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后,她成了仙女》 分卷阅读1 《恋爱后,她成了仙女》作者:山栀子 赢秋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伤了眼睛。 离开小镇时,她从院子的锦鲤石缸掬了一捧水装进玻璃罐。 玻璃罐里绽开一朵玄莲花,此后听书软件里最火的那本仙侠文掌控了她每个夜晚的梦境。 常有红衣少年含情相望,吻她眉眼,盼她成亲。 后来她发现,外婆请来教她盲文的老师,声音清冽,像极了他。 赢秋发现了他的秘密,就在他成为她的男朋友之后。 他经常给她吃的巧克力豆,居然可以洗髓伐骨,他给她做的饭菜,吃一顿就能让她延长一年的寿命,他随手丢给她的书,居然是凡人修仙的重要心法。 最重要的是,当嬴秋某天晚上忽然身体腾空,漂浮到层云之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半仙了…… 赢秋:???我是被一碗火鸡面辣飞升的你敢信?! —— 傅沉莲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他原本想要将这里连同他来的那个地方,一同摧毁。 即便是死,那便去死。 但从他找到那个小瞎子开始,她脸颊的红,就成了他留恋此间的唯一颜色。 于是他甘愿收起自己所有的尖利爪牙,做她眼中最普通的凡人。 然后,收拢囚笼,让她成为他的。 她能陪他多长久,这个世界在他眼中的意义就有多长。 所以她最好,永岁长生。 —— 傅沉莲·仙侠文里跑出来的美强惨大反派,日常伪装平平无奇普通人骗女朋友 赢秋·真·普普通通女学生,获得一个男朋友后,她成了仙女(?) —— PS:女主只是暂时失明,眼睛会好。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时空 甜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赢秋,傅沉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恋爱居然能成仙?! 立意:治愈所有不快乐。 ☆、红衣少年(捉虫)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许多灯火的光连带着某个人的影子,都融成了她眼睛里或浓或淡的痕迹。 湿冷的空气,耳畔水滴不断跌落碰撞的声音,还有手触摸到的凹凸不平的湿滑石壁,让她察觉到自己好像身在一个阴冷的山洞里。 眼前的人的身影融成朦胧的一抹红,可她的眼睛就好像是笼上了一层厚纱,令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轮廓。 血腥的味道在蔓延,并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 那样真实刺骨的寒冷让赢秋忍不住瑟缩身体,朦胧中,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外衣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双手将那殷红炽烈的一团红裹在她的身上。 他是如此亲昵地俯身轻抵她的额头,清澈的嗓音就在她的耳畔,“阿秋,” 仿佛是少年犹带羞涩地一声轻唤,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令赢秋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啊颤,好像那颗心跳动的频率,也同她眨眼的时候一样迅疾。 也是此刻,他忽然退开一些,伸手掀开她的裙角,也不知是将什么东西,咔哒一声扣在了她的脚腕。 赢秋伸手摸索,便触碰到了一只圆环状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坠着什么东西,她摸着形状,也不大确定。 忽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她的眉心,就那么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好像比蜻蜓点水还要水波不兴,如此虔诚又小心翼翼的一个吻,是少年羞涩含情地愿将整颗心奉上,“父亲要我成亲的那日,是你抢走我的。” 他的手背上好像有一片模糊血色,赢秋看不清,但她嗅得到浓烈的血腥气,也感受得到,当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小心地抱进怀里的时候,她触摸到的他后背湿润温热的鲜血。 可他却全然不顾这样狼狈的境地,只顾着拥紧她,又是如此欢喜地问她:“阿秋,那么如今,你可愿与我成亲?” 少年的嗓音清冽又羞怯,却又好似冬夜里兜头淋下的冷雨在她的耳畔烧成了沸水,呼吸都好像被倏地夺走,令她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她一下子坐起身,却又被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给拽得重新躺了回去,后脑砸在软绵的枕头上,赢秋愣愣地睁着一双眼,她发现自己竟然连天花板的白都看不真切。 她先摸索着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不小心弄掉了上头的耳机线,于是一阵清晰的音乐声伴随着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傅沉莲,我将你视作知己好友,却原来,一直想杀我的人,竟然是你?” 紧接着便是另外一抹低沉的轻笑声,“楚靖阳,你真愚蠢……” 这是她最近在听的一本叫做《满城雪》的仙侠小说,这本时下最火的仙侠小说被绿江听书app买了广播剧的版权,又请了重量级的声优阵容来制作广播剧内容,因此《满城雪》广播剧也在这段时间内一直位于听书app的热度第一位。 她昨天晚上听睡着了,也忘了关手机,耳机虽然从耳朵里掉出去了,这广播剧却播了一夜,直接播到了大结局。b 分卷阅读2 r   赢秋触摸手机屏幕,估算着大概的位置,划掉了手机后台所有正在进行的程序,广播剧的声音总算消失,她又摸索着去拽了拽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之后,脑子也没有那么晕了,也是在这样的静谧中,她才隐约听到外头的说话声。 “行了,你走吧,午饭我也不留你吃了。” 外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硬邦邦的,透着明显的冷淡,并不像是平日里笑呵呵的她。 “黎姨,小秋她……”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犹犹豫豫的,有些软弱无力。 “小秋好得很,你也别惦记。”赢秋听见外婆果断地打断她。 “真的对不起,黎姨。”女人的声音里藏着愧疚,“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小秋现在应该已经大二了吧?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行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家那祸害不都已经进去了?你既然已经跟他离了婚,也搬到了严市来,那就好好跟你女儿过安生日子,也别惦记着我们了!” 外婆大约又是被戳中了痛处,她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好。 “黎姨,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你说这小秋,我每次想起这事儿来,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小秋那么好的成绩,还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可她这眼睛……” 女人停顿了片刻,又说,“黎姨,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小秋去盲人学校学些东西也好,不然她这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啊?” “小秋眼睛还没到那地步呢!你要是上门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你也别说了,我不想听,拿着你的东西走人,以后也别来串门子,你们家那个人进去了,咱们两家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外婆显然是生气了,赢秋听到了外头推搡的动静,从堂屋一直到院子里,直到她听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周遭才终于又变得寂静下来。 “外婆!” 赢秋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连着喊了好几声,“外婆外婆!” 这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她都能听得见门外外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着一阵开门声响起,赢秋朦胧地望见一抹模糊的影子。 紧接着就是外婆温柔的声音:“小秋醒了?” “……外婆您昨天晚上又把我绑起来了?”赢秋抬了抬被绳子绑住的手腕,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有气无力的。 “我这不是怕你那梦游的毛病再犯吗?”黎秀兰走过去将她两只手腕上的绳子都解下来,“你说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是没有梦游了嘛。”没有了绳子的束缚,赢秋就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又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只会安安静静地做梦。” 话音方落,她忽然触摸到了自己脚腕上有一个圆环状的东西,她忽然想起来那场神秘模糊的梦里,那个轮廓不清的少年。 外婆说,她脚腕上的东西是一个银丝缠镶玉的脚环,上面坠着的两颗东西是两只银铃铛,却是哑的,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那是一年前在某个夜里她梦游后,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右脚上的。 在那一年的时间里,赢秋出现了梦游的症状,从脚上莫名其妙出现的踏过青草地残留下来的青绿草汁的痕迹,再到腿上被荆棘划破的伤痕……又或者是身上莫名出现一些什么东西,譬如咬了一半的糕点,啃完的苹果核,缀满宝石的项链。 赢秋还记得外婆在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后,就吓得连忙摘下来,然后送到了警察局里头去,让人查查是哪家丢了东西。 只有锁在赢秋脚踝上的那只脚环,无论黎秀兰怎么弄,都没办法将它摘下来。 “你这两天不总说你做同一个梦吗?我怕你那梦游症又犯,绑着还放心些。”黎秀兰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抚。 等赢秋穿好衣服,被黎秀兰扶着去堂屋里坐下后,一碗热粥放在了她的面前,自碗壁氤氲缭绕出来的热气迎面而来,黎秀兰把勺子塞进她的手里,“粥不烫,你摸着碗,小心点。” 赢秋点了点头,刚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黎秀兰就又塞给她一只包子。 黎秀兰也许是忽然想起来,“你这两天反复做什么梦呢?跟外婆说说。” “……”赢秋咬着包子,支支吾吾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就很模糊的几个片段,我也记不太清。” “外婆,”她又喝了一勺粥,连忙转移话题,“刚刚是大伯母来了吗?” 一提起这件事,黎秀兰的脸色就变得不大好,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她和她女儿搬到严市来了,说过来看看。” 赢秋吃到了包子里的肉馅,又咬了一口,说话就有点含含糊糊的,“您把她赶出去啦?” “她说的那些话我不爱听,再说了,你这眼睛是怎么受的伤,她是来了,可她那女儿呢?要不是她那好女儿,你的眼睛……能成现在这样?”黎秀兰的喉咙有些发干,即便是一口粥喝下去,可当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这个眼睛里没有 分卷阅读3 一丝神光的外孙女儿,胸口就好像聚着一口气,密密地压在心脏上,有点闷疼,“亏得她还是你堂妹,你出了这样的事,她来看过你几回?一回都没有!” “她来看我,我的眼睛就能好了吗?”赢秋放下勺子,弯着唇角,冲着眼前那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笑,“反正已经这样了。” 黎秀兰却忍不住眼眶泛酸,她连粥也吃不下去了,捂着脸忍了半晌,那张携满风霜,皱纹丛生的脸紧绷起来,最终她只能颤颤巍巍地说一句,“小秋,你的眼睛会好的。” 这样的一句话,黎秀兰这一年多来已经说了很多回,越说便越无力。 她想要安抚赢秋,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赢秋伤了眼睛,这对于他们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来说,无疑更是一重雪上霜。 “外婆,” 赢秋捏着半个包子,那张白净漂亮的面庞上仍然挂着笑容,“没有什么是习惯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我也不会觉得难过了,您和妈妈也不要难过。” 除了医生,或许再没有人比赢秋更清楚自己的状况,曾经在她的视线里如此清晰的世界,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或许有一天,她连外婆的模糊的轮廓都会看不见,从此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而她也或许会在越发漫长的时光里,逐渐忘记颜色,忘记光芒,忘记……所有人的脸庞。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多么绝望,多么难过,她也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糟糕的现状。 因为改变不了,所以她就只能接受。 自从眼睛受伤后,赢秋的耳朵反而变得越发灵敏,她也听到过很多邻里关于她的惋叹声,而为了让她远离那些声音,外婆和妈妈带着她离开了庆沣镇,搬来了严市。 她们为她已经伤神太多,而赢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再因为眼睛的事情而难过。 一顿早餐黎秀兰是吃得没滋没味,可赢秋却连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也都喝光了。 等黎秀兰洗完碗,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赢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背影单薄可怜,乌黑的发辫垂在身后,此刻她正捏着半块饼,摸索着往下探时,躺在她脚边的那只毛色发黄的小狗就摇着尾巴站起来,张嘴咬住了那块饼。 然后她弯起眼睛笑,又用那只手往下去摸小狗,小狗也把脑袋往她手掌蹭。 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她就本能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外婆,这有只小狗跑到我们家来了!” 黎秀兰站在那儿,望着外孙女儿的笑脸时,她也扯了扯唇角,应了一声,“嗯。” “它是什么颜色的?它长得可爱吗?”赢秋迫不及待地问她。 “黄色的,它长得很可爱。” 黎秀兰走过去,也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然后抬眼时,她的眼眶分明有点发红,可赢秋却看不见,“你要是喜欢它,咱们就把它留下来。” “小秋,我和你妈妈给你请的盲文老师,今天就会来。”黎秀兰又说了一句。 即便黎秀兰再不愿意承认赢秋眼睛的状况越来越不容乐观,平日里更是小心到不愿意多提一个“盲”字,可她无法否认的是,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眼睛也不好使,看那些书页上的字就跟蚂蚁似的,她没有办法读书给赢秋听。 “他比你大一岁,是个大学生,听说是做过志愿者,特地去学过盲文的,”黎秀兰的声音越来越柔和,“等你学会了,你就能用手摸着书页自己读书了。” 赢秋把小狗抱进怀里,点着头应声,“好。” 值此初春,院子里盈满了杏花的香,阳光不够炙热,照在人的身上时,温度也没有很暖,赢秋身上还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外婆搭的可以前后摇晃的长椅上,抱着那只小狗,耳朵里塞着耳机,里头播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调平缓温柔得不像话,赢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慢慢有了些睡意。 她无意识地晃荡着双腿,那只脚环上的铃铛仍然静悄悄的,可她却不知,在这世上,这两只铃铛的声音,原本就只有一个人能听得清。 那首歌的末尾是一串淅沥的雨声,赢秋朦胧听着,却被忽然打在脸上的水珠忽然惊醒,她摘下一只耳机,已经有越来越密的水滴打在她的身上。 摘了耳机她才听到有人在敲院门,而开门声传来,她并听不太清楚外婆和那人交谈的声音。 “小秋,教你盲文的老师来了,这下雨了,咱们先进屋去!”急促的脚步声走近,她又听见外婆的声音。 然后就有一双粗糙的手将她扶起来,而她怀里的小狗也哼哼唧唧了两声,却也不再动弹。 也是这一刻,好像她的头顶有什么遮过,再也没有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小傅,谢谢了。”外婆含笑的声音传来。 那人开口时,嗓音清冽温柔:“没事。” 赢秋偏头,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身影,好像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可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那张脸,唯 分卷阅读4 有他的声音轻拂在她的耳畔,即便只是简单两个字,却仍引得她心弦颤动了一下。 这声音,实在有些熟悉。 也许是心里装着事情,赢秋被外婆牵着上阶梯的时候,她脚下没稳住,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是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如此相近的距离,令她忽然嗅到他身上仿佛有极浅的香味。 她不知道的是, 她脚踝上那只脚环的铃铛随着她快要滑倒时,摇晃得有多厉害。 落在他的耳畔,便是比淅沥雨声还要更为震耳的声音。 而他白皙的面庞上却并未显露一丝端倪,藏在银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微垂着,也仅仅只是纤长的睫毛稍稍颤动了一下。 “小心。”他松开她的手臂,退开一步,仍是那样温和守礼,又惜字如金。 作者有话要说:  山栀子我开文啦!!! 是【暂时失明的小可怜女主X仙侠文里跑出来的大反派】的设定鸭!! 仍然是治愈甜文! 新文新气象,我会好好写的!!本章留评,随机抽红包!!爱你们,谢谢你们又来陪我走新的旅途啦!! —— 推我的预收文:《吾王的新娘》 简介:燕语高考结束后,去了古魇都旧址旅游,在旧城墙外的一堆乱石里,她捡起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身着玄金龙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撩冕旒,一双漂亮的眼眸盈满锐利阴沉的神光。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天旬三年,八月十五。 从魇都旧址回去后,燕语每晚都会梦见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梦见他身为奴隶的那混沌肮脏的童年,也梦见他在泥沼中将自己彻底逼疯,步步算计,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那些年…… 到他终于开辟属于自己的王朝的那一年,他用手中的剑,杀光了大殿里所有的降臣,然后坐在王座上,挑开冕旒,笑得开怀。 千年之前,奴隶卫昭灵推翻了矗立在月河平原上四百年之久的旧朝,创立了属于他的夜阑王朝。 天旬六年,四国联合讨伐夜阑暴君卫昭灵。 夜阑王朝存世六年,一朝覆灭。 —— 千年来,无人知晓夜阑暴君卫昭灵的下落。 但燕语,找到了他的陵墓。 幽深地宫里,镶金嵌玉的石棺里,躺着那位沉睡千年的王。 当他睁眼,最先望见的,是那个姑娘涕泪横流,满是惊恐的脸。 —— 千万陶俑碎裂,陪伴夜阑王沉睡千年的臣子兵卒一同苏醒,他们将跟随永远的王,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 沙雕可爱准女大学生X沉睡了一千年的暴君 ☆、盲文老师 这场雨来得迅疾,也没有给人太多反应的时间,雨势便已经淅沥盛大。 黎秀兰把赢秋扶到堂屋里坐着,就连忙打着伞去收院子里晾晒着的衣服。 “我帮您。” 赢秋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随后便有脚步声渐远,彻底淹没在了外头的雨声里。 过了几分钟,赢秋才听见外婆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小傅,你刚来我也没来得及先给你倒杯水喝,倒让你也淋了些雨……” “没事的,黎奶奶。”男生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温柔又有礼。 这时,赢秋听见黎秀兰叫了她一声,说:“小秋啊,这就是我和你妈妈请来教你学习盲文的小傅老师,你快打个招呼!” 屋子里有一霎寂静下来,赢秋只能听到外头淅淅沥沥打在檐上,或是落在地上接连不断的雨声,天色暗了许多,在门外铺散进来的光线里,坐在她身旁那人的身影也跟着黯淡许多,他的轮廓几乎就要与周遭的昏暗融为一体。 “傅老师。”赢秋本能地循着他所在的方向,叫了一声。 女孩儿的声音柔软清晰,如同火焰一般燎过他的耳廓。 “你好,赢秋。” 半晌,她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平静疏淡,不漏端倪。 怀里的小狗忽然开始挣扎,好像还在咬她的衣袖,同时又发出“汪汪”的叫声,赢秋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放了下去。 在赢秋的房间里有一张宽敞的书桌,墙上挂着的书架里塞满了书,但那些对于如今的赢秋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她的书桌干净整洁,连一支笔也没留下。 “傅老师,” 被外婆扶到书桌前坐下来的赢秋将手里那个被洗过的苹果试探着往他所在的方向递出去,“吃苹果吗?” 她不知道的是, 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已经在悄然间将目光从她手里的苹果,放在了她的身上。 看她白皙明净的面庞,也看她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睛,他是如此不动声色地将她细细打量,扣在桌面的指节稍屈,耳畔仍是檐外雨声,还有她脚踝上时有时断的铃铛的清脆声响。 “谢谢。”他终于伸手将她手里的苹果接过来,却只是放在了一边 分卷阅读5 。 “傅老师,盲文会不会很难?” 赢秋两只手都撑在桌上,坐得很端正,像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学生,“用手摸,真的能摸得出来吗?” “可以。” 他把书包里所有的书本都取了出来,抽出其中的一本书翻开,他伸手,隔着她的衣袖捏住她的手腕轻轻抬起来。 面前的女孩儿随着他的引导慢慢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稍动,就像是在触摸空气,她那双稍显空洞的眸子里藏着几分懵懂,却还如此乖巧地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再慢慢向下。 她触摸到的纸张有些硬,上面有许多凸起来的点。 “只要记住基本的盲符,很快你就会知道怎么运用,到时候你就可以用手触摸盲文书阅读,也可以用盲文笔书写。” 比窗外的雨声还要更加明晰的,是身旁他的声音。 可赢秋听着他的声音,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像就是这一把嗓音,她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已经听过了无数次。 晃了晃脑袋,她又将这荒唐的想法抛开。 她不知道自己的发辫因为她摇头晃脑的动作而轻轻擦过了他的脸颊,于是他忽然一顿,停了下来,再一次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这么听起来,好像眼睛看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赢秋并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看她,她弯起眼睛,自顾自地说。 摆在窗台的玻璃罐里开着一朵无叶玄莲,花瓣的边缘浸润着金粉一般的痕迹,那是如此浓烈神秘的颜色,她却看不见那玄莲花周身半隐半现的淡色光芒,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他却恍若未见,仍在看她,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清凌温柔,他也许是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但他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却又轻轻放下。 “你的眼睛,” 他的语气平淡温和,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赢秋摇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就是看不清楚,所有东西在我眼睛里都是模糊的,连光都很模糊。” 也是此刻,她忽然察觉到他像是靠近了一些,浅淡的香味萦绕鼻间,她抬头,却有些无措,又迷茫。 她那双眼睛里明明映着他的影子,可却朦胧黯淡,没有丝毫光彩。 他忽然往后退开一些,奇怪的气氛也好像在这一刻又开始归于平淡。 赢秋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听着他如此温柔清冽的嗓音,她也无端觉得舒心,不由地捧着脸专心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中途休息的时候,赢秋一边摸着盲文书,一边问他,“傅老师,我外婆说,你是京岳大学的学生?” “嗯。”他轻轻地应一声,垂眸盯着她纤细的手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房间里忽然在此刻陷入寂静,他从某些思绪里回神的时候,抬眼就见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儿垂着脑袋,忽然没有了声音。 她如此安静,也不再笑的时候,好像便有阴云无端笼罩在她的身上,如此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既孤清又落寞。 她明明是很爱笑的,从他踏进院子里来,看她被雨水惊醒,看她被黎秀兰扶起来,他就见她是笑着的。 也许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她每天都是戴着怎样的面具在生活。 “那是我曾经最想去的学校,” 她一手撑着下巴,“要是我……” 话说一半,她顿了一下,忽然皱了一下眉头,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是转而换了话题,“傅老师,你的名字叫什么啊?你可以教我用盲文写吗?” 身旁的人始终沉默,赢秋只能听见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在模糊的光线里,她只能稍稍看清他的大概身影。 他大约是站起来了,当他身上那种清冽微甘的香味袭来,他俯身靠近时的呼吸就好像是一阵轻柔的风,吹着她的耳尖莫名发烫。 他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她摸了摸,察觉到那应该就是她刚刚才摸过的盲文笔,然后他温暖的手掌忽然包裹了她的手。 那一瞬,赢秋的大脑里好像被脸颊莫名升腾的温度蔓延灼烧得什么也不剩下,胸口的那颗心脏不听话地胡乱跳动,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熟悉的感觉在牵引着她,可她分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是如此耐心又轻柔地引她用食指压住笔端,按下去。 赢秋被动地跟随着他的动作,却也在认真地感受着他带着她用笔尖按下去的每一个点位。 当他终于松开她的手,便将中间的那张盲文纸取出来,翻过去,又放在她的面前,再重新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用指腹去触摸。 “对不起傅老师,我摸不出来……” 赢秋来回摸了好几遍,也没能摸出来,她有点局促地抿了抿嘴唇,“我还没记住盲符。” 她仿佛听见了他轻轻的笑声,然后她就被他捏住食指。 当她触摸到纸上的凸点,她听到他说,“这是‘傅’。” 分卷阅读6 赢秋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直到他捏着她的手指触摸完那三组盲符,她的睫毛眨啊眨,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所说的那三个字,究竟是哪三个字。 “傅……沉莲?” 她愣了好一会儿,指腹在那三组盲符上摸来摸去。 他的名字,和她最近听的那个仙侠文改的广播剧里的那个反派的名字如出一辙。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在那个坐在书桌前的女孩儿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将雨痕斑驳的那扇窗推开,于是便有一阵湿润的微风拂面而来,混合着青草花香,是雨后最沁人心脾的味道。 玻璃罐里的那朵玄莲花在风中岿然不动,当他微垂眼眸,伸出手指去触碰花瓣的时候,便有如茎叶脉络一般的金色光芒涌入他的指间。 额前乌黑的碎发遮掩下,他的眉心有一抹金色的印记在若隐若现,在此间这雨后薄雾间,为他那张冷白的面庞平添几分莫名的妖冶。 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收回沾了些许雨水的手,回身时便从裤袋里掏出一颗糖来,撕开糖纸俯身就喂进了那个还在摸盲文纸的女孩儿嘴里。 酸甜清凉的味道占据了她的味觉,赢秋咬着糖果,有一瞬好像有什么不太清晰的画面从她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可他的声音便已经令她莫名熟悉,而现在,他喂进她嘴里的这颗糖明明是她从来都没有尝过的味道,却也无端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就好像她还没有咬碎那颗糖,就已经知道里头还裹着味道清甜又软糯的夹心。 “今天就到这吧,” 望着女孩儿这样一副傻呆呆的模样,他也许是想到了曾经的某些事情,于是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也不由泛起粼波。 “我先走了。” 最终,他拿起椅子上的黑色书包,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到房门那里,推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赢秋一个人坐在那儿,捧着一张盲文纸,指腹轻触上面的凸点,她咬碎嘴里那颗糖时,里头的夹心却酸得她五官都皱起来。 “阿秋,酸吗?” 她的脑海里骤然回荡着一抹清冽的嗓音,他仿佛是在嘲笑她。 好像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如此真切地捉弄过她。 可赢秋晃了晃脑袋,再多的,她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那只是一时的幻觉。 这夜,赢秋没有再听那部叫做《满城雪》的广播剧,但当她沉沉地睡着时,却还是逃不开那场重复的梦境,逃不开那阴冷的山洞,也无法避开那个红衣少年那般殷切羞涩的期盼。 寂静的长夜里,院子里灯火尽灭,唯有月辉如银屑般洒下,穿插在树影之间,又落在她的床前。 玻璃罐里的玄莲花散出极盛的淡金色光芒,慢慢地在她的床前凝聚成了一抹颀长的身影。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他深深地凝望她的面庞,如同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塑一般,久久地静立在那里。 直到他听到她忽然无意识地梦呓:“傅沉莲,糖好酸……” 他那双再无眼镜遮挡的眼睛里终于盈满了皎皎如月色粼波一般的清辉光影,仿佛枯木初逢生机,他站在那儿,眼眶悄然红透。 在这样静谧的夜,他忽然轻笑。 “小瞎子,我真的……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栀子:其实傅沉莲也许可能大概……原本是个小哭包:) 傅沉莲:?我不是我没有:) 赢秋(忽然兴奋):那要怎么才能弄哭他?!! —— 啊哈哈哈哈哈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0919 19:11:08~20200920 21: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暴富少女、路子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uheryija宜家、长歌当笑、川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柔、26386793 30瓶;咚咕哩咚咕哩咚咚咚、长歌当笑 10瓶;芷芷 6瓶;cccccc 5瓶;岑知酒九、k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无叶玄莲(捉虫) 流浪的田园小黄狗正式在赢秋的家里住了下来,外婆给它取名“旺财”,每天都把它喂得肚子圆滚滚。 小旺财最喜欢的,就是趴在赢秋的脚边,有的时候觉得无聊,还会爪子和嘴巴并用,去咬她的鞋带。 “旺财你不要咬了。”原本正在摸盲文纸的赢秋察觉到左脚的鞋带被拉拽着,她就俯身摸索,这一摸就摸到了旺财压在她脚背上的爪子。 “你又吃这么多。” 她摸到它圆滚滚的肚子,听到它汪汪的叫声,“你少吃点,要是不消化了,你又几天不吃饭。” 她自顾自地跟脚边的小狗在说话,却不知道半开的房门 分卷阅读7 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女孩儿坐在书桌前的纤瘦身影,在他的眼睛里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抹影子,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眼瞳里。 “小傅你看,养只狗也挺好,小秋她这些天说的话都比以前多了。” 黎秀兰走过来,也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女孩儿片刻,才笑着跟她身旁的男生低声说了一句。 眼睛受伤后,她只在医院里见赢秋哭过一次,那时医生还立在旁边嘱咐她不要哭,对眼睛不好,她只能用手背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生生地将眼眶里的泪意忍下去。 那天医院雪白的墙壁,还有赢秋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都成了压在黎秀兰胸口的巨石,令她近乎崩溃。 这一年多来,赢秋再没有过多地表露出她的难过,反而常常是笑着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黎秀兰何其了解自己的外孙女儿,当初的赢秋有多外向,如今就有多沉默寡言。 “进去吧,小傅。” 最终,黎秀兰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眼眶,轻拍他的后背,小声道。 也许是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赢秋不再跟被她抱到怀里的小狗碎碎念,只是往房门的方向望过去,也并看不清来人的影子,于是她问:“是傅老师吗?” “嗯。” 傅沉莲走过来时,便将书包放下来,取出里面的书本,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挽起雪白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傅老师你是不是迟到了?”赢秋还在摸怀里小狗的耳朵。 傅沉莲一顿,抬眼去看女孩儿的侧脸,又听见她说,“我睡完午觉起来很久了。” 他一般都是下午两三点钟过来,赢秋看不到时间,但她眼睛近乎失明已经一年多,凭着本能也能多少感觉得到时间流逝的快慢。 好像眼睛受伤之后,可以做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少,于是她的每一天就变得越来越长。 也是此刻,傅沉莲的那双眼睛毫无预兆地流露出几分浅薄的笑意,清凌如波影微荡,他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等我再久,也是你欠我的。” 却故意不让她听清。 “什么?”她没有听清他的声音,又不由向着他的方向,“傅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学校里有事耽搁了。” 他收敛神情,终于在她的身旁坐下来,轻声道:“抱歉。” 赢秋还没开口说话,就察觉到他又隔着他的衣袖捏住她的手腕,然后就将一杯东西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的赔礼。” 他将透明的吸管插下去,然后捏着她的手腕往上抬,直到吸管触碰到她的唇,“喝了这个,应该就能原谅我了吧?” “你尝尝。”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可传至她的耳畔,却无端引得她耳尖微热,她也许是忘了思考,嘴巴听话地咬着吸管一吸,带着果粒的酸甜味道,还隐隐有着几分薄荷的凉沁。 她还在咬椰果,就听见他问,“好喝吗?” 赢秋点了点头,拿着那杯果茶又喝了一口。 怀里的小狗看到她在喝果茶就有点不安分,伸出爪子想去碰,却被傅沉莲伸手从她怀里捞了出来。 小狗汪汪了两声,朝他露出牙齿,发出威胁的声音,但当他用那双眼睛平静地望着它时,它的耳朵又耷拉下来,忽然不敢再出声了。 傅沉莲将它放在地上,它就迅速跑出了屋子,去了黎秀兰请隔壁的老木匠爷爷用几块木板搭起来,又铺了软垫的狗窝里。 这些天赢秋都有很努力地在记那些盲符,在他耐心的引导下,她现在也已经在慢慢地去试着用手指触摸盲文书去阅读了。 “多阅读,也能让你记盲符记得更清楚些。”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温和清冽,“现在许多类型的书都有盲文版,你有想看的就告诉我,我帮你找。” “……好。”赢秋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小。 摸了一会儿盲文纸,赢秋又开始摸索着用盲文笔学着戳盲文的点位,窗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又开始下起雨来。 这段时间的雨水总是很多,赢秋在听到雨声的时候,就连忙道:“傅老师,帮我关一下窗好吗?” 她怕雨水淋到放在窗台的玻璃罐里生长出来的那朵玄莲。 傅沉莲沉默地站起身,依言关了窗。 “傅老师,”赢秋忽然问他,“你有没有看见,窗台上的玻璃罐里开着一朵花?” “嗯。”他应了一声。 “那你看它是什么颜色的?”赢秋捧着那杯果茶,循着他所在的方向望去,却仍旧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眼睛里只有朦胧厚重的影子,“我外婆说是黑色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黑色的莲花,是黑色吗傅老师?” “是。” 傅沉莲轻瞥一眼那只玻璃罐里无根的玄莲,花瓣间淡金色的光芒萦绕流散出来,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身体,但除却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清这样的光芒。 赢秋轻轻 分卷阅读8 地“啊”了一声,“外婆没有骗我啊……” “我外公以前在的时候,就很喜欢在庆沣镇老家院子里的石缸里养鱼,我离开那儿的时候就在那个石缸里舀了一罐水带走,可就算水里掺了花种,也不可能没有根茎就……” 赢秋停顿了一下,她一手撑着下巴,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你说,会不会是我外公在天有灵,变成一朵花跟着我们搬家了啊?”她突发奇想。 傅沉莲正在喝水,听到她的这句话时,他就被水呛到,顿时咳嗽了好几声,那张冷白的面庞也因此泛起些许薄红。 “傅老师你没事吧?”赢秋听到他的咳嗽声,就连忙问了一句。 傅沉莲也终于缓和了些,不再咳嗽了,他清了清嗓子,“没事。” 当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问他那许多无厘头的问题,她垂着头,用盲文笔在格子里戳来戳去,是那样认真的模样。 “傅老师,” 她忽然又打破此间的寂静,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你说我学会盲文之后,又能做什么啊?” “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傅沉莲翻页的动作一顿,也不再看手里的那本书,“你也可以选择复学,你学会了盲文,就算不用眼睛,也没有什么关系。” 赢秋却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话而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他看着她握着盲文笔的手渐渐收紧,脊背也紧绷着,半晌都不肯说话。 当她再开口时,她那张白皙的脸庞上已经没有多少情绪,那双原本就没有神采的眸子也在此刻显得更为黯淡,“这个……还是算了。” 随后她又抿紧嘴唇,再不肯继续这个话题。 曾经的赢秋整个高中都在为了高考而努力,她不是什么天才,每一次考试的好成绩也都源自于她将所有精力投注其间的努力,而她这样心无旁骛的努力,也让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京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可她关于大学的所有期盼,也都终结在了高考后的那个夏天。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成全那份遗憾。 几个小时的时间流逝得很快,当傅沉莲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里时,他又将一盒糕点取出来塞到她的手里。 “我不要糖了傅老师……”赢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 她大约是想起了那天那颗酸得她太阳穴都在跳的糖。 傅沉莲不由地弯了弯唇角,眼睛里的光彩清澈又温柔,“放心,不是那天的糖,是栗子酥。” 赢秋仍在推拒的手停顿下来,片刻后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哦……” 傅沉莲已经走到门口,却忽然又停下来,转身望向那个捧着一盒糕点,仍坐在书桌前的女孩儿,他说,“你有颗蛀牙,少吃甜。” “……?” 赢秋捂住自己的脸颊,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一颗蛀牙?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远,外头又隐约传来他和外婆交谈的声音,赢秋摸索着打开了盒子,拿起一块栗子酥,却发现那是咸甜的口味。 里头应该还加了坚果碎,甜的味道并不明显,但酥软与坚果脆脆的口感结合起来,竟然也很好吃。 赢秋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刚咬了一口,她就听见一抹咋咋呼呼的女声传来:“赢秋赢秋!” 赢秋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是谁了。 “澄莹。”她咬着半块栗子酥,叫了一声。 谢澄莹是赢秋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自从赢秋跟着外婆和妈妈搬来严市之后,也只有谢澄莹才会经常来看她了。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生!”谢澄莹跑到她的身边坐下来,激动地问,“我听黎奶奶说,他是你的盲文老师?” “嗯。”赢秋点了点头。 谢澄莹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替赢秋擦了擦她嘴边的碎渣,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那个穿着雪白衬衣的男生,“赢秋,他长得好帅啊!” 赢秋吃栗子糕的动作一顿,她迷茫地抬头,“是吗?” 谢澄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但因为考虑到赢秋看不到,她就摸了摸下巴,“赢秋你应该还记得我高中时候最喜欢的明星是谁吧?” 赢秋认真地回想了片刻,才试探着说:“林锦程?” 那好像是个歌手,她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谢澄莹把他的贴纸在饭卡的两面都粘满,甚至连笔袋,水杯,书包都不放过。 她总是会买很多林锦程的周边,而作为她的同桌,赢秋想不记住那张脸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的盲文老师,比林锦程帅好多倍!!”谢澄莹将手臂搭在赢秋的肩上,随手也拿了一块赢秋盒子里的栗子酥喂进嘴里,还不忘感叹,“他可真会长啊……”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他的身材比例,身高,都已经无可挑剔。 比林锦程还好看的脸,该是什么模样? 赢秋吃着栗子酥,在脑海里想象了半天,却也没有答案。 分卷阅读9 “赢秋,他叫什么名字啊?”谢澄莹吃完栗子糕,又问。 “傅沉莲。” 赢秋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答了一句。 谢澄莹愣了一下,“这名字……好熟悉啊。” 也许是想起来了一些什么,她有些惊诧地看着赢秋,“不会……是我想的那三个字吧?” “嗯。” 赢秋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关于那部《满城雪》的广播剧,也是谢澄莹怕她觉得无聊,所以才给她下载了一个听书app,又给她买了她最爱的《满城雪》让赢秋听。 “……他居然跟那个变态反派同名诶。”谢澄莹的心里有了点奇异的感觉,但她转了转眼珠,大约是又想起了那样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就又笑起来,“不过他那张脸,还真的挺贴合那个小说人物的,虽然是个反派,但好歹也是美强惨的设定。” 也许是因为有了话痨的谢澄莹,便将这房间里的空荡填满,赢秋也喜欢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有趣的事情,哪怕只是很琐碎的小事,她会也觉得很开心。 两个人说着话,一盒栗子酥就已经见了底,赢秋摸了摸空空的盒子,忍不住回味了一下表皮香酥,里头软糯的栗子泥里又夹杂着坚果脆的咸甜滋味。 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栗子酥。 夜里赢秋仍然重复了那样模糊的梦境,可少年的声音凑在她的耳畔时,她却被牙齿尖锐的疼痛给疼醒。 可她的睡意又很浓重,就这么时而清醒时而睡去,牙齿的疼反复折磨着她,直到她隐约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她才忍不住喊了一声,“外婆!” 黎秀兰推开门走进来,就看见窝在被子里的女孩儿半睁着眼睛,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精神,“小秋,怎么了?” 赢秋摸着自己的脸颊,“外婆我牙疼。” “牙疼?” 黎秀兰走到她的床前,“怎么会牙疼呢?你这是疼了一晚上?” “嗯。”赢秋应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早点叫外婆?”黎秀兰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赢秋却不说话了,她知道外婆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要是吵醒她,她就很难再入睡了。 黎秀兰也不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把她扶起来,匆忙替她穿上衣服,又扶着她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往院子里走。 敲门声也在这一刻忽然传来,黎秀兰扶着赢秋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傅沉莲站在门外。 “是小傅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黎秀兰惊诧地问道。 “今天上午没有课,我就过来了。”傅沉莲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被黎秀兰扶着的赢秋一眼,“黎奶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秋她牙疼,疼了一夜了,我想带她去医院里看看。”黎秀兰说道。 这时赢秋下意识地往黎秀兰的身后缩了缩,也许是昨天忘记了他的嘱咐,和谢澄莹一口气就吃光了所有的栗子酥,让她这会儿在他的面前有些心虚。 傅沉莲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没有多表露出什么情绪,他对黎秀兰说,“我送你们去吧。” 然后他就把背在身后的双肩包取下来,走上阶梯,站在赢秋的面前,伸手拉着肩带,将背包背在了赢秋的身上。 赢秋抓着书包的肩带,有些发懵。 “小傅你这是……” 黎秀兰看见傅沉莲背对着赢秋蹲下身去,就有些愣神。 “这里到巷口还有一段距离,她这样不方便,我背着她能快一些。”傅沉莲没有回头,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 这里是严市老城区的旧巷子,巷子里铺着的地砖都已经在年深日久中损毁得凹凸不平,像赢秋这样眼睛不方便的人,的确是不好走路。 从搬来这里的那天起,赢秋就没怎么出过门。 “谢谢你啊小傅。”黎秀兰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便扶着赢秋往前走了两步。 可赢秋的手触摸到他的后背,她就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手指似的,迅速缩回了手,她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踌躇。 “不疼了吗?”他回头轻声询问。 疼是肯定还疼的。 赢秋最终还是在黎秀兰的催促下,俯身去让他背了。 她紧张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局促地捏着他肩头的衣料,也没敢太用力。 从家门到巷口的这段距离显得尤其漫长,他的脚步很稳,背着她时,他的手始终很礼貌小心地扶着她,她也没靠他太近,但鼻间嗅到他身上隐秘的香味,若有似无,却又无端令人心神晃荡。 出了巷口后,傅沉莲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将赢秋放下来,让她先坐进去。 等黎秀兰也上了车,他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就连去医院挂号,也是傅沉莲去办的。 “这小傅是真不错,长得好,人也善良。”黎秀兰和赢秋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忍不住 分卷阅读10 夸赞道。 赢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但等到她看了医生,听到医生说她疼的根本不是什么蛀牙,因为她那颗蛀牙的程度很轻,而让她疼了一夜的,原是长在最里侧的智齿。 “拔,拔牙?” 听到医生说要拔掉两颗智齿,赢秋就有点退缩,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牙齿更疼了。 她连忙摸索着去拉身边人的衣角,“外婆,我不,我不想……” 可当那一只手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时,赢秋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并不像是外婆粗糙的手掌,正在她愣神的时候,她听见身旁的人开口道:“不拔的话,你以后还会疼。” “那就疼……”她一时嘴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然后她就听见他笑了一声。 察觉到他松开了她的手,要扶着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角,“我不拔,我怕疼我不去……” 她还没有听到傅沉莲的声音,就听到医生先笑出了声,“小姑娘,不是现在就要拔,你还要先吃几天消炎药才行。” 赢秋还抓着身旁的人的衣角,听到医生的这句话,她就愣住了。 被扶着走出诊病室,赢秋还有点不大好意思,她垂着脑袋不说话,直到被他牵着进了电梯里,她在周围模糊的人影包裹下,下意识地往他身旁靠了靠。 “我外婆呢?”她问道。 从她检查完牙齿出来,就没听到外婆的声音。 “她怕你会饿,去给你买早餐了。”傅沉莲握着了她的手,却始终留有分寸地隔着她的衣袖,他无视了周围那些或多或少停留在他或者她身上的目光,用手臂遮挡了前后的人,但他和她之间也始终隔着些许的距离。 在巷口外转角的人行道旁下了车后,依然是傅沉莲将赢秋背回去的。 “真的太谢谢你了小傅,小秋的妈妈工作忙,又不在严市,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要带着小秋折腾多久,” 黎秀兰越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越顺眼,她笑眯眯地要招呼他进门,“你今天就吃完午饭再走吧。” “不了黎奶奶,我还有课,明天我会再过来的。” 傅沉莲站在台阶底下,身姿挺拔,如此温和守礼的模样,又原本就带着一种清澈干净的气质,令人只是这般看着他,便觉得舒心。 “傅老师明天见。”赢秋站在那儿,朝着他影子的方向将自己手里的书包递过去。 傅沉莲看她一眼,接回书包,轻应一声,“嗯。” 当黎秀兰扶着赢秋走进门去,那两扇门应声合上的瞬间,他盯着那斑驳失色的木门片刻,那张冷白的面庞上便好像骤然少了几分刻意的温和,他转身时,便将眼镜摘了下来,再无镜片遮挡的那双眼瞳漆黑深沉,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暗淡。 走在寂静的长巷里,他闭了闭眼睛,捏了一下鼻梁,却又在下一秒忽然停下脚步,那双眼睛睁开时,便盈满了锐利的光。 手里的眼镜被他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极其准确地打在了矮墙上方那一团凭空出现的暗紫的光。 “我说你这朵小花儿是不是有毛病?” 那团光铺散开来,便是一道无形的结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蹲在墙上,身后还有毛茸茸的尾巴在晃来晃去。 他一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底下的那个年轻男人。 “又是上大学,这又是当老师的,你作为妖你丢不丢人啊?咋还混到这份儿上了?”他在在那儿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末了还嘿嘿一笑,“我之前都跟你说了,你做这些没意义的事儿干啥,还不如听了老子的建议……”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便已被一阵淡金色的光芒缠裹着,拖下了矮墙,直接摔在了地上。 男人吃了一嘴的泥,还没发怒,抬头就见傅沉莲已经扔掉了书包,只略微转了转手腕,便朝着他走过来。 窄巷里的矮墙和青砖都被强大的气流震得碎裂得更狠,男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被看起来不过只是一朵“柔弱”的花给揍出了原形。 他几乎被打得全身的骨头都错了位,这会儿正被傅沉莲掐着后脖颈按在墙上,他没办法回头,连鼻血都没办法用爪子去抹,他只能听见身后的人语气平静地说,“如果你听不懂我之前的话,那么我再说最后一次,” “你们这些东西的所有事情,我都没兴趣管,你也最好不要再来找我。” 他的指节稍松,便见那只狞猫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的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声音轻缓,却无端令人背后生寒,“否则,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神秘的狞猫路过:我以为他只是一朵柔弱的小发发,没想到……告辞:) —— 更新送达,明天见!明天的山栀子也要努力更新鸭!!!爱你们!感谢在20200920 21:56:27~20200921 21:1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分卷阅读11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归 119瓶;Kaolaya 20瓶;陈眠 6瓶;苏叶 5瓶;小芋圆圆子 2瓶;颜癌晚期,没救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是否累赘 漆黑寂静的房间里忽然有了明亮冷淡的灯光,淡金色的流光落入窗内,渐渐凝成了一抹身影。 白色的衣衫上浸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色,他挽起的袖管下,两截冷白的手臂也沾了斑驳的血迹,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也仍然是浓稠未干的血腥。 傅沉莲将书包扔在地上,一边朝着浴室走去,一边用手去一颗颗地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沾了不少血液痕迹的衣衫被他脱下,扔在地上时,便有燃烧的莲火凭空乍现,直接将那衣衫烧得一点儿痕迹也不留。 浴室里占了半面墙的镜子里映着他苍白的肌肤,明明外表看起来清瘦的身形,此刻没有衣衫遮挡,却又肌理柔韧,线条流畅。 脱掉长裤,他直接按了开关,花洒里顿时便有冰冷的水喷洒出来,淋在他的身上。 绵密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直往下,从喉结再到胸膛,直至轮廓清晰的腹肌,冲刷着他的身体,再没入人鱼线深处。 他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手上的血迹,那种肮脏又血腥的味道到底还是没能冲刷干净,弥漫在满是水气的浴室里,他也许是忍了很久,但还是忍不住在如注的水流下,躬身干呕。 脊背弯曲时,他后背的肩胛骨宛如蝶翼,藏在薄薄的肌理之下,脆弱又动人。 后来水声渐止,他伸手将额前湿润的碎发给撩起来,镜子上已经铺满一层浅薄的水雾,朦胧到根本照不出丝毫的影子。 他用手掌抹开些许水雾模糊的痕迹,水珠从镜子上滑下,他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脱去了白日里的伪装,此刻他面无表情,那双眼睛撇去浮于表面的温和,只剩下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浓暗。 轻轻深吸一口气,他的指节曲起紧握,手背的青筋一时凸显得更加分明。 浴室里寂静得可怕,只有水滴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他的脸色苍白,薄唇却好似染着绯红的颜色。 也许是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铃铛声响,那也许只是她午夜梦回无意识地翻身所致。 “我该再耐心一点,是吗阿秋?”他忽然轻声呢喃,在这样静谧空荡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彼时正在睡梦之中的赢秋,仍然摆脱不开那个重复纠缠了她许多个夜晚的梦境,少年的嗓音越发清晰,贴在她的耳畔就又渐渐地与另一个人重合。 赢秋骤然惊醒,手臂上仍然被外婆绑着绳子,她愣愣地睁着眼睛,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心头好像总有一块地方是空荡的,那里也许锁着一段被她遗忘了的过去,就是她那半年里每个夜晚里都想不起的梦境。 她不知道自己梦游的时候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脚腕上那只脚环的来历。 此夜静默无雨,玻璃窗也关得严实,也没留下半点缝隙,但她却不知,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罐里生长出来的那朵玄莲花的花瓣稍颤,无风而动。 夜里醒过一回,赢秋再睡就睡得不够安稳。 因为家里的收入来源都靠赢秋的妈妈盛湘月一个人工作,而黎秀兰这两年眼睛越发不好,没办法再作那刺绣的营生,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承担家庭的重担,于是这些天也就去了她认识的小姐妹赵金美的饭馆里帮忙,多少也能赚点钱。 所以这两天,她一直都是先做了早饭,再叫赢秋起床,中午的时候就又从饭馆里打包饭菜回来当做赢秋的午饭。 “小秋,吃饱了吗?”黎秀兰看她将碗里的粥都喝光了,就问了一句。 “吃饱了,外婆。”赢秋点点头。 黎秀兰这就扶起她,“要在院子里跟旺财玩儿,还是去房间里?” “我想在院子里。”赢秋说道。 于是黎秀兰就将她扶到了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又将小狗抱到她的身边,让它趴在长椅上。 “小秋,今天小傅有些事情,不会过来。” 黎秀兰把医生开的消炎药拿过来,又倒了一杯水,小心地递到她手里,“你先把药吃了。” 赢秋感觉到手掌里多了几颗东西,她喂进嘴里之后,就有水杯凑近,温热的水并不烫口,她稍稍仰头就着水,把药咽了下去。 “我得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回来的。” 黎秀兰每天都会这样嘱咐赢秋一遍,她总是不放心赢秋一个人在家,可生活所迫,这又哪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也幸好,现在的手机,基本都有了语音拨打电话的功能,她也不用担心赢秋连给她打电话都打不了。 “知道了,外婆。”赢秋抓着黎秀兰盖在她腿上的薄毯,点了点头。 当黎秀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分卷阅读12 ,赢秋听到院门被人打开,又再次合上的声音。 周遭安静下来,只有她身边的小狗还在哼哼唧唧地往她怀里拱。 当她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脸上就已经不剩什么笑容了,院子里所有的动静落在她的耳畔,就会显得清晰许多。 外婆走的时候忘记帮她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也没有什么歌可听,她只能坐在长椅上,轻轻晃荡着双腿,用手摸着小狗的脑袋。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暖,又或者是昨夜本就没有睡好觉,赢秋靠在椅背上,睡意朦胧。 长椅前后轻轻摇晃着,她脚腕上那只脚环垂下的两只银铃轻轻颤动,她听不到它们的响声,可它的声音却像是长了翅膀,落在另一个人的耳畔。 房间里窗帘是厚重的黑色,完全遮挡了外头的强烈光线,于是整个房间里昏暗得就像是永远不会明朗的长夜。 铃铛的声音空灵清脆,一声声,一阵阵,就那么响在床上那人的耳畔。 他骤然睁开双眼,坐起身时,薄被从身上滑落,露出他光/裸的胸膛,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忽然又闭起眼睛,大约是在听他耳畔的铃铛声响。 这样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 他所来到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既陌生,又讨厌的地方,可偏偏,这里有她。 好像所有的难以忍耐,都能因为这样一个理由,而从喧嚣归于平静。 他再睁开眼,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衣帽间里,套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又换了一条简单的牛仔长裤,在洗手间里洗漱完之后,便下楼走到流理台前,先倒了一杯水,却也只喝了一口,随后他就搁下水杯,手指间捻了些鱼饲料,随手扔进了透明的玻璃鱼缸里。 里头的游鱼颜色各异,尾巴在水里摇曳如蝶,一颗颗的泡泡从水里蔓延,又在水面破开,他站在那儿多看了两眼,便又去了流理台边的水槽前洗净了手。 从冰箱里拿出他昨天就已经做好的咸蛋黄,然后就开始用中筋粉和面,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像是已经十分熟练。 含着一颗椰子糖,他靠在流理台前,漂亮的眼睛半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不再刻意表现温和的一面,他的眉眼便有一种颓靡阴沉的美。 烤箱的时间一到,他才又站直身体,也懒得走过去,淡金色的流光如一只无形的手,打开了烤箱,托着烤盘里表皮金黄,又形如花朵的蛋黄酥轻放在他的眼前。 形似花瓣的漂亮形状经过烘烤就变得更加轮廓清晰,他扯了一下唇角,大约是有些满意的。 当他的身形渐渐在那间小院子里凝聚成形,那边摆在她窗台里侧的那朵玄莲花金光微泛,他手里提着一个纸盒,也仅仅只是手指勾着盒子上的细绳,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眼便望见那个已经仰躺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的女孩儿。 小旺财发现了他的身影,一下子抬起脑袋,但见他轻飘飘的一眼看过来,它又垂下脑袋,也没敢动弹。 傅沉莲走过去时,步履刻意放得很轻。 他的身影替她稍微遮挡了一些阳光,在她眼前多留了一层阴影,于是她的眉头无意识地舒展开来一些,但后脑抵在椅背上睡觉的她,嘴巴却也无知无觉地微微张开了些。 傅沉莲将滑到她膝盖的薄毯往上拉了一些,盖住她的胸口,伸手想要去触碰她鬓边的浅发时,他却又迟迟未动。 也许是有什么话想说,可他喉结微动,却又什么都没说。 最终,他只将手里的那盒蛋黄酥轻轻放在她的旁边,再看向她身边趴着的那只小狗时,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刹那间,他的身影破碎成一道莹润流光,就在小黄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消散无痕,于是它吓得“汪汪”叫了两声,整只狗都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长椅晃动,令睡梦中的赢秋陡然惊醒,她听见小旺财的叫声,就连忙摸索着去探它所在的位置,“旺财你怎么了?” 小黄狗胡乱“汪汪汪”了一通,它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的小主人表达它好像撞到“鬼”的心情。 也是这时,她忽然触摸到了长椅上的纸盒。 摸着纸盒的边角,她还有些奇怪,难道是外婆走的时候放在这儿的? 等她拽掉上头绑着的细绳,打开盒子,就闻到了香味,她从里面拿了一块出来,试探着轻轻地咬了一口。 竟然是蛋黄酥。 虽然没有豆沙的味道,甜味少了许多,但这种咸香酥软的口感却依然很好吃。 小旺财早就已经跑走,缩到它的狗窝里怀疑狗生去了,赢秋吃着蛋黄酥,长椅前后晃荡,有风迎面而来,却是温柔收敛,吹面不寒。 时间对她来说,还是流逝得太慢,她好像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见外婆的推门声传来。 心里总有些不大安宁,可她却只能坐在那儿枯等着。 她的眼睛越来越没有办法真切地感受光的明亮与昏暗,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 分卷阅读13 了多久。 直到她终于听到推门声响起,她就立刻喊了一声,“外婆!” 可当她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又稍稍凝滞,她不由地坐直身体,“是谁?” “小秋啊,我是你赵婆婆。” 同她外婆全然不一样的一抹声音传来,当她走近,赢秋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赵婆婆,我外婆呢?”赢秋连忙问她。 赵金美原本是有些犹豫的要不要告诉她的,可看她这么着急,她又不可能瞒得了多久,索性也就说了,“小秋,你外婆她……今天在饭馆里滑倒了,撞到了头,所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长椅上的少女忽然站了起来。 当赵金美带着赢秋赶到医院里时,黎秀兰已经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了。 听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赢秋高悬的那颗心才放下些许,她深吸几口气,坐在赵金美找来给她的轮椅上,手却还在抖。 “小秋,你外婆还没醒,等她醒了,你再去看她,好吗?”赵金美和医生说完话之后,就过来蹲在赢秋的面前,温柔地说。 看见赢秋沉默着点头,她才又开口道,“小秋,都是我店里那个店员不小心,拖了地却没好好擦干,你放心,你外婆的医药费啊,我来出。” 赵金美的儿子是做房地产的,如今也算是个挺有钱的老板,她是不想闲着才开了个饭馆,原本也是好心,因为黎秀兰平时又不肯接受她过多的馈赠,又总想着出去做点什么才好,于是她就干脆让黎秀兰去她店里帮忙,让她补贴点家用。 哪知道,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 “我给你妈妈打了电话,她今天晚上就会坐飞机回来了。”赵金美还在跟赢秋说话,却不知道这个垂着脑袋的女孩儿到底有没有在听。 盛湘月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 她也没回家,直接跑到了医院,却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坐在轮椅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窗边的女孩儿的背影。 有个护士上去递了一杯水给她,她说“谢谢”的声音都很小。 医院里的灯光是冷淡浅白的颜色,照在她的身上,一点也不暖。 盛湘月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轻声唤,“小秋?” “妈妈?” 女孩儿抬起那双空洞的眼,仿佛只是在听见这一声轻唤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盛湘月推着赢秋走进病房里,里头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冰冷的仪器偶尔会发出声响。 “妈妈,外婆还没醒吗?” 赢秋忽然轻声问。 “嗯,小秋别担心,妈妈问过医生了,外婆没事的,会醒的。”盛湘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赢秋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见过盛湘月,当她们再见时,却是如此匆忙又满携愁绪。 这样的长夜,赢秋同盛湘月一起窝在旁边的病床上,她被盛湘月抱在怀里,可那双眼睛却仍没有闭上。 “妈妈,” 她忽然又唤了盛湘月一声。 “怎么了?”盛湘月将被子往她身上盖得更严实一些,嗓音柔和。 “对不起。” 她却忽然听见怀里的女儿小声道歉。 赢秋的嘴唇抿了又抿,嗓子也有点发干,“是我,成了你和外婆的累赘。”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赢秋也想过这个问题。 曾经的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苦,外公还在的时候,爸爸还在的那时候……妈妈找了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就在庆沣镇上,安安心心地画画。 妈妈想成为一个画家,虽然那条路也许是漫长的,但因为喜欢,所以对于她来说,再漫长也值得。 爸爸是最支持她画画的那个人,但后来,他生病去世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赢秋都快要忘记,她原本并不是盛湘月和赢嘉楠的亲生骨肉,他们在庆沣镇的月亮湾里捡到了她。 他们给了她足够的爱,外公和外婆也很爱她,所以就算后来渐渐长大的她常在邻居的那些风言风语里听到她是被捡来的这样的话,她也没有那么在意。 爸爸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说,“小秋,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就够了。” 赢秋一直记得他说的话,心里藏着的那份感激混合着越发浓重的亲情在她心头长成了参天大树,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少过爱。 直到后来她的外公离世,每两年爸爸也紧跟着去世……她最爱最爱的家,早已风雨飘摇,只剩她和外婆,还有妈妈。 而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身上。 为了让妈妈不要那么辛苦的这个目标,赢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自己的精力投注到了学习上,她想要考一个好的大学,再找一个好的工作。 可是这一切,都无声终结在了她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二个夜。 分卷阅读14 “小秋,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妈妈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赢秋听见她的声音,就紧咬着唇瓣,绷直下颌,强忍着眼里的泪意。 “妈妈和外婆,都很爱你。” 盛湘月也在强忍着,她不愿意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表露出最孱弱的一面,哪怕她早已经被这世事生活磋磨得疲惫不堪,她也还是想在赢秋的面前,做她的依靠。 她已经是长大很久的人了, 从父亲去世,再到丈夫离世,她早已经没有资格软弱。 第二天一早,盛湘月就把赢秋送回了家里,还拜托赵金美中午去给她送早饭和午饭,而她则趁着这好不容易请来的几天假,在医院照顾黎秀兰,晚上才回家。 当傅沉莲再度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那只小黄狗亲眼见他凭空出现,又吓出了“汪汪汪”的叫声。 “谁在那儿?”坐在长椅上的赢秋回过神来,出声道。 “是我。” 傅沉莲的目光停在她微红的眼睛片刻,才开口。 “傅老师……” 赢秋的睫毛动了一下,她再度垂下头,一时间也没有讲话。 “我去看过黎奶奶了,她已经醒了,你不要担心。”他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银丝眼镜下,那是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瞳。 “嗯。”赢秋低低地应了一声。 院子里安静下来,傅沉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直到她忽然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好像还染着几分迷茫,“傅老师,没有眼睛,还是不一样的。” “就算我学了盲文,也没用。” 她始终在黎秀兰和盛湘月的面前都不肯掉一滴眼泪,可当此刻,当她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说出第一句话,她就已经有些忍耐不住。 眼眶红透的瞬间,她的声音也有了些哭腔,“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就好像一直被她狠狠压在心底的种种绝望与迷茫都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未来。 曾经她眼睛的治疗费用都快将这个家庭压垮,即便舅舅已经坐了牢,但他们家徒四壁,又能拿出多少钱来赔偿? 无论是外婆,还是妈妈,都为她承受了太多太多。 傅沉莲看着她哭红眼睛,已经哽咽到语无伦次,他听见她忽然轻轻地又说一句,“她们该把我丢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送达,爱你们鸭!!感谢在20200921 21:16:20~20200922 20: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偏偏yuyi 8瓶;陈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引诱动心 她连哭都很小声,也许是想强忍下来,却又怎么也忍不住。 直到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却只是短暂的两下,然后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巾,她听见他温和平静的声音,“她们没有把你当做累赘,这些你心里应该清楚。” 她的眼泪悬在眼眶,却忘了哭,只是不自禁地更用心去听他的声音。 “我说过你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这么早就否定自己。” 在她朦胧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他像是一团吹不散的浓雾,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飘忽。 她却不知, 此刻他站起来,将双手都插在裤袋里,原是为了平复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甚至去拥抱她的那种冲动。 她很少会哭,但曾经,他分明是见过的。 在铺满殷红丝绸的喜堂里,她站在人群之外,只穿着那时他看来,还很奇怪单薄的衣裳,仓皇无措地伸手摸索着,一声声地唤他:“小莲花……”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个方向,只能故作哽咽,挤眼泪也很努力,“你不要跟别人成亲,这样的话我和孩子怎么办?” 她说着,还在摸自己腹部。 于是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凸出的肚子上,人群中一片哗然。 那时的傅沉莲一眼望见她的肚子,先是有一瞬怔忡,随后的妒火便烧得他半分理智也无,也不管一旁父亲铁青的脸色,径自飞身去到她的面前,可当他的手掌触摸她的腹部,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于是他神情稍敛,就立在她的面前,望着她那双稍显空洞的眼。 “你来,是要我跟你走吗阿秋?”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时,便已带着不自觉的期盼,好似他将一颗心都交到了她的手里,静待着她究竟是捧住它,或是碾碎它。 那时,他听见少女肯定的答案,“你快跟我走呀。” 只这样一句,就令他心思翻覆,滚烫沸腾。 从来习惯于听从父亲的命令的他,第一次生出了叛逆的想法。 是她凑在他的耳畔对他说:“小莲花 分卷阅读15 ,你不要听你爹爹的话,他在骗你,他在利用你。” “我跟你说,你父亲要你娶的是一株女萝,你知道女萝吗?不知道也不重要,她是妖,还吃过好多人……你父亲要你娶她,是要跟她的母亲做个交换。” 她仗着自己看不见,就凑在他的耳畔,当着那么多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同他说着悄悄话。 “我跟你走。” 他轻轻地拂开她额前的浅发,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一丝阴沉暗淡,却像是盈满月辉的一汪泉。 他是如此欢喜,也该如此庆幸。 父亲的鞭子抽过来时,他就挡在她的身前,身后明明已经被钉着铁刺的鞭子勾连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淋漓血痕,他也因惯性而往前两步,整个人都扑过去,双手紧扣她的腰身,就好像把她彻底抱进了怀里一样。 “怎么了小莲花?”她看不清楚,只能听见一阵声响,像是有气流拂面,吹开她的浅发,而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陡然沉重。 “没事。” 他眼眶红透,紧紧望她,他脸上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欢喜,又好像还有几分属于少年的纯情羞怯,他苍白的唇弯起,嗓音近乎哽咽,“我……很高兴。” “傅沉莲!你这是要做什么!” 身后是父亲盛怒的吼声,可他回头看向他时,也许仍旧是对父亲存有期盼的,“父亲,我可以不成亲吗?” “你在胡说什么?” 但听见父亲如此强硬的语气,看见他那双阴戾的眼,傅沉莲忽然觉得好没意思,父亲也许根本不会关心他的想法。 于是他抬手便唤出一柄剑来,剑锋划破空气,直接斩断了从那新娘衣袖里蔓延出来,就要触碰到赢秋衣角的细枝,他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已握紧了剑柄,随后他的身形便快如幻影一般,剑刃狠狠地擦过那新娘的脖颈,顿时便有鲜血从她的脖颈喷涌出来。 人群里有了惊叫声,但他们却又在下一秒看见傅沉莲用那柄划破新娘脖颈的剑,又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她的胸口。 新娘还未露面,便已身死喜堂。 这样的事发生在如此干净澄明的灵虚宗,便是一桩骇人听闻的事。 但当所有人看见那新娘逐渐化为一株枯萎的女萝时,他们又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少君早知这新娘乃是女萝妖?”有人在人群里喊。 于是便有诸多人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傅沉莲多年浸淫在血腥里,但这样的味道年深日久积压下来,却未曾令他习惯,反而令他只是闻着,便会忍不住反胃。 