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用方言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绑匪凶了一句别多管闲事,然后他们两人合伙一起将杨翊扔进了一个小房间之内。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农村土胚房,房间里没有床,杂七杂八放了一堆东西,还有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绑匪走了,房间里只留下杨翊一个人,他开始试着挣脱束缚。绑匪的手法不专业,挣扎了一会还真让杨翊解开了绳子。 杨翊过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站了起  67 来,手脚都麻得厉害,他凑在窗户上观察情况。 杨翊被扔在土胚老房子里,旁边还有一栋看起来好一些砖木结构的新房子,绑匪他们就在这里面。 现在偷偷溜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杨翊有些迟疑,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但留下来听天由命也不可以,听他们的意思警察已经发现了,谁知道这些绑匪会不会狗急跳墙撕票。 · 尤烜这是第二次来他父亲家里。 这是一所小别墅,外面看上去还很是温馨舒适,但内部长久无人精心打理已经处处都是颓败之色。 尤烜的亲生父亲、只管出轨不管负责的父亲就在房子里等着尤烜。尤殊应该有六十多岁,衣衫还算得体但面孔里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他的身边还跟了三个人——他对尤烜很是忌惮,即便是动手绑人威胁尤烜也不太敢独自面对尤烜。 尤烜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淡然置之,双手抄兜,“你想要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尤殊皱眉。 尤烜不说话。 尤殊不得不再重申一遍:“我姐的遗产,我是她唯一的弟弟,这笔钱怎么都应该给我而不是你这个私生子!” 尤烜瞥过去一眼,语气平板无波,“你也知道我是私生子,这是谁的错。” 尤殊哽了一下,又重整旗鼓:“我也想过认你回来,是你自己不肯的。” “是啊,是我不识时务。”尤烜脸上嘲讽的笑意更加明显,“如果不是姑妈喜欢我,你根本就想不起我吧?” 当年尤殊提出认回尤烜的原因并不是什么血浓于水,更不是他缺儿子,实际上尤殊法律上的夫人给他生个两个儿子。 他想要认回尤烜的动机很简单也直白得令人心寒,因为他姐姐、尤烜的姑妈很喜欢尤烜。 尤殊虽然在他姐的帮助下开了一家企业,但效益一般,一家人归根结底还是得仰仗他亲姐的鼻息过活。既然姐姐喜欢,认回尤烜简直是皆大欢喜,尤殊是这么想的。 但执行的时候却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先是尤烜那个半疯的亲妈觉得自己苦等多年终于等到了铁树开花,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尤殊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扬眉吐气。 尤殊忍着不耐烦好不容易把她给忽悠住,结果尤烜更绝,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滚,死活不肯妥协,后来更是宁愿辍学自毁前程也不肯遂他的意。 尤殊气得不行就断了认回尤烜的念头,左右亲姐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百年之后财产都是他的。 结果,他姐姐竟然立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尤烜!当年他们各种手段都用过,威逼利诱、闹上法庭……却连一丝一毫都没能从尤烜身上撬下来。 “那笔遗产本来就是我的!”尤殊红了眼,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现在全部吐出来,否则那个叫杨翊的可是小命难保,我一无所有老婆儿子都跑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尤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 第48章 杨翊成功溜了出去,丝毫没有引起绑匪的察觉。 他也不敢在村子里乱窜,只能往山里跑。山里黑得不见底,太深入也危险,杨翊就沿着山脚跑。 这个村子不大,杨翊很快就见到了村口,一鼓作气溜了出去。离开村子不远就是公路,杨翊的手机被摸走也无法联系别人,只能先沿着路走,对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挥手,期望自己能拦下一辆。 走了几步,又想就在路上走也太不安全,万一绑匪发现自己跑了追出来,只要车开到路上很轻易就能发现他。 杨翊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公路。 正想着一辆车突然开了过来,在路上原地猛地一个掉头停到了杨翊的身边。 “杨翊?”有个人降下车窗问道。 杨翊看不懂这是什么发展趋势。 “我们是尤烜的朋友……”车里的人解释,“本来还以为来迟了,没想到你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这辆车来得太巧,杨翊有些踌躇不敢上车,“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车上的人也不见怪,“你别见怪,尤烜在你身上安了定位。”说着他还掏出手机给尤烜拨号开了外放。 尤烜很快接了起来,“喂。” 这道声音较之平常有些低哑,但毫无疑问就是尤烜本人的声音。 “人找到了,大概是他自己跑了出来,人还算平安,你自己跟他说。”车上的人将手机递给杨翊。 杨翊呆了一下接过,“喂……尤烜。” “你怎么样?”尤烜问。 “我没事。” “抱歉,我这边有点事没能自己过去接你,你跟他们回来,见面了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杨翊还没个反应,车里人很不合时宜地“唷”了一声,打断了此刻的气氛,“先上车吧,这路窄,后面来车容易撞到。” 杨翊这下没了疑问,顺从地跟着上了车。 另一方面,顾瑞林他们好不容易调齐了人手、查出路上监控找出保时捷的离开方向,研究了可能的目的地之后追了过来。 几分钟之后,几辆警车与杨翊他们擦肩而过。 “警车?今天他们有行动?” “管他的,我们赶紧回城才是真的,别让尤烜等急了。” 车上的人对此随意说了两句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朝东立市区驶去。 警车上的顾瑞林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劫匪从自己眼皮下溜走,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救下那个人,竟然就这么跑了!这件事简直就是对他职业生涯的莫大侮辱! 保时捷压实线违规时被摄像头很清楚地拍了下来,他们核对出前排两个人的信息,开车的不是尤烜,而是两个在局子里挂过号的无业游民,其中一个人的老家就在这边的农村里。 当然车主尤烜那边也联系上了,尤烜表示车在姑妈去世前就被自己的父亲尤殊开走了,之后再没有还回来过,而且尤殊绑|架的是自己的恋人,自己已经接到了尤殊的勒索电话。 饶是见过世面的警察也不得不为这复杂的关系头晕。 警方一边要求尤烜来警局接受询问,另一边则是排查分析两个开车的劫匪很大可能是回了老家,顾瑞林二话不说重振旗帜主动请缨奔了过来。 警车闪着灯从村门口进入,找人问路之后很快找到了嫌疑犯的家里。他们上门的时候,两个嫌疑犯竟然还喝着小酒看电视,一点身为罪犯的危机意识都没有,就这个智商还出来学人绑架。 两个劫匪已经够泥石流了,但更厉害的是,人质竟然自己跑了! 顾瑞林:“……” 他望了望村后一望无际的大山,心想人质应该不至于慌不择路跑到山里去了吧? 68 这样搜查起来很有难度的…… 还好他们带了警犬过来,打算先让警犬找找试试,指不定人质正藏在村子里哪个疙瘩角落。 把找人的任务安排下去,顾瑞林又来到两个劫匪面前问他们详细情况。 一问才知道他们的雇主叫尤殊,绑架的人叫杨翊。 作为一个观察尤烜多年的人,顾瑞林自然知道尤殊是谁,只是一时间想不通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老子雇人去绑架儿子的对象,开的还是儿子的车? 顾瑞林不免有些啧啧称奇,但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些细节的时候,得赶紧把杨翊找出来才是关键。 · 而杨翊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并且已经被人平安地送到了警局。 尤烜就在询问室,不过几个小时不见他双眼就布满了血丝,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使得它看上去很是落魄。 杨翊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尤烜,难怪打电话的时候尤烜声音听起来又沙又哑。 尤烜望着站在门口的杨翊,但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看。 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两点,杨翊浑身上下也沾了不少泥土,看起来也不比尤烜好。 做完记录,折腾了好久他们才得以回家。 回到家第一件事杨翊就是洗澡,洗了好久杨翊都没有停下。 九月份的空气还有些闷热,在山里一脚深一脚浅逃命的时候杨翊觉得自己好像还听到了虫鸣,这股声音一直环绕在耳边到现在也没有散去。 绑|架|勒|索杨翊在学校的时候学了不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完成绑|架行为绑|架罪就算是既遂,而这个罪又是实打实的重罪,判到十年以上丝毫不奇怪。 “杨翊?” 尤烜在门口喊人,大概是杨翊真的在浴室里待了太久。 杨翊简单应了一声,擦干身子穿上睡衣开门。尤烜还在门口,伸手抱住杨翊,近乎贪婪地呼吸杨翊身上的味道。 杨翊拍拍他的头,动作温柔又溺宠,但说出的话却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放开我。” 尤烜一怔,更发不敢放手,杨翊一点一点将人推开。 从尤烜的怀抱里脱离出来,杨翊拿了工具认真地清扫着浴室,收拾整齐了之后才离开。 尤烜又点上了烟,满脸的烦躁像是要发作的前兆,他顿了几次才开口,“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绑|架你的人是我的父亲,他想威胁我要钱,我很抱歉没有察觉,但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杨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尤烜手中的烟灰掉落下来,眼神逐渐阴冷,“你什么意思。” “难道这一切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杨翊道,“你还不如做得彻底点,直接激怒对方撕票,这样你父亲能判得更久些。” 在公路上看到来接自己的车辆时杨翊一个瞬间明悟过来——尤烜对此早有预料,他刻意离开留出一个空隙让尤殊下手。 而尤殊不知道一切都在尤烜的算计之中,估计还美滋滋地自以为抓住了尤烜的把柄去勒|索,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等待尤殊的不是巨额财富,只能是一扇铁窗。 尤烜为人油盐不进,偏偏表现出对杨翊珍之重之的样子,这给了屡屡碰壁的尤殊一个错觉——如果绑|架杨翊,尤烜关心则乱只能乖乖听话,可惜尤殊还是低估尤烜了。 过往的种种温柔情谊都只是一个迷惑别人的障眼法,意识到这点的杨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时候,对方是要多狠心才能一边温柔缠绵一边瞒天过海。 尤烜可能真的有几分喜欢自己,也没想真的伤及自己的性命,但也仅此而已了。 尤烜见杨翊脸上的悲戚浓厚,他心里也不由得揪着疼了一下,下意识就想上去安抚杨翊。 “杨翊……” 杨翊摇摇头,拒绝了尤烜的动作,有些自嘲地笑笑:“现在想想其实我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亏杨翊还在顾瑞林面前夸口说自己了解尤烜,说了那么多笃定的话,现在杨翊的脸无比的疼。 尤烜握着拳头,上面青筋暴起,他心中的不安已经扩大到了极致却还是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不想自己的语气吓到杨翊,“我真的没想过利用你……我承认我知道尤殊最近会有动作,但我准备了一个人穿着你的衣服装成从我们家里出去的样子,要是你没有出门就不会被阴差阳错地绑走。你出门之后我也很害怕出事,找了人帮忙守着你,但你们又错过了。” “这么说还怪我不安分?”杨翊气得都快笑了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翊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尤烜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真的担心我的安危,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有很多处理方法,我不认为你的选择是最恰当的。” 尤烜哑口无言。 “你不告诉我也不报警,是因为你乐在其中,你享受这种反杀的刺激感,而且你想报复他,对吗,尤烜?”杨翊苦笑一下,“如果报警尤殊最多只是被取消假释,甚至可能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但如果他绑架成功,旧罪加新罪……接下来的十来年他都没有机会在你眼前蹦跶了。” 在尤烜的印象里杨翊各方面都平平,只是个不显眼的普通人,但现在说出来的话却能字字正中红心,将尤烜这层漂亮风光外皮包裹下最真实的丑恶全部揭开。 尤烜无法反驳杨翊,这一次本来应该是完美不留痕迹的,但却不巧出了意外将杨翊搅了进来弄成如今的局面。 “杨翊,不管怎样,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没有想过伤害你。”尤烜拉住杨翊的手,痛苦而虔诚地说道,“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我只是不想让麻烦事干扰我们的生活。” 尤烜避开解不开的难题,将甜言蜜语当做武器,这时候的表白只能令杨翊心痛难过。 杨翊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他沉默地看着尤烜,许久之后才问:“尤烜,你记得我问过你,要是玩脱了怎么办吗?” 尤烜觉得自己的心尖上被掐了一下,不算太疼但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一层又一层,尤烜你总是不肯跟我一起直面问题,你可能真的喜欢我,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探究最真实的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杨翊以为自己能够碰触到尤烜内心,但清醒过来一看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深不可见底的沟壑难以逾越。 尤烜太过不羁,不肯被任何人束缚,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但感情本来就是要相互妥协的,一旦尤烜觉得他在这段感情里面不自由…… 杨翊很难想象到时候尤烜会怎么做,是直接分手还是彻底一点让自己再没办法去纠缠他? 反正这种办法尤烜多的是  69 ,他永远能非常精准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试探尤烜肯为自己退让几步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杨翊也不知道要如何将这段关系继续下去。 “尤烜,我们冷静一段时间,你我都好好想想,”杨翊看见尤烜难过的样子也不忍心说重话,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正面解决的时候,优柔寡断拖延下去只会更糟,“我明天搬走……” 第49章 顾瑞林他们白忙活一个晚上,从业多年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但好歹被害人顺利脱险,他们对杨翊也没有什么怨言可说。 至于两个绑匪被顾瑞林他们抓了回去,非常流畅地招供出幕后主使尤殊——这倒是为尤烜省事了。 顾瑞林还是怀疑这事跟尤烜脱不了干系,但怎么查都没查出来尤烜参与其中,反倒是尤烜被敲诈还算是个受害人。 尤烜提交了很多关键性证据,将尤殊所有开罪的可能性斩断。 这次的绑架,还有之前试图□□,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尤殊。案子办得很顺畅,不需要太久就能移交检察院起诉,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尤殊这一次是真要把牢底坐穿了。 其他人还能八卦一下这对父子的是非恩怨,杨翊听说之后却只能感叹一声,尤烜做事狠绝,一出手就一定要把对方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杨翊从尤烜家里搬了出来,面临无处可去的窘境,只能感叹做事留一线,真的不能将自己的退路给锁死。 最后与何尔商量之后,他们处理了一些家具,然后杨翊住回了他原本的房间,这间房之前是用来堆放家具了。 虽然杨翊的居住空间被压缩到了一间小房间,但他倒不会觉得憋屈难受,每天照常上班下班、看书学习。 另外书画室发展良好,学生虽然还不算特别不多但也足够他们盈利了,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趋势。 他们考研打卡群还是继续,群员非常活跃,到这个时候每天学十几个小时的大有人在,据说还有个人每天四点多起床背书。 杨翊依然是学习时间最少的一个。 有天李宾燕法官看杨翊憔悴得不行,主动问他是不是学习太紧张了。 杨翊照实说了自己忧虑。 李宾燕劝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然后指点迷津:“你可以请一个月的假。” 这是什么骚操作,这么长的假都能被批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中院!杨翊在心里发出土拨鼠尖叫。 “不要太吃惊,其他庭有书记员请过,你可以考虑一下。”李宾燕道。 杨翊叹为观止,“但我请一个月的假庭审笔录谁来做?还有卷宗要整理。” “庭审笔录找人替一下就行,至于卷宗可以等销假之后再补。” 听起来可行度还挺高……只是杨翊没想到竟然是由李宾燕来跟自己提议,自己请假受影响最大的绝对是身为法官的李宾燕。 杨翊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李姐……谢谢……” 李宾燕温和地笑笑:“没什么,我把你扣着做一辈子书记员有什么意思,有机会当然要争取,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想能帮你一把是一把。” 李宾燕真的是个温和到骨子里的女性,杨翊从来没有听到抱怨过法院事务繁多,也没有见过他跟别人起纠葛,对杨翊也是一向宽容,从来没有责骂过杨翊。 听说李宾燕法官有一对双胞胎小孩,正是四、五岁的年纪,有这样温柔的一个母亲,她的小孩应该能有一个稳定安逸充满爱意的成长环境。 杨翊顺利请到考前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各个学校也临近期末考试,来书画室的学生少了,杨翊也落得个清静,能更安心地投入学习中。 虽然人少,但何尔还是要每天过来守着,以防万一发生有学生过来却没有老师的尴尬场面。 于是他就承包了做饭洗碗这些事,虽然厨艺不过关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菜,但也是帮了杨翊一个大忙。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月底,杨翊顺利上了考场。 考完杨翊销假回去上班,大出血请民四庭所有法官跟书记员吃饭,有些人有事没来,但也有十几个人了。 选饭店的时候杨翊看似淡定,其实悬着一颗心,最终同事们拍板定下去吃鸡的时候杨翊送了口气,没选三味就好。 吃完饭,他们几个男书记员送女孩子们打车告别之后再各自回家。 何云建还没有尽兴,非要拉着杨翊再去喝一杯,名义上还说是要让杨翊解压放松。 杨翊左右没有什么事,就跟何云建去了。 他们选了一家小酒吧窝在角落喝酒,何云建喝着喝着又开始感叹,拿了点伤春悲秋的气质出来,“生而为人真是太苦了!” 杨翊默默喝酒。 何云建继续,话题天马行空,从法院的工作繁重再到家里的压力,说着说着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我前几天还看到,像书记员这种程度的工作在未来很有可能被人工智能所取代……我就一直在想,我们特么到底在做些什么?在未来我们是不是连容身之地都没了?” 杨翊没想到平日快乐得跟个小傻子似的何云建还会想这些,但人工智能什么的杨翊也没有了解过,也只能避重就轻,“总会有出路的。” “是啊,总会有出路的。”何云建扯着嘴角附和了一句。 等他们喝完已经过了十点,其实也不算晚。 何云建醉得又哭又笑,还有能力拉着杨翊说:“你不能把我扔着,我被捡/尸了怎么办?” 杨翊好言安慰:“不扔不扔,我会把您老人家安安稳稳地送回去。” 心里想:谁都不想捡你的尸。 结了账,杨翊费了点力气把何云建架了出去,站在路边打车。 车还没打到,何云建又扒着垃圾桶哇哇一通乱吐。 杨翊又只能先跑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水和纸巾给何云建,吐过之后何云建好像清醒了几分,看看杨翊塞给他的东西,还说了一句:“被风一吹就想吐。” “嗯,你漱漱口,漱完我送你回去。” 何云建乖乖漱口。 杨翊手机里没有打车软件,还好这里不算偏僻,拦个出租车不难,杨翊继续伸手拦车,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靠边停下。 是不认识的车,但杨翊用脚也想得出来里面坐的是谁。 车窗降下,尤烜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平静无波,“我送你?” 说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旧识相遇,礼貌性地问上这么一句。 杨翊:“不用了,还有个朋友。” 