此刻他已尽力克制,抬眼去看他那位父亲骑虎难下,只能装作不知那新娘原是女萝妖的模样,他讽笑一声,再一次走回赢秋的面前。 他都不敢让她沾染到自己手上的血迹,明明想触碰她,却又收回手。 那天,他跟她走了。 后来逃亡路上,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她对他说:“小莲花,杀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会让小莲花知道,什么才是这世上真正有趣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会教你,教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它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那个小瞎子,明明自己都因为眼睛受了伤,而心灰意冷过无数次,却还信誓旦旦地要教会他生活。 可当他满怀期盼,望着她说,“阿秋,父亲要我成亲那日,是你抢走我的。” “那么如今,你可愿与我成亲?” 他是那么认真的,又满心欢喜地盼她能给他一个他心中所想的答案。 可那时,她愣愣地摸着被他亲吻过的眉心,一张白皙的面庞烧红,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小莲花,你,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那是不想让你跟那个女萝妖成亲,你跟她成亲的话,你以后就会……” 当他攥紧她的手腕,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你,” 他满眼羞怯尽数湮灭,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紧紧地盯着她,“不愿?” “我……” 女孩儿动了动嘴唇,她垂下头,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最终,她还是小声道:“小莲花,我们是朋友。” 他满心期盼,却被她亲手按灭。 那时他以为,她从未动心。 如果后来,他不曾见她是那样为他不顾生死的话。 如果后来,她没有在他重伤昏迷之时,哭得满脸是泪,又摸索着他的脸,颤抖又小心地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话。 他几乎就要真的相信,这从头到尾,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他不信她没有动过心,一定是有什么,让她不敢面对,也无法给他诚实的回应。 淡金色的光芒浸入眼前这个女孩儿后颈,傅沉莲看着她昏昏欲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开始趋于平稳。 于是他俯身将她抱起来,转身走上台阶, 分卷阅读16 将她放到了她房间里的床上。 替她脱了鞋子之后,傅沉莲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她的身上,随后他就站在床前,静静地凝望她许久。 从他来到这里的那天起,从他的耳畔有了她脚环的铃铛声的那时候起, 当他发现她把什么都忘记了的那时候起, 他就已经决定, 做一个她曾经想让他成为的那种人,藏起他所有的阴暗与不堪。 “这一次,阿秋,你一定要先喜欢我。” 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那双眼睛半垂着时,隐去所有的光,便只剩下阴沉沉的剪影,他声似呢喃,“那样才好。” 像是少年的一时意气,他赌着这口气,在她的面前伪装成她也许会喜欢的样子,却又恪守着一份界限,从来连触碰她的手腕都会隔着一层衣袖,温和疏淡,不曾表露一丝异样。 却又像是一支毛茸茸的翎羽一般,总是那么刻意的,时不时去勾她心痒,引诱她动心。 他要她终有一日,对他亲口承认“喜欢”。 现在,就让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哭了。 她不哭了,他也就不会一颗心都软得不像话,再没办法惩罚她当初的口是心非。 赢秋这一觉睡得很沉,也没有再做梦。 直到赵金美叫醒了她。 “小秋,你不是在院子里坐着吗?怎么到房间里来了?你自己走进来的?”赵金美还记得今天早上跟盛湘月说话的时候,赢秋明明还坐在院子里。 赢秋脑子有些懵,等到赵金美拿了浸湿了的毛巾来给她擦了一把脸,她才清醒了许多,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应该是……傅老师?” “那个教你盲文的小傅啊?”赵金美也常听黎秀兰在她跟前夸那个年轻人有多难得,她摸了摸自己那时髦的颜色暗红的头发,眉头一皱,“你看我这记性,我刚刚来的时候发现大门没锁,肯定是我早上忘了。” 等看着赢秋吃完午饭,赵金美才收拾了碗筷,然后嘱咐她,“小秋,有事就给赵婆婆打电话,赵婆婆现在要去店里,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外婆了,我去看过她,她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谢谢赵婆婆。”赢秋点了点头,轻声应。 赵金美离开后不久,赢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摸索着大概的位置划开屏幕,然后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她的妈妈盛湘月的声音:“小秋,吃饭了吗?” “吃了,妈妈。”赢秋乖乖地答。 “小秋,给你听听外婆的声音,” 盛湘月说着就把手机凑近了病床上的老人,黎秀兰还吸着氧气,也不能怎么动弹,人还是很虚弱的状态,但她努力地半睁着眼睛,颤抖着嘴唇对着手机,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说:“小秋……” 她努力地动了动嘴唇, “外婆没事,小秋要好好吃饭,不要……” 说了一半,她休息了片刻,然后又说,“不要担心。” 赢秋听到外婆虚弱颤抖的声音,就忍不住眼眶泛酸,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小秋,妈妈晚上就回来,你一个人不要乱走,免得磕着,碰着了。”盛湘月将手机拿过来,嘱咐着她。 电话挂断后,赢秋就坐在书桌前,摸着手里的那本盲文书,却很久都没有动作。 就这么呆坐着,赢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有多久。 因为她的房间里有一个小的洗手间,她平日里也习惯了摸索着走过去,里头被盛湘月铺好了防滑垫,还在墙壁上安装了扶手,里头所有尖锐的棱角都被厚厚的海绵包裹起来,所以她自己也能上厕所。 但等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却听到外头有了脚步声。 “妈妈?”赢秋喊了一声。 可推门进来的人开口,却是另一抹嗓音,“小秋,我是你大伯母。” 赢秋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是这样的小秋,我昨天来的时候大门锁着,旁边的邻居告诉我你外婆受伤了,所以我今天就看她去了……你妈妈工作那么忙,还请了假回来照顾你外婆,又顾不上你,我就跟她说,让我来照顾你几天……” 严红玲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地注意着赢秋的表情,一见她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严红玲便更显局促,她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她等了好半晌,才见坐在书桌前的女孩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大伯母这就给你做晚饭去,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严红玲终于松了一口气,挽起衣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门外去了。 大伯母的忽然出现,其实让赢秋有些抗拒,这会让她想起来曾经的那个夜晚,有关于那个满身酒气的大伯,有关于那只在她眼前破碎的酒瓶…… 可是她也很清楚,妈妈要照顾外婆,还要兼顾她,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很累的事情,所以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盛湘月终于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十点多了。 进门 分卷阅读17 看见堂屋里坐着看电视的严红玲,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走到旁边将高跟鞋换下来,穿了拖鞋,此时她才终于舒展了眉头。 “湘月,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做去。”严红玲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连忙问她。 盛湘月摇了摇头,“在医院吃过了,不用你忙了。” 揉了揉自己的脚,盛湘月没有看她,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淡,但最终,她还是开口:“谢谢了,嫂子。” 严红玲也没想到能听到她一句谢,先是有些发怔,随后便连忙摆手,“谢什么啊湘月,我们不是一家人嘛。” “再说了……” 严红玲搓着手,有些不大自然,“小秋她现在这个情况,也的确是我……我前夫的过错,那时候,我也没能拦得住……” “好了,不说这个了。”盛湘月半点儿也不想再提那些事情,她眼下的青黑有些重,满脸疲惫。 “好好好,湘月啊,你赶紧洗漱睡觉吧,小秋已经睡着了,你放心,这两天我都守着她,你也别来回奔波了,这样太累了。”严红玲连忙说道。 盛湘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最终她只又道一声,“谢谢。” 明明无论是她,还是她的母亲黎秀兰,都早已做了决定,在离开庆沣镇后,就要和他们这些人彻底割裂,再也不联系。 可是世事无常,母亲出事,女儿的眼睛又看不见,所有的重担压在盛湘月一个人的身上,她是怎样都没办法兼顾。 至少,严红玲也曾经是一位好大嫂。 看似没有尽头的长夜无声流逝,清晨薄雾里,盛湘月只来得及打开门看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女儿,随后就匆匆赶往医院。 “小秋,起来吃早饭了。” 门外严红玲的声音一声声地传来,令赢秋不得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当她摸索着自己穿上了衣服,严红玲就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秋,你这衣服都穿反了。” 严红玲一见她身上的衣服,就笑着说了一句,又上去帮她重新脱下来,翻了面再给她穿上。 赢秋一直没有说话,被她扶着走到堂屋里坐下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屋子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小秋……” 严红玲的声音再度响起,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赢画今天没课,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赢画。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赢秋的耳畔时,她的脑海里就不自觉地回想起曾经她的这双眼睛受伤之前所看见的最后一幕。 她在门外按响门铃,只几秒钟的时间,那扇防盗门就从里面骤然打开,那个鼻青脸肿,额头沾了血痕的少女满眼惊惶。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将赢秋拽了进去,将她往前一推,便那只迎面而来的碎酒瓶打在了赢秋的脸上。 与此同时,大伯赢嘉和手持变形的衣架,满身酒气地跑过来,抓住赢秋的脖颈,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的身上,他也许根本没有认出那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嘴里仍在怒骂不止:“叫你跑!跑啊!我就该把你跟你妈一块儿打死!” 赢秋的眼睛流了血,她最后看见的颜色,是红色。 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赢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一个小莲花被“负心”后决定披上马甲,然后不着痕迹地勾引(不是)秋秋先说“喜欢”的故事。 小莲花:她不说喜欢我,我是不会亲她的,真的:) 赢秋:哦:) —— 今天还有第二更,等我鸭!!感谢在20200922 20:11:41~20200923 15:1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姬玫 10瓶;有生之年系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意外受伤(捉虫) “小秋,赢画她那时候的确也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会……” 严红玲是早就想替自己的女儿解释几句的,但是此刻,当她看见赢秋坐在那儿,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她的声音就愈见弱了下去。 她干脆回身去看一直站在那儿,也不说一句话的赢画,“小画!” 赢画在见到赢秋时,她浑身都是僵硬的,连脊背也不自觉地绷紧了些。 那个夜晚,不只是赢秋的噩梦,也是赢画的。 以至于她这一年多以来,从来都不敢出现在赢秋的面前。 她知道是自己情急之下的举动,害得赢秋眼睛受了伤,她也没有办法忘记那天夜里,从赢秋眼眶里浸出的殷红血色。 曾经赢秋和赢画关系很好。 赢秋经常会送她一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小时候她爸爸不愿意给她买玩具,赢秋还把自己的玩具送给了她。 从小到大,赢画都很羡慕赢秋。 她知道赢秋不是小叔叔和小婶婶亲生的,可是小叔叔和 分卷阅读18 小婶婶他们对赢秋,却是那么那么的好。 而赢画明明是赢嘉和的亲生骨肉,可她却是从小被打到大的。 赢画常恨自己的母亲严红玲懦弱,被赢嘉和家暴了那么多年,却一直选择隐忍,赢画也恨她总是以爱之名,向她哭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也常常会憎恨自己的家,那看起来不像是家,倒像是她每天都会害怕回去的炼狱。 曾经赢画常常住在赢秋家里,在那里什么都是美好的,没有人无休止地骂她,也不会有人在她耳畔宣泄哭诉。 曾经赢画心里也有偷偷地想,要是她能跟赢秋换一下父母,就好了。 小叔叔和小婶婶都是很温柔的人,对她也很好,常年生活在父亲的打骂与母亲的歇斯底里中的赢画,留恋这种温柔。 这一年多来,赢画总是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她情急之下将赢秋拉进屋里,又将她推向父亲的举动。 她没有办法面对曾经对她那么好的小婶婶,也没有办法再面对赢秋。 如果不是今天严红玲态度强硬地把她拉过来,她也许还是一只缩在壳子里,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的蜗牛。 赢秋吃饭都很安静,她只喝光了一碗粥,就不肯再吃别的了。 “小画,你扶小秋回房间里去。”严红玲收拾了碗筷,连忙对赢画说道。 赢画犹豫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赢秋,刚站起来,就听见赢秋说,“不用了。” 看赢秋这样一副抗拒的模样,赢画站在那儿,半晌没挪动一步,还是严红玲先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她忙走过去,“那我来扶你吧,小秋。” 赢秋回到房间后,就坐在书桌前用手触摸盲文书,但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在书页上触摸了几遍,还迟迟停在那里。 “快进去,陪小秋说说话。”严红玲在门外,小声对赢画说。 赢画有点不太想进去,但严红玲已经将她推到了门口,她看着赢秋坐得很端正的背影,半晌还是走进去了。 赢秋也许听见她的脚步声了,但她也没回头。 赢画进去后,就一直在打量赢秋的房间,这里不像是她在庆沣镇的房间,赢画还记得那时赢秋的房间被小叔叔和小婶婶弄得粉粉的,灯光温暖又明亮,到处都摆着毛绒玩具,还有漂亮的风铃。 而赢画家里,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却是一个光线昏暗,又十分逼仄的小黑屋,里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又小又旧的书桌。 现在却不一样了,赢秋的房间里,除了墙上钉了一个书架,还有一张宽敞的书桌,和一张床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赢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房里的一切,当她的目光忽然停在摆在窗台上的那一朵玄莲花时,她便心生好奇,走了过去,细细打量那朵花。 “这是仿生花?”她走近就看见那朵玄莲没有根茎,就开在清澈的一罐水里,花瓣的边缘还浸润着金色的痕迹,看起来神秘又靡丽。 她还没来及伸手去触碰,就听见赢秋忽然开口:“不要碰它。” 于是她刚刚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她收回手,看向赢秋书桌上摆着的几本教材时,神色微动,又开口,“你是还想复学吗?” 赢秋正在摸盲文书的手一顿,她并不想理会她。 “可你的眼睛又看不见,要这些教材有什么用?”赢画一时嘴快,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于是她又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她还在想着尽力弥补刚刚的话头,“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或许你应该考虑得更实际一些。” 越说,赢画就越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都不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是她站在那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颗阴暗的种子早已经在幼年时埋下,当她的父母常拿赢秋的好成绩跟她做对比,当她的父亲怒气冲冲地撕掉她刚刚及格的考卷的那时候起,她对赢秋的情感中,就已经夹杂了一种尖锐的情绪。 看着赢秋因为眼睛受伤而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她发现自己考的学校虽然不如赢秋,但在某种程度上,在那些难言的愧疚背后,竟然也有一种隐秘的,终于将赢秋比下去的快慰。 因为从赢秋眼睛受伤后的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人在她的耳边唠叨着,说她不如赢秋的话。 “我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赢秋终于开口说话,“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她或许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拿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赢画,但本能的抗拒驱使着她,让她没有办法再听赢画说些什么。 赢画立在那儿,什么想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此刻,她又想起自己这一年多来内心饱受煎熬,她忽然又急于摆脱这种无休止的愧疚,“赢秋,那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 她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矛盾的神情, 分卷阅读19 “我真的,我那个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想过会害你的眼睛成现在这样……” 赢秋捏着手里那本书的边角,“你说这些,是想听我说一句原谅你,然后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原谅你自己,是吗?” 她的话如此直白又尖锐,刺在赢画的心头,令她一时脸色稍变。 明明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可当她看着赢秋的侧脸,好像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温度,于是她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了。 “小秋,我出去买点肉,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你要是有事,你就叫赢画,让她帮你。”下午的时候,严红玲站在赢秋的房门口说了一句,然后就提着菜篮子走到堂屋里。 见赢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就皱起眉,“小画,等会儿饮水机的水开了,你就去帮小秋倒杯水,还有桌上的消炎药,你也要给她吃,好好照顾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赢画答得漫不经心,连看都没有看严红玲一眼。 等饮水机的水烧开之后,赢画一边在看手机上的微信消息,一边接水,她也没太在意究竟烫还是不烫,直接抓了桌上的消炎药,走到赢秋的房间里。 也许是看见赢秋午睡起来后自己穿衣服又穿反了,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但紧接着她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就走过去,把那杯水递到她的面前,“赢秋,吃药。” 在赢秋接过她手里的药片时,她看着赢秋手里的盲文书,又不由道:“你学盲文,是还想回学校吗?” “可是大学课程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你又怎么能跟健全的人一样,跟上他们的学习进度呢?” 赢秋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总要纠结在她到底复学还是不复学的这件事上,她也听不惯她这些话,于是她攥紧手里的药片,“出去。” “赢秋……”赢画皱起眉。?轻?吻?最?萌?羽?恋?整 ?理? “我让你出去。”赢秋又说了一句。 赢画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紧,她终于有些不耐,或许还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怒气,她伸手想要去将赢秋从椅子上拉起来,“赢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说这些难道不是在为你考虑吗?” 赢秋想要挣脱她的手,可赢画却捏着她的手腕越捏越紧,“事情已经这样了,赢秋,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讲话,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 赢秋不肯和她讲话,更用力地挣扎。 也是这时,赢画没握住另一只手里的水杯,里头滚烫的热水倾倒出来,洒在了赢秋捏着药片的手上。 赢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赢秋没有准备,往后退了两步,却被椅子腿绊倒,她的额头直接磕在了书桌的边缘,惯性后仰的时候,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赢画看到她的额头出了血,她瞪大双眼,一时间有些慌乱,水杯从她手里掉到了地上,而赢秋的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赢秋……” 她连忙去扶她,却又不小心触碰到她手背上的红肿,“对不起赢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 等她把赢秋扶起来放到椅子上,然后就慌忙拿着手机出去给严红玲打电话。 赢秋觉得自己的额头很痛,手也很痛,意识也渐渐变得不够清晰。 “真的对不起啊湘月,我只是出去买菜了一趟,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嫂子我很感激你愿意来帮我照顾我的女儿,但是你没说过你会把赢画带过来!” “湘月,我带赢画来,是想跟赢秋道歉的,你说她们两个以前多好,我原本,我原本是想让她们的关系能够缓和一些……” “回不去了嫂子,从我女儿被你女儿拽进门替她挡碎酒瓶子的那个时候起,就都回不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在这件事上呢?你带她来我家的后果是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女儿又躺在了医院里,你满意了?!”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也知道你因为我丈夫的大哥受了很多苦,可是嫂子,你如果在他第一次打你的时候就及时抽身离开,你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赢嘉和他就是个垃圾,他现在进去了,你也和他离婚了,那你就带着你女儿好好过,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出现在小秋的面前,算我求你……” 赢秋是被这样的谈话声吵醒的,妈妈疲惫又哽咽的声音好像离她很近,而另一个女人的呜咽声也是那么的清晰。 “你和嘉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着,我……我没想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湘月,我只是想弥补,替小画弥补。” 盛湘月却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冷笑,“你想替她弥补?你觉得她自己想弥补吗?她犯了错只会躲在你身后说她不是故意的,就好像现在她连病房的门都不敢进,连我都不敢见,这一年多,她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小秋的眼睛已经这样了,不管是你,还是她,任何弥补都已经没有用了,嫂子,你的女儿,你没有教好。” 直到严红玲捂着脸转身离开病房,盛湘月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病床上 分卷阅读20 的赢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女孩儿的面容苍白,头上裹着一圈纱布,看起来就更加脆弱。 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也不说话。 “小秋,” 盛湘月忍住想哭的冲动,她走过去轻轻地触摸赢秋的脸,“你什么时候醒的?渴不渴?或者你想不想吃东西?” 赢秋摇头,半晌只小声地唤她:“妈妈。” “妈妈在这儿。” 盛湘月温柔地拂开遮挡了她侧脸的一缕发,下一秒,她就听见赢秋说,“别告诉外婆。” 鼻子已经有些发酸,但盛湘月还是忍着眼眶里的热泪,俯身小心地去抱她,“妈妈没有告诉外婆,小秋不要担心。” “对不起小秋,妈妈不该让大伯母照顾你。” 此刻盛湘月心中悔恨难当,同时她又不免生出种种无力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她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赢秋伸手回抱她,埋在她的怀里,声音就显得有些闷闷的。 外头还有严红玲和赢画的争吵声,盛湘月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转头就往病房外走。 “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啊。”赢画对严红玲的指责有些厌烦,她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见盛湘月忽然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于是她瞬间就垂下了头,没敢迎上盛湘月的目光,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里是医院,你们要吵,就出去吵。”盛湘月也懒得看她一眼,只是对严红玲说道。 严红玲动了动嘴唇,“湘月……” “盛阿姨。” 也是此刻,走廊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抹清冽的嗓音。 盛湘月闻声望过去时,就看见了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穿着一件米色卫衣,搭着深色牛仔裤的男生。 他的长相尤其出色,是令人见之不忘的惊艳,乌黑的短发,冷白的皮肤,还戴着银丝眼镜,整个人都透着清淡温和的气质。 赢画在转头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呆愣在那儿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好看的男生。 当他轻飘飘的一眼投注在她的身上,那明明是不着痕迹的随意轻瞥,但却令她无端心头悸动,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 “是小傅?”盛湘月认出来他就是自己给赢秋请的盲文老师,之前她在平城上班的时候,还跟他视频通话过。 “盛阿姨,我去了您家,但邻居家的赵婆婆说,赢秋受了伤,所以我过来看看。”傅沉莲走了过来,站在盛湘月的面前,说话时声音都很温柔。 “今天本来你要给小秋上课的吧?对不起我都忘了告诉你小秋的事了。”盛湘月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再管严红玲和赢画,忙请他进病房,“你进来吧。” 傅沉莲走进去时,就看见赢秋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还很苍白,原本就很纤瘦单薄的身影在此刻看来更添几分羸弱。 “小秋,小傅老师来看你了。”盛湘月对躺在床上,正在发呆的赢秋说道。 赢秋回过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傅老师?” 盛湘月还惦记着另一边的黎秀兰,就跟他说,“小傅,你们说会儿话,我先过去看看小秋的外婆。” “好。”傅沉莲颔首应了一声。 当盛湘月的脚步声渐渐在赢秋的耳畔再也没有痕迹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就好像除了她之外,就再没别人了似的,于是她不由试探出声,“傅老师?” “怎么弄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赢秋抿了抿唇,半晌只说一句,“我磕到桌子了。” 她却看不到此刻的他半垂眼帘,正在看自己手里的那一团形如莲花般的金色火焰,火光照着他的侧脸,却更添几分冷感。 她不肯说,却也并不妨碍他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疼吗?”他忽然开口。 赢秋额头上的伤倒也没那么疼了,只是手上的烫伤仍是火辣辣的,但她还是摇头,“不疼。” 傅沉莲扯了一下唇角。 她总是这样,那么喜欢骗人。 他忽然俯身,凑近她被烫伤的手时,赢秋就感觉到有微凉的风吹着,令她手背上的灼烫稍稍缓解了一些。 “傅,傅老师?”赢秋大概猜到了他在做什么,她有点不知所措。 傅沉莲直起身,静静地看她片刻,又忽然说,“赢秋,你还想复学吗?” 赢秋忽然听到他提起这件事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傅老师,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既然觉得遗憾,又为什么不试着复学?” 他的话听起来冷静又直白,毫不犹豫地拆穿她内心里最隐秘的渴望,“盲文不难,虽然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你也已经慢慢学会了,上大学也没你想的那么难,你既然想做,那就去做。” 分卷阅读21 他就站在她的床前,那双眼睛始终在注意着她脸上每一丝的神情,他的声音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温柔,“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 又好像是刻意的蛊惑,却又点到即止。 他也没在病房里待太久,也许是着急有什么事要做,他将一盒小蛋糕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蛋糕仍是花的形状,颜色粉粉的,上头还点缀着几颗殷红的樱桃,那是他今天做的最满意的蛋糕。 她看不见他眼含期盼地望她,也看不见他眼底的几分欢欣羞怯,一如她梦中的红衣少年一般。 “明天再来看你。”他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却最终还是收了手。 走出病房后,傅沉莲脸上的笑意收敛许多,他步履轻缓地走到水房拿了一只温水壶,然后接了满满一壶的热水。 极烫的温度令水流从龙头流淌出来是便氤氲着扑面而来的热烟,而他的眉眼在这烟雾缭绕间也变得淡漠起来。 严红玲说她还要去看黎秀兰,但赢画不愿意去,于是她就一个人坐在住院楼底下的小花园里玩手机。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花园里亮起了路灯。 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她抬头时,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米色卫衣,气质干净的男生就站在她的眼前。 他手里还提着一只水壶,此刻正在看她。 赢画一下子站起来,胸口里那颗心脏跳个不停,她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怯,“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她看见他忽然朝她笑了笑,那样漂亮的眉眼在周遭的灯火里就更令人一眼就忍不住心神晃荡。 他没有说话,而赢画亲眼看见他将水壶的木塞打开,里头有白雾似的热烟跑出来,缭绕飘散。 赢画也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已经有些发凉。 她眼见着他面上的笑容骤然收敛殆尽,眉眼间满是懒得掩藏的阴郁戾色。 赢画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就想跑,却又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她毫无防备,额头顿时有鲜血流淌下来。 当她仓皇回头时,就有滚烫的热水洒过来,溅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或是手上。 赢画痛得尖叫出声,她瞳孔紧缩,在看着眼前的他时,再也生不出半分的绮念,心头的恐惧在她望见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时被逐渐放大,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在昏黄灯火间,她仍能看见旁边有人来回走过,可她无论怎么惊慌喊叫,都好像根本没有人听到。 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于是她心头的惊惧更甚,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 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的那张隽秀漂亮的面容在她眼里,已成了比恶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昏暗的光线里,他讥讽似的看着她那副满脸惊恐的模样,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而他周身凭空出现的淡金色莲火已经将她的头发灼烧殆尽,空气里都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他扔了手里的水壶,转身时莲火尽散,身影也渐渐隐没消失在半明半暗的路灯碎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每天都要给阿秋做花花形状的小蛋糕和糕点,没有什么比花花更好看了,花花=我:) 赢秋:反正我也看不见,吃就完事:) —— 第二更来啦,爱你们!!!晚安! ☆、有点可爱 赢秋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听到盛湘月说,赢画昨天晚上在医住院楼底下的小花园里出事了。 严红玲找到她的时候,她不但撞破了额头,脸上,脖颈,或是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而她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腿软得连路都走不了。 “她昨天夜里是又哭又闹,非说见到了鬼,像是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盛湘月坐在赢秋的病床前,捏着赢秋的手腕,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里。 “你大伯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医生还建议她给赢画做精神方面的鉴定呢。”盛湘月也觉得很奇怪,“昨天在门外头看着不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这样了?” 赢秋捧着水杯抿了一口,半晌也没说话。 “妈妈,你请了几天假?”病房里安静了片刻,盛湘月忽然听到赢秋开口问。 盛湘月手里握着勺子,正想舀粥喂给赢秋的动作一顿,她沉默了一会儿,也懒得瞒着她,“小秋,我已经辞职了。” 没有几家公司能够容忍她请太久的假,何况她手头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就匆匆回来,平城那边的经理昨天就在电话里跟她发了火。 可她到底是人,不是陀螺,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兼顾工作和照顾病人。 “小秋,妈妈想过了,反正我在平城工作也不方便,还不如回严市来再找个工作,这样守在你和你外婆身边,我也能安心一些。” 盛湘月将粥喂到赢秋的嘴边。 当初盛湘月带着黎秀兰和赢秋刚刚搬来严市,还只找了一个薪资一般的工作,生活维持得远比现在 分卷阅读22 还要更加艰难。 后来她又干脆换了一份工作,只是连带着工作的地点也换到了平城去。 赢秋慢吞吞地喝了她喂到嘴边的粥,垂下眼帘,她也许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嘴唇动了动,她又始终沉默。 盛湘月又喂了一勺粥给她,“小秋,妈妈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赢秋轻声道。 盛湘月手里端着那碗粥,此刻正盯着眼前女儿的脸,仿佛是要细细观察她的神情,不肯错过丝毫变化,“你……还想不想复学?” 又是复学。 赢秋忽然想起来昨天的傅老师,想起他放在旁边柜子上,最后被盛湘月喂给她吃了个精光的那个小蛋糕。 “小秋,你是想的,对不对?” 盛湘月将那碗粥放到一旁,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这一年多来,那张录取通知书在你的枕头底下,平平整整地放了那么久,你要跟我说你不想,我是不信的。” 赢秋为了考上京岳大学究竟有多么努力,或许没有人比盛湘月和黎秀兰更清楚。 “小秋,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没有遗憾,但我们可以选择,少留一些遗憾,”盛湘月的声音在赢秋的耳畔变得越来越轻柔,“小傅说,你已经学会盲文了,现在也可以没有障碍地阅读了,小秋,大学是允许你这样的情况复学的。”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试一试?” 赢秋垂着脑袋,并不说话,盛湘月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小傅也是京岳大学的学生。” 盛湘月提起那个温柔有礼的男生,脸上也不由多了一丝笑容,“他跟我说了,要是你愿意复学,他会照顾你。” 这番话说完,盛湘月等了好久,在她就要以为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让女儿改变想法时,却忽然听见赢秋开口说:“那妈妈呢?” 盛湘月一怔,“什么?” “就像我很想复学一样,妈妈也还是很想画画吧?”赢秋稍稍偏头,去看眼前那一抹模糊的影子。 赢秋仍然记得,妈妈是在爸爸去世的那一年放弃画画的,这一放弃,就是好多年。 或许是因为她坚持画画的那些年,那条路对她而言仍然黯淡无光,又或许是赢秋父亲的离世让她再不敢触碰画笔。 她怕一碰,就想起他。 可是这也并不代表,她真的遗忘了自己曾经最想要触碰的目标。 “如果妈妈愿意重新开始画画,那我也愿意复学。”赢秋的声音清晰地落在盛湘月的耳畔。 她一时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赢秋,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就有些泛红。 那些被她刻意掩埋了好多年的渴望,原来一直有女儿替她好好收藏。 最终, 盛湘月俯身搂紧赢秋,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平复半晌,才轻轻地说:“好。” 生活有的时候真的很苦, 苦到她眼前全是迷茫的雾,连明天的路在哪里都看不到。 可是一见自己的女儿,一听她说话,盛湘月又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坚持下去。 赢秋只在医院待了两三天,就回家了。 外婆的病情已经彻底稳定下来,这让赢秋和盛湘月都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稍稍放松。 盛湘月一直留着当初给赢秋存的学费,即便后来她的眼睛出了意外,这一年多来,盛湘月也一直没有动那笔钱。 赢秋终于愿意复学,黎秀兰听了也觉得高兴。 天气变得暖了一些,赢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怀里还抱着那只小黄狗,她仰着头,迎上阳光时,那种强烈的光线在她的眼睛里变得一点都不够刺眼。 傅沉莲来的时候,就正好撞见她像个小傻子似的仰着头,迎着阳光,那双眼睛眨个不停。 “在做什么?”他将手腕上搭着的外套随手放在旁边的椅背上,朝她走了过去。 赢秋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即寻着声音的方向偏头:“傅老师。” “我在看光,” 她紧接着又说,“趁着现在还能看到一点点光线,我想记下来。”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垂眼看她。 “你的眼睛会好的。” 赢秋听见他温和平淡的声音传来。 这样的话,赢秋已经听了很多的人,说过很多次,她摇了摇头,“傅老师,我感觉得到,我就快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种慢慢察觉自己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清晰的感觉,是最令人绝望和无助的,但她从来不会将自己心里狠狠压着的那些沉重心事显露出来,说的话也总是轻描淡写,仿佛她是真的已经屈服于这样的现实。 她的眼睛要真的复明,也许只能期盼奇迹。 而她不知道,她所盼望的奇迹,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 这个世界和傅沉莲原来存在的那个地方并不一样,他如果要治好她的眼睛,还需 分卷阅读23 要一样可以炼化灵气的东西。 其实也快了。 也许很快就会有人将那件东西拱手送到他的手上。 傅沉莲心头思绪翻覆,但此刻他面上的神情却很淡,他的那双眼睛也只顾着在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想出去吗?” 也是此刻,赢秋忽然听见他问。 她的眼睛稍稍大睁了一些,傅沉莲看见她的腿来回晃荡了几下,然后又见她忙不迭地点头,“想!” 有的时候,让她开心,原本就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因为她从来都是这么好哄。 赢秋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刚点头说“想”,随后她就明显感觉到他忽然靠了过来,浅淡好闻的香味近在咫尺,有一双手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 “傅、傅老师?” 好像潜意识的本能在驱使着她胸口里的那颗心跳动的频率越发迅速,她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直到她被他放到轮椅上,她才敢呼吸。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腿上被扔了什么东西,她伸手触摸,发现是一件薄外套,她的眼睫颤了一下,想要尽力忽视掉自己心头的那一丝异样,她小声说,“谢谢。” 傅沉莲原本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他才没有打算要帮她穿。 可见她伸手摸索着,衣服都要穿反了,他抿着薄唇,手指曲起又舒展开来,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伸手去阻止了她要把衣服往身上穿的动作。 “反了。”他低声道。 “……”赢秋的脸顿时有点隐隐发烫。 然后她就感觉到他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件外套,然后整理了一下,就抓着她的手臂穿进袖管里,最后还不忘把拉链拉上来。 可能是拉链拉得太狠,她的衣领一下子竖起来,包裹住她的小半张脸,只剩那双眼睛还在眨啊眨的,她的睫毛又纤长又卷翘,肌肤白皙无暇,看起来…… 有点可爱。 他喉结动了一下。 像是有点狼狈地松了手,然后走到她的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目光一直也没再放在她的身上。 “傅老师你也不用给我拉到这上面来……”赢秋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异样,只是小声嘟囔着,自己又默默地把拉链往下拉了一些,又把衣领弄得更平整一点。 傅沉莲推着赢秋一路出了长长的窄巷,也没管路上行人偶尔投注过来的目光,夕阳黄昏的余晖就在他的身后,他只静静地推着她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赢秋听到的人声就越来越多,他好像带着她去了很热闹的地方。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热闹的声音。 这让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手也逐渐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既然决定要复学,你就该做好每天都要听到这些声音的准备。” 她听见他说,“赢秋,不如就仗着自己看不见,不要再去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人和事。” 赢秋一怔,她捏着衣角的手稍松。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已经看不见,那么就不要再去想那些看不见的人和事,反正她看不见,也就不需要去过多的烦恼别人的想法。 好像……也对。 于是好像在这一刻,她绷紧的脊背都好像放松了一些。 “这是在广场吗傅老师?”赢秋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有音响里传来欢快的歌声,那好像是最近老人们最喜欢的广场舞曲目。 之前有几天她还一直听黎秀兰时不时地哼过,就连赵金美来给她送饭时,也会不自禁地哼上两句。 “嗯。”傅沉莲应了一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喷泉后,那些穿着统一颜色的衣服的大爷大妈队列整齐地在那里跳舞。 他皱了一下眉,眼前的这一幕,也算是他还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奇怪现象之一。 这时,赢秋忽然闻到了一种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违的味道。 傅沉莲察觉到自己的衣袖忽然被人拽了拽,他当即回神,便见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正用一只手捏着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问道。 赢秋原本还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是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傅老师,我闻到臭豆腐的味道了,你可不可以……” 她又抿了一下嘴唇,“可不可以帮我买一份?” 傅沉莲一抬眼就看到了几米外的那个摊位,那种味道经她提醒,就显得有些过分浓郁,他蹙着眉,盯着她片刻,像是有点无法理解她的爱好。 但最终,他还是推着她走了过去。 离那个摊位越近,那种奇怪的味道就越发地令人难以忍受,但他回头看见她坐在轮椅上,仰着小脸,那样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他又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 当他把那一碗臭豆腐递到她的手里,他看见她笑起来:“谢谢傅老师!” 那声音里是掩藏 分卷阅读24 不住的几分欢欣雀跃。 彼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广场上聚集着许多的人,今天也许是有什么活动,天边忽然绽出一簇又一簇的烟火,五光十色,灿烂耀眼。 广场上变得更加热闹,烟火绽放的声音已经盖过了许多嘈杂的人声。 “傅老师!” 傅沉莲忽然听到轮椅上的女孩儿在大声唤他。 但当他垂眼看她时,就见她嘴唇动了动,他也并没有听见她究竟说了什么,于是他也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俯身凑近她,想要听清她的声音。 但也是这时,她忽然偏头。 毫无预兆的,她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他的脸颊,轻如蝶翅点水划破水波,伴随着她温热的呼吸,顿时便令他瞳孔微缩,心头一时灼浪翻滚,翻覆不休。 但……他忽然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人忽然清醒了一些,他匆忙直起身,在那片盛大烟火的掩映下,他脸颊的薄红便显得没有那么明显。 但呼吸稍促,他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忘掉刚刚她的唇忽然轻轻擦过他脸颊的触感。 而赢秋一手端着臭豆腐,整个人都僵直了脊背。 她瞪大双眼,耳畔的烟火生仿佛都不及她此刻胸腔里的那颗心的心跳声要来得清晰可闻。 她…… 她刚刚是不是亲到傅老师了?! 亲到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亲我了!!!!!!!!但是……有点臭臭的……:) 赢秋:我亲他了????????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新送达,爱你们,晚安鸭!明天见!感谢在20200923 20:50:38~20200924 22:2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y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不对劲(捉虫) 冰冷幽深的水牢里,常年被鲜血浸染的水面仍在不断散发出恶臭难闻的气息。 手里被塞了一柄匕首,年幼懵懂的孩子抬眼望见的,是父亲那张严肃阴沉的脸。 “沉莲,去吧,把他们都杀了。”父亲轻抚他的发顶,声音平缓,不带分毫多余的情绪。 就好像昨日在灵虚宗主殿上,笑着逢迎那些来此参加灵虚宗小少君五岁生辰宴的仙门中人的,并非是眼前的这个人似的。 被过膝的脏水浸泡着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隶连脸都已经因为烙铁的伤而溃烂化脓,不论他们曾经在外头是如何光鲜的人物,到了这里,也都成了他父亲傅凛眼中最微末的蝼蚁。 父亲袖中飞出的跗骨丝钻入他的后背,他痛得眼眶泛泪,却也不见父亲有分毫心软,他只是站在那儿,手指里捏着的那枚金针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凛冽的光。 他不肯挪动一步,父亲就伸手掐住了一名奴隶的脖颈,再将小巧锋利的匕首重新塞到傅沉莲的手里,然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将刀锋毫不犹豫地刺进那人的胸口。 温热滚烫的鲜血迸溅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傅沉莲的侧脸。 耳畔传来父亲快慰的低笑,“沉莲,你生来就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要习惯这种血腥的味道,你也要习惯杀人。” 后来血雾弥漫,他好像陷入在那种暗红发黑的颜色里,被无数双手掐住脖颈,尖锐的嘲笑声如恶鬼嘶鸣般,几乎要震破他的鼓膜。 “傅沉莲,我将你视作知己好友,却原来一直想要杀我的,竟然是你?” 血雾的尽头立着那样一抹清霜般的身影,他声声的诘问比那些讥讽嘲笑声还要更加震耳。 一柄长剑刺破血雾而来,剑锋荡开千层剑气,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腰腹。 可当他倒下时,却又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漫天的血雾散尽,那无数掐着他脖颈的手,还有那柄明明刺穿他腰腹的长剑,又或是那个站在朦胧雾色尽头的男人都在顷刻消失。 所有刺耳的嘈杂退却,他唯见阔大浩瀚的星辰长夜,周遭是花草漫野,每一只萤火虫都好似从天幕里一颗颗掉下来的星子一般,漂浮在他的眼前。 有一只手顺着他的臂膀摸索着往上,直到触碰他的脸颊,他听见她说,“你父亲明明对你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 他听见她忿忿不平的声音:“他真是个大坏蛋,仁义礼智善他一样都不教你,就教你杀人杀人杀人!” “没关系的小莲花,你不要再回去了,我会教你,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始终没办法回头去看她的脸,只能像现在这样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耳畔银铃声动,傅沉莲骤然从那满天星光流泻的梦里清醒。 前额的浅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喘息声始终难以消止。 掀 分卷阅读25 开被子赤着脚走进洗手间里,暖黄的灯光按亮时,他就站在那偌大的镜子前,垂眼时就好像在他那一双手掌之间看到了脏污血色。 那是他无论用多少水流冲刷都没有办法洗净的肮脏过往。 当他从盥洗池里满溢的冰水里抬首,水珠从他的湿发间一颗颗地掉落下来,他光/裸的上半身后不知何时便有形如莲花般的火焰一簇又一簇地凭空乍现。 他的后背有淡金色的裂纹不断如藤蔓一般蔓延至他的脖颈,甚至是苍白的脸颊,额间泛着金色光芒的妖纹若隐若现。 簇簇莲火在镜中反射出更加刺目的光芒,一寸寸流散成淡金色的光芒浸入他的肩胛骨里,身体的疼痛令他整张脸都泛着病态的苍白,薄唇也失了血色。 应是昨夜他服下的丹药起了作用,于是他便伸手,于虚空中一握,便有一把薄如蝉翼又小巧锋利的匕首攥在了他的手里。 闭了闭眼,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肩胛骨里。 那种剧烈的疼痛迫使他躬起脊背,可他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当他抬首凝视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瞳漆黑阴沉。 后背已经血流不止,他身上的犹如裂纹般的金色痕迹仍在泛光,直到他拔出匕首,一根细如丝线般的东西被刀锋勾出来,突破他的血肉骨髓,从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窜出来,深深地嵌入了他身后的墙壁里,气流拂开,引得洗手间里摆放的东西四散零落,而那墙上却只余下一抹细孔。 他终于脱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喘息着,却又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这是傅凛自他五岁直到十八岁的那十几年里,刺进他琵琶骨里的第八十一根跗骨丝。 这些跗骨丝就如同锁在人偶每一寸关节处的线绳一般,也都嵌在他的关节骨缝里,只消数年,慢慢的,他就会彻底沦为傅凛手中操控的傀儡。 但现在,他那位好父亲,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疼痛致使傅沉莲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他挣扎着站起来,双手撑在盥洗池边,缓了片刻,他就直接走到磨砂玻璃格挡着的浴室里,按下开关时,调热的水兜头浇下来,他背后的淋漓的鲜血被花洒里喷洒出来的热水冲刷着,在升腾的水雾白烟之间,所有的血色在地上都已经被冲淡了痕迹。 在淅沥水声中,他仿佛又隐约听到了一两声铃铛的轻响。 “小莲花,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忽然又想起朦胧梦境里,女孩儿柔软的声音。 眼眶忽然有些微微泛红,在热雾缭绕间,他的那双眼睛里好像也多添了一分模糊的水光,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伸出手指,在覆了薄薄雾气的玻璃上用指腹缓缓地勾出一张脸的轮廓,他用手指戳着点了两个圆点,却又忽然弯着眼睛笑起来。 “一点也不像她……”他的声音嘶哑又无力。 那个曾经说要对他很好很好的姑娘, 现在却已经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当他闭起眼睛,在淋漓水雾中,他的身影渐渐融化成仿佛笔端浓墨铺散在清澈笔洗里的丝缕颜色,最终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远在旧城区的窄巷里的某个小院落里,那朵临窗晒月的玄莲的花瓣间流散出盛大的金色光芒,丝丝缕缕地缠裹凝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仅仅只穿着一条长裤,浑身都沾满了湿润水泽,后背上那道血肉外翻的伤口仍然在往外渗血,当他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他轻抬手指时凭空乍现的一簇莲火便是照见这漆黑室内唯一的光。 床上的女孩儿在今天清晨的时候就在医院里拔了两颗智齿,傅沉莲下午还见过她因为麻药消退而疼得唉声叹气的模样。 这会儿她右边的脸颊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也许是翻身的时候压到了右脸,她疼得哼哼了两声,又挡不住沉重的睡意,片刻后又安静下来。 当淡金色的光芒浸入她的眉心,使得她陷入更深沉的睡意里,他才放心地走到她的床前。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半年里,过往那些如梦魇一般的人和事都在每一个夜晚折磨着他,也唯有在梦见她的时候,那些血腥恶心的画面才会转化成温柔的旧梦。 他在她的床沿坐下来时,临着指尖火焰,他细细地打量她那张明显很不对称的脸片刻,又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轻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他指尖的莲火便黯淡陨灭,也是这一刻,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明明我不想这样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有点懊恼,又觉得自己不争气。 经年的苦痛折磨着他没有办法再保持冷静,明明曾经很多的事情他从不屑对任何人讲,是她一点点地教他,要他慢慢地朝她打开心扉。 是她告诉他说,“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就算是有的时候受了伤,你觉得疼,你就要告诉我说你疼,” “小莲花,你不要让我一直去猜你的心思,我的眼睛看不见,你要告诉我,我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分卷阅读26 当初的少年明明已经慢慢的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冗长年岁里成长为如今的这个年轻男人,但当此刻,当他难以克制地俯身去拥抱她时,他却仍不免像当初那样,在她面前轻易就红了眼眶。 “阿秋,我很疼。”剔透温热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的眼眶里掉下来,就在她的耳畔,没入她乌黑的发间,寂静无声的夜里,在这漆黑的房间里,他的声音细若呢喃。 也许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她这样,让他如此轻易地表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把心底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剖给她看。 稍稍抬头时,于这昏暗之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他忽然想起来那个烟火盛放的夜,就在热闹人群之间,她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的那种微痒的触感。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蛊惑着他,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去。 但当他的鼻尖轻触她的鼻尖时,他就像是忽然被触碰了的含羞草,骤然害羞地蜷缩起自己的叶子般,忽然站了起来。 胸口里的那颗心跳得越发迅疾,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经难以平复。 最终,他匆匆捏着一颗丹药塞入她的嘴里,丹药入口便化,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整个人都被淡金色的光芒重新包裹,最后破碎消散成那朵玄莲花的花瓣间的缕缕金痕。 值此长夜,当他重新站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呆愣愣地立了一会儿,随后就整个人都埋入那张大床里,也不在意自己浑身湿透,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在里面,像个会动来动去的小山丘。 第二天赢秋醒来的时候,觉得脸有点痒,她伸手挠了挠,一下子就被右脸的疼痛给弄得更清醒了一些。 即便看不见,但当她触摸自己的脸,又往下去摸自己的脖颈,甚至是手臂的时候。 她瞪圆了眼睛。 “妈妈!妈妈我要洗澡!”赢秋连忙大声喊。 盛湘月原本在堂屋里喝水,听到赢秋的声音,就连忙走过去,一边走她还一边说,“大早上的洗什么……” 但当推开赢秋的房门时,她抬眼看见那个坐在床上,头发凌乱的女孩儿时,声音忽然就弱了下去。 “……小秋,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你睡了一觉起来就变黑了点儿?”盛湘月有点摸不着头脑。 “……” 赢秋也傻了。 明明她每天都有洗澡,昨天晚上也不例外,但是为什么她这会儿摸着自己的皮肤,就好像上面浅浅的覆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赢秋皱起眉,那张因为发肿而不对称的脸看起来有点好笑,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妈妈,我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的害羞哭包属性初次显露!!! 小莲花:有点想亲她:)……算了我不能我不可以我坚持住在她主动亲我之前我一定不能先亲她!!!!! 赢秋:我不对劲:)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新送达!!!明天见,爱你们鸭!感谢在20200924 22:29:45~20200925 20: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咕哩咚咕哩咚咚咚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爱心包饭 赢秋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明明昨天晚上她才洗过澡,但今天清晨她触摸到自己的皮肤时,就察觉到好像覆着一层什么似的。 赢秋洗澡就洗了快一个小时,直到感觉到自己皮肤上如同薄膜一般的东西全都在水流之中被冲散,再没有那种皮肤被包裹着透不过气的感觉,她才摸索着用搭在旁边的浴巾擦干身体。 “小秋洗完了吗?”盛湘月站在门外问道。 “洗完了妈妈。” 她听到女儿在里面应了一声。 于是盛湘月就拿了床上的干净衣服,打开门走进去想帮她穿衣服。 浴室里灯光是暖黄的颜色,热烟仍然缭绕着,就好像之前看过的那一幕只是错觉似的,赢秋的脸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白皙,甚至好像比之前看起来肌肤还要更加莹润透亮一些,也许是因为热气氤氲,她此刻的肌肤更添一种白里透红的通透。 “妈妈我还黑吗?”赢秋还有些惴惴不安,“要不我再洗一遍吧?” 这会儿的赢秋总觉得自己是个脏孩子。 “……也许刚刚屋里有点暗,我看错了。”盛湘月更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盛湘月帮着赢秋穿好衣服,用吹风机吹过头发之后,她就扶着赢秋走到了堂屋里,帮她梳头发。 门外倾泻进来的阳光照着赢秋的面庞,盛湘月发现她的皮肤细腻又光滑,除了细小的绒毛,根本没有丝毫的瑕疵。 盛湘月有点狐疑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赢秋也同样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分卷阅读27 她随便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都感觉皮肤好像比以前还要滑嫩许多,就好像那层莫名其妙的东西被洗去之后,她的皮肤就变得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赢秋始终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远在严市新区的某个高级公寓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墙角,身后的尾巴也蔫哒哒地贴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正在流理台前忙碌的年轻男人,他穿着黑色的休闲短袖衫,外头套了一件米色的围裙,上头的系带都是棕色的皮质带子。 他熟练地将鸡蛋打在平底锅里,直到煎出完整且薄厚均匀的蛋皮他才满意地扯了一下唇角,随后便将刚刚炒好的炒饭放入蛋皮里,再将蛋皮裹起来。 最后淋完番茄酱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用番茄酱在上头挤出一个鲜红的爱心。 他从头到尾都没看那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男人一眼,只是将蔬菜和番茄铺到饭盒的底层,又将蛋包饭小心地盛进去。 木制的饭盒底下还有一层,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手指间便绽出了一簇莲火,他手指微动,那莲火便落入饭盒底层,维持温度。 那个男人将他所有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见他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做饭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在那上头画了个红红的爱心? 最后居然还用术法保温?? “那个……您家里没保温的饭盒啊?没有的话您买……”他才开口,就见流理台后的年轻男人的那双眼睛看了过来,于是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脑袋也越来越低。 他干脆直接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拱手奉上,“君上,这是您要的混元鼎!” 对于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妖,“君上”便是惯用的尊称。 作为一只狞猫,叶霄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比这么一朵小花儿的修为要厉害许多,他原本接近傅沉莲也只是为了想借他一片花瓣。 无叶玄莲是这世间千年万载都难得一株的奇花,此种奇花化身成妖便更是闻所未闻。 而传闻中,百年期满后的无叶玄莲的花瓣只一片便能活死人肉白骨,甚至有助长修为的奇效。 叶霄在打花瓣的主意,自然也有旁人同样在谋算着。 那天叶霄挨了揍回家之后,原本他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提的条件不够诱人,结果没两天就听到了傅沉莲在一夜之间杀了近百妖魔的消息。 叶霄知道他该庆幸自己当初也算是足够礼貌,只想着用钱或者别的东西来同傅沉莲交换,而不是像那些家伙一样,一开始就存了掠夺杀伐的坏心。 叶霄这些天都后怕得不行,他终于意识到,那哪里是一朵柔弱小花儿,分明是一朵天生剧毒的黑心莲。 于是当傅沉莲找上他的时候,叶霄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上写着“完蛋”两个字。 直到他知道傅沉莲是为了他们叶家的那只混元鼎,叶霄才松了一口气。 彼时,傅沉莲伸手时,那混元鼎就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 叶霄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憋住,“可是,君上……您要这混元鼎有什么用?这原本是仙门炼化灵气的东西,只是如今仙门凋落,炼化灵气的方法也都已经失传,不瞒您说,这混元鼎放在我叶家的杂物间已经好多年了……” 那混元鼎上还积着厚厚的灰尘,他也忘了擦洗,就直接拿了过来,于是这会儿他也不免又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君上您……您记得用水冲一下,有,有点脏。” 但见傅沉莲抬眼瞥他,叶霄紧张得连尾巴也不敢晃,干笑一声,“那,那君上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听见傅沉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便如释重负一般,整个人便化为一道流光飞出了窗外,刹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客厅里寂静下来,傅沉莲将手里那只覆了厚厚灰尘的混元鼎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许久,随后他用指腹摩挲着上头镌刻如新的枯涩铭文,眼底流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 当她曾经去到他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同她格格不入,她以凡人的躯体进入了那样一个地方,而那里的灵药对她不会起到分毫的作用。 但如今却不一样,他得了混元鼎,便能用其炼化这里的灵气,来为她炼制丹药。 虽然这里的灵气不够纯粹,炼制丹药也需要花费很多功夫,而要想让她的眼睛彻底复原,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日积月累,总能达成所愿。 门铃声忽然响起,傅沉莲放下手里的那只还在滴水的混元鼎,随手抽了纸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然后便走到玄关处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小莲花……先生吗?”门外的快递员念着单号上的名字,再对上门内年轻男人那张过分隽秀漂亮的面庞时,他原本要说出口的“女士”生生转成了“先生”两个字。 傅沉莲面无表情地收了快递,关上门之后就拿了玄关柜子上的剪刀,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将纸箱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拆开箱子。 分卷阅读28 箱子里是包装精美的一只大的锦盒,锦盒打开后,里面就是一只又一只精美漂亮的瓷瓶,全都是漂亮的冰瓷粉色,在水晶灯光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每只瓷瓶的木塞都被雕刻成了莲花绽放的形状。 这些瓷瓶都是他一个月前就专门定制的。 此刻他将所有的小瓷瓶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盯着它们片刻,他双指并拢,淡金色的流光便如刀锋一般在每一只的瓶身上镌刻出淡金色的字痕。 譬如“养颜”,“聚气”,“增补”,“明目”,“添岁”。 “养颜”便是昨夜他喂给赢秋的那枚丹药。 他还记得曾经赢秋因为脑门儿上长了两颗痘,就唉声叹气的,连他喂给她的红烧肉都吃不下。 “小莲花,你们这里修仙的仙女姐姐们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啊?” 他还记得那时,她捧着脸小声说,“我也想变漂亮……” 那时他望着她的脸,即便她的额头上有两颗稍稍泛红的痘,他仍旧很认真地说:“你很漂亮。” 少女白皙的面庞微红,她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但又忍不住扭头扬起嘴角偷笑。 她或许并不知道, 后来他为了她,特地去寻了许多宗门的驻颜典籍,每晚研读修习。 此后更是连带着他将所有炼制丹药的种种典籍全都研习整理,烂熟于胸。 “聚气”能够清除凡人躯体内更多的杂质,慢慢塑造出适合修炼的气清之体。 “增补”是继“聚气”成功后,逐渐用纯粹灵气炼制出的丹药而使人不必修炼便能慢慢地改变体质,逐渐能在丹田凝聚仙灵之气。 “明目”便是专门针对于赢秋那双失明的眼睛而用多种灵草炼制而成,用以慢慢使之双目恢复清明的丹药。 “添岁”则能使人延长寿命,一颗便能延寿一年,长此以往,或可永生。 这种长生的丹药,曾是人世间的许多帝王穷极一生都难以求得的。 而傅沉莲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参透其中的奥秘。 在这些丹药所有的药性作用下,长此以往,便能使得□□凡胎慢慢长出仙骨,永岁长生。 眼前的这些瓶子,以后都将用来盛放他用混元鼎炼制的丹药。 想起来流理台上的饭盒,傅沉莲就站起身,走过去将饭盒拿起来,随即他的身影就破碎成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消失无痕。 当他出现在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了里头正坐在书桌前和小黄狗说话的女孩儿。 她把那只小狗抱在书桌上,小狗也乖乖地趴着,任由她摸它的耳朵。 当她忽然听到有人敲响玻璃窗的声音,她循着方向望去,却什么都看不清,“谁?” “是我。” 当她听见这样一抹熟悉的嗓音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就连忙站起来,伸手摸索着去推开了玻璃窗。 也许是因为那天烟火夜里,她的嘴唇轻触过他的脸颊后留下的触感令她每每想起来都会尴尬羞窘得往被子里缩,所以这些天,她每次见傅沉莲都有些不太自然。 “傅老师……你怎么来了?”她站在那儿,手指忍不住去攥自己的衣角。 窗外的人却说:“伸手。” 赢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乖乖地朝他伸出手掌。 于是下一秒,便有一样东西被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摸了摸,大约摸出来是个盒子的轮廓,于是她试着摸着打开了盖子。 饭盒底层的莲火皱灭,她没有丝毫察觉。 她只闻到了一种令人食欲稍振的香味。 “这是什么啊傅老师?”她抬头,循着有模糊光影的方向望去。 “早餐。”他的回答简短。 赢秋刚想说自己已经吃过早餐了,但她那会儿心里装着事情,总想着自己皮肤昨晚出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变化,也就只喝了小半碗的粥,这会儿她闻到了这样香味,就果断摇头,“没有没有。” 她摸着拿起来饭盒旁边的隔层里的勺子,试探着挖了一勺。 软嫩的蛋皮裹着香软的米粒,里头还有香菇丁,玉米粒,胡萝卜丁,甚至是小肉粒,她吃了一口,大约是觉得好吃,就又吃了好几口。 傅沉莲就站在窗外,看着她无知无觉地将蛋皮上的那颗鲜红的心挖掉一半,喂进嘴里。 他忽然抿起嘴唇,一双眼睛里盈满清亮欢欣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把我画的小爱心吃下去了!!!!!!!!!开心!!!!! 赢秋:爱心包饭好好吃!!! —— 啊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今天有点晚,对8起大家,爱你们,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0925 20:23:14~20200926 23: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加更 分卷阅读29 了吗 6瓶;ee不吃鱼鱼 3瓶;小芋圆烧仙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终于复学(捉虫) 因为黎秀兰还在医院里住着,所以盛湘月每天都要花很多的时间在医院,她实在没有办法完全兼顾黎秀兰和赢秋两个人,但这也没有办法,她不敢再让严红玲那样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 直到那天盛湘月在积累了一段时间的压力和身体的疲累的状况下,在堂屋里忽然晕倒,最后还是被来给赢秋送盲文书的傅沉莲送到了医院。 那天醒过来之后,盛湘月就盯着医院雪白的墙壁,看着看着就没忍住掉了眼泪。 当有人推开病房走进来,她慌忙擦了擦眼泪,就看见来人正是她之前给赢秋请的盲文老师。 “小傅,是你送我来的?”盛湘月问道。 她眼见着他走过来,站在她的床前,手里还提着一只保温桶,“盛阿姨,您放心,赢秋她不知道。”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盛湘月的喉咙有些发干,她缓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小傅。” 如果不是傅沉莲拦着,盛湘月当时就要拔了手上的针头,去照顾黎秀兰了。 “黎奶奶那里,我会先替您照顾,赢秋那边您也不用担心,您先输完液,我会去看她的。” 那时,他是这么说的。 后来久而久之,黎秀兰仍由盛湘月照顾着,而赢秋的早饭和午饭都由傅沉莲主动包揽了。 盛湘月是越发喜欢她请来的这个教赢秋盲文的男孩子,总要在黎秀兰和赢秋面前夸一夸他。 他也常常到医院里去看黎秀兰,也总是会给她带去他亲手熬的各种各样的汤。 “小傅那熬汤的手艺啊,真是比我都强!”黎秀兰说起他也是赞不绝口。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赢秋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等着傅沉莲来给她送饭。 他好像会做很多的菜,每一样都能精准抓住赢秋的胃口。 天气越发温暖,黎秀兰也终于从出了院,而盛湘月也就赶紧再找了一份工作先做着,家里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她必须要更努力地赚钱。 她也真的听进去了赢秋的话。 开始准备起了一些画具,一有时间就会画一画。 后来她又干脆买了数位板,开始尝试着去画一些时下流行的插画。 黎秀兰回来之后,傅沉莲再也没有借口去给赢秋送饭了。 清晨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他去洗手间里洗漱完之后,就很自然而然地下楼走到了流理台前,打算开始准备早餐。 可当他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出来,才想起来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每天都给赢秋做饭了,于是他站在那儿,盯着眼前的流理台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把鸡蛋放回了冰箱。 他走到鱼缸旁,拿起鱼食往里面撒了一些,看着里头的那些小鱼争先恐后地破开水面去吃鱼食,他伸手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又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来。 他的下巴枕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腿,闷闷地盯着落地窗看了片刻。 直到他察觉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伸手去将手机拿出来,便看见屏幕上闪烁着“阿秋”两个字。 那一瞬,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的,他滑下了接听键。 “喂?”电话那端传来女孩儿刻意放轻的声音,“傅老师傅老师……” 傅沉莲下意识地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抿起嘴唇,应了一声,“嗯。” “我想吃你做的小蛋糕了,就上次榛子巧克力的那种,” 赢秋说着还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她小小声地说,“傅老师,要是你住在我家就好啦,我都已经习惯你做的饭了,好想吃哦……”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弯起唇角了。 半垂着眼帘时,他的睫毛颤了又颤,声音却仍在故作平静,“我下午过来,” 末了他又添一句:“给你带蛋糕。” “哇……”她惊喜地笑出声来。 后来她也没挂电话,又开始跟他聊起了天。 即便那不过是一些再琐碎不过的事情,但他也还是听得很认真,且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回应她。 “我跟你说,旺财它今天早上又吃撑了,中午都不肯吃东西了……” “嗯。” “傅老师我今天让妈妈把窗台上的那朵花拿下来了,我还摸了摸,感觉花瓣有一点点硬,不会是我外婆专门买的假花回来骗我开花了吧?” “……” “这花还挺香。” “……” “香味好像……跟傅老师身上的味道差不多诶!” “……” 傅沉莲的脸都红透了,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她是如何靠近那朵花,然后…… 他的耳尖几乎红得滴血。 时间 分卷阅读30 过得不紧不慢,转眼便到了九月份。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黎秀兰和盛湘月总是邀请傅沉莲到家里来吃饭,知道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家人,就更觉得这个男孩子挺招人疼。 虽然很多的时候,家里做饭的人都变成了他。 黎秀兰反倒闲了下来,有事没事就跟她的小姐妹赵金美去外头跳广场舞。 清晨时分,盛湘月把还在熟睡中的赢秋从被子里挖出来,然后扶着迷迷糊糊的她走到洗手间里,替她挤好牙膏,让她洗漱。 等洗了脸,等着盛湘月把水乳一一倒在她手里,擦完脸之后,赢秋终于彻底清醒,再也没有了一点儿困意。 盛湘月将自己昨天在商场里专门给赢秋买回来的一条红色连衣裙帮她换上,然后替她拉好拉链,略微整理了一下裙摆。 这是一条及膝的红色长袖连衣裙,裁剪方正的领口是黑色丝缎的几层重叠的窄荷叶边,腰部收拢,显出她纤细的腰身,裙摆层叠又飘逸。 这条裙子并不算便宜,但盛湘月还是买了下来。 这一年多来,自从赢秋眼睛受了伤之后,她总是待在家里,也没有几个时候出去过,而盛湘月也没有给她买过多少衣服。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当她的女儿终于决定重回学校,面对一切,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盛湘月想,她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小秋,你穿着这条裙子,真漂亮。”她站直身体,抚摸女儿乌黑的长发。 赢秋的皮肤这些天好像比以前还要变得更加白皙了,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丝毫的瑕疵,肌肤莹润又细腻。 而这条裙子的红,就更衬出她肌肤的白。 赢秋听到妈妈的话,她就摸了摸自己的裙子,然后抿着嘴唇笑起来。 盛湘月帮她梳了梳头发,又拿了自己的卷发棒帮她将又黑又直的长发弄成了有弧度的卷发,最后她又稍微替赢秋卷了一下刘海,然后再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编起来两缕头发最后用红色的蝴蝶结发卡固定住。 赢秋的五官原本就长得精致漂亮,这会儿被盛湘月稍微打扮了一下,就显得更加动人。 盛湘月再把给赢秋买的那个珍珠链条的米色毛绒兔子包包斜挎在她的身上,然后帮她把手机,充电线和耳机,还有一些润唇膏之类的小的东西放进她的包里。 “小秋,” 盛湘月伸手去摸她的脑袋,“这个大学,是你高中三年那么努力才考来的,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能成为你放弃它的理由。” “现在你终于复学了,妈妈很开心。” 盛湘月抱住她,声音轻柔得不像话。 赢秋明明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沉默着,回抱住盛湘月。 当盛湘月带着赢秋出现在京岳大学的大门口时,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的男生。 “小傅,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盛湘月扶着赢秋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早高峰车有点堵,不好意思。” “没事,盛阿姨。” 傅沉莲原本在看到站在盛湘月旁边的赢秋时,他的目光就有些移不开,但听见盛湘月的声音,他就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那样浓烈微暗的红色穿在她的身上,是那么得浓淡合宜,令人惊艳。 还有点……可爱。 “小傅,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小秋复学回来这每天上课下课的,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盛湘月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润,又长得隽秀漂亮的男生,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真的帮了她,也帮了赢秋太多。 “盛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赢秋。” 傅沉莲的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对盛湘月也一直礼貌温柔。 盛湘月也没来得及多跟着傅沉莲和赢秋多逛一逛这全国闻名的高等学府,跟赢秋的辅导员见过面,谈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了。 “傅老师,” 赢秋被傅沉莲扶着一边走一边问他,“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教室,你们有新生班会。” 傅沉莲扶着她,又看了一眼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张课表,他的书包里,是学校专门给赢秋下发的盲文教材。 赢秋之前考上的是京岳大学的中文系,学的是语言学,现在复学回来,专业仍然没有改变。 “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也许看出她此刻的忐忑,于是他就开口说了一句。 “以后我没课的时候就会来陪你一起上课,要是遇上你和我都有课的时候,那我就先把你送到教室,然后我上完课就来接你,好吗?” 他末尾轻轻的“好吗”听起来有些过分的温柔。 赢秋胸腔里的那颗心又在胡乱地跳,她垂着眼帘,“嗯”了一声。 然后,她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傅老师。” 她或许 分卷阅读31 不知道,他扶着她的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目光停留在她和他的身上。 而他却是半分也不在意。 “是到了吗?”当赢秋跟着傅沉莲停下脚步,她听到了很近的嘈杂声。 那是许多男生女生的说笑吵闹的声音,是她很久都不曾这样近距离听过的声音。 “到了。” 他轻应一声。 然后他就察觉到赢秋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许多,于是他稍稍握紧了她的手腕,说,“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赢秋想起来曾经他在那个被烟火和臭豆腐填满的夜,他说,不如就仗着自己看不见,不要再去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人和事。 于是此刻,她稍稍安定了一些。 当傅沉莲牵着她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的嘈杂声却在此刻骤然安静了许多,几乎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随着那个穿着白衬衣,搭着浅色牛仔裤的男生和那个被他牵着走进来的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儿而移动。 那个女孩儿的眼睛里没有神光,显得有些过分空洞,她只能跟随身旁那人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直到看着他牵着她在第三排的位置坐下来,教室里忽然又开始有了很多议论的声音。 坐在他们后面两排的女孩子激动地去拽身边女生的衣袖,刻意压低声音,“那不是傅沉莲吗?!” “你认识他?”旁边的女生也在看前面的那两个人。 他们都是刚来的新生,但总有人会提前了解到学校里的许多事情,也包括人。 “他是天文系的系草啊我的天!!我暑假就在学校论坛里刷到他的照片了……我的天真人怎么比照片还帅???” “那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好像眼睛是不是……”女生没有再说下去。 那个女孩儿小心地盯着前面那两个人的背影,她摇摇头,“不知道诶……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赢秋的耳朵很敏锐,也听到了好多人讨论她和傅沉莲的声音,于是她伸手摸索着去拽了一下傅沉莲的衣袖。 傅沉莲当即偏头看她,“怎么了?” 赢秋试探着往他那边偏了偏,声音小小的,“傅老师,看来你真的长得很好看呀,她们都在说你好帅……”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他听到她这样的话,一张冷白的面庞顿时便隐隐有些薄红微泛。 “要是我能看看傅老师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他又听见她忽然说。 也是此刻,他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来在那个阴冷的山洞里,双手捧着脸的女孩儿嘟囔着说:“我好想看一看小莲花长什么样子……” 他纤长的睫羽半遮住那双眼瞳里更多的情绪。 会的。 阿秋,总有一天, 我会让你的这双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摸我的花瓣,还,还……闻我?????!!!!!!! 赢秋:假花吧? —— 小莲花和秋秋形影不离的日常要开始了!! 今天的更新依然有点晚了对8起!!我山栀子爱你们啵啵啵!!明天见!晚安!!感谢在20200926 23:03:03~20200927 23:1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434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起上课 赢秋的辅导员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叫梁蕴。 她走进来就先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她看起来并不严肃,说话也很幽默风趣,频频引得教室里的许多人笑出声来,一时间气氛也好像变得轻松了许多。 等她将需要说明的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之后,才看向坐在第三排的赢秋,她顿了一下,然后对大家说,“咱们班的赢秋同学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之后的四年,还要请大家多多帮助她。” 她的语气很温柔,也并没有再过多的说些什么,也没有过分强调有关于赢秋眼睛的事情,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样却反而让赢秋松了一口气。 身旁的傅沉莲一直没有说话,赢秋无意识地在桌下玩他的衣角,耳朵却在很认真地听辅导员的声音。 教室里有很多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停在他们的身上,也不免有人时常窃窃私语,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傅沉莲在京岳大学也是很出名的人物,他的照片常年都会在学校论坛的帖子里被人更新,总有女生在论坛里为他盖起一层又一层的高楼。 就连邻校都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起初他刚入学的时候,还有好多女生前赴后继地跑到他面前去送礼物,递情书,但他却始终表现得十分冷淡 分卷阅读32 无情,从来都没伸手接过谁手里的东西,也没人见他跟什么女孩子说过一句话。 他总是独来独往,连上课都一个人坐。 后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再轻易靠近他。 只是他会去的公开课每次人都还是一样的多,她们不敢靠近他,却也并不妨碍她们想去看他。 可是这一次,他却出现在了语言文学专业一班的教室里,还是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进去的。 只是一节课的时间,他和赢秋的照片就被人发在了论坛上,顿时就有无数人在底下回帖,询问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究竟是谁。 赢秋什么都不知道,等梁蕴交代完所有的事情,说了大家可以离开之后,赢秋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走近,然后她就听见了梁蕴的声音:“赢秋,傅同学自己也都有课,总有顾不上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梁老师。”赢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 “没事。” 梁蕴笑了一下,然后对她身旁已经站起来的傅沉莲点了点头,随后就走出教室去了。 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磨磨蹭蹭不肯走的,一直在看他们这里。 “赢秋,走了。”傅沉莲收拾好书包,就伸手去扶她。 赢秋站起来,慢慢地跟着他往外走。 “傅老师我们去哪儿?”赢秋一边被他牵着往前走,一边问道。 “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了,” 傅沉莲牵着她走出教室,说,“明天是你们新生的开学典礼,晚上还有迎新晚会。” “那我现在要回去了吗?”赢秋的脚步忽然停下来。 傅沉莲一顿,垂眼看她,眼底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不想回家?你不怕了?” 赢秋有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她寻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偏头对着他,说,“傅老师,我觉得你说得对,反正我看不见,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牵着我呢,” 她晃了晃他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我就不怕。” 这样的话她是脱口而出,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她却不知道,她身旁的他此刻已经抿着嘴唇,却还是抑制不住扬了扬唇角。 “不想回家的话,我上午还有课,你也可以和我一起上课,” 走在香樟道上,周遭还是有许多来往的学生将目光停在他们的身上,傅沉莲却恍若未见,他只是一直在看自己身旁的这个女孩儿,询问她时,声音里还隐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去吗?” 他故意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也很努力地藏住了言语里的那点期盼。 “我可以去吗?”赢秋显然也有点心动。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可以。” 当傅沉莲带着赢秋走到上课的教室里时,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就开始消失殆尽,有许多人正拿着手机给身边的人看论坛上的照片,谁知道下一秒,照片上的两个人就都出现在了教室里。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傅沉莲牵着赢秋在教室后倒数的空位置坐下来,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双膝上,然后从书包里取出来一本盲文书交到她手里,那是她最近常看的一本书。 “傅老师你这节课是什么课啊?”赢秋凑近他,小声地问。 “物理。”傅沉莲简短地答。 赢秋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可怕,“那我肯定听不懂……”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翻开盲文书,却又不知道自己读到哪儿了,“傅老师……”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人就已经拿走她手里的盲文书,她听到了翻页的声音,随后那本书再度回到她的手里,她伸手摸了摸,的确是她上次读到的那部分。 赢秋愣住, 她忽然意识到,好像在她看来很多很小的琐事,也许她自己都忘了的事,可他却好像一直都替她记得很清楚。 就好像她手里的这本盲文书。 因为傅沉莲从不住在宿舍,平常也不喜欢跟任何人来往,所以就算教室里的人已经跟他同班一年,大都也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只有那两个总是跟他在一起完成小组作业的男生才算跟他搭得上话。 这会儿他们正伸长了脖子在看傅沉莲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两个人都是一脸懵逼。 “……晏子真我是不是眼花了?”穿着印满了彩虹颜色的短袖衫,长相清秀的男生狠狠地揪了一把旁边另一个白体学的男生的手臂,“这他妈是傅沉莲?” 那个穿着白体恤,留着寸头的男生使劲拍开他的手,却见他又有把手伸过来的趋势,于是他冷冷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程汀。” “那女孩儿的眼睛……”程汀收回手,话说一半,没再说下去,目光停在傅沉莲身边的那个女孩儿身上,半晌又不由捧住脸感叹,“她长得真可爱诶。” “不行,晏子真,快点儿,咱们挨着傅沉莲坐!坐他前 分卷阅读33 面!”程汀说着就收拾起自己的书,抱起书包就屁颠屁颠地往教室后头跑。 “傅哥,” 程汀跑过去坐下,就往后头看,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傅沉莲轻抬眼帘,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睨着他时,程汀的笑脸一僵,他干笑一声,又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傅哥再见。” 他缩着脖子跑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了。 也许是看见身旁晏子真嘲笑似的眼神,程汀瞪他一眼,“是兄弟,就跟老子一起猜猜,那女孩儿是傅哥什么人,是不是他的小女朋友!” 晏子真扯了一下唇角,冷峻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懒得在搭理身边那个话痨。 也许是见惯了傅沉莲的身边空无一人,连教物理的老教授走进来看见傅沉莲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他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多看了好几眼。 大约也是觉得很新鲜,老教授也笑了两声,倒也没多说什么,翻开书就开始讲课。 也许物理对于不懂它的人来说,真的有一种催眠的功效。 赢秋摸着摸着盲文书页,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傅沉莲看见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他忍不住弯起眼睛,伸手扶了一下她差点就要抵上课桌的下巴。 赢秋清醒了一点,她眨了眨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 傅沉莲索性把水杯拿出来,拧开盖子,然后抓着她的手腕,将杯子递到她的手里。 “谢谢。”赢秋小小声地说。 然后她就端着杯子喝了几口。 有许多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家神情各异,又听见老教授在上头用教棍敲讲台,他们又连忙凝神听课。 傅沉莲上午就只有两节课,上完课之后他就送赢秋回家了。 “傅老师你等一等!” 当他转身要离开赢秋的房间时,他听见身后的她忽然说。 傅沉莲转身,就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她伸出手摸索着触碰到了一只圆口的小玻璃鱼缸,里面有几只鹦鹉鱼在游来游去,它们身上是蓝白两种颜色相间,看起来很可爱。 “傅老师,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养鱼的,这是我让妈妈帮我买的小鱼,是送你的!” 他看见她捧着那只小鱼缸,笑着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的弧度,“我妈妈说是很好看的小鹦鹉鱼,傅老师,你喜不喜欢呀?” 傅沉莲站在那儿,当他看着她那张白皙漂亮的面庞,又去看她捧着的那只小鱼缸里的那三只小鱼。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听起来仍然很平静镇定,“很喜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到底有多么欢欣雀跃,唇角都没有办法抑制上扬的弧度。 就好像那个已经被她遗忘了的少年的自己一般,他仍然有些羞怯。 谁都不知道,傅沉莲是有多小心地捧着那只小鱼缸回家的。 他一回到自己的公寓,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们都放到那大大的玻璃鱼缸里,但他弯着唇角,端着小鱼缸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但半晌他又蹙起眉。 最后他索性伸出手指,于虚空之中勾连出一行金色的字迹,那些字迹又在转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窗外。 正在家吃冰棍打游戏的叶霄在看到那一行字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嘴里的冰棍儿都要掉了。 他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排位也不打了,赶紧扛起那只正常人两臂都无法完全抱住的冰玉浮霖鼎,化作一道流光飞窜出去,跃入云霄。 傅沉莲并没有白拿他叶家的那只混元鼎,因为叶霄想要他的花瓣原本就是为了救他妹妹的命,而傅沉莲扔给他的一颗丹药,就已经替他保下了他妹妹叶芷的命。 他原本是要将这冰玉浮霖鼎也作为谢礼送给傅沉莲的,可人家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更不提收下了。 “君上,我早跟您说过了,我们叶家的鼎多的是,您要啥样儿的我们都有,这冰玉浮霖鼎在我们手里也没啥用,还不如给您……” 叶霄摇晃着尾巴,一边说着,又一边见傅沉莲慢条斯理地将那冰玉浮霖鼎擦洗得干干净净,最后灌入清水后,却……把三只小鱼放了进去??? 叶霄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君上,这鼎吧,它原来也是仙家的宝物,您……” 他挠了挠后脑勺,在傅沉莲瞥他一眼的时候,他干笑了一声,“您……就用来养鱼啊?” “你可以走了。”傅沉莲在俯身看那剔透晶莹的玉鼎里来回游弋的几只小鱼,目光再没有落在叶霄的身上。 “……”叶霄只能一脸复杂地拖着尾巴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里寂静下来,傅沉莲看着在冰玉浮霖鼎里的那三只小鱼,忍不住又弯起眼睛。 他满眼的欢欣,难以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阿秋 分卷阅读34 送我小鱼啦!!!!!!阿秋的送的鱼一般的鱼缸都配不上它们!!! 叶霄:……拿个鼎养鱼,也是可以的:) —— 今日份更新送达!!!今天的山栀子依然很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0927 23:17:12~20200928 23: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望 10瓶;苍山寒暮、绿繁 5瓶;玫兰帝姬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很勇敢 也许有些事情原本就没有她曾经想象过的那么坏。 因为眼睛受了伤,赢秋曾经捏着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夜,她以为生活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会像她的眼睛一样,越发透不见一点儿光来。 可当她鼓起勇气回到学校里,她才发现,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也许正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她也就不会看见那许多的人看她的各色目光,而事实上,班里的同学很多都很愿意跟她来往。 眼睛看不见,但她的耳朵却格外的灵敏,也能分清他们的声音。 就连每一个专业课的老师也都会刻意在讲课的时候放慢一些语速,也都会在下课的时候问她上节课的内容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如果有,他们也都不急着离开教室,都愿意把她没听懂的地方再给她讲得更清楚一些。 “傅老师,我觉得……这一切都比我之前想象中的要好。”坐在热闹的学校食堂里,赢秋手里握着筷子,试探着身体前倾了一些,是为了让坐在她对面的他听清她的声音。 傅沉莲喝了一口水,听见她的声音,也不由弯起眼睛。 “傅老师,” 赢秋抿了一下嘴唇,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开口说,“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一直鼓励我,让我复学,我……” 她笑了一下,那张白皙漂亮的面庞看起来带着几分腼腆,“我是没有勇气来上学的。” 眼睛失明,对于当初的赢秋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 她将所有的期望与幻想都寄托在了与高考一线之隔的大学生活,可从那个夏天开始,她失去了所有的盼望,也渐渐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再不敢提梦想。 如果不是傅沉莲,如果不是他总是那样直白犀利地剖开她的内心,让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藏在心底的原本的渴望。 “你本来就很勇敢。” 她忽然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他说,“大家也只会看到你的勇敢。” 正如他所说,当她选择面对这样的局面,当她决定回到学校里,也许就注定会有许多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或怜悯,或异样,但那些都没有什么所谓。 反正她也看不见,也不必把那些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 她也永远不必知道, 他一直记得她曾经告诉他说,“小莲花,我真的好想回去上学啊……” 他也记得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鼻子,“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受了伤,我妈妈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养我……我觉得我是一个好没用的人,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明明曾经,她也是那样绝望到根本无法面对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可她却还甘愿,一点一点地去包容他所有的不堪,认真地教会他那许多他曾经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种种事情。 是她教他洗净手上的血污,教他学会反抗那个从来都只把他当做悬在那千门万宗所有人眼前的一把利刃的父亲。 明明她都已经对自己的生活失去了信心,明明她是那么胆小又爱哭的姑娘,可她却偏要朝着早已身在泥沼中的他伸手。 “小莲花,你都不知道小蛋糕有多好吃,我最喜欢草莓的!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吃!” “有的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好,也许就只是因为你早上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日出,或者是喝了一口最喜欢的酸奶,小莲花,任何会让你觉得开心的东西或者人,都可以成为你喜欢这个世界的理由。” “不要再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你看看我呀,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从朝阳落日,到人间的百味烟火,她将她曾经用那双眼睛看到过的一切她眷恋过的美好事物都说给了他听。 那个小瞎子,在她遗忘了的那段岁月里,曾是那么认真努力地想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 他就在她曾经想去却始终没能去的地方,终于等到她鼓起勇气,走到这里。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他也想保护她的脆弱,成全她的遗憾。 他已经很努力地将曾经的那个自己,用看起来足够温和的外表包裹起来,一点一点地引导她,正视她曾经逃避,却又眷恋的一切。 “傅老师,我的红烧肉在哪里?”赢秋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忽然问他。 “ 分卷阅读35 嗯?”傅沉莲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然后就伸手去抓着她的手腕,让她手里的筷子触碰到餐盘里有红烧肉的那一格。 赢秋试探着用勺子夹了两下,也许是感受到了一点重量,她就伸出手,将筷子往前面试探着递过去,“傅老师,给你吃!” 傅沉莲一怔,看着她双筷间夹着的那块肉。 也是此刻,食堂里许多的人的目光就又一次聚集在他们那里,学校论坛的帖子早已经在赢秋开学的这几天里盖起了更高的楼。 许多人都眼见着傅沉莲这些天牵着那位眼睛失明的女孩儿上课下课,也牵着她在食堂吃饭,从头到尾,几乎形影不离。 食堂里有了哄闹的声音,傅沉莲却恍若未闻,他只是看着她递过来的那块肉,他原本是从不食用荤腥的,连食物都很少吃,但此刻他望见她那双虽然没有神光却依然剔透如琉璃般的眸子,他喉结动了一下,就稍稍低头往前,就要咬住那块肉。 可他却忽然听见她问:“傅老师你的碗在哪儿啊?” 傅沉莲脊背一僵,整个人一下子坐直身体,一张冷白的面庞顿时染了薄红的颜色,他忽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最终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仍然隔着一层衣袖,他分毫不敢触碰她的肌肤,好像他耳尖的温度都一直蔓延到了他的手指。 “这里。”睫毛颤了两下,他的嗓音都有点发干,压着她的手腕往下了一些。 赢秋松了筷子,那块肉就落在了他盛了米饭的小碗里。 她根本不知道坐在对面的他此刻有多懊恼羞怯,还在冲他笑,“傅老师,你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我外婆说,她要煮火锅给你吃。” “……嗯。”他慢吞吞地吃了那块肉,声音变得很轻。 坐在不远处一直在暗中观察傅沉莲和赢秋的程汀看着自己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他大约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还特意放大了又放大,然后他就连忙去拍身边晏子真的肩膀,“子真子真!你看!!!傅哥,傅哥这耳朵咋红成这样??” 晏子真一眼飘过去,就看见那张被放到最大的照片上那只明显发红的耳廓,他正在喝汽水,当即就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晚上傅沉莲在赢秋家吃了火锅,黎秀兰自己炒制火锅底料的手艺堪称一绝,中途她还笑呵呵地对傅沉莲说,“我们小秋啊,打小吃惯了我弄的底料,哪里还吃得惯外头那些火锅……” 这话被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后来在趁着赢秋和盛湘月坐在沙发上聊天说笑的时候,他走进了厨房里。 黎秀兰一见他走进来,就连忙说,“小傅,不是说让你在外面坐着吗?这碗啊,我来洗就行了,哪能让你总这么帮我做这些事情。” 但见他仍有些踌躇地站在那儿,黎秀兰就停下手里洗碗的动作,问道,“小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傅沉莲抿了一下嘴唇,半晌还是开了口:“黎奶奶,我可以向您学一下您炒底料的配方吗?” 黎秀兰愣了一下,她用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手,反应过来又笑眯眯地说,“当然可以,虽然这是我的秘方,但是对小傅你啊,我也就不私藏了……” 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喜欢做饭的男孩子。 傅沉莲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欢欣,他颔首轻声道:“谢谢黎奶奶。” 等他从厨房里走出来时,就见盛湘月回头在看他,“小傅啊,快过来吃水果!” “傅老师,我把你最喜欢的小番茄都留给你了!”赢秋一听见盛湘月在叫他,就连忙也回头,虽然那双眼睛并看不到他的身影。 傅沉莲只是这样看着她的脸,就有点不自禁地想要随着她的笑容也弯起眼睛。 值此深夜,傅沉莲公寓里的灯却还亮着。 那只混元鼎被一簇又一簇的莲火托着漂浮在半空之间,站在流理台前的年轻男人正在数着一颗又一颗的丸药,然后把它们都装进那只冰瓷粉的瓶子里。 冷淡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此刻他面无表情,好像又一瞬恢复了原本的阴郁漠然。 纤长的睫毛半垂,灯光照着时,便在他眼下添了一片浅淡的阴影。 直到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才抬眼看过去。 “君上,” 来人正是晏子真,此刻的他那张冷峻的面庞上是毫不掩饰的银色妖纹。 他同程汀不一样,他原本就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近蛇近龙的蛟。 “炼制‘添岁’所要用到的灵草很难寻到,” 晏子真说着,手里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锦袋,他将其在傅沉莲的面前打开来,里头赫然是数百株灵草。 “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我的包里。” 傅沉莲闻言,他抬眼去看晏子真手里那些灵草,伸手时,淡金色的流光飞出便将一袋子的灵草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三次了。” 晏子真忽然听见傅沉莲开口道。 分卷阅读36 这是傅沉莲第三次收到这些东西,之前那次他险些顺着那抹流火的痕迹追踪到那个人,看来这一次,那个人是再不敢直接送到他这里了。 傅沉莲扯了一下唇角,将那袋子扔下,眼里没有一点情绪表露。 “这些灵草都是真的,我查验过了,也许这人,没有恶意。”晏子真说道。 “我不喜欢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 傅沉莲转了一下手腕,站直身体看向他,“不论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都要把他找出来。” 他明显感觉到,这个人似乎很了解他的意图,而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是。”晏子真应了一声。 晏子真离开不久,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傅沉莲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他也懒得去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俯身拿起手机划开屏幕,就看见是程汀发来的一条消息。 程汀:“傅哥哥哥,我有一个大宝贝送给你哦!” 程汀:【图片】 程汀:不用感谢我,哥你和你的小女朋友真般配!【眨眼jpg.】 傅沉莲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那是中午他和赢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刚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过来,他差点就直接低头去吃。 这张照片好像特意被修过,周遭的一切都被虚化,暖色的灯光就打在她的身上,即便只是侧脸,也看得出她嘴角扬起的弧度。 傅沉莲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最后他一下子躺倒。 屏幕暗下来,他又用手指戳亮,这样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偷偷把它设置成了壁纸。 也许是看到了这样的照片,让他忽然就很想再看看她,看看她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但当他的身形化为丝缕金光方才在那朵玄莲的花瓣间显现出淡金色的痕迹,他就亲眼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她伸手摸了一下花瓣。 金光还未凝聚便瞬间破碎消失。 他躺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也许是因为方才回归本体时,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指腹触摸花瓣的温度,于是他此刻早已红透了耳尖,连目光都有些呆滞,好像脸颊的红也一直蔓延到了他的眼尾。 他再一次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翻来覆去。 彼时远在旧城区的小院子里的赢秋刚摸了一下那朵玄莲花的花瓣,就摇摇头,嘟囔了一句,“就真的好像假花哦……”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她怎么又摸我的花瓣了???!!!! 赢秋:……我只是想再摸摸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一朵假花:) ———— 更新来啦!!!这本文后天就入V啦,因为明天有事要回老家所以明天暂时不更新,后天入V我山栀子日万加更!!!感谢在20200928 23:13:22~20200929 22: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辰 5瓶;小芋圆圆子 2瓶;苏珊、吃瓜的猹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背后嘲讽 谢澄莹的大学离京岳大学并不算近, 她这些天忙着做设计作业,也没有空闲来看赢秋。 今天早上把作业一交,她就直接坐地铁到京岳大学这边来了。 当她看见赢秋的时候, 还没来得及叫她的名字, 她就看见了站在赢秋身旁的那个男生。 阳光下,他的短发乌浓柔亮,眉眼清澈干净,只简单穿着一件蓝白拼色的连帽衫, 浅色牛仔长裤,裤腿稍微挽起来一点,露出白皙的脚踝, 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 这……清纯男大学生的样子,可真养眼。 谢澄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傅沉莲了,但每次看他那张脸,她都会忍不住晃神。 “赢秋!” 谢澄莹朝着那两个人跑了过去。 赢秋听到谢澄莹的声音时, 她刚咬了一口面包,“澄莹?” “你这么早就过来了?”赢秋有些惊诧。 “对啊, 交完作业我就过来了!”谢澄莹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她看向站在赢秋身边的傅沉莲, “你好, 小傅老师。” 傅沉莲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但听见赢秋口中的“澄莹”二字, 他也就隐约想起来, 之前在赢秋家里见过她。 他也没少在赢秋的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无论是失忆前的赢秋,还是失忆后的赢秋,“谢澄莹”这三个字在她这里出现的频率都是一样的高。 想起来这件事,傅沉莲的神情就淡了许多。 “你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只应一声。 “傅老师你去上课吧,澄莹送我去教室就好了,你别迟到了。”赢秋原本就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的课,见谢澄莹来了,她 分卷阅读37 也就赶紧催促他去上课了。 傅沉莲抿了一下唇,眼底的神光都黯淡了一些,但他看见谢澄莹已经走过来挽住了赢秋的另一只手臂,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松开了她的手腕。 傅沉莲把水杯递给赢秋,却被谢澄莹接了过去,她笑着看他,“小傅老师,这个就给我吧,你快去上课,我今天都没课,我可以照顾好赢秋的。” 但见傅沉莲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谢澄莹脸上的笑容有点发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后背稍微有点儿发凉。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最终,傅沉莲只对赢秋说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谢澄莹还站在那儿,挽着赢秋的手臂回头看傅沉莲的背影。 好奇怪。 他看起来明明挺温和的,可是她一跟他说话吧,就又觉得他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好接近。 因为谢澄莹额是第一次来京岳大学,所以她拿着赢秋的课表,在路上问了别的学生,才找对教学楼。 也许是看见今天送赢秋过来的不是傅沉莲,于是教室里的人也免不了用各色的目光在看赢秋和她身边的谢澄莹。 那个总喜欢给赢秋分享零食,长得有些微胖,但一双眼睛圆圆的,皮肤又很白的女同学钟晴看着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挽着赢秋在她前面一排坐下来,她就忙往前凑了凑,“赢秋,今天傅学长没送你过来啊?” 这些天流言太过,从论坛的高楼再到学校里过多关注到赢秋和傅沉莲身上的目光,都让人不由好奇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 也因为钟晴和另外几个女生和赢秋走得近,所以她们才知道,傅沉莲原来是赢秋的盲文老师。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立刻就有许多沸腾的谣言消散,之前还芳心尽碎的那些女孩子们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他有课,刚好我朋友来了,她送我过来。”赢秋稍稍偏头,小声答她。 于是钟晴的目光就落在了坐在赢秋身边的谢澄莹身上,谢澄莹见她在打量自己,也大大方方地朝她笑了笑,“你好,我叫谢澄莹,是赢秋的朋友!” 钟晴原本是有点腼腆社恐的,但是见谢澄莹朝她伸出手,她也就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伸手去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好,我叫钟晴。” “你长得好可爱诶。”谢澄莹一向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说什么,见钟晴长得白白嫩嫩,虽然有点微胖但她的小圆脸看起来也还是很可爱。 就连眼睛都是圆圆的,还湿漉漉的。 像一只小动物。 钟晴被她直白的话弄得脸有点发红,她嘴唇嗫喏了一下,又去看赢秋,“我……我长得胖,赢秋,赢秋才长得好看呢。” 谢澄莹听着她的话,果然认真去看赢秋。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赢秋的那张面庞好像比以前还要白皙细腻许多,她“咦”了一声,凑近了一点看,竟然连小毛孔都看不到。 她的皮肤又白又嫩,除了一些细小的绒毛,她根本找不出一点儿瑕疵。 “赢秋,你下巴上的那个小疤痕怎么不见了?”谢澄莹惊诧地说。 谢澄莹记得很清楚,赢秋以前下巴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疤,只是比脸上其它部位的皮肤要显得颜色粉一点,其实不近看,也不大能让人注意得到。 她记得赢秋以前说过,那道疤是她小时候跟男孩子打架的时候弄的。 还是帮她那个堂妹打的架。 只是现在谢澄莹看赢秋的下巴,哪里还有什么疤痕,她整张脸看起来莹润白皙,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羸弱的苍白,气色好了许多。 谢澄莹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就总觉得,现在的赢秋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一点。 “是吗?”赢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滑的触感也令她意识到自己下巴上那一点小疤痕好像真的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赢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钟晴看着她摸下巴的动作,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带的巧克力分给她们两个,“这个,是我奶奶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谢澄莹和赢秋拿着巧克力,说了谢谢。 赢秋正在吃巧克力,教室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其中有两三个女生看见赢秋,就连忙走到她的面前。 “赢秋,傅学长今天没送你过来吗?”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留着长卷发,又化了精致妆容的女生问道。 赢秋“嗯”了一声,“没。” “那……” 女生回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女生,然后又对赢秋说,“赢秋,我有个事情……你可不可以帮一下我啊?” 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啊?”赢秋问道。 女生把自己包包里的一封粉蓝色的信封拿出来,递到了赢秋的手里,她脸颊有点泛红,“我想请你把这个交给傅学长,谢谢你了赢秋!” “还有我的! 分卷阅读38 ” “我也是我也是!” 后面那两个女生也从包包里拿出来两个信封,塞到赢秋的手里。 她们三个人往教室后面找座位去坐着了,赢秋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手里的东西,茫然地偏头问谢澄莹和钟晴,“她们给了我什么啊?” “情书啊还能是什么,” 谢澄莹哼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又回过头来说,“她们是想让你把这几封东西交给小傅老师。” “啊?”赢秋愣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就是烫手山芋。 “她们确定是好姐妹吗?怎么每个人都给小傅老师写情书,要是小傅老师真的看上了其中哪个,那另外两个不得原地变身柠檬精,然后上演一出撕逼大战啊?”谢澄莹摸着下巴,开始脑补。 钟晴忍不住笑出声,又去捂自己的嘴巴。 “但是人小傅老师哪能看上她们哦,我看小傅老师清心寡欲的,真是……”谢澄莹说着,又苦于找不到形容词,就只感叹一句,“小傅老师那样的盛世美颜,看起来就跟自带仙气儿似的,哪是凡人可以肖想的。” 钟晴正在吃饼干,听到她这句话,她顿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那,妖怪也不可以吗?” 谢澄莹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回头对上钟晴那双圆圆的眼睛,仿佛她的确是那样认真的在等着她的答案。 “……这题超纲了。”谢澄莹干笑了一声。 赢秋捧着那三封情书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呢,也许是因为那三个女生开了先例,就陆续有本来就守在窗外想要看傅沉莲,却没等到他来的几个女生走进来,说上两句就把什么小礼物小蛋糕往赢秋桌上一放,然后就都一溜烟儿跑了。 “……” 赢秋都摸不到自己的书在哪儿了。 “这怎么办啊?”她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知所措。 谢澄莹到没觉得有什么,“你就把这些东西都给小傅老师呗,他收不收的,就另说了。” 赢秋其实有点不想。 但是她想了半节课,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情愿。 心里好像有点闷,她连钟晴偷偷从后面递过来的小零食都吃不下了。 第三节课下课之后,谢澄莹和钟晴带着赢秋去洗手间里上厕所。 “你说这赢秋,眼睛瞎了也挺好的,”隔间外面有人走进来,赢秋听见了一抹女声,“至少她还能请到傅学长那么帅的盲文老师。” 随后就是另外两个女生的笑声。 “那你去把眼睛弄瞎啊。”另一个女生笑话她,“那代价也太大了!” 几个女生笑闹着。 “我就说傅学长怎么可能忽然就跟一个女孩子走得那么近了,还是个盲人,那几天我在论坛爬楼可累死了……” “谁说不是?开学那天我看见傅学长牵着她走进来,我人都傻了。”另外一个女生说了一句。 “要不是总是加不上傅学长的微信,连手机号码都打听不来,我还写这情书干什么……也用不着她帮忙了。” 说着说着,她“啧”了一声,“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盲人来上大学,像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去盲人技校什么的吗?学个盲人按摩之类的。” 她这话说出来,有另一个女生迟疑开口:“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是啊,欣容,你这么说真的……有点不大好。”又有一个女生应声道。 “诶你们站哪边的?”女生似乎是被她们两个的态度弄得有点不高兴。 赢秋站在隔间里,她已经沉默地听了好久,正当她想要伸手去触碰隔间的门时,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很大的声响,好像有人踢开了隔间的门。 “让我看看是哪个傻逼嘴巴这么臭?” 赢秋听见了谢澄莹的声音。 这个时候原本也在隔间里的钟晴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正对着镜子抹口红的那个黄头发的女生被那踢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口红直接画出了唇线外,拖出了长长的一条线。 而站在她旁边的,是上第一节课之前第一个让赢秋帮她给傅沉莲递情书的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留着长卷发的女生。 另外一个则是皮肤稍黄,戴着边框眼镜的短发女生。 “刚刚谁在用嘴放屁?”谢澄莹双手抱臂,目光在她们三个之间来回游移。 外头原本有要进来上厕所的女生,但见这气氛不对劲,有的就停在门口看,有的则转身往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去了。 “你想干嘛?”那个黄头发的女生看见镜子里的钟晴,还有她旁边立着的谢澄莹,她已经认出来她就是坐在赢秋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也许是被发现了在背后说小话,她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哦,是你啊。”谢澄莹一听这声音,就认出来了。 那个穿着粉裙子的卷发女生脸色也不好看,“对不起啊,我们,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们……” “ 分卷阅读39 不是那个意思?”谢澄莹笑了一声,“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在这儿他妈的说些什么屁话呢?” “你们真是挺假的啊,前一秒当着人就笑嘻嘻,后一秒背过身就开始哔哔哔?” 谢澄莹劈头盖脸地一顿怼:“就你们这样的,还敢肖想小傅老师?你们做梦怕是都梦不到人家!” “你!”那黄头发的女生看起来脾气也本来就不太好,她被谢澄莹这一番话气得不轻,直接把手里的口红扔向谢澄莹。 谢澄莹直接躲开,然后把那只口红踩在脚底碾碎了,再看那个女生的时候,又觉得她那副生气的样子有点好笑。 “刘欣容,你真的挺过分的!”钟晴皱着眉,看着那个女生。 气氛已经凝固,外头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赢秋摸索着推开了门,“澄莹。” 谢澄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赢秋在叫她,她偏头看见赢秋时,就走了过去,“赢秋,你别动啊,有台阶,我牵你下来。” “你们给我的东西,我等下就还给你们。” 这时,她们忽然听见赢秋开口道。 当她们看向那个站在那儿的女孩儿,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收腰连衣裙,胸前有着同色的蝴蝶结,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了蓬松的丸子头,她的眼睛是没有一丝褶痕的单眼皮,却是一双清澈杏眼,即便那双眼瞳里没有神采,没有焦距。 她看起来很平静,也没有因为她们刚刚在背后的嘲讽讥笑的言语而红了眼睛。 “我的眼睛看不见,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我不用看见你们的样子。”她们听见她语气平缓地说,“我的确和你们不太一样,回来上学对我来说也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我想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末了,赢秋又说一句:“还请你们以后不要随便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我手里塞,我看不见,也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不是该丢进垃圾桶的废纸。” 她没有表现得多怒不可遏,相反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她甚至都看不清这些人的影子。 那个黄头发的女生最先受不了,她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窘迫的神情,反而有些烦躁不耐,“真以为我稀罕?你以为你是谁啊……”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往前,伸手推了赢秋一把。 赢秋没站稳,地上的瓷砖也有些滑,她倒下去,手臂直接蹭在了旁边的门框上,被门锁的边角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已经破皮出血。 “赢秋!”谢澄莹瞪大双眼,俯身去扶她。 钟晴也连忙去抓住赢秋的手臂,扶她起来。 “刘欣容!你干什么?!”钟晴也生气得很,瞪着那个黄头发的女生。 “你干嘛啊刘欣容?”她旁边的那两个女生也有点吓到了。 看着所有人都拿那种指责的眼光在看她,刘欣容反而更加生气起来,她冷笑了一声,去看赢秋,“不会吧?你是什么玻璃心啊?被人说两句都不行?” 赢秋察觉到谢澄莹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忽然收紧。 她听到谢澄莹问她,“赢秋,疼吗?” “没有很疼……”赢秋“嘶”了一声,摇头说了谎话。 谢澄莹看穿她的谎话,她偏头又去看刘欣容,抿着嘴唇半晌,她松开赢秋时,手指在袖间收紧又松开。 “你瞪我干什么?你瞪我我也说啊,我说的不是事实?”刘欣容大约是忍不了谢澄莹瞪她的眼神,又开始说道。 “你是不是长这么大都没刷过牙?”谢澄莹用手背抵着鼻子,“可真是臭气熏天。” 刘欣容是个急脾气,已经听了谢澄莹好一顿讽刺,她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了,上去就直接拽谢澄莹的头发。 谢澄莹被拽了头发,她痛得“啊”了一声,还不忘对钟晴喊:“把赢秋往旁边带一带!” 钟晴哪见过这阵仗,连忙扶着赢秋往旁边站了站。 “澄莹!”赢秋看不见,只能听见谢澄莹和刘欣容的声音,她看过去的时候,就是模糊的影子。 她的耳朵很敏锐,分辨得出刘欣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听到谢澄莹的惊叫声,她也来不及想更多,直接摸索着朝着那个方向撞了过去。 慌乱中,她也不知道撞到了刘欣容的哪里,只能听见她呼痛的声音。 刘欣容正在跟谢澄莹掐架,哪知道赢秋会忽然撞过来,她的小腹一阵生疼,她一下子躬起脊背,疼得连五官都皱起来。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赢秋又胡乱用手往后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她直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钟晴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外面围观的人终于意识到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连忙进来拉架。 大家好不容易把她们三个人分开,谢澄莹抹了一把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却还是某足了劲,用脚踹了刘欣容屁股一下。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赢秋也没上,就坐在辅导员的办 分卷阅读40 公室里。 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得很清楚,梁蕴也问出来是刘欣容先惹的事动的手,又听到钟晴说了刘欣容和另外两个女生言语侮辱赢秋的事情,她也气得不轻。 谢澄莹不是本校生,却和校内的学生打架,而赢秋眼睛明明不方便,还上去乱来。 这把梁蕴气得头疼。 从行政楼出来,谢澄莹一直在观察赢秋的神情。 “赢秋,我打架就算了,你过来干什么?”谢澄莹和钟晴扶着赢秋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在喊你头发被她拽掉了一撮啊,你头发本来就少,那你要是被彻底拽秃了怎么办?”赢秋说道。 谢澄莹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听到她这么一句,她望着眼前的赢秋,就又说不出来了。 半晌,她才对赢秋说,“赢秋,你不要在意她们说的那些话,她们都是事儿逼。” “我没事,澄莹。”赢秋捧着钟晴递到她手里的水杯,弯了一下唇角,“我不在意的。” 其实这样的话,她早就已经听过不少。 比如在她还没从庆沣镇搬来严市的时候,她眼睛出事之后,她早就成了那些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到现在都还是有那许多人仍旧认为,她也许就该被安排去盲人技校,学个盲人可以吃饭的手艺,而大学,只是那些健全的人该走的路。 像她这样的人,去大学就是浪费时间。 身为一个人,哪能真的逃开那些闲言碎语,哪能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生活终归只是她自己的生活,她已经尽力不想去听别人的声音。 “赢秋,” 谢澄莹捧住她的脸,即便她知道赢秋看不见她,她也还是望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眸,认真地说,“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赢秋,在我心里,你可勇敢了。” 明明是这样带着些许沉重气息的氛围,可旁边的钟晴听着谢澄莹说的话,也连忙点头,又故意耍宝,“俺也一样!” 三个人之间骤然沉默了一瞬。 随后就爆发出一阵笑声,属谢澄莹笑得最开怀。 谢澄莹笑着说,“钟晴你其实姓张吧?张飞是你什么人哈哈哈哈……” 中午的阳光还是有些炽烈,头顶的树荫遮下来,散碎在地上,或落在长椅上。 谢澄莹离开之后,就剩钟晴陪着赢秋坐在长椅上等着傅沉莲过来。 “啊,傅学长来了。”赢秋忽然听见钟晴说了一句,她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丝的紧张,甚至还站了起来。 “傅老师?”赢秋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傅沉莲已经一个上午没有见到赢秋,这会儿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匆匆跑过来,站在她的面前,他开口时还有些轻微喘气,“抱歉,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赢秋连忙摇头,“我也没等很久。” 钟晴见傅沉莲走过来,她原本想开口叫他一声,但见他的眼睛一直放在赢秋身上,她垂下眼帘,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对赢秋说了一句,“赢秋,我还有点事情,既然傅学长来了,那我就走啦。” “好。”赢秋应了一声,又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没事的,明天见啊赢秋。”钟晴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又是清澈的笑意,即便知道赢秋看不见,她也还是朝她挥了挥手。 等钟晴离开后,傅沉莲牵着赢秋往学校外面走。 一路上赢秋都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直到在出租车上,傅沉莲不小心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瑟缩了一下,他才终于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掀开她的衣袖,就看见她小臂上裹着的纱布。 “怎么弄的?”他盯着她。 赢秋却抿着嘴唇,不肯说。 下了车,傅沉莲扶着赢秋往巷子里走。 巷子里的路前段时间被翻修过,地砖早已经平整了很多。 “赢秋,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傅沉莲蹙起眉,声音却仍然温和轻缓,似有几分循循善诱。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 以至于她的脑海里有一瞬好像闪过了什么画面,快到她根本抓不住,连带着他的声音又添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即便记忆缺失,但有些事,或许早已经是潜意识里的本能。 胸腔里的酸涩涌上来,连带着她的鼻子也跟着发酸。 “怎么了?赢秋?”傅沉莲一见她的眼眶有点泛红的趋势,他瞬间就有些慌神。 赢秋的眼泪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掉下来几颗。 她立刻用袖子擦干了脸。 可是刚刚擦干,眼泪又从眼眶继续掉下来,她也没有哭得很大声,反而都不怎么发出声音,但傅沉莲看着她眼泪一直掉,他站在她的面前,脊背有些发僵,人也一时间更显得手足无措。 傅沉莲拿了纸巾出来,忙乱地 分卷阅读41 想要伸手替她去擦,却又听见女孩儿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细微的哽咽,“对不起傅老师……” “我把她们给你写的情书扔到垃圾桶里了。” 她又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呜呜呜呜我觉得她们一点也不好,你肯定也不会喜欢她们的……” “呜呜呜呜你们,你们一点儿也不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幸好你丢垃圾桶了,你要是敢交到我手里……:) 赢秋:你们不适合你们不般配!!! —— 今天还有一更,啵啵啵!!!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吾王的新娘》 简介:燕语高考结束后,去了古魇都旧址旅游,在旧城墙外的一堆乱石里,她捡起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身着玄金龙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撩冕旒,一双漂亮的眼眸盈满锐利阴沉的神光。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天旬三年,八月十五。 从魇都旧址回去后,燕语每晚都会梦见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梦见他身为奴隶的那混沌肮脏的童年,也梦见他在泥沼中将自己彻底逼疯,步步算计,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那些年…… 到他终于开辟属于自己的王朝的那一年,他用手中的剑,杀光了大殿里所有的降臣,然后坐在王座上,挑开冕旒,笑得开怀。 千年之前,奴隶卫昭灵推翻了矗立在月河平原上四百年之久的旧朝,创立了属于他的夜阑王朝。 天旬六年,四国联合讨伐夜阑暴君卫昭灵。 夜阑王朝存世六年,一朝覆灭。 —— 千年来,无人知晓夜阑暴君卫昭灵的下落。 但燕语,找到了他的陵墓。 幽深地宫里,镶金嵌玉的石棺里,躺着那位沉睡千年的王。 当他睁眼,最先望见的,是那个姑娘涕泪横流,满是惊恐的脸。 —— 沙雕可爱准女大学生X睡了一千年的暴君 —— 还是个治愈系甜文,大概就是生活在爱与和平并重的时代里的女主用心教网速持续掉线一千年的暴君好好做人好好生活的故事。 —— 感谢在20200929 22:00:55~20201001 02: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宝吖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风风东 10瓶;偏偏yuyi 8瓶;咕噜咕噜、imcoming 5瓶;bonbon 3瓶;颜癌晚期,没救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混乱心跳(捉虫) 那天中午, 赢秋在傅沉莲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在踏进她家的院门之前,她就用傅沉莲递给她的纸巾擦干了眼泪, 又擤了鼻涕, 让他牵着她去扔进巷子里的大垃圾桶里。 傅沉莲待到下午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被她叫住。 他的眼睛亮起来,转过身看她时,却又见她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着掏出来一堆零食礼物, 全都被她用袋子装了起来,递到他的手里,“傅老师, 这是那些女孩子送你的。” 傅沉莲微弯的唇角骤然一僵,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期盼也全都淹没在了此刻的暗淡里。 “傅老师?”赢秋等不到他开口说话,也不见他伸手来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去,就疑惑地叫了一声。 那些女生把东西放在她桌上就跑, 她眼睛看不清,也没有办法分辨谁是谁, 她还不回去,没有办法, 就只能交给傅沉莲。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回过神, 伸手将她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 “把你的作业给我, 我帮你誊写。” 他原本是要走的, 但又忽然想起来她昨天的作业。 这段时间里,赢秋每次做完作业,都是傅沉莲帮她把盲文翻译誊抄成电子文档或者纸质档的。 即便此刻他明明已经很生气,但在她的面前, 他还是隐藏得很好。 赢秋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作业的事情,她连忙把自己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傅沉莲一眼看出她的作业本,自己伸手就去拿了。 这是这时,他忽然听见她问:“傅老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帮别人给你送东西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的。 “是这样的傅老师,我没想帮她们的,但是我眼睛看不见,她们把这些东西放在我桌子上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的……我只能给你带回来了。”她这会儿揪着裙边,垂着脑袋,看起来蔫哒哒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傅沉莲只能看见她绯红的唇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静默地站在那儿,又见她摸索着去拉开了书桌前的抽屉,从里面捧出来一只玻璃罐,那里面装了裹着各色糖纸的糖果,像是集齐了彩虹的颜色。 “傅老师, 分卷阅读42 这罐糖是我送你的,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嗯”了好一会儿,才又说,“要不你就把这个糖罐放我这里,你要是不开心你就跟我说你想吃糖了,这样我就知道你不开心了。” 她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我的眼睛看不见,我不知道你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样的话,我就能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心头浮浪翻滚,就好像此刻,他只是这样看着她,听着她说着这样的话,他就有点忍不住想要去抱她。 可是他不能。 手指蜷缩起来却又缓缓松开,他的嗓音都莫名有点发干,“这重要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她听到了。 “当然重要啊!”她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傅老师,你是除了我外婆和妈妈,还有澄莹之外,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了,就好像你希望我过得轻松一些一样,我也希望你过得快乐呀。” 赢秋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厉害,也很神秘的人。 他会教她盲文,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蛋糕点心,做饭的手艺也不必她外婆差,就连在学校里,他也是出了名的学霸。 他好像什么都会,优秀得过分。 但赢秋听她的妈妈盛湘月说,傅沉莲没有什么亲人,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所以盛湘月和黎秀兰才会越发怜爱这个孤零零的男孩子,总是留他在家里吃饭,让他来家里玩。 因为他一直不肯收教盲文的工资之外的钱,所以她盛湘月也只能时不时地给他买些衣服或者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送给他。 孤独是怎样的感觉,赢秋有想过。 那大约就像是她的妈妈还在平城工作,很久都不能回家的时候,外婆白天也去了赵婆婆的餐馆里帮忙的每个白天,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着风吹着叶子的声音,在好似漫无边际的寂静里,一直等,一直等。 她等得到外婆回家,可是傅老师呢? 他或许谁都等不到吧? 此刻她也只能这样浅显地去猜测,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地去体会他的心情。 “傅老师,你要是觉得无聊,你就来找我玩,不来的话,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都会接的!”只这么短短一瞬,捧着糖罐的赢秋就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傅沉莲只这样看着她,眼睫颤了一下,薄唇微抿。 最终,他沉默着伸手拧开她手里的糖罐的盖子,从里面拿了一颗糖出来,声音听起来仍旧足够平静,“好。” 赢秋眨了眨眼睛,“傅老师你拿糖啦?” “嗯。”他将那颗糖收进掌心里握紧。 “那你刚刚是真的不开心了?”赢秋瞬间反应过来,“你是因为我收了她们的东西给你,你才不开心的吗?” 她抱着糖罐,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大愿意被拿了糖的小气鬼一样,还在那儿摸糖罐的盖子。 傅沉莲的眼睛微弯,有了几分笑痕。 也是此刻,他忽然见她肃着一张脸,把糖罐往桌上一放,原本盘坐在凳子上的她扶着椅背,就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认真郑重地伸出手指,“傅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收了,我发誓!” 傅沉莲见她站在凳子上,就蹙了眉,“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怕她摔下来,他就往前走了两步,想伸手去扶她下来。 “没事,傅老师我……”赢秋自己扶着椅背,就要下来,话还没说完,她的左脚在踩在椅子的边缘没稳住,人就一下失去了平衡。 傅沉莲一惊,匆忙伸手去扶住她的腰。 手上的书本掉了一地,赢秋在被傅沉莲抱住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用双腿锁住他的腰。 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照在那朵玄莲花上,花瓣边缘淡金色的痕迹好似金粉一般,在光线里缓缓浮动,而她的侧脸浸润在光里,也成了他眼里唯一的影子。 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耳侧。 如果此刻,她的双眼能够看得清,就会发现他的耳廓已经红透。 迅疾的心跳声就在耳畔,可他们却一时都分不清这心跳究竟是谁的。 松木覆雪般的凛冽香味袭来,赢秋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耳朵刚刚好像还碰到了他的脸颊。 “傅,傅老师……” 赢秋的声音紧张得都有点发颤,连脸颊都不听话地开始发烫。 傅沉莲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就好像是触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他迅速把她放下来,但见她光着脚,他又把她放在了凳子上,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地上散落的书本才慌忙俯身去捡起来。 “我先走了。”傅沉莲把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冷白的面庞已经有些薄红,他也没有多看她,匆匆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出去了。 从赢秋家里走出来,傅沉莲站在巷子里半晌,刚刚她那么近那么近的一张面庞仍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他闭了闭眼睛,稍稍舒了一口气,在抬步往长巷尽头走 分卷阅读43 的时候,他随手就将赢秋交给他的那一袋子礼物零食都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开玻璃糖纸,修长的手指捻着那颗糖果喂进嘴里。 是草莓的味道。 她喜欢的味道。 彼时,赢秋还趴在书桌前,下巴抵在书页上,双手捧着发烫的脸颊,仍不平静。 心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蔓延,而他身上凛冽的香味好像还残留在空气里,总能引得她心思晃荡,手指摸着书页也连一句话都读不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伸手摸索着探进旁边的玻璃罐里,决定偷一颗傅老师的糖来压压惊。 傅沉莲回到公寓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先喂了那冰玉浮霖鼎里的鹦鹉鱼,然后才慢吞吞地去喂玻璃鱼缸里的那些小鱼。 随后他在沙发上躺下来,闭起眼睛时,脑子里又是刚刚抱住她时的每一帧画面。 他忽然蜷缩起身体,伸手就把抱枕拿过来捂在脸上。 他手指间淡金色的光涌动,那一刹那,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一朵金色莲花的痕迹。 “居然敢偷吃我的糖……”他坐起身,头发已经凌乱许多,甚至还竖起了一撮呆毛。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傅沉莲慢吞吞地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点进微信里,就看见程汀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程汀先发了一张截图,然后又说:“傅哥你快看!!这是论坛的帖子,今天上午有人欺负你小女朋友,你小女朋友还跟人打架了!!” 傅沉莲的神情骤然冷淡下来,他点开截图看了一眼。 “语言文学系一班学生刘欣容打架滋事给予警告处分,赢秋带领外校人员参与其中,给予通报批评处分” 这样的标题很醒目。 “我找人问过了,就是小嫂子他们班的一个女的说小嫂子坏话被听了个正着,小嫂子的朋友出去怼了几句,然后那女的就跟她打起来了……” 程汀又发来了消息。 而此时傅沉莲也已经打开了学校的论坛,点进了那个帖子。 “赢秋?她……不是个盲人吗?怎么刚来就打架啊?震惊我全家。” “听说是这个刘欣容惹的事,先说了不少侮辱人的话,被人家听到了,后来动手也是她先动的手,当时我室友就在那儿看着呢……” “我歪个楼,眼睛看不见打架怎么打?” …… 傅沉莲关掉论坛,静默地坐在沙发上,摘掉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阴沉沉的。 她的伤,应该就是这件事造成的吧? 半晌,他忽然轻嗤一声。 出息了,还敢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明明说好是送给我的糖,为什么在我走了之后要偷吃???!! 赢秋:就吃一颗,怎么还小气吧啦的:) 小莲花:你完了,下章收拾你:) —— 更新送达!!我说我好像忘了啥,原来是忘记入V第一章给大家发红包啦!!那就现在发!!本章留评,随机抽红包,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1001 02:51:12~20201001 21: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mco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的温柔(捉虫) 一大早赢秋就被外婆黎秀兰从被窝里挖出来, 换上衣服,然后又牵着她去洗手间里洗漱。 盛湘月已经上班去了,赢秋坐在堂屋里, 任由黎秀兰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发。 “小傅来啦?” 因为并没有关院门, 黎秀兰刚给赢秋梳完头发,就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宽松短袖衫,浅色牛仔直筒裤的男生踏进院门。 他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牛皮板鞋,那是盛湘月买给他的。 当他从浅淡清亮的晨光里走进来, 就发现坐在板凳上的女孩儿穿着米白色娃娃领的衬衣,下面搭着一条红白细格子的半身裙,而她脚上穿着的那双板鞋和他的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傅沉莲站在门口, 目光停在她的双脚片刻,镜片后眼睫颤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黎秀兰,却像若无其事一般, “黎奶奶。” “吃早饭了吗?一起吃点儿!”黎秀兰把梳子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笑呵呵地说。 傅沉莲也不拒绝, 只是颔首,温和地笑着说, “好。” 也许昨天下午的事情还让赢秋有点不大自然, 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去想昨天惊慌失措下, 她抱住傅沉莲的那时候, 嗅到的那种凛冽如雪, 却又分明潜藏着丝缕莲香的味道。 她也会忍不住去想她的耳廓擦过他脸颊的那种触感。 当她整个人都缠在他的身上…… 赢秋昨晚在被窝里为 分卷阅读44 着这件事翻来覆去了好久好久。