何云建这会也非常识相地凑了过来,嘿嘿一笑打了个酒隔:“对,还有个朋友。” 尤烜意外地坚持:“一起,先送他再送你。” “真不用了,我们打车不麻烦,这里不能久停。” 70 杨翊道,言下之意就是让尤烜赶紧走人。 “这条路晚上挺乱的。” 关于这一点杨翊也有所耳闻,但现在还没有到深夜,周围看着也挺平和的,再者说他们搭个车就走了不会停留。 杨翊觉得风险无限趋近于零。 尤烜见杨翊不为所动,只能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开车走了。 何云建这个醉鬼还记得尤烜,“嗝~这个人不是跟你认识吗?是不是你男朋友鸭?” 杨翊不答,拦住一辆出租车先将何云建塞了进去,再自己跟着上车。 问出何云建的家庭住址又费了些时间,但总算是平安将何云建送回了家。 何云建跟父母一起住,他妈妈千恩万谢接过何云建带了回去。 杨翊又再自己打车回家,好不容易才折腾到家,结果发现有个人家门口站着个人抽烟。 “有事?”杨翊在尤烜旁几步远的距离停下来问道。 尤烜看过来,“你……” 他明显是有话想说,最终却没能说出口,停顿了好久这句话变成了:“你考试怎么样?” “还行吧,我也不知道。”杨翊道。 “你会考上的,你这么努力。”尤烜完全没了往日处事不惊的姿态,说出的话也是又无力又苍白。 杨翊在“借你吉言”跟“谢谢”之间稍微纠结了一下,“……谢谢。” “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我号码不换。” 两个人之间实在无话可说,尤烜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堵在杨翊家门口,只能主动让开。 杨翊敷衍地点点头,一看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再打的。 见尤烜把门让了出来,杨翊开门进去。 尤烜在门外看着杨翊,惨惨一笑:“我等着你。” 杨翊突然顿住,转过身来。 尤烜:“!!!” 杨翊单手扶在门上,“我家的钥匙……你方便的话还我一下,省得我换锁了。” 换锁也不便宜。 尤烜愣在原地,半天才说:“没带。” “那你有时间的时候帮我发个快递,到付就行。” 杨翊关门,彻底隔绝了尤烜的视线。 第50章 杨翊销假回来之后忙到爆炸,堆积的案卷如山,让人看不到尽头,杨翊只好每天拨出一点时间加班。 这天杨翊依旧留在办公室内整理案卷,不知不觉就到了六点多,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书记员走了进来。 这个书记员也没想到杨翊还在这里,微微愣了愣,马上拉下脸,很刻意地冷笑一声,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饶是杨翊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这位书记员对自己明显的敌意。 杨翊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向来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惹到这位书记员了。次日,他抽空跟何云建咨询了一下。 何云建一拍大腿,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傻啊,你请假之后他也想请,结果没被批,差点没气死。” 杨翊:“……” 原来还有这一茬,他之前倒是不知道。 民四庭除了杨翊以外还有几个准备考研的书记员,要说复习时间大概谁都不够,请一个月的假备考简直是天上砸下来的巨饼,没捡到的人心里有些不平衡也是情理之中。 杨翊也没精力去顾及别人的感受,现在也只能感叹还好自己动作够快。 下午开庭,是个有些棘手的案子,双方当事人吵个不停,审判席上的法官纷纷露出头疼的神色,杨翊指尖飞快地打着字做庭审笔记也有些跟不上。 这场僵局被一点一点推进,等审完的时候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何云建邀请杨翊去喝一杯,杨翊心有余悸,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他看——上面是上一次何云建喝醉时候杨翊拍下来的内容,只见何云建竟然抱着路灯做了个无比妖娆的动作。 何云建:“!!!” 杨翊可惜:“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录个小视频发群里给大家乐乐。” 何云建都快哭了:“男神,我追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对我!” “但我们也才认识一年多吧?哪里来的多年。”杨翊无情地指出事实。 不过杨翊也就是逗逗何云建,没想着真让他丢脸,抢了几个回合就顺手让何云建抢过他的手机删除照片。 何云建删除了自己的照片之后,上一张照片就自动出现在他眼前,拍的是满天的烟火,但在照片的下方却有一个人的背影。 “噢噢,男神你技术不错啊,这照片拍得有美感。”以何云建的欣赏水平也分不出什么优劣,就只是观感还不错也就顺嘴夸了一波。 杨翊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接过手机,嗤笑一下:“辣鸡像素能拍得有多好。” 打发了何云建,杨翊继续加班,快到七点的时候才从离开中院,意外地在门口遇到了正要离开的周律师。 周律师今天依然是一身无比干练的打扮,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正在看手机,没有发觉杨翊的存在。 说起来也是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周律师了。 一年前他们在三味相亲,这让尤烜重新注意到杨翊,成了这一年来种种喜怒哀乐的开端。 而周律师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样想想也怪神奇的,有可能某天自己一个很寻常的举动就为别人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玄学。 杨翊没有去跟周律师打招呼,自己沿着既定路线去搭地铁。 下了地铁,杨翊绕了个路去买了点菜跟油,提着优哉游哉地踱步回家,还没走几步杨翊就注意到身后有一串异常的脚步声。 杨翊停下,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尤烜。 尤烜迎着杨翊有些抗拒的目光向前,自然无比地去接杨翊手里的袋子。 杨翊不放,“我自己能拎得动。” 尤烜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好像杨翊说了什么伤人肺腑的话一般。 “……”杨翊被尤烜这控诉意味浓厚的目光给哽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事?” 尤烜这才放弃去抢杨翊手上的购物袋,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钥匙。 杨翊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家门的钥匙,上次让尤烜快递过来,没想到他还亲自送了过来。 尤烜虽然将钥匙拿了出来,却又迟迟不肯放手还给杨翊。 一来二去,搞得杨翊失去了耐心,正想说话,尤烜提前一步开口打断了他。 尤烜说:“我饿了。” 这句话杨翊一点都不信,尤烜是缺吃饭的地方还是缺一顿饭钱,在他面前卖惨八成还是见到自己购物袋里的东西之后才出现的灵感。 杨翊低着头看着地面,这里临近菜市场地面脏兮兮的,也不知道究竟染了些什么污垢。 “不行  71 。”杨翊听到自己用两个字无比清晰且冷漠地拒绝了尤烜委婉的请求,不给任何尤烜回旋的余地。 尤烜也是第一次见到杨翊摆出这么绝情的态度。杨翊没有指责更没有动手打人,却足以让尤烜煎熬难捱。 他终于意识到,杨翊平日里看似随和,但身上那种近乎疯魔的固执不比尤烜少,只是不同的是,尤烜觉得不爽了唯一的反应就是不择手段百倍奉还,杨翊却是习惯性地去难为自己,不肯给自己动摇的机会。 这个人可以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了尤烜这么多年,也可以在决心离开之后就大刀落下斩断往昔的柔情。 杨翊看了尤烜一眼,提着购物袋继续往回走。尤烜不知所措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看着杨翊进了小区,看着杨翊上了电梯,看着杨翊开门进去。 门没有关,尤烜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这是杨翊心软让自己进门的意思。 果然,不到一分钟杨翊又走了出来,递给尤烜一个钥匙扣,正是尤烜手工制作的那一个。 钥匙扣上吊着的肥啾依然呆萌可爱,但主人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这个还是还给你比较好。”杨翊道。 尤烜不接。 “你不要我就扔了。”杨翊提醒。 过了好久,尤烜才说:“你扔吧。” 说完尤烜转身走人,将所有的情绪压抑下去。 也该接受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顺自己所愿,修补不了裂缝就算了,总有一天自己这点爱意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无踪。 目睹尤烜负气离开,杨翊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等人消失在电梯口之后,杨翊转身回家关上门,走到阳台上将钥匙扣往外一抛,扔进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扔完钥匙,杨翊开始给自己做饭。 按着网上的教程拍了只黄瓜弄了个凉拌,再抄了个杨翊最拿手的土豆,一个人饭菜就弄好了。 杨翊的厨艺依然毫无长进,做出来的东西都非常难以下咽,可杨翊吃得无波无澜。 在天堂待久了一下子被打落回地面,不良反应是有的,但杨翊也不是活不下去。既然到不了天堂,那就按着地面上的规则过活。 吃完饭,慢腾腾地洗碗,又用干抹布细细地擦干净。只是几只碗再慢都有洗完的时候,洗完碗之后杨翊才开始无所适从,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从繁重的考研日程中解脱出来,杨翊竟然还有些不习惯这种清闲。 关好厨房的门,杨翊铺开纸张开始练字。 现在他家的客厅和一间卧室都被改造成了教室,尤其是客厅正中间拼合了两张长桌供学生们围成一圈写写画画。但这会没有学生,他们的工具也都被收走了,只有桌上的染了星星点点墨水的毛毡还留着。 杨翊找了支毛笔——这笔是何尔送给杨翊的,以前杨翊自娱自乐写字的时候也买过,质量不怎么样,他们的书画室开张之后也零星地卖些笔啊墨啊之类的用具,这笔就是何尔挑出来送给杨翊的。 冷冷清清一个人的时候还挺适合练字的,杨翊坐下去写了好久,等起身的时候都到了晚上十点。 收拾整理、洗漱上床睡觉,一夜无梦。 另一边的尤烜却是噩梦连连,但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一个翻身不慎滚下床落到地板上。 负面情绪一时间像如波涛般地扑来将尤烜淹没,他无法呼吸无法解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痛苦,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哭泣,心口疼得要命,让他不得不伸手去确认自己的心是不是被剜走了。 尤烜生来头一次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他疼得都要死了,按照尤烜式的思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报复杨翊这个让他痛苦难堪的人,只有看着对方痛苦的样子来才能填补自己心中的空洞。 但这一次尤烜做不到,他所有巧妙的陷害方法都失了效,面对杨翊他连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 他没办法挽回杨翊也没办法拯救自己,只能在夜里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呆。 我疯了,彻底疯了,像我妈一样,尤烜想。 第51章 转眼就到了春节假期。 今年舅舅王泽岷没有叫自己过去吃饭,杨翊更不会主动找上门去,其实去不去也无非就是一顿年夜饭的区别,大部分时间杨翊都只能独自看万家灯火。 本来约好今年跟尤烜一起过年做彼此的家人,可惜没能等到这一天诺言就被扎破了。 年三十,杨翊买了饺子皮又亲自剁了馅料,花了很长时间尝试,总算包出来一批还算能够入眼的饺子,再配上一瓶肥宅快乐水就是杨翊过年的配置了。 杨翊还挺满意自己的成果,美滋滋地拍了照片,正在自我陶醉,他家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的人穿一身黑色,头到尾都裹得严严实实,不过这也不影响杨翊认出这人是尤烜。 对于尤烜的到来,杨翊很是吃惊,他还以为依尤烜的性子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见杨翊久不开门,尤烜拿出手机给杨翊打了个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杨翊一时间有万千思绪盘踞在心头。放任自己发了会呆,直到通话因久无人接自动挂断这才如梦初醒将门打开。 “什么事?”杨翊问。 好几天没有见到杨翊,尤烜心里躁动难安的那份不舍足以化为实质,凝固在心底。他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如今见了人才知道自己还是错得离谱。 已经忍不住了,种种情绪突破封印在尤烜身体里横冲直撞,都刺激着尤烜往一个方向去想——无论如何都要把杨翊留住,死死地困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我来陪你过年,之前说好的。”尤烜面上一点违和的痕迹都没有,语气平淡清冷,像是真的只是来完成约定的。 “额,”杨翊顿了顿,“不用了,我待会要出门。” “去哪?”尤烜立刻追问。 “去我舅舅家过年。”去舅舅家过年合情合理,哪怕他们之前还因为性取向这个问题闹翻过,但杨翊愿意认错的话修复起来不是难事,杨翊自以为这个说法毫无破绽。 尤烜用很古怪地眼神看了杨翊一眼,但他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杨翊礼貌性地笑笑,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 尤烜知道所谓去舅舅家吃饭不过是杨翊是胡乱拉过来的一个借口,王泽岷胆小又识趣,被自己威胁过一次他应该是不会再联系杨翊的。 刚才有一瞬间尤烜很想破门而入,抱住杨翊将他压在墙上,让他所有的冷漠与反抗见鬼去。 尤烜难得心虚害怕,没敢真的这样做去违逆杨翊的意思。 强行进去是不敢的,尤烜靠着墙在过道上坐下。 杨翊掐着时间煮了饺子  72 。 为了改装书画室电视也早被拆了,杨翊在手机上找了个轻松的视频,也不嫌屏幕小一边看一遍吃。 这一盘饺子足足吃了四十多分钟才吃完,最后几只饺子都冷得不行了。 吃完饭家务小王子杨翊也没有拖延,勤快地洗碗收拾,将所有的垃圾收集起来。他开门出去扔垃圾,一开门就看到一大团影子堵在门边。 杨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沉默了好久才捡起自己的原计划去扔垃圾,一路上杨翊走得不比提线木偶顺畅多少,脑海一片空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精准地将垃圾扔掉再回到家的。 尤烜心里有疙瘩、有执念,这些杨翊都能够想象得到,但他无法想象尤烜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家门口,这一坐还是好几个小时。 杨翊在尤烜面前蹲下,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尤烜,回去吧。” 杨翊家门还开着,屋里的灯光洒出来,浅浅地染了尤烜半个身子。 尤烜望着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眼神缠绵又凄惨,杨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有误,自己其实是个渣男并且始乱终弃了尤烜这个痴情的小可怜。 “说好要一起过年的。”尤烜声音嘶哑地开口,“你别想抵赖。” 尤烜的声音哑得太恐怖,怕是要生病。 杨翊伸手碰了碰尤烜的额头,只觉得冷,没有多少属于正常人的体温。 “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这里呆着?” “嗯,你总会出来的。” 出来就会心软,就算不心软也不可能放任尤烜在这里受冻,尤烜不屑于掩饰自己这点卑劣的小九九。 杨翊哑然,在挑战杨翊惊讶程度这一方面,尤烜从来没有过败绩。 “进来吧。”杨翊还是妥协了。 尤烜立刻蹦了起来,但他起身得太快产生了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杨翊赶紧拦了一把,尤烜顺势将杨翊揽进怀里。 力道太大,杨翊挣脱不开,尤烜像是恨不得就此将杨翊揉进自己的体内。 尤烜怀念那些可以随意亲亲抱抱的日子,杨翊不仅从来不会拒绝自己,还会缱绻地回应自己。 如今却什么都没有,杨翊完全没有情|动,一副任尤烜宰割的样子,尤烜心里的疼痛里叫嚣着爬了出来,哪怕自己抱得再紧也只能是一场空。 尤烜放开杨翊,小声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杨翊摇摇头,转身进房。 尤烜提上自己带来的东西跟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但有一盏灯让尤烜能好好地看看杨翊。 杨翊瞥了眼尤烜手中的东西,能看得出来都是各类食材,“你想做什么菜?我已经吃过,现在吃不了太多。” 尤烜赶紧报了几个菜名,都是他根据杨翊的喜好仔细筛选出来的,但看着面无表情的杨翊,尤烜心里没底,“有你想吃的吗?” “多了。”杨翊道,“就我们两个人,随便弄两个菜就行。” 家里没有现成的米饭,杨翊站在水池旁淘米,尤烜就在后面看着这个背影。 杨翊还像瘦了,甚至能从他的背上看出骨骼的走向,好不容易被自己养起来的那点肉全没了。 洗好米,杨翊开始捡菜洗菜。他的动作麻利,很快就将要用的菜都洗好,剩下的就是尤烜的事了。 杨翊出了厨房,捡起自己刚才看到一半的视频继续看,等视频看完,尤烜的菜也可以出锅了。 现在杨翊家里桌子很多,但它们的功能都不是饭桌,现在临时要用只能将桌上的东西清一清腾一张出来。 杨翊清理桌子,尤烜上菜摆碗,弄好之后两人依次坐下。尤烜四下打量着杨翊的家,这里变得翻天覆地,原本温馨舒适的氛围全都没了,丝毫不像是可以长期住人的地方。 “你……最近还好吗?”尤烜问他,这句话问得尤烜声音都有些颤抖。 杨翊已经拿了筷子,闻言抬眼看了看尤烜,“挺好的。” 说得太快太客套,一点感情都不带,有好事不会再跟尤烜分享,有糟心的事也不会再同尤烜吐槽,尤烜已经彻彻底底被杨翊排除在外。 又一次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尤烜本来准备好缓和气氛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吃了饭。 饭后,杨翊收拾洗碗,暗示尤烜可以走人了。 尤烜假装不懂,等杨翊洗完碗之后非常乐观地跟杨翊说守夜计划——零点会放烟花,今天刚好没有下雨,他们可以一起出去看看。 杨翊没说话,但拒绝的意味足够明显。 尤烜突然有些力不从心,却还是忍不住再挣扎一下:“一年就一次……” “看了也没什么意思,尤烜,你该回去了。”杨翊打断他,“我不可能留你住下来的。” 尤烜最终还是走了,开车穿过新旧交替之际的街道,回到了自己冰冷没有人气的家中。 当初他们一起养的那盆白掌还在,但叶片萎靡枯黄,看上去很难撑到开春了。这盆白掌已经就烂根过一次,杨翊发现得早把它抢救了过来,但自从杨翊搬走之后它就日渐失去生机。 现在还吊着一口气,但终究有天会彻底死去。 尤烜将高中时期杨翊写给他的纸条重新翻了出来,一张一张的,大部分时候杨翊写的只是再细小不过的事,却也能轻易看出他对尤烜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感情,哪怕尤烜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是谁。 尤烜曾经也沉迷于这个互换纸条的游戏,看到杨翊时的心情也是与众不同的,只不过尤烜还是轻易地将之割舍。 后来,多年后在三味重逢,尤烜一瞬间就认出了杨翊,自己身上所有的激情一瞬间就被点燃了。再度接近,慢慢试探再和盘托出自己是谁,尤烜很轻易就得到了杨翊的谅解,简单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回尤烜完完整整地拥有了杨翊。 杨翊哪里都好,不会因为尤烜的过界行为大发雷霆,也不会追根刨底,他给尤烜的是彻底的信任。 而尤烜做了什么,他将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然后随心所欲地享受控制一切的刺激。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悬崖勒马,却选择继续放任自己心中那只畸形的野兽。 尤烜自视甚高,用傲慢地姿态戏耍着别人,现在终于自食其果,苦不堪言。 第52章 大年初一,杨翊去上香。 他没有起早去赶头香,睡到自然醒不算还在床上赖了许久才起来收拾,等人到寺庙的时候香客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小和尚们正在清理满地的狼藉。 杨翊没怎么来过这种场合,但还好上柱香没有太多生硬的规矩,杨翊就默默琢磨着来。 殿前的香炉里已经插满了香,有些顺利燃到 73 了底部,有些大概是上香的人太过匆忙没有插稳歪在一边,还有些只燃了一半就猝然熄了剩下一截半残不拉的香迎风而立,不知寄托的是谁的祈愿。 杨翊小心地避开还有余温的火星,将自己的香结结实实地插|进了香炉。 上了香,杨翊进殿,也不知道供的是哪路神灵、所保佑的各是什么事端,总之杨翊该跪就跪,该添香火钱就添。 杨翊不是迷信的人,今天来烧香也只是心血来潮闲着无事就过来了。许愿的时候杨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苦恼着突然见到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也进了殿,杨翊灵感上来,非常虔诚地许了个愿——希望李姐的两个孩子能平安无忧,这一生一世能开开心心,最好能别再出两个像他和尤烜这样的奇葩。 转了一圈从殿里出来,杨翊找了个地方坐下,愣愣地看着寺里的光景。 阳光渐浓,将杨翊周围的阴影都擦了个干净。 不知道尤烜是什么时候来了,他静静地在杨翊旁边坐下,也不出声打扰杨翊,就只耐心陪着他。 等阳光烈得有些刺眼难受的时候,杨翊才眯起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你怎么找过来了?” 尤烜:“你们小区的门卫告诉我你去烧香了,最近的寺庙就在这里。” 尤烜扫去昨晚的颓废,一大早过来找杨翊,依两人现在已经分手的关系来看尤烜的行为已经越界,偏偏他将这件事摆得特别自然,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杨翊想起来出门的时候确实跟门卫拉了几句家常,提到自己准备跟风趁着这个好日子去烧个香。 “我还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尤烜没话找话。 “确实不算信徒。”杨翊盯着前方墙壁的飞檐,据说这所寺庙历经几朝,中途几度风雨波折,最终却还是留存了下来,相比起来,他这个凡人简直太过渺小。 “来拜拜也不费事,权当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两人离开寺庙,下山的路有很长的石阶,这会周围没有什么人,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鞋底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响伴随着他们。 在要走完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尤烜拉住杨翊的手。 杨翊回头看他。 “杨翊,我知道我错了,我很后悔……有些事情,我意识不到我错了,我一开始跟你接触救是真心的,看到你的瞬间我整个世界都亮了。你上次在中院门口被打伤也是尤殊做的,他看不得我好,我才想要去报复他的……” 事实上在这起绑|架事件中杨翊也确实没有出事,除了手脚被束缚了几个小时之外连根头发都没伤着。尤烜这番话说得动人,但让他决定报复回去的理由究竟是杨翊安全受到了威胁还是尤殊上蹿下跳挑战尤烜的忍耐力,这点杨翊不得而知,也不想刨根问底。 杨翊不吱声,静静地看着尤烜。 尤烜顿了一下,对着杨翊的目光他突然不想继续让尤殊身上继续泼脏水了,一些没准备过的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我不比尤殊好,我也是个烂人,杨翊,我很抱歉没对你坦诚……” 杨翊确认尤烜说完之后才开口,“尤烜,算了。”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足以将尤烜砸得万劫不复。 等尤烜离开之后,杨翊优哉游哉地在周围散步,像个颐养天年的老爷爷。 走了一会,意外地遇上了一个旧识——庄樱。 自从杨翊摆出态度拒绝了她几次之后他们的联系就断了,杨翊也很久没有再想起来这个人过。 现在是迎面遇上了,杨翊还是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 庄樱是单独来的,见到杨翊停下脚步,笑着问好,“你也来烧香?” 满面的笑容,丝毫不见芥蒂与阴郁,当时尤云京留给她的噩梦看起来也消散了大半。 “嗯,随便来看看。”杨翊道。 两人一起并行下山,庄樱对杨翊说:“去年发生的事太多,新年过来讨个彩头,希望少点糟心的事。” 又问杨翊的近况。 杨翊想了想,“还在法院里,好像没什么变化。” 又走了一段路,庄樱欲言又止几次终于问了出来:“你自己来的?尤烜没有同你一起过来?” 说完又担心自己失言惹怒杨翊,赶紧补上一句:“就是以前经常看到你们在一起。” 庄樱有些忐忑地看着杨翊。 “没事,”杨翊不觉得被冒犯,“我们现在不住一起了。” “哦,这样啊。”庄樱点点头,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总觉得尤烜看我的眼神很恐怖,有点怕他。” 杨翊大概能想象是什么样的,尤烜向来不喜欢自己跟庄樱多接触,对着庄樱冷着脸太正常了。 “没事,他也没有恶意。”杨翊道。 “嗯。”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下走,等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他们正对面有一辆车降下车窗,里面坐的正是尤烜。 杨翊:“……” 庄樱:“……” 尤烜下车,先是给了庄樱一个又冷又戒备的眼神,吓得庄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不是走了么?”杨翊问。 尤烜不答,“我送你们回去。” 庄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跳了起来,立刻道:“不用了,我回去很方便的……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说完还觉得今天的自己很有眼力见,非常麻利地溜走了。 杨翊也没拦她,他跟尤烜之间的纠纷没必要扯上庄樱,只是有点无奈,刚才尤烜很明显就是故意吓庄樱的。 “这里坐车不方便,让我送你回去?”尤烜又说了一遍,庄樱走后他的语气变得又柔又软。 “不用了。” 尤烜定定地看着杨翊,拦着杨翊的路,丝毫不愿意退让。 “尤烜,别这样。”杨翊轻轻扒开尤烜,朝前走去。 尤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杨翊心狠,他的背影就连一点细微的犹豫跟停顿都没有,丝毫不给尤烜再缠上去的机会。 “杨翊!” 尤烜在身后大喊,但杨翊依然置若未闻,继续走着他的路,几分钟之后消失在了拐角。 尤烜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正午的阳光晒得他浑身发麻才开始挪动,一步一步艰难地朝自己的车移动。 站得太久,眼前有些发黑,不过不影响尤烜顺利上车。 上了车尤烜的意识有些混乱,死活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哪里,越想不起来越着急,心里积压的烦闷太多,每一分每一秒尤烜都痛不欲生,他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肺掏出来好让自己不要再受这种折磨。 晚上,尤烜将车开到杨翊楼下,看着杨翊房间的灯光发呆。 快到十点的时候,杨翊关灯睡觉。 没了灯光,尤烜一下子失去了能够寄托的地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74 起来。他从车里下来,缓慢地在附近转圈。走了几圈,尤烜踩了个东西,本来不想理会的,但鬼使神差之下将这玩意捡起来一看,正是他送给杨翊的钥匙扣。 木制的钥匙扣被雨淋过有些发泡发软,那只精心雕琢出来的肥啾也变了个样子,成了一串彻底的垃圾。 尤烜将钥匙扣紧紧地捏在手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之后,尤烜回到车上翻出手机,给杨翊发了条信息——“初三会下雪,我们去人民公园一起看雪。” 发完短信尤烜将手机往坐位上一扔,开车走了。 第53章 大年初三果然下起了雪,杨翊早上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一片飘白,雪已经堆了一层不浅的厚度。 难得这次天气预报还挺准,杨翊想。 东立市这座南方城市很少下雪,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雪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下了雪之后东立市反而更活泼生动了些,宅在家里的人都跑出来看雪玩雪,没用多久雪景被破坏殆尽,只留下一地半残不拉、带着稀泥的雪水。 上一年的大年初三没有下雪,还是个难得晴朗的日子,杨翊溜达出去在人民公园遇到了尤烜,他们还趁着没人看见甩开成年人的脸皮一块儿玩了天鹅船。 春去秋来,竟然就这么又过完了一年。 尤烜发给杨翊的信息杨翊自然是看见了,但他看完就删,也不打算赴约。他隔着窗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看似是个沉思的状态,实际上杨翊脑袋里什么都没有。 傻里傻气地楞了一会,杨翊振作精神找了两本书出来看。 考研的笔试分还没有出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进入复试的资格,但多多少少也是要做些准备,免得机会来了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一次看的就不是什么枯燥乏味的考研真题,准备复试杨翊看的更多的还是专业著作。现在杨翊看的这本还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就沉浸到书中世界,一直到午后肚子抗议起来才舍得放下书去给自己觅食。 大年三十的时候尤烜提了很多菜过来,倒是省得杨翊冒雪出去买了。看看整整,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菜名在杨翊脑海里闪过飘了好几圈,最终杨翊决定炒饭。 没有做菜的技术,今年的杨翊也只能继续凑合。 炒饭简单,打个鸡蛋,切点肉末切点青椒往锅子一扔,正在关键步骤,接下来就该放入冷饭,然而!在这个关头杨翊才发现自己家里根本没有冷饭! 锅里的青椒都要发黑被抄糊了,但杨翊根本没能耐凭空变一锅冷饭出来。 仔细想想,杨翊家上次煮饭还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初一、初二还连着吃了两天,怎么算都该是吃完的时候了。 杨翊:“……” 没办法,杨翊只好关火将锅里黑黢黢的东西捞出来。 杨翊在心里为惨遭自己毒手的鸡蛋、青椒和火腿默哀,缅怀了几秒它们的音容笑貌然后将他们无情地倒入了垃圾桶。 正要将碟子放入洗碗池中,杨翊猛地想起来过去尤烜曾经吐槽自己——“这些菜并不想被你抄”。 回忆里的这一句话打开了一个被杨翊死死掩住的开关,紧接着跟尤烜相处的一点一滴全部涌了出来,将杨翊淹没。 杨翊分手分得果断,之后也自认为一直维持狠心绝情的人设没有崩塌过,还给自我洗脑适应良好,不过一次失恋对自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影响。 只不过自欺欺人的说法绷不了太久,说断就断。 分手后的阵痛终于在今天疼了起来,毕竟是真心喜欢过的人,而且他还是杨翊生命中唯一出现过的光。 因为有他,杨翊可以咬着牙渡过所有难熬的日日夜夜,也是因为有他,杨翊才会去想要活得积极让所有的色彩能进入自己的生命中。 · 比起去年的冷清,今年人民公园里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家长领着小孩子出来看雪玩雪的。 人民公园面积大,无论是打雪仗还是玩雪都能发挥得更发尽兴。 在这些人中,尤烜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另类。 他在小凉亭上扫了一块地方出来坐下,看着追赶跑跳的小孩们出神,也不觉得冷。 尤烜向来厌恶小孩,讨厌这些天真又充满能量的个体,他已经到了平日里见到小孩都会远远避开的程度。 除此之外尤烜对成人也从来没有过几分好感,但成年人处理起来简单,抓住一个弱点稍稍加以引导……他们都会乖乖按着自己的设想去做,从来没有令尤烜失望过。 除了杨翊。 准确来说,尤烜不是对杨翊失望,他更多的是对自己失望,不喜欢这个无能为力、可怜巴巴的自己。 他们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年,杨翊还会继续留在自己可以随手碰触到的地方,而不是如今的状态。 尤烜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多都不见杨翊的影子,公园里的秀家庭美满的亲子来来走走了一波又一波,最终视野范围内只剩下了尤烜一人,杨翊还是没有来。 尤烜站了起来,坐得太久以至于头上肩上都堆了点飞雪。 他没吃饭,胃隐隐再痛,尤烜知道胃出了问题,但他无法做出回应,就像是他的大脑跟胃已经割裂不再属于同一个人。 尤烜离开公园,朝着附近的东立市精神卫生中心走去。 去年大年初三,他也是接到医院的电话过来看他母亲,只是跟他母亲一言不合烦得要命,于是就出来公园里散心,结果遇上了杨翊。 今年他母亲很安分,没有作妖继续折磨他,但尤烜一点窃喜的感觉都没有。 到了医院。 过年期间医院里人也少,仅仅有些值班的人员,尤烜轻车熟路地走向她母亲的病房。 从尤烜有记忆开始,他母亲的精神就是不正常的,而发疯的原因就是为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娶她的男人尤殊。 尤烜年复一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她疯魔看她落魄看她爱而不得被人所厌,于是引以为戒不允许自己成为这幅模样,一定要让自己事事都被自己控制。 可惜,费尽心思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尤烜好话歹话都说过,但这么多年来他母亲根本没有丝毫打算回心转意的意思,继续不可自拔的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感情旋涡里泡着。 她现在常年住在单间,用着最贵的药,前前后后都有护工照顾,但这些看起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隔着窗户往里看,一个护工正在跟她说话,气氛还挺和谐开心的。 尤烜估计自己进去会将这画面破坏就停住了,就没有进去。 尤烜他们之间没有多少母子情谊,尤烜母亲生养尤烜只想着以此上位,失败后将自己的不甘于怨气都发泄到了尤烜身上,让尤烜从小就在极度不安定的  75 坏境下长大。 至于尤烜如今大把大把的钱花着供她开销,完全不是出于对她感恩报德的想法,尤烜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要这些人好好活着,看他活得有多好,无所不能,想要难为他的人只能自取灭亡。 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尤烜觉得有趣的事之一,但现在尤烜竟然觉得累了乏了。 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畏惧他不敢招惹他,尤烜也不能再从中得到什么快乐了。 尤烜向来看不上他母亲对尤殊的倒贴行为,但现在他很想进去说一句:你的执念我有点懂了。 有些东西是真的难以放手,一旦放了自己的世界也会崩塌。 不过就算他真的说了,尤烜母亲八成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并不能理解尤烜的意思。 尤烜在门口站了十分钟,又悄然离开了,没有惊起一点动静。 离开医院,尤烜走路回家。 他是开车过来的,但眼下他懒得去回想车究竟停到了哪里,该走走好让自己能够清醒清醒。 过年期间,路上的积雪清理有些滞后,半化的雪和着泥土沾上了尤烜的鞋子和裤脚。 他身上的这一身不便宜,尤其是鞋子进了水之后很容易变形。 尤烜最近状态很差,今天为了见杨翊出门前还犹豫了两三分钟该穿什么,现在才醒悟过来,穿什么都没用,反正杨翊是不会来的。 · 事实上杨翊来了。 炒饭失败的杨翊煮了碗泡面,但他连手都是抖的,费尽全力吃了半碗面再难咽下去,干脆收拾了出门。 杨翊出门前没有明确的想法要去人民公园,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清楚的,今天只要他踏出了这个门不管怎么走最终肯定都会到公园里去看看。 杨翊到公园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两点,他一眼就看到独自坐在小凉亭内的尤烜,与四周的欢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但杨翊没有上前,他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过去,免得重蹈覆辙。就算现在一时心软两人和好,他们的问题也会在未来某一天爆发出来,难以收场。 于是杨翊就站在远处,不敢再靠近半步。 两个人隔着一群幸福洋溢的人,各自融入周围的惨淡的积雪之中。 杨翊站了好久,旁边树上一团积雪滑落下来正中他的脑袋,有些碎冰还掉到他的领口之内,给杨翊来了个透心凉。 杨翊被冻得直跳,他出来装备齐全,不仅裹了厚重的羽绒服还穿了秋裤,就这样都冷得有些受不了。反观尤烜,穿着一身一看就不抗冷的玩意,一动不动坐在凉亭里,杨翊都要觉得他是不是被冻僵了。 还好,没多久之后尤烜动了,不需要杨翊去验证他有没有成为一根冰棍。 尤烜踱步离开了公园,并且没有开他的车。 杨翊:“……” 杨翊又在原地等了会,确认尤烜是不会再回来了之后才离开,临走前还多看了那车几眼——你主人被冻傻了,连开车都不记得,难为你还要继续在这待着。 第54章 考研笔试成绩出来,杨翊稳稳地过了东立大学的分数线。他们考研打卡群里所有人都初战告捷,曲露露还激动地给杨翊打了个电话,让他好好准备复试,还叮嘱了好多复试高分准则。 除了曲露露之外,庭里的同事听说之后也纷纷向杨翊道喜,有个年长的法官语重声长地跟杨翊说,“还好你考过了。” 杨翊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请假脱产复习一个月,给其他人添了诸多不便,如果这样还考不过就太说不过去了。 除了杨翊之外,其他庭也有几个请长假考研的,但貌似顺利通过的没有几个。 李宾燕就没有阴阳怪气,非常真心地恭喜了杨翊,还讲了讲自己当年面试的经验。 笔试的高分给了杨翊莫大的自信,备考以来他就没有轻松过,心态起起落落,尤其是考前一段时间甚至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还好命运在这方面没有苛责他,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回报。 杨翊本科时期略微学过一点德语——也是做校园代理送的名额,他本着不上白不上的原则去听了两期。他的水平当然就是入门级别,只不过之前听说东立大学很多教授都喜欢会德语的学生,所以杨翊准备了一篇稿子。 他对自己的水平没有信心,拉下脸皮找了个在德国留学的校友帮忙把杨翊的稿子修了几遍,还远程连线辅导了几次德语问答,当然杨翊也支付了相应的报酬。 一转眼,复试的时间就到了。 东立大学是本地的学校,这倒方便杨翊不用跑太远。 杨翊报的是热门的民商法所的全日制学硕,直到复试当天杨翊才知道本来就不算多的招生名额已经有一部分是被本校、外校保研名额给占了,另外东立大学还会优先照顾本校考研的学生,他们这些外校考研处境非常艰难。 专业面试的时候,杨翊觉得有个考官看他的眼神都是斜的,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师大法学院啊……” 后来有老师问杨翊愿不愿意接受调剂到非全日制,杨翊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不接受。 英文面试的时候杨翊又吃了个大亏。 他英语成绩很糟糕,本科期间每年两次的四六级次次到场,闷着头一直考到大四才将六级勉强考过,英语面试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天大的障碍。 杨翊在谈到自己本科期间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提了一句自己学过一点德语,这时候有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男教授突然说了一句话。 杨翊听着发音应该是德语,但杨翊根本听不出来他问了什么。男教授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放慢了速度,但杨翊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男教授跟旁边的考官说了句话,然后他们看着杨翊笑了笑,幅度不大但意味明显——让你装逼。 男教授用英语将他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会杨翊总算是听懂了,但他心态根本难以平复,答得也是结结巴巴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连自己怎么走出考场都记不得了。 后来结果出来,杨翊预料之中的被刷了。 何云建一看杨翊的样子心里就有底了,也不敢去问杨翊结果究竟如何。 杨翊走出考场的时候心里就有所准备了,现在看到这个结果也不觉得意外,但他也没有何云建想象中的低落一蹶不振,复试结束之后杨翊就在着手准备调剂。 调剂也是很尴尬的事,早就动手准备调剂的人多了去,杨翊这趟算是晚了。全国各大高校的官网都被杨翊翻了个遍,挨个地打电话、发邮件,哪怕是一些录取名额非常少的学校杨翊也没有错漏统统联系了一遍。 但得到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拒绝或者没有回复,他本身条件不够,调剂的时间也晚,没有哪个学校会专门等 76 他。 杨翊发现自己也没有意想中的难受,虽然为了考研付出了很多,但真的考不上也没有办法。 他差不多已经将全国上上下下的学校都轮了个遍,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既然都着手做了还是想做到底为止。 有天他拨通了一所滨海大学的电话,接线的人听到杨翊的本科院校名字之后很惊喜地告诉杨翊,他是杨翊的老学长!只不过他比杨翊早毕业近十年。 大概是出于同校情谊,这位学长跟杨翊建议,虽然他们学校的民商法已经招满了,但杨翊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海商法。他们允许院内跨专业调剂,虽然海商法专业是近几年才新开的,但总归是一线希望。 杨翊没有犹豫太久,有热心学长帮助杨翊很顺利地调剂到了这所学校法学院的海商法所。这所学校就名气而言不比东立大学差多少,只是比较偏下于理科工科,法学这种专业没什么存在感。 虽然过程充满了曲折,但杨翊总算是有书可读,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 何云建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无意间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多喜欢留在东立,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世界这么大要出去看看了?” 杨翊只在东立生活过,唯一一次离开东立还是跟尤烜出去邻市爬山,简直像是一颗深深扎根在东立的树,一挪就死所以不肯动。 过去是没有想要出去的执念,也是等一个不知行踪的人,但现在多年的执念已了,留不留在东立对杨翊而言都无所谓了。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杨翊故作叹息。 “得了吧你。”何云建笑闹着给了杨翊一锤,“但你这个专业……听起来有点一言难尽,以后要是回我们这种中部城市真能找到工作?” “不知道,先毕业了再说。”杨翊现阶段对这个专业也没有几分了解,但感觉会非常、非常难。 “也是。”何云建赞同,话锋一转,“你要不要来看我的演出?” “演出?”杨翊愣住,第一反应就是学校礼堂里蹦蹦跳跳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何云建好像跟这种活动无关,“你演啥?” 总不至于是表演花式篮球吧…… “乐队演出,”何云建比了个弹贝斯的姿势,“我是贝斯手。” 