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眼睛好像覆了一层厚厚的纱,令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于是耳朵的敏锐度令她在那样的气氛下,更加能够听清心跳的声音。 所以这会儿见了傅沉莲, 当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挠了一下脖颈,总觉得气氛莫名有一点点怪异,“那个……傅老师,今天有肠粉哦,我外婆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傅沉莲终于听见她同自己讲话,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回应她,可是她明明犹豫踌躇了这么久才开口说话,在他看来就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于是他抿了一下薄唇,有点不大高兴。 “傅老师?”赢秋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身旁的他脑海里早就已经脑补出了一连串可以生她的气的理由,她没等到他的回应,就又开口叫了他一声。 傅沉莲看着她的脸,到底还是没舍得不理她。 却也只轻轻一声,“嗯。” 吃早餐的时候,饭桌上都很安静,赢秋总觉得气氛不好,没敢讲话,埋头喝粥吃肠粉,黎秀兰吃饭的时候也不大喜欢说话,傅沉莲就显得更像个闷葫芦。 “小傅,这肠粉好吃不?”也只有在看傅沉莲慢条斯理吃肠粉的时候,黎秀兰才问上一句。 傅沉莲点头,“很好吃。” 黎秀兰听见他说好吃,就笑得眼睛眯起来,“好吃就多吃一点,以后要是还想吃,你就跟我说,我给你做!” “谢谢黎奶奶。”傅沉莲回以一笑。 但在低头喝粥的时候,他又没忍住轻瞥一眼旁边的赢秋,见她仍在吃肠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面上仍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把这个也学会。 吃完早餐后,赢秋就被傅沉莲握着手腕,走出门去了。 清晨薄雾朦胧间,巷子里来往的人很少,赢秋只能偶尔听见陌生的脚步声。 “傅老师,” 赢秋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仰着脸寻着他的方向,开口问:“你还是不高兴吗?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你吃了糖就不要生气了,好吗?”她小心翼翼地说。 提起糖,傅沉莲就想到昨天自己透过玄莲本体,看见她伸手在他的糖罐里拿了一颗糖。 “赢秋,” 她忽然听见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平静又清晰。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傅沉莲停下来,那双眼睛微垂,正在打量她的面庞,仿佛不愿错过她丝毫的表情。 “什,什么?”赢秋听着他平淡的语气,她的睫毛颤动两下,嘴唇动了动,总是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你手臂的伤,你是怎么跟你妈妈和外婆解释的?”傅沉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被长袖遮掩住的手臂并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赢秋揪着毛绒兔子包的耳朵,垂着脑袋,说话时声音都小了许多,“我说我在洗手间摔倒了……” 她忽然又抬头,“傅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了啊?” 她被通报批评的事情。 原本这样的处分都只是会被贴在学校的公告栏,她想着传播的范围应该也不会很广泛,也许并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但是她却不知道,因为她和傅沉莲总是走得很近,甚至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所以自然而然的,很多人总会过多的关注她。 昨天下午论坛有关于她打架的那个帖子就已经变成了第一页最热的帖。 但在傅沉莲昨天点过那个帖子之后,那个贴就凭空消失了,无论任何人再搜都搜不到丝毫有关的话题。 她看不见也好,至少不用去看见那么多没有必要看见的东西。 可总归, 他没有办法从那些人的口中,亦或是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里,看见任何人说她半点不好。 这会让他很不高兴。 “你是怎么想的?” 他松开她的手腕,站直身体,就那么睨着她,“明知道自己眼睛不方便,还敢打架?” 赢秋被他松开之后,就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她没什么安全感,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脑袋,小声说,“那个女生打了澄莹,澄莹是为了我才跟她打起来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傅沉莲看她一副小鹌鹑的样子,就已经有点想笑。 好像生气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总是这样,轻易地因为她的一个神情,一个动作,就怎样都生不起气来了。 “多丢人啊……” 赢秋的脸已经有点红,她尴尬地垂着头,“对不起傅老师,我其实没想打架的,但是,但是……” 她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伸手挠了一下后脖颈。 傅沉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两个人走在长巷里,周遭仿佛又寂静了许多,直到傅沉莲又一次听到女孩儿惴 分卷阅读45 惴不安的声音:“傅老师,你不会告诉我外婆和妈妈的吧?” “既然这么怕我告诉她们,你就不该那么做。”傅沉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巷口,说了一句。 “赢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我说过了,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逞强。”他的声音沉静得像是根本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传至她的耳畔,却又好像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柔。 仿佛是细雨敲在玻璃窗上,令身处温暖房间里的人心头乍起的安宁。 赢秋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不能跟最爱最爱她的外婆和妈妈讲,她早已经习惯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都藏起来,不让她们发现,这样的话,她们也就不会为她再多几分难过。 眼睛受伤后,赢秋变得比以往还要更加在乎外婆和妈妈的感受,明明她时常会患得患失,会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未来,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但这些话,她都不敢和她们说。 有许多事她不能对妈妈和外婆说,而她知道谢澄莹也有自己的烦心事,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能从奇怪的家庭氛围里摆脱,赢秋也不想让谢澄莹为她担心。 而现在,却总有这样的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着这样的话,他是那么耐心地教她要正视自己所有伤心难过的心情。 “傅老师,你想吃糖吗?”在公交车上,赢秋又小心翼翼地去问坐在自己旁边的傅沉莲。 她是如此小心地在试探他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想。”他偏过头,不再看她那样可爱的神情,微扬的唇角泄露了他几分心虚,可她却并看不清。 他的回答让赢秋松了一口气,她看不到车上有多少人在看坐在她身边的傅沉莲,旁边有年轻女孩已经拿起手机对准他们偷偷按下了拍摄键。 “那傅老师我想吃你做的栗子酥了。”赢秋放松下来,胆子也逐渐变大。 “哦。”他垂着眼帘,故意只应一声,却并未多言。 ??? 这就没了?? 赢秋连忙又开口,“那你看我今天还有机会吃到吗傅老师?” “也许。”傅沉莲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迫使她凑近的脑袋往后退了些。 他的眼睫眨了又眨,刚刚差点都没敢呼吸。 “什么叫也许啊?”赢秋摸着自己的脑门儿,嘟囔了一句,“我看你明明还是想吃糖……” 她撇嘴,声音很小很小,“小气鬼。” 今天上午傅沉莲也有课,所以他把赢秋送到了教室里之后,就离开了。 钟晴一见赢秋,就连忙迎上去,“赢秋赢秋,我跟你说,刘欣容出事了!” 赢秋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刘欣容就是昨天跟她和谢澄莹打架的那个女生。 “她怎么了?”赢秋疑惑地问。 “她的手臂受伤了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昨天晚上她从她们宿舍的洗手间里出来,两只手臂就已经血淋淋的了,划了好多道伤口,我宿舍就在她们隔壁,我都睡着了,还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今天早上我看她脖子都肿起来了,说话都很困难,人还恍恍惚惚的……” “昨晚辅导员梁蕴把她送去医院,医生问她是怎么弄的,她就只重复着说是她自己划的……” 可说是自残,钟晴昨天晚上去她们宿舍也看到了刘欣容手臂上的伤,那交错纵横的一道道血痕,的确都是利器所致,但又总存在些许诡秘的地方。 钟晴低眼去看赢秋的手臂,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又不大敢往那个人身上联想。 也许的确是刘欣容自己弄的,但却是有人用术法控制了她。 不必迷失她的心神,也不用消除她的记忆,就只在她面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时,在那样寂静狭小的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伤害自己…… 钟晴只这么想象了一下,就打了个寒颤。 当她抬眼去看坐在旁边的赢秋,却发现她还在不遗余力地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小饼干。 “……” 钟晴的心情有点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真的好烦哦,明明想跟她生气的,但是我为什么就是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赢秋:我有理由怀疑小莲花就是因为想吃糖而开始胡乱生气:) —— 更新送达!!!爱你们鸭!!! 大概今晚凌晨十二点左右还有更新!! ☆、义无反顾 夜里下了一场淋漓的雨。 赢秋也许早就习惯了那些常在她梦里出现的模糊场景, 也习惯了梦中少年的身影与他的嗓音。 “阿秋,你不能忘了我。” 可是这夜,梦境朦胧模糊的末尾, 她忽然又听到了一声稍显沙哑的哽咽。 那是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清冽嗓音。 赢秋忽然从梦里惊醒,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大睁着,胸口起 分卷阅读46 伏,她的喘息声十分急促。 那声音…… 怎么那么像傅老师? 唯一不同的, 是傅老师在她的面前从来不会有那样的哽咽哭腔,他好像永远都是温和平静的,好像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让他失控。 赢秋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地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意。 她重新缩回被窝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又睡了过去。 早上赢秋迷迷糊糊地被黎秀兰叫醒,在穿衣服的时候,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还半睁着, “外婆,您说我为什么会一直做同一个梦呢?这样好奇怪啊……” “这确实挺玄乎, 我听你赵婆婆说, 她认识一个道士, 那道士画的符特别灵, 要不咱试试?”黎秀兰一边帮赢秋穿衣服, 一边说道。 “妈,找什么道士,小秋这情况得去医院看看。”在外头的盛湘月听到了,就走进来说道。 “反正今天周六, 我带小秋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盛湘月看着赢秋,心里多少也有点担忧,她也知道赢秋反复做同一个梦很久了。 即便赢秋一直不愿意说她到底梦到了什么。 吃过早饭后,盛湘月就带着赢秋去医院挂了号,等检查完,等结果又等到了下午,她和赢秋的午饭还是在医院外的餐馆里吃的。 “医生,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失忆过?”医生办公室里,盛湘月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医生说的话。 “根据脑CT显示,你女儿的头部有淤血残留,我刚刚也问过了,你女儿说她有一年的时间不记得自己在晚上做了什么,一点儿记忆也没有,甚至那一年里每个白天的记忆也是混乱模糊的。” “那我们都以为那是梦游症……”盛湘月拿着皮包的手越收越紧。 医生的手里还拿着赢秋的片子在看,“梦游症的症状也许是有的,但即便是梦游,那也基本都集中在入睡后的两到三个小时之间,在这之后她也许做过什么,她头部受到了撞击,大脑残留的淤血使她遗忘了某个晚上一些重要的东西。” “她经常重复做同一个梦,也许就是她失忆之前的某个片段,她对这个片段有着很深刻的情结。” “这不可能。”赢秋下意识地反驳。 即便梦境朦胧,她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但她很确信那里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她眼睛不方便,又怎么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到什么山洞去? “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你的大脑的确受过伤。”医生把那片子放在观片灯上反复看过了许多遍,他回头再看向赢秋时,便拿出了口袋里的一只细长的手电筒来按亮,然后在赢秋的发间搜寻痕迹。 直到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后脑。 他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她的后脑,果然在头皮上发现了一道粉色的痕迹,看样子旧痂早已经脱落,伤疤也没有不平整的地方,只是一道浅粉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赢秋一直在摸自己的后脑勺。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也分毫不记得每晚入夜,她睡着之后的所有事情。 她在那一年里每天醒来,也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后脑勺有过什么伤口。 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难道只是一夜之间,伤口就能在她清醒之前彻底愈合? 这未免太荒诞了一些。 回到家之后,赢秋在房间里一个人待了很久,她一直想要努力地记起那一年里每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后来她摸索着拿出手机,语音拨通了一个号码。 彼时傅沉莲正站在冰玉浮霖鼎前看那几只小鹦鹉鱼,手里还捻着他自己特制的鱼食,看着它们在里面游来游去。 旁边的晏子真那张冷峻的面庞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他这会儿心情多少也的确是有点复杂。 那冰玉浮霖鼎他也认得,曾是仙家提炼精纯灵气的宝物,却被傅沉莲拿来养鱼。 今天晏子真还专门和傅沉莲一起去了花鸟市场买了许多水草,海藻球,沉木,或是景观石之类的东西回来给那几只小鹦鹉鱼装饰它们的家。 晏子真要帮忙,傅沉莲还不愿意。 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用术法托着几只小鱼出来,暂时安置在小玻璃鱼缸里,然后安置好他买回来的所有东西,才把几只小鱼又放回去。 冰玉浮霖鼎直接快被他弄成了海底世界。 晏子真几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从他认识傅沉莲的那时候起,便知他手段狠戾,冷血薄情。 那些打着他本体玄莲主意的妖魔找上门来,从来都没有机会活着回去。 晏子真从来都不知道,他原来还会养鱼浇花,做饭煮茶。 明明这人世间的烟火味道与他这般薄冷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偏偏晏子真就是看见他这一上午都在做着这些琐碎平常的事情。 窗外的雨来得迅疾。 分卷阅读47 天色昏暗下来,客厅里的水晶灯散发的暖光更甚。 傅沉莲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拿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他就直起身,滑下接听键。 “傅老师……” 他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女孩儿闷闷的声音。 傅沉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于是便道:“怎么了?” “我妈妈今天上午带我去做检查了,医生说我之前脑袋受过伤,我失忆了……”赢秋一股脑地把上午的事情全都说给他听了。 而傅沉莲在听到“失忆”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神情僵硬。 他脸上轻松欢欣的情绪早已收敛殆尽,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我的脑袋上还真的有伤口,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受伤了……”女孩儿苦恼的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可他却已经陷在了那段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记忆里。 “傅老师,我可以去你家玩儿吗?我都还没去过你家。” 当他恍惚回神,忽然听见她在电话那端说。 傅沉莲“嗯”了一声,嗓子莫名有点干,“好。” 电话挂断之后,傅沉莲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直到他抬眼看见晏子真时,他才道:“你怎么还没走?” “……这就走。”晏子真低声道。 “君上,那昨夜抓住的那几个魔修……”晏子真已经转身要走,但又想起来昨夜的事情,便回身问道。 “还问我做什么?” 傅沉莲轻嗤一声,漂亮的眉眼透出几分薄冷疏淡,“都杀了。” “是。”晏子真颔首,再没多说别的,径自离开。 大雨如倾,傅沉莲却还是拿了一把伞出了门,今天他也没有打车,开了放在车库里许久的那辆车。 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手指轻扣方向盘,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要去超市买些什么菜,给赢秋做什么好吃的。 她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 他一直数一直数,也没能数得完。 先在超市里买完菜,又拿了一购物车的零食,放到后座上,傅沉莲回到车里,正要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却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车内后视镜里映照出他那双眼瞳里仿佛有毛笔金粉够勾勒出的莲花轮廓,他并拢双指,施术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车内。 赢秋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走,只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一步又一步地往前,她神情恍惚,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为了你,他可真是煞费苦心……”耳畔像是有一抹纤柔的女声传来,那语气里仿佛夹杂了诸多幽怨,更添一丝阴冷。 赢秋能够感受到一颗颗的雨滴坠下来,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彻底淋湿。 但她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天色朦胧阴沉,雨也愈下愈大。 当傅沉莲循着铃铛的声音落在严市之外的某座蓊郁大山的山巅之时,他就正好看见赢秋已经在一步步地靠近山崖尽头。 “赢秋!”傅沉莲瞳孔微缩,手中流光犹如绳索一般向赢秋飞去,却是已来不及,他只见她整个人已如断翅的蝶一般坠下去。 傅沉莲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身往山崖下去。 赢秋的感官在此刻被骤然放大,她发现自己终于不受任何控制,却也在急速下坠之中,风声在她耳畔凛冽呼啸,每一滴落在她身上的雨水都似一只手在将她推入更深的地狱。 直到有人稳稳地揽住她的腰身,那样熟悉的香味袭来。 当他带着她飞身上了山崖,赢秋早已在他怀里止不住地颤抖,在意识恍惚间,仿佛又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撕扯。 “父亲,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任何事,如今我只盼您,放过阿秋,好不好?”少年嘶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回荡。 一抹朦胧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身形矮下去,也许是他年少的脊骨,终于肯因为一个姑娘而弯折。 骄矜清傲的少年也许是跪了下去,就在那盛大的风雨里,在膝下的泥淖间。 “傅沉莲,你让我很失望。”那抹苍老阴沉的嗓音,该是少年那十几年的人生里最深的梦魇。 “为着这么一个凡人,还是一个瞎子,你便枉费我这多年的教导,生出如此叛逆之心。”中年男人的嗓音在赢秋的耳畔来回往复,连冷笑都是那般令人毛骨悚然,“她若不死,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沉莲,你还是不够听话。”男人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 刀剑碰撞的声音,血腥迸溅的味道,那是仿佛深刻在她骨子里一般,令她此刻便犹如身临其境。 后来有一抹模糊的红从她眼前下坠。 她听到自己仓皇无措,犹带哭腔的声音:“小莲花!” 那风声就如同现在这般呼啸着,她追着那一抹模糊的红,义无反顾。 后来阴冷的山洞里,她听见少年哽咽的声 分卷阅读48 音:“阿秋,我不要父亲,我什么也不要了,但你要陪着我,好不好?” “你陪着我,我就不疼,我也不怕……” 脑海里少年的眼泪就落在她的手背,比此刻落在赢秋身上的冰冷雨滴要灼热太多。 眼泪骤然汹涌地流淌下来,和着雨水一同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滴落在声声唤她的傅沉莲的手上。 那时,他忽然听见她呢喃了一声:“小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要给阿秋送我的小鱼们弄一个海底别墅!!! —— 今天的山栀子还是很爱你们!!啵啵啵!!! ☆、多年梦魇 大雨如瀑, 冷雾弥漫。 傅沉莲只听到怀里的女孩儿模糊地唤了一声“小莲花”,那样熟悉的语气差点让他眼眶里酸意乍涌。 当她昏睡过去,他身后便有莲火蔓延灼烧出一片绵延的痕迹。 乌黑的短发早已被雨水淋湿, 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落下, 阴沉的眼眸轻抬,身后一簇簇的莲火从未被盛大的雨势熄灭分毫。 流火在半空缠裹燃烧,一抹暗光逐渐凝成一个男人的身形。 也是此刻,那簇簇的莲火骤然灭尽。 当傅沉莲看见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容时, 他的身体陡然僵硬。 “沉莲,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悬在半空中的男人穿着绛紫的衣袍,好似这连天的大雨从未沾湿他的衣袖半分, 当他笑时,便是慈眉善目,仙风道骨。 可没有任何人比傅沉莲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一颗肮脏阴暗的心。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 不要妄图脱离我的掌控,无论你在哪儿, ”男人笑得温柔,看向他的目光仿佛从来都是如此慈爱, 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都无端令人背后生寒, “我都能找到你。” 傅沉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 他竟然会在这里, 见到傅凛。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儿时起,便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人性本善,克己复礼,亦或是他人口中的君子之道。 从五岁那年起, 傅凛就让他的手上沾了鲜血。 此后多年,他身为灵虚仙宗的少君,便同他父亲傅凛一般,人前光风霁月,人后便随性妄为。 作为傅凛手中的那把刀刃,他早已习惯于听从傅凛的命令。 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洗净的过往。 曾经的傅沉莲从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是从儿时起,对父亲的那种本能的恐惧就已经深深地根植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些穿透关节,缠裹在骨肉之间的跗骨丝会惩罚他所有的不听话。 如果不是他在死人堆里捡到了那个小瞎子,如果不是她当初仓皇无措地捏住他的衣袖。 那时她只穿着单薄奇怪的衣服,身上还沾了死人堆里许多的血色脏污,她冻得鼻尖发红,看起来有些过分狼狈,在那样寒冷的夜里,她瑟瑟发抖,慌乱间胡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她连声音都在抖,“你可以不杀我吗?” 在那之前,从没有人敢如此接近他。 那时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仍在滴血的长剑,周遭蔓延的火光照得剑刃透出薄冷的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打量眼前那个看起来纤细又脆弱的姑娘。 她的胆子很小,可偏偏在他因为周遭越发浓烈的血腥味而止不住反胃时,她还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开始,傅沉莲只是觉得她很奇怪。 她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只看一眼就知道。 她看起来柔弱又可怜,就像是一只随时都能轻易死在他手里的小动物。 傅沉莲本该在那日就杀了她的。 可是当他将另一只手里的那柄剑凑到她的脖颈,故意恶劣地轻嗤:“凭什么?” 她整个人都因为贴在她脖颈的冰冷剑刃而开始发颤,那双没有神光的眼睛也因此而透出几分慌乱惊惧。 傅沉莲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明明已经很害怕,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最多只是眼眶稍稍红了一些,却是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她仿佛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屠戮,即便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周遭的血腥味道,还有那些之前压在她身上的死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她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或许远比实际的一切都还要可怕。 也许是一时恻隐,觉得有趣。 傅沉莲没有杀她,在那个寒夜,他让那个小瞎子握住他的剑鞘,牵着她离开。 他瞒着父亲,把他捡来的小瞎子养在了自己房间背后的密室里。 可是那天夜里,当他再回密室时,却发现她已经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只不过是丢了个随手捡来的玩具,他才不在意。 后来再见她,却是在他遭人暗算,浑身是伤地倒在山林里,朦胧视线里,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双手扶着 分卷阅读49 一棵树,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僵着脊背,警惕地问:“是谁在那儿?”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裙,可却只有那么单薄的一件,还露出了一双手臂,和纤细的小腿,她赤着的一双脚上早已被碎石划出许多道伤痕。 傅沉莲只看过一眼,便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去看。 此后的许多次,她总是会凭空出现在他孤独又血腥的噩梦里,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那些旧梦里唯一温柔的影子。 即便是修仙宗门,也终究大道未成,难以辟谷,但傅沉莲却不一样,他明面上虽是灵虚仙宗的少君,可除了傅凛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本体实则是一朵无叶玄莲。 他从来不食用任何东西,当然也从来没有人在意他是否需要。 旁人只当灵虚仙宗的少君傅沉莲天生仙资,仙道已成。 “不会吧?你连肉都没吃过吗?”女孩儿曾那样惊诧地问他。 “那你也没吃过糖吗?”那时她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来,拨开糖纸往他的方向递过去,“你尝尝,你肯定会喜欢的!” 那是傅沉莲此生第一次尝到甜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令人留恋的味道,就好像她的笑容一样。 后来吃过的桂花糕,糖葫芦,喝过的雄黄酒,霁月茶,都是她教给他的,有关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努力地教他善与恶,也教他学会看清自己的心。 傅凛期盼的,是将傅沉莲炼化成他手里的一柄利刃,不必分善恶,不必懂世味,只需要足够听话就好。 而那个小瞎子期望的,是将受傅凛掌控的恶鬼般的他,重新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生死来去,都由自己做主的,活生生的人。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从他来到这里的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要抛下那些过去,为了她而重新活过。 可是此刻,当傅凛冲破那些梦魇般的记忆,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傅沉莲发现,他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彻底与过去割舍。 傅沉莲将怀里昏迷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大石旁靠着,双指并拢施了术法,淡金色的结界落下,替她挡去了风雨,也挡去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父亲。”他望向半空中的那个男人,开口时,嗓音干涩沉冷。 他的目光阴郁,“您不该来。”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男人轻叹一声,“你是我这一生最满意的作品,沉莲,你该庆幸我给你换了这莲身,如此才能让你享有这千年万载,漫无边际的寿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正如傅凛所说,傅沉莲原本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傅凛在妻子生产之后,将原本奄奄一息的羸弱婴孩的魂灵抽取出来,存入花种。 待花种长成,玄莲初开时,傅沉莲便已从人,成了妖。 灵虚仙宗的少君原是莲妖,这说出去,该是多么荒诞的事情。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傅凛囚死了他的妻子,傅沉莲的母亲,为了自己所谓的大业,他也不惜将亲生骨血培养成杀人利器。 傅沉莲的童年便是阴暗扭曲的, 他的父亲从不允许他的世界里,透进任何一点儿光来。 “既是我的命,那便该由我自己做主。” 就如同当年的那个少年一般,他仰望着在半空中,那从来在他眼里都很强大可怕的父亲,眼眶早已红透。 “我不可能永远都听您的话,做您的提线木偶。” 他忽然嗤笑一声,手指慢慢收紧,也许是骨子里对于父亲的矛盾情结仍在折磨他,就好像他这么多年来,从未摆脱这样的梦魇。 淡金色的流光凝聚成了他手中的一柄长剑,他是此生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最为恐惧的根源。 “沉莲,为了这么一个瞎子,你便要与我刀剑相向?”半空中的男人不再笑,那张严肃冰冷的面容便更像是儿时抓着他的手,迫使他把匕首扎进奴隶心脏里的那副森冷可怕的神情。 落在傅沉莲身上的雨水,却像是骤然迸溅出的鲜血一般,令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反胃。 “父亲,我早跟您说说过,不要逼我。” 他在淋漓雨水中抬眼望半空中的傅凛,一字一句都说得缓慢,更添几分阴郁戾气,“您敢伤害她,我就让你死。” “早知如此,我便该让你和你娘一起死。”男人目光沉沉,忽然冷笑。 他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地传至傅沉莲的耳畔,“你原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仿佛是那压抑了太多年的怨恨在此刻便如江海翻覆一般,傅沉莲红着眼,再也没有办法忍受那个在半空中冷冷地睨着他的男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飞身便向他而去。 淡金色的气流自剑锋荡开,划破长空,但在接触到那个男人的衣角时,男人的身形便骤然破碎,化为虚无,也是此刻,蓝绿的流光崩裂开来,便如道道利箭一般向他袭来,当他身处那淡绿 分卷阅读50 的迷雾之间,便已心神迟缓。 流光凝聚的利箭刺穿了他的肩胛骨,还有一支长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剧烈的疼痛使得傅沉莲稍稍清醒了一些,他身后有莲火凭空浮现,寸寸烧灼蔓延,荡开层层强大的气流,引得周遭山石崩裂,草木尽折。 什么傅凛,原来不过只是旁人算准他的心魔所在,再以幻阵作祟。 傅沉莲反身回到地面,他剑尖抵入了沙石泥土里,撑在那儿,在此间迷蒙雨幕里,他剧烈地喘息着,却又忽然站直身体,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那剑在半空回旋着,剑刃便已擦过那些诡秘绿烟里的混沌光影。 尖利的惨叫声传来,那些魔修在转瞬间便已经被剑锋的莲火灼烧成了寸寸的青灰,最终被冲淡在了泥水里。 伸手时,长剑再回到他的手上,淡金色的流光锁着一抹混沌的黑气来到他的眼前,逐渐又凝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他奋力地想要挣脱开金光的束缚,却始终无果,在看向面前的这个面容隽秀漂亮的年轻男人时,无端的惧意便从心头涌起。 傅沉莲看清了他腰间悬挂的那只魇铃,那的确是能够控制人心魔,逐渐放大人内心恐惧的东西。 他轻轻擦去自己唇角的血迹,抬手时,剑锋就抵在那人的脖颈,他开口时,稍显喑哑的嗓音更添几分病态的寒凉,“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肯多言,即便他此刻已经浑身颤抖。 傅沉莲轻笑一声,剑锋一转,便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腰腹,剑刃在那血肉里一转,更令此人痛得惨叫连连。 可偏生傅沉莲攥着他的命脉,他便是连死,也无法自己做主。 长剑抽出,带起鲜血从剑锋流淌下来,傅沉莲抬脚踢在他的腿弯,便令他一下子跪倒下去,然后便被傅沉莲踩在泥水里,他再将长剑刺进魔修的肩胛骨里,却又踩着他的脊背。 他再将剑刃抽出来,这次他已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莲火下坠,落在那魔修的眼前,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将他活生生烧成灰烬。 “是……涉雪女君。”口中鲜血汹涌,魔修终究还是艰难出声。 但他话音刚落,那莲火便已经迎面落在他的脸上,瞬间便蔓延至他的整个身体。 身后是那魔修惨厉的叫声,傅沉莲松手时,长剑便已破碎成了流光,转瞬湮灭。 他俯身去抱起结界里的女孩儿,身形骤然化作流光,跃入层云之间。 那莲火是此间的大雨根本无法熄灭的火焰,在傅沉莲走后,便有人从另一边的山崖上飞身过来,看着那仍然在火光里挣扎的魔修,他捂着口鼻,蹙眉望着傅沉莲消失的地方,摇头轻叹,“如今行事怎么还是如此残戾……” 彼时,当傅沉莲抱着赢秋回到他的公寓时,他的身后早已被鲜血浸透。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想要去拿干毛巾擦拭她身上的水渍,可走出几步,他才又想起来自己完全可以用术法。 当他用术法将她的衣服和头发都烘干,他就跪坐在地毯上,望着她昏睡的模样好久好久。 她的那声“小莲花”,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是如此认真的凝望她的脸庞,他甚至都来不及去管自己肩后仍嵌在血肉里的半透明的长箭。 眼泪下来得毫无预兆。 他眼眶泛红,盯着她时,便好像她就已经是这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凛是傅沉莲这么多年来永远的噩梦,他对他的这位父亲,从来只有恐惧,而非敬爱,但身为他的儿子,在曾经年少的那时候,他也仍渴望过,能够得到傅凛的一丝认可,从而在他的那里感受到哪怕分毫的父爱。 可是在傅凛心里,他也许正如今日幻阵里的那抹幻象一般,从来都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骨肉。 在这世上, 没有人肯爱他。 除了小瞎子。 可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小瞎子,把他忘记了。 在她没有醒来的这一刻,他就好像许多年前想要留住她,却始终只能看着她慢慢消失时那样,眼泪一颗颗地掉。 最终,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他闭上眼睛,掩去那双眼瞳里所有难言的苦痛,声音哽咽,“我明明……是想等你先爱我的。” 他哭得像个孩子,眼眶红得不像话,“可是阿秋,你已经让我等得太久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想要甜甜的爱情快点轮到我,懂?:) 山栀子:懂懂懂,安排安排:) 赢秋:我想快点看到我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懂?:) 山栀子:懂懂懂,安排安排:)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感谢在20201002 23:11:21~20201004 23: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分卷阅读51 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iry 14瓶;北辰、有生之年系列 5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喜欢我(有修改) 赢秋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许多的声音, 许多的影子,但唯有那一抹厚重朦胧的红,是最深刻的。 他隐忍别扭的哽咽声, 还有那停在她眉心轻轻的一个吻。 后来呼啸的风声, 那种急速下坠的感觉,还有那个始终温暖的怀抱,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想哭。 是什么?她究竟忘了什么? 那些翻涌的记忆到底还是未能冲破某种束缚,但“小莲花”这三个字, 却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当她清醒过来时,上方水晶灯晃眼的光落在她的那双眼睛里,却不过只是一抹朦胧模糊的暗光。 她伸手去揉眼睛, 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早已经泪流满面。 赢秋吸了吸鼻子,指腹间沾染的眼泪让她有些恍惚。 “醒了?”彼时,她忽然听到一抹清冽平淡的声音传来。 赢秋一怔,有些迟疑, “傅老师?” “我这是在哪儿?”她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挂了电话之后的一些事情,但又好像模糊记得那打在她身上的冰冷雨滴。 可当她触摸自己的身体, 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分明是干燥的。 而她细听之下,也没有听到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 窗外好像从来都如此平静。 那道禁咒, 果然还是不会让她想起有关于那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就连她遇见那所谓的“傅凛”的记忆, 也都被消解。 傅沉莲的那双眼睛黯淡下去, 他望着她时,眼尾仍是红的,也许是因为在她昏迷时偷偷哭过的关系,他的眼瞳之间好像还染着柔亮的水光。 他身后只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早已再次浸出鲜血, 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衣,可他却仍旧平静温和地同她说着言不由衷的假话,“我去你家接你过来之后没多久,你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吗?”赢秋总觉得不太对劲,她蹙起眉认真地想了片刻,却也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时间不早了,” 傅沉莲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俯身去将搭在沙发上的深色外套拿起来穿在身上,遮挡住他后背的斑斑血痕,“我送你回去。” “啊?” 赢秋被他抓住手腕,被动地站起来,她好像还有点犹豫,“可是傅老师,我睡着了,我还没……” 她的声音弱下去,总之就是有点不太想走。 “我送你的小鱼,你养在哪里?”她忽然想起来。 傅沉莲一顿,偏头看了一眼被他摆在不远处的冰玉浮霖鼎,他回头再看她时,便沉默着扶她走到那里去,“这里。” 赢秋试探着伸手,却发现自己触摸到的鱼缸不但形状圆圆的,还好像特别大,她用手触摸着,还摸到了上头的符纹雕饰。 “傅老师这是鱼缸吗?”她有点怀疑。 “是。”傅沉莲轻瞥一眼冰玉浮霖鼎里的那三只明显已经比普通鹦鹉鱼的正常体型要大了许多的鱼儿,答得简短。 他平日里喂给它们的,都是他自己用炼制丹药剩下来的灵草做的鱼食,再加上这天生便会炼制精纯灵气的冰玉浮霖鼎,它们便早与普通的鹦鹉鱼不一样了。 长此以往,它们便是比锦鲤还要更能带给人幸运的存在。 这种祝福的念力,是鱼类天生便有的潜能。 但要使得它们发挥出这样的潜能,本就是不那么轻易的事情,更何况在如今仙宗凋零,神明失踪的这个社会,这便是更加难以实现的传说。 但傅沉莲却可以。 赢秋原本还想着再待一会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高兴。 他把她送回家之后就走了,也没有留在她家里吃晚饭。 周一的时候,更是她的妈妈盛湘月送她去学校的。 “哪能老是麻烦人家小傅来接你,他啊,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忙。”盛湘月是这么跟赢秋说的。 可是到了学校,就连来接赢秋的,也是钟晴。 “傅学长应该是有事吧,是他让他的同学跟我说的,赢秋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钟晴习惯性地把自己的零食分给赢秋。 赢秋捏着那袋小饼干,垂着眼帘轻轻地应了一声。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周的时间,赢秋都没有再见到过傅沉莲一次。 许多一开始因为傅沉莲而过分关注赢秋的目光,也开始渐渐变得少了很多,他们以为,天文系傅学长对他这位盲文学生的关照,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其实没有傅沉莲之后,赢秋每天都有盛湘月在上班的路上顺道把她送到校门口,有的时候谢澄莹没课也会送她。 外婆黎秀兰有时也会 分卷阅读52 送她。 在学校有钟晴帮助她,那是个很细心很温暖的女孩子。 只是她每次用盲文写好的作业,都有一个叫做程汀的男生来拿回去给傅沉莲,第二天也是程汀把作业又发给钟晴。 “傅老师他……在做什么?”那天,赢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叫住程汀。 她原本有很多的话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又支支吾吾的,只说了这么一句。 “傅哥他有事忙,这段时间都不在学校。” 程汀也只答了这么一句,因为再多的,他也不知道。 赢秋这段时间里,也没敢给傅沉莲打电话,当他开始远离她,当她连他一面都见不到时,她又会忍不住缩进自己原本的那只小壳子里,连给他打个电话也不敢。 “赢秋?”谢澄莹已经连着喊了赢秋好几声,也没见她有反应,就干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你干嘛呢?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怎么了?”赢秋终于回神。 “你怎么回事啊?”谢澄莹正在吃薯片,她探身往赢秋的面前凑了凑,望着她说,“我感觉你这段时间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有……”赢秋小声说道。 “我看你就有!”谢澄莹哼了一声,她翘起腿,把拖鞋也蹬掉了,盘腿坐在凳子上,上下打量了赢秋一番,“我看是自从傅老师不来你家,不跟你联系,你就不对劲了。” 她这样的一句话顿时让赢秋浑身一僵,她下意识地反驳,“澄莹,我不是……” “少来,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啊,你可别想骗我。”谢澄莹一边咬着薯片,一边说道。 赢秋张了张嘴,忽然又说不出话了。 她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谢澄莹才听到她又开口说话:“澄莹,你说傅老师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你是不是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了?”谢澄莹问。 “我不知道啊……” 赢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把那天的事情都跟谢澄莹说了,可谢澄莹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应该啊,你又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怎么会忽然就生气了呢?” 虽然没想明白这件事,但谢澄莹抬眼看向坐在她眼前的赢秋,她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弯起唇角,“你干嘛那么在意?反正他只是你的盲文老师啊,你现在盲文也学会了,阅读都没有障碍了,人家不来了不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 这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此刻的赢秋心里,却仍像是裹着一团纠缠不清的线头,怎么也捋不清。 谢澄莹仍在认真观察她的神情,似乎是想透过她的面容,看穿她内心里那些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奇怪情绪。 “赢秋,你这么在乎这件事,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澄莹抿着嘴唇忍了忍笑,又故意说道。 “什么?”赢秋懵懂抬眼,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里,只映出眼前那名少女的模糊影子,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轮廓。 “还能因为什么?”谢澄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当然是因为你喜欢他啊!” 谢澄莹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地传至赢秋的耳畔,宛如烈火一般灼烧过她的耳廓,令她浑身骤然僵硬,眼睫颤动。 房间里的寂静,更衬得她此刻心头喧嚣难抑。 如沸水翻腾,灼人心烧。 “赢秋我跟你说啊,你那小傅老师挺好的,你信我,他长得真是的好看到爆炸的那种好看!你喜欢他又不亏,要是他也喜欢你呢?”谢澄莹越说越兴奋,“那你们要是成了,我一定买一把锁,把你们俩锁死,然后我直播吞钥匙!” 可赢秋听了,却是攥着手里的那本书,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赢秋,高中的时候,我都没见你喜欢过哪个男孩子,这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吧?我觉得,你应该跟他说的,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呀,你只是告诉他你的这份心情而已。”谢澄莹伸手把薯片喂到赢秋的嘴边,“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可不容易了。” 她说着,脸却莫名微微泛红,也许是想起来某个人的身影,“其实我……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我一看见他我就特别开心,他那天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晚上都没睡好觉……” 赢秋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却没想到忽然还能听到这样的八卦,她瞪圆眼睛,“什么?!” “诶就是上次我不是陪你在你们学校外面的猫咖里撸猫做作业嘛……他好像是那里的兼职,长得又高又帅!!他做的咖啡的拉花还是猫猫的形状,我好爱!” 谢澄莹提起那个男孩子,就忍不住捧住脸,笑起来。 “所以你……这段时间总来我这里,是因为他吗?”赢秋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 谢澄莹干笑两声,连忙去抱她的手臂,“那主要还是因为你嘛……”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 分卷阅读53 就好像谢澄莹此刻,提起那个在猫咖里做兼职的男生时,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又会忍不住总是去想有关于他的许多事,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细节,却也是令人心动的根源。 而对于赢秋来说,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傅沉莲的情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变化的。 或许是从一开始,当她听到他的声音,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足够令她心神晃荡。 也许是后来,他待在她的身侧,耐心地教她每一组盲符…… 也许又是在那个烟火盛大的夜,那个意外擦过他脸颊的吻。 又或是,他一直以来温柔地鼓励她慢慢建立自信,甘愿从自己的蜗牛壳里钻出来,回到她曾经向往的学校。 是他那么多日子以来,对她事无巨细的温柔照顾。 也是他向来纵容一般地送她好吃的蛋糕点心,给她做最美味的饭菜。 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总是温柔得不像话。 可是直到现在,当他不再轻易出现在她的面前,当他不再和她有任何关联,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原来早已经习惯于有他的那些日子。 赢秋曾经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好像她眼前所看到的世界一样模糊昏暗,总有一天,她会迷失在最深最深的黑暗里。 她将自己所有的脆弱收敛起来,怕妈妈担心,怕外婆担心,她努力地让自己变得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足够乐观。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从未消散的恐慌,与日渐加深的绝望,从来都没有放过她。 只有他, 一眼就看穿她努力藏住的那个自己。 生活有时候真的好苦,赢秋眼睛受伤后连吃一颗糖都觉得是苦的,她每天都只能坐在房间里,或是院子里,从清晨到黄昏。 如果不是他,或许现在的赢秋,仍然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回到学校。 是他让她学会了面对。 谢澄莹离开后的这个下午,赢秋呆呆地在书桌前坐了好久,她拿起手机,却又放下。 后来她在恍惚间,捏着手里的盲文笔,在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滴答的雨声中,一点一点地戳在盲文纸上。 可最后一笔戳下去,她又忽然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盲文笔就瞬间从她的手指间落到了桌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她匆匆抽出那张盲文纸,指节稍屈,想要揉做一团,却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有温热的湿润流淌下来。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的后颈,此刻已经有一抹暗绿色的诡秘符纹显现。 赢秋伸手一抹,她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仿佛笼着一层厚厚的红纱,那样暗红炽烈的颜色,几乎让她的眼睛再感受不到一点儿光。 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下一秒,她就忽然倒在桌上,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与此同时,她的眉心里有一抹淡金色的流光涌出来,无声浸入了那朵玄莲的花瓣间。 于是远在严市另一端的高级公寓内的傅沉莲忽然从昏睡中惊醒,他一下子坐起身来,身后的伤口又有裂开的征兆,他那一张面庞苍白得厉害。 但他此时已顾不上那许多,身体骤然转化为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凭空凝聚在那朵玄莲之上,又逐渐恢复成他的躯体。 倒在书桌前的女孩儿双眼浸出两行血迹,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 傅沉莲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 他那日明明已经在赢秋身上设了禁制,只要有人再敢动她,他便会有所感应,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日在山崖上,她竟然还被下了毒。 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剂量也很轻,更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显出药效,所以当时傅沉莲并没有察觉。 她白皙的后颈显现出的那一抹暗绿的符纹被傅沉莲掌心的金光按灭,骤然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那是会令人加重身体原有疾病的毒。 傅沉莲的脸色阴沉沉的,眉目间薄冷如霜。 他原本想将她抱到床上休息,却见她忽然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 她的那双眼睛好像比之前还要空洞。 傅沉莲眼见着她伸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又听她惊慌失措地喊:“妈妈?” 但当他握住她的手腕,她便知道,这个人不是盛湘月。 “傅老师?” 她记得他手掌的温度,也记得他身上凛冽微甘的莲香。 “傅老师我房间里的灯是关掉了吗?”她现在也顾不得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急急忙忙地问他。 灯光照了满室,未曾留有一丝昏暗的角落。 傅沉莲薄唇微抿,看着眼前的她,“是的。” “那你把灯打开好不好?”赢秋摸索着抱住他的手臂,“傅老师?” 傅沉莲僵直身体,久久未动。 赢秋也许是真的察觉到了,她静默半晌,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臂,她努力地仰着脸,想要凭 分卷阅读54 着感觉,对准有灯的地方,可她始终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儿光线。 再也没有那么多朦胧不清的影子,也没有落在她眼睛里模糊毛茸的光。 就只剩一片虚无的漆黑。 她紧紧地咬着唇瓣,眼泪没有预兆地一颗又一颗地砸下来,落在他的手背。 “赢秋……”傅沉莲开口,嗓音有点干哑。 赢秋听见他的声音,眼泪一时更加汹涌,仿佛是曾经她眼睛受伤后的那种深重绝望再一次将她缠裹,好像有大石在一点一点地挤压着她的心肺。 “我知道,” 她哭得很小声,仿佛也仍是在刻意压制的,“我知道我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明明知道,她的眼睛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没有光,没有颜色,也不会再有人的轮廓,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曾是那么真切地感受过那些美好的色彩,看过那许多人的模样,于是这种慢慢失明的过程,就更让人感到绝望。 她哭起来的样子,更令傅沉莲此刻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 慌乱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再逼着自己克制。 俯身去抱她的时候,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他低头看她,用指腹一点又一点地去擦她的眼泪,还有她脸上残留的血迹。 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 也是此刻,她听见他忽然说:“赢秋,我说过,你的眼睛会好的。” 赢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骗人……” “这下,这下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得越发厉害。 “相信我,好不好?”傅沉莲的下颌就抵在她的发顶,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的温柔,仿佛还带着几分笨拙又刻意的轻哄,“你睡一觉,也许明天起床,你就会看得见了。” 此刻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长夜,雨声仍然未止。 “才不会……”赢秋摇头,仍在抽泣。 但当傅沉莲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却又在他此刻的安抚下稍稍平静了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黎秀兰早已经睡下,盛湘月也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加班画画,她们根本没有听到赢秋房间里的任何一点儿动静。 傅沉莲把赢秋抱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也许是哭了很久,再加上那种毒素仍然残留了一丝效用,赢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傅沉莲看了她片刻,回身便要去收拾她的书桌。 那上面的血迹不能被黎秀兰和盛湘月发现。 可当他伸手拿起那张已经有了些皱痕,还沾了些血色的盲文纸,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睛红肿的女孩儿,再看向手里的那张盲文纸时,他不动声色地用指腹轻轻触摸。 “我真的……喜欢他吗?”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他只那么一触摸,就已经瞬间读懂。 瞳孔稍缩,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沉冷起来,再回身看向那个半睁着眼睛,将睡未睡的女孩儿时,他走到她的床前,匆匆唤了一声:“赢秋。”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冷硬。 赢秋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眼眶里仍旧还有泪花。 他的指节收紧,几乎要将那张盲文纸揉碎。 有许多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来回闪过,令他越来越无法承受。 也是此刻,他忽然俯身去捏住她的一根手指,强硬地让她去触摸那张盲文纸上的盲符。 他的动作很缓慢,带着她的手指也在盲符间缓慢移动。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跳得很快,赢秋眨了一下眼睛,眼眶里悬着很久的眼泪掉下来,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就是她刚刚用盲文笔一点一点戳出来的。 在这静谧的夜,在她眼前这一片浓深的黑里,她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就在耳畔: “你,喜欢谁?” 他仿佛是咬着牙,压抑着阴沉怒意,却又好像夹杂着怎样都掩藏不住的慌乱害怕。 她感觉到他忽然松开她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赢秋起初抿紧嘴唇,用力摇头,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她什么都不能说。 可是他就是有这样的耐心,甚至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他的声音又恢复成那样温柔清淡,又好像带着某种诱哄的意味,“赢秋,告诉我,好不好?” 可赢秋始终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时间仿佛就在他们的僵持间过去了很久。 直到赢秋忽然听见他轻唤一声,“阿秋……” 她浑身一僵,那双眼睛里水雾朦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明明告诫自己决不能泄露分毫的情绪,可当她听到他的这一声“阿秋”,就好像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里撕扯,令她的心理防线在此刻骤然奔溃。 她又哭了。 眼泪掉在他的手上。 傅沉莲慌忙松手,他想要去 分卷阅读55 擦她的眼泪,却又忽然听见她哭着说,“你……” 只一个字。 纸上的疑问句,终究变成了肯定句。 他此刻的温柔逼问,迫使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可将它说出来,并非是她心甘情愿。 此刻的傅沉莲浑身僵硬。 心头仿佛有浮浪翻滚,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跳得迅疾。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才不敢置信似的,低头去望她。 他忽然弯起那双犹如浸着粼波月色般的眼睛,他是那样出神地望着她的脸,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此间寂静中,他捧着她的脸,是那样郑重,又满心期盼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他的指腹蹭红了她的眼尾。 赢秋没有办法,即便她不愿意在他眼前承认,可她那一个冲动地“你”字,就已经暴露了她的全部心思。 她似乎又想起了谢澄莹的话,这样的心事说出来,好像从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眼前的漆黑在提醒着她,她不能说。 于是她不肯再开口。 傅沉莲捧着她的脸半晌,仿佛他刚刚听到的那一个字,不过是他的须臾幻想。 “你从来都是这样。”他那双泛红的眸子里光影黯淡下来,松开了她。 无论是曾经亦或是现在,她都不肯轻易在他面前表露丝毫心绪。 而他从来都只能凭着本能,去猜测她的真心。 这样的猜测,甚至在她离开他的那些年里,都从未休止。 赢秋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冷淡下来,当他松开她时,她连他的衣角都抓不住。 也许他此刻离开,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慌乱之中,赢秋的眼眶里又有泪花闪烁。 傅沉莲站直身体看她片刻,他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尤为冷静,“为什么哭?” “我,” 压在脑海里的某根弦忽然崩裂,她终于彻底崩溃,“我是个瞎子……” 无论是被她遗忘的曾经,亦或是现在,紧紧束缚她的,从来都是她那一双看不清他轮廓的眼睛。 她哭着说,“我看不见你,我什么也做不好,我不可以,不可以……” 她从来最怕成为别人的负累,她也没有办法像谢澄莹所说的那样,毫无芥蒂地向他坦诚。 “不可以什么?” 傅沉莲俯身,望着她那双空洞泛红的泪眼。 “赢秋,告诉我。”他满心期许,小心翼翼。 她的情绪已经失控,而他却仍在温柔地诱哄,她终究还是像自暴自弃般,心头坚守纠结的那些顾虑,都已经被他彻底击溃。 她声音哽咽,“喜欢你……” 这样的勇气来之不易,至少在被她遗忘的那段岁月里,她从来没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过。 犹如烟火炸响在耳畔,傅沉莲的眼眶里忽然有眼泪无声掉下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明明是笑了一声,声线却有些细微的颤抖。 谁也不知道,他等这个小瞎子开口承认喜欢,到底等了有多久。 她是个胆小鬼,从来都是。 他像是一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忽然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唇角分明是止不住地上扬,可眼眶却早已经红透。 此时此夜啊, 无论是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噩梦的他,亦或是现在正身处泥泞的她,都在这个拥抱中,得到了短暂温柔的慰藉。 我爱的姑娘, 她还是没有想起我。 可她说,她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啊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我赶上了!!!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1004 23:08:49~20201005 23: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困觉的喵 28瓶;青栀南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莲花烙印(捉虫) 赢秋的不勇敢, 从来都源自于她那双受伤的眼睛。 她没有办法做到像谢澄莹那样,那么轻易地就能将“喜欢”宣之于口。 她的眼睛看不见,也就意味着正常人能够做的许多事情, 她都做不到, 就连喜欢一个人,她也只敢小心藏起来,始终不敢说出来。 是谢澄莹点破了她的心事,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于他这份不同寻常的心思。 而这夜, 如果不是他始终固执又温柔地逼问她,如果不是他捏着她的手指,让她触摸自己亲手写在纸上的盲符, 让她没有办法在刻意回避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她也许还要藏着 分卷阅读56 这个刚刚被自己发现的秘密很久很久。 她总是这样。 看起来是那么坚强柔韧的一个人,实则也有着自己始终消解不了的脆弱与自卑。 曾经她就是这样啊, 只敢在他重伤昏睡的时候,偷亲他的脸颊。 却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心底的那个有关于他的秘密, 始终不肯向他表露。 所以在傅沉莲来到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之后,当他终于找到她的那时候, 他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想要等着她先开口说喜欢他。 可刚刚触摸到那张盲文纸时, 他就已经惊慌失措。 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等待似乎从来都是一件没有什么用的事情, 他也许真的做错了。 现在的她忘记了曾经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她又怎么可能会像曾经那样喜欢他? 她也许, 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几经来回,他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好像那支撑了他许多年的所谓信念,也都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所以他才会那样急切地逼问她, 要让她亲口告诉他。 被她彻底遗忘,于他而言,便已经犹如刮骨。 他好怕那一刻会从她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可她仅仅一个“你”字,就让他从那些混乱惊惶的情绪里彻底解脱出来,于是所有喧嚣都在此刻归于平静。 此刻的她仍然在哭。 也许是因为眼睛彻底感受不到任何光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她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她明明想藏起来的心事。 “不要哭了,赢秋。” 傅沉莲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他那双眼睛里也仍然染着一片模糊的水雾,但他此刻却是在抿着嘴唇笑。 冷白的面庞,泛红的眼尾,此刻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添几分可怜动人。 “我跟你也不合适……” 她哭得忍不住用手去擦自己的眼睛,红肿的眼皮已经有点刺痛,她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是很难过。 “为什么不合适?”他轻声问她。 赢秋差点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我是瞎子。” 听见她的声音,他垂着眼,乌黑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那张面庞上又是那样羞怯的神情,“可我,”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却还是很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就喜欢小瞎子。” 不论是曾经亦或是现在,他这辈子,永远永远,只喜欢这个小瞎子。 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赢秋在他的怀抱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也许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仰头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眼前仍是漆黑虚无的。 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心头又像是无端有烈火灼烧包裹一般,她的泪花还悬在眼眶里要落未落,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了。 他……说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赢秋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由来地有点抖,“你……” 从眼睛受伤之后,赢秋就变得自卑。 即便她此刻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却也仍然不肯轻易相信,他竟然也会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夜晚应该是有星星的吧?月亮是不是也弯弯的,皎洁的银辉都洒在了院子里? 她明明都看不见, 可是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好像有最温柔的星光流泻。 赢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就只是在他的手指轻触她后颈的瞬间,她就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沉沉睡去。 她的眼皮已经红肿,傅沉莲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就去她房间里的洗手间里,拿了毛巾用热水浸透,再拧干。 走出来时,他就坐在她的床沿,俯身用热毛巾在她的眼睛上敷了敷,然后又替她擦了一把脸。 眼睛彻底失明,对于她来说,应该是最致命的打击。 这些天来,他都有把明目的丹药揉碎在送给她的蛋糕,或是饭菜里,她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她的眼睛要想恢复清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傅沉莲不想再看她哭了。 窗前的玻璃罐里,那朵玄莲在这静默无声的黑夜里,散着缕缕淡金色的光芒。 他偏头看向它,那双眼睛里光影沉沉。 最终,他忽然伸出手指,淡金色的流光涌入玄莲,那花瓣被他自己硬生生摘下的剧烈疼痛,瞬间便让他的脊背僵直,脸色比之前还要更加苍白无血。 流光托着那一片花瓣浸入了赢秋的后肩,烙成了一抹浅金色的花瓣痕迹。 他弯起泛白的嘴唇,那双眼睛仍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熟睡的她。 “阿秋,好好睡吧,”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拂开她鬓边的浅发,他的声音微弱难闻,“你的眼睛,会好的。” 无论过去多少岁月, 分卷阅读57 他终究还是当初那个,只看她几眼,便会脸红羞怯的少年。 他爱她, 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当他的身影破碎成流光,消散在那朵玄莲花里,彼时另一边公寓内,就有他的身形凝聚起来,他倒在床上,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原本一直在客厅等傅沉莲的晏子真听到了卧室里的动静,他就立刻站起身来,匆匆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君上?” 他没有听到傅沉莲的回应,却又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晏子真已经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门走进去。 原本躺在床上的傅沉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他旁边是已经碎掉的玻璃杯。 “君上!” 晏子真脸色大变,连忙走过去,俯身去扶他。 也是走近时,他才看清傅沉莲脖颈上,甚至是手臂上的青筋都已经微微显露出来,他仿佛是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浑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在晏子真将他扶起来的时候,他胸腔里压抑不住地气血上涌,他瞬间就吐了血。 血液在他的衣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他背后的伤口也早已经裂开,殷红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后背,大片的痕迹,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晏子真用灵力在他的识海探寻一圈,便惊愕地望着他,“君上……您把您的花瓣给人了?” “那是您的本体,如今您本体受损,您……”晏子真也已经语无伦次,他这会儿只能施以术法,替傅沉莲缓解一时的疼痛。 傅沉莲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有些费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唇畔染血,可在这满室昏黄的灯光中,他望着头顶的那盏犹如圆月一般的灯,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过分凌乱。 此时的他看起来,苍白又脆弱。 “君上?”晏子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可当他看清傅沉莲那双眼睛里隐约闪烁的水光时,他便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傅沉莲? 在他的认知里,傅沉莲从来都是一个清冷如霜的人。 好像这世间万物,映在他的眼瞳里也从来不曾留有半分温度。 “你走吧。”后来,晏子真忽然听见他开口说了一句。 他就躺在床上,嘶哑的嗓音听起来也平静得不像话。 “君上……”晏子真仍旧有些担心,但见傅沉莲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他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身离开。 房间里寂静下来,傅沉莲躺在床上很久很久,那种钻心刺骨的疼仍然在折磨着他。 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蜷缩起身体。 那双眼睛仍然半睁着,仍有掩藏不住的欢喜情绪宛如粼波满溢。 闭上眼睛时,他耳畔仍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喜欢你……” 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胸口震动,牵引着后肩的伤口,痛得他眼眶发酸。 他被疼痛折磨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在如此漫长而深沉的夜里,有人偏偏轻易突破了他的结界,冰蓝的流光就在他的房间里凝聚成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他穿着绀紫锦服,外罩一层浅纱袍,长发半束在玉冠里,留另一半披散在肩后。 姿容俊美,身影颀长。 他蹙着眉在看床上那个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一张苍白的面容露在外面的男人,忽然摇头轻叹,“你倒是什么都舍得给她。” 冰蓝的光芒涌入傅沉莲的眉心,令他眉间的妖纹若隐若现。 随后男人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当傅沉莲再醒来时,窗外便已是一片天光大亮。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时,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明明他本体受损,心脉受创,可他却像是有人给他施术治疗过一般,就连身体的疼痛也变得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窗台上摆着几株种在花盆里的灵草,那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养护过的。 如果要炼制“添岁”,这种灵草是必不可缺的。 可傅沉莲看着那灵草,却眉头紧皱,一双眼瞳阴沉沉的。 彼时远在旧城区的小院子里,躺在自己房间里的赢秋睁开眼睛时,也是漆黑一片。 外婆敲了敲她的门,然后就进来帮她穿衣服,洗漱,又扶她去堂屋里吃饭。 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跟黎秀兰和盛湘月提及她已经彻底失明的事实,她只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妈妈。”赢秋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秋?”盛湘月喝了一口粥。 “昨天晚上,” 赢秋捏着勺子,轻声问:“傅老师来过吗?” “小傅?”盛湘月想了一下,昨晚的记忆不知道是为什么,莫名有点模糊,但她又好像的确记得傅沉莲的身影, 分卷阅读58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来过吧。” “小傅来过,还买了点水果过来。”黎秀兰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却全然忘了,摆在茶几上的那些水果,原本是她自己买回来的。 她们的记忆,在昨夜都被傅沉莲篡改过。 赢秋听到她们肯定的回答,就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确见到了傅沉莲。 “可我,就喜欢小瞎子。”她的耳朵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勺子,却又有些分不清这后来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梦是真。 “小傅?” 这时,赢秋忽然听见盛湘月略带惊讶的声音,“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赢秋手里的勺子一下子落进了瓷碗里,在碗壁碰撞出清晰的声音。 “我来接赢秋。”她听见他清冽温和的声音。 “今天不是周六吗?又不用上课。”盛湘月疑惑地说道。 傅沉莲也许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着赢秋的背影片刻,抿了一下仍旧显得有些苍白的薄唇,垂下眼帘,“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黎秀兰正在吃包子,听到他的这句话,就点了点头,“出去好啊,小秋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去走走也好。” 盛湘月总觉得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但见那个隽秀漂亮的男孩子站在那儿,她也就点忙点点头,“你快先来吃早餐,吃完你就带赢秋出去吧。” “嗯。”傅沉莲轻应一声。 赢秋这一顿饭,也不记得吃别的什么了,她就只把瓷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 当他扶着她走出院门,就在那幽深寂静的长巷里,清晨的阳光都倾落下来,她的面庞在他眼前是如此明晰。 也许是挣扎了很久,傅沉莲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赢秋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她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她白皙的面庞瞬间烫红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你,你……” 傅沉莲没有给她缩回手的机会,鼓足勇气收紧指节。 也许昨天夜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仍在她的耳畔来回萦绕,所以今天在面对他时,她就显得像是惊弓之鸟。 “赢秋,不要告诉我,昨天晚上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他望着她,轻声提醒她。 赢秋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了,她有点手足无措。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于是她其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我以为你是骗我的……”她半晌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沉莲站直身体,一双漂亮的眼瞳是如此真切地凝望她,那时赢秋听见他忽然问:“那么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赢秋愣在那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是此刻,她忽然听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又温软的触感停在她的眉心,就那么清浅的一下,是蜻蜓的翅膀点破水面,却又泛开千万层的涟漪。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在此刻跳得越发得快,脑海里好像有沸水翻腾,滚烫一片。 “这样,你就会相信了吗?” 他的嗓音有点细微地发颤,可此刻心乱如麻的赢秋捂着自己的脑门儿,一张脸已经烧红一片,根本没有发现他声音里藏着的异样。 如果她能看得见, 就能看清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那张苍白的面庞已经染了浅淡的薄红,那双眼睛里盈满羞怯欢欣的神光,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期盼她。 他早将一颗真心都毫无保留地捧给了她。 他只喜欢这个小瞎子, 就算她仍然没有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也没关系。 她还在他的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甜甜的恋爱终于要开始了吗?!!!我爱阿秋我爱阿秋我爱阿秋我爱阿秋!!! 赢秋:刺激:) —— 嘀嘀嘀,甜甜的恋爱日常终于要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的山栀子还是很爱你们鸭!!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005 23:56:59~20201006 22: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节 5瓶;俏沙茶 2瓶;北辰、青栀南槐、莫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击溃心防 他就只是那么轻轻地亲了她一下, 就让她这一路上都呆呆傻傻的,看起来就像个只会被傅沉莲牵着走的人偶。 坐在出租车上,半开的车窗外有风徐徐地吹进来, 吹着她的脸庞, 也吹着她的浅发。 “冷吗?”傅沉莲轻声问她。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已经转凉。 他的气息很近,就在她的耳畔,赢 分卷阅读59 秋匆忙回过神, 她才发现他还一直牵着她的手,指节相握,从未分开过。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只能摇头,含混地回一句,“不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出租车停稳, 赢秋被傅沉莲牵着下了车,她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 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车流来往的声音,还有某些音响里传来的音乐声。 “这是哪儿?” 她分辨不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游乐园。”傅沉莲简短地答了一句, 牵着她的手去排队买票。 赢秋愣愣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反应过来之后她就开口问他,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傅沉莲偏头看她, “你不想来吗?”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自从她眼睛受伤后,她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也没有……”赢秋小声地说。 其实她也很想来的。 赢秋的眼睛看不见,但在这样热闹的地方, 当她听到轻快的音乐声,还有周围那些小孩子和大人的说笑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也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旋转木马大概是游乐园里最温柔的娱乐项目,赢秋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转圈,她看不见她坐着的那只独角兽色彩有多斑斓漂亮,也看不到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灯,她只能感受到风擦过脸颊,循环不断的音乐也温柔得像是一个童话。 旁边应该坐了一个小孩子,他笑起来的声音很清脆。 “姐姐,你的独角兽是粉色的!”小孩儿对着她说。 赢秋摸了摸独角兽的角,弯起眼睛笑。 她看不见颜色了,但总有人会告诉她。 “你女朋友吗?”在围栏后看着自家小孩儿在旋转木马上来回转啊转的年轻女人打量了那个坐在木马上的女孩儿,她把自己的孩子扶上木马的时候,也看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个长相出色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女孩儿也扶了上去。 傅沉莲仍在看那个木马上的女孩儿,听见身边的年轻女人的声音,他轻抬下颌,弯了弯唇角,轻轻地应一声,“嗯。” “看来你还挺喜欢她的。”年轻女人没有错过他那样的目光,他这么一个干净漂亮的男孩子,在看着那个女孩儿时,那双眼睛里都好像浸了蜜似的。 她也没多问那女孩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种敏感的话题,她也不会多问。 但她也确实还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情侣。 女孩儿长得也漂亮,只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赢秋还听到那个小朋友在叫她“姐姐”,然后她的手里就多了一个东西,她摸了摸,好像是棒棒糖。 “姐姐吃糖!”小男孩被他妈妈牵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在望赢秋。 “你快收着吧,他啊平时可连我都不给,对你还挺大方。”女人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对赢秋笑着说。 “谢谢。”赢秋只能点点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了一声。 女人牵着小男孩走远,赢秋也被傅沉莲牵着往前走。 他看清她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容,于是也不由地弯起眼睛,轻声问她,“还想玩什么?” “我可以坐过山车吗?”赢秋还在脑海里努力回想曾经她眼睛还能看得见,她的爸爸还在世的那时候,她来游乐园里的场景。 那时赢秋也没坐过过山车,因为她爸爸不敢坐。 那时赢秋还笑他胆小。 可现在,那个胆小却又很高大的男人早已经成了黄土墓碑下沉睡的魂灵,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傅沉莲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见她那副期待的模样,他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坐上过山车时,工作人员还再三检查过赢秋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然后才启动了装置。 这是傅沉莲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体验过山车。 前后的许多人早已经开始尖叫,但猎猎的风吹着,他却始终显得很平静,他只是在看身旁的她。 也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她只能感受到风的强劲,又或是那种向下俯冲时的坠落感。 她闭起眼睛,鼻尖已经被风吹得有点发红,却也没有多害怕。 后来的碰碰车,海盗船,摩天轮,傅沉莲都带她一一体验。 眼睛看不见,许多体验感就并不强,但赢秋也觉得很开心,后来在鬼屋里,她什么都看不见,但那种诡异阴森的配乐,再加上走在前面的那些人的惊声尖叫,也难免让她神经绷紧。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就伸手胡乱一抓,却不小心抓到了什么东西,“傅老师,这是什么?” 在那些暗淡的光线里,傅沉莲看清了她手上抓着的东西。 是一顶标准的黑长直假发,旁边就是那个原本要过来吓赢秋,却发现她根本就看不见,只能捂着戴着发网的脑袋的工作人员。 “……” 傅 分卷阅读60 沉莲伸手把她手里的假发拿过来,还给了那个工作人员。 “傅老师你都不觉得害怕吗?”赢秋一直抱着他的手臂,走路也挨着他走,“我眼睛看不见都觉得有点可怕……” “没什么可怕的。”傅沉莲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从鬼屋顺利出去后,赢秋坐在长椅上,吃了一口傅沉莲买给她的鸡蛋仔冰淇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玩过。 虽然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不方便,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我们要回去了吗?” 对今天,她竟然还有点恋恋不舍。 “你还想去哪里?”傅沉莲却在问她。 赢秋想了一会儿,却又说不上来,她又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傅沉莲听见她这么问,那双眼睛里有细微的光影闪动,他望着她,“你愿意陪我去吗?” 他像是有些欣喜。 又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嗯……”赢秋咬了一口鸡蛋仔,声音有点小小的,仿佛是又忽然想起了在长巷里,他那个轻柔的吻。 冰冰凉凉的冰淇淋也没能消退她心头此刻的滚烫灼浪。 她的那颗心早就不肯听她的话了,在听着他的声音时,就跳得越来越快。 他带她去的地方,有鸟叫,有狗叫,有鸽子的声音,还有猫软乎乎的喵叫。 好多小动物的叫声,空气里还隐约弥漫着花的淡香。 赢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傅沉莲最喜欢去的地方,竟然是花鸟市场。 那既然来了,赢秋就想着,要不她也买盆花回去吧? “傅老师,你帮我选一盆花吧?我想带回去养。”赢秋对傅沉莲说道。 可傅沉莲一听她这样一句话,顿时神情稍僵,“不好。” ??? 赢秋有点懵,“为什么呀?” “你已经养了一株了。”他抿着薄唇,半晌才说了一句。 赢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株玄莲花。 “那我还可以再养一盆呀……”赢秋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傅沉莲却不肯说话了。 他像是个默默生闷气的小孩。 赢秋等不到他开口,就只能小声说,“不养就不养了嘛……” “我只养那朵莲花就好了,别的花我看都不看一眼的!”反正她的眼睛也看不见,赢秋也只是临时起意。 她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偷偷弯起了唇角。 这一圈花鸟市场逛下来,傅沉莲又给家里的小鱼们买了不少东西,赢秋摸了摸他提在另一只手上的袋子,“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呀……” “它们会很喜欢的。”傅沉莲认真地说。 一个上午的时间,赢秋和傅沉莲从游乐园到花鸟市场,好像也并没有玩太久,后来傅沉莲带着她去超市买菜。 赢秋的手被他牵着放在了购物车的扶手上,而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她的心里就像是被安放了一面鼓,每一声心跳都在鼓面跳动,她红着脸,小声说,“我们在外面吃不就行了吗?你还给我做饭的话,会不会很累?” “不会。”傅沉莲还在挑选肉类,他偏头看她一眼,“你想吃糖醋排骨吗?” 赢秋记得他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于是她反射性地点头,“我想我想!” 她这副模样落在他的眼睛里,就显得又乖又可爱。 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又忍不住抿着嘴唇笑。 “傅老师我还想吃你做的水煮鱼!”赢秋想起来之前他做的麻辣水煮鱼,忍不住吞咽口水。 “嗯。”傅沉莲轻声应道。 后来在零食区,赢秋又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好像她的记忆力用在这些事情上,就显得尤其出色。 “傅老师你喝吗?” 走出超市的时候,赢秋手里拿着一排的养乐多,她摸索着把吸管插到第二瓶里,想要往他面前凑。 彼时晏子真已经把傅沉莲车库里的车开了过来,他下车时就正好看见这一幕,广场上也有不少来往的人在看那个穿着雪白衬衣,姿容惊艳的男生两只手都提着不少东西,而他身旁的女孩儿还抓着他的手臂。 他俯身去喝了一口她手里的养乐多,那样漂亮的眉眼里都浸润着温柔的笑意。 “……”晏子真愣住了。 “傅哥。”在傅沉莲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叫了一声,再看向赢秋时,他也喊了一声,“赢学妹。” “是晏学长吗?”赢秋听出了他的声音。 “嗯。”晏子真应了一声。 等赢秋坐上车,晏子真站在傅沉莲面前,才低声道:“君上,那魔修所说的那个涉雪女君,好像是北边那群妖魔的首领,可她到底是什么底细,我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嗯。” 傅沉莲颔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吃薯片的女孩儿,他又回 分卷阅读61 过头对晏子真道:“查不出来就不用再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人比她手底下的那群脏东西更了解她。” 晏子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又皱起眉,“可是君上,您的伤……” “没什么,” 傅沉莲半垂着眼帘,那双漆黑眼瞳里藏着几分暗淡阴郁,他似乎是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在傅凛的影响下,他同样睚眦必报,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算计他,或是伤害赢秋的人。 傅凛刻在他骨子里的残戾,早已是她交予他的那些春风雨露,人间风月都消解不了的东西。 他至多,不过只是在她的面前伪装成她想要他活成的样子罢了。 傅沉莲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就抽了一张纸巾塞到了赢秋的手里,她把手里的薯片放下来,却没再听见晏子真的声音,就问他,“傅老师,晏学长呢?” “走了。”傅沉莲简短地答一句。 原本是要发动车子的,但他手里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她,“赢秋。” “嗯?”赢秋应声。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你不用再那么叫我。”傅沉莲看着她,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情绪波澜。 赢秋一怔,有点迟疑,“那,我该叫什么?” 傅沉莲却握住方向盘,不再看她。 “自己想。” 自己想? 赢秋连薯片都没再吃了,她仿佛是停顿了好久,似乎是真的有在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天印在她脑海里的那三个字,忽然又在她的思绪里来回盘旋。 鬼使神差的, 她在此刻的寂静中,忽然就脱口而出:“小莲花?” 也许是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是刻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早已深深地根植在他的那些不堪的回忆里,成了那些过往中,唯一的温柔慰藉。 从始至终, 无论她究竟记不记得他, 也从来,只有她一个人会这样唤他。 而她只这么一声轻唤,就令他仿佛整个人又被抛进了那段过去的记忆里,生死轮转过一回。 她看不见的是, 他忽然泛红的眼眶。 也看不见他忽然收紧的指节,或是他看向她时,那双眼眸里浅淡粼波般的水雾。 他总是这样轻易的, 就能被她击溃心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怎么还想养别的花?难道是我的花花不够好看吗?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赢秋:好激动,我的眼睛马上就能看见了,我马上就可以看见小哭包红眼睛掉眼泪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兴奋搓爪jpg.】 —— 更新送达,对不起大家,本来今天想加更的,但是我感冒了脑袋又晕又疼……等我好一点我就加更!!!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感谢在20201006 22:45:49~20201007 22: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半世纷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天的慕斯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很喜欢你 回到傅沉莲的公寓里时, 赢秋被他扶着在玄关换了鞋子,是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她蹲下去摸了摸, 还摸到了兔子的耳朵。 “傅……”赢秋习惯性地就要像以前那样叫他, 但她顿了一下,又说,“小莲花这是你给我买的拖鞋吗?” 只是听着她叫他“小莲花”,傅沉莲就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将所有的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轻声说,“你如果不喜欢这双, 柜子里还有别的。” “还有什么样的?”赢秋好奇地问。 傅沉莲大约有点想不起来了,他打开柜门,往里扫了一眼,又从里面拿了一双出来放到她的脚边。 赢秋往下一摸, 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那是双什么样的,“这是什么呀?” 傅沉莲看着她两只手指准确地插在那只粉色猪头的鼻孔里……他诚实地答, “猪。” ……? 赢秋捏着拖鞋上的猪鼻子,“你不会买了十二生肖系列吧?” 十二生肖倒不至于, 但也差不多了。 傅沉莲把柜门关上, 又伸手拉着她的手臂站起来, 带她走到沙发上, 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他手指间流光飞出去, 流理台那边就有一簇莲火托着保温水壶里的热水倒在了一旁的玻璃杯里,又瞬间飞到他的手里。 “喝点热的。”他把水杯递到她的手里。 赢秋捧着杯子,听话地喝了一口。b 分卷阅读62 r   气氛好像有一点怪怪的,赢秋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 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才好。 那样一层朦胧的纸被捅破,她面对他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 傅沉莲抬眼瞥了那边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于是就又有一簇莲火飞过去,托着一本盲文书飞来,落在他的手里。 火焰散在他的手掌,光芒转瞬即逝。 他把那本书递到了赢秋的手里,“我去做饭。” 赢秋坐在沙发上,用手指触摸盲文书的扉页,那上面的凸点组成了她最近在看的那本《小森林》。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奇遇日记。 书里说,越是身在泥淖的人,就越是期盼奇迹。 一无所有的小女孩遇见了一位拯救她的神明,这该是童话里最美好的结局。 但现实却往往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就好像此刻笼罩在赢秋眼前的这一片浓深厚重的黑。 赢秋摸着书页,一时有点出神。 她并不知道,窗外有一道流光忽然落入了客厅里,逐渐凝成了一个男人的身形。 他还没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赢秋,只是看着流理台那边的傅沉莲,张口想要说话,却被他指间飞过来的光芒包裹,他一个趔趄,瞬间摔到沙发上去了。 叶霄惊恐地发现,他居然变回原形了??? 他吓得咧起嘴巴,露出森白的牙。 赢秋被这忽然的动静弄得吓了一跳,然后她摸索着往旁边探了一下,就摸到了柔软毛绒的毛发。 “小莲花这是什么?”赢秋连忙喊。 傅沉莲擦干了手,走过来时,看了那只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动弹的狞猫一眼,平静地说,“猫。” “你养猫啦?”赢秋听了,就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她又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感觉这只猫……还挺肥?” 岂止是肥,体型也比寻常的猫要大上许多。 傅沉莲看那只狞猫一眼,就见他周身光芒微闪,转眼之间体型就小了很多。 傅沉莲面不改色,“晏子真寄养的。” 缩成一团的狞猫转了转耳朵,引得耳尖的两缕像是小辫子一样的黑须垂下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喵?” 似乎还特意学了学普通的猫叫声,显得有点滑稽。 “哦……”赢秋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就又伸手多摸了几下,“那这只猫猫叫什么啊?” “不知道。”傅沉莲靠在沙发背上,长腿交叠,答得漫不经心。 赢秋愣了一下,“你连名字都没问啊?” 她摸啊摸,又觉得这只猫的耳朵怎么好像还有点长? 转念她又想,也许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国外品种? 叶霄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像一只普通的家猫一样,被人反反复复地摸摸头,这感觉是真的不…… 诶等等,她为什么要挠他下巴? 叶霄更僵硬了。 能怎么办呢? 猫在屋檐下,何况还是在这朵黑心莲的屋檐下,他只能低头。 叶霄只恨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他应该把家里那包泡面煮了吃完再来的。 傅沉莲看她一直在摸那只狞猫的脑袋,就朝他抬了抬下巴。 叶霄看清他那双阴沉的眼瞳,整只猫一个激灵,瞬间就从沙发上蹦了下去,然后趴在地上,也不敢出声,不敢动弹。 “咦?猫呢?”赢秋摸了摸沙发。 “跑了。”傅沉莲说着,就站起身来,重新回到流理台前,继续做饭。 叶霄轻手轻脚地跑过去,看着傅沉莲慢条斯理地洗菜切菜,他就蹲在流理台旁,尾巴也无意识地在晃来晃去。 “有事?”淡金色的结界落下,便将沙发那边同他这里划分成了两个世界,傅沉莲这才开口。 “君上救救我哥吧,他他他被一个女魔修缠上啦!!现在我都找不到他人了,我怕他被劫财劫色……”叶霄的耳朵耷拉下来,两只爪子抓着流理台的边缘,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傅沉莲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曲起指节,用手里的刀刮着鱼鳞,“和我有关系吗?” 叶霄一听他这话,尾巴就耷拉在地上,“君上,那还不是因为我术法学得不好嘛,您又是那么厉害的大妖……”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各种彩虹屁都没少吹,可见傅沉莲始终神色淡淡,没多大反应,他就有点泄气了。 “君上,那,您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最终,叶霄站起来,蔫哒哒地拖着尾巴打算离开。 看来他只能自己去北边那妖魔窟里看一看了。 “回来。” 傅沉莲冲洗掉手上沾染的鱼鳞,偏头看了一眼放在客厅里的冰玉浮霖鼎,“混元鼎的交易早已经结束,但这冰玉浮霖鼎,也算是我欠你。” 嗯??? 叶霄一下子跑回去,那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分卷阅读63 傅沉莲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吧。” 叶霄瞬间跳起来,“好的君上,我马上就走君上!等你联系哦!” 不过刹那之间,那团毛茸茸就化作了一道流光,窜出了窗外,就如同炸响的烟花一样,一去不返。 在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之前,傅沉莲照例取了旁边粉色冰瓷瓶,将每种丹药各取一颗出来,化在不同的菜里。 赢秋闻到香味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吞口水。 傅沉莲做的水煮鱼味道鲜香麻辣,她就着鱼肉吃了小半碗的饭,花鲢鱼的鱼刺已经算很少,但傅沉莲还是先用公筷替她一一剔掉,才放进她的碗里。 他做的糖醋排骨也很好吃,就连清炒时蔬也很不错。 赢秋平时总不太愿意吃蔬菜,但傅沉莲夹给她的,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一顿饭吃完,赢秋已经吃撑。 她靠在沙发上,喝着傅沉莲给的酸奶,听着电视里热闹的声音,心里竟然也越发平静安宁。 明明前一天,她还在因为自己的这双眼睛而崩溃大哭。 赢秋知道,他带她去游乐园,带她去花鸟市场,给她做好吃的饭菜,都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她不敢让妈妈和外婆知道她眼睛彻底失明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也许今天的她,应该还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偷偷地哭。 一天的时间,她仿佛被那些人群里的热闹打动,她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旁观者,无论这双眼睛能否看得见,人间繁杂,烟火味道,她始终都能感受得到。 就好像他做的饭菜一样,她吃饱之后,忽然又觉得天也并没有塌下来。 能怎么办呢? 再糟糕的生活,也必须要过下去。 活着,原本也没有那么轻易。 好像他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情,什么话也不必多说,就像现在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关怀着她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脆弱。 被傅沉莲送回家之后,她在房间里还听见他在跟黎秀兰说话。 后来有推门声响起,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赢秋。” “嗯?”赢秋应了一声。 “明早,” 他似乎是顿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赢秋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显露出了几分羞怯腼腆,“我来接你去看日出吧?” 赢秋愣了一下,“可是我又看不……” 话还没说完,她却又懊恼地停顿下来,然后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傅沉莲抿着嘴唇,眼睛弯弯的,望着她的目光好像从来如此温柔满溢,好似月下清溪的莹光都铺散在了他的眼瞳里。 “那我走了。”他靠在门框上,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明明还有点依依不舍。 赢秋点头,“嗯。” 但当她听到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的“吱呀”声,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等一下!” 果然她话音刚落,门就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傅沉莲探身进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只映着她的影子。 “那个……”赢秋想说些什么,但她又有些犹豫,她的眼睛看不见,也更无法想象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问:“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是你,你……” “你也喜欢我,对吗?”她闭起眼睛,终于说出口。 说出这些话,对赢秋来说并不容易,她原本该是一个胆小鬼,她遭遇的那许多不幸的事情消磨了她的勇敢与自信,变得敏感又自卑。 而此刻,薄红染上了傅沉莲的脸颊,一直蔓延到他的耳廓,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啊跳,每一声都在他耳畔变得很清晰。 他僵直地站在那儿,眼睫颤了又颤。 但到底,他不像她是个只会往壳里缩的蜗牛,他早就等了她好久好久,等她开口说喜欢原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错过任何能够让她看清他心意的机会。 这是他这辈子,最愿意做的事情。 于是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去,是那样温柔又害羞地凝望她。 那一刻,赢秋听到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至她的耳畔:“阿秋。” 他早就想这样唤她。 那是那些肮脏岁月里,他唯一惦念的名字。 “我很喜欢你,” 他冷白的面庞已经染了浅淡的红晕,就像是黄昏天边的流霞一般的颜色,而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她遗忘的,不过只是她一年的记忆。 可她却不知道,他在被她忘记的那个世界里,已经惦念了她百年的岁月。 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也许此刻的她,不过是一时心动,但那也没什么所谓,他一定会抓紧她。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足以令人心火灼烧沸腾的温度,烫得她耳尖通红,脑袋空空。 赢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分卷阅读64 声,她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湿润的泪花乍涌。 她吸了吸鼻子, 傅沉莲忽然见她忽然试探着伸出双手,那时,他听见她开口,“那,” 她红着脸,抿着唇好一会儿,小小声地说,“我想抱你一下。” 傅沉莲整个人呆滞了一瞬,他愣愣地看着她朝自己伸出的那一双手,他的那双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惊喜,还有几分羞涩。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抱住她。 他身上的淡香很好闻,赢秋靠在他的肩头,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又听见他说,“阿秋,晚上不要自己躲起来哭,也不要怕黑,因为明天,你会看见日出的颜色的。” “我不会骗你,你乖乖地睡一觉,等你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从来如此温柔,温柔得让赢秋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嘴唇微颤,明明是在笑的,声音却有点细微的哽咽,“那我也能看见你吗?” 他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后脑,她听见他轻轻地应:“你会看见我的。” “要是能看见你,” 赢秋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起来,“那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主动抱我了!!!我好开心!!! —— 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大家追更陪我鸭!这一章留评,随机抽红包!! ☆、山顶日出(捉虫) 玄莲花瓣和那些丹药经过一定的时间作用, 要让赢秋复明就不再是一件难事。 也许就是今天了。 傅沉莲算好了时间,却几乎一夜未眠,生生摘下一片花瓣的疼痛并非是常人可以忍受的痛楚, 他几乎每时每刻, 都在忍受这种疼痛。 花洒里的水流消失,整间浴室里都弥漫着缭绕的水雾。 傅沉莲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隐约有淡金色的裂纹从他的脖颈,到锁骨, 一直蔓延到柔韧漂亮的腹肌,骨节分明的手指抹开镜子上浅薄的水雾,他看清了那个脸色苍白, 连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的自己。 可他的眼睛弯弯的,像是月亮的弧度。 今天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所以他湿着头发,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那些柜门打开的原木衣柜, 看着里面的衣服犹豫了好一会儿。 拿出来好几件他一一换上,却又在看过镜子里的自己时, 又脱下来去换别的。 放置腕表的玻璃柜上被他堆满了衣服。 等到他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又把那一堆衣服往旁边推了推, 盯着玻璃柜里存放的那些手表看了好一会儿, 才拉开抽屉, 从里面挑出一只来匆匆戴上。 赢秋还在睡梦里, 就被她外婆从被子里挖出来, 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人老了,睡眠就变得很少,黎秀兰往常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醒来,因为惦念着昨天傅沉莲说要带赢秋去严市城区背后的云鹤山, 所以她这会儿一起床,就把赢秋也叫起来洗漱。 “那山上冷,今天你就穿厚一点。”黎秀兰给她换了一件紫色的翻领长袖薄款卫衣,搭着条牛仔长裤,又给她找了一件宽松的外套。 赢秋打着哈欠,强撑着精神坐在堂屋里喝豆浆。 盛湘月还在房间里睡觉,黎秀兰和她说话的声音都刻意放低了些,“小秋,油条。” 赢秋咬了一口黎秀兰塞进她手里的油条,又喝了一口豆浆。 傅沉莲来时,就看见她坐在小板凳上,慢吞吞地吃油条,她喝豆浆的时候,故意咬着吸管喝一大口,弄得脸颊鼓鼓的,又慢慢地咽下去。 “小傅来啦?”黎秀兰一见他走进院子里来,就连忙朝他招手,“快过来吃点早餐。” 赢秋在听到外婆的声音时,咬油条的动作一顿,她忽然坐直了身体,好像那些始终缠着她的瞌睡虫也不见了。 “谢谢黎奶奶。”傅沉莲走上石阶,进了堂屋里。 一顿早餐吃得很快,黎秀兰也不急着收拾碗筷,跟傅沉莲嘱咐道:“小秋眼睛不方便,小傅你就可一定要照管好她啊。” 赢秋眼睛出事之后,她就没怎么出去过,更不提是去那些地方,黎秀兰也总想带她出去走一走,可她腿脚也不算灵便,赢秋又一直不太愿意出门。 她很抗拒去面对外头那些热闹的人群,无论是黎秀兰还是盛湘月,谁都没能解开她的心结。 但当傅沉莲出现后,赢秋不但鼓起勇气回到了学校,甚至还愿意跟着他走出这座小院子,去面对外面的一切。 赢秋的改变,黎秀兰都看在眼里。 这都要多亏了眼前这个眉眼隽秀的男孩子。 “黎奶奶您放心,我会的。”傅沉莲扶着赢秋的手臂,对黎秀兰说道。 黎秀兰点了点头,又去整理了一下赢秋的衣服,“小秋,出去就好好玩。” “嗯。”赢秋点点头。 分卷阅读65 傅沉莲扶着赢秋出了院门,在巷子里又牵住她的手。 赢秋还在吃饼干,被他牵住手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脸颊又有点发烫,但她抿起嘴唇,却又忍不住弯起唇角。 “要喝水吗?”坐到车里,傅沉莲帮她把剩下的半袋饼干收起来,又很自然地用手指替她擦了一下嘴角的饼干屑。 “好……”赢秋用手摸了一下嘴巴,脸更烫了。 傅沉莲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倒了小半杯给她,“小心点,有点烫。” 听见他的话,赢秋就端着杯子凑到嘴边,鼓着脸颊吹了吹,才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这里是严市的旧城区,到城郊的云鹤山也并不算远,傅沉莲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云鹤山脚下。 云鹤山也有供车行驶上山的道路,傅沉莲把车停在半山腰服务区的停车场里,然后扶着赢秋,往更上面走。 这里山路不算难走,石阶平坦,一路上也有起伏连绵的灯火勾连出明亮的光影。 赢秋眼见看不见,所以他们走得有些慢。 “站好。” 赢秋忽然听见傅沉莲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他已经把背包背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她又听见他说,“我背你。” 他话音刚落,赢秋就感觉到他牵住她的手,往他的肩上带。 就好像曾经那天, 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走出了长长的巷子。 赢秋仅仅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她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但当他背着她站起来时,她还有些不放心地说,“我是怕赶不到上面去看日出才让你背的,你要是累了的话,就一定要赶紧放我下来!” 昨天他离开之前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但关于眼睛,她也只当他是在安慰她,哄着她。 她看不到光,也不会看到日出的颜色,但这是他想要来看的日出,所以她才想要和他一起来。 山顶的风光很好。 绵延起伏的绿色尽收眼底,在那些枝叶穿插的缝隙里,还隐约可以看见远方的城廓。 这里被人工种植了许多的花草,当上个季节的花草凋零枯败,马上就会有下个季节的花苞绽开,四季轮转,总有繁花常开不败。 在那棵很大很大的银杏树下,有木制的长条椅。 银杏叶落在长椅上,不远处那些乱石堆砌中深嵌其中的围栏下,就是一片蓊郁深绿。 银杏树的后方不远处还有一处凉亭,凉亭的石阶两侧摆放着两只振翅欲飞的仙鹤石雕。 山顶的观景台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而当傅沉莲背着赢秋走上来时,东方既白,太阳已经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就好像在跟随着他们上山的步伐一般,徐徐上升。 那样盛大浑圆,又模糊成一片橙黄颜色的太阳好像很近,又始终隔着仿佛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在这样的深秋时节,也没有办法令人感受到多少属于它的温度。 “我们是到了吗?”也许是察觉到傅沉莲停了下来,赢秋就出声问他。 “嗯。”傅沉莲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把赢秋放在银杏树前的长条椅上,有银杏叶顺着椅子的缝隙滑下去落在地上。 有风吹来,身后是一片簌簌的声响。 “小莲花你看到日出了吗?”赢秋问他。 傅沉莲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又拧开杯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再递到她的手里,“看到了。” 赢秋捧着杯子,热水的温度浸透杯壁,直达她的手掌。 她喝了两口,也不由地去听周遭所有的声音,这里好像很安静,只有风吹着树叶的声音,还有时不时掠过的鸟鸣。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好像她的眼前从来都如漫漫长夜,且照不进一点儿灯火的光芒,如同极夜,永远难明。 就好像此刻,她根本看不到他口中的日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再多的崩溃绝望,也都被那天夜里的他安抚下来。 他是如此温柔又耐心地陪伴她慢慢改变曾经的自己,也是他给了她重新回到学校的勇气,仿佛从她决定开始面对的那时候开始,那些灰暗的,痛苦的根源,都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她早知道的,她的眼睛总会有彻底失明的一天。 那早已是她永远都没有办法挣脱的命运。 但此刻,赢秋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点是幸运的。 那个早春时节,他第一次走进她家的院子里,后来的淅沥雨声,还有他温柔清冽的嗓音,都是那番春寒料峭里,唯有她一个人可以听清的春景。 他怎么会那么好啊。 好得让她只要一想他,就会变得很开心。 “小莲花,” 在此间的静谧里,傅沉莲忽然听见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儿在唤他。 他原本一直在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腕表,心里一直在估算着时间,却听她忽然的一声,便让他什么也忘了数,忙偏头去看 分卷阅读66 她。 “其实我看不见日出也没关系,看不见颜色也没关系,我忽然觉得,看不见这些,天好像也不会塌下来……” 她的声音清晰柔软,再不像他昨夜里见过的那样眼眶和鼻尖都染着可怜的红,“我觉得我至少有一件事很幸运,” 她抿了一下嘴唇,笑起来,“至少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事情。 她的眼睛看不见,她甚至无法想象他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失去了眼睛,她反而更容易去听清自己心里的声音,更容易感受到身旁的这个他给予她种种的温柔保护。 “我想我也该试着去接受这样的自己,没有什么是习惯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以后也不会在因为这个事情难过。” 无论好与不好,这终究都是她自己。 失去眼睛,并不代表她的人生就停在这里,再也不能继续。 生活有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它很苦,可当你试着去接受,去用更温柔的方式化解这种苦,那么也许也会有余味回甘的时候。 赢秋摸索着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然后她又试探着去抓他的手臂,然后往他的怀里钻。 她的双手抱住他的腰,她的脸就靠在他的胸膛,她弯起那双没有神光的眼睛,仿佛她从未如此轻松快乐过,“真的很谢谢你,小莲花。” 她的声音离他很近很近,“你让我不再讨厌我自己了。”?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 稍显凛冽的风声里,唯有她的声音裹着朝阳都没有的温度,“我真的很喜欢你。” 什么自卑怯懦,都好像根本比不过她此刻因为他而炽热温暖的那颗心,他像是一束阳光,义无反顾地向她奔赴,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回应他为她付出的每一分努力? 此刻的赢秋,已经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考虑太多,那样只会让她更加怯懦。 仿佛曾经那再多的不幸,都能因为这样的一个他而变得不再重要。 而彼时,在被她抱住的刹那,傅沉莲就已经僵直了脊背,他听清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也仿佛听清了她的心跳声。 她是那么单薄纤瘦的姑娘,此刻在他的怀里,也是小小的。 他低眼怔怔地凝望她的后颈,在她说出“我真的很喜欢你”时,他的眼眶里就有一滴透明温热的湿润落下来,浸润在她的衣服上,染成小小的,更深的一抹痕迹。 脸色苍白的他眼尾已经泛起胭脂般的薄红,不远处的朝阳弥漫散开的金色光芒刺激得他纤长乌浓的眼睫颤了又颤。 她不知道, 在他来到这里,在他还没有这样耐心地,小心翼翼地帮着她走出失明的阴影之前,是她先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救了他。 是她先毫无保留地给了他所有的关心与爱,让他因杀戮血腥而逐渐冰冷的血液,逐渐又有了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温度。 她该是他唯一贪恋的温度。 他曾是父亲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傀儡,是替他杀尽天下妨碍他大业的那些宗门人的一柄剑,是不需要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和自由的杀人机器。 她也许并不明白,傅凛对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梦魇,那是比穿在他骨髓关节里的跗骨丝还要更加令他恐惧的存在。 从儿时便深深根植在他心里的那种惧怕,成了他无论用多少年都没有办法消解的折磨。 直到现在,他也还会常常梦到傅凛,梦到那些肮脏混乱的岁月。 在那些被傅凛掌控的人生里,他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他从来不曾从那些过往里解脱出来,但是她,却让他变得没有曾经那么厌恶活着。 至少她是那浮世尘埃里,他眼中最为明净清澈的人。 挣脱傅凛的掌控后,那冗长的百年岁月里,他从来都是为了她而活着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有趣到可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人和事,从头到尾,也不过只有她而已。 此刻,傅沉莲忽然看清她后颈衣领里慢慢浸润出的淡金色的痕迹,他知道,那是他的花瓣彻底同她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 于是他弯起那双染着水雾的眼,又一颗泪珠无声掉下来。 与此同时,赢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是被火在灼烧一般,她紧紧地闭起眼睛,再睁眼时,却不防被亮光刺激得再一次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赢秋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当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原先笼罩在她眼前那一片浓深的黑早已不见,她在这清晨朦胧的薄雾里,看清了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黄色的银杏叶在风中飘荡,打着旋儿落在长条椅的椅背上。 她发现自己看清了周遭所有的事物,所有的颜色。 赢秋瞪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忽然直起身,却在这朝阳铺散而来的淡金色的阳光里,看 分卷阅读67 清眼前的他。 乌黑的短发,冷白的肌肤,那是一张漂亮到无法用语言来准确表达的容颜,他的眉眼在这样的光线里,就好像显得有些梦幻。 他好看得令人心惊。 那双眼睛里粼波微泛,眼眶的薄红一直蔓延到了眼尾,更添几分惊艳动人。 他脸颊仍有残留的泪痕,在阳光里映出细微的痕迹。 好像连此刻的风都吹不散,他耳廓烫红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被她看到我在哭了……QAQ 赢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男朋友好好看!!! —— 更新送达,明天见!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01008 20:55:07~20201009 20: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归 37瓶;不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想抱抱她(捉虫) 值此清晨, 周遭一切的朦胧薄雾都好像渐渐地在如此盛大的一片阳光里,消散无痕。 于是那些繁花绿树的颜色落在人的眼睛里,就是更加清亮的颜色。 赢秋曾经幻想过, 此刻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谢澄莹说他比她曾经喜欢的那个明星还要好看很多倍,可是赢秋在脑海里想象了好多好多遍,也到底没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赢秋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可眼前的光来得这样猝不及防,而他的脸庞在那淡金色的光线里, 显得朦胧又惊艳。 眼尾带红,眼眶悬泪。 这和她印象中的他,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她没有想到过, 当她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脸时,她猝不及防地,撞见的是他犹带泪痕的模样。 这一天, 赢秋还是看见了他想要她看的日出。 她也看清了他的脸庞, 就在她的眼前,那是很近很近的距离。 他红着眼睛, 是那样认真地凝望她。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分不清现在这一刻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是她太盼望自己的眼睛复明了吗?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短暂的错觉? 可这怎么会是错觉? 风声凛冽, 迎面吹着她的脸庞, 她眼前看见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清晰。 “……小莲花?” 赢秋动了动嘴唇, 连声音都在发抖。 然后, 她就看见面前的他忽然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浅金色的阳光浸润在他的眼瞳里,他动了一下喉结,轻轻地应:“嗯。” 这一年的十月底, 深秋的季节染黄了云鹤山上那棵大银杏树的每一片叶子。 曾经那个敏感又自卑的小瞎子,看清了这山顶的日出颜色,也看清了薄雾浓烟里,蓊郁翠绿的绵延山色。 如同《小森林》里的那个被诅咒的小女孩找到了一位拯救她的神明一样,赢秋在这一天,在她看清他那双眼睛里的,她的影子时, 她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找到了属于她的奇迹。 赢秋的眼睛忽然又模糊起来,却并非是之前那种虚无的黑,而是眼眶里翻涌的泪花彻底朦胧了她的视线。 最初她还紧咬着嘴唇,可是无数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还裹着巨大的惊喜如江海浪潮一般在她的心头冲撞翻覆。 最终她还是没能绷住,忍不住放声大哭。 而傅沉莲俯身又将她抱回自己的怀里,任由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他紧紧地拥着她,眼眶仍是红的,薄唇忍不住微弯。 赢秋哭了好久,眼泪也一直掉。 她后来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小莲花,我,我看到了……” “我的眼睛,我看到了,真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我怎么忽然……忽然就能看到了呢?”她越哭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之前她还在因为自己的眼睛再也透不进一点儿光而绝望难捱,可是在这个清晨,就在他的面前,在这样清冷宽阔的山顶,她忽然就看见了所有的事物。 “我是不是还在被窝里没有醒,你还没……还没来带我上山看日出?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实在是太像是一场梦了。 可为什么,又这么真实? 明明她都已经决定要接受这样的自己,接受自己永远失去眼睛的事实,可她此刻看到的一切,又让她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 如果这是梦,她怕自己留恋这场梦。 赢秋的脑子很乱,她几乎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但在此刻,她忽然听见他唤她,“阿秋,” “这不是梦。” 他的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说过,你的眼睛会好的,我没有骗你。” 赢秋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这 分卷阅读68 是什么魔法吗?我怎么会突然,突然就……” 傅沉莲轻拍她的后背,“有时候,人是会遇到奇迹的。” “阿秋,不要哭了。”他忽然松开她,用指腹去擦她的眼泪,他眼眶的红已经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冲她笑,“能够看见,难道不好吗?” 他一笑,赢秋就晃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偏头,又用衣袖去擦自己的眼泪。 朝阳仍在天边,那是这一天里,最明亮的光影,长条椅背后的银杏树被风吹得枝影摇晃,一片又一片的银杏叶散落下来。 忽然有一片晃啊晃,落在了女孩儿的手臂上。 她垂眼去看时,叶片的形状与纹路都在她的眼睛里如此清晰。 赢秋的眼睛忽然复明,这对黎秀兰和盛湘月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惊喜,当天盛湘月就从公司请了假,和黎秀兰,傅沉莲带着赢秋去医院做检查。 “按理来说,你女儿的情况是已经不可能再有复明的可能,但现在看来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也许是奇迹吧。” 这位医生这么多年来,也都没有遇上过赢秋的这种情况。 当初赢秋的眼部手术是失败了的,按理来说,她的眼睛再恢复的机会已经是微乎其微,但现在的检查做下来之后,他发现她的视网膜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所有用经验,和医学层面的东西都解释不了的事情,人们也只能称之为奇迹。 确定了赢秋的眼睛没有一点儿问题之后,盛湘月绷不住,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和黎秀兰抱在一起掉眼泪。 “妈妈,外婆,你们不要哭了……”赢秋站在那儿,有点无措。 “小秋,外婆高兴,外婆好高兴……”黎秀兰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脸,情绪有点控制不住,“这一年多了,我没哪天这么高兴过。” 盛湘月听见母亲的话,自己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在失去丈夫后的那些年里,她坚信自己也可以养好赢秋,照顾好自己的母亲,但赢秋的眼睛受伤,这对她们这个单薄的家庭,就更是沉重的打击。 这一年多来,她的脑海里就好像时时紧绷着一根弦,所有的重压都像是一块大石一般,慢慢地压下来,就快要将那根弦崩断。 她有时候也会埋怨生活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连哭她都只能躲着母亲和赢秋偷偷地哭。 她早就是个大人了,她有母亲,有孩子,她不能够逃避。 赢秋看着她们,好像在一年多前,那些最后关于她们的记忆里,外婆的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的皱纹,头发也没有到花白的程度,妈妈也还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么疲累,好像她眼下一直都有着那样的一片青黑。 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日子里,她们早已经被生活磋磨成了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样子。 这该是最值得高兴的一天,所以这天晚上,黎秀兰在菜市场里买了好多的菜回来,连平时不舍得买的一些肉类她都买了不少回来。 火锅端上桌,黎秀兰还特地叫来了自己的老姐妹赵金美,她太想跟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赵金美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进院子里来,连忙去看赢秋,见她那双眼睛果然清凌凌的,不再像之前那样没有神采,她就“哎哟”一声,惊喜地笑起来,“秀兰啊,你们小秋的眼睛真的好了诶!” 黎秀兰已经很多年不碰酒了,但她今天还是喝了一些赵金美自家泡的药酒,不但她和赵金美喝,桌上除了赢秋,盛湘月和傅沉莲都被劝着喝了几杯。 “我们小秋的眼睛好了,我老太婆我……”黎秀兰也许是有些醉了,她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泛了泪,“我高兴,真的高兴。” “赶明儿,我就回庆沣镇一趟,我得回去告诉那些嘴碎心黑的家伙,我们家小秋,她眼睛好了,她没事儿了……”她说着说着,就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自从赢秋出事之后,那周围没少有人唏嘘惋叹,也没少有人说风凉话的,许多人都知道赢秋不是她女儿的亲生骨肉,多少人说她们家这是捡回来个负担。 也许人就是这样,未经他人苦,便自顾自地将别人的事情当做谈资了,也许有些人并非恶意,但这些话落在黎秀兰的耳朵边,还是听得人难受得很。 赵金美看着她掉眼泪,也没忍住眼泛泪花,她抱了抱黎秀兰,“秀兰啊,都过去了,小秋的眼睛好了,你们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黎秀兰听着她这话,又忽然笑起来,她看了看坐在对面正在望她的赢秋,又去看坐在赢秋旁边的傅沉莲,她忽然说,“小傅,” 她偏头去看赵金美,“金美,我跟你说啊,这小傅就是咱们家的福星!好像他来了咱们家之后,什么都变好了!” “小傅啊,再喝一杯?”说着,黎秀兰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连忙被旁边的盛湘月扶着又坐了下去。 “妈,人小傅喝了几杯了,您也少喝点,虽然是药酒,贪多也不好。”盛湘月连声劝道 分卷阅读69 。 “外婆,你别喝了。”赢秋也说了一句。 黎秀兰盯着赢秋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她笑得眯起眼睛,“小秋说不喝,就不喝了。” 一顿饭吃完,赵金美被她儿子接了回去,而盛湘月则扶着黎秀兰回房间去躺着。 赢秋站在院门边,看着两级台阶下的傅沉莲。 “你明天……” 她好像还是没有习惯自己看清的他的脸,看他时,她的心就会跳得特别快,那是她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 此刻她又垂下眼睛,“是不是不来接我了?” 明天是周一,要回学校上课。 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她能够看得清楚这长巷里昏黄的路灯,也看得清那片漆黑天幕里稀疏点缀的星子……所以他或许也就不用每天来带她去学校了。 “为什么不来?”他忽然问她。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忽然蹙起,薄唇微抿,片刻又说,“你不想我来接你了吗?” “没有没有!”赢秋连忙反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可想了!”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就呆了一瞬,一张白皙的面庞有点发烫,可当她偷偷地抬眼看他时,却撞见他弯起淡色的唇。 那一刻,赢秋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会比这天夜里的星星还要漂亮? “阿秋,要好好睡觉,”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他伸手轻轻地触碰她脸颊浅浅的那道梨涡,“明天你有早课,我会来接你的。” 他明明是想再抱抱她的,可看她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他,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缩了缩,到底还是没好意思伸手去抱她。 要不然,明天再抱吧? 他偷偷地想。 当他转身离开,赢秋还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 在路灯投射下的那束光线里,她看见他忽然回过身来,那光模糊了他的眉眼,但赢秋看清他朝自己招了招手。 于是她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那模样有点傻。 这天夜里,赢秋是和盛湘月一起睡的。 “你外婆今晚睡得可香了,我那会儿都听见她打鼾了……”盛湘月刚躺下来,就笑着对赢秋说。 赢秋也跟着笑。 然后她忽然往盛湘月的怀里钻,把盛湘月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小秋?”盛湘月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柔。 赢秋起初并不说话,盛湘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忽然说,“妈妈,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幸运的……” “如果不是你和爸爸捡到我,我也许都不会活下来。” 血缘有的时候,也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她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也并没有妨碍曾经的赢嘉楠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而盛湘月和黎秀兰这么多年来,也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全部的爱。 儿时总是有外头的邻居玩笑似的跟她说:“赢秋,你得乖知道不?不然你爸妈就把你扔掉咯!” 她也会听见某些人聚在小卖部外头的桌子前打牌的时候无意间谈起她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赢嘉楠咋想的哦,不让自己老婆生一个,还在外头捡一个回来……” 类似于这样的话,她早已屡见不鲜。 但赢秋自己感觉得到,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外公,从来都不吝啬给她许多的关爱。 “妈妈,我的眼睛好了,我以后不会拖累你和外婆了。”赢秋抱紧她,轻轻地说。 眼睛失明之后,她变得缺乏安全感。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妈妈和外婆该把她扔掉的,可是又有很多的时候,她又害怕自己被扔掉。 那种矛盾的心情一直在折磨她。 “小秋,你从来没有拖累我们,” 盛湘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她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妈妈从来都没后悔带你回家,你爸爸他……应该也是这样的。” “你的眼睛好了,以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曾经盛湘月几近崩溃时,几乎都看不到什么是未来,生活的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霜雪覆在她们的这个家庭的檐上,已经好久好久。 但现在,盛湘月终于看到了它们融化的痕迹。 生活啊,总教人又爱又恨。 曾经丈夫还在的那段岁月,是盛湘月最留恋最快乐的时光,而后来丈夫去世,赢秋的眼睛受伤,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幸,又让她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直到现在,她才又终于看见了一点火光。 “妈妈,”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床头仍染着一盏昏黄的灯,那是盛湘月怕赢秋再有那种眼前漆黑无垠的感觉,特意燃的一盏灯。 分卷阅读70 赢秋埋在她的怀里,藏起自己眼角些许的湿润,但声音也难免带了几分细微的哽咽,“我很爱你,还有外婆。” 盛湘月听了,忍不住弯起嘴唇,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妈妈和外婆,也很爱你。” 世间再苦,亲情给人的温暖,却总是甜的。 有时你也许会觉得生活难捱,前路漫漫,也一眼望不到丝毫的光,可是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呢?也许你再往前走,再走几步,就会柳暗花明。 这夜越来越深,躺在一张床上的这对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沉沉睡去。 那朵开在窗台的玻璃罐里的玄莲花间忽然有淡金色的痕迹微闪,又慢慢消退,与此同时,之前从赢秋家外面的巷子离开的傅沉莲,已经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北方荒原。 那是普通人类从未发现,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那里妖魔混杂,算是远离人烟的混沌之地。 这个世界里的妖族都由闻家掌权统领,当神明失踪,维护这个世界安定的责任,就落在了当初因犯错而被贬入凡尘的狻猊身上。 狻猊是曾接过神旨,被神明点化过的神兽,但这么多年,没有多少妖魔真正见过他的真容,而狻猊所在的闻家如今明面上的掌权人则是他的徒孙——闻修永。 但那些不愿受闻氏管束,硬要行邪门歪道,破坏人类社会稳定的妖怪,都会跑到北边的荒原里,同那些被欲望和贪念俘虏的魔修为伍。 人类看似渺小,可当他们的欲望和贪念达到一种临界点,他们就很有可能从活生生的人,转化为彻头彻尾的魔。 所以有人存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少了妖魔。 而天道,总需要一些人来维护这其中的法则。 当南支妖族的人闻讯赶到北荒时,刚过结界,就在那一片河滩里看见了无边蔓延的雪色,就那么从湿地上浸润着泥土,缓缓流淌进了河流里,又晕散开大片大片的痕迹。 到处都是变回原形的妖怪的尸体和那些化作混沌魔气,正在逐渐消亡的魔修。 千百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这般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也许是这多年的平静无波,让他们这些身处人类社会里,被闻家统领的妖怪,忘记了平静湖面下隐藏着的暗流汹涌。 这世上总有不愿受约束,总是一意孤行,害人性命的妖怪,也有那些妄想同化整个世界的魔修,但他们也大多都是零零散散地去抓回一些犯下杀孽的妖魔,并惩治他们。 但这北荒,他们从未来过。 毕竟这里混沌不清,聚集着许多满怀戾气的妖魔,而这里的结界,也从来不是那么好突破的,这里也算是那些妖魔的保护所。 但当他们赶到这里时,才发现这结界竟然已经被人撕开了口子。 “这,阅哥,我们咋整?”留着寸头的青年当即问了一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 那赵阅还没开口说话,脚下的土地便陡然震颤了一下,远处有极大的气流满携金光涌上这昏暗混沌的天际,铺散开时便令江河水倾,山石崩裂。 烟尘席卷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赵阅捂住口鼻,皱眉道:“走!” 只是他们还没跑到那边乱石堆砌的石门里,就看见有人已经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还扶着一个昏迷的人。 “叶霄?”赵阅一眼就认出了他。 叶霄一脸脏污,抬头看到赵阅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结界是你破了的?”赵阅有点不敢置信。 叶霄冷哼了一声,“不是我,但我有老大,你们不愿意帮我救我哥,有人帮我救!” “叶霄,不是我们不肯救,你也知道我们妖主旧伤复发,现在还昏迷着,我们也没有办法突破这里的结界,所以……” 这是赵阅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说这些,反正我哥已经救了。”叶霄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掰扯那么多。 也是此刻,他们忽然看见那石门间朦胧暗红,犹如血雾一般闪动的结界里忽然有一团黑气窜了出来,却又骤然之间被其中飞出的一抹金光击落,摔在地上时,便化作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的脸颊上有蜿蜒的魔印。 赵阅眼见着那石门内,又有两人穿透结界,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清那两人的真身。 那脸上印着银色妖纹,长发银白的男人,是蛟。 而在他身后信步走出的另一人,短发乌浓,肌肤冷白,面容隽秀漂亮得不像话,额间的一点金色莲痕更衬得此刻的他平添几分莫名的妖冶。 他竟是一朵玄莲。 赵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前段时间传闻里一夜之间杀了近百妖魔的莲妖? “君上!” 叶霄一见他,就连忙说,“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听说这北荒辽阔,结界重重,我听说越往里走,结界就越难突破,而且这里没有日 分卷阅读71 月,天色常年血红昏暗,而且时常会有魔气形成的漩涡,那些漩涡会把外来的人全都吸到更为混沌的地界里去,那些地方是没那么容易能出来的!” 晏子真闻言,便也对身旁的傅沉莲道:“君上,看来那涉雪女君还在更深更远的地方里藏着,这里我们并不熟悉,您如今本体受损,伤还未愈,我们不好再往前走了。” 傅沉莲已经杀了这第一重结界里所有的妖魔,他此刻身上,手上都站着粘腻的血腥,这种味道令他并不好受,于是他眉眼间便更添几分不耐,深沉漆黑的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阴戾。 手里的流光窜出去,如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那名试图逃跑的魔修身体里,那种尖锐的惨叫声之后,便是那魔修摔入那平原河流里激荡起的千层水浪的声音。 血色晕开,那人的身形已经破碎成缕缕的黑气,慢慢地消散。 从头到尾,他也没看过赵阅那一行人一眼,当他的身形渐渐幻作流光,消失在了这荒原之上时,晏子真便立刻也幻化成光,追随而去。 只留下叶霄扶着他那昏迷的哥哥,和赵阅他们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我老大是不是很厉害?”叶霄抬了抬下巴。 “……”赵阅没理他,只是抬眼看着傅沉莲消失的地方。 当傅沉莲回到公寓里时,所有的灯光亮起来,照得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蹙着眉,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不耐地将一身沾了血污的衣服全都脱下来,然后就有莲火凭空乍现,将那些衣服都灼烧得不剩半点儿痕迹。 他走进浴室里,先是在盥洗池边,慢慢地冲洗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 身后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液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他忍了好一会儿,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明明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冲洗干净,但他却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些血腥。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躬身干呕。 后来站在花洒下,他迎着温热的水,想要冲刷掉那种仿佛刻在他骨子里的血腥味道,他只是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关了水。 自己上了药后,他在床上躺下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所有的灯光已经被他按灭,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还一直睁着,他始终不肯入睡。 往往是这种时候,当他手上沾过血腥,他就不敢闭上眼睛睡觉,他怕梦见父亲,梦见父亲把跗骨丝穿入他的关节骨髓,梦见父亲抓着他的手,把刀送入那许多人的胸口。 等天亮就好了。 等到天亮了,他就能见到阿秋了。 或许对于赢秋来说,这一夜应该很短,她一觉醒来,天就已经变得很明亮了,可她不知道,有人在她熟睡的这个夜晚,一直枯等着,捱了好久才等到天光乍破的瞬间。 他已经在巷子里站了好久,从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等在那儿了。 听到院子里逐渐有了动静,他在那儿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敲响院门。 “小傅你来这么早啊?”盛湘月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男生。 他在这露水晨光里,身披着最明净清澈的光影,那样温柔的眉眼从来动人,他抿着嘴唇一笑,就教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咱们都没早餐吃了,你黎奶奶还没起床呢,我赶着上班,你就和小秋出去吃点吧!”盛湘月急着上班,把傅沉莲迎进来之后就往他的手里塞了点钱。 “阿姨,不用您的钱。”傅沉莲想要拒绝。 盛湘月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吃个早餐的钱我给了就给了,你都帮了我,帮了小秋多少忙了?快别跟我客气!” “谢谢阿姨。”傅沉莲只好说道。 赢秋听见了傅沉莲的声音,就连忙从房间里跑出来。 当她看清逆着光站在堂屋里的他时,就忍不住弯起眼睛。 她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每天见到他。 “小秋,快跟小傅出去吃早餐。”盛湘月还在收拾东西,看她跑出来就连忙说道。 她仍旧忍不住去看赢秋的那双眼睛,又忽然笑起来。 她的女儿,是真的好了。 赢秋应了一声,“知道了妈妈。” 当他们走出院门后,在寂静的巷子里,赢秋跟着他走出几步,却发现他忽然停下脚步,于是她也只能停下。 “小莲花,你怎么不走啊?”赢秋疑惑地望着他。 傅沉莲看着她的眼睛,就有点说不出话。 可是他站在那儿沉默良久,那张稍显苍白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可疑的微红。 赢秋忽然听见他说,“有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赢秋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他忽然俯身,双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身,下巴就抵在她的肩头,这样忽然的拥抱,让她又嗅到他身上的浅淡的莲香。 心跳又不听话了。 她的眼睛眨啊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分卷阅读72 那一刻,她又听见他说,“我想抱你。” 那声音满携羞怯,犹带欢欣。 赢秋烫红了脸,却在稍稍偏头时,骤然看清他红透的耳廓。 那样的红,蔓延到他的侧脸时,又成了比粉色还要更深一些的颜色,铺散在他细腻冷白的脸颊,让她一时移不开眼。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赢秋忽然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荒诞梦境里的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他的脸怎么红了,他不对劲:) ———— 更新送达,爱你们么么哒!!!晚安我们明天见!!感谢在20201009 20:59:23~20201010 21: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急眼的小牛 10瓶;浅水、姜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有用心(捉虫) 赢秋的眼睛好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见她是自己走进来的, 并没有人搀扶着她,而她那双往日里没有丝毫神光,显得很是空洞的眼睛里光影清澈, 神采奕奕。 钟晴也瞪圆了眼睛, 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赢秋走过来坐下时,她慌忙搬了自己的东西跑到她那一排坐下来,就坐在她的旁边,“赢秋, 你的眼睛好了?!” 