杨翊:“……” 万万没想到何云建这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竟然还会弹个贝斯。 “大学时候花五百块买了个二手贝斯练了一段时间,现在重操旧业……不,重新下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何云建还翻出手机给杨翊看了几张照片,有他们认真排练的照片也有群魔乱舞的画面。 “有个认识的朋友乐队缺个贝斯手,我又闲得发慌就去补了这个空缺。” 法院书记员跟乐队贝斯手之间的跨度略微有些大……杨翊无法想象何云建弹贝斯是什么样子。 “你来了主唱还会请你喝杯酒。” 杨翊没明白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心想是不是他们乐队圈子的规矩,谦虚地问:“为什么我去了主唱会请我喝酒?” “因为他是个gay,对你这一卦的特别有兴趣!”何云建直言不讳。 “咳咳……咳咳!”杨翊差点咳死。 “我说真的,”何云建耸耸肩,“上次你请吃饭刚好被他见到了,当天就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没给,但最近我发现你好像是单身,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不,不了,别给!”杨翊忙道。 他已经完全被何云建贴上gay的标签,虽然他确实是弯的,但也目前真的不需要这种牵线介绍。 “那行。”何云建也不是真心想化身红娘,被杨翊拒绝了倒是无所谓。 杨翊被何云建带来的这一消息冲击得七零八碎的,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捡起来拼好。 下班回到家,房门没关严,因为里面还在教学,最近他们生意不错,听取学生的意见之后从早到晚都开门营业。 晚上的教学时间持续到九点,好在杨翊已经不需要看书,也不会觉得被打扰什么的。 杨翊进门之前都还觉得今天依然是普普通通的一天,直到他进门看到了尤烜。 尤烜坐在角落里,但这不妨碍杨翊一眼就定位到他。 杨翊顿在门口,怀疑人生。 正在指导学生的何尔听到声音抬起头冲着杨翊打了个招呼 ,也没发觉杨翊的异样,低下头继续为学生示范。 人都入侵到自己家里来了,杨翊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不对,教学时间准确来说这里已经成了教室也不是杨翊私宅。 放好自己的东西,杨翊打开冰箱发现没有存货了,也不想见到尤烜,跟何尔打了声招呼出门买菜去了。 尤烜比杨翊还按耐不住,杨翊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追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冲着杨翊来的。 尤烜成功在电梯前赶上杨翊,也不敢去拉杨翊就在旁边站着。 杨翊等着他开口,可直到电梯从一楼一层一停地爬了上来,尤烜都没吱过声。 可能是电梯里密闭的空间给了尤烜一点勇气,他终于开口问道:“你要去外地上学?” “嗯。” 杨翊也不好奇尤烜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反正他有的是门路。 两座城市相隔不近,等杨翊开学后纵使尤烜再有钱也不能随着性子过去堵人。 “你是为了……躲我?”尤烜问,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是。”杨翊实话实话,“只是被东大刷了调剂而已。” 说完这话电梯也到一楼了,一声机械的提醒之后电梯开门,外面站了一圈下班回来的人,望眼欲穿地等着杨翊他俩出来。 杨翊避开人群出了电梯,尤烜跟在身后,他看着杨翊的背影,突然无师自通懂了一句话——不是你每次回头那个人都还会在原地等待。 第55章 何云建他们乐队的演出在一个酒吧,这个酒吧生意还不错,在本地算是略有点名气,老板据说是主唱的朋友,友情给他们提供的场地。 何云建把杨翊领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嘱咐了杨翊好几遍待会一定要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为他努力打call,交代完才去后台候场。 没多久何云建他们乐队就出来了,舞台上灯光太炫,杨翊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费了点力气才把何云建辨认出来。 认出来之后杨翊差点喷了出来——何云建穿了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还花了个妆,毕竟是上台演出化妆杨翊也可以理解,但他的这个妆实在是有些……浓了。 尤其是眼妆,杨翊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得出来,他脑海里莫名就浮现出几个字——邪魅狷狂。 除此之外,何云建的头发还被全部吹得竖了起来,大概还定了型,任他在台上怎么折腾发型都愣是没  77 崩坏。 杨翊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震惊给咽了回去,再看乐队里的其他人的装扮与何云建明显也是一个系列的,相比起来何云建这样竟然还算是比较含蓄? 乐队在上面嗨了好几首歌才谢幕,这会也算是到了深夜,等乐队退下之后换人上去打碟,其他人换了个风格继续嗨。 杨翊默默地喝着自己的鸡尾酒。 过了会,何云建来领人,带着他去了后台。 后台光线正常,杨翊总算能够好好地欣赏一番何云建的舞台妆。 何云建察觉到杨翊的目光,一甩头,摆出个自信的姿势问杨翊:“怎么样,激动人心吗?’ 杨翊抱着手看了半天,含蓄地评价:“你这个造型挺前卫的。” “不不不,我是问你我们的音乐怎么样!音乐懂吗,今天唱的都是我们的原创!” 杨翊现在已经脑海空空,想不起来他们唱了些什么,总之感觉挺黑暗暴力的,“我不怎么懂……”说到这杨翊又想起来,“你不是说你们乐队是玩摇滚的么,但我看着您这个风格应该是视觉系吧?” 何云建长叹一声,拍拍杨翊的肩膀,“外行就是外行,我们确实是视觉系,但视觉系不特指一种音乐形式……” “你朋友能知道视觉系这个词也不容易了。”有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插嘴对何云建说了一句。 杨翊循声看过去,根据服装判断应该是乐队的主唱,想起来何云建开玩笑说主唱就喜欢自己这种清汤寡水的调调,杨翊觉得有些别扭,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主唱也没多说什么,客气地笑笑就去卸妆了。 何云建是个神经大条的,他早就忘了以前说过的话,也没察觉到这会空气的尴尬,推推杨翊:“我让你录的小视频没忘吧?” “没。”杨翊掏出手机给何云建看,“按着你的要求录了好几个,你自己挑挑。” 何云建立刻就开开心心地查看视频去了。 在杨翊眼里这几个视频都没什么区别,但何云建兴致勃勃让杨翊全给传给他,他要发朋友圈。 杨翊照做,等何云建卸了妆换好衣服,两人一起朝外走,刚刚走出酒吧门,他们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 “像是有人闹事。”何云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走吧,跟我们无关。” 杨翊点点头,他们继续朝外走,走了几步何云建的手机响了。 “等等,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我问问什么事。”何云建接了电话。 “喂——嗯?啊?!……真的吗?!……靠,厉害啊!”何云建发出了一系列感叹词,挂了电话之后对杨翊说道:“我们主唱被一群中学生缠上了,主唱脾气有点爆跟这群小孩动手了,有人报警,现在我得回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你先回去吧。” “那你的车?” “嗷……那你先开回去吧,周一开来法院就好。”何云建一拍脑袋。 杨翊看着喝得脚步都有些飘的何云建,“算了,待会你们可能也要用车,我跟着一起过去。” 何云建是不懂客气为何物的,当下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两人一起折了回去。 酒吧里震天的音乐声已经停了,无关的人也跑了个差不多,剩下的也没人说话留着等警察的到来。 乐队的几个人都在,酒吧老板正在打电话,见到何云建进来朝着他招招手。 何云建警校出身又是学法的,其他人都对他有信赖感,何云建一问就将事情完完整整地给他讲了一遍。 乐队演出结束之后,主唱他们正想离开,但莫名其妙被一群人给拦住了,这几个人没穿校服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是未成年人,主唱懒得计较就把人推开。 这一行为将青春期的学生点爆,不由分说就来抓主唱不让他走,主唱立马翻脸,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以大欺小就跟他们动起手来。 结果一群人打一个还没落得好,正打着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声报警了,围观的人怕扯上麻烦赶紧散了,就剩下几个当事人。 主唱不怕事,根本不想跑,几个学生则是不能跑——他们本来想跑的,但被人给拦住了没跑成,这会垂头丧气地待着,有人身上还挂了彩。 杨翊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十五、六岁左右的学生,年纪都还小,脸都还青涩得很但眼里的暴戾却令人心惊。 他正想收回目光,突然发现角落里的一个学生……特么是他的表弟东东! 这个表弟不学无术这一点杨翊是知道的,但杨翊原本以为他沉迷网游不爱读书,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还是个小霸王…… 东东也发现了杨翊,看见杨翊就想发现了新大陆,悄咪咪地起身从众人背后绕了过来,小声地喊了一声:“哥。” 东东跟杨翊的关系不好,这小子从来不屑于叫杨翊一声“哥”,这会主动叫了肯定是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东东接着就说:“你能别告诉我爸么?” 杨翊摇摇头:“都报警了,警察肯定要联系你监护人的。” 换而言之,堵住杨翊的嘴也没用,这事王泽岷肯定是会知道的。 东东又踌躇了一下,扭扭捏捏地说:“那你来假扮我的监护人不行吗?” “……”杨翊将自己审视了一下,“肯定是不行的,我们的关系一查就能知道,只能让你爸或者你妈来警局一趟。” 见杨翊这边没有通融的余地,东东就磨磨蹭蹭回了原位,看起来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些怕的。 警察来得还算快,打架斗殴的双方连同酒吧老板统统带走,杨翊跟何云建这两个无关的就自己开车过去,准备着看需不需要保释什么的。 到了警局,杨翊跟何云建在门口杵着,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家长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这大半夜的也怪折腾人的。 王泽岷也在其中,他看到杨翊的时候表情非常微妙,在杨翊杨翊面前停了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先进去找东东。 里面折腾了好久,但几个学生实际上都没受什么伤,家长也担心孩子进酒吧闹事这件事传出去对上学有所影响,最后勉勉强强达成了和解。 于是杨翊又看到家长们接二连三地领着自己的孩子出来,有些家长只是阴沉着脸,有些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孩子动了手,一边打骂一边走,孩子更倔跟家长对骂。 接着,王泽岷就出来了。 王泽岷是个要面子的人,做不出当众发火打骂孩子的事,但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经过杨翊的时候。王泽岷眼里的怀疑摆得明显,仿佛东东打架是杨翊指使的一般。 何云建这个外人都看出了点不对,“这个男的看你的眼神怎么这么恐怖?” 杨翊倒是能明白六七分王泽岷的想法——上次跟尤烜牵手跟王泽岷抓了个正着,自己还怼了他几句 78 ,估计他对自己的看法已经一落千丈,认定杨翊是个恶劣且自甘堕落的人渣,这会杨翊做啥他都觉得别有目的。 王泽岷又一次在杨翊前方停住,他看看杨翊又看看何云建,语出惊人:“你换了个……男朋友?” 最后的男朋友三个字王泽岷简直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顺利地说了出来。 杨翊竟然从王泽岷这句话中听出了点期待,“这是我同事。” 王泽岷嘴角扯了扯,脸上的不屑难以遮掩,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略有失望地说:“你那个男朋友厉害得很!还来威胁我离你们远点!” 这件事杨翊不知道,但确实是尤烜能做出来的事。 第56章 周末,杨翊家里挤满了来练字的小朋友,好几个学生就住在小区过来上课也方便。 杨翊没什么事,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练字,要是有人上门咨询他就接待一下。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何尔过来看杨翊的练习成果笑了半天,“你这个字啊……要是遇到我老师绝对是会被他打手心的。” 杨翊羞愧,算算自己开始练字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却毫无进展,“我的手它不听我使唤,它有自己的意识!” 何尔好笑,又给杨翊示范了几个字让杨翊仿写。 杨翊态度还是很端正的,让做啥就做啥,拿了笔规规矩矩地画瓢。 “你最近好像精神了很多。”何尔突然开口。 “嗯?”杨翊疑惑。 “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好像有很多压力……怎么说,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感觉?但现在好像自信了很多,说得夸张些就是有种你终于在为自己而活的样子。” 为自己而活?杨翊认真地想了一遍何尔的话。以前的自己有些麻木闭塞,现在却愿意自己走出去一步接触新鲜的东西,也会去争取可能的机会。 杨翊其实没觉得有哪一件特别的事刺激了他以至于要脱胎换骨,如果真有变化的话也大概是潜移默化的,这一年以来遇到的所有人、经历的各种事都为他的生活带来了细微的影响,而自己却几乎没什么知觉。 午饭是杨翊做的,非常简单地炒了个蛋炒饭外加弄了个黄瓜凉拌,好在何尔也不挑,两人就这样配着一瓶宅男女神老干妈吃了起来。 正吃到一半,有人扣了几下门,两人循声望过去。 为了方便学生进出,他们没有关门,这会看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口。 “哦,尤烜是吧,我还奇怪你怎么不来上课了。”何尔先反应过来,他不知道杨翊与尤烜的关系,只知道这是一个交了钱但仅来上过一次课的学生,“快进来。” 尤烜款款走了进来,面带笑容,“我是不是来早了?” 何尔看了一眼表,一点开始上课,这会才十二点半,“是有点早,不过没事,你先坐下来自己练习练习。” 尤烜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发现几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正是刚才杨翊所写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何尔察觉到尤烜的目光,也仰着头看了一眼,指着杨翊笑道:“这是这位仁兄的大作,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 尤烜没有跟着笑,淡淡地开口说了句:“我觉得挺好的。” 何尔没留意尤烜说了什么,将碗筷收拾起来运到厨房撸起袖子洗碗。 杨翊将桌子擦干净,再来就无事可做干脆回房间躺着。他将自己扔到床上,还颇有闲心地想了一笔,吃完饭就睡下容易长膘,但身体太困实在没撑起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一直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放在以前杨翊可能会睡不着,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照睡不误。 一觉睡到三点多才醒,外面还在上课,他出去一看何尔身边又挤了一群小孩子。 见杨翊出来,何尔连忙呼救:“杨翊,你来帮忙盯着他们,我一转身就偷懒!” 杨翊心里不安,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单留何尔一个人应付,他赶忙说好走过去做监工。杨翊当然没办法从技术上指导学生,他所能做的就是确保那些年龄太小又不自觉的小孩子能安安分分地练字不分神摸鱼。 盯着看了一会,杨翊后知后觉尤烜已经走了,原本他所坐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女孩子坐下。 尤烜并不是一个喜欢看书写字的人,让他来这里坐一个小时都是难为他了。 · 过了几天,杨翊下班回来,何尔突然跟他商量书画室要休业几天。 “可倒是可以,你是有什么事吗?”杨翊问。 “最近有个比赛,我们学校跟区政府联办的,奖金挺多而且还能加分,我需要点时间来准备。”何尔道。 他们的书画室开张之后何尔几乎天天都搁在这里守着,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去做自己的事,这次他开口了杨翊当然不会拒绝:“那挺好的,你加油,要投票找我。” “哈哈哈一定一定。” 何尔收拾了东西就回了学校,杨翊将要休业几天的消息忘各个地方发了一遍,忙完之后忍不住想这几个月来他们赚得不算少,早就远超两人初期投入的那点金钱成本。 细细算起来,书画室绝对是何尔费的心血比较多,杨翊这个外行基本可以说是没用。何尔现在完全有能耐单干,这样赚的钱全是他的,就算要多出一点房租也比合伙状态好。 这样不协调的合伙肯定是没办法走得太远的。 · 这次何尔一连休息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回来重新开业的意思,学员们基本都是跟杨翊联系的,已经轮番催了好久,有好几个还找上门来说再不开课就要退钱。 联系了何尔好几次对方的回应都是正在紧要关头实在没时间顾及这边的事,后来也不怎么愿意接杨翊的电话了。 杨翊联系不上何尔,没办法自作主张退钱,只能将他们好言安慰回去。 这天又有一个家长带了孩子上门,指责杨翊浪费他们的时间,孩子的时间这么宝贵,书画室既不开课也没个说法,让孩子这段时间不好安排。 家长还是有基本素质,没有破口大闹,就是一条一条地跟杨翊说理,讲清楚自己的难处。 杨翊也明白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书画室的过失,客客气气地跟家长和学生道了歉,将预收的学费全额返还。 家长看杨翊态度还算好,主动扣除了已经上过的课时,只退了余款。 送走家长,杨翊也没办法再拖延下去,趁着周六自己有时间干脆过去美院里找何尔。 美院离得不远,坐几站公交车就能到,但这是杨翊头一次来美院,何尔又不接电话,进了校门之后杨翊就处于无头苍蝇的状态找不到出处。 转了一圈,杨翊停下来给何云建打了个电话,这会倒是很快就被接  79 起。 杨翊说明来意,他也没说何尔罢课近一个月的事,就说自己有事要去跟何尔商量,现在人到美院了想问问何尔的宿舍怎么走。 问了地址,杨翊自己又是看导航又是问路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摸到了何尔的宿舍。 大概是周末人来人往的缘故,楼下的宿管没发现异常,让杨翊很轻易就溜了进去。 走到宿舍门前,杨翊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懒洋洋地声音:“谁啊?” 杨翊:“我来找何尔,请问他在吗?” “哦,等等。”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他侧身让杨翊进来,顺便朝后喊了一声:“何尔,找你的!” 杨翊没进宿舍,朝里面看到何尔从床上探出来一个头,见到杨翊脸色就变了。 “我在外面等你。”杨翊道。 何尔应了一声,杨翊对给他开门的室友道谢然后走出了宿舍楼。 宿舍楼外有个小凉亭,这会正好没人,杨翊就过去坐了下来。没多久,何尔拖着拖鞋出来了,头发没打理衣着也很随意。 他走到杨翊前方,语气有些不爽,“你怎么来了。” “你不接电话,我跟你发过消息说我会过来找你谈谈的。”杨翊道,等了一下看何尔还是怏怏的样子又补充一句,“拖延解决不了问题。” 何尔撇撇嘴,终于坐了下来。 杨翊看了他一眼,“你的比赛结束了吗?” “嗯。”何尔应了一声,意识得自己态度太过敷衍加了一句,“刚结束。” “好,那我接下来跟你说正事,书画室你还想继续开吗?”杨翊问他。 书画室是去年八月底的时候开起来的,到如今也有九个月,杨翊自认为与何尔相处得还算融洽,没有什么无可忍受的矛盾点,但合作开书画室不是脾气相投就足够的,他们的经营模式有问题,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何尔近来的态度都很含糊,他尝了甜头一方面想要继续开下去挣钱,但另一方他实在是太累了,而反观杨翊基本没有出什么力,这让他难以平衡,提不起热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跳出眼前的困境或者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只能消极怠工逃避,日复一日地安慰自己起码等自己精神养好了再说。 杨翊好久都没听到他的回答,换了个问题:“你是对我们书画室的模式不满意对吗?” 这句话莫名刺中了何尔的愤怒点,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精神饱满的杨翊,哼了一声,“你说得像是我的错。” “我没有来指责你的意思,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杨翊平静地说道,“合伙的利弊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难道不清楚?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强迫你,而你也是考虑过后才同意合伙的,因为多一个人能帮你分担风险。现在书画室发展比预想的要好很多,而我无法实质性地做什么贡献,你不痛快我能理解。” “但这本来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你没办法只规避风险还能独占利益。” 杨翊语速很平缓,也没有特意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去带何尔的情绪。 何尔此时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自己应该对合同负责也想继续赚钱,但憋屈感又无法释怀,这使得他无法痛快地承认杨翊所说的有道理然后重新回去压榨自己。心里的念头绕城一团乱麻,更是让何尔下不了决断。 