赢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抱了一堆书和零食跑过来坐在她身边的女孩儿是谁,但听见她的声音,赢秋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钟晴?” “是我是我!”钟晴连忙点头。 她还伸出三根手指在赢秋的眼前晃了晃,“秋秋,这是几?” 赢秋忍不住笑出来,但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 “三。” 钟晴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退。 不能啊, 赢秋的眼睛角膜早已经受损,听说她之前还做过换角膜的手术, 只是赢秋移植的角膜出现了排异反应, 手术失败了。 “不对啊, 就算你又做了手术, 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啊?”钟晴还是觉得很疑惑。 赢秋也解释不了自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好的, 这是医院里的医生都摸不着头脑的怪事,所以这会儿她只能笑,“就……忽然就好了。” 忽然就好了? 钟晴一脸迷茫,但在她无意间看向赢秋的后脖颈时, 她衣领里隐隐浸润出的淡金色的痕迹,是这满教室里,唯有钟晴一个人能够看清的光。 她的衣服里透出一瓣莲花的痕迹。 钟晴陡然瞪大双眼,目光停在赢秋的后肩,有些愣神。 他他他……竟然连这个都给了?! 怪不得…… 钟晴恍然,怪不得赢秋的眼睛能好,那传闻中一瓣便能救人性命的玄莲花,竟被他生生摘了一瓣下来,就为了医治赢秋的眼睛? 最终,钟晴轻声说,“挺好的,秋秋。” “你的眼睛能够恢复,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因为赢秋给谢澄莹发了消息,说自己的眼睛好了,谢澄莹还不信,但是平时她哪见过赢秋给她发信息啊,她那眼睛也不方便啊。 直到赢秋在下课的时候给她发了一个视频,原本正在寝室里,睡眼惺忪吃泡面的谢澄莹,在看见她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时,就往后一仰,整个人都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消失在了赢秋的手机屏幕里。 赢秋只能看见不断有热气飘散出来的那碗泡面,还听见了谢澄莹“哎哟”的声音。 赢秋忍不住大笑起来。 谢澄莹爬起来之后,手还在摸摔得生疼的屁股,她连那碗泡面都还没来得及吃,就指着屏幕里的赢秋,“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赢秋看见她手机也不拿,穿着海绵宝宝睡衣就要往外跑,就连忙喊,“澄莹你把衣服换了再出门!” 谢澄莹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这才反应过来,又在旁边的柜子里一阵扒拉,随便找了一件就往洗手间里跑。 等赢秋见到谢澄莹的时候,她衣着整齐,头发也没乱,只是脚上却穿着一双凉拖。 “……澄莹,你的脚不冷吗?”赢秋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已经凉了很多,可谢澄莹却穿着凉拖就跑到她的学校里来了。 这会儿赢秋身边围着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大都给赢秋送了些自己带的零食和饮料什么的,还有女孩子专程去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 “赢秋,恭喜你,眼睛能看得见了,以后就能做很多事了!” “赢秋,太好了,我就说奇迹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的!” “赢秋,恭喜!” …… 大家说了好多这样的话,又纷纷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她桌上放,根本由不得赢秋拒绝,当然,在赢秋 分卷阅读73 终于能够看清这么多张脸庞的时候,她也没有办法拒绝他们此刻温暖的善意。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认真地对大家说着“谢谢”。 直到谢澄莹来时,赢秋身边还是聚着很多人,直到上课铃忽然响起来,大家才又坐回去。 谢澄莹坐在赢秋的身边,将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赢秋,你的眼睛……” 她愣愣地望了身边的女孩儿好久好久,才轻轻地说,“真的好了。” “澄莹,我好了,” 赢秋望着她笑,“幸好在我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之前,我又能看见你了。” 谢澄莹盯着她,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也不知道是憋了多久,她忽然哭出声。 在这样寂静的教室里,除却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她忽然的哭声就显得尤为突兀。 于是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澄莹的身上,讲台上的那位年轻的女老师也在看她,“这位同学怎么哭了?” “可能是老师你讲得太好,她感动哭了。”底下有男生笑着说一句。 教室里忽然一片哄笑。 赢秋哭笑不得,匆忙塞给谢澄莹一张纸巾,却又见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竟还出声道:“老师你讲得太好了……” 女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继续讲课。 这节课下课后,差不多就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澄莹,我请你去食堂吃大餐。”赢秋拿出自己的饭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澄莹却拉住了赢秋要去整理书本的手,当赢秋看着她时,她忽然说,“秋秋,我真的好高兴,” 她忽然抱住赢秋,“你的眼睛真的好了,你以后就不会再难过了。” 有许多的痛苦,赢秋从来都没有对谢澄莹讲过,就连谢澄莹得知赢秋的眼睛受了伤,再也看不见的那时候,当她去看赢秋的时候,反而是她哭得厉害。 赢秋还抱她,还笑着说,“澄莹,没关系的,我还要做手术呢,也许做了手术,我就好了。” 后来赢秋的确做了手术,但手术却失败了,前后失败了两次,移植角膜的排异机率变得更高,失败的风险也变得越来越大。 即便是在那样的境况下,赢秋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丝毫崩溃绝望的神情。 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好多好多的苦,这是作为朋友的谢澄莹永远都没有办法替她分担的。 谢澄莹怎么会不知道,赢秋从不轻易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是因为赢秋知道她原本就因为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家庭而煎熬不已,所以她不愿意再让谢澄莹因为她的事情而难过。 “澄莹,谢谢你,” 赢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认真地说,“这一年多,你一直陪着我。” 这是她的朋友, 永远永远的好朋友。 “走,我要吃大餐!今天至少得三个菜往上走,不然我可不吃!”谢澄莹松开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站起来帮赢秋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 “澄莹,我自己拿……”赢秋看她把自己的书包背在身上,就连忙道。 “我就乐意拿着,你管不着。”谢澄莹抓着她的后领,“赶紧走,早饭没吃呢,饿了!” 就像高中时那样,谢澄莹终于又这样抓着赢秋的衣领,就好像当初两个简简单单的女孩踩着下课铃声,一起跑下楼,去小卖部里买零食一样。 那样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诶,钟晴呢?我来怎么没见到那个可爱的小胖子?”走在路上,谢澄莹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这茬。 赢秋也不是很清楚,她还在喝奶茶,“不知道,她上了一节课就走了。” “哼,这小胖子她可错过这一顿了!”谢澄莹挽着赢秋的手臂,踩着凉拖还蹦蹦跳跳的。 赢秋眼睛刚好,她还不熟悉学校,早上还是傅沉莲送她到教学楼的,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去食堂该往哪边走。 “我知道!”谢澄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我早听说你们学校食堂的饭好吃,我记着呢!”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赢秋信了。 但两个人走过香樟道,转到了图书馆,又绕去了别的学院里的实验楼,赢秋一杯奶茶都喝完了,“我看我们还是问问别人吧……” 谢澄莹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了一声。 但在实验楼背后那个小花园的鹅卵石小径里,谢澄莹却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下脚步,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赢秋,声音还压低了一些,“赢秋,你快看!” 在鹅卵石小径旁边不远处,四周种植了不少的花草树木,形成了这一方小小的清幽之地。 赢秋看见了上了一节课后就匆匆离开的钟晴,也看见了早上才见过的傅沉莲。 “君上,您应该知道,我……也是妖怪吧?”钟晴站在傅沉莲的面前,此刻她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傅沉莲 分卷阅读74 只是睨着她,并不说话。 钟晴偷瞟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那个……君上,您是不是,把您的花瓣送给了小秋?” “别在她面前乱说话,” 也是此时,她终于听见傅沉莲开口,却是异常冷淡的嗓音,“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他只瞥她一眼,钟晴就瑟缩了一下,无端觉得后背泛寒。 这同之前钟晴见到过的傅沉莲,一点也不一样。 她每次见他,他都在赢秋的身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盛满温柔的光影,说话也总是温和的,全然不像是此刻的阴郁冷漠。 钟晴呆了呆。 她张着嘴巴,忽然觉得自己背在身后的手里的那封粉色的信送不出去了。 这……怎么还是两副面孔呢? 好像她在心里曾幻想过的那抹朦胧的影子,瞬间就崩塌了。 当傅沉莲转身时,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赢秋和她身旁的谢澄莹,于是那双原本没有什么情绪波澜的眸子瞬间有了柔亮的光影。 他快步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 “抱歉,我该早点去找你的。”傅沉莲望着她白皙的面庞,抿了一下淡色的唇,仿佛有些懊恼。 赢秋摇了摇头,“没事的。” “要去吃饭吗?”傅沉莲也没去看谢澄莹,只顾问她。 “嗯,你去吗?”赢秋望着他,好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傅沉莲颔首,轻应她,“好。” 一旁的谢澄莹发现自己成了背景板,她的那双眼睛在傅沉莲和赢秋的身上来回扫视,然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但见钟晴从那边走过来,谢澄莹看了她一眼,就赶紧拽着赢秋的手臂,急急忙忙往前走,“快走吧快走吧,饿死了!” 赢秋都没机会回头去看钟晴一眼,就被谢澄莹推着往前走了。 到了食堂里,三个人排队取餐时,许多人都在看他们。 “小傅老师人气就是高,你看周围那些女孩子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谢澄莹凑到赢秋的耳朵边,小声说着。 赢秋往四周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然后点了点头。 傅沉莲就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眼睛里的神光也暗淡了些。 谢澄莹一抬头,就正好撞见傅沉莲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比她只穿了凉拖的脚还冷。 赢秋刷饭卡的时候,扫了一眼上头的金额,她忽然瞪圆眼睛。 “澄莹!”她指着机器,扯了扯谢澄莹的衣袖。 “咋了……” 谢澄莹说着看过去,就被那上头显示的金额吓得倒吸一口气。 余额5014元。 谁他妈往饭卡上充这么多钱??? “赢秋你,” 谢澄莹端着餐盘,憋了片刻,“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我没有啊,我妈妈怎么可能充这么多?”赢秋也懵了。 也是此刻,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抹清冽的嗓音,“我充的。” 赢秋下意识地偏头,就正好看见他那样一副纯情懵懂的模样,那双眼睛干净漂亮,还眨了眨。 “小莲花你给我充这么多钱干什么?”赢秋凑到他面前去,急急忙忙地说,“我不能要你这么多钱的……” 她的声音有点小,傅沉莲稍微低了低头,才听清。 他皱了一下眉,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 赢秋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又说了一句:“反正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钱也都是你的。” “你不要还给我,好不好?”他又压低了些身子,小声地凑在她的耳边。 那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赢秋忽然愣住,脸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谢澄莹就好像被雷劈中。 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后来傅沉莲去买水,只剩赢秋和谢澄莹坐在一张桌子前,半晌都没人说话。 “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不简单了,” 谢澄莹哼哼两声,咬了一块肉,“小莲花?噫……听听这爱称。” 赢秋把头低下去。 “赢秋,这下你眼睛都看得见了,我没说假话吧?这小傅老师是不是帅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赢秋差点又笑出来。 “唉……” 谢澄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家赢秋啊,可了不得,有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也许是忽然想起来刚刚在小花园里的事情,谢澄莹忽然又收敛了神情,她看着对面低头扒饭的赢秋,说,“赢秋,我可得提醒你,我觉得钟晴不大对劲。” “啊?”赢秋抬头。 “她刚刚 分卷阅读75 在小花园里跟小傅老师说话你看到了吧?”谢澄莹靠着椅背,双手抱臂,哼了一声,“虽然没听见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但是赢秋,我可看见她手里捏着一封信了,还是粉色的。” 谢澄莹亲眼见她有要递出去的动作,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到底没送到傅沉莲的眼前去。 “估计小傅老师是拒绝她了,她连那封信都没送出去。”谢澄莹说道。 赢秋愣愣地望着她。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有这心思?”谢澄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现在细想一下,好像钟晴对赢秋,一开始就是过分热情的。 小傅老师看着就怪不好接近的,也许钟晴就是想先接近赢秋,再趁机跟小傅老师接触? 越想,谢澄莹就觉得越气,“算我看错了她,她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给阿秋充了5200,现在变成5014了,我一定要再充够5200:) 赢秋:QAQ吃得完吗男朋友? —— 今日份更新送达,我们明天见!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01010 21:11:13~20201011 22: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小秦 68瓶;大柚月永遠愛著大天使 10瓶;陈眠、莫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的秘密 “赢秋, 你可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我跟你说……” 谢澄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傅沉莲已经从那边走了过来, 她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 她冲赢秋眨一下眼睛,然后就开始啃鸡腿。 傅沉莲在赢秋的身边坐下来,食堂里有不少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拧开一瓶矿泉水,也许是见赢秋在看他, 傅沉莲也不喝了,他试探着递给她,“要喝吗?” 赢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喝。” 坐在对面的谢澄莹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帅哥就是帅哥,何况还是这种天上有地下无的的长相, 喝个水都赏心悦目的。 程汀走进食堂里时,随意扫视了几眼, 就看到了坐在那边的傅沉莲,还有那两个和他坐在一张桌子前的女孩儿。 程汀的眼睛亮起来, 他连忙去拽旁边晏子真的胳膊, “子真子真你快看!是傅哥!” 晏子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正好看见傅沉莲坐在赢秋的身旁, 在他们的对面, 还有一个只见背影,并看不见真容的女孩儿。 程汀已经跑了过去。 “傅哥傅哥!”他像只小狗一样忽然蹦出来,探身朝傅沉莲招手,然后再看他身边的赢秋时, 就又忙喊,“赢学妹!” 赢秋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她听着他的声音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程学长。” “赢学妹你的眼睛真的好了诶……”程汀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刚刚在论坛刷到关于她的帖子的时候他还没当真,这会儿看她那双眼睛神光清澈,根本不像是他之前见过的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赢学妹……”程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傅沉莲忽然抬头瞥他一眼,他就及时地住了嘴。 他讪讪地干笑一声,偏头却看见了坐在赢秋对面的谢澄莹。 程汀是见过谢澄莹的,因为她之前偶尔也会来陪赢秋上课,程汀替傅沉莲拿赢秋的盲文作业的那段时间也见过她几回。 只是这俩人每回见,都得呛声。 所以这会儿见她,他也笑眯眯地叫一声,“谢澄莹你也在啊。” 谢澄莹露出职业假笑,也不说话,只送了他个白眼。 “晏子真!”程汀见晏子真还没过来,就回头喊了他一声。 无论是赢秋还是谢澄莹,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个男生看起来很很高,宽肩窄腰,身材很好,穿着一件很简单的圆领黑色卫衣,底下搭着一条束脚工装裤,留着寸头,但他的五官深邃冷峻,两只耳垂上都戴着小小的银色耳钉,那耳钉雕刻得很细致,似蛇似龙,却又好像并不是两者之一。 谢澄莹的筷子落到餐盘里了。 赢秋听到声响就回过头来,刚好看到谢澄莹那副傻呆呆的模样。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愣愣,晏子真走过来的时候,还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他伸手就抓住了程汀的后领,然后对傅沉莲说,“傅哥你们吃。” 然后就拽着咋咋呼呼的程汀去打饭了。 后来他们两个端着餐盘,就坐在了距离傅沉莲和赢秋他们不远的地方。 赢秋看傅沉莲的餐盘里只有两个素菜,连米饭都很少,她看了看自己餐盘里的排骨,就夹了一块到他的餐盘里。 夹 分卷阅读76 了一块之后,她又觉得太少,然后就又往他的餐盘里夹了好几块肉。 谢澄莹看她是恨不得把所有的肉都给他。 戳了戳餐盘里的米饭,谢澄莹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真是……没眼看。 “阿秋,” 傅沉莲看着她跟搬运工似的,把肉一块又一块地往他的餐盘里夹,就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你都给我做什么?” 他垂眼看她,“是不好吃吗?” “好吃啊,” 赢秋抬眼看他,“所以都给你吃。” 傅沉莲没明白她的意思,却听她忽然往他这边凑了凑,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一些,“你以后不要给我的饭卡充钱了,你看你自己都吃不上肉了……” ……? 傅沉莲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眸,怔怔地看她片刻,才忽然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 她以为他没钱了。 “你以后就用我的这张饭卡,” 赢秋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来饭卡,往他手里塞,“以后就不要再乱花钱了,知道吗?” “……” 傅沉莲抿着唇,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她解释他其实并不缺钱的事情。 “我感觉傅哥这回是真的恋爱了,”程汀咬了一口鸡腿,那双眼睛仍然在偷偷观察着他们那一桌,“子真,你看看,咱啥时候见过他这种模样?” 晏子真不理他,程汀也不恼,刷着论坛又看到有人发帖子说在食堂看到傅沉莲在和赢秋一起吃饭,还有人拍了照片贴了上去。 “不是吧?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赢秋的眼睛都好了,也不需要盲文老师了吧?” “我觉得你们就是想太多,人家好歹是认识的关系,一起吃顿饭不挺正常?说不定是散伙饭哈哈哈哈哈!!” “我好柠檬,我也想和傅学长吃饭饭!!” “+1” “+10086” …… 就好像赢秋复学的那天一样,论坛里又在讨论着她和傅沉莲之间的关系。 程汀看得直乐,他拿了旁边的可乐喝了一口,又看了那边的傅沉莲一眼,然后就在手机上戳啊戳。 “都别瞎猜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知情人,我告诉你们吧,他们两个确确实实是在一起了!” 只这么回了一句,程汀就划掉了论坛的界面,大有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故作高深。 他有预感,一顿饭的时间,那帖子绝对会爆。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算不上是什么实锤,但也够那些人猜测怀疑的了。 因为赢秋下午第一节就有课,所以从食堂出来后,傅沉莲就习惯性地要送她过去,但赢秋却说,“你不用送我了,你不是也有课吗?” 谢澄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们两个人远了一点。 她才刚吃完饭,已经吃不下狗粮了。 “我眼睛已经好了小莲花,你不用担心我。”赢秋望着他,小声地说。 看着赢秋和谢澄莹离开的背影,傅沉莲静静地站在那儿,心里明明有点不甘愿,但是一看她的眼睛,他就只能乖乖点头了。 十月底的阳光早就不够炽烈,穿插在周遭枝叶树影间落下来的影子也变得很淡很淡。 “澄莹,你快回去把你这拖鞋换了吧。”赢秋牵着谢澄莹的手走在人行道上,又去看了谢澄莹脚上的那双凉拖一眼。 今天还在吹风,天气已经很凉了。 “嗯……”谢澄莹趿拉着拖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赢秋从吃饭的那个时候就察觉到她有些不太对劲,“澄莹,你怎么了?” 谢澄莹偏头看了她一眼,起初还不说话,半晌后才长长地叹一口气,“秋秋啊,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在你们学校外面的猫咖里看见的那个兼职生吗?” 赢秋点点头,“我记得啊。” “我今天也看到他了。”谢澄莹挠了挠后脖颈,忽然感叹,“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在一起玩儿的,就好像我这个仙女都只跟你这个仙女玩。” ……? 赢秋没太听懂。 “就是那个寸头帅哥啊!你们家小傅老师的朋友!!”谢澄莹拽着她的手臂晃啊晃。 赢秋瞪圆眼睛,“晏子真?” “嗯!”谢澄莹说起他就忍不住笑得眯起眼睛,“我跟你说,他……” “赢秋!” 忽然的一声高喊,打断了谢澄莹的说话声。 当她和赢秋回头去看时,就看见钟晴正朝她们跑过来。 也许是跑得太急,她那张白得发光的小圆脸都变得红扑扑的,跑到她们面前来的时候,她还在轻微喘气。 “赢秋,我……”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又停下来喘气,缓了一下才又开口,“我有件事情想问问 分卷阅读77 你!” 赢秋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谢澄莹就抢先道:“你想问她什么?” 钟晴看出来谢澄莹这会儿的神情好像有一点点不太对劲,她愣了一下,又想起之前在小花园看到她们的那时候。 钟晴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谢澄莹,又看赢秋。 “小秋,你和傅学长,是不是在一起了啊?”这句话问出来,钟晴就在小心地观察着赢秋的神情。 赢秋不防钟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她抿了一下嘴唇,“我……” “没错!” 赢秋才刚开口,却被谢澄莹忽然打断。 赢秋看了谢澄莹一眼,然后就又对上钟晴那双圆圆的眼睛,“是有什么事情吗钟晴?” 之前谢澄莹跟赢秋说的那些话,也许也隐隐地引起过她极为短暂的一丝犹疑,但下一秒她又想起来平日里的钟晴。 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得到,这个女孩儿对她是否真的满怀善意。 她也的确帮助了自己很多很多。 傅沉莲没来学校的那段时间,她见不到他的那些时候,谢澄莹也总是很忙,每天陪着她上课下课,帮她买饭,陪她等盛湘月来接她的,都是钟晴。 这个女孩儿其实很简单,她甚至会因为赢秋说了一句她给的饭团很好吃,就又去排很长很长的队买给赢秋,好像无论做什么,钟晴都很直来直去,连表达友好也都很直接热烈。 谢澄莹看到的那那封粉色的信到底是什么,又是谁的,在她没有了解事实真相的时候,她也不能妄自揣测。 即便那是给傅沉莲的, 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就跟钟晴生气。 因为钟晴并不知道她和傅沉莲之间,现在已经转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就好像之前那些要她帮着递情书的那些女孩儿一样。 她们的喜欢,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这些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不起赢秋……” 钟晴这个时候显得有些过分懊恼,她的脸甚至因为窘迫而显得更红了一些,她捂住脸,“我不知道你和傅学长在一起了。” “早知道你喜欢他,那我就不喜欢他了……”钟晴还在后悔。 谢澄莹有点懵了,她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咋回事啊?你还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啊?” 钟晴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不能啊?我现在就不喜欢了啊。” ??? “这么快的吗?”谢澄莹有点发愣,又忍不住问,“不是吧?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啊?” 钟晴忽然就想起今天在小花园里,傅沉莲看她时,那样阴沉冷漠的目光,还有那句威胁意味极浓的话,她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总觉得后背还是很凉。 有些事,她还真的没有办法跟这两个人类女孩儿说清楚。 身为妖怪,她要比寻常人类多活个几百年,又或者千年也是有可能的,妖族百岁便能化形,她却是天生体弱,又比别的妖怪要多熬两百年才修成人形。 她仅仅只是个刚成年的妖怪,其实有许多的事情都还不明白。 这个世上的凡人很多,父亲说,这个世界也总是凡人的世界,而他们这些妖怪,只能小心地藏在人类社会里,偷偷生存,不能被人类发现他们以为的神话鬼怪,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 正因为这个世上的凡人很多,钟晴百年前,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钟姒,为了那样一个已经在匆匆几十载的年岁里垂垂老去的凡人殉情。 那是钟晴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事情。 也因此,她才会害怕自己未来也会像姐姐钟姒一样,爱上凡人。 她的家族与其他妖怪不同,天生多寿,可堪千年。 所以钟晴就想自己一定要找一个长寿的妖怪喜欢,哪怕他比她活得还要长久都没有关系,只要别死在她前头就好了。 可是要找那样长寿的妖怪,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直到钟晴在学校里见到傅沉莲,她听父亲说过,无叶玄莲的寿元或可比肩曾经十二重天之上的神明,千年万载,寿与天齐。 他能活得那么长久,人看起来也温温柔柔挺好相处的样子, 钟晴觉得他就很合适。 谁知道他的温柔不过是假象,撕破伪装的他看起来就好像是长渊里封冻已久的寒冰一般,看着就让她忍不住害怕。 别说什么喜欢了,钟晴现在只想躲他远远的。 可这些事情,她也没有办法跟赢秋和谢澄莹细说。 于是她的脑袋耷拉下去,憋了一会儿才勉强说出个理由,“他……我以前就是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但是我今天发现他好像脾气不太好……”钟晴说这话时,还抬头看了一眼赢秋,她也不知道赢秋有没有发现他的怪脾气。 “我还是换个人喜欢吧。”钟晴小声说。 “……” 谢澄莹沉默 分卷阅读78 了好久,忽然站直身体,对着钟晴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路口人来人往,却听她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钟晴被她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是赢秋扶住了她。 “你,你干嘛?”钟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钟晴,是我小人之心度你这个小可爱之腹,我不该看了个信封就胡乱猜,对不起……”她垂着脑袋,认真道歉。 这会儿谢澄莹也很不好意思。 “你别这样呀。”钟晴连忙去拉她的手,看到周围许多的人都在看她们,她连忙拉着赢秋和谢澄莹往前走,“别在这儿了,大家都在看我们。” 走在路上,钟晴又开口,“我也确实有不对嘛……” 她把自己背带裤胸前的那个兜里装着的那封皱巴巴的粉色信封拿出来,“我这也的确是给傅学长写的……我昨天晚上照着百度抄了一页呢!!” 谢澄莹有点好奇,拿过来打开,就发现上头全是些明媚忧伤的句子,还断断续续的,都不成段。 她看了赢秋一眼,又用信封拍了拍钟晴的脑袋,“我看你啊,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我似的,也就单纯一颜狗。” 见谢澄莹顺手就要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钟晴却连忙说,“你别扔啊,我抄了那么多也不能浪费啊,我刚刚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男生,这个留着我还能给他!!” 那个男生的原形好像是一只狞猫,钟晴听说,狞猫好像也能活挺久的吧? ??? 赢秋傻了。 谢澄莹也瞪大眼睛,盯着钟晴那张小胖脸片刻,忽然干笑一声,“那什么,你发现下一段‘爱情’的速度还真有点快啊?” 等赢秋和钟晴送到校门口,再匆匆赶到要上课的教室里,她们两个坐下来没多久,赢秋还在看自己的笔记,偏头却撞见钟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你……干嘛?”赢秋望着她。 “对不起赢秋,你放心我真的不喜欢傅学长了,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的,我跟你说,” 她把手机凑到赢秋的面前,给她看那上面的一个微信号,“这个是我刚刚在外面要到的那个男生的微信,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但没关系,傻点也挺好的,至少长得还挺好看的,我已经决定了,今天下午上完课,我就把情书送出去!” “……这么急吗?”赢秋愣了。 钟晴把那封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情书拿出来,努力地铺得平整一点,“当然急啊!” 再不赶紧找个妖怪喜欢,要是她喜欢上凡人了怎么办?! 之前因为傅沉莲看起来温柔,却总有点距离感,她还一直犹犹豫豫地没敢接近,这才耽搁了这么久,但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就有点傻乎乎的,她决定直接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她也许是有点犹豫的,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对赢秋说,“小秋,你不觉得傅学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赢秋疑惑地看她。 “就是,”钟晴抓耳挠腮的,踌躇了好一会儿,错了措辞,才又说,“就是你没觉得他脾气很不好吗?” 赢秋满脸迷茫,当她的脑海里想起傅沉莲时,就全是他那双温柔的眼睛,“他脾气挺好的呀,” 赢秋掰着手指头数:“又温柔,又聪明,我有的时候不会做的题,他给我讲的时候我还走神了,他都没有跟我生气,还特别耐心,长得又好看,声音也好听,那做饭也特别特别……” 她吹起傅沉莲的彩虹屁就开始滔滔不绝。 “……哦。” 钟晴麻木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多彩虹屁。 下了课之后,钟晴就着急慌忙地收拾好东西,还扔给了赢秋几袋小零食,自己就急匆匆地跑掉了。 赢秋走出教学楼,才发现傅沉莲已经在底下等着了。 “小莲花你等多久了?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赢秋连忙跑过去。 傅沉莲朝她笑,那双眼睛里仍是盈满温柔,“没有等很久。” 他把赢秋的书包拿过来,然后说,“走吧。” 赢秋“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风仿佛安静了许多,连拂动人衣袂的力道都没有,行道树的落叶又散了一地,那些或青或黄的颜色混乱着人的眼睛。 赢秋在看他。 细腻冷白的侧脸也好看得不像话,她甚至能够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在这落日余晖里在眼下投下一片清浅的影。 “阿秋,” 他的声音清冽柔和,赢秋眼见他原本放在长款风衣外套衣兜里的手忽然拿了出来,那样修长漂亮的指节仿佛有些不安忐忑地收紧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松开了些。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还微微地泛着粉色,赢秋都能看清他指甲上的小月牙。 他也许是有些腼腆的, 睫毛又在此刻颤啊颤。 “我可以牵着你 分卷阅读79 吗?”她听见他小心地开口。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漆黑的眼瞳里好像还藏着清辉般的影子。 他满携期盼,垂眸望她。 赢秋差点迷失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她慌忙垂下脑袋,抿着快要忍不住上扬的唇,她竟然也没有犹豫,就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他笑起来,满眼欣喜。 赢秋抬头见他在笑,于是她也不由地跟着他笑起来。 他脾气可好了。 好像还有点害羞,连她牵他的手,他的耳尖都有些烫红。 他好像比她,还更容易害羞。 也许是为了捉弄,赢秋忽然停下脚步,傅沉莲偏头看她,眼底浮出些许疑惑之色,却又在下一秒,他看见被他牵着手的这个女孩儿忽然又笑,像是有点不怀好意。 傅沉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忽然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松开他的手时,她一双手都环住了他的腰。 赢秋仰着头在望他,他也在低头看她。 他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愕,好像还有点懵懂。 然后赢秋就眼见他那张冷白的面庞就好似被火燎过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 赢秋弯起眼睛笑得开怀。 “小莲花,我发现你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既然他这么害羞的话,那我可就懒得害羞了!!【激动搓爪jpg.】 小莲花:QAQ她发现我的秘密了!!羞耻!!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我们明天见!!晚安!感谢在20201011 22:43:19~20201012 21:1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931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染 30瓶;青梅不敌天降 10瓶;姜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很好看 黎秀兰下午就在菜场里买好了菜, 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做饭。 赢秋和傅沉莲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值此黄昏,落日的余晖铺满了整个院子, 穿插在树影之间, 投下细碎粼粼的影。 赢秋被光线刺激得眯了一下眼睛,再看他时,就发现他肩头浸润着一层浅金色的光,那是夕阳落在他身上的温度。 这样看起来, 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当她的眼睛看得见,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好好打量这个世界,那么多种颜色, 那么多人的脸庞,也包括这个她已经来到这里一年,却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过的城市。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看清自己身旁这个人的脸。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模样, 赢秋或许永远也无法想象到他到底有多好看。 就好神奇啊, 赢秋被那光线模糊了视线, 所以她不由又往他那边凑了凑。 他的睫毛也好长,此刻垂着眼帘时, 他的双眼皮褶痕舒展, 眼瞳清澈得像是映着长夜的湖水, 还落着细碎的星影。 傅沉莲已经忍了好一会儿, 她这样的无声注视令他浑身都有些僵硬,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你不要看我了。” 声音都不由得有点小。 还有点不知所措。 “小莲花,你脸上干干净净的, 连一颗痣都没有诶。”赢秋却仍在看他,她甚至又凑近他了一些,“你看看我呀,我今天早上照了好几次镜子,我发现我脸上有了两颗痣!” 傅沉莲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那双眼睛眨啊眨,但最终还是对上了她的脸。 听着她的话,他下意识地就去找她脸上的痣。 在她弯如柳叶,浓淡合宜的眉毛里,他发现了一颗小痣,然后又在她的鼻翼处发现了很小很小的一颗,两颗痣其实都很小,并不起眼,可见她今早是真的有很仔细地去看自己的脸。 他有点无措地抿了一下唇瓣,好像连呼吸都有点不敢了,“为什么要照那么多遍镜子?” “我怕我长得不好看呀。”赢秋答得理直气壮。 这一年多来,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还是没有忘记那许多人的样子,譬如她的妈妈和外婆,又或者是谢澄莹,她都还没有忘记。 可偏偏是她自己的模样,她却好像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她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当她的眼睛终于能够看见,今天早上起床她第一件事就是照了好久的镜子。 好像长得……也还行吧。 赢秋心里是这么随意判断的,但下一秒,她却不妨忽然听见身旁的他轻声开口,“你,” 这样的话要说出口,对他来说明明有些艰难,喉间仿佛裹着烈酒穿喉后的一种灼烧感,他忍不住动了动喉结,声音还是很小,“……很 分卷阅读80 好看的。” 那种莫名的羞怯,让他这会儿脸颊又有了温度。 当她终于能够看清这世间的一切,他最真实的情绪就再也没有办法逃过她的眼睛。 曾经赢秋看不见他,所以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样温柔沉稳的一个人,他会耐心地教她许多事,也会小心地维护她的自尊心,他好像总是会有一种滴水不漏的温柔。 即便外婆说,他只比她大一岁。 在赢秋的心里,他总是给人一种超乎他年龄的安全感。 可是直到她如此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当她能够轻易发现他那张面庞上隐藏不了的情绪,她才意识到,他其实跟她想象中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同。 比如,他其实很容易脸红。 他害羞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十几岁的纯情少年。 此时此刻,他忽然的一句话,就让赢秋一时间有点乱了方寸,她垂着脑袋,忍不住弯起嘴角,可抬眼却又看见他的脸颊好像隐隐又有点泛红。 她也顾不上自己害什么羞了,用手指去戳了一下他的脸,“真的吗?” 傅沉莲往后躲开她的手。 “真的。”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看她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但在回答她的时候,他的语气还是很认真。 好像也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认真。 此刻赢秋忽然站起来,转身往屋子里跑。 傅沉莲回身时看着她踩上阶梯,跑进堂屋里,当他再偏头看向那扇玻璃窗时,他看到了那朵长在玻璃罐里的玄莲花,也看见了她。 她好像在自己的书包里拿了什么,然后又匆匆跑出卧室。 当她再次站在他的眼前,傅沉莲眼见她把一根透明的吸管插进养乐多里,然后递给他,“这个给你喝!” 傅沉莲一开始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却看她是那样一副得了夸奖之后正在沾沾自喜的傻模样,他忽然恍悟,于是那双眼睛也不由弯起来,伸手接过养乐多,喝了一口。 “好喝吗?”赢秋又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傅沉莲“嗯”了一声,咬着吸管又喝了一口。 他垂着眼睛,默默地咬着吸管喝养乐多的样子看在赢秋的眼睛里,就忽然显得有些乖巧,像个很听话的小学生一样。 她忍不住双手捧着脸望他。 她又这样。 傅沉莲的神情有些不太自在,又好像还有点羞怯,他偏头看她时,就见她捧着脸,正傻乎乎地朝他笑,于是他忽然也忍不住抿着嘴唇笑。 他又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脸又红了?”赢秋故意逗他。 他的手指有些凉,轻轻贴在她薄薄的眼皮,她听见他说:“你好烦……” 明明是一句无奈的抱怨,但他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被看破心事后的腼腆与害羞。 赢秋干脆摸索着去挠他的腰。 傅沉莲脊背僵硬,就像是被火舌燎过一般,他连忙缩回了手。 赢秋还要闹他,却被他忽然用他宽松的外套裹着锁在了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和那种浅淡的香味都有些晃人心神,赢秋望着他时,他也在低头看她。 赢秋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在盯着他绯薄的唇。 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脸就先他一步烧成了天边红霞的颜色。 他微凉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颊,他并不说话,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浅淡的笑意,仿佛是在笑她此刻脸颊的温度。 气氛好像变得有一点点奇怪。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也停了。 但在下一秒,赢秋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哎哟”,她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黎秀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堂屋门口,她也许是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会儿扶着门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赢秋和傅沉莲。 ??? 赢秋回头,对上了傅沉莲的眼睛。 她着急慌忙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要不是他扶了她一把,她还差点摔在地上。 顶着黎秀兰的目光,他们两个人站在那儿,就像是木桩子似的。 “……吃饭了。”最终,黎秀兰终于把黏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目光移开,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厨房里走了。 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 盛湘月下班回来,洗了手坐下吃饭时,就发现没一个人说话的。 “小秋,怎么不吃菜啊?”盛湘月看赢秋那饭碗里就只有米饭,她回来这会儿也没见赢秋夹菜过,于是就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盛湘月又看傅沉莲也始终只盯着他面前的小碗在看,就道:“小傅你也是,你们俩在这儿数米粒儿呢?” 她也给傅沉莲夹了一筷子。 “谢谢阿姨。”傅沉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会儿却听黎秀兰忽然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啊?” 冷不丁的这么一句 分卷阅读81 话,让盛湘月有点摸不着头脑,看黎秀兰正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她就问了一句:“什么事啊妈?” “我问小傅呢。”黎秀兰都没抬眼。 傅沉莲一顿,偏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佯装扒饭的女孩儿一眼,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前两天。” 这个答案让黎秀兰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已经挺久了。 “什么啊妈?”盛湘月还在问。 这让黎秀兰怎么好当着赢秋和傅沉莲的面,跟盛湘月说她那会儿看到的那一幕? 她外孙女儿都钻人家小傅怀里去了!! 这个话题到底还是没在提起,吃完饭后,黎秀兰对他也都还像往常那样,他要回去的时候还非给他带上点儿水果。 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赢秋也不知道她外婆到底是什么意思,晚上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赢秋还在给傅沉莲发消息: “小莲花你到家了吗?” “嗯。” “你不开心吗?” 还没有等到傅沉莲的回复,赢秋就忽然听见堂屋里爆发出她妈妈惊天的笑声。 赢秋被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就看见她外婆和妈妈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这……什么情况? “我跟你说,我就瞧着人小傅挺好的,但我这段日子哪有往那个方向去想啊?哎哟……湘月我跟你说,我可看得真真儿的,那都抱住了……” 黎秀兰说着还双臂交叉抱了自己一下,她笑得开怀,那张满携沧桑痕迹的面容上泛起更深的褶痕,“年轻多好哦!” 盛湘月盯着母亲,期待着她的下文,“然后呢妈?快说快说。” “刚刚小傅还想帮我洗碗呢,我哪能让他洗,我还在厨房问他了,我说你真喜欢我们家小秋?那人家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说喜欢了。” “那妈你刚刚对人家小傅的态度还那么平淡……”盛湘月有点不理解。 “什么平淡啊?我那不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们家小秋吗?既然都是外孙女婿了,等明天他来了,我把我盛家的小菜谱都传给他!” 黎秀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赢秋几乎是目瞪口呆,她站在那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转头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又给傅沉莲发消息: “小莲花你明天一定要来我家哦!我外婆说她要把她的小菜谱都送给你!!” 傅沉莲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在流理台倒了一杯水,刚仰头喝了一口,就看见屏幕上赢秋的那句话。 他垂着眼帘,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被他用毛巾揉得乱糟糟的。 没有她,单要个菜谱有什么用? 他闷闷地想。 彼时,一道流光从透明的落地窗外窜入客厅,傅沉莲偏头就看见那个忘了藏住尾巴的男人。 仍是那样疏冷不耐的神情。 叶霄在抬头看到傅沉莲的时候,就干笑了两声,他挠了挠后脑勺,“君上,晚上好。” “有事?”傅沉莲放下手里的玻璃杯。 “君上我就是来跟您分享我今日份的快乐!”叶霄说着,就跑到傅沉莲的面前,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粉色信封。 “君上你知道这是啥吗?” 叶霄从里面扯出来一张同样皱巴巴的纸,“我收到情书啦!” 他的尾巴晃来晃去,咧着嘴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 “我感觉她一定很喜欢我,君上你看!这纸皱成这样,说明她是经历过深思熟虑,内心挣扎,然后又十分紧张,一不小心就揉成了这样……” 叶霄想起那个小圆脸的女孩。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忍不住笑得灿烂,“人长得帅,真烦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给我写情书的小圆脸一定很喜欢我:) 小莲花:她外孙女都不给我,我要菜谱还有什么用:)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明天见! 感谢在20201012 21:10:18~20201013 21: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931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爱爱看书 10瓶;时节 3瓶;阿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听到了 昨晚叶霄都还没来得及在傅沉莲的面前读一读他收到的那封情书, 他就被傅沉莲给扔了出去。 但叶霄并不气恼,甚至还跑回自己家楼下的烧烤摊吃了顿夜宵。 长夜尽处,东方既白。 赢秋被单调的闹钟铃声吵醒, 她坐起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才拿了昨 分卷阅读82 天晚上盛湘月给她放在床头的衣服穿上。 在洗手间里洗漱完,赢秋打开房门走出去,就看见黎秀兰已经把早餐端上了桌。 喜庆嘹亮的音乐声忽然从黎秀兰手机里传来, 震得赢秋又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外婆你干嘛呢?”当她看见黎秀兰甚至自己在那儿转着圈儿地跳起了舞,就开了口。 黎秀兰回头看见她,那张脸上铺满灿烂的笑容, “小秋起来啦?我这不顺动作呢吗?我今天啊,要和你赵婆婆跟咱们那广场舞蹈队的那些个老太婆一起,去给人表演节目!” “这样啊。”赢秋这才明白过来。 “快,去叫你妈起来, 给我化个妆!”黎秀兰推了推她。 “哦……”赢秋点点头,连忙就往盛湘月的房间里去了。 盛湘月睡得四仰八叉, 这会儿应该还在梦里。 赢秋拨开半遮着她面庞的头发,喊了好几声。 盛湘月睁开眼睛时还有点迷茫, 她看清自己面前的赢秋, 就打着哈欠坐起来问, “小秋怎么了?” “奶奶说让你起床给她化妆。”赢秋把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哦对。” 这事儿昨天晚上黎秀兰就跟她说了。 盛湘月喝了两口水, 就把水杯放到一边, 下了床穿上拖鞋,就在衣柜里找衣服。 赢秋走出盛湘月的房间,就在堂屋的饭桌前坐了下来,她喝了口豆浆, 却不见黎秀兰动筷子吃早餐,“外婆,你怎么不吃?” “小傅还没来呢。”黎秀兰说着还往院子里望了一眼。 赢秋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黎秀兰和盛湘月在堂屋里笑得开怀的模样,她垂下脑袋,默默喝豆浆。 “小秋啊,外婆问你,” 黎秀兰却看着她,忽然道:“你真喜欢小傅啊?” 听到外婆这么直白地问她,赢秋的脸都快埋碗里去了。 “哎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小秋十九了,谈个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我啊,还怕你不谈呢!”黎秀兰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笑个不停。 之前赢秋的眼睛受了伤,黎秀兰是看着她原本那么一个外向开朗的外孙女儿渐渐变得内向封闭起来,她也会时常忍不住担心,以后的赢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喜欢出门,甚至连说话也很少。 这将来又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幸好老天有眼,不但赢秋的眼睛现在好了,竟然连喜欢的人也有了。 “小傅这个男孩子啊,那确实是没得挑,你看看他是长得又好,人也善良,那做饭的手艺也是不差的,我听你妈妈说,人小傅在学校里成绩也好,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喜欢你,小秋,你可捡大便宜了!” 黎秀兰说着说着又笑得眼睛都成了眯缝眼,“咱家也捡大便宜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黎秀兰总觉得这个男孩子比那什么锦鲤还神奇,自从盛湘月请了他来做小秋的盲文老师,好像她家里原本的糟心事都没了。 赢秋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 “我,” 她还是没办法对上黎秀兰的那双眼睛,又垂下脑袋,小声说,“我很喜欢他的……” 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盛湘月刚好听见她的这句话,顿时也忍不住笑,“小秋,这一大早的,你就……”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了站在堂屋外头的台阶下的傅沉莲。 因为记挂着傅沉莲要来,所以黎秀兰一起床就把院门给打开了。 赢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手里还捧着盛满豆浆的瓷碗,听见妈妈话说一半,赢秋就抬头看她,然后又随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堂屋外头。 然后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黎秀兰一见傅沉莲,就连忙朝他招手,“小傅来了?你看我这,就顾着跟小秋说话了,快,进来吃早饭!” 这跟昨天她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不同。 傅沉莲走进去,被盛湘月推着坐下来,就在赢秋的身边。 她捧着碗没敢抬头,但是没过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偏了偏头,却不防正好对上他的那双眼睛。 赢秋差点被豆浆呛住。 一顿饭还没吃完,黎秀兰就去了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递到傅沉莲的眼前,“小傅啊,这是小秋的外公留给我的,他以前啊是个厨师,好吃的拿手菜可多了,有不少你在外边儿都吃不到,这里头啊都写了,”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黎秀兰便不免有些怀念,“他得了病之后,就给我写了这么一本,说什么要是他以后不能再给我做饭吃,就让我自己学着做。” “那老头子去世前我哪会做饭啊,这不都是后来照着他这菜谱学的么?” 黎秀兰拥有一段完满的爱情,那个老头子对她好了一辈子,到死都在跟她说舍不得的话,他到死 分卷阅读83 都是爱她的。 若说遗憾,就是遗憾他走得太早,她又活得太久。 也不再去多想那以前的事儿,这会儿黎秀兰就指着那已经泛黄的小本子,跟傅沉莲说,“这以后啊就给你了。” 傅沉莲拿起那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随后又看向黎秀兰,“我明天就还给您。” 黎秀兰愣了一下,“你还我做什么……” “妈,人家小傅是觉得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盛湘月笑着看她。 是啊,如果不重要的话,她为什么总是保存得那么好,连边角都不曾发皱,如果不重要,她为什么总是不舍得拿出来。 黎秀兰笑了一声,“行吧。” 赢秋和傅沉莲还坐在饭桌上,盛湘月却已经在沙发那儿帮着黎秀兰编头发,化妆。 “我跟你说,你可得给我弄好看点儿,人家赵金美的儿子都是给她找的什么化妆师到家里头去的……”黎秀兰还在那儿跟盛湘月念叨。 “那您为什么不上赵阿姨家里头去,让那化妆师也给你弄一下?”盛湘月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问。 “那我能好意思吗?那是人家儿子给她找的。”黎秀兰一个小老太太坐在那儿,跟个小学生似的,动也没敢轻易动一下。 赢秋看了她们一会儿,偏头看见傅沉莲好像也在很认真地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挪着凳子往他旁边凑了凑,“小莲花,” “嗯?”听见她的声音,他就很快回神,看向她。 “你……” 赢秋抿了一下嘴唇,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你刚刚来的时候,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傅沉莲的那双眼睛里神光微动,他并不说话,耳尖却浮出浅淡的颜色。 “好了你不用说了,” 赢秋一看见他耳朵的颜色,就不打算再问了,“我知道你听到了。” 傅沉莲垂下眼帘,像是有些许懊恼。 两个人又在静默地看盛湘月给黎秀兰化妆,傅沉莲正看得很认真,却忽然察觉到身旁的人又凑近了一些,她温热的气息就在他的耳畔。 而那一刻,他听到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哦。” 只这么一句,就令他瞬间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于是他匆忙偏头,而她的嘴唇却在这一刹那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一如那天烟火夜里,眼睛还看不见的她轻轻擦着他的脸颊。 傅沉莲脑子里一片空白,赢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腾”地一下站起来,凳子都倒在了地上。 他忽然的动静,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盛湘月正在给黎秀兰画眉毛,却被那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给弄得手一颤,手里的眉笔就直接拉到了太阳穴。 盛湘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正捧着镜子的黎秀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瞪大了眼睛。 “妈对不起,我用湿巾给您擦掉重新画。”盛湘月克制了一下想笑的欲望,又连忙去抽卸妆巾。 傅沉莲再一次坐下来时,刻意离赢秋远了一点点,但是他看着她和自己之前的缝隙,到底还是没忍住又把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 两个人都有一点点尴尬。 赢秋始终觉得自己的嘴唇上还有他脸颊的触感。 他冷白的面庞上添了微粉的颜色,赢秋的脸也有点泛红。 过了好一会儿,赢秋偏头再看傅沉莲时,就发现他还在看盛湘月给黎秀兰化妆,于是她就有点疑惑了,“你为什么看得那么认真啊?” “想学。”傅沉莲看她的时候,还有点害羞,连说话也有点小声。 ??? 赢秋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觉得你已经很好看了,就好看得不得了的那种,” 她挠了挠后脑勺,“当然如果你要化妆的话肯,肯定也很好看……” 傅沉莲只听见她说“我觉得你已经很好看了,好看得不得了”这样的话,就忍不住又变得羞怯起来,他垂着眼睛,睫毛抖了一下。 却又听到她的下一句,他就僵了一下,抬头看她,“我以为你喜欢,你不会的,我学就好了。” 赢秋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你不用连这个也学。”她挪开视线,说话却变得有点结结巴巴地,“我自己可以学的。” 他怎么总是犯规!! 赢秋都有点想抱他了。 “外婆妈妈我们上学去了!” 也不打算再等黎秀兰化完妆,赢秋跑过去拿起自己的书包,然后就牵起傅沉莲的手往外跑。 傅沉莲被动地跟着她跑出院门外,却又不防她忽然停下来,就在巷子里,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小莲花,你真可爱。” 他呆愣愣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冷白的面庞又烧红了。 分卷阅读84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QAQ她怎么可以!!!她又抱我!!!我想亲她我想亲她我想亲她我想亲她!!! 赢秋:呜呜呜我男朋友好可爱哦!!除了想抱他其实我还想亲他但是我有点不太好意思,算了他好像比我还不好意思,那还是我来吧:) —— 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我们明天见,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1013 21:43:56~20201014 21:0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是星星 20瓶;灵泉百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永岁长生 赢秋走进教室里的时候就看见钟晴的面前放着一个蛋糕盒。 “钟晴, 你过生日啦?”赢秋走过去,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我都还没给你准备礼物……” “我没过生日……”钟晴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 她看着赢秋在她旁边坐下来,就又说,“这是澄莹送我的,她没跟你说吗?” 谢澄莹? 赢秋疑惑了, “你不过生日,那她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大一个蛋糕?” “她说要向我表达歉意,并且承包我一整个学期的零食和蛋糕。”钟晴把手机拿出来, 给赢秋看她跟谢澄莹昨天晚上的聊天记录。 今天她刚到学校,就有外卖员给她打了电话,让她站在校门口等一下,说是有她的外卖。 哪知道他送来的是这么大一个蛋糕。 听了钟晴的话, 赢秋这会儿才看到那透明盒子里的蛋糕上写着偌大地三个字“对不起”。 “那她送就送吧,为什么要给你买这么大一个?”赢秋实在有点不太明白谢澄莹的脑回路。 钟晴瘪嘴, “她说我饭量大,小蛋糕肯定不够吃。” 赢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伸手摸了摸钟晴的脑袋, “大蛋糕也挺好的。” 钟晴把蛋糕往桌下放了放, 然后又跟赢秋说, “小秋, 我昨天把情书送出去了。” “你真送了?”赢秋刚拧开保温杯的杯盖, 听见这话就又猛地看向她。 “嗯……” 钟晴看起来有点不大高兴,她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真的好奇怪。” “怎么奇怪了?”赢秋问。 钟晴垂着眼睛,闷闷地开口:“他说他要考虑一下。” “……” 赢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那个男生第一次见她,收了情书就立刻答应了,那才有点奇怪吧?? “他要答应就答应,要拒绝就果断拒绝我不就好了吗?”钟晴实在是不太明白那只狞猫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样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先观望一下他,还是再找找别的目标。 “那人家要考虑一下也没什么错嘛……” 赢秋挠了挠头,“他说了要考虑到什么时候了吗?” “还没呢。”钟晴摇头。 赢秋看她那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凑近她,小声问,“那你是不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想啊!”钟晴不假思索。 赢秋点了点头,说着就挽起袖子,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那我觉得你得做点什么。” “我要做点什么啊?”钟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赢秋把下巴垫在保温杯上想了一会儿,就说,“就是做点能够表达你对他心意的事情嘛,比如送点好吃的,送个花……什么的?” 赢秋其实也有点不大确定。 “算了我也说不清楚……”她抓了抓自己的发辫,皱起眉。 钟晴似懂非懂,她思考的模样,比上课听讲的时候还要认真。 今天的课还算轻松,只有一上午的课。 “小秋我先走了,拜拜!”一下课,钟晴就提着蛋糕冲出了教室门外,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赢秋慢吞吞地收拾了自己的书本笔记,和几个女生一起走到了楼下。 远处树荫下立着一个人,他穿着雪白的衬衫,修身的长裤,外头搭着一件风衣,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正垂着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屏幕按亮,又按灭,他眉眼的神情很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与周遭来往行人的喧闹格格不入。 赢秋看到了他,她身旁的几个女生当然也看到了他。 “那我先走啦。”赢秋匆匆地说了一句,就直接往阶梯下跑。 那几个女生还都站在那儿,看着赢秋朝那个男生跑过去。 自从昨天论坛的那个帖子里有人说了傅沉莲和赢秋已经在一起之后,那里头就已经吵翻了天,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 她们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的。b 分卷阅读85 r   曾经有人在论坛里感叹,天文系的傅沉莲,就好像是那些身在光年之外的行星一样,遥远得令人永远都触碰不到。 一个赢秋,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是这会儿,她们却是亲眼看见那个女孩儿朝他飞奔过去时,他忽而抬首,偏头看她时的那双眼睛里盈满了清澈漂亮的神光。 此前,几乎从没有人见过他这样动人的情态。 她们几个原本还踌躇着想问一问赢秋,却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但这会儿她们又觉得,好像已经不用问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片,那上面定格的是傅沉莲伸出手去牵赢秋的动作,连照在他们身上的,这晚秋的阳光也柔和得很合时宜。 于是她们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掏出了手机登上了论坛。 “小莲花你刚刚看什么呢?”赢秋见他把手机匆匆塞入口袋,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傅沉莲故作镇定,“没什么。” 赢秋眉头一皱,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瞒着我看什么不健康的东西了?” 傅沉莲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牵着她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忽然意识到她所说的“不健康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的脚步骤然一顿,他忙道:“不是。” 末了,他看着她,那种无措的情绪少了些,却忽然问她,“你眼睛好了之后,是不是就开始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不要污蔑我哦。”赢秋晃了晃他的手。 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赢秋抢着要帮傅沉莲打饭,所以他就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她。 这个时间,食堂里的人很多,于是停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很多。 只因为傅沉莲是天文系里最亮眼的那颗星,而赢秋是目前唯一盛传的“摘星人”。 “……阿秋。” 坐在桌前,傅沉莲看着自己餐盘里一边是排骨,一边是红烧肉,还有一份清炒时蔬,他挣扎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吃肉。” “谁让你给我的饭卡充那么多钱的……” 赢秋小声嘟囔,“你都多少天没吃肉了。” 果然,她还是以为他是把钱都充进了她的饭卡里,导致自己没肉吃。 可事实上,他的确是不爱荤腥。 灵虚宗是千万宗门里声望极高的仙宗,身为灵虚宗的少君,他自小食素,只因仙宗认为食用荤腥会使躯体里的杂质增多,无益于修炼。 傅凛从不许他坏了规矩。 有时傅沉莲想起来,也会觉得很可笑,像傅凛那样肮脏的一个人,竟还会恪守仙宗里的那许多规矩。 他也曾有过反抗的时候, 傅凛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做什么。 可最终换来的,却是傅凛用跗骨丝控制着他,让他在那阴冷的水牢里,看了一场恶兽生生撕咬人奴的身体,再将其彻底咬碎吃掉的戏码。 被鲜血染红的水,人奴的惨叫声,还有傅凛望着他的那双阴沉眼眸,都是傅沉莲的噩梦。 即便后来他脱离了傅凛的掌控,但那种从心底扎根的恐惧,还是让他本能地不愿去触碰那些回忆。 来到这里后,他虽然偶尔也会尝试着食用一些肉类,却也吃得很少。 “你是真的不喜欢啊?”赢秋之前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吃饭的习惯,这会儿见他仍然有点动不了筷,就不由地问。 “嗯。”他点点头。 赢秋知道自己大约是会错了意,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就连忙把他餐盘里的红烧肉和排骨都往自己的餐盘里夹了大半。 “这样可以吗?”赢秋望着他问。 傅沉莲看见自己的餐盘里只剩下几块肉,轻轻地应了一声。 幸好赢秋自己只要了一小份的排骨,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吃得完,但这一顿下来,她也还是吃撑了。 “小莲花你说我的扣子会不会崩开?”坐在凳子上,赢秋垂眼在看自己已经明显有些微凸的肚子。 傅沉莲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他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不会。” 下午傅沉莲也没什么课可上,赢秋就跟着他去他的公寓里了。 这是她眼睛复明后,第一次来他的家。 站在玄关里,赢秋看见他俯身从柜子里给她拿了一双粉皮猪拖鞋,她又忽然想起来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说给她买了很多双拖鞋。 于是她就蹲下身去打开柜门。 然后她就看见有小兔子的,小狗,猴子之类的,连蜜蜂的都有。 的确是好多双。 “你不用买这么多呀。”赢秋仰头望他。 他却小小声地说一句:“我就买。” 像是有点孩子气。 ??? 赢秋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又忽然跳起来,跑过去抱他。 赢秋只看他,只听他随口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好像偷吃了他糖罐儿里的 分卷阅读86 糖一样甜得不像话。 傅沉莲又被她抱住,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却又听她说,“小莲花,我可以参观你的家吗?” 她从他身后探头望他,那双眼睛里神光清澈明净,还朦胧地映着他的影子,“这次我看得见了!” 是啊, 她看得见了。 现在她能看见这世间所有的颜色,看清这落地窗外所有的高楼大厦,晨昏光影,也终于能够看得见他了。 他说过,他一定要让她的这双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他终于做到了。 那么以后呢? 他拥有冗长无边的生命,那是凡人永远无法拥有的漫长年岁,所以他还需要做点什么,才能永远地把她留在自己的眼前。 曾经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他只想将这里,连同他来的那个地方一起毁灭粉碎了才好。 最好连他自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样才好。 可偏偏,他听到了她脚腕铃铛的声音。 他忽然开始留恋这里,贪恋有她存在的这个地方。 而为了留住她,他将改变她。 他要他,永岁长生。 傅沉莲动了一下喉结,将眼底那诸多的情绪都隐去,混沌淹没成他漆黑眼瞳里微微闪过的光影,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松开自己时,他就走到流理台旁,取出来一只冰粉瓷瓶。 那上面印着“添岁”的金色字痕,却唯有他一个人才能看得清。 “这是什么啊?”女孩儿打量着他递过来的这只小瓷瓶,上面雕刻成炼化形状的瓶塞让她眼睛一亮,“这个好好看。” “吃的。”傅沉莲只简短答了两个字。 赢秋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打开了瓶塞,从其中倒出来一颗浑圆乌黑的东西,那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巧克力豆,她凑到鼻间闻了闻,又试探着喂进嘴里。 果然是巧克力豆的味道!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有点凉沁沁的滋味。 “好吃吗?”她忽然听见他开口问。 赢秋点点头,“挺好吃的!” 吃着巧克力豆,赢秋往四周望了望,一眼就看见了那尊半透明的……鼎。 那鼎很大,可是赢秋却看见那鼎内盛满了清澈的水,里面还有制氧机在制造出很多的气泡,三只体型肥硕的蓝白色鹦鹉鱼正在那装饰得就跟海底世界似的玉鼎里来回游弋。 “……这鱼?”赢秋目瞪口呆,半晌才回头去看傅沉莲。 傅沉莲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喂鱼,就走过去取了鱼食往里面撒了一把,又对赢秋说,“这是你送我的。” 赢秋跑过去,她的下巴刚刚够到玉鼎的边缘,在她探头往里看的时候,刚好有鱼冲破水面,溅出来的水珠打在了她的脸上。 赢秋抹了一把脸,有点不敢置信,“这鹦鹉鱼,能长这么大的吗?” 傅沉莲抿了一下嘴唇,却是忽然看向她,就好像一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一样,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期盼似的望她,“我养得好不好?” “养得都可以炖汤了。” 赢秋趴在玉鼎的边缘看了一会儿,又问他:“鹦鹉鱼能吃吗?” “……” 傅沉莲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可以吃它们。” 赢秋本来就是随便说说的,但见他这副模样,她就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戳他的脸颊,“我不吃了还不行嘛……” “但是你为什么要用个鼎养鱼啊?”赢秋早就想问了,她又看了看滢那玉鼎,“这鼎看起来好像还挺贵的……” 傅沉莲垂下眼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赢秋看见他的耳尖又有点发红。 她等了好一会儿, 才忽然听见他说,“你送我的。” 赢秋一怔,看着眼前的他那张冷白的面庞,她忽然也有点脸红,她努力克制着要上扬的嘴角,“……哦。” 下午两个人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傅沉莲几乎不看电视,家里的电视他甚至都不会打开,还是赢秋研究了一下,才打开的。 可是电视节目很无聊。 赢秋看了一会儿就干脆拿出手机玩消消乐。 她高中的时候有玩这个游戏,已经打到了六百多关,但是后来眼睛受伤了,她也就再没玩过,现在重新下载回来,游戏界面仍旧保留着她之前的记录,就好像她失明的那一年多的时间,不过只是匆匆一瞬。 能够看得见,真好啊。 赢秋的手指划着屏幕,眼睛却不由地望向坐在身旁的他。 他的侧脸,从来都好看得令人心惊。 时间过得很快,傅沉莲开始准备晚餐,赢秋自己坐在沙发上玩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 锅里炖着汤,傅沉莲的目光不由望向那个靠在沙发背上,仰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女孩儿。 当他 分卷阅读87 轻轻地走过去,替她挡住穿透落地窗照进来的刺眼的光线时,他看见她连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她。 即便只是这样看着她, 他心头也觉得欢喜。 但当他看着她那唇色微红的唇瓣时, 也许是客厅里太安静,也许是心里忽然有了些莫名的意动,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沙发前。 当他俯身, 他的目光还停在她的脸。 赢秋其实已经醒了,就在他走过来的时候。 但鬼使神差的,她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察觉到他的靠近,可是她又迟迟没有再听到他有任何的声音,赢秋忍了好一会儿,但眼皮却不听话地抖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大约是已经露馅,也不愿意再装下去,就负气地睁开眼睛。 可当她睁眼, 却看见他已经俯下身,他的脸已经离她很近,可此刻他紧闭着双眼,睫毛都在颤抖,像是想要再靠近她,却又始终像蜗牛一样缓慢。 他紧张得连手指都屈起蜷缩。 赢秋瞪大双眼,但又下意识地连忙闭上眼睛。 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跳得很快,仿佛有一团火在裹着她的心脏,那种灼烧的温度都要蔓延到她的脸颊。 可她等啊等, 等啊等。 “……” 他为什么还不亲我? 赢秋皱起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见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仅仅只缩短了一点点。 “……” 也许是脑子早就不够清晰,也许又是美色当前,让她早已经忘了好多的事情。 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绯红的薄唇。 然后就直接往前。 当她的嘴唇贴在他柔软微凉的唇瓣。 傅沉莲陡然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愕,然后就有薄红顺着耳廓一直蔓延着从冷白的肌肤透出来更加绯红的颜色。 他已经懵了。 而赢秋贴着他的嘴唇片刻,一直僵直着身体没敢动弹,人也迷茫了。 然,然后呢? 又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赢秋:等他亲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还是我来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更新送达!今晚有点慢,对8起大家!山栀子爱你们!晚安啵啵啵!!感谢在20201014 21:06:46~20201015 22:4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931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生欢喜 时间仿佛静止。 连呼吸都不由停滞。 赢秋也不过只是凭着片刻的冲动, 当她此刻真的贴着他柔软的唇瓣,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要,要不然, 动一动? 气氛有一点点尴尬, 还有一点点奇怪。 赢秋后退了一点,看他冷白的面庞此刻已经彻底烧红,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像现在这么红过。 他整个人都呆呆的。 他的一双眼睛微瞠,身体始终僵硬着, 纹丝未动。 赢秋的脸也更烫了,她有点不敢再对上他的那双眼瞳,身体往后一仰, 靠在沙发背上,空气里满是排骨汤的香浓味道,她嗅了嗅,就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 汤……” 如梦初醒一般,傅沉莲瞬间站直身体, 他慌忙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绕过沙发就往流理台那边走。 赢秋还从来没见他这样惊慌失措过。 步履匆匆, 他甚至还差点撞到那只大花瓶。 赢秋趴在沙发背上, 看他连毛巾都不拿, 就要直接用手指去触碰那砂锅盖儿, 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小莲花你别碰!” 傅沉莲没反应过来,但手却先听话地悬在半空。 “那个很烫啊,你怎么能用手直接去碰?”赢秋穿上拖鞋,就往他面前跑。 傅沉莲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离她远了一点。 “你干嘛?”赢秋皱起眉看他。 他没说话,那张脸庞上却还是染着些薄红,当她走近,他就有点手足无措。 赢秋把火关了,然后把他炖的玉米排骨汤给盛了出来,又在水槽那儿冲洗碗筷。 傅沉莲就一直站在那儿偷偷地观察她。 他做的晚餐是三菜一汤,赢秋先把菜端上桌,又用小碗盛了饭,当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抬眼看见傅沉莲还站在那儿,就说,“吃饭了呀。” 傅沉莲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他慢 分卷阅读88 吞吞地摘掉围裙,然后又挪到她的对面坐下来。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傅沉莲几乎都没有怎么抬头。 大约是因为中午吃得太饱的缘故,这顿晚饭赢秋并没有吃很多,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就忽然开口:“小莲花,我想过了。” 傅沉莲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喝汤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嘛,”赢秋对上他那双懵懂的眼睛,忽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声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以后不这样了。” 她说着说着,却把自己的脸给弄红了。 以后不这样了? 傅沉莲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几乎都没来得及想更多,他下意识开口:“没有不好。” 他的语气有点急。 赢秋看着他,当她盯着他那张仍旧有些微粉的脸庞时,这客厅里是静悄悄的,落地窗外的夕阳已经淹没在地平线,天色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傅沉莲听着她的笑声,又见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来,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说,“小莲花,你和我以前想象中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 她忽然说起以前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些事情,就在他的面前,这大抵是她第一次这样心甘情愿地,向他表露。 “当我真的看得见你了,我才发现你比我以前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好多好多倍。” 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啊。 温柔是他,冷静是他。 眼前这个会脸红害羞,甚至连话都说说不出来的,也是他。 他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把她送给他的鹦鹉鱼都养得特别肥。 他其实是一个话少的人,装在心里的事情也应该有很多,赢秋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了现在的他。 可现在的他,就是最好最好的了。 赢秋忽然发现,曾经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还能把那种总是会因他而起的异样情绪压在心底,可是现在每当她清清楚楚地看看见他,她发现自己更没有办法不去为着这样一个人而心动。 赢秋觉得自己头顶沉重阴郁的那朵乌云不在了,就在那天的云鹤山顶,在那金光高悬的朝阳里,也在他望向她的那双泛红的眼眸里。 “真好啊小莲花。” 她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 这就好像是一场美梦,她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了,最重要的是,身边还多了一个他。 她忽然的一番话,令傅沉莲坐在那儿,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他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眼睛,一颗心都已经跳得越来越快。 以前的阿秋, 从来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她总是会藏好自己所有的心思,在他的面前一再否认她对他的喜欢。 他总是习惯于万分期盼地将一颗真心捧给她,却总也等不到她承认。 她的眼睛,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即便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一点,可她却始终无法解开这个心结。 而现在,这个阻碍没有了。 她也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 曾经那个敏感自卑的姑娘,终于愿意对上他的眼睛,看清他的心意。 这怎么能令他不心生欢喜? 他抿了一下嘴唇,眼睛眨了两下,眼眶像是有点禁不住又有泛红的征兆,但是赢秋还没看清,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他靠在她的肩头,久久都没有说话。 赢秋等了好久,在这满室的寂静里,她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是如此清晰:“阿秋,我很高兴。” 多年横亘在心头的那些过往,远没有眼前的这样一个她来得重要。 他活在那些傅凛强加给他的肮脏黑暗里太久太久,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想要付出自己的一切,让她能看到光。 明明他就已经很痛苦, 可却仍然还是想要让她活得更快乐一些,那样才好。 那几乎是他曾一度告诫自己,要活下去的理由。 他想要待她好,他愿意毫无保留,也从来甘之如饴。 而当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赢秋的脑海里却又莫名想起了那一抹朦胧模糊的红,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已经再没有做过那个梦。 曾有个少年,在她的梦境里就像是此刻的傅沉莲一样抱着她,声似哽咽地说着同样的话。 桌上的碗筷都被收捡到了流理台上,赢秋的下巴抵在沙发背上,一直在看在那边洗完的傅沉莲。 她有点纠结。 连眉头都不由皱起来。 傅沉莲安静地洗完碗,擦拭干净手上的水渍,就打算送赢秋回家。 但他才走到沙发那边,就看见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儿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小莲花 分卷阅读89 你坐下。” 傅沉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下来。 “既然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赢秋还忍不住唇角微扬,随即她又想到要跟他说的事,神情又变得有点怪异起来。 “那个……有个事情我觉得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的。”赢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像是有点底气不足。 “嗯。”傅沉莲轻应一声,静待她的下文。 赢秋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有半年的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做同一个梦……” “而且,而且……” 她伸手挠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我总是梦到我在别人的婚礼上抢了亲,抢了个……男孩子。” 也许是总是因眼前这个他而浮出的一种熟悉感,好像都来源于那个看似荒诞的梦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究竟要重复着做那样一个重复的梦。 可是, 她越是做那个梦,就越是觉得梦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熟悉,她不知道那种莫名的真实感到底是从哪里来,就好像她曾经真的经历过一样。 “他的声音还和你有一点点像……”这是赢秋咋夜里做了好多次那样的梦,又在白日里见了那么多次眼前的他后,才终于确定的事情。 也许是瞥见傅沉莲的神情有点僵硬,赢秋就连忙凑到他的面前说,“不过你的声音可比他好听多了,他总哭,跟个小哭包似的,你们才不一样……” 可是这话说完,她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强烈的朝阳光线里,她似乎看过他泛红的眼眶,还有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赢秋盯着他,忽然就愣住了。 怎么还是有点像? 而傅沉莲早在听到她口中的“小哭包”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变得更加僵硬,他紧紧地盯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赢秋忽然察觉到了他好像有一点点……气恼? “你别生气呀,他只是一个梦里的人嘛,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而且现在我也不做梦了……” 赢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她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他揪住了脸蛋。 赢秋眨了眨眼睛,有点发懵。 “我……” 他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可是那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她不记得,她把什么都忘了,忘记她曾经踏足过的另一个世界。 也忘记了她陪伴过他的那些岁月。 傅沉莲拼命地告诉自己,不重要了,她能不能想起来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她以后能够一直陪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至少,她也曾梦过他。 他的眼眶微酸,却极力压制着,没有在她的面前露出半点端倪。 也许是因为,他才不想让她笑他是个小哭包。 但是看着她,看着她被自己的手指捏得有点变形的脸蛋,他却又忽然弯起了眼睛。 “阿秋,我该送你回家了。”最终,他松了手,只轻轻地说一句。 “……哦。”赢秋应了一声。 她竟然觉得有点舍不得走。 走到玄关,看他俯身帮她把鞋子从鞋柜里拿出来,赢秋穿上鞋子,而他已经开了门。 可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玻璃浴缸里的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鱼,又看见那尊半透明玉鼎里来回游动的肥胖身影,她忽然回过身去抱他,“我可不可以等一会儿再回……” 话还没说完,她却被门外忽然出现的一抹身影给吓了一跳。 那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高大俊秀,穿得却还是夏天里的短袖和一条花裤衩,脚上还踩了一双人字拖。 他提着一个大蛋糕,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君……” 他在看见傅沉莲怀里的赢秋时,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在傅沉莲阴沉的目光注视下,他到嘴边的称呼生生地变了成了一声响亮的“大哥”。 可此刻,赢秋的目光却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蛋糕上。 透明的盒子里,那个蛋糕的样式跟她今早看到的,谢澄莹送给钟晴的那个大蛋糕一模一样,只是那上头偌大的“对不起”三个字被几朵多出来的颜色鲜红的玫瑰花戳得模糊,底下重新用鲜红的果酱画了一个爱心,再加两个字——“叶霄”。 叶霄。 这是钟晴给她看她追的那个男生的微信时,她看到的备注名称。 不会吧?? 赢秋满眼不敢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今天说我总哭,说我是小哭包,她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不爱我了?QAQ 赢秋:我喜欢小哭包,我更喜欢弄哭小哭包:) 钟晴:我觉得我今天的追猫计划很成功,蛋糕也没有浪费,我甚至连花都是在自家花园里摘的,没花一分钱,我真是个机灵鬼:) —— 今日份更新送达,我山栀子 分卷阅读90 爱你们啵啵啵!!!今天抽个红包吧!本章留评,随机抽! ☆、眼底的光 有时世界真的很小。 赢秋之前才在钟晴的手机屏幕上看到那个陌生的名字,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那天晚上,那个笑起来有点憨的男孩子提着蛋糕站在门口和趴在傅沉莲怀里的赢秋大眼瞪小眼,然后傅沉莲面无表情地把门一关, 直接把他挡在了门外。 这只狞猫总是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傅沉莲一点也不想听他那些废话。 “他是你的朋友吗?”那时赢秋愣愣地望他。 傅沉莲俯身又把拖鞋给她拿出来,只说一句,“不要理他。” 也许是见赢秋还站在那儿没动,他抬头看她, 那双眼睛柔亮清澈,“不是还不想走吗?” “嗯嗯!”赢秋回过神,蹬掉脚上的鞋子, 又换上了拖鞋。 她开开心心地跑进客厅里,往沙发上一摔,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活像是一只沙发寄生兽。 也许是看傅沉莲还站在玄关看她, 赢秋就朝他笑,“小莲花你快过来呀!” 于是他也忍不住弯起眼睛, 听话地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看的时候, 看起来好乖, 赢秋忍不住坐起来, 伸手去摸他的头发, 然后又靠在他身上, 打开电视。 电视节目还是好无聊, 但是他在旁边,赢秋胡乱翻个动画片也能笑得开怀。 那天赢秋晚上快十点才回家,回去之后就被盛湘月和黎秀兰用揶揄含笑的目光盯着看了好久, 赢秋直接把脑袋埋在了盛湘月的怀里,忍不住笑。 盛湘月曾经拥有过很美好的爱情,她甚至到现在都坚信,那个人在天上的时候,也仍然爱她,就好像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忘记他一样。 看到女儿因为那个男生而开心脸红的模样,盛湘月忽然就觉得, 生活里那许多的不如意,好像终于放过她的这个家了。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这一年的初雪来时,那雪花一颗一颗小得像是盐粒,寸寸晶莹洒在地上,瞬间融化成湿润的痕迹。 严市下雪已经很不容易,要堆积起蔓延起伏的雪白颜色就更加艰难。 都快放寒假了,谢澄莹几乎每周都要到赢秋学校外的猫咖里去撸猫,当然主要是为了看晏子真。 明明她平时是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可是真的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她却变得很胆小,连跟他说句话都不敢。 而钟晴,还没追到叶霄。 因为谢澄莹说话算话,真的连着送了她一个学期的蛋糕零食,钟晴吃不完,就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的送给了叶霄。 赢秋也想不明白那个叫叶霄的男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他每次收到钟晴的东西都很开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迟迟没能跟钟晴在一起。 “我决定了,除夕过后,他要是还不答应,我就换个人。”钟晴觉得自己已经坚持得够久了,但是那只狞猫就是没松口,她也搞不懂他们狞猫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大不了她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得比较长的妖怪。 “你这就要放弃啦?”赢秋还在写试卷,忽然听见钟晴的话,就搁了笔,偏头看她。 钟晴点点头,“他太费事儿了。” 反正妖怪千千万,不行她就换。 赢秋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教室里传来一阵哄闹声,她不由跟随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教室后门,有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儿走了进来,在这样的冷天里,她纤细的双腿光裸,裙子外面也只搭了一件毛呢大衣,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 她的头发烫染成了亮眼的金色大卷发,更衬得她肌肤莹白有光泽,她的五官也生得很精致漂亮,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觉得惊艳的长相。 “这谁啊?”钟晴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坐在她们后排的女生听了,就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她是刘欣容啊,钟晴你怎么回事,失忆啦?” “……谁?!”钟晴目瞪口呆。 赢秋也懵了。 “她怎么变样了?”钟晴差点没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 那女生疑惑地皱起眉,“她不是本来就长这样吗?” 说着她又回头去看那个已经找了位置坐下来的女生,“她已经挺久没来了吧,应该是回来考试的,”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就长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以前没觉得她好看?”那个女生嘟囔了一句,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班里已经有好多男生到刘欣容的面前去和她说话了,大家都好像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异样,似乎他们都本能地认为,她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钟晴看着刘欣容半晌,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幻术,那张脸的骨相 分卷阅读91 都是真的,但…… 因为普通人类看不到,所以钟晴也没犹豫,她的那双眼睛骤然变成了幽蓝深邃的颜色,她看清了刘欣容那张脸靠近耳朵旁,还有两道犹如被丝线缝合过一般。 钟晴差点没被吓得背过气去。 赢秋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很短暂的幻觉,因为她刚刚好像看见钟晴的眼睛陡然变成了蓝色,可当她揉揉眼睛,却又发现钟晴的瞳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钟晴。”她伸手在钟晴的眼前晃了晃。 钟晴终于把目光从刘欣容的脸上移开,看向赢秋那张白皙秀净的面庞。 “那个真的是刘欣容吗?”赢秋也觉得不太对,虽然她和谢澄莹在厕所里跟刘欣容打架是在她眼睛还没好的时候,她那时并没有见过刘欣容,但是后来她的眼睛能看见之后,也是看见过刘欣容的,当时还是钟晴指给她看的。 自从那次过后,刘欣容在班里都沉默了很多,因为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不愿意跟她来往了,而她之前的那两个朋友她自己又不想搭理,所以她就一直独来独往。 后来干脆请假,请不了假她就开始逃课,她已经有小半学期没来学校了。 赢秋清楚地记得,她明明不长这样。 “你……还记得她之前长什么样?”钟晴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有点不敢置信。 这很显然是术法的作用,能令所有再看到她这张脸的普通人类,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就是她本来的模样,而关于以前那张脸的所有记忆,在他们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忘却。 可是为什么,赢秋却没有中招?? 钟晴半晌都摸不着头脑。 “可是为什么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了……”赢秋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好像除了她和钟晴之外,那些人都被这样诡异的梦境给困住了一样。 钟晴对上她那双迷茫的眼睛,半晌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解释这件事情。 关于鬼神妖怪的这些事,妖族有明确的规定,不能轻易对普通人类透露,也不能轻易向人类展示自己的能力。 她也没办法向赢秋多说些什么。 上课铃响起,老师走进来,钟晴和赢秋都转过身,开始翻书。 赢秋心里始终装着这件事,总觉得十分诡异。 而她不知道的是,后面有一双眼睛到底盯着她看了有多久,那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一种目光,似乎总有些阴冷。 赢秋忽然打了个喷嚏,身体都抖了一下。 “你感冒啦?”钟晴凑到她旁边,小声问。 赢秋吸吸鼻子,果断摇头,“没有。” 她掏出外套里的手机,点开微信的置顶聊天,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莲花,我刚刚打了个喷嚏……【兔斯基揉脸jpg.】” 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 “感冒了吗?我回去给你冲药喝。” 赢秋戳着屏幕打字: “没感冒!!” “我就是想问问你,刚刚你是不是在想我,所以我才打喷嚏了!!” 傅沉莲在看见她这两条消息从聊天页面蹦出来的时候,他握着手机人都愣了,然后他抿了一下嘴唇,就像是被抓包了似的。 赢秋只是开玩笑的。 她发完消息就打算继续听课了,可是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只有来自“小莲花”的一个字:嗯。 赢秋盯着那个字,几乎都能想象他此时此刻的样子。 她忍不住弯起嘴唇,笑得有点傻。 一下课,赢秋就收拾好东西,跟钟晴告了别,就一路跑出教学楼,直奔天文系的学院楼。 傅沉莲还没出教室,就听到程汀在那边感叹,“傅哥真幸福啊,下课还有小女朋友来接哦……” 语气酸溜溜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见教室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了一个穿着浅色棉服的女孩儿,她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儿还是气喘吁吁的,那张白皙的面庞也有些发红。 傅沉莲直接拿了书包,就走到教室门口。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他伸手拂开她鬓边的浅发。 “我来接你下课!” 赢秋喘了一会儿气,总算缓过来了,她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但她的眼睛彻底看得见的那时候,那□□阳的光芒就住进了她的眼睛里,“以前都是你接我,现在换我接你啦!” 傅沉莲抿着嘴唇,忍不住弯起眼睛。 当着她的目光,他总是笑得很腼腆。 天文系好像和其他专业的学院楼不一样,这里比外面要显得安静许多,也许是因为这个系原本就没有别的专业那么多的学生。 下楼时,都没有什么人来来往往。 赢秋偷瞥他干净漂亮的侧脸,在快要到一楼的时候,她忽然松开他的手,回头又上了几级阶梯。 傅沉莲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她。 此刻阶梯上面 分卷阅读92 的走廊外有夕阳的光线铺散而来,就落在她的肩头,并模糊了她的容颜。 他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却见她忽然跑下来,却是一下子蹦起来,双臂绕着他的脖颈,她就在他的后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往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在这样寂静的楼道里,那声音,竟然有点清晰。 傅沉莲的心跳仿佛都跟着那一抹清晰的声音重重地跳。 他整个人呆愣在那儿,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可她却已经松开他,又直接绕过他,跑掉了。 他甚至还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 而他捂着自己的脸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嘴唇的柔软触感。 他的脸烫红起来,连那双眼眸里盛满慌乱羞怯,可他下意识地扬起唇角,满是欢欣。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偷亲我!!!开心开心开心!!!QAQ 赢秋:嘻嘻:) —— 今日更新送达,对8起来的有点晚,我好忙我好累我山栀子还是爱大家!!明天见!!感谢在20201016 21:52:28~20201017 23: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起、大柚月永遠愛著大天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寒暑岁暮(捉虫) 期末考试结束后, 寒假来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个新年,对赢秋来说是很不一样的, 明明前一年的除夕她还只能坐在小院子里静静地听远处烟火绽放的声音, 可是现在,她却能清晰地看见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盛放的模样。 还是跟傅沉莲一起看的。 那终于,不再是属于别人的热闹,能够看见这个世界的感觉, 真的很好。 盛湘月和黎秀兰早早地就在准备置办了年货,到除夕的这一夜,她们母女俩做了一大桌子的好吃的, 傅沉莲也做了几个菜。 坐在饭桌上时,盛湘月和黎秀兰都轮番儿地夸赞傅沉莲的菜好吃,彩虹屁都不带重样儿的,听得赢秋笑个不停。 “小傅啊, 喝点儿?”黎秀兰把赵金美送的中药泡的药酒拿出来,问了他一声。 “好。”傅沉莲没有拒绝。 赢秋还在啃鸡腿, 看见黎秀兰给傅沉莲倒了一杯,她就问, “我也可以喝一杯吗?” 原本黎秀兰和盛湘月都是不允许赢秋喝酒的, 但现在看她健健康康的, 而现在又是过年, 大家心里头也高兴, 黎秀兰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也给她倒了一小杯。 药酒的味道有点怪。 有点苦,可酒的滋味又很醇厚,顺着喉咙到了胃里就有一种灼烧感, 却不算很刺激,那种暖反而流向了四肢百骸。 “孩子们,” 盛湘月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两个盒子,竟然还用包装纸特地包装了一下,她将两只盒子分别递给赢秋和傅沉莲,“这是我给你们两个的新年礼物。” 一接过盒子,赢秋就笑着说:“谢谢妈妈!” 傅沉莲拿着盒子,也说了一声,“谢谢阿姨。” 赢秋没忍住直接就拆掉了包装,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是一件白色卫衣,是比较宽松的款式,衣服前面有一个简笔卡通熊的轮廓。 她偏头望了一眼傅沉莲的盒子,“你也打开呀小莲花。” 她也想看看他的礼物。 傅沉莲抬眼看向盛湘月,见她含笑点头,他才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打开了盒子。 那是一件蓝色的卫衣,衣服展开来,就是跟赢秋一样的款式,连衣服前面的那只熊也一模一样。 赢秋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他的。 然后她又望向盛湘月。 “怎么样,我送的礼物你们喜欢吗?”盛湘月迎上赢秋的目光,眼底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喜欢……”赢秋小小声地回应。 傅沉莲拿着那件衣服,也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也许是真的很喜欢,盯着那件衣服看了好一会儿,又小心地叠放好,放回了盒子里。 赢秋哪里想得到,她和傅沉莲的第一件情侣装,竟然会是她妈妈送的。 黎秀兰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两个孩子,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直接回身从屋里拿了东西出来,交到他们手里,“这是我专门给你们俩织的,拿着吧!” 她送给他们的,是两条颜色殷红的围巾,她早就开始织了,还总躲着赢秋,在自己的屋子里偷偷摸摸地织。 “我说外婆你最近怎么连跳广场舞也不去了……”赢秋恍然,再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正拿着小酒杯喝酒的小老太太,她朝她笑得很灿烂,“谢谢外婆!” “谢谢黎奶奶,我很喜欢。”傅沉莲将围巾也收捡好放进盒子里,认真地说 分卷阅读93 。 这样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 在此之前,他这辈子只过了唯一的一个除夕,那还是赢秋曾经还是个小瞎子的时候,在同他的逃亡路上,点着半截的蜡烛,在山洞里过的。 她告诉他说,除夕的意义,就是和亲人,和那些想要见的人团聚。 除夕的鞭炮声,绽在天空的烟火,摆上餐桌的珍馐美食,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张桌前,红尘滋味,大抵该是这样温暖惬意的。 可惜,他从未体会过,也无法明白她口中的红尘滋味,究竟是什么。 但这一刻,当他最心爱的姑娘的母亲和外婆坐在他的对面,是那样温柔亲切地看着他,傅沉莲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些体会。 这是傅沉莲这辈子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他握着那只盒子的手指渐渐收紧一些,好像这屋子里温暖的光线都照进了他的眼底。 在这样的夜,整座城都好像被色彩缤纷的光芒包裹,连赢秋家外面的这条小巷子里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那也曾昏黄的路灯都好像明亮了许多。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好像节日的氛围就是会无端地令人开心许多。 一顿年夜饭吃完,傅沉莲就和赢秋坐在院门口。 夜里的巷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偶尔有几个拿着仙女棒的小孩子打闹嬉笑着跑来跑去,赢秋也点燃了自己的仙女棒,火花就在她手指间绚烂成耀眼的光。 她的衣服已经穿得很厚,可傅沉莲还是从屋子里拿了一张薄绒毯子来披在她的身上。 可当他坐到她的身边,却见她抬手很自然地就把他纳入了那张毯子里。 傅沉莲偏头看她时,她正在望着他傻傻地笑。 “过年真好啊小莲花。”她说着,又点燃一支仙女棒,在火花迸溅的瞬间就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她干脆又拿出来一把,一齐点燃,那火花就变得盛大了许多,就好像一捧又一捧从天空里落下来的星子一般。 那样的光,照着他的侧脸。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只仙女棒燃尽,纤长的睫羽半遮着他的眼瞳,他始终没有说话。 也许这个世界,同他来的那个地方还是有些区别的。 就好像那许多的不堪记忆,都该随着他来到这里后,全都慢慢遗忘了才好。 傅凛曾要他做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因为他从生来,就已经被傅凛炼化成了妖,而作为妖,他分明是傅凛的骨血,却又始终被傅凛嫌弃着。 傅凛是个追求大道无情的疯子,作为仙宗的宗主,他厌恶一切妖魔,却又总是会因为自己的贪念私欲而暗地里残害同门。 他曾说,傅沉莲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但同时,傅沉莲也该是他最深的耻辱。 这该是怎样矛盾的心理,傅沉莲从来都不了解他这位父亲的想法。 可是赢秋不一样,在那样一个混乱危险的世界里,她明明是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小瞎子,她甚至都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可到底还是她,甘愿陪他度过那些狼狈的岁月。 从众人眼中的灵虚宗光风霁月的少君,到千门万宗唾弃追杀的莲妖,从来也只有她,肯将他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人生明明从一开始,就被傅凛毁了。 后来,又被他自己毁了。 什么家人,朋友,臣子,他都失去了。 可唯有她,经寒暑,至岁暮,始终如一。 也许,所有的苦难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傅沉莲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安过,只是在这巷子橙黄明亮的灯火里看着她,他就觉得好像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看着她,慢慢地往前,眼睫却在越发缩短的距离里,一直颤抖个不停。 他轻抬起来的手也有点颤,却仍旧捧住了她的脸。 她手里仙女棒火花的光映在了她的那双眸子里,他只看着,就有些沉迷。 此刻的他仍然羞怯紧张,又忽然闭起眼睛,在她的目光中,轻轻地亲吻了她的眉心,是那样虔诚又珍重。 原来平凡,真的很好。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凡人,那该有多好。 眼眶微红,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头为何涌起那些酸涩的感觉。 后来,在夜风里,在这长巷的绵延灯火里,赢秋忽然听见他开口,仿佛满怀期盼一般: “阿秋,你还会陪我过很多个新年吗?” 好像模糊中,也曾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问过她。 赢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此刻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该是怎样一种感受。 “会的,小莲花,” 她只能望着他,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会陪你过一辈子的新年。” 而傅沉莲伸手用手指轻轻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眼瞳里从来都只映着她的影子,他小心地把她抱进怀里,就靠在她的耳畔,“那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为着她曾经的出尔反尔找了借口,又原 分卷阅读94 谅这个借口,再傻傻地相信了她。 这夜,本该是一场美梦。 可是傅沉莲在漆黑的卧室里闭上眼睛,却再一次梦到了傅凛。 “沉莲,你以为没了跗骨丝,就能彻底摆脱我?”梦里的男人笑得张狂疯癫,“我是你的父亲,你的生死本该由我掌握,你也不要妄想脱离我的掌控。” 好像有一只手攥着他的脖颈,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令他从噩梦中惊醒,可在这漆黑的室内,他却真的在那一束暗光里看见了傅凛的身形。 “沉莲,你说我是不是该惩罚你的不听话。”傅凛的声音从来如此平静沉稳,可就是这样清淡的语气下,隐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阴暗与病态。 当傅沉莲对上傅凛的那双眼睛,那种被跗骨丝掌控的感觉袭来,令他浑身的骨肉关节都产生了剧烈的疼痛,他被桎梏着,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浑身都已经在痛得发抖,他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悬在半空,被暗光托着的男人,连声音都几乎是从齿缝中艰难发出的,“滚……”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半人不妖的杂种,你却妄想拥有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傅沉莲,你别忘了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能让你生,便能让你死。”傅凛手中暗红的流光就如同丝线一般飞出,连接着傅沉莲的身体,他只轻轻动一下手指,就令傅沉莲肋骨剧痛,仿佛被一把利刃生生截断一般。 “你的母亲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硬要生下你这个先天不足的儿子,如果不是生了你,如果我不是为了替你续命而将你的魂灵炼化在那颗玄莲花种里,你母亲便也不用死。”傅凛提起了那个女人,那是一个过分柔弱的女子,是他在入得仙门前,在凡尘里迎娶的妻子。 他是灵虚宗千载以来天资最为出色的弟子,而当时的灵虚宗宗主膝下无子,于是不过百年时间,他便从得道升仙的师父手里接过了灵虚宗宗主之位,而他不弃糟糠,将身为普通凡人的妻子风光地迎进灵虚仙宗里的事迹也在人间广为流传。 此前为了留住妻子的性命,傅凛炼制了许多的丹药为其续命,所以他的妻子作为普通凡人,也才能再与他一同活过百年。 可就是他曾经亲手炼药,小心呵护百年光阴的妻子,最终却被又被他亲手杀死。 傅沉莲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唯有一支玉蝶发簪,算是她留下的唯一痕迹,傅凛将有关她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包括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可傅沉莲在他的身上,也曾看过那支玉蝶簪,他儿时偷偷拿来看过,他知道那上头还刻着他母亲的名字。 外面的许多人都说,他的父亲很爱他的母亲,那该是世人最为艳羡的,所谓生死不渝。 可傅凛却在傅沉莲有记忆起,就告诉他,他的母亲,就死在他这个父亲的手里。 傅凛从不担心他会将这些事情都说出去,因为跗骨丝是不会允许他说出这些被设下过禁制的内容的。 “你爱过她吗?” 傅沉莲看着那个男人,他几乎就是傅沉莲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魔障,可是此刻,当他听见傅凛提起那个女人时,他却又忍不住开口。 他的声音已经被这刻骨的疼痛给折磨得愈见嘶哑。 “重要吗儿子?”傅凛却反问他,然后他笑起来,那双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说的话也从来都如最锋利的刀子一般,直往傅沉莲的胸口里扎,“她已经死了。” 傅凛总是在强调,他的妻子,傅沉莲的母亲,是因傅沉莲而死的。 如果没有他,也许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当然也包括你母亲的血……” 傅凛的那双眼睛里满是阴戾,“你以为你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五岁?在水牢里吗?不,不是……” “那时你才只是一个那么点儿大的婴儿,我特地找了一把小一些的匕首握在你的手里,沉莲,是你把匕首刺进你母亲胸口的。” 傅凛大笑起来,仿佛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慰。 他不就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吗?在傅沉莲不愿意杀人的时候,态度强硬地握着他的手,把利刃刺进别人的胸膛里,看到鲜血迸溅出来,就会大笑不止。 傅沉莲几乎能够在他的言语之间,就想象到那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 母亲在他的脑海里从来只是一抹不清晰的影子,可那种无端停留在心底的温柔影子,却仍旧令他本能地眷念。 当他在听到傅凛的这些话时,他的眼眶早已经憋红,几乎是目眦欲裂一般,他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仿佛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动弹不得,反而被从骨缝里再次蔓延生长出来的跗骨丝牵制着,身体已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那个男人还在用言语击溃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傅凛!” 几乎要将这个名字碾碎在碾碎在齿缝里,傅沉莲死死地盯着他,他喊叫,他挣扎,像个疯子一样,却始终没有办法撼动那一抹悬在半空中的 分卷阅读95 暗光。 好像那个男人从来,都是他最深的噩梦。 后来傅沉莲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整个人都被那种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从床上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暗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傅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都不知道。 长夜换了晨光,却没能从厚重的窗帘外透进一点儿光线来。 傅沉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双眼,神情空洞。 他好像看到了血的颜色。 那种血腥的味道仿佛犹在鼻间,傅沉莲躬起脊背,忍不住干呕,后来他踉跄地站起身来,推开洗手间的门,暖黄的灯光亮起来,他直接打开了淋浴,冰冷的水流从上浇下来,浇了他满身。 一阵眩晕间,他摔倒在浴室里,就靠着玻璃墙,一直在淅沥的水流冲刷下,看着自己的那双手。 就是这双手, 第一次杀人,便是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曾经默默放在心里怀念过的母亲,原来就死在他的手里。 他像发了疯似的想要洗掉手上的鲜血,可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冲刷不掉那种血腥的颜色,后来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打在玻璃墙上,便令那完整的一块玻璃瞬间破碎成了一地的碎粒。 玻璃碴子划破了他的手,可他却攥住了一块残缺的玻璃,想要通过这种痛感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玻璃割破手掌,又有血液流淌出来,他看着那样殷红的颜色,几近崩溃。 可是他忽然听到了一抹声音。 “小莲花你怎么还没起床呀?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 声音渐渐近了, 他又听见门开的声音。 后来,那个女孩儿就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看着那一地碎玻璃里,身上都溅了斑斑血迹的他。 她穿着昨天夜里盛湘月送给她的那件白色的卫衣,脖子上还系着黎秀兰亲手织的红色围巾。 而他浑身已经被头顶花洒里流淌出来的水流给湿透,他躺在那片狼藉里,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那双眼睛也很红肿。 赢秋从没想过,她按开傅沉莲家的密码锁,走进他的房间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 “小莲花!”赢秋瞪大眼睛,直接扔了自己的包包,跑了过去。 水流冲刷在她的身上,她费力地把他扶着坐起来,她的眼眶里已经忍不住有泪花悬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你怎么还握着这个?”她抓着他的手腕,看清他手掌里嵌着的碎玻璃,她想要拿下来,却又害怕弄痛他,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眶已经红了个透,“你到底怎么了小莲花……” 傅沉莲不知道眼前的她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想象出来的影子。 他看着她好久好久。 那双眼睛红得不像话,眼泪掉下来,他朝她伸手,开口时嗓音也很喑哑: “阿秋,抱抱我,好不好?” 他的那双眼睛里连一点儿光都没有了。 脆弱又绝望。 赢秋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抱住了他,“小莲花,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我们去医院吧……” 傅沉莲没有说话,在他抵着她肩头的这一刻,他的眼泪又掉下来。 赢秋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忽然听见他哽咽着说: “阿秋,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抛下那些过去的,可是……可是为什么,总要有人要来提醒我,要让我一直记得那些事情……” 记起我是个半人不妖的东西。 记起我曾经手上沾染的那么多血,那些怎么擦都擦不掉的肮脏过往。 我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朋友。 我如此卑劣,也许根本做不了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阿秋的妈妈太懂我了吧!!我好喜欢和阿秋的情侣装!! —— 因为回家太晚了,所以更新来晚了对8起大家!!!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明天见! ☆、她的威胁 傅沉莲不愿意去医院, 赢秋没有办法,只能扶着他从浴室里出来,就在卧室里的毛绒地毯上, 赢秋用柔软干燥的毛巾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衣服纽扣的时候,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赢秋抬眼就对上了他那双湿润朦胧的眼眸,在这样温暖明亮的灯光里,赢秋看清了他眼尾蔓延铺散的一片红,他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声音还是那么嘶哑:“别……” “不然会感冒的,小莲花。”赢秋小心地挣脱开他原本就已经受了伤的手。 原本雪白的衬衣,已经染上斑斑血迹。 她的手指解开第一颗纽扣,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像是有些慌乱无措,甚至连耳廓都烫红得不像话。 “阿秋……”他唤她时,嘴唇都是颤抖的。 第二颗纽扣被她解开, 分卷阅读96 露出他狭长的锁骨,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 她的心也仿佛被抛在了鼓面上,忽上忽下, 她连手都有点抖。 “小莲花, ” 赢秋还在解他的纽扣,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 你就告诉我,要是不想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我一定会陪着你的,就像你之前那样,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过不去的事情,如果你一个人面对不了,我可以陪着你。” “小莲花,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我的妈妈,我的外婆,她们都已经把你当成很亲近很亲近的人了,” 她忽然俯身抱住他,脑袋就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我们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当赢秋的眼睛恢复清明,她就慢慢地发现,这个曾经将她从那些令人绝望的黑暗里拯救出来的人,心里也许还压着比她的过往还要沉重的东西。 他不够快乐。 赢秋能够感觉得到。 他的内心里藏着很多事,他不愿说,她就不知道该从何提起。 即便他很多时候望着她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赢秋回望他,当她迎上他的目光,却总觉得他的眼瞳始终有些暗沉沉的。 傅沉莲垂着眼睛,一直在看赢秋头顶的发旋,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胸膛,他的眼睫颤了一下,眼眶里又有透明的湿润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赢秋将傅沉莲的衣衫脱掉了,裤子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脱,却见他抓着自己的裤子,一副惊慌的模样,他红着眼睛,望着她时,就好像一个柔弱的小动物。 赢秋到底也没脱掉他的裤子,索性直接把大浴巾往他身上一裹,又连忙去找了医药箱来,先替他消了一下毒,又用镊子一点一点地替他挑掉手掌伤口里的碎玻璃。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喊痛,可是赢秋看着他血肉外翻的伤口,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一直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阿秋。”他一直在看她,也在注意着她的神情。 她不应声,也不理他。 傅沉莲只能挣扎着坐起身来,躲开她手里的镊子,伸手从她的背后抱住她。 “你不要这样……”傅沉莲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脸上残留着的湿润泪痕仿佛在告诉赢秋,他就是个小哭包的事实。 此时此刻,他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是示弱,也是讨好,“我很疼的……” “你还知道疼,那你能不能不要乱动?” 赢秋伸手去抹了一把眼泪,“你又不去医院,我要一颗颗地把碎玻璃给你挑出来……” 他果然很乖地松开她,把自己的手都凑到她的眼前。 那一双手掌,曾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轻轻抚摸过她的发顶,还握过她的手,替她擦过眼泪,而现在,他的这双手血痕满布,触目惊心。 傅沉莲任由赢秋一点点地把碎玻璃从他的手掌里挑出来,又看着她将他的手包扎成厚厚的两只“熊掌”,他竟然还弯起眼睛,破涕为笑。 赢秋看着他在笑,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该是这样的吧。 明明上一刻还在难过,可是只要看着他一笑,她也就会不由地跟着笑起来。 像两个傻子。 赢秋把傅沉莲扶着躺在了床上,她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就趴在床边看着他,“小莲花,我给你煮粥喝吧,好不好?” 傅沉莲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有点迟疑,“你会吗?” 赢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我眼睛没出事之前,我经常帮我外婆做饭的!你不要小瞧我!” 说完她就转身跑出卧室去了。 傅沉莲家里的冰箱里还放着昨天他买回来的菜,赢秋把鸡胸肉剁成碎末,又拿了些香菇出来切成薄片,再切了点生菜。 然后又开始准备姜片之类的东西。 香菇鸡肉粥并不难,赢秋倒也没有显得有多生疏,锅里熬着粥,她又从冰箱里找出来之前黎秀兰让她带给傅沉莲的咸菜。 那是黎秀兰自己做的,十分开胃。 将咸菜夹了一些到小碟子里,赢秋又连忙去将落地窗边的那个小小的圆桌搬到了傅沉莲的房间里。 最后把粥端到傅沉莲的眼前,她很自然地就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又鼓着脸颊轻轻地吹了吹,喂到他的嘴边。 傅沉莲看着她,乖乖地张开嘴巴。 她做的粥味道很好,傅沉莲被她连着喂了几勺,他忽然说,“我以为你不会做饭的。” “我会的也不多,哪像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赢秋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他无论是做饭,还是做甜品,又或者是其他的饼干糕点之类的,几乎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还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那以后还是我做给你吃。”傅沉莲轻轻地说。 “好,等你好了,你就继续给我做好吃的。”赢秋把一勺粥喂到他 分卷阅读97 的嘴边。 但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就又说,“你还没告诉我,我煮的粥好不好吃?” 她用那双眼睛期盼似的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好吃。”他弯了弯唇角,果然很听话地答她。 赢秋满意地笑起来,又给他喂了一勺粥。 她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发现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就连忙用吹风机给他吹了吹。 吹风机并没有开得很大,吹出来的风又暖又温柔,迎面吹到他的脸庞时,他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也是这个时候,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忽然有了一抹温软的触感。 她的亲吻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就在他的脸颊,吧唧一口。 傅沉莲的眼皮动了一下,骤然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她在朝他笑。 吹风机的声音还在耳畔,那种暖风的温度好像浸透了他肌肤一般,浅淡的粉色蔓延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她,羞怯得不像话。 赢秋若无其事地把吹风机关了,再放回到柜子里,然后伸手就想掀他的被子。 “你,你做什么?”傅沉莲下意识地用手压着被角,不让她掀。 赢秋也没答他,见他不肯松开,就直接钻到了他的被子里,脚上的那双粉皮猪拖鞋都被她蹬远了。 傅沉莲看着自己旁边忽然冒出来她的脑袋,他的那双眼瞳里盛满慌乱惊愕,又好似手足无措一般,连脊背都彻底僵直了。 赢秋伸手要去抱他的时候,却忽然触摸到了他柔韧细腻的小腹,肌肉线条的轮廓好像都很清晰,她也瞪圆了眼睛,好像被雷劈中一样,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把他的衣服给脱掉之后,就直接给他裹了个宽大的浴巾。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是亲眼看着对方的脸颊上浮出越发绯红的颜色。 然后赢秋就手忙脚乱地想要从被子里钻出去,可一着急,她却一时缠在了被子里,她胡乱往前拽了几下,赤着脚下床的时候却连着被子都带下来了。 床上的傅沉莲光裸着上半身,那浴巾早已经压在了他的后背。 乌黑凌乱的短发,冷白的肌肤,他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宽肩窄腰,比例极好,赢秋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连忙把被子往床上一扔,转身就往房间外面跑。 可当傅沉莲把被子从自己的头上拉下来,却见她又出现在了门口,她站在那儿,一张脸烫红得不像话,他听见她结结巴巴地问,“你的衣服在哪儿?” 傅沉莲从被子里探出被她包扎得圆滚滚的手,指了指旁边那扇木制的门。 他的脸也很红。 赢秋跑过去,推开那扇门就一头扎了进去,她靠在门上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几乎都是刚刚的情形。 她好像还看到他的腹肌了…… 几,几块来着? 他的衣帽间有些大,赢秋站在里面,晃了晃脑袋,抬头就看见那中间摆放的玻璃柜子里存放着的一只又一只的腕表,头顶有温柔的暖光投射下来,赢秋看到那一整面墙都镶嵌了实木的衣柜,而在另一边,则是实木组装好的格子,每一格里都摆放着一双鞋。 ……可是为什么右侧大部分的鞋子都是女款?? 除了这些,与木门相对着的最里侧还摆放着许多配饰,翡翠镯,镶嵌了各色宝石的手链,项链,甚至是在灯光里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钻石项链,甚至还有一些珍珠的,或是毛线编织的可爱发卡。 赢秋甚至还看到了一只银色的手镯,那上面衔接着好多颗漂亮的粉钻,那是她之前在网上无意间看到过的款式。 那是国外出了名的奢侈珠宝品牌出的新款手镯,据说价值不菲。 也许是见赢秋进去之后很久都不出来,傅沉莲就把浴巾裹在身上,走到衣帽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秋?”他看见她正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就唤了一声。 赢秋如梦初醒,回头在看见他时,就跑到他的面前,指着那些东西,“你这些,不,不会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买假的?”傅沉莲却反问她。 赢秋一脸不敢置信。 都是真的?! 赢秋又去看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它们要都是真的,那得要多少钱啊? 赢秋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数字。 “可是……” 赢秋挠了挠后脑勺,“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她又指着那边格子里摆放着的那些鞋子,“你还连高跟鞋都买……” 她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 傅沉莲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赢秋瞬间呆住。 给她买的?? 她不知道的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当他在某天听清了她脚腕银铃的声音时,他就开始寻找她,从此看到觉得适合她的东西,他都会买下来,保存着。b 分卷阅读98 r   他早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与她重逢的场景,他早已经幻想过,该怎么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你……” 赢秋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又看见他上半身只裹着单薄浴巾的样子,她连忙就去打开了衣柜的柜门。 可她打开柜门,却发现里面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女装,每一件衣服上都还有悬挂下来的吊牌。 赢秋眨了眨眼睛,又回头去看傅沉莲。 傅沉莲站在那儿,苍白的嘴唇微弯,像是有点腼腆,“这些也是给你买的。” 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以来,他都始终不好意思开口告诉她这些事情。 有的时候走在街上,看一眼玻璃橱窗里,又或是有的时候随便翻了一本杂志,只要是他觉得适合她的,他都忍不住买了下来。 赢秋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头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她打开所有的衣柜,里面大多数挂着的都是还没有剪过吊牌的女装,而他自己的衣服反而只占了很小的地方。 他给她买衣服,远比给他自己买衣服要热衷得多。 “你不喜欢吗?”也许是见赢秋很久都不说话,傅沉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靠近她,小心翼翼地问。 可下一秒,他却见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你好烦……”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傅沉莲又听见她说,“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就是想买……”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可是这些很贵啊。”赢秋都不敢想,买下这些衣服鞋子和那些珠宝首饰到底要花多少钱。 “也没有很贵……”他还在小声辩驳。 赢秋抬头望见他那双眼睛,又忍不住抿着嘴唇笑,她松开他,转身就在衣柜里给他找衣服,可是当她拿了一件长袖衫出来,却被他拒绝。 “怎么了?这件不好吗?”赢秋皱起眉。 傅沉莲抬起一只被包扎得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我要和你穿一样的。” 赢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那件卫衣,她抬眼看他的时候,就见他抿着淡色的唇,垂着眼睫,一副腼腆羞涩的模样。 赢秋压不住上扬的唇角,但她还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回头又在柜子里找到了昨天盛湘月交给傅沉莲的盒子打开,拿出来那件蓝色的卫衣。 “你低下来点。”赢秋朝他招招手。 傅沉莲果然乖乖地低下身,在赢秋拽掉他身上的浴巾时,他浑身还有些僵硬,有点怕迎上她的目光。 赢秋也没敢多往他身上看,偏着脑袋,把衣服往他身上套。 卫衣是很宽松的款式,替他穿上也不是很费劲。 傅沉莲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眼前的她,他终于又弯起眼睛。 因为他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赢秋又赶紧扶着他去床上躺下来,然后她就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他的眼下有一片浅淡的青色,应该是昨夜并没有睡好。 可他却一直固执地睁着眼睛,像是仍旧惧怕昨天出现在他梦里的傅凛会再次出现。 赢秋干脆又蹬掉了脚上的拖鞋,迅速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就躺在他的身边,侧着身看着他,“小莲花,我昨天晚上也没睡好,特别困,我们一起睡吧。” 她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傅沉莲浑身僵硬,几乎不敢动弹一下。 可她就在身畔,她身上浅淡的香味都仿佛近在咫尺,实在撩人心旌。 “小莲花,快点睡觉。”赢秋睁开一只眼,却发现他还没闭上眼睛,反而正愣愣地望她,她就伸手去捧他的脸,还揉了两下,“你要是不睡觉,我就亲你。” 这算什么威胁。 傅沉莲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赢秋笑起来,也重新闭起眼睛。 房间里寂静下来,可傅沉莲却又后悔了,他睁开眼,再偏头看她。 也许是在期盼她睁开眼睛,傅沉莲一直在看她的脸。 可是等了好久,他也没有等到她睁开眼睛。 她的呼吸声,竟然渐渐地趋于平缓。 傅沉莲的那双眼睛里有光芒黯淡下来,像是在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如果不听话的话……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嘴唇。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很快,他竟忽有些意动,慢慢地往前,再往前。 他闭紧眼睛,眼睫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连呼吸都凝滞了。 可是在他快要真的触碰到她的嘴唇时,她却忽然侧身过来,手直接无意识地搭上了他的腰,身体蜷缩了一些,本能地循着他这个热源贴近,额头直接贴在了他的胸膛。 傅沉莲骤然睁开双眼,呼吸变得小心翼翼。 他的脸又烫红起来,垂眼看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就那么看了好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也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 分卷阅读99 次,他的梦里再也没有他最恐惧的父亲,只有和她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纵然艰难,却也是他最为怀念的岁月。 梦里的姑娘终于穿上了他期望她能够穿上的那一身殷红的嫁衣。 却是他骗着她穿的。 “好看吗小莲花?”那个小瞎子摸着自己的衣裙,兴冲冲地问他。 穿着殷红喜袍的少年就站在她的眼前,明明他后背的伤口早已经崩裂,鲜血令后背濡湿,将衣料染成更深的颜色。 明明茅屋外风雪依然那般盛大,好似能彻底吞没了案前的那两支红烛的光。 “好看。”少年轻轻地应声,仿佛是不敢惊扰属于自己的这一场美梦。 那一夜,他偷偷地给小瞎子换上了一件嫁衣,算是成全自己最卑微的执念。 他告诉自己, 没关系,她不会发现的。 也是那一夜,他提剑离开,在旭日峰上孤身迎战十二宗,最终失手杀了父亲一直要让他刻意接近,又刻意为友,最终却要除之而后快的天元宗首徒楚靖阳。 此后混沌人间多少年,他是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的莲妖。 他也再没见过,曾经的那个小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她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我不睡就亲我的:)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哈哈哈哈哈!!!明天见!! ☆、大年初一(捉虫)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光线, 房间里也没有灯光,显得很昏暗,赢秋醒过来的时候, 她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的手还环在身旁那人的腰上, 脑袋也抵在他的胸膛,这样贴近的距离,让她足以听清他平稳的心跳声,还有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无意识地把她抱得很紧, 双手并用地将她揽在怀里,下巴就抵在她的发顶,赢秋想从他怀里钻出去, 又怕自己一动就惊醒他。 她在他怀里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往外挪了挪,她抬头去看他,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 他的轮廓显得有点模糊。 他还沉沉地睡着,连眼眉都舒展了许多, 仿佛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 赢秋又慢慢地往外挪,动作始终很轻, 连呼吸都很小心翼翼, 当她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 下了床穿上拖鞋, 她才松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客厅里明亮的光线倒还让她有一点点不适应。 她一眼就看到客厅里那一个很大的玻璃鱼缸,里面还有好多五彩斑斓的小鱼在游来游去,想到傅沉莲今天也许还没来得及喂鱼,赢秋就走过去, 拿了放在旁边的鱼食,往里面撒了一些。 除了玻璃鱼缸里的这些小鱼,赢秋也喂了玉鼎里那三只身材肥硕的鹦鹉鱼,它们好像又肥了一圈。 彼时,有一只鹦鹉鱼冲破水面,吐出来的一颗泡泡从水面缓缓飘了起来,赢秋不由伸出手指,就那么轻轻地一碰,就将其戳破。 赢秋双手撑在玉鼎边看了一会儿鱼,又从衣兜里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 她和傅沉莲还没有吃午饭。 赢秋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然后就走到流理台那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些食材来,打算做饭。 考虑到傅沉莲身体不舒服,她还是煮了粥,又简单地炒了两个菜。 摘下围裙,赢秋再走到卧室里去时,暖色的灯光亮起来,床上的那人仍然无知无觉地睡着。 “小莲花,起床啦。”赢秋走过去,趴在床边,轻轻地推了推他。 傅沉莲在被子动了两下,却仍然没肯睁开眼睛。 “你都不饿吗?”赢秋去捧他的脸,“快点起床吃饭。” 傅沉莲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眸里还满是刚刚清醒过来的迷茫,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你又做饭了?”他刚醒来时的声音多少还有点哑。 “嗯,我不太会做复杂的,就只炒了两个菜。”赢秋有点不太好意思。 等她扶着傅沉莲从卧室里出来,让他在餐桌前坐下来,她又连忙将筷子摆到他的眼前,然后自己就坐在他的旁边。 也许是刚刚赖床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的头发有点乱,甚至还竖起了一小撮的呆毛,赢秋发现他的眼皮还有点肿。 “等会儿给你敷一下眼睛吧。”赢秋说了一句,然后就在他面前的小碗里舀了一勺粥,凑到他的嘴边。 傅沉莲其实有点不太自在,何况是此刻还面对着她如此专注的目光,早晨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清,没那么多胡思乱想的余地,但此刻却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 “你的手受伤了,小莲花你不要不好意思。”赢秋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可她却是不知道, 事实上傅沉莲手掌里的伤 分卷阅读100 口这会儿已经悄然愈合,这种普通外力造成的伤口,对于他来说也到底只能算是不痛不痒,但是他却还不能告诉她这些事情。 也不能让她发现他的不一样。 傅沉莲无法确定,缺失了那段记忆之后的她,究竟能否接受隐藏在这个世界背后所有的光怪陆离。 至少现在,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她。 所以此刻,他只能张口喝了她凑到他面前的那勺粥。 他低头喝粥的样子看起来干净又乖巧,头顶的那一小撮呆毛看得赢秋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出声。 当他茫然地抬头看她。 赢秋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但那撮呆毛却像是怎样都弄不下去,她又差点憋不住笑。 一顿饭吃完,赢秋刚洗完碗,就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响起来。 傅沉莲还窝在沙发上,被赢秋用薄毯裹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动画片,里面每一只猪的脑袋都长得很像吹风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看见赢秋从流理台跑到玄关去开门,他才回过神。 “傅……”门外的程汀笑容灿烂,刚一开口,却看清门内的人时,他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旁边的晏子真倒是显得淡定很多,他看着赢秋,轻轻颔首,“新年好。” “新年好。”赢秋连忙退开一些,把他们迎进门,然后在柜子里找了拖鞋给他们。 “我可以穿那个小蜜蜂的吗?”眼尖的程汀一眼就看见了里头那一排的毛绒拖鞋,他身体往前的瞬间却又被旁边的晏子真给拽了回来。 “不可以。”晏子真睨他。 程汀看了看晏子真,又看了看赢秋脚上的那双粉皮猪拖鞋,也许是终于反应过来些什么,他立刻老老实实地换上了眼前款式简单的蓝色拖鞋。 “傅哥呢?”程汀说着就往前走了几步,当他看见躺在沙发上,身上还裹着小被子的傅沉莲时,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电视里传来小猪佩奇的声音。 “……”程汀有点不太好形容自己此刻看到的这一幕。 “傅哥。”晏子真走过去,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放在一旁,却也一直站着,没有动。 而程汀就显得随意很多,他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透明的玻璃茶几上,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傅哥,你这是感冒了吗?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健康大礼!我跟你说啊,冬天就得用草药包多泡泡脚,还有这保温杯也不能少,什么枸杞红枣的,我一样没少给你买!” 傅沉莲都不想理他。 “小嫂子也可以多泡一泡。”程汀转头就对赢秋笑呵呵地说。 他忽然的一声“小嫂子”让赢秋愣了一下,然后她站在那儿,就有点手足无措的,也只能朝他干笑一声,点了点头。 门铃又响起来,赢秋原本要去开门的,却见晏子真说了一句“我去吧”,随后他就转身走到了玄关。 “小莲花,看来今天你这里还挺热闹的……”赢秋走到傅沉莲躺着的沙发上坐下来,凑到他耳朵边说了一句。 傅沉莲却是抿着唇,像是有点不大高兴。 赢秋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叶霄,还有跟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也抱着不少东西的女孩儿。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还戴了个毛线帽,生得一张小圆脸,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分明就是钟晴。 赢秋瞪大眼睛。 晏子真一眼就看出来叶霄带来的这个女孩儿,竟然是一只九尾狐。 据他所知,现今的九尾狐一族只剩下闻氏了。 而闻氏就是如今的妖族之主。 “子真你也来啦?”叶霄笑得很灿烂,还特地腾了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钟晴,凑到他旁边小声说,“这是我女朋友,就我跟你说的那个……”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晏子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脸上是没多少表情。 之前赢秋就跟钟晴说过叶霄和傅沉莲是朋友的事情,所以钟晴当然也知道今天叶霄要带她来见谁。 钟晴其实有点不大愿意来,她其实到现在对傅沉莲都还是有点本能的害怕,但是谁让叶霄昨天晚上正式答应和她在一起了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轻易拒绝他的要求。 “最好把你们的尾巴藏好了,不要被小夫人发现,否则君上会生气的。”在他们两个人换了拖鞋,又提起那一堆东西要往里走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晏子真低声说了一句。 叶霄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钟晴也不由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叶霄小声嘟囔。 赢秋一见钟晴走进来,就跑过去帮她提东西,然后又小声地问她,“钟晴你和叶霄,你们一起来的意思是?” 是她猜的那样吧??? 赢秋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钟晴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跟他说了, 分卷阅读101 要是再拖拖拉拉地跟我兜圈子,我就把他的脑袋按进火锅里。” ……? 赢秋呆了。 然后她就看见钟晴得意地笑了,“我爷爷也说要是他再不老老实实地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就要剪他的尾……”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晴对上赢秋迷茫的双眼,干笑了一声,“反正他是答应了。” “……那,” 赢秋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那挺好啊。” 所有人都在沙发上坐着,只有傅沉莲还躺着,整个人都裹在毯子里,电视里还不断传来动画片的声音。 气氛有一点奇怪。 大家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叶霄最先打破静谧,“老大,你生病了吗?” 他都没见傅沉莲动弹过一下。 “这看起来就是生病了嘛。”程汀接话说。 叶霄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见赢秋坐在旁边,到嘴边的话就被他憋了下去。 这里到底还有两个凡人。 有许多的事情,的确是不方便说。 但当傅沉莲终于从沙发上坐起来时,他们都看清了他那两只被包扎得胖乎乎的手。 “……傅哥你这手,跟哆啦A梦似的。”程汀没忍住笑。 傅沉莲抬眼瞥他,程汀立刻清了清嗓子,“不过傅哥你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他的手被玻璃划破了,我给他包扎了一下,包得可能有点不太好……”赢秋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 “玻璃划了?那玩意儿还用包扎,老大你是怕你……” “伤口愈合得太快”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看到半空中凭空燃起一簇莲火,于是他骤然失声。 那莲火只有他们能够看得见,而赢秋和程汀却是毫无所觉。 “包,包扎了好,挺好的……”叶霄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傅沉莲彻底掀了毯子,他们又才意识到,他跟坐在他旁边的女儿穿着的是同款的衣服,却是两种颜色。 叶霄盯着傅沉莲,几乎有些目瞪口呆。 程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连晏子真都愣了一下。 过了片刻,叶霄又去看正在跟赢秋小声说悄悄话的钟晴。 钟晴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转头就望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问,“你干嘛?” “我也想!”叶霄指着赢秋身上的衣服。 钟晴看着这只狞猫妖,她皱了一下眉,转头又去看了一眼赢秋的衣服,她随口说了一句,“好吧。” 傅沉莲站起来,转身往卧室里走。 赢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又转头跟钟晴聊天。 在大家说着话的时候,晏子真就站起来往傅沉莲的卧室里去了。 “君上。” 在远离了客厅的热闹后,晏子真看着坐在窗边的小圆桌前的傅沉莲,“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得出来,傅沉莲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傅沉莲却没有答他,只是偏头在看落地窗外,那一片明亮的光影里,高楼大厦都在纷纷薄雪里的轮廓剪影。 “北荒的事,怎么样了?” 晏子真忽然听见他开口。 “我抓了一个从北荒出来的女魔修,据她所说,涉雪女君已经不在北荒。” 