杨翊没说话让何尔自己想了很久,等觉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我也说了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何尔干巴巴地问。 “这样,我想了个方案,我说你听,如果你有满意的就执行,有不合适的地步你提出来我们继续商量。” “嗯。”何尔退了一步,猜着杨翊说提出什么方案。 杨翊把自己所想的要点回顾了一遍,缓缓开口:“我们散伙……” 何尔:“??!” “我们的合伙已经很难进行下去了,等九月份之后我就来去外地上学,到时候你负担更重,我基本就相当于一个房东,再拿分红不合适,与其到时候再吵再闹,不如趁现在财务还比较清晰的时候就散伙。” 民间的普通合伙本来问题就多,承担的法律风险也更大,杨翊在法院看过不少曾经亲密的合伙人因为种种理由闹上法庭的案例。 杨翊这话超乎何尔的预料——杨翊竟然主动提出散伙,毕竟眼下还是他纯获利的时候。 “因为停课了一个月,不少学生都想退钱,我们把能退的都给退了,不想退的就继续让他们来上课,有始有终把这个已经卖出去的课时上完,当然之后也不会再继续招新。我的房子也会一直提供到课程结束为止,等把学生的事处理完,我们再来分账上剩下的钱,就按当初合同约定的分成方式,你觉得怎么样?” 何尔说他要再回去想想,杨翊同意了但让他给出一个明确回来复工的时间,以及要退钱的学生也要尽快解决,他们理亏这部分钱不管何尔愿不愿意都要先退了。 对此何尔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并承诺他明天就可以回来上课。跟何尔商量好,杨翊给各位学员逐一发了消息,说明了一下他们书画室的情况,让他们自由选择要不要继续,退钱可以随时来退,想要继续上课的明天准时。 第57章 次日,何尔按时过来上课,今天来的学生仅有两个,还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的。退钱的来了不少,杨翊都核对清楚妥当地退了款。 等两个学生下课之后,何尔给出了他的答复,他对杨翊的提议没什么异议,于是两人又签了散伙协议。 等上完所有课时已经到了六月底,两人将剩余的分割清楚,一拍两散。 家里没了吵吵闹闹的学生杨翊难得清静了一些,可以好好地享受自己的休息时光。杨翊下班之后闲来无事就练字,偶尔看看书,等到七月份的时候杨翊提交了辞职申请,请了庭里的书记员们吃饭,另外还单独给李宾燕法官送了礼物。 八月,杨翊正式离职。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杨翊背了个包独自跑到藏区爬山,杨翊转火车转大巴好不容易才折腾到目的地附近的县城。 他没有太多登山的经验,也没有作死去挑战的念头,仍旧是中规中矩地选择的是一处景区化的山。 这山不算陡峭也不难爬,但开发不够充分没有太多现代化的登山设施,只能靠自己的双腿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地翻,。 这里海拔高,就算是八月份气温也不高,完全可以穿长袖长裤,天南地北专门赶过来爬山的游客也非常多,从县城就可以看到很多外地人在街上瞎蹿。 杨翊先在附近的县城住了一个晚上,次日起了个大早坐面包车到了山脚下,然后随着人流开始爬山  80 ,倒也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他什么都不懂,就跟着游客的大队伍一点一点向前,爬了两个小时腿就有些受不了,只能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杨翊一边休息一边看风景,从后面来的游客见了他还会打个招呼,鼓励他几句。 坐下之后就有些起不来,杨翊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想到要是耽误时间天黑之前下不了山的话自己就要一个人在山里抹黑……这个结果想想就可怕,杨翊掐了自己几下勉强站了起来继续爬。 这时候就很后悔没用准备一根登山棍了。 杨翊左右看看,试图就地找根枯树枝做个代替品,但走了好几步都没有发现合适的树枝,想想这里每天这么多游客就算有也早被前人捡去了,哪里还轮的上他。 杨翊只能闷头继续走,但没走两步,后面突然递上来了一根登山棍。 “???”杨翊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后面人走不动了想让他帮忙拉一把,便下意识抓住了棍子,接着猛地回头,发现自己后面站的竟然是尤烜。 杨翊:“……”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尤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杨翊都以为他已经放弃继续去过他的生活,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了尤烜。 ……怎么想都不能是巧合。 “你跟着我来的?”杨翊问。 “嗯。”尤烜承认,他大概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杨翊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下文。 他们停顿的功夫不断有游客上来经过他们,纷纷投了好奇的眼神。 杨翊确定尤烜不准备再说点别的话之后继续上路,有了登山棍的加持之后多少轻松了些。 尤烜默不作声地跟着后面。 上一次他们一起去爬山看日出,往返路上情意浓浓轻松愉悦,如今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束缚着彼此使得他们濒临窒息却无法利索地挣脱。 相比于这两个气氛诡异的人,其他游客就显得轻松多了,爬山累,但是视觉享受的无可挑剔的,隔几步就要停下来拍张照纪念纪念。 闷着头向前又走了好久终于来到了山顶,这时都过了正午。 山顶上挂满了经幡,映衬着碧蓝的天仿佛将这里隔出一个不受红尘侵扰的异世界。 杨翊不信教也看不懂山顶经幡的含义,但这些东西印入眼帘的时候还是很具有冲击力的,是以往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不曾见过的文化,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离开了以往固步自封的那方狭小天地。 见杨翊在原地停了很久,尤烜上前一步问他:“怎么了?” 杨翊侧过头看向尤烜,喃喃地说:“有些震撼。” 尤烜疑惑地四下打量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忍住脱口道:“你不会是准备皈依佛教吧?” “不是。”杨翊无奈,朝前走去,“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真大。” 大千世界,这么多山这么多水,还有数不尽数的人与喜怒哀乐,确实没有必要将自己困在置锥之地。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杨翊轻装上阵只带了压缩干粮和水,尤烜则是背了一个鼓鼓的背包,这会还翻出个香蕉给杨翊。 爬了半天山见到个香蕉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缓解疲劳。”尤烜将香蕉塞给杨翊,自己也摸出来一根吃了。 简单地补充了体力,杨翊脚底发疼难以忍受,便拖了鞋检查,后跟有些破皮,还好他早有预料带了创可贴,这会赶紧摸出来贴上。 贴完后见尤烜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脚,便扬扬剩下的创口贴,“你要么?” 尤烜摇头,将背包拉过来找了双户外袜和一副护膝递给杨翊。 杨翊瞠目结舌,简直有种冲动问尤烜是不是准备转行做哆啦A梦。 换了装备,杨翊感慨:“不愧是专业的。” 准备就是充分,像自己这种愣头菜鸟只有受罪的份。 尤烜伸手将杨翊拉起来,随口一说,“只是多爬了几次而已,算不上专业的。” 翻过山顶,他们朝下深入山脉腹地。 今天的路线就是翻过这座山,下山之后有一个村落,里面有民俗可以落脚歇息,明天再继续上路就可以去欣赏冰川和高原草甸。 下午七点多,他们终于走到了村落的边缘,这时候天都已经昏暗了下来。 下来的路不费劲但是难保持平衡,加上身体实在疲惫,他们走得反而更慢了,周围的游客也越来越少,若不是尤烜一路陪着杨翊真不好说自己会怎么样。 村子里的人对游客们司空见惯,还给他们指了路怎么去民宿。村子不大,民宿也仅有两家,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间房了。 对他们两人而言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扭捏回避的必要,杨翊只想赶紧开房回去休息。 他们住下的这家民宿还挺大的,房间内也有独立的卫浴,两人一身臭汗也顾不上别的先洗了澡。 杨翊随身物品不多,知道要在山里留宿所以带了替换的衣服,但没有带毛巾。 不过他也不觉得是个大事,从换下来的衣服粗暴地擦了擦头发,带着水汽出了卫生间任由小水滴从发梢落在自己身上。 房间里设备简单,也没有椅子只能坐在床上。杨翊坐在床边开始捣弄自己的手机,突然一条毛巾从天而降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杨翊抬头,尤烜靠近他俯身捏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杨翊也没反抗就任由尤烜作为。 自从去年九月底出了绑架的事之后,杨翊鲜少对尤烜有态度平和的时候,一直都将拒绝摆得鲜明,眼下这样又乖又软的模样实在是久违了。 尤烜心尖最是脆弱的地方疼了起来,这近一年的时间一直有一把锋利的刀剜着他的心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直反复折磨自己痛苦无比。 使得他现在手都有些抖。 擦着擦着,尤烜就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在杨翊额头上吻了一下。 杨翊面色平静,抬起头与尤烜对视,“你还有力气?” 尤烜把杨翊摁倒在床上,“你可以试试。” 杨翊从尤烜的禁制中抽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侧,好像有无尽的眷恋似的,“别,明天还要爬山。” 尤烜瘦了一些,本来就立体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有点混血的感觉,但实际上这个人连英语都不会说几句。 难得能从杨翊这里得到一点安静柔和的时光,尤烜抱着他依偎,贪恋这一刻的温情。 杨翊没有立刻推开他,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时至如今杨翊还是喜欢尤烜,但也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彼此喜欢就能相守,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第58章 次日起来继续爬山,这一天的任务不重,就是再深入山脉腹地一些去看隐蔽在内里的美  81 景。 他们走的是普通路线,路上依然有络绎不绝地游客,偶尔还能见到几个向导用藏语相互打招呼。 有两个青春洋溢地少年正好走在杨翊他们前方,到休息点的时候他们还交谈了几句,这两个少年今天刚刚高考完,趁着大把的假期到处浪。 少年们精力充沛,走走闹闹不一会就将杨翊他们远远地甩下,身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在想什么?”尤烜问。 “看着他们觉得年轻真好,这么有活力未来也有无限的可能……”杨翊说着自我唾弃了一番,自己也不过是二十四岁的年纪怎么搞得跟个伤春悲秋痛恨人生太短的老头一样啰嗦。 路上尤烜还跟一个向导买了经幡挂在白塔附近,他们都不会弄这个东西,挂上去费了不少时间,等挂完之后尤烜还像模像样地冲着白塔拜了拜。 “你在许愿吗?”杨翊好奇。 “嗯。” 尤烜侧过头来,他说了点什么,杨翊没能听清楚。 尤烜背后是被山风吹得飞舞的经幡与一望无际的深山,而他眉眼温和高大挺拔像是这一方天地中的灯塔,哪怕满身的风尘疲惫都无法使其黯淡下去。 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杨翊靠着这个人带来的幻象支撑下去,漫无目的地追逐着不知真假的光芒,尤烜与杨翊是信仰是救赎是唯一的寄托。 他独自穿过黑暗忍受了千百个凄凉的夜,最后终于抓住了这一缕光芒,却又因为害怕被灼伤手心而选择了放手。 忍耐了那么久,放手却这么轻易。 分开前后杨翊想过很多,他无法确认尤烜的情谊,不能接受尤烜的处事手段,最重要的还是害怕尤烜骨子里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如今看着尤烜这个人,杨翊有种恍如隔世的迷离感,选择分手的同时他大概也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阴暗之处自己的卑劣蔓延滋生,难看无比。 再往山爬,终于到了雪山脚下。 杨翊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想要去挑战雪山,当地人给这座雪山附加了诸多的神鬼故事,近距离看也无外乎看看东立市内所没有的景色以及当地文化。 按着当地的习惯,杨翊捧了点雪山泉水泼给尤烜,帮他去除晦气,“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杨翊不假思索就将这一句话说了出来。 尤烜“嗯”了一下,接着说:“我会的。” 像是个郑重的许诺。 这一天的行程只用了半天就结束,他们又折回去回到民宿,明天从另一头出山。 民宿里到处都是天南海北的游客,间或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面庞,今天路上遇到的那两个少年也在,他们回来得早,这会已经休息好了准备再出去村子里转转。 在门口遇到的时候,他们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兴奋地凑近杨翊:“杨哥,你们晚上下来玩啊,今天开晚会。” “晚会?” “我们跟老板买了头猪,晚上一起烤肉,我们叫了所有人来一起玩~杨哥你们不要缺席。” 杨翊应下,跟尤烜走了进去,民宿里有简单的农家饭店,可以点菜也可以自己动手,他们要了几个简单的菜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还有一只慵懒不怕人的肥猫,杨翊心痒撸了它几下也不反抗,极为熟练地享受着陌生人的抚摸。 晚上,民宿里果然开了个篝火晚会,那两个少年不仅买了猪还准备了不少酒,召集了民宿里的所有的游客一起狂欢。 杨翊跟尤烜坐在角落里,没有去参与他们的游戏,两个少年在其中玩得很是开心。 虽然没有明确地问过,但不难看出这两个少年也是一对,他们肆意张扬,感情明媚得旁人看了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再反观自己这边,感情链上全是破洞彰显着两人未能及时调和融洽的缺点与错误。 · 次日他们选了另外一条路下山,这边的山路有些难走,所以基本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刚开始还见到了一个向导牵着马带着游客,过了会这几个人也不见了,只剩下杨翊跟尤烜两人。 长久生活在钢筋泥土之中的人在廖无人烟的山里难免有些不安,尤其走着走着路还越来越窄,不像是有太多前人走过的样子。 杨翊心里有些惶惶,“我们没走错吧?” 尤烜停下来辨认方向,“应该没错……” 但语气也不是很确定。 继续向前,连那条窄窄的山间小路都没了,而且路断得突兀,怎么看怎么奇怪。 杨翊忐忑得不行,看前方也没了路,再继续走下去不明智,不如趁着现在天色还早原路返回到村子里去,明天换条路再走。 “我们要不先调头回去?”杨翊建议。 “嗯。”尤烜应了一声,突然伸手拉住杨翊的手,“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他们按着原路返回,走的是下坡,结果没走几步杨翊脚下一崴滚落下去,拖累拉着他的尤烜一起遭难。 山里树多,倒不至于真让他们直接滚到山脚,很快就被一棵树拦住。 杨翊摔得头脑一片恐怖、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动弹不得,缓了好久才勉强恢复了点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尤烜怎么样。 尤烜被树干卡住,紧紧地与杨翊相贴着,这会他禁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是直接摔晕了过去。 杨翊不知道尤烜伤得怎么样,急着想要查看他的情况,但又担心自己幅度太大维持不了平衡又滚下去,只好忍耐着小心翼翼翻爬起来,就这个小幅度的动作都带得他全身疼,差点又栽到尤烜身上,还好及时撑着手稳住了。 费了不少时间,杨翊终于爬到了一边,右脚完全动不了而且呈现一个诡异的歪曲弧度,是刚才位置不对被卡住生生折断的。 杨翊倒抽一口冷气,压下身上的疼痛撑着去看尤烜。 刚才滚下来的瞬间尤烜反应及时一下子就抱住了杨翊,用手护住他的头部以至于手上全是碎石隔出来的伤痕。两人是相拥着翻滚下来的,接过又是尤烜被树干拦住承受了冲击,杨翊这会十分担心他的脊椎。 杨翊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这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自救,翻出手机,但他自己的手机刚才被压坏了,尤烜的倒是没坏但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信号! 正当杨翊几乎绝望的时候,尤烜醒了过来。 杨翊:“!!!” 他急忙问:“你怎么样?” 尤烜双眼无神地眨了几下,过了一会才悠悠恢复神智,“我没事,等等……” 他也是疼得厉害,缓了好久才试着爬起来,自己检查了一遍,他的骨头没有问题,身上有挫伤但不影响活动。 尤烜一眼就看到杨翊不自然的脚,楞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你的脚……断了?” “嗯,这  82 里没有信号怎么办?”杨翊现在感觉好了很多,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自己的脚,而是两个伤患怎么离开这里。 尤烜坐过来,接过手机试了试果然没用,他冷静下来很快下了决定,“我们现在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让我休息一下,待会我背你下山。” 杨翊下意识就要拒绝,自己体重不轻,尤烜身上还有伤,背着自己走山路太吃力了。 但尤烜完全不给杨翊拒绝的机会,把两人的背包捡了回来开始清理,只留下水、压碎干粮、证件和手电筒,其他的全都不要。 尤烜将食物分成三顿的份,让杨翊先吃一些,休息够了之后强硬地将杨翊背了起来,“你别浪费体力,现在我们出能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杨翊没有继续挣扎,两人沉默着向前。 走了一段,也不知是这股沉默太令人窒息还是想安慰一下杨翊,尤烜开口:“别怕,我们最迟明天也能下山。” 杨翊轻轻“嗯”了一声,鼻子酸涩难堪。 路是自己选的,脚下打滑害得两人都摔倒的也是自己,而尤烜没有责备过杨翊半句,他所想的就是怎么将脚断了的杨翊带下山。 “尤烜,重吗?”杨翊小声问。 “重,以前还觉得你太瘦了,背起来才发现我想象的要重。”尤烜闷声说,“但我乐意,你别瞎想。” 背着个成年男子,尤烜体力再好也坚持不了太久,走了一段他的呼吸就有些乱了,但咬着牙继续朝前走了好远,直到自己真的快要力竭的时候才将杨翊放下来休息。 休息够了,尤烜重新背起杨翊上路。 走走停停,杨翊觉得这条路好像一直没有尽头,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他们都还没看到村子。 周围太黑,就算有手电筒山路也难走,为了避免两人再度摔倒,他们没有再赶路,找到个相对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 夜里山里冷,尤烜搂着杨翊相依,地上的土粒石块膈得生疼。尤烜让杨翊先睡,他来守夜。 杨翊摇头:“我还不困,你先睡,等我累了再叫你。” 尤烜是真的累了,也没推脱倒下去在露天的环境里也很快就睡着。 杨翊一点困意都没有,睁着眼睛过了一个晚上。 天泛白的时候尤烜感受到光照自然醒了过来,刚开始睡得有些懵,看着杨翊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俩如今的处境。 “怎么没叫我……是我睡得太死叫不醒吗?”尤烜问。 “我不累,脚也疼睡不着。” 尤烜闻言又检查了一下杨翊的脚伤,受了颠簸今天脚腕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很是严重。 “我们就快到了。”尤烜摸摸杨翊的头,将人背起来继续上路。 第59章 继续往下走了一段,手机终于有信号了,尤烜立刻就打了求救电话。 因为这里属于景区,每年来徒步爬山的游客也多,救援队是常备的,接到电话之后他们立马答应会马上过来,让他们就在原地不要移动,免得杨翊的脚受二次伤害。 有了保障两人都松了口气,尤烜原地坐下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根本没办法再抬起来,也不知道昨天和今天他是怎么背着杨翊走了这么远的。 尤烜给自己双腿按了几下缓解肌肉僵硬,想了想跟杨翊搭话,“你读完研之后还回会东立吗?” 杨翊:“我也不知道。” “也是,还早,你要读三年。” 两人又陷入相对无话的状态,尤烜干脆正面朝天瘫倒在地上,山林里的环境是真的美,让他有种想要放弃在东立市的一切跑过来隐居的冲动,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在浮世中飘了二十多年岂是好放下的。 旁的不说,就是自己还在医院里的亲妈都得继续顾着,还有……尤烜看了看杨翊,还有这个要飞走的人。 “杨翊。”尤烜开口喊他。 “嗯?” “你知道我挂经幡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愿?”杨翊配着着问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这还没过多久你脚就断了,看样子我许愿的时候杂念太多,以至于神明保佑不了,这个愿望没法灵验。” 杨翊笑了,“我给你拨水驱邪的时候可是真心祝福你的。” 尤烜沉默了很久,久到杨翊都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尤烜才低哑着声音开口,“因为你彻底放下了,所以才能没有芥蒂地祝福我。” 杨翊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有没有将这一段感情放下,但他确实已经将过去那个将所有的一切寄托于幻影的自己打碎了,也愿意从僵硬的躯壳中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好人,我都没办法大方地祝福你,直到现在我还是希望你的幸福只属于我。” 尤烜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酸,他的上方树荫重叠,偶尔漏出几缕阳光,看起来像是一块放空自己的好地方,可下面的人完全没有丝毫闲情逸致。 “尤烜,”杨翊低垂着眼眸,“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太正常。” 哪怕他们表面上比普通情侣要融洽温馨许多,也不会为了小事吵吵闹闹,但内里潜藏着的问题却更为致命。 “同性恋本来就是少数。”尤烜道。 “不是这个问题,”杨翊开口,“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杨翊过去将自己的希望长期地寄托在尤烜身上,不知道是谁所以想象的空间更大,几年的时间杨翊一步一步完善美化这个幻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无保留无退路地倾注在其身上。 这样近乎病态的依赖也许是爱,但足以压得别人喘不过气,也让杨翊自己的生活显得更发苍白麻木。 而尤烜,疯狂程度深入骨髓,追求刺激享受自由,习惯于去掠夺去占有,为了实现目的可以无所不用之极至。 他对杨翊的占有欲大概也是爱,这份感情炽热到他有拉杨翊一起下地狱的决绝,可激情退却之后又要如何维系。 尤烜摸索过去,紧紧地捏着杨翊的一只手,“我确实不是一个可靠的恋爱对象,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如果我能变成你希望的样子,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像尤烜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有没有错,只会想如何才能将阻碍到自己的人解决掉。能说出句话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极限,他确实是竭尽全力在挽回杨翊。 这一点杨翊也清楚,也为此感到不可思议,“尤烜,你没有必要按着我的意愿去改变自己。” “我怎么样你都说不行,”尤烜心里憋了一团火,但看着杨翊淡漠的样子这团火连发泄出来的意义都没有,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无力地指责,“杨翊,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罢了。” 说完后尤烜暗搓搓地期  83 待了会,但没有听到杨翊任何的反驳,他原本还漂浮着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你还要读研,还有未来,你可以,遇到一个正常人,不用担惊受怕,也可以乱来享受人生……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能是一个存在于过去见不得人的疯子。” 尤烜再说不下去,他慌了怕了,可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依仗可以留住杨翊。 说话间天气突变,阴云集结起来,不多时就下起了阵雨。尤烜挪到杨翊旁边将人搂住,另外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两人的头顶上。 他的外套是防水材质的,倒是能撑一会。 淋了一会,尤烜的困意又上来了,头依着杨翊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杨翊摸了摸尤烜的额头有些发烫,“尤烜,别睡。” “嗯……”尤烜应了一声,这会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搂着杨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但砸到地上的瞬间他又清醒过来,再度搂了上去。 “杨翊。”恢复了点意识的尤烜小声地嘟囔,“要是高中的时候我去凉亭见你了,我们大概也能像昨天那两个高中生一样。” 一起相伴渡过少年时期,一起携手走向每一个人生的明天,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愁毫无保留,对彼此的喜欢和珍重掩盖不住,吵过闹过依然愿意继续牵手。 杨翊摸了摸尤烜的脸,“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向前看好吗……你我都不要再放任自己的病态,我去找个积极的活法,你也要先去爱你自己,不要让仇恨毁了你,不要追求刺激走偏锋,更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人生……” 杨翊啰啰嗦嗦地交代着,他已经说了很多却总觉得不够,无论说过几遍都还有话没能出口。说着说着杨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在尤烜的侧脸上吻了一下,“我希望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杨翊,你哭了吗?” 无人回答。 · 救援队来得很快,他们出动了十多个人一起进山搜查,还带了专业的设备,两个人轮流抬担架将无法走路的杨翊妥妥当当地带下了山。 下山之后又火速地派车将杨翊跟尤烜送到县城医院,杨翊的腿肿得严重,县城医院没办法医治只做了初步的处理又连夜送往省城。尤烜的伤不重,包扎之后就没有大碍。 杨翊在省城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错过了开学日期,但还好跟校方联系说明情况之后允许杨翊推迟入学。 期间尤烜一直陪床照顾,下山之后尤烜好像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过要留住杨翊的话,每天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杨翊。 出院的那天尤烜给杨翊戴了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这是他花了大大价钱买来的,据说开过光寓意极好。 当时他看着杨翊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所说的只有四个字——“杨翊,再见。” 第60章 杨翊推迟了入学的时间,所以错过了开学典礼等等一系列的东西,不过校园卡之类的东西都是随录取通知书一起寄到的,宿舍也是提前在网上选的。 到学校之后杨翊所要做的也无非是找到辅导员办个报道。 研究生的宿舍是在老校区,整体来看有些破旧,但内部的设备也算可以,四人间上床下桌带独卫,有空调,楼层也有浴室,离食堂和校内超市都很近。 宿舍门要刷校园卡,但杨翊的校园卡没激活鼓捣了半天都没能进门,成功引起了宿管的注意,问明情况之后又教他怎么激活校园卡。 折腾一番,杨翊总算是成功进入了宿舍。 宿舍内没人,大概都去上课了,三个床位上都摆了东西,剩下的床位靠门又靠点灯开关,在宿舍内算是一个风水不好的床位。 杨翊也不挑剔,坐下休息了片刻,然后又出门去买装备。 跟宿管问了一声,杨翊直奔校外最近的超市,把需要用到的东西一次性买齐,费了好大一番力才勉强搬了下去,刚走到路边脚又有些疼,他干脆坐在来休息。 等把这口气缓过来了才打车回学校,这一来一去就到了六点多,打开宿舍门之后室友都已经回来了。 里面的三个人到有个陌生人能够刷卡进门愣住,杨翊也愣住,不过他愣住的原因是宿舍里竟然还有个妹子……也不知是谁的女朋友。 “咳……”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杨翊进门自我介绍,“我是杨翊,之前有事没能按时报到,今天才过来。” 一个平头圆脸戴眼镜的男生反应过来,“哦哦,我是徐海洋,我们就奇怪宿舍里怎么有个陌生的行李箱……要帮忙吗?” 他看着杨翊这大包小包的下意识就问了一声,但现在杨翊人扛着东西都走到床边了,自然也不需要再搭把手。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杨翊客气地笑笑,又跟剩下的两人也点了点头。 杨翊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床铺好东西收拾清楚。 他上午才下的火车,白天又奔波了一天,这会无比地想洗澡睡觉,但看了看那个女生……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 杨翊只好忍住在椅子上做好,登录教务系统查了查自己的课表……课还挺多。 上面也有任课老师的简单介绍,但没有课程要求的信息——他们学校不统一订教材,每个老师的口味不同要求也不一样,他错过了开学的几堂课也不知道这次教材的标准是什么。 正看着,徐海洋叫了他一声,“杨翊,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把老师要求的教材发给你。” 杨翊感激地转过头,想什么来什么 ,这位叫徐海洋的同学也太善解人意了! 善解人意的周同学不仅给杨翊发了老师的课程要求,还将他拉进了年级群、班级群和宿舍群,顺便还告知他教学区附近有很多旧书店,杨翊可以过去买二手教材。 杨翊连连道谢,这时候那位女孩子突然站了起来,杨翊一个激灵,心想终于要走了。 然而女孩子却没有迈步离开,反而双手交叉抓起衣角开始脱衣服。 杨翊:“!!?” 他大惊失色,但反观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是司空见惯。杨翊心里闪过一点信息……再仔细一看,这哪里是女孩子,虽然长相秀气但身板是个地地道道的男性。 杨翊不由得有些尴尬,而被他错认的这个男生豪不意外,挑挑眉颇为挑衅地看了杨翊一眼。 杨翊心里满是歉意,想着要不要道个歉,但这人没有多看杨翊一眼,换了睡衣拿着平板径直上了床。 气氛一时很尴尬。 徐海洋在微信上给杨翊发了个消息:【别在意,一开始我也认错了】 后面还跟了个很囧的表情。 【谢谢】  84 杨翊回复。 又跟徐海洋问了问洗澡怎么操作,杨翊拿了换洗的衣服摸到浴室。宿舍里没有单独的浴室,但每一层都有一个公共浴室,刷校园卡消费出水,隔间还挺多,错峰过来就不用等位。 洗过澡,杨翊浑身清爽,上床躺着刷手机,但他太累,只看了一会眼皮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杨翊醒了过来,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呆滞了一下,夜深人静,其他三人都早已熟睡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宣示着他们的存在。 我读研了,杨翊突然想。 考研这件事压了他好几年,过去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哪怕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都没有落到实地,如今才真切地意识到时隔两年,杨翊再度回归校园,一切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次日开始上课,而且还是大清早的课 ,杨翊也不知道教学楼的方位,还是徐海洋带着他过去的。 路上徐海洋跟杨翊说他是本校保送的,所以对学校非常熟,有事可以问他,至于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跟杨翊一样都是从其他学校考研过来的。 而那位穿女装的室友跟杨翊还是同一个导师,本科是学日语的,据说家是本地的所以选择考了这个学校。 教室不远,他们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这节课的小班上课,教师小人数也不多,杨翊没有课本就自觉朝后坐。 没过多久,老师就来了,是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根据教务网的资料来看是个教授,他没有管教室里的学生的意思,自己坐在讲台上玩手机。 徐海洋向杨翊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教授,还重点强调了一下:“他不爱点名,学生跑了一半他都能继续上课,非常佛系。” 正说着,上课铃声响了,教授打开课件开始讲课。 这节课是诉讼法原理专题,诉讼法杨翊在本科阶段已经上过了,但研究生的课程会讲得更深入一些。 杨翊许久没有坐在教室里听课,听得极为认真,还拿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至于身边的徐海洋则是轻车熟路地掏出手机来玩。 课间的时候杨翊发现郑雨坐在第一排,一开始杨翊没认出来,因为从表面看起来他真的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他转过头跟身后的人说话的时候才发现是谁。 郑雨周围几乎都是女孩子,她们聊天闲谈看起来没有任何隔阂。 徐海洋脖子发酸抬起来活动了一下,发现杨翊一直在看郑雨,便轻轻提醒了一句:“觉得新奇是吗?也别总盯着他看,郑雨人还挺好的。” 杨翊知道自己目光太过失礼,闻言之后低垂下双眸。他不是觉得看到了怪物新奇,他是震惊,震惊之外还有些羡慕钦佩……能活得这样肆意自我的人也不多。 · 杨翊联系了导师,找了个空暇的时间过去见面。 到了办公室里面有好几个研究生,郑雨也在其中,其他人正在闲聊,而郑雨专心致志地看书,并没有怎么在意周围的环境。 有个男生让杨翊先坐下:“小师弟是吧,老师马上就到了,先坐会。” 还给杨翊倒了杯茶。 于是杨翊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喝茶。 几分钟后,导师来了,看起来是个很和蔼的人,还问了问杨翊的脚情况如何,交代了几件事之后也没过多地说什么。 杨翊的研一生活就此启程,过得没有太多的波澜。刚开始有些小尴尬的室友郑雨也渐渐能说上话了,另外导师有自己的项目基金,杨翊帮着做点杂事每个月能有小几百块的补助。 这位导师手下的学生不少,有些难得见一次人影的,也有天天都在办公室做事帮忙的,杨翊规规矩矩地学着学长学姐们没有课就过来报道,有事做事没事就看看专业书。 他就像一个纯粹的学生一样每天泡在校园里,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学期。 临近考试周的时候导师给杨翊和郑雨派了个任务——去给大三的学生评分。 他们学校的规定,只有副教授级别的才能上讲台授课,所以哪怕是本科生的课堂授课老师级别一律不低,这个学期导师在大三开了门海商法相关的选修课,临近期末布置了一个案例分析比赛的活动。因为是单人赛制,所以让两人过去初选,挑出几个表现好的再由导师去做最终评判。 杨翊有些方,他本科的时候就很少参加过类似的活动,郑雨本科又是个日语专业的学生,实在难说两人能做出公正客观的评判。 把自己的忧虑跟郑雨说了之后,郑雨一脸懵逼,不敢置信:“哥,你在想什么?就本科生那个水平……最起码我们还是能看得出来个高低的吧?” 而且这也就是个课堂活动,只是跟平时分挂钩而已,郑雨觉得杨翊小题大做了。 杨翊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找了资料先把案例跟相关知识点自己吃透,这才有了点底气去做裁判。 选拔被安排在了一个没有晚课的晚上,大三的班长做事周道还借了一间教室方便大家施展。 杨翊跟郑雨到了教室,他们来得略早了些,教室里只有两三个人在场。班长见到他们迎上来,还解释了一句:“学长,我们下午有课,其他人可能还在吃饭。” 杨翊“嗯”了一声说没事,郑雨跟班长早就认识,这会也就很自然地聊起天来。 他们先是说着附近好玩的、好吃的,说着说着又把话题扯回了学业相关。 班长在保研和出国之间纠结,他成绩不算拔尖,大概能勉强有一个保研名额,顺利地话就是保研本校,但心气有点高想去上一层的学校,可出国费用不低,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必要。 郑雨就跟他讲起了自己的经验。班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总之是一直在附和。 说了会,郑雨还给他建议,“其实你可以一边保研本校一边申请国外的学校。” 班长:“那要是两边都上我,我岂不是更纠结。” 郑雨伸出手握拳,露出一个刻意阴险的笑:“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班长:“???” 郑雨为他解惑:“你完全可以先把推免稳住,等研二的时候再出去留学,这样你国内国外的学历都能拿。” 班长叹为观止:“还有这样的操作?不会有风险吗,出去一年学校不给处分?” “只要你导师同意就没问题,”郑雨捏着下巴想了想,“之前也有人这样成功过,就是研二那个谁……”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班里的学生也差不多到齐了,杨翊提醒了郑雨一下,他们得开始办正事了。 班长跟学委上去组织,按着顺序一个一个轮流上台展示,杨翊跟郑雨分别评分之后再取平均分,最后按分数排序。 人数多,等轮流展示完都快到十  85 点了,班长让其他人可以先回去,班委留下计分今晚之内会公布。 杨翊跟郑雨本来还想着需不需要留下帮个忙,但班长说他们来就好,于是两人就回了宿舍。 第61章 回去的路上杨翊问郑雨先前说的操作是不是真的可行。 郑雨瞥了他一眼,“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吧,但我所知道的人都没出过什么事。” 杨翊:“哦……” 他们所走的这段路没有什么人,只有斑斑点点的路灯分布排列在两侧,又走了几步,郑雨突然转过头来问:“你也想出国?” 杨翊一愣,随即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个操作有点……少见。” 他斟酌了一下选了个中性的词。 郑雨嘿嘿一笑:“我懂我懂,你其实想说这个操作太骚了是吧。” 杨翊:“……我没有。” 郑雨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就跟交换生或者联合培养生差不多,他们还得自己掏几十万的费用。” 杨翊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最后只能普通地感叹:“很有钱了。” “也有不那么费钱的……”郑雨摆手,他手腕上戴了一串精致的链子,一甩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学校也有交换生,但交换的学校一般,你有兴趣可以在官网上查查,他们不会单独把消息下发到班级的,只能自己去看。” 这杨翊倒是头一次听说,学院有交换项目这倒是知道,但没有去具体了解过,“有很多吗,这种名额?” 郑雨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很多,最近有三个去美国交换半年的名额,不过现在申请已经结束了,他们一月份就要过去惹。” · 考完试,杨翊没急着回家,郑雨则是家在本地,他们留下帮着导师做事。放了寒假的学校空荡荡的,郑雨说了好几次还好有个杨翊,不然自己一个人住在宿舍得怕死。 晚上,他们买了菜自己烫火锅,一边吃郑雨一边跟杨翊瞎扯学校里的各种传说。 吃完饭,杨翊很自觉地去洗碗,顺便通风把味道赶出去。 郑雨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火锅味,一身不爽拿了衣服就去洗澡,等他洗完回来的时候杨翊也已经将宿舍打扫好了。 郑雨感叹:“杨翊你可真勤快,长相好、脾气也好,以后嫁给你的姑娘会很幸福的。” 杨翊将拖把洗好放在阳台,转身淡道:“我脾气可不好。” “怎么不好,我们年级这么多人我就看你一个人顺眼些。”郑雨瞪眼。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杨翊哭笑不得。 “说真的,你怎么还不谈个恋爱?”郑雨摆出一副敦敦教导的模样:“好几个妹子跟我问你的微信,你都不理她们,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现在下手投资最好了,往后你只会贬值不会再升了。” 杨翊翻出自己的换洗衣服:“那真是劳您费心了,就让我一贬到底好了。” 洗完澡回来,郑雨像条出水的鱼一样在地上瞎蹦跶。 杨翊:“……” 郑雨又蹦了几下,非常不满地大吼:“这条内裤真是太难穿了!” “那换一条?” “不行了,我以前喜欢的那个牌子倒闭了。”郑雨浑身不自在,爬到床上又从床上滚了下来,满宿舍乱窜。 杨翊本来还在看书,被郑雨这么一闹也看不进去,“你淡定点,穿几天就松了。” 郑雨绝望:“不是松紧的问题。” 左右杨翊也看不进去书,就跟郑雨问了内裤的牌子,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了这个牌子的联系方式。 杨翊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说明来意,说自己是忠实客户想问问怎么停产了。 对面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接到这样一个电话,说他们有一个合伙人卷钱跑了,现在工厂开不下去就把设备折价处理给了别人。 杨翊装模作样地惋惜了几句,又追问还有没有库存,那人说应该有,明天去核实一下再回电话。 挂了电话,郑雨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哥,靠,我的天,你怎么这么吊。” 说着就蹦蹦跶跶地跳过来想要抱杨翊。 “正常操作,坐下。”杨翊忙不迭地将郑雨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次日,厂商给杨翊回了电话,说还有几个款式的没有处理,每个款每个尺码多的有几百块最少也有一百条,问杨翊想要多少。 这么多内裤,郑雨一天穿一条都得轮个几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还好厂商看他们意向诚恳也没说数量少的不卖,一番磋商郑雨囤了一大堆货。 这事之后郑雨对杨翊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只觉得杨翊是个任劳任怨老实人,谁都可以捏几下,此后才发现杨翊还挺厉害的……虽然打个电话也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但郑雨就一点都没想起来这个方法。 临近年关,导师这边的事忙完,郑雨美滋滋地回了家,杨翊却依然留在宿舍,他的房子已经租了出去,回去也没有落地的地方,还好他们这栋宿舍楼春节期间也不会关楼,方便了杨翊。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虽然生活在校园里的花费不多,但也不能坐吃山空,该是时候出去赚钱了。 大年三十,杨翊冒着寒风出门一趟,去超市买了速冻水饺,回来的时候宿管阿姨叫住他,拎出来一个巨大的口袋,“杨翊,刚才你老乡来找你,这是他给你寄的。” 杨翊接过袋子,回到宿舍一看,里面是一个多层的餐盒,非常费心地塞了七八道菜,都还有热气,拿出餐盒,盒子的最下面还有一个木雕的印章,上面刻的字是“杨翊私藏”。 是尤烜。 杨翊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尤烜可能来看过他很多次,小心翼翼地在暗处看几眼又悄悄离开。就算是今天也只是趁着自己外出的时候把食盒寄过来,自己却没有再出现在杨翊眼前。 · 研一下学期,杨翊生活照旧,还跟着导师发了篇论文。 临近暑假的时候杨翊主动去找了导师,问他能不能帮自己介绍一个假期实习的机会。 导师挺意外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找上他求帮忙找实习的,他没拒绝,联系了一个自己的学弟让他带着杨翊练练手。 导师的学弟是位姓王的律师,瘦瘦高高一身精明,他助手够用,其实不怎么想带学生,但人情不好推脱就收下了,还给杨翊开了点意思层面上的实习工资。 刚好最近有个船舶碰撞案,案子不复杂标的额也不高,这个案子王律师接下了交给助手罗丹处理,还点名要让杨翊也参与进来。 案子就是两艘渔船相撞,海事部门已经认定了责任,只是双方未能就赔偿数额达成一致所以闹上了海事法院。 杨翊他们是 86 被告的代理人,也就是负主要责任的一方,对方提出近百万的赔偿,被告觉得数额太高难以接受。 杨翊拿着案子就一个感受——这怎么看都要输,不知道该怎么激情辩护。 但罗丹一点都不慌,也没怎么准备特别的工作,按部就班处理,一个多月之后原告就先退一步表示愿意协商赔偿数额,这次有了主办法官的介入主持,后续倒是没什么难的。 八月中旬的有一天,杨翊帮着王律师开车,晚上王律师有个朋友过来出差,就一并将杨翊也带了过去吃饭。 他们吃的自然是海鲜,王律师的朋友叫余泽,从北京过来的。 席上王律师还跟杨翊说,这位余泽律师的年龄跟杨翊相差不多,今年都是二十五,这次是过来处理一个房地产公司的破产案子。 这个房地产公司杨翊也有所耳闻,在本地开了两个小区,其中一个还是别墅小区,但老板因为债务问题自杀,现在留下一堆房子要处理。 算算恐怕涉及金额上好几亿了,还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没想到余泽这么年轻就能处理这种案子。 听着王律师肆无忌惮地乱吹,余泽终于听不下去,把酒杯放下,“得了吧,我就一跑腿的,过来就是刷经验的,又不是什么中流砥柱。我看还是王律师日子过得爽快,上面没什么人管,下面又有这么多助手,高兴了就接案不高兴了就休息,不像我天天被资本剥削。” 王律师哈哈一笑,见缝插针,“那就跳槽,过来跟哥哥混,就冲你这颜值都得给你加薪。” 余泽撇嘴:“算了,我宁愿在北京吃黄沙也不来吹海风。” 后来等余泽把公事处理完之后想要在本地玩一圈,王律师就大方地派了杨翊过去帮忙开车。期间杨翊抓紧机会问了几个问题,余泽也都一一详细地解答了。 两人年龄相近,余泽也不摆前辈的架子,聊得还算愉快,余泽甚至跟杨翊分享了一下他过去求学和近几年的工作经验和心得,按着杨翊的情况给了几条中肯的建议。 后来王律师知道这事还啧啧称奇,说余泽不是个热心的人 ,尤其不好为人师,能跟杨翊说这么多也是难得了。 等到杨翊实习结束的时候,原被告双方签订了和解协议。 杨翊看了这个案子的全程,一开始懵懵懂懂,后来算是摸出来了点门道。普通民事案件的审限是三个月,但船舶碰撞审限却足有一年之长,在此期间原告的船一直搁置在码头会有各种费用损失,而且继续诉讼他们还需要委托鉴定评估,这笔鉴定费不少,双方都不愿意承担,而且走鉴定之后审理周期又会被延长…… 拖下去绝对是原告率先按耐不住,为了减少损失只能咬牙退后一步。 杨翊不是一个对正义有着绝对信仰的人,但这个认知让他难以消化。 作者有话要说:  船舶碰撞案是有真实案例为原型的~ 第62章 研二的时候,有次师门聚会,杨翊发现这座城市也有了“三味”,问了问前台这家店确实是从东立市开过来的连锁店,而且不止本地,三味在几个大城市里都成功开了连锁。 杨翊的生活依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这次学期他申请了去美国的公费交换项目。虽说是公费但自己也必须得出钱,杨翊下决心之前问了很多有经验的人,像是实习时候认识的余泽啊王律师之类的,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最后还是导师推了一把让余泽踏出了这一步。 申请的手续麻烦,耗时耗力但杨翊最终还是顺利拿到了名额,在冬天的时候飞了过去。 到了学校之后首先面临的第一个麻烦就是保险,杨翊已经买过保险了,但学校有个强制要求的保险要买,另外的两个交换生乖乖掏钱买了。杨翊舍不得,用自己的散装英语去跟负责人争论了一个下午,成功省下了这笔钱,出来的时候自我感觉英语得到了净化。 杨翊依然过着用尽千方百计省钱的日子,他只租了一间阁楼,买了个电饭煲,自己早上起来卷两卷寡淡的寿司就能对付一天,偶尔下个面条煮点菜都算是改善伙食了。 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两个来月,杨翊所住的街区发生了爆/炸事件,有行人受伤,但杨翊当时正在上课躲过一劫。因为这次受伤的华人很多,留学生都心有余悸。 晚点的时候有新闻公布了爆/炸的原因,是有人用高压锅自制了简单的爆/炸装置,作案的人还没有逮到。 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安全事件面前太过渺小,杨翊所能做的无非就是锁好门。 爆/炸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杨翊有天回来发现有个人站在房东家门前,他抽着烟,烟头在黑暗之中闪现。 只能看得出一个轮廓,但杨翊很确定这个人就是尤烜。 杨翊站住,尤烜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走到了杨翊面前,他身上有股浓烈的烟味,明显已经抽了很多根烟。 “我来看看你。”尤烜开口。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过这样面对面的机会,但尤烜却一直存在于杨翊的生活中,这次也是前脚杨翊所住的街区发生了爆/炸,尤烜后脚就跑了过来。 “我没事。”杨翊道。 他还能须尾俱全地站在这里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必要。 尤烜“嗯”了一下,没有别的话可说。 杨翊将尤烜带回自己的房间,房东一家住在一楼见到尤烜进来也没多说什么,默许了杨翊的行为。 杨翊住在阁楼,房间很小也很压抑,尤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外面天冷得飘雪,好在阁楼不漏风不算太冷。 杨翊放下包脱了外套,摁下电热水瓶的开关,招呼尤烜坐在床上,自己岔开腿坐在尤烜身上,伸手抱住了尤烜的脖颈。 尤烜被杨翊的主动吓了一跳,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杨翊又接着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尤烜揽住杨翊的腰,对上杨翊的双眼。刚才吹过风杨翊的眼角发红,让他联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尤烜吻了吻杨翊的嘴角,问他:“想我了?” “嗯。”杨翊含糊地应了一声。 尤烜加深自己的动作,但杨翊突然笑了一声,“在这里不行,房东会把我扫地出门的。” 说完就站了起来,不给尤烜继续的机会,找出杯子给尤烜倒了一杯热水,“站了很久?都冻僵了。” 尤烜不接水杯,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故意勾我。” 杨翊朝着他的身上刻意地瞟了几眼,挑眉笑道:“不行吗?” 再度将杯子递给尤烜,看着他喝了几口才接过来放在桌上。 尤烜无话可说。 杨翊翻出来一个背包,随意拿了两件衣服扔进去,“走吧。” 尤烜:“?? 87 ?” “房东不喜欢我们带外人过来。” 两人再度出去,经过楼下客厅的时候房东妻子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试图看出点不寻常的线索。杨翊对她笑笑,客气地打了招呼说今天要出去住晚上不会再回来了。 走出门,尤烜忍不住看了杨翊好几眼,才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杨翊云淡风轻,并没有去深究自己变了几分这个问题。 说完之后他走近尤烜,一把牵住尤烜的手。 尤烜这会真的是震惊了,这种可以肆无忌惮牵手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 “上次我们在东立市街上牵手,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我舅舅。”杨翊说着,牵着尤烜步步向前,这附近都没有什么人,不会突然跳出来一个被气成河豚的舅舅。 尤烜安静地听着杨翊说话。 “后来我又遇到了我舅舅一次,他跟我说你警告过他离我们远点。” 尤烜僵了一下,杨翊捏捏他的手以示宽慰,“我又不是来跟你秋后算账的,他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你手里了吧。” 尤烜迟疑片刻,时间过去得太久他一下子没想起来有什么把柄,这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解决了就抛之脑后还留下来一直回味的趣味。 “你外婆死前几天他给你外婆买了巨额的人寿险。”尤烜费了点精力才想了起来。 “哦……”杨翊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还隐隐记得当时王泽岷一家越发阔气了几分。 杨翊差不多能脑补出来当时的情况,王泽岷好面子,外婆的死是意外,可他拿着这么大笔的保险金也是个麻烦,怕人猜忌也怕其他事端,对别人而言有些无稽但却足够钳制住王泽岷了。 尤烜住在附近的酒店,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酒店房间里暖和多了,待了一会杨翊就恢复过来,将外套脱下。 尤烜盯着他的动作,杨翊好笑:“你跑这么远过来不累?还有心思想别的。” “不累,我白天补过觉了。”尤烜见杨翊没有很抗拒的意思试探性地靠了过去一点一点将杨翊推倒在床上,杨翊依然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 但尤烜没有立刻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杨翊叹了口气,手搭上尤烜的肩,与他对视,问他:“我们都分手两年多了,看到有爆/炸的新闻你就跑这么远来看我……你还喜欢我?” “嗯。”尤烜沉沉地应了一声。 “喜欢我什么?” 尤烜一怔,没能想出个像样的答案,最后照实说:“我也不知道。” 杨翊听了也没有生气,扬起头细细地亲吻他,允许的意思明显。 这事对两人来说都略有些生疏,尤烜刚开始手都是抖的,他动作缓慢,还是后来杨翊不堪忍耐地催促了他一下才快了起来。 在杨翊失神的时候尤烜不怀好意地说:“怎么变成了个妖精。” 随即他就感受到了杨翊对这句话明显的反应,自食其果尤烜自己也没能把持住。 尤烜的变化掩饰不住,杨翊趁机落井下石,“就说你太累了。” 尤烜发狠掐了他一下,卷土重来。 · 杨翊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还好自己今天没课。 身上的感觉还有些违和,杨翊朝旁边一看,尤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早,要回去了吗?”尤烜问。 “不回。”杨翊起床,从背包里翻出替换的衣服,“陪你在附近玩玩,你哪天回去?” 尤烜大喜过望,没想到待遇这么好,连忙表态:“我不急着回去。” 杨翊也来了不过一个月,基本没有外出玩过,问了问同学就带了尤烜一起上街。 两人腻了几天,还去滑了个雪,尤烜才依依不舍地回国了。回国之后他有了底气,每天都要跟杨翊视频,热情丝毫都不比小年轻们底。 杨翊没拒绝,尤烜想做什么他都依着配合。一开始尤烜还有所压制,到了后来见杨翊又恢复到过去又软又乖的状态,没忍住得寸进尺要他每天详细汇报。 杨翊也都逐一照做。 就这样,在杨翊交换结束之前尤烜又飞过来缠绵了几天。然后等杨翊交换结束回来的时候,尤烜已经在学校附近买好了房子。 杨翊这下子终于没忍住,“你钱多得没有地方花?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有必要买房?” 尤烜:“这个楼盘挺好的,等你毕业之后就难买到合心意的。” 杨翊楞了一下,尤烜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等杨翊毕业之后尤烜会陪着一起留在本市。 尤烜的根基在东立市,所以杨翊就没想过毕业之后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虽然这里找工作相对容易一些。 想到这杨翊心里又是一软,“我又没说要留在本地,回东立也没什么。” 尤烜跟他翻旧账,“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要去找自己的生活,然后就走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你跑。” 杨翊:“……” 杨翊:“我觉得你这种说法非常偏颇。” 尤烜也不敢真的跟杨翊记仇,点到为止没有继续争论。杨翊意识到当初在山上那一番话可能对尤烜造成了一些心理阴影,于是缩到尤烜怀里,赶紧弥补,“找自己的生活是对我个人而言,现在我们两个人恋爱本来就是要相互妥协的,我怎么会让你自己委屈。” “我都委屈了多少年。”尤烜不服,“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敢正大光明地来找你,只能偷偷看几眼,每次都是胆战心惊,要是哪天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冲上来抢人……” 尤烜故意将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等杨翊说点好听的安慰,但等了好久杨翊都没吭声。 “……”尤烜轻咳一下,睁眼说瞎话,“我说错了,我不会来抢人,我会学着祝福你。” “不是,”杨翊手轻抚着尤烜的脸,“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我只是对自己还有些不确定。” “嗯?” “我之前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跟你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无论发生什么。”杨翊轻声说着,“我想过很多情况,想你会做些什么,想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世事难料,没有人可以永远顺利地操控一切,你可能会引火自焚,而我可能卷入任何一个意外就死了——这不是没有先例。” 尤烜眼里一片惨淡的阴霾,“我至今也还在后悔,杨翊,对不起,当时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杨翊打断他,“我也知道这都是过去,安心,我没有咬着不放的意思。” “那现在?”尤烜问,声音带了一丝紧张。 “我还是无法接受你那些偏激的做法。” “我已经很久没有报复过谁了,连顾瑞林我都放过他了。”尤烜  88 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一直按着你说的做,也在努力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样你都不能看我一眼吗。” “我能,”杨翊怕尤烜又过激想偏了,连忙勾住他的脖子,先胡乱地亲了一下再接着说,“让我看几眼都行,以后我不仅会看你,还会一直拉着你不让你越过那条线。我们从小成长的家庭是畸形的,我很羡慕别人那种普通又温馨的生活,以后我们也像他们一样,普普通通、安分守己好不好。” 尤烜紧紧地搂着杨翊,许久都没有答应,杨翊正想偏头看看却感到有液体流进了自己脖子里。 尤烜哭了。 杨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杨翊也想过可能是因为过去他的世界太小,于是将所有的寄托都强加给尤烜,这份感情并不够纯粹,等他飞得更高更远,过去的迷恋、依赖与遗憾都可以随风飘逝,最终不值一提。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他所见过的世界越大,杨翊对尤烜的爱意就越深。 哪怕见了尤烜最不堪的一面,杨翊也有勇气继续牵他的手。 尤烜含含糊糊地出声,“杨翊,说你爱我。” “我爱你。”杨翊从善如流。 过了好久,尤烜才低低地笑出声,“……原来没有这么难。” 过去的尤烜步步为营地接近杨翊,暗中使手段隔开杨翊与别人的距离,异味欺骗隐瞒,却没想过要杨翊死心塌地其实只要坦诚以待就足够了。 第63章 番外一 进入研三,秋招随之而至,同级的研究生也开始为以后的出路奔波。 有人签了海事局,也有人签了进出口贸易公司,当然也有做律师做公务员的。 杨翊没有去校招碰运气,他在朋友圈看到刘栗西转发的招聘信息就直接投了简历,没遇到什么困难,顺利签了律所。 刘栗西前些年从中院辞职之后做了律师,现在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得知杨翊要来他们律所他还挺高兴的,说以前就很看好杨翊这样踏实肯干的人。 杨翊工作很快解决,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顺利的。 郑雨找工作屡屡碰壁,原因是什么可想而知,他一身特立独行的女装可本身能力又没有出众到足以掩盖其他的一切,所以在同等条件下很少有用人单位愿意录用他。 导师问过他愿不愿意继续读博,郑雨拒绝了,他对学术并没有太大的热情,而且读博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未来不会因他一个人的回避而改变。 这几个月以来郑雨备受打击,杨翊偶尔见了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与惆怅。 临近年末的时候,郑雨换下了女装。 郑雨为人健谈爽快,朋友都愿意包容支持他,导师亦是不曾对他的装扮发表过偏颇的看法,父母更是开明没有强行去矫正过他的喜好。 虽然得不到大众的理解,但郑雨长这么大的学生生涯中并没有需要顺从现实委屈自己去改变的时候。 直到如今,象牙塔破碎了。 · 论文答辩完成,杨翊还拿了个优秀,接着就是聚餐、拍照、院内和校方的毕业典礼等等一系列流程。 尤烜还专程来看了毕业典礼,露出一种近乎于老父亲欣慰的眼神,杨翊乐的不行,无情地取笑尤烜未老先衰心态已经步入晚年。 笑完之后又有些难以消除的意难平,尤烜连高中都没有毕业,虽然以社会的普通标准衡量尤烜如今混得不差,甚至于可以说比大多数名校加身的人过得要好,但他的青春缺失了难以弥补的一环,而且这一环并非他的意愿,他当时只是一个过激的反抗者,不顾后果地对抗来自亲生父母那些可笑的束缚。 那时候他们明明约好要一起考个好大学远远离离开东立市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尤烜爽约,杨翊也没能考好,在这个节点上两人分开渐行渐远。 “在想什么?”尤烜发现杨翊的不专心,六月的天气他也颇有兴致地拉着杨翊在校园里拍照,估计杨翊是被热傻了,便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杨翊应了一声,看着尤烜的背影笑了一下。 过去不可追,有再多的残念遗憾也只能珍惜当下,还好他们蹉跎了这么久还能缠绵在一起。 在图书馆前拍照的时候遇到了郑雨与几个同班的女孩子,他今天穿的是正常的男装,丝毫没有如同往日般精致地打扮自己,只看背影还有些像是一个寻常的理工科男生。 他看了尤烜一眼,眼里有些了然,但没有多问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擦肩而过。 这是杨翊最后一次见到郑雨,毕业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别人,也没有再更新过社交账号。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有人说郑雨去了西部一个偏远的地方工作,也有人说他出国了。 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回到东立市,尤烜还留着当初他们住过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换了个温馨舒适的色调,家具也统统被处理掉了,尤烜拉着杨翊一点一点地布置,将这套房子慢慢填满。 有天杨翊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俄罗斯套娃,这个套娃没有花花绿绿的色彩,甚至连形状都很粗糙,像是尤烜手工做的。杨翊将套娃层层打开,最里面掉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偶,仔细地看了看杨翊发现这是自己……刻得还挺像模像样的,连细微处都栩栩如生明显是下过很大功夫的。 杨翊用手指摩擦着这个小小的俄罗斯套娃,不难想象在他们分开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尤烜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笔一笔雕下杨翊的模样。 尤烜不敢再肆意地闯入杨翊的生活,只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看着他羽翼渐丰逐步飞远。在胆怯、迟疑与自我折磨之中尤烜终于懂了爱不是占有不是伤害。 杨翊眼眶酸涩,手中捏着小套娃跪在地上楞了很久,等听到尤烜开门回家的声音时才站起来扑到尤烜怀里。 尤烜一回家就被扑了个满怀,下意识搂住杨翊,一脸懵逼,“怎么了?” “没什么,”杨翊瓮声说道,飞快地在尤烜脸上亲了几下,“就是想起来有句话好像都没能好好说过一次。” 杨翊退开半步,对上尤烜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尤烜,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很想你,谢谢你还能在原地等我。” 尤烜沉默了好久,表情有些楞,像是没回味过来杨翊的意思也像是太过惊讶。杨翊也不催他,就安静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尤烜才一把将杨翊抓回怀里。 杨翊轻拍着尤烜的后背。 不需要绳索杨翊最终也回飞回尤烜身边,正如他多年前说过的,能让他将全部爱意与希望寄托上去的除了尤烜不可能是别人。 · 安定下来之后杨翊还找了个  89 时间去看李宾燕法官。 李宾燕依然在中院上班,生活较之几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工作顺利、家庭美满,她是个被生活眷顾的人,整个人都温暖明媚。 从李宾燕家出来,尤烜来接他,杨翊笑他不忙着去赚钱,天天跟在自己后面。 尤烜不以为意,拉着杨翊的手吻了一下,情话张口就来,“你更重要。” 杨翊抽出手,笑着拍了他一下,让他专心开车。 赖洋洋地靠在车座上,周围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知多少人分不清虚实,而自己却能喜欢的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现世安稳大概不过如此。 第64章 番外二 曲露露当年考研顺利上了Z大,如今毕业工作也稳定下来,结婚就被提上了议程,她父母都在东立市,自然是要回来办一场婚礼的。 婚礼办得很盛大,杨翊跟尤烜都接到了邀请,只不过杨翊是曲露露亲自请的,而尤烜收到的则是来自曲露露父母的请帖。 杨翊这才知道尤烜跟曲露露父母认识。 尤烜坦白交待,几年前曲露露突然辞职跟他也有些关系,他很是诚恳地劝说过曲露露父母支持她脱产考研。两位家长也舍不得曲露露这么辛苦,犹豫之时有人这么一推就果断地让女儿辞职回家备考,最后的结果也很好,两老口还挺感谢尤烜。 当然尤烜会管这档子闲事的原因自然不是为人着想,他所顾忌的无非是不乐意看到曲露露跟杨翊关系过近。 事到如今杨翊想明白这一环也只是好笑,不会对尤烜生气,最后还是很正式地跟尤烜解释了一下他跟曲露露从来都没有过猫腻,两人在民四庭都是边缘人又刚好有些交集能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考完研之后也是许久不曾联系过了。 婚礼当天,两人一同前往。宾客很多,主人也没空特地来作陪,只是打了个招呼各自散开,杨翊领着尤烜找了个地方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会场的布置。 这会场据说是找了个很有名的婚庆公司安排的,无论是整体排布还是细节设计都做得极好,没有千篇一律敷衍了事的感觉。 费用自然也是不菲。 尤烜在桌下捏了捏杨翊的手心,杨翊看过去,尤烜凑近他一些,姿势把控得很好外人看不出暧昧,但呼吸却是近在耳畔让杨翊头皮发麻,尤烜笑了笑,问他:“想要吗?” 杨翊没反应过来尤烜在说什么,听这熟悉的三个字外加尤烜又是这个腔调还以为他准备开车,反手轻轻拍了他一下:“还在外面。” 尤烜捉着杨翊的手指把玩,“想什么呢,我是说婚礼。” 杨翊:“……” 杨翊抽出手,看着尤烜一脸状似无辜的样子非常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同桌有人朝着杨翊他们瞥了几眼,大概是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氛围,杨翊跟尤烜各自收敛好,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 没过几分钟,何云建跑了过来,看见杨翊旁边有空位一屁股坐下,丝毫没有隔阂地拍了拍杨翊:“好久不见啊,差点认不出来了,我在对面看了好久才敢确定是你。” 杨翊笑笑,看着何云建意气风发的样子也商业互夸,“你也是精神了很多,最近混得不错吧。” 何云建看了眼杨翊旁边的尤烜,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这么多年还在一起呢。” 杨翊没接这话,他跟尤烜的分分合合别离愁苦别必要跟别人说。 何云建以为杨翊是默认了,突然感慨:“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有对象,感情还这么稳定,全世界大概只有我一条单身狗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何云建还是没能顺利脱单,杨翊为他点蜡。 两人聊了几句得知何云建如今也从中院辞职了,他之前考公务员运气不错进了个不错的单位,虽然偏远了点但胜在稳定就喜气洋洋地入职去了。 最近还是碰上国庆才能回来参加曲露露的婚礼。 等宴席结束回到家之后尤烜很认真地打开了个婚庆公司的网站,还拉着杨翊一起看,问杨翊喜欢中式还是西式。 杨翊目瞪口呆:“你真的要办婚礼?” 尤烜看了他一眼:“当然。” 杨翊有口难言,最后才憋出来一句:“但我们俩的这性别没办法结婚。” “只是没办法领证而已。”尤烜纠正他,刚好看到个婚礼方案点了几下,“你看这个怎么样?” 杨翊看向屏幕——还是个去海岛结婚的水上婚礼方案,鲜花海景会场外加放飞气球的环节,可以说是非常梦幻了。 杨翊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不太好。” 这个方案也太公主风了,杨翊想象了一下他们两人站在花丛中互说誓言的画面……总感觉有些违和。 “那这个?”尤烜立马就调出下一个方案。 这次是个烛光婚礼,照片上看倒是美轮美奂,但总感觉有些危险,担心道:“会不会烧起来?” “应该不会,他们都是专业的,知道要怎么避免意外。”尤烜道。 不知不觉杨翊就开始很是认真地跟尤烜商讨起了婚礼方案,两人兴致勃勃地将网站上的婚礼方案都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杨翊才反应过来,无论是什么方案主角都是一男一女,没有两个大男人搞事的先例。 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不容易了,还这么明目高调的更是少数。 尤烜搂住杨翊在他额上吻了一下,“不想办就不办,不用为难。” 杨翊回搂住他,两人在沙发上偎依:“要办的。”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过度在乎周围的看法,别人或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压抑自己,但他们两人都已经跳出了束缚自己最沉重的那道枷锁,其余的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婚礼毕竟只有这么一次,他们不想应付,所有事都亲自过问一点一点地敲定细节,最后定下一场游轮婚礼。 船可以容纳近四百人,但他们没有请任何宾客,除了工作人员之外仅有两个新人。 这场婚礼不是给别人看的,一切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留个纪念。 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可能是见多识广也可能是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总之在婚礼当天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得当的言行,明白两位主角不需要热闹的气氛于是非常人性化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将这一份独特全部留给他们自己。 婚礼流程很简单,只有交换戒指这一项基本项目。 戒指是尤烜在很久之前就买好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如今终于可以把它套在杨翊的手上了。 给杨翊戴上戒指,尤烜又将他的手拉起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戒指,“这是誓言,拿了我的戒指以后你都不能跟我分开了。” 杨翊笑得温和,点头  90 答应,为尤烜戴上戒指,“你也一样。” 交换完戒指,他们去放漂流瓶,一人一张纸条都是提前写好的。杨翊缠着尤烜非要看他的内容,尤烜耐不过就给他看了,上面写了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杨翊笑他没有新意,这四个字在婚礼上都被用烂了。 “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写什么合适,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四个字了,虽然被用烂了但也是经典。” 尤烜揽着杨翊,牵着他的手把纸条重新放回漂流瓶中,顺便还在杨翊的侧脸上啾了一下。 杨翊偏过头回吻尤烜,轻轻的“嗯”了一声。 “怎么?”尤烜问。 “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杨翊说完将自己的纸条也拿出来给尤烜看,上面写了简简单单干净利索三个字——我愿意。 看了这三个字两人都笑了起来,说起烂梗他们两人半斤八两,正是天生一对。 第65章 番外三 杨翊他们律所很洋气,具体表现就是万圣节的时候统一发了个小南瓜,纯天然无雕刻的那种,让他们拿回家自由发挥动手做个南瓜灯感受节日气氛。 面对发到手上的小南瓜,大家的反应都很统一,除了懵逼之外别无他想,还有人吐槽了句起码也得发个成品,诸位社畜根本没有过洋节的闲心,更别提回家鼓捣个南瓜灯出来。 大家相互通了口气,发现基本没人有兴致去手工制作,大部分都打算拿回去煮了算是加个菜,还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南瓜可以保护胃黏膜促进消化。 杨翊也是这样想的,还盘算了一下可以切成块蒸上一盘,爽口无油原汁原味。他将小南瓜揣回家,洗过澡之后带着它进了厨房,尤烜正在准备晚餐,见到杨翊手上的南瓜有些意外。 杨翊解释了一番南瓜的来历,说着找了刀出来正打算给它砍了,被眼尖的尤烜赶忙拦住将这瓜救了下来。 尤烜一手护着小南瓜,一手拉着杨翊的手将菜刀卸下来:“难得有材料,正好过节,我们也凑个热闹。” 杨翊意外:“你会雕南瓜灯?” 尤烜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吃完饭我们就一起来做。” 说着将菜刀收回刀架,让杨翊洗手准备吃饭。 吃完饭,尤烜指使杨翊去找只马克笔过来。 杨翊乖乖地将笔翻了出来,回到厨房递给尤烜,尤烜却没接,反而将南瓜塞进他怀里,“来,想做成什么样的你来画。” 拿着南瓜杨翊一脸为难,“我好像不会。” “没事,随便画,不笑你。”尤烜拉着杨翊坐下,信誓旦旦地承诺。 杨翊拿着笔对着南瓜比划了几下,回忆着以往看过的图片,在心里描绘了个大致的模样,落笔之前却又顿了一下。 “嗯?”尤烜察觉到他的迟疑。 杨翊看向尤烜,心里升起了个别的念头将方才想好的草稿抹去,转而比对着尤烜的模样下笔。 尤烜看出杨翊是在画自己,不躲不避,笑意盈盈的任由他画。 没多久杨翊就画好了,抱着点坏心将南瓜转过去给尤烜看,他画功太烂,又是在南瓜上作画,丝毫看不出尤烜的样子,只觉得是个笑得稀奇的大眼怪。 尤烜看着这南瓜,再看杨翊一脸憋笑的表情,心里无奈:“在你眼里我就长这模样?” “没有没有。”杨翊的求生欲让他立马澄清,“你又帅又成熟。” 尤烜也不跟杨翊计较这句话的真假,拎起小刀开始仔细地摆弄这只南瓜。尤烜的手稳,做这些事的时候又格外沉得住气耐得下性子,连木头都能雕得巧妙,更何况这只南瓜,不一会便初具模型有了点样子。 经尤烜的手这么一弄,南瓜不再僵硬死板,杨翊所画的奇怪图案也成了个龇牙咧嘴的小恶魔,莫名就有了点万圣节的气氛。 杨翊没忍住伸出摸了一下南瓜。 他一路将南瓜带回来都不觉得特别懒得多看一眼,这这会怎么看怎么顺眼,摸上去手感还挺好…… 杨翊随便乱摸干扰尤烜的工作,尤烜怕他的手被刀锋伤到便腾出手轻拍了一下,警告道:“别乱动。” 杨翊收回手,好不容易管住了手双眼却是难以控制,止不住地往尤烜身上瞟,重点打量了几个特殊的部位。 这目光太明显了,尤烜有心忽略都不行,将南瓜灯雕好放在一边,尤烜站起来伸手勾着杨翊的下巴摩擦。 杨翊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眼睛微微弯起,带着温和的笑意。 尤烜俯身在杨翊的眼角吻了一下,手臂绕道他的背后与膝窝将人抱了起来。杨翊搂着他的脖颈,“抱得动吗?” 尤烜“嗯”了一声,抱着人慢慢地朝卧室走去。 “我有没有变重?”杨翊问他,“跟以前比起来。” 这个“以前”说的是当年他们去爬山杨翊脚断了尤烜背他下山的事,他没有直说,但尤烜却能明白。 “没有。”尤烜道。 实际上尤烜已经不记得当年杨翊的体重如何了,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心力去估计杨翊的体重,只记得那条下山的路好像没有尽头,怎么走都看不到希望,可如今回想起来发现当时竟然不曾觉得害怕过。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卧室,尤烜将杨翊轻轻放在床上,放手的时候又吻了下他的眼睛。 杨翊哼哼,“你骗人,我胖了好几斤。”落到床上之后杨翊自觉朝内侧挪了挪,给尤烜让出个位置,“今年吃得太好了,过完冬天我得减减肥了,免得成了个中年发福的大叔。” 过去杨翊一直都是偏瘦的,如今长了几斤也尚在正常范围,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是正好,他这个担心倒是没有必要。 尤烜拖鞋上床,两人并没有干柴烈火一碰就燃,只是挨着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尤烜让杨翊枕着自己的手臂,自己的手指绕着杨翊的头发。杨翊的头发很软,尤烜喜欢让它们穿过自己指缝的感觉,前段时间杨翊忙没来得及理发,今天看来有些长了。 “杨翊,下次休息得去剪头发了。”尤烜提醒他。 “嗯。”杨翊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扒在尤烜身上闭目小憩。 杨翊睡得不沉,能感觉到尤烜起身离开,只是最近工作上累得厉害见床就想睡,干脆放任了自己一次,等醒来的时候迷糊了会搞不清时间,发了会怔发现没有开灯的房内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他扭头追着光源看过去,是今天的那只南瓜灯,这会已经彻底完工加了根小蜡烛放在里面,薄薄的外壳被灯光印得温暖红亮,煞是好看。 杨翊一乐,凑过去看了会喜欢得很,恨不得捧起来看但担心自己力道控制不好破坏了这灯还是忍住了。 自己看了片刻,尤烜就进来了,见到杨翊醒来问他:“  91 喜欢吗?” “嗯!”杨翊用力点了个头,“好看。” 说完他又指着南瓜灯问尤烜:“我可以提着它来跟你要糖吗?” “都几岁了还惦记着吃糖?” 说是这么说,尤烜却早有准备还真摸出了几颗糖放在杨翊手上。 杨翊美滋滋地吃糖,朝着尤烜伸手,等人靠近了故意用略带天真的语气诱|惑他:“吃我吗,今天的我超级甜。” 尤烜在杨翊的唇边啄了一下,“橙子味的。” “甜不甜?” “甜。” 第66章 番外四(捉虫) 尤烜带着杨翊去医院看过几次刘雨。 这些年来尤烜母子的关系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尤烜并没有因为年纪渐长就生出与她冰释前嫌的意思,但基本的奉养还是没短过她,该出钱的会出让她享受最好的医疗条件,平时也会抽时间过来看看她。 刘雨是过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尤殊再度进了监狱这个事实,她虽然牵涉其中却并不清楚前因后果,直觉跟尤烜脱不了关系对尤烜更发没个好脸色,连带着杨翊也遭了殃。 尤烜如今也懒得跟她怼,任打任骂,浑不在意,有一次被骂得难得狠了,还有闲心跟杨翊说她跟尤殊倒是挺配,日后等尤殊出狱了指不定还能凑合到一起去。 这话说的清淡又凉薄,偶尔从诸如此类的细节可以看出尤烜其实还是那个冷血冷肉的人,但杨翊与他日日缠在一起也不会再觉得心惊,所有的平淡日常都足够幸福暖心。 出了医院,两人没有回家而是朝着城外的墓地开去,趁着今天有时间杨翊也想去给他妈妈扫墓。 半路见到一家花店,尤烜还停车去买了一束花,说是头一次去见家长得拿出点诚意。 杨翊笑着捏了一下尤烜的脸,夸他:“我的大宝贝真会来事,我妈最喜欢花花草草了。” 尤烜照例是拉着杨翊的手指吻了几下——他特别喜欢杨翊的手,喜欢两人十指交缠喜欢用嘴唇去碰触,也喜欢这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时刻。 “你以前跟我说过的。”尤烜道,“你说你们养了很多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这是在杨翊父亲过世之后的事,王泽莉从无尽的夫妻矛盾中脱离出来之后振作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杨翊真的以为他们母子可以好好继续生活,当时杨翊一点事都藏不住,马上就跟尤烜说了,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尤烜记了这么多年。 杨翊粗略地回忆起高中时期的自己,当时真是太年轻太幼稚也太容易对任何事都抱有希望。 经年累月的痛苦怎么可能一朝湮灭,重新站起来走向新生活哪是这么容易的。 到了墓地,现在也不是过年过节的并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墓园宛如另一个世界。 杨翊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尤烜没有打扰他,安静地放下花束之后便退后一步在身后陪着他。 每次来这里杨翊的心情都无比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汇报一下自己的近况,但每每话到嘴边又收住了,杨翊忍不住去想去猜自己身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真的会在乎么。 王泽莉是自杀的,她跳江之前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给杨翊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剩杨翊一个人继续在世间浮沉。 杨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复地想过,王泽莉赴死前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个连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儿子…… 很久以后杨翊才想明白,王泽莉对世间没有任何牵挂,所以走得这么彻底,自己于她而言也实在算不上留念。 杨翊侧过身去找尤烜,“走吧。” 尤烜上前扶住杨翊的肩,“不跟你妈妈介绍一下我?” 杨翊:“?” 尤烜很是认真:“都办过婚礼了,我也是有名分的。” “好吧。”杨翊无奈,斟酌了一下言语,突然想若是王泽莉还活着面对自己儿子领了个男人回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八成是不乐意的。 “妈……”杨翊艰难地开了口,喊出这一声之后就顺口了许多,只是对着墓碑说话实在有些傻气,像是在拍个剧本粗糙的影视剧似的。 “这是尤烜,我对象,带他来给您看看,”杨翊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余光瞥到墓碑前的花束便加了一句,“花也是他给您带的。” 杨翊说的太尬,尤烜听不下去自己接了话头,“阿姨,我是尤烜,我们认识很多年了,现在过得很好,杨翊交给我您就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让他委屈的。” 说完之后尤烜问杨翊,“你恨过她吗?” 杨翊一愣,“以前不敢深想,但现在肯定是不恨的。” “以前你离家出走过记得吗,那时候你父亲也还没出事,父母天天争吵谁都不愿意分一点精力去顾及你,那时候你也才多大,十六岁?还是更小一些,你想逃离这种环境,我就推了你一把让你下定决心离家出走。”尤烜道。 杨翊微微笑笑,“记得啊,首先发现我不见了的是班主任,他给我爸妈打电话谁都不愿意来处理这个事,最后还是几个老师把我找回来的,我胆小没见识还没钱,不敢跑太远就在城里瞎溜达,走着走着就被老师抓到了,班主任大概看我可怜也没骂我,反倒是来安慰我。” 这大概是杨翊少年时期做过最冲动最出格的一件事,还以这样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结束了,现在会想起来觉得对不起班主任,给他平添了这样一桩麻烦。 “那时候我以为你能准备周全一点的。”尤烜也笑,“没想到你连城都没出去。” 顿了顿,他的笑意褪去,又说:“你跟我不一样。” 杨翊跟尤烜都不是在正常美好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尤烜将恨意都积攒起来扭曲自己再折射出去报复别人,而杨翊却依然保留了一份正常人的善意,不会因为自己遭受的不辛而祸害别人。 “嗯,”杨翊应了一声,把自己的手递给尤烜,“那我们就互补。” 离开墓园的时候意外遇上了个熟脸,正是过去多次怀疑尤烜的警察顾瑞林。 顾瑞林看到他们的表情非常扭曲,偏偏还愣是挤出了点欲语还休的感觉,最后双方都没有打招呼各自找到自己的路离开。 走远几步之后,杨翊回头看了一眼顾瑞林的背影,当初他怀疑尤烜是个十恶不赦的连环杀人魔。尤烜当然不是好人 ,但无论是尤云京的死还是过去的无头公案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反复证实与尤烜确实没有干系。 对于这样一个碍眼的警察,尤烜以前大概想过给他一点警告,但经过各种变故最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忍住了没有因为自己的不爽而肆意行动。 走出墓园,尤烜才说,“以前被顾瑞林缠上的源头就是我姑妈的遗产,我好像还没有  92 机会跟你说清楚这笔遗产的去向。” 杨翊之前就想过以尤烜的性格应该不会要这笔钱,只是这事不好问也就搁置了下来,“嗯,没说过。” “今天正好带你去看看。” “看?”杨翊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尤烜把钱都摞在一个房间里了,杨翊不由得脑补了一下层层叠叠钞票的画面。 开车向着东立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开了一个多小时下车之后杨翊才明白这个“看”是什么意思。 他们来的是一所儿童福利院。 两人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一圈,越过低矮的围墙和铁栅栏可以看见里面出没的小孩身影。 “我姑妈的钱都去这里面了。她无儿无女,亲戚们也只顾着吸血要钱,病了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反而都盼着她早点闭气。她生前没说过遗产的事,死得也突然,等办完后事之后才有律师找我说她的遗产都归我了,还给我留了句话让我随意处置。” “于是我都捐了到了这里,我也不上心,捐了之后没跟踪过,不清楚他们是真的用到实处了还是贪了。” “怎么想起要捐给福利院?”杨翊问他,尤烜一向对小孩没有好感,更不会是个期待这些小花朵能顺利成长的人。 “我姑妈喜欢小孩。”尤烜道。 “这样。” 将钱捐出去,任由别人赶着镜花水月去找去闹,实在是很有尤烜的风格。 铁栅栏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没有修剪过形状随意谈不上美感,枝蔓之间有着零零散散的空洞,半遮半掩地向外界展示着内里的一方天地。 这周围有居民区,行人来来往往之时不知会不会有人偶然侧目看到里面的喜怒哀乐。看到幼童的嬉闹玩耍可以会心一笑,看到阴暗丑恶便皱眉离开。 无论是里面的孩童还是过路的行人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一无所有的人将大笔遗产随意地捐了出去。 杨翊的心头莫名紧了一下。 世界上的那么多人之间好像都能被千奇百怪的线连接起来,但这些线又太细太易断,茫茫人海之中能顺着线一直走到另一个人面前再相拥相守太过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番外就结束了。 谢谢大家的阅读、留言、营养液和投雷,lco爱你们! 有缘再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