要让那个女魔修开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始终都有无可避免的弱点。 “不在北荒,那就是出来了。” 傅沉莲弯起淡色的唇,那双眼瞳漆黑沉冷,当他收敛起那些温柔的神情,苍白漂亮的面庞上就只剩毫不掩饰的阴郁冷戾。 或无论傅凛是不是真的来到了这里,这一切都跟那个涉雪女君脱不开干系。 傅沉莲并没有忘记,之前的那个让他看到了傅凛的幻阵。 这其中的事情,仿佛千丝万缕织就一张密网笼罩在他的身上,无论是那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涉雪女君,还是昨夜令他分不清到底是幻是真的傅凛,都是困住他的迷局。 “我会尽快找到她的下落。”晏子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垂首道。 彼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些,傅沉莲和晏子真回头时,便看见赢秋已经探头进来,正用那双眼睛在望着他们。 “怎么了阿秋?”傅沉莲原本那般凌冽如剑刃锋芒一般的眉眼,便在此刻骤然柔和些许,仿佛仍是平时那样干净清澈的模样。 晏子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种忽然的转变,人都有点呆滞。 “我们在玩游戏,小莲花你们不来吗?”赢秋根本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傅沉莲摇了摇头,仍然望着她笑,“你玩吧。” “哦……”赢秋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客厅里跑。 当她离开,傅沉莲脸上的情绪就淡了许多,他走过晏子真身旁时,只 分卷阅读102 道一声,“先不说这些,走吧。” “……是。”晏子真低低地应声。 新年第一天,赢秋和钟晴他们几个人在一起打游戏,就在傅沉莲公寓的客厅里。 落地窗外是细如盐粒般的白雪纷纷扬扬,客厅里的灯光明亮温暖,赢秋坐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傅沉莲就静静地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任由她的后背靠着他的腿,他就那么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叶霄和程汀真的很吵,一打起游戏来话就特别多,却也是他们的这些声音,填满了这偌大的客厅。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叶霄直接点了一大堆的外卖。 也许是见傅沉莲那张脸庞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耐的神情,所以叶霄和程汀的胆子就变得更大了一些,在饭桌上吹牛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赢秋喝了一点叶霄带来的酒,明明是绯红的色泽,可她喝下去才发现那酒实则很烈,甚至还有些割喉,她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眼圈也红了。 看起来就好像哭过似的。 傅沉莲忙递给她一杯水,又低声说,“我说过这酒不适合你……” “想试试嘛……” 赢秋咳嗽了好一阵儿,又喝了他递过来的水,才缓过来。 她只喝了一小口,就再不肯喝,但坐在她身旁的钟晴却连着喝了好几杯,赢秋看她喝酒就跟喝水似的,还有点惊讶。 后来这餐桌上醉倒一片,赢秋只喝了一点点,倒也没有醉,只是时间太晚,她有点困了。 刚打了个哈欠,正要去看傅沉莲在卧室里做什么,可她才一站起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然后她就见钟晴一下子弹了起来,嘴里还在喊痛。 赢秋只见火红如云一般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二,三……九,九?? 九条尾巴?!! 赢秋的一双眼睛瞪大,她盯着钟晴的屁股,却又忽然感觉到眼前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同时就有淡色的光闪过,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倒在桌前。 傅沉莲刚给盛湘月打了电话,走出来时,就正好看到钟晴抱着自己的九条尾巴愣愣地站在那儿,而赢秋却已经倒在桌前,不省人事。 “君,君上……” 钟晴对上他那双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眼睛时,就吓得抱紧了自己所有的尾巴,哭丧着一张脸,说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QAQ我想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小圆脸的屁股会长那么多条尾巴啊啊啊啊???!!! 钟晴:QAQ我想我完蛋了……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么么哒!!!明天见!!明天的山栀子努力加更!!感谢在20201019 21:36:13~20201020 22:5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波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扶风兰草(有修改) 赢秋在梦里都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红色的毛绒尾巴给包围了。 甚至有尾巴直接缠在她的脖颈, 越缠越紧。 赢秋从梦里惊醒,清凌明净的天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进来,晃了她的眼睛,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没有一点儿声音。 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赢秋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傅沉莲的家里。 掀开被子下了床,赢秋打开门走出去,就看见傅沉莲挽着衣袖, 站在流理台那边,正在切水果。 这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散了大片的光影,他穿着浅色的衣衫站在略显炽盛的光线里, 周身都好似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的侧脸冷白无暇,半垂着眼时,纤长的睫羽便在眼下投下浅淡的影。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犹带水泽,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泛粉。 “阿秋。”他抬眼见她, 就弯起眼睛,那张面庞上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温柔的神情, “过来。” 赢秋稍稍有些晃神,但在听见他的声音时, 她就立刻走了过去。 “你怎么把我给你包扎的纱布拆了啊?你还沾水……”赢秋捧起他的手, 却发现昨天早上看起来还很狰狞的伤口现在竟然已经结痂成几道细痕。 她一愣, 抬头望他。 “我没事了, 你不要担心。”傅沉莲低声说了一句。 “那你也不能沾水啊……”赢秋小声嘟囔。 “知道了。”傅沉莲擦干上的水渍, 又对她说道: “你房间里也有洗手间,里面的架子上摆了洗漱要用的东西。” 赢秋“嗯”了一声,转身又走了回去。 当她再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就发现床上已 分卷阅读103 经有了一件浅色的宽松毛衣, 一条灯芯绒的长裤,还有一件毛呢大衣。 赢秋换好了衣服,走到客厅时,就看见那张长方木桌上摆着一个风炉,风炉里燃着淡金色的火焰,上头的茶壶里早已有浅淡的烟雾缭绕而出,氤氲出的茶香味道,几乎盈满室内。 “喝水。”傅沉莲走到她的面前,把手里的那杯温水递给她。 赢秋接过来,喝了几口。 “吃饭。”傅沉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餐桌前坐下,然后又将流理台上的盘子端过来,放到她的眼前。 他今天做的是西式早餐,用全麦厚吐司加芝士火腿片,再搭配奶酪果酱和切好的草莓、小番茄,摆盘也摆得很精致漂亮。 他放了一杯热牛奶在她的手边,自己却走到另一边的那张长方木桌那儿,将上头的茶壶取下来。 赢秋手里握着叉子,偏头看着他端了一杯热茶,又走到那只玉鼎旁去看那里头的三只胖鱼,就开口问他,“你不吃早餐吗?” 傅沉莲回眼看她,轻轻摇头。 喂过鱼,傅沉莲就走到赢秋的身边坐下来,他手里的那只青瓷杯放在桌上时,赢秋看到里头颜色浅青的茶水,还有热气从杯壁蔓延飘散。 “你今天怎么开始喝茶了?”赢秋有些好奇。 “有人送了,我当然要喝。” 他垂眼轻瞥那只青瓷杯,神色极淡。 今早他醒来时,落地窗前就已经放置着一罐茶叶,还有一坛好酒。 茶是霁月, 酒为清风。 那些都是如今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根本不会存在的东西,却偏偏又是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曾经傅沉莲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从原来的那个地方来到了这里,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这个人几次三番偷送他灵草,又深知他的喜好,可傅沉莲却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谁。 既然除他之外,还有旁人来到这里,那么傅凛也很有可能也在这里。 从傅沉莲找到赢秋的那时候起,他明明已经决定,要同她一样忘记过去的那许多的事情,只要记得她就好了。 且将重逢,当做初见。 可是现在,很多事都已经不由人掌控了。 所幸的是,至少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还有一件事情是最值得高兴的。 傅沉莲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那杯热牛奶,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刚刚他递给她那杯牛奶时,就将一颗丹药融在了里面,那颗丹药与以往他给她吃的那些聚气的丹药不同,他在炼药时,添了一味扶风兰。 扶风兰是傅凛写在炼药旧典内页里的一种千年难寻,身具仙气的灵植,若得扶风,便能使普通凡人的躯体尽快转化为可以修炼的气清之体。 扶风兰是傅凛费尽心力找来的,世人都说,他是为了妻子明月。 所有人都以为扶风兰早已被傅凛炼成了丹药,给他的妻子服下了,只是那个体弱的女人,到底是无福消受,勉强活过百年,仍旧抵不过天命,便香消玉殒。 可唯有傅沉莲清楚,那株扶风兰,一直被傅凛好好地养在密室里。 赢秋已经服下过足够多的聚气丹,替她洗去身体里诸多的杂质,现在再让她服下“扶风”,就能让她的体质得到彻底的改变。 凡人修仙,从来都是困难重重。 即便是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普通凡人要踏上漫漫仙途更是不易。 因为仙凡之别便是比神仙与妖魔之间的壁垒还要更加深重,且不可逾越的。 更何况,赢秋所存在的这个世界里,灵气本就已经趋于稀薄,神脉也已经凋零不见,这里的凡人要修仙,就是难上加难。 如果没有这株扶风兰,也许傅沉莲根本没有办法改变她的体质,也就更不可能让她获得永生。 扶风兰自蕴仙灵之气,赢秋服下它,便是与之血肉相融,从此她便身聚仙灵之气,这样一来,即便她不通修炼之法,也可以在潜移默化之间,让她慢慢地长出仙骨。 这就是傅沉莲的最终目的。 其实要将一个人拉入泥潭沼泽里,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从一个凡人沦为妖魔是比走上仙道要更容易的事情。 可他不要她像他一样,成为令人嫌恶的妖,这辈子被父亲嫌恶利用,被千万人唾骂。 他要将她送上这世间的最高处,成仙成神,一朝永恒才是最好。 “没睡好吗?”他看着她喝完牛奶,忽然问。 她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甚至刚刚在餐桌前坐下来的时候都还在打哈欠。 “昨天晚上做梦了,我梦到有好多好多尾巴把我捆起来了,还有一条尾巴一直在缠我的脖子……”赢秋没精打采地说着,又叉了盘子里的草莓喂进嘴里。 因为钟晴及时施了术法,所以赢秋此刻并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看到过的那一幕,但也许这种惊吓到底太过深刻, 分卷阅读104 她还是做了个不算清晰的梦。 “阿秋。” 她还在想着昨天梦里那条硬要缠在她脖颈上做围脖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却忽然听到傅沉莲叫了她一声。 “嗯?”赢秋抬眼看他。 傅沉莲把那些从另一边的书架上取过来的书推到她的眼前,“这些,都是送你的。”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几本薄薄的册子。 可当赢秋随手拿了一本打开来,却发现上面每一页都是空白的,她“咦”了一声,又翻了翻别的册子,见上头都是空白的纸张,没有一点儿痕迹。 可是那些册子的封皮上却又都有用毛笔书写的很端正的名字。 譬如叫什么《灵台》,又或者是什么《知命》、《非欲》。 都是些奇怪得让人根本看不懂的名字。 “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赢秋捧着那些册子,抬头看他。 傅沉莲却弯起眼睛,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才轻声说,“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他的声音有些轻,好似呢喃,如风拂过。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对还是错,也许等到她终于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的那一刻,那个被他刻意掩藏起来的自己,就会被她彻底看清。 但他眼下,也只能这么做。 赢秋听不懂他的话,只能默默地又翻了翻那几本小册子。 吃完早餐之后,傅沉莲就把赢秋送回了她家,他似乎是还有事情要做,也没有多待,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午后赢秋坐在书桌前打量那朵玄莲花,即便是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它也没有丝毫的凋零之势,仍然迎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影,安然盛放。 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染着金色的痕迹,更添神秘妖冶。 赢秋忍不住又用手指摸了摸花瓣。 彼时,坐在车里的傅沉莲忽然睁开眼睛。 驾驶座上的晏子真一边开车,一边望了一眼后座的傅沉莲,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衣摆都收进了西裤里,原本该是在闭目养神,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尾竟还有奇怪的薄红蔓延开来,渐渐铺满他冷白的脸颊。 “君上?”晏子真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傅沉莲回过神,他轻轻摇头,并没有言语,只是忽然按亮手机屏幕,垂眸去看锁屏里的那个女孩儿的侧脸。 看着看着,他又忍不住弯起唇角,仿佛连眉眼间的疏冷也消融几分。 而此时的赢秋早已收回了手,又将那些册子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堂屋里传来外婆的声音,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大伯母严红玲的声音。 “黎姨,我们是来给你们拜年的……” “来了就坐吧。”黎秀兰的声音还是有点冷淡。 “黎姨,我听说,小秋的眼睛已经好了?这段日子以来,我也没好意思过来看看,但是这大过年的,我还是得来看看您和湘月,也该看看小秋。” 赢秋打开门走出去时,就正好看到严红玲和她的女儿赢画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是一副拘谨的模样。 也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严红玲和赢画都不由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也自然而然地看见了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赢秋。 无论是严红玲,还是赢画,当她们看着赢秋时,都不由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现在的赢秋,和她们之前来到这里见过的赢秋是绝不一样的。 她的那双眼睛曾经好像雾蒙蒙的,没有什么神采,看起来很是空洞,可现在却神光熠熠,清澈动人。 她的眼睛,真的好了? 赢画满眼不敢置信,之前在听到她妈妈严红玲说的那些话时,她并不相信,毕竟当初是她亲眼看着赢秋受的伤,也是她亲眼看着赢秋的眼睛流了多少血。 尖锐的玻璃碎片,还有赢秋那张染满血迹的脸,那是赢画一直都记得的场景。 记得她那个可怕的父亲,也记得是自己的这一双手,亲手将赢秋拉到自己的身前……后来在医院里,她也听到了医生说的那些话。 明明赢秋的眼睛,几乎没有多少机率可以恢复了。 明明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见到的这个赢秋,那双眼睛里好似盈满了清亮的光? 赢画发现自己面对不了赢秋此刻的注视,即便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赢画却无端地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那个雨夜,是她的父亲狰狞的脸,还有赢秋脸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和昏暗的灯光交织成的一场噩梦,可赢画却发现自己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暗自庆幸,当时失去眼睛的,不是自己。 当这个在许多人口中事事比她好,处处比她强的堂姐赢秋成了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瞎子的时候,她的母亲严红玲不会在把她和赢秋作比较,她走出家门也不会再听到那些人对赢秋的夸赞。 她的父亲进了监狱,母亲也终于跟他离了婚,赢画觉得,好像自己的生活终于 分卷阅读105 有了好转。 她的幸运,是从赢秋的不幸开始的。 赢画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她也许有时候会觉得愧疚,但那种愧疚比起内心深处那种终于把赢秋比下去的无端快慰来说,到底是算不了什么。 “小秋……”此刻坐在赢画身边的严红玲忽然站起来,“你的眼睛这是真的好了?” “还算是老天有眼,我们小秋福气大。”赢秋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黎秀兰先开了口。 她让赢秋过来和自己坐着,又对严红玲说,“我们湘月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小秋的眼睛原本是赢嘉和害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但要不是你这个女儿当时拉着小秋挡在她的面前,那还能有这样的事情吗?” “上次你带着赢画来这儿照顾小秋的事,我原是不知道的,也是后来湘月才告诉我的。” 黎秀兰说着就看了赢画一眼,她倒也不避讳着赢画,有什么就直接说了,“你过年还想着来看看我们,我谢谢你,但是红玲,小秋的眼睛好了,并不能说以前的事儿咱们就都能忘了,你不能,我们也不能,现在你看小秋好好的,心里也该舒坦些了?今后你心里头就少些愧疚,因为这本来也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做错事的人不是你,你也用不着替别人弥补,你想这么做,有的人也未必肯领你这当妈的这份情,” 黎秀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不容易,以后也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吧。”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严红玲坐在那儿是一声不吭,眼睛有点泛红,而她旁边的赢画却是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听出了黎秀兰话里的讽刺意味。 有的时候, 身为大人又何必要给少年人留些面子呢? 明明到了已经可以承担责任的年纪,可做了错的事情,她却一味逃避,不愿面对,甚至连一点愧意也没有。 不过倒也不用着急, 反正生活,迟早会教给她血淋淋的道理。 黎秀兰送严红玲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赢画跟着走在后面,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去看那个蹲下身,去摸那只站在她面前摇晃着尾巴的大黄狗的女孩儿。 她的眼睛里盛着光,在赢画看来,那是比此刻照在这院子里的阳光还要更加刺眼的存在。 “赢秋。”她忽然叫了一声。 赢秋闻声抬头时,就看见赢画忽然朝她走了过来,于是她站起来,“还有事吗?” “我听我妈说,你跟你那个盲文老师在一起了,是吗?”赢画定定地看着赢秋,问道。 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严红玲前两天就来过这儿,但那个时候黎秀兰和盛湘月都不在家,赢秋也不在,她就没能进得了门,但是要走的时候,她还听见巷口那几个摆了桌子打牌的大爷大妈提起了这件事。 那本来就是黎秀兰自己忍不住跟赵金美炫耀的,那赵金美也不是一个能存得住话的人,没两天这整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赢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见赢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想回答她,赢画就又开口道:“不,他或许根本,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她的神情变得有点激动,“他那天想杀了我,他想杀我……” 赢秋往后躲了一下,躲开她要伸过来的手,皱起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小画,你在做什么?我们该走了。”严红玲走到院门口,见赢画迟迟没跟上来,就回头喊了一声。 也许是听到严红玲的声音,让赢画原本有些激动的神情骤然平复了些许,她怔怔地盯着赢秋看了片刻,忽然弯起唇角,笑容有些怪异,“赢秋,”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离她很近的赢秋才能听清,“你迟早会被他弄死的。” “一定会。” 她仿佛是抱着这样莫名坚定的情绪,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走出这个小院子。 她以为赢秋,遇上了裹着皮囊的恶鬼。 旺财在扒拉赢秋的裤脚,她盯着赢画的背影,又蹲下身去捧旺财的狗头,让它也去看赢画,她又小声嘟囔,“你说她脑子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旺财“汪”了两声,然后就挣脱开赢秋的手,追着赢画去了。 赢画听见狗叫声,回头就看见那只大黄狗咧着牙朝她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了,她吓得立刻就往巷子里面跑了,严红玲着急慌忙地去追。 旺财只跑到院门口就坐在那儿了,黎秀兰拍了拍它的脑袋,“可不能乱咬人,咱还要出医药费的!” 下午赢秋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她给傅沉莲打了个一个电话。 “小莲花你忙完了吗?”赢秋一手推着购物车,还在看着货架上摆放的零食。 “就快了。” 傅沉莲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听着很平静柔和。 赢秋“嗯”了一声,又问他,“我要买饼干,你想吃哪种?” “买你喜欢的就好。”他轻声说。 “那不行呀,我还得知道 分卷阅读106 你喜欢吃什么,总不能我一个人吃……”赢秋说着,就往购物车里扔了一盒曲奇饼干,她记得上次傅沉莲买过这个牌子的。 “我还要买酸奶,也给你买一些好不好?”她又说。 傅沉莲轻应一声,“好。” “一会儿我过来接你,晚饭我做给你吃,好吗?”他的声音始终很温柔。 “嗯!”赢秋开开心心地应了。 电话挂断之后,赢秋在超市里又转了几圈,然后就结账离开了超市。 戴着鸭舌帽的叶霄跟在她后头躲躲藏藏的,眼看着她出了超市,他也连忙跟了出去。 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叶霄匆忙把手机掏出来,就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九条尾巴的女朋友”,他憨笑了一声,然后滑下了接听键。 “叶霄,不是说好去买衣服吗?”钟晴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叶霄一边听着她的声音,一边还在小心地跟着赢秋,“昨天你在小夫人的面前九条尾巴都露出来了,我不得积极主动,自告奋勇替君上保护小夫人嘛,上次就有人趁君上不在,把小夫人给带走了……” 这事儿叶霄还是听晏子真说的。 “什么?”钟晴一听,几条尾巴都炸了起来,“小秋她之前被人劫持过??” “对啊……” 叶霄一边走,一边跟钟晴聊着天。 赢秋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她,她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走到巷口时,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穿着单薄的长袖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儿。 那一头金色的大卷发实在惹人注目,一张艳丽动人的面庞被大大的墨镜挡住了些,却仍然引人注目。 赢秋看见她忽然偏头望过来,涂了口红的嘴唇弯起,下一刻她纤细的手指就摘下了墨镜。 “赢秋。”她忽然开口,准确地唤了一声赢秋的名字。 赢秋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叫做刘欣容,并且她就是那个之前和自己在厕所里打过架的女生,可是她明明记得后来自己的眼睛复明后看到的刘欣容并不是这副模样。 可钟晴却笃定似的说她当时给赢秋指错了人。 “她啊就是化妆技术好,卸妆前和卸妆后差距大着呢,你以前觉得她不起眼也很正常,那时候,那时候她不是长痘吗……之前没化妆,那我也有点认不太清嘛,那天她其实就没来上课。” 这是钟晴之前跟她说的话。 但是赢秋又总觉得很不对劲,然而大家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像就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刘欣容的变化,只有她一个人耿耿于怀。 “要等你落单,可真不容易。”刘欣容哼笑了一声,把墨镜装进包里。 赢秋住的院子里设有强大的结界,而她几乎每天都跟那个玄莲妖待在一起,根本没见她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出来过。 赢秋皱着眉,“你怎么在这儿?” 刘欣容那张漂亮的面容上的神情渐渐变得阴冷。 她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是在洗手间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破自己的皮肤,划开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的那时候。 也许是后来遇上那个女人的时候。 那种恐惧的滋味,也该让这个害了她的罪魁祸首尝一尝。 “你很快就会知道……”她忽然开口,脸上又浮起诡异的笑容。 明明是那么一张鲜妍的面庞,却偏偏露出这样狰狞的神情。 也许被炼化成低等傀儡的人就该如此,轻易被心里的怨愤掌控,轻易就能失去理智。 那一刻,赢秋好像在她的身后看到了纤细如丝的流光牵引着她的身体。 可她揉了一下眼睛,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清。 她看不到脚下那道足以挡住其他所有人视线的阵法,也看不到从刘欣容手指里蔓延生长出来的丝线似的流光已经朝她袭来。 可是当那流光就要触碰到赢秋的时候,却被无形的气流瞬间灼烧成了灰烬。 那一瞬,赢秋莫名其妙好像闻到了什么烧焦的味道,还有点难闻。 刘欣容那张面容上原有的得意神情顷刻龟裂,她看着自己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几乎不敢置信。 彼时,跑到巷口的叶霄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原本都已经撸起了衣袖,准备去救赢秋,可下一秒他却亲眼看见赢秋周身隐约闪烁的仙灵之气。 虽然微弱,却仍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 小,小夫人竟然是个仙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赢画:你男朋友是个鬼,会吃人,他迟早鲨了你当晚饭:) 赢秋:这里是严市精神病院,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你好。 —— 今日份更新送达!!!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01020 22:55:41~20201021 23: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 分卷阅读107 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景和容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漂浮上天 赢秋看不到刘欣容手上的细如线绳般的流光, 当然也看不见她那张脸庞上犹如被细线缝合过的狰狞伤疤,但她只是一晃神的瞬间,就看到刘欣容的那双手就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似的, 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你这手……”赢秋也没注意她那手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她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赢秋赢秋!” 当她回头,就正好看见叶霄从巷口跑了过来。 与此同时, 赢秋脚下的那道阵法也被她周身闪烁着的浅淡光芒给侵蚀得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甚至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霄你怎么在这儿?”赢秋看他在自己的面前站定, 就开口问道。 “啊我……” 叶霄眼珠转了转,忙说,“我是来接你的!老大不是有事儿吗?他,他让我来接你的。” 他说完, 还朝她露出笑脸,又催促她, “咱们快走吧!” 赢秋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在被他推着转过身往巷口走的时候, 她又回头去看身后, “可是……” 她的声音噎在嗓子里。 明明刚刚还站在那儿的刘欣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的双眼渐渐瞪大, “人呢?!” 叶霄打着马虎眼, “啊那个女生啊,她走了吧,肯定走了……” “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啊?”赢秋转头看了好几眼,又望了望深巷里头, 转角的砖墙挡住了她的视线,“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啊?” 叶霄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给她搪塞过去,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一看上面的名字,就连忙接了起来,“喂?” “嗯嗯嗯!” “好好好!” 很简短地对话,叶霄却始终态度恭敬,他挂了电话后,回头就对赢秋说,“赢秋,老大来啦,车就在巷子外边儿呢。” 赢秋原本还在看刘欣容消失的地方,但听见叶霄的这句话,她的眼睛就亮起来,回头要往巷口跑的时候,她又后退几步,看向叶霄,“你不走吗?” 叶霄摇摇头,“你去吧,我还有事儿呢。” 赢秋想起来他和钟晴的事,就抿起嘴唇笑,然后她就从自己手上提着的那一大袋子零食里抓出来好几包塞到叶霄的怀里,“这些都给你和钟晴吃!” 她跑到巷口时,还回过身朝叶霄招了招手。 叶霄抱着怀里那一堆的零食,也许是有片刻的怔愣,后来他又笑起来,腾出一只手来,也朝她晃了晃。 但当赢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些,回头看向一旁那爬满青苔的矮墙。 几道光芒犹如绳索一般将那个容色艳丽的女孩儿束缚在墙上,其间好像缠裹着雷电一般,还在滋滋作响。 她那张在普通凡人看来完美惊艳的面容此刻落在叶霄的眼里,就像是被线绳不断缝补拼接过似的,看起来诡异又丑陋。 “……好好的人你不做,你怎么就跟妖魔结契做了这种傀儡了?”叶霄打量她几眼,不由地“啧”了一声。 叶霄看着她被灼烧严重的手指里隐隐显露出的细线般的暗光,“你看看你这整的,跟个蜘蛛似的。” “求求你,放过我吧!”刘欣容尚且还存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在她看见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手指间的那把凭空乍现的匕首时,她的那双与常人相比,瞳孔已经渐渐有些外扩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也就是说今天来杀小夫人的,是你的本意,”当叶霄不笑的时候,他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严肃冷淡,“做了坏事就随口认个错就完了,你以为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手里的匕首飞出去,直接穿透了刘欣容的手腕。 她痛得惨叫出声,可在这样寂静的长巷里,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能够听见她的声音。 一条泛着淡光的丝线被刀刃勾出来,叶霄“咦”了一声,干脆用匕首将那条奇怪的东西缠起来,用术法封在刀刃上。 他收好匕首,抬头一看。 她的那张脸的皮肤底下好像有血管一点点地凸显出来,叶霄是亲眼看着她的五官逐渐改变,在她刺耳的尖叫声中,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青黑,而她脸上被缝合过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流淌着,染了她满脸,看起来触目惊心,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叶霄捂着胸口,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赢秋并不知道此刻的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叶霄打了招呼后,走出巷子口,就在不远处的人行道旁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 他穿着衬衣西裤,外头只搭了一件单薄的 分卷阅读108 黑色大衣,一手插在裤袋里,就静静地站在路边,他的身形看起来笔直颀长,侧脸也在那样的光线里,更显无暇。 也许是忽有所觉,他忽而偏头,准确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那时,赢秋才注意到他身旁的那棵行道树上已经有了两三新绿的颜色,也许用不了太久,那样葳蕤凝碧般的生机就会铺满每一根树枝。 他的侧脸映着早春的颜色,当他看着她,一双眼睛也温柔得不像话。 赢秋见他忽然弯起嘴唇,朝她笑。 心头微热,赢秋也弯起眼睛,朝他跑了过去。 “小莲花!” 她在向他跑去时,傅沉莲看她张开双臂,脸上挂着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于是他也不由展臂,等着她扑进自己的怀里。 当他垂首在看她头顶的发旋儿,好像周遭的风声都在耳畔减去了许多声息。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们走吧。” 在车上时,赢秋给黎秀兰打了个电话。 “小秋啊,不是出去买零食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呢?”黎秀兰在电话那端问。 “外婆,小莲花来接我了。”赢秋说道。 她下午就跟黎秀兰说过,晚上要去傅沉莲家吃晚饭的事情了。 “哦,那你就去吧,反正我今儿得跟你赵婆婆玩儿去,你妈也忙着画画呢,没工夫照管你,你晚上不回来也行……” 黎秀兰说着,却又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但是我事先说好啊,有件事儿你们俩可得注意着。” “什么啊?”赢秋看了一眼傅沉莲,又好奇地问。 “你叫小傅也听着点儿。”黎秀兰却还不急着说。 “哦……”赢秋只好按了免提键,自己拿着手机也往傅沉莲的边儿上靠近了些,“外婆你说吧,他也听着呢。” “你们现在还没到那份儿上,所以吧,可别乱来啊,多少留点儿分寸。”黎秀兰说这话时,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一些,“至少得再稍微等些时候……” 她一个老太婆说这事儿,也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但是这两个孩子都是头一回谈恋爱,她觉得还是等他们两个再稳定点儿的好,毕竟他们年纪也还小。 可是免提开着,不只是赢秋和傅沉莲听到了,连在驾驶座开车的晏子真也听到了。 晏子真一向面瘫,但在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这句话时,他直接被口水呛得一阵猛咳。 他抬眼一看,后视镜里的那两个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外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赢秋反应过来,就连忙用手指戳了好几下手机屏幕,挂断了电话。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赢秋攥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偏头去看身旁的傅沉莲。 见他也在看她,她就讪笑了一声,“那个……我外婆她不是那个意思。” 但这到底有点越描越黑。 傅沉莲也扯了一下唇角,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狼狈移开,去看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寸寸树影。 车里是不是有点热? 他按开车窗,瞬间就有凛冽的风吹进来,吹得他原本还有些发烫的耳廓瞬间减去了许多温度。 可是他在半开的车窗上看见女孩儿的影子。 车窗上覆了一层浅淡的雾气,他看她一直低着头,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车窗上勾描,雾气在他指腹消融,她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 他终于满意地弯起双眸。 到了傅沉莲的公寓里不久,叶霄就赶了过来。 赢秋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见到他来,就望了望他身后,却也没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于是她就问,“叶霄,钟晴呢?” 叶霄挠了挠脑袋,笑了一下,“她啊……她在家呢,今天没出来。” 钟晴这个时候哪敢还来傅沉莲的眼前乱晃,她到这会儿都还在担心傅沉莲会不会把她的尾巴剪掉拿去做围脖。 叶霄走到琉璃台边,看傅沉莲还在慢条斯理地准备晚饭,他就朝他挤眉弄眼的,又指了指自己兜里的那把匕首。 傅沉莲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叶霄从衣兜里拿出来的那把匕首,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手指忽然曲起,指节泛白。 “跟我来书房。”傅沉莲擦干手上的水泽,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叶霄看了一眼赢秋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就连忙朝原本还站在落地窗前的晏子真招了招手,然后就连忙跟上傅沉莲,往书房里去了。 叶霄把今天赢秋在巷子里遇到那个年轻女孩儿的事情跟傅沉莲说了,他又将手里的匕首递出去,看着傅沉莲阴沉的脸色,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君上,这上头缠着的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估计就是这东西控制了那个凡人女孩儿……” 傅沉莲盯着眼前这把匕首刀刃上缠着的犹如丝线一般的东西片刻,他的手指逐渐收得更紧,竟还有些细微地颤抖。 也许再没有 分卷阅读109 人,会比他更熟悉这个东西。 那是傅凛从他五岁时,就穿入他骨髓关节里的跗骨丝,是伴随了他多少年混沌人生的噩梦。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就这么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得不去面对,傅凛或许真的已经来到这里的事实。 百年时间,即便他从曾经的那个地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却还是无法逃脱傅凛的掌控。 一簇莲火凭空乍现,叶霄亲眼看见那把匕首连带着刀刃上的丝线被莲火的内焰尽数焚毁,成了寸寸的青灰,从傅沉莲的指缝流散,洒在了桌案上。 叶霄不由偏头看了一眼晏子真,却见他皱着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对傅沉莲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晏子真是唯一见过之前穿在傅沉莲身上的跗骨丝的人。 那时候为了抽出身上的跗骨丝,他亲眼见傅沉莲将短剑刺进自己的腿骨,那样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淋漓,可他却仍以剑刃,生生地剜出了依附在关节骨髓深处的丝线。 仿佛从晏子真初见傅沉莲的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连血液都该是冰冷的,他连对待自己,都是那么狠。 晚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 但是饭桌上却出奇地安静,他们不说话,赢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端着饭碗,偷偷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沉莲,见他始终垂着眼帘,她也低头默默地扒了几口饭。 后来晏子真和叶霄离开,傅沉莲在流理台边洗碗。 赢秋挽起衣袖,走了过去,“小莲花我帮你洗……” “不用了。” 傅沉莲终于开口,他抬眼看她时,那双眼睛仍旧温柔而平静,“你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我……”赢秋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已经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她。 她耷拉下脑袋,只好走到沙发那边去坐下,又回头趴在沙发背上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好不容易等他洗完碗,她又跑过去,主动拿了旁边的毛巾帮他擦手。 傅沉莲站在那儿,乖乖地由她擦。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不由地流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他是如此专注地在看她,但当她抬头时,他又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躲开她的目光。 如此寒凉的夜,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赢秋和傅沉莲一起坐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个小毯子,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 “小莲花,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赢秋主动帮他捶了捶肩,却被他按着手,放回了温暖的毯子里。 忽然听见她的这句话, 傅沉莲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他垂着眼看她,半晌才开口,“阿秋。” “嗯?”赢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如果……” 他面对着她的视线时,多少有一点不太自在,于是他稍稍偏过脸,抿了一下嘴唇,“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你会……离开我吗?”问出这句话,对他而言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勇气,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是这个样子?” 赢秋听得懵懂,她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揉了揉他的脸,“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什么样子?你要整容吗?” “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啊小莲花,你可千万……” 被她揪住脸蛋的傅沉莲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像是有点气恼她的胡说八道。 赢秋唔唔唔了几声,她捏着他的脸,他又捂着她的嘴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她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抓住他的手腕,试探着把他的手往下挪了挪。 “开个玩笑嘛……”她小声嘟囔。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想,” 她停顿了一下,又往他身旁挪了挪,就那样抱住他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冲他笑,“但是你别忘了呀,我以前眼睛看不见。” “我一开始就不是用眼睛来认识你的,小莲花。”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好不好,我都是用心来感受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认真,迎着他的目光,她从未退却。 也许遇见他,就该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从那天夜里,他逼着她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能再做那个逃跑的胆小鬼的那时候,从他是那样清晰地在她耳畔说:“可我……就喜欢小瞎子。” 他从没有把她眼睛的缺陷当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总是温柔耐心地保护她的自尊,是他陪着她一步步地面对自己,面对那许多人的声音。 她没有理由,因为任何事情离开他。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一样。 赢秋往他怀里钻,看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泛起薄红,然后她就把毯子直接拉到头上,盖过这满室 分卷阅读110 温暖的灯光,在被毯子遮挡了光线的黑暗里。 好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热。 脸颊有一抹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是很轻很轻的一下,就好像蜻蜓的翅膀轻点水面,傅沉莲下意识地捂住脸,他将毯子拉下来,稍显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睫抖了一下。 “你……” 他动了动嘴唇,看着她,那张脸已经红透。 “我怎么了?”赢秋摆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来。 傅沉莲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有些发懵,他皱了一下眉,也许是真的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感觉错了,可下一秒,他却又忽然听到赢秋清脆的笑声。 他忽然被她捧住脸,眼睁睁地看着她凑近了些,他几乎就要迷失在她那双犹如浸润月光湖水的粼波般的眼睛里。 “小莲花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她又扑进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傅沉莲红着脸,低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久好久。 后来,他忍不住弯起嘴唇。 该是这样的夜,最令人留恋,该是眼前的她,最让他移不开眼。 也许就是这样的时刻,才能让他短暂忘却那些压在自己心头的所有事情,舒展眉眼。 赢秋缠着傅沉莲一起看恐怖片看了半夜,后来还是傅沉莲催促她睡觉,她才不情不愿地去浴室里洗了澡。 洗澡的时候她还特地把洗手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连睡觉都还开着一盏灯不敢按灭。 她有点想钻傅沉莲的被子,但是他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只露出脑袋,就那么警惕地望着她,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赢秋只好抱着枕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这夜绵长,床上的女孩儿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熟睡着,可是房间里凭空乍现的一道冰蓝流光却忽然涌入她的眉心。 她那双眼睛忽然睁开,却是半睁着,好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原本就在睡梦里。 朦胧中,她好像看见了一抹绀紫的身影。 他好像穿的是古代人的衣袍,就那么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她。 赢秋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却好像忽然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他连扶风兰都能毫不犹豫地炼了药给你,看来是铁了心的要让你长出仙骨。” 男人摇了摇头,又无奈轻笑,“当初也的确是多亏了你,否则我怕他这一劫,也许便是渡不得了……” 可他又忽然收敛笑意,也许是想起了那许多往事。 “既然如今你已经服下扶风兰,那么我便再帮你一把。” 冰蓝色的光芒仿佛隐瞒了整个房间,赢秋只觉得眉心很痛,她的肩胛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突破她的骨髓血肉,蔓延生长。 那种尖锐的疼痛几乎让她红了眼圈,但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那一抹绀紫的身影在她盈满水雾的眼前就成了更加不够清晰的影子。 绵长刻骨的疼痛折磨着赢秋的感官,可她却始终连动都没有办法动弹一下。 后来疼着疼着,她又慢慢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整个人却又好像被抛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 当赢秋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 她打了哈欠,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呆呆地盯着墙壁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清醒了一些,她下了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松,明明昨天下午她还觉得手臂有点酸痛,但这会儿却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 她走到洗手间里,打开灯时,刚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看到自己周身都好像在泛着一种淡银色的光芒,她一下子吓清醒了。 又揉了一下眼睛,又见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 幻,幻觉吗?? 赢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洗手间里洗漱完,赢秋换了一身衣服,就转身往房间外跑。 傅沉莲刚从外面回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他买回来的早餐,赢秋走过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晃来晃去,“小莲花我昨天晚上都做噩梦了,我梦到我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 她转过身,费力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后背,“就扎这儿了,可疼了!” 傅沉莲弯着眼睛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到餐桌前坐下来,又热好的牛奶摆到她的面前,“喝吧。” 赢秋只好乖乖地喝了牛奶。 今天没打算出门,赢秋就跟傅沉莲窝在沙发上连了电视,拿着游戏手柄玩超级玛丽。 那是赢秋从程汀那天送的一堆礼物里找出来的。 “小莲花吃蘑菇呀!”赢秋一边操控着手里的游戏手柄,一边对傅沉莲说。 傅沉莲默默地按着游戏手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小莲花你好笨哦……”赢秋笑他。 但见他抿起嘴唇,她又赶紧把手柄放到一边,电视屏 分卷阅读111 幕里的那个游戏人物就掉了下去,摔死了,她“哎哟”一声,“我也死了!!” “小莲花不笨,我笨,我是大笨蛋。”她伸手去捏他的脸。 傅沉莲又弯起嘴唇,却又小声反驳:“你也不笨。” 赢秋捧着他的脸,笑得开怀。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傅沉莲问她想吃什么,赢秋想起来自己昨天还买了火鸡面,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傅沉莲从来没有吃过那些东西,但听她说想吃,他也就轻轻地应了一声,起身去做了。 只是简单的做个速食面,并不耗费多少时间。 傅沉莲照例拿出一粒增补的丹药,揉碎在了那碗面里。 “你不吃吗?”赢秋拿着筷子,看他把碗放到她的面前,就问了一声。 傅沉莲摇头。 他回身就去喂冰玉浮霖鼎里的那几条鹦鹉鱼,一颗一颗的鱼食被他慢悠悠地撒下去,他就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几条鱼浮出水面,争先恐后地来抢鱼食吃。 他看得饶有兴致,赢秋吃着面,却被辣得脑子有点发懵。 她跑到冰箱那边去拿了一罐饮料出来喝了两口,才终于缓解了一点点口腔里的辣意,却又忍不住拿起筷子继续吃。 也是此刻,傅沉莲的手机忽然在裤袋里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晏子真”三个字,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吃面的赢秋,随后就走到书房里去了。 傅沉莲滑下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畔时,就听到手机那端传来晏子真清晰的声音: “君上,我找到她了。” 傅沉莲的那双眼瞳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阴暗许多,当他立在落地窗前,窗外霓虹的光折射在玻璃上,照着他冷淡的侧脸。 彼时,在餐桌前吃火鸡面的赢秋已经被辣得用纸巾擦了一遍鼻涕。 她正想喝一口旁边的饮料,垂眼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出了淡银色的光芒,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是被辣懵了。 可是下一秒,她却觉得自己的眉心有点热,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自己周身都好像在散发着淡银色的光芒。 “啊啊啊!!!!” 当她的身体不由控制地像个气球一样漂浮起来的时候,赢秋忍不住惊声大叫起来。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快要接触到落地窗的时候就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然后身化流光,浸透玻璃窗,在上升到层云之上的时候又逐渐凝聚成了原本的身形。 赢秋已经吓哭了。 这就好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什么重量似的,一直在往夜空更高出飘去。 “救命啊啊啊啊!!”赢秋在空中胡乱扑腾,她发现底下的高楼大厦都已经渺小成了模糊的点,那些灯光就好像萤火一般微弱。 忽然有强烈的气流袭来,她听到了震耳的声音,那似乎是螺旋桨高速旋转划破空气的声音。 赢秋哭红眼睛,眼睁睁地看见一架飞机从自己的旁边飞了过去。 飞机上有个地中海的大叔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刚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望了一眼窗外,就正好看见了那个飘在高空之中,周身都在散发淡色光芒的女孩儿。 ???妈呀??咋还有个人在天上飞??!!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赢秋还在哭,哭得都打嗝儿了。 明明很想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是这样凛冽的寒风却刮着她的脸颊,带起丝丝缕缕刺痛的感觉,似乎是在告诉她,此刻的一切到底有多真实。 傅沉莲听到了银铃的声响,他也好像听到了赢秋的声音。 几乎是在看到落地窗外的那一抹跃入云霄的银色光芒时,他就已经化作流光骤然消失在了房间里。 正在赢秋就要往更高的地方继续飘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满眼含泪,回头望时,便正好撞见他的脸。 眼泪从眼眶里掉出去,她满脸泪痕,就那么呆愣愣地望着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傅沉莲。 此时此刻,她看清了他眉心那一点闪烁的金色痕迹,也看清他悬在半空,却如履平地般地就在她的眼前。 寒风吹着他乌黑的短发,赢秋望着他的眼睛,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片段一一闪过。 她忽然开始头疼欲裂。 而他神情惊惶,望着她时,嘴唇仍在颤抖,“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快? 她怎么会这么快就长出仙骨? 明明他已经什么都算好了,也许有一天她终会发现他的秘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一天竟然会来得这样快。 他很清楚,他既然想要让她永远永远地活着,他就没有办法在她的眼前做一辈子的凡人。 他仅仅只是想,让那一刻来得迟一点。 明明他还想再等一等, 分卷阅读112 哪怕只是几年的时间也好,就让他至少有那么一段时光,是像一个凡人一样,在陪着她生活。 也让他能够暂且逃避自己是妖的事实,逃避她发现这一切后,望着他的陌生目光。 可是今夜,在这几千米的高空里,夜色四合,低垂着拉下深沉的幕布笼罩在底下那座渺小的城市之间,而此刻的他在她的眼前,妖纹显露,莲火如簇。 他早已经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QAQ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上天了!!!我男朋友也上天了!!天鸭!!! 小莲花:QAQ完了,阿秋会不会不爱我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么么哒!! ☆、忆起前尘 赢秋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在庆沣镇院子里的锦鲤石缸里掬了一捧水, 装进了一只玻璃罐里,原是想要靠那一碰水留住自己关于庆沣镇的记忆,保留一份乡愁。 可是后来玻璃罐里绽出了一朵玄莲花, 从那时起, 她每一夜,都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梦里仍是朦胧一片,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 那些压在她身上的尸体流淌出来的鲜血仍未冷却, 她从其中艰难地爬出来时,一双眼睛在周遭蔓延燃烧的火光里,勉强看到一抹朦胧模糊的红。 那是比鲜血颜色还要黯淡的红。 赢秋梦到自己拉住了他的衣袖, 也梦到有冰冷锋利的薄刃贴在她的脖颈,少年的嗓音清冽,恶劣又冷情。 后来却也是那个用剑刃抵着她脖颈的少年又将剑鞘递到她的手中,消去她的惊慌恐惧, 带着她离开了那个血雾弥漫的地方。 少年将她带回了他的家,把她藏在了他的地下室里, 但在当夜,赢秋半睡半醒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躺着的硬硬的石床不知不觉地又变成了柔软的床垫。 起初, 赢秋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去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因为她的眼睛看不清, 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判断。 可是那些沙石扬尘,血雾火光,还有少年冰凉的手指,凌冽的声音, 都是那么的真实。 第二夜降临,万籁俱寂时,她原本还窝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却又在下一刻身体急速下坠,摔在了一片杂草堆里。 那些薄薄的叶片摸着柔软,上头细微的绒刺却划伤了她的手指和小腿,连一双脚也被碎石划破,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在寒风凛冽的夜,她冻得瑟瑟发抖,周遭又只剩偶尔的几声乌鸦嘶鸣,还有风拂过草叶树枝的声音。 她摸索着扶住旁边的一棵树勉强站起身时,就听到了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又隐约听见低低的呻、吟声。 她吓了一跳,抱紧了身旁的那棵树,警惕地问,“是谁在那儿?” 那夜后来又下了雨,赢秋是摸索着,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往没有雨的地方躲,她赤着脚,踩了满脚的泥泞,又因为淋湿了身体,冻得连嘴唇都在发颤。 可是好像有一抹朦胧的光隐约闪过,她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经在瞬间干透,深受重伤的少年扯给了她一件外衣扔在她的头上,浅淡的莲香入鼻,伴随着他淡淡的体温。 那夜赢秋发现,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那里宗门林立,修仙之道深得世人推崇,妖魔却是最末之等,仙门万宗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她知道自己在每个夜晚,到达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可当她发现那里的天下第一宗叫做天元宗,其二为灵虚宗时,就隐隐地察觉到有一丝的不对劲。 后来她又得知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傅沉莲。 灵虚宗少君傅沉莲,天元宗首徒楚靖阳。 那都是她听过的一本叫做《满城雪》的仙侠电子书里的人物,那些宗门的名字,人的名字,还有许多的细节,都严丝合缝。 那天赢秋知道,她遇上的这个少年,在她听了许多天的机械女音朗读的那本书里,是被作者设定好的大反派。 他有一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傅凛,身为灵虚仙宗的宗主,背地里却遍行残害同门之事,为了夺得天下第一宗的声名,为了夺得天元宗供奉的神物,他不惜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炼化成妖,不教他君子之德,不教他怎么做一个人,却教他睚眦必报,手染血腥。 无叶玄莲幻化成妖,这是古往今来从没有的事情。 而谁也无法预测,玄莲为妖,究竟有怎样神秘强大的力量。 傅沉莲表面上是灵虚宗天资卓绝,光风霁月的少君,同天元宗首徒楚靖阳一同被世人称为仙门双绝,在后来南行平乱的路上更是与楚靖阳结为生死之交。 可这一切,原本都是他听从父亲傅凛的命令而精心谋算好的。 在《满城雪》的这本书里,楚靖阳是男主,但最终却真的死在了傅沉莲的手 分卷阅读113 里,和女主程照花阴阳两隔。 而经此一事,他实则为妖的事实便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傅沉莲被仙门十二宗围困在旭日峰上,其中更包括灵虚宗。 其父傅凛言之凿凿,说自己的儿子傅沉莲早已经被玄莲妖害死,藏在灵虚宗多年,他身为傅沉莲的父亲却始终没有察觉。 当着其他十一宗的面,最终是傅凛一剑刺穿傅沉莲的胸口,手刃了“假冒亲子”的莲妖。 而故事的结尾,是女主程照花揭开灵虚宗宗主傅凛伪善的真面目,替自己已逝的心爱之人亲手诛杀了这个隐藏在背后许久的罪魁祸首。 赢秋知道,他迟早会死的。 就在旭日峰上,他身缚铁索,被亲生父亲一剑穿心。 在她的世界里或许仅仅只有一个夜晚的时间,可在那个地方里却可以长达几天半月,而当她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就好像不过只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一样。 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在翻动书页,加速那本书里的剧情。 起初赢秋很怕他,可是在那么多个夜晚里,他也的确是她在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后来她又发现,这个少年同她想象中的那个残忍嗜杀的反派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父亲从未教过他如何做一个懂世味,有情感的人,傅凛只教他伪装,教他杀人,让他做一个听话的儿子,一柄锋利的刀刃。 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 从他出生时起,等待着他,纠缠着他的,就是父亲傅凛那令人喘不过气的桎梏,他不能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不明白的事情也有很多。 当他第一次吃到糖,尝到甜的味道,他也会欣喜地同她说,“阿秋,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贪杯喝醉酒,胡乱抓着赢秋的手去摸他自己的脸,“阿秋,这种感觉好奇怪……” 赢秋给过他一颗糖,带他喝过一坛酒,在他此前从未认真停留探看过的平凡小镇里,带他重新去感受这世间的烟火滋味。 他开心的时候,会抱着她笑得像个孩子。 当他不用再提起手里的那柄剑,再不用去面对那些血腥肮脏的事情,他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柔和纯净的模样。 他的心, 原本该是一张白纸,是傅凛硬要将他束缚在血污泥沼里,让他去做那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其实不想杀人的,阿秋……” 他醉酒后的呜咽声也许是赢秋刻在脑海里最深刻的记忆,而在她陪伴他住在小镇上的那半个月的时间里,赢秋渐渐读懂了这个少年内心里的空洞荒芜。 没有人在意他开不开心,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究竟愿不愿意去做那许多的事情。 他的父亲从不在意,那些束缚在他身上的跗骨丝也决不允许他对旁人透露出半个字,也许正是因为赢秋不属于那个地方,所以他才能轻易地向她吐露心声。 赢秋决定要救他。 即便她分不清楚,那个陌生的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至少他带给她的一切感受,都是真实刻骨的。 赢秋是那样努力地教他重新认识他的世界,教他善与恶,想让他过得比以前快乐一些。 明明那时候该是赢秋的人生里最灰暗的一年,因为她刚刚失去她的眼睛,又面临了第一次手术的失败。 可是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在那些刀光血影里,她认识了那个少年。 他在他的世界里,活得比她还要更加痛苦绝望。 梦外一年,梦中数载。 她毫无预兆地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可是她却始终不敢向他吐露丝毫的心声,是因为她的眼睛,也是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或许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世界。 她喜欢他,却又怕喜欢他。 她是个胆小鬼,越喜欢他,她就越是将自己的心思都紧紧埋藏在心底。 那时风雪将那座小镇收拢得更紧,倔强的少年捏着她的下颌,逼问她:“阿秋,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可她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 那一次,她在他的世界里待了一年,然后就猝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当赢秋再去到那个世界时,那里已经过了两年之久。 也许书中的时间线就是这样,总被人肆意拨弄,毫无规律。 赢秋再去的时候,就是大片大片的红,在热闹的人群中,她听到了好多人话语里的“灵虚少君”,又或是“少君大喜之日”这些字眼。 鼓乐声起,人声嘈杂。 赢秋只能站在那儿,试探着开口去唤,“小莲花!” 她努力地放大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听过电子书的内容,赢秋当然知道,傅凛要傅沉莲娶的,是一个女萝妖。 傅凛为的,是与那女萝妖的母亲做一个交易,他要的,是借女萝一族之手,破坏天元宗秘境的结界。 而女萝族长则遣了自己的女儿伪装成 分卷阅读114 仙宗女修,与灵虚宗联姻,目的是为了等待傅沉莲的真身玄莲初绽时,摘取他的花瓣。 即便知道玄莲初绽时强行摘取花瓣会对傅沉莲的真身造成怎样的伤害,傅凛却仍旧答应得毫不犹豫。 可赢秋,却不能让他如愿。 对于赢秋而言,她也许仅仅只是过了两天的时间,但对于傅沉莲而言,他失去赢秋已经有两年之久,可即便如此,当赢秋一声声地唤他时,当他看见她站在人群之外,伸手摸索着,那样急切地寻找他时,他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去了。 赢秋的腹部塞了个小枕头,她努力地挤着眼泪喊:“你不要跟别人成亲,这样的话我和孩子怎么办?” 后来有一抹朦胧的红离她越来越近。 她听见少年小心翼翼地问:“你来是要我跟你走吗阿秋?” 仿佛他早已熄灭的心焰,又随着她的出现,而死灰复燃。 那天,当着仙门十二宗许多人的面,赢秋这个忽然出现的小瞎子,抢了灵虚宗少君的亲。 那时她听见少年抱着她时,哽咽着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很高兴。” 后来在阴冷的山洞里,少年是那样满携羞怯又心怀期盼地对她说,“阿秋,父亲要我成亲那日,是你抢走我的……那么如今,你可愿与我成亲?” 那时的赢秋不心动吗? 她也有过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迎上这个少年的满心期待,像他将一颗真心捧给她那样,她也该毫不犹豫地交付自己的真心。 可是“喜欢”这两个字要开口,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的难? 她看不到他的模样,她甚至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照顾他,陪伴他,她的自卑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开口回应他。 后来傅凛的步步紧逼,还有跗骨丝镌刻在骨髓关节里的疼痛始终折磨着他。 可是他却愿自始至终带着她,亡命天涯。 那些怎么可能只是存在于薄薄纸张上的文字呢?赢秋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陪着一个少年从无知无畏,到满身狼狈。 可后来,他还是没能逃脱傅凛的掌控,在旭日峰上,他失手杀了傅凛一直要他杀的楚靖阳。 也是那夜,赢秋永远地脱离了那个世界,也被封印了全部的记忆。 直到她长出仙骨的这个夜晚,她才真正地想起来被自己遗忘了的那一年里的所有记忆。 当赢秋醒来时,泪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她的眼睛。 原来她失去记忆后梦过无数次的少年,早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他始终默默地守着她,等着她。 赢秋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脚腕上的那枚脚环,她一时情绪翻覆,眼泪就不听话地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地掉。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跑出去时,客厅里已经盈满明亮的天光。 可是她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却都没有找到傅沉莲的身影。 “小莲花!”赢秋一遍又一遍地喊,却始终没有得到丝毫地回应。 她发现自己脚腕上的那枚脚环坠着的铃铛并不是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能听见它的声音。 那是清脆如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赢秋发现客厅里的那只玉鼎和养在里面的三只鹦鹉鱼已经不见,连带着玻璃鱼缸里的那些鱼也都没有了踪影。 好像除了鱼,什么都没有少。 可是这里,却始终寂静得可怕。 赢秋连忙拨通了叶霄的电话,彼时叶霄还在睡觉,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他就闭着眼睛摸了手机,接通电话,“谁啊?” “叶霄,你知道傅沉莲去哪儿了吗?” 当他听到赢秋略带哽咽的声音,就顿时清醒了许多,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老大?我不知道啊,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赢秋坐在地毯上,已经有些恍惚。 挂了叶霄的电话,赢秋又给晏子真打了过去,可手机那端只有冰冷机械的女声说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傅沉莲的手机更是直接扔在了他自己的卧室里。 赢秋几乎是从清晨,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可他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根本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黎秀兰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促她回家,赢秋没有办法,只能乘着电梯下了楼,但当她离开公寓,走到小区外面时,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像穿透了什么颜色浅淡的光幕。 所有的车流与灯影都在这个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的静止的空间里。 她揉了一下红肿的眼睛,抬眼就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大家快看,真的是一位上仙!!” 然后人群里就议论纷纷: “我就说昨天晚上我看到银色的光芒冲上天了吧?昨天晚上那雷打的,我活了一百多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上仙飞升的场面 分卷阅读115 儿呢,那家伙,可真是壮观!” “就是就是!昨天那雷啊可吓人了,我都发朋友圈儿说肯定是有人渡劫了还没人信,这下人家上仙都飞升成功了……” “我的妈呀真的是活的神仙啊!!” 然后赢秋就看见那一大堆人全都“扑通”一声,整整齐齐地跪在她的面前,齐声大喊:“拜见上仙!” 赢秋吓得僵在原地。 她好像还看见了好多人俯身跪拜时,屁股上形态各异的尾巴。 还有人前额的鹿角,又或是头发里冒出来的不属于正常人类的毛茸茸的耳朵。 还有的竟然还是人首蛇身的姿态,长长的蛇尾拖在地上,旁边路灯的光照得那鳞片都泛着森冷的光。 “上仙在哪儿呢?哪儿呢?!” 她忽然听到一抹熟悉的女声,然后她就看见有一抹身影突破结界跑了进来。 赢秋看清她那张小圆脸,还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也自然看清了她身后毛茸火红的九条尾巴,还有头发里藏不住的两只狐耳。 钟晴在看见赢秋的时候,就僵在那儿了。 然后下一秒,她就眼睁睁地看见赢秋直接往后一倒,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有个尾巴灰扑扑的狼妖跳起来,咋咋呼呼的喊:“哎呀!上仙怎么晕过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QAQ我的天鸭好多尾巴好多妖怪!!! —— 今日份更新送达,晚安明天见!!啵啵啵!!感谢在20201022 23:32:46~20201023 23: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锦 10瓶;时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是仙女 赢秋再醒来时, 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小秋,怎么好端端的,你就晕倒了呢?”黎秀兰扶着她坐起来, 又去摸她的额头。 赢秋摇了摇头, 精神还有些恍惚。 可当她余光触及到旁边书桌上的那两个圆口玻璃鱼缸里那些来回游弋的小鱼时,她就立即握住了黎秀兰的手,“外婆,小莲花来了是吗?他在哪儿?” 盛湘月坐在她的床沿, “小傅是来过,下午来的,把这些鱼送了过来, 说是留给你养。” “你说你也是,既然小傅要出远门,你又待在他家里做什么?你外婆给你打多少个电话了?” 赢秋猛地抬头,“出远门?” 盛湘月皱了皱眉, 也学着黎秀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这孩子是不是睡迷糊了, 人小傅走的时候没跟你说吗?” 赢秋动了动嘴唇,偏头又去看那书桌上摆放着的两只玻璃鱼缸, 她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在门外犹豫了好久进不进去的钟晴趴在门框边儿看了看里面的赢秋, 最终还是挪动双腿, 走了进去。 “小秋……”钟晴站在那儿, 稍显微弱的声音里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赢秋闻声抬头, 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此刻钟晴的狐耳和尾巴都被她收敛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赢秋还是能字啊她的身上看到一抹半隐半现的狐狸形状的影子。 这在提醒着她,之前她在傅沉莲家楼下的那条路上, 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前一天夜里,她也真的在吃完那碗面之后,化作一道流光跃入天际,甚至还有飞机擦身而过,掀起的强大气流却并没有对她造成分毫损伤。 赢秋记起自己曾经去到过的那个神奇的世界,那许多看似荒诞且永远只能停留在遥远传说里的神仙妖魔,都是那个世界里真实存在的。 一本书的世界里,常有作者赋予它诸多的光怪陆离。 可是那时的赢秋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从来都没有直观地去看过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而现在,她却在自己的世界里,是这样真实地看到了那些长着动物的耳朵,或是尾巴,却又偏偏拥有人的形态的妖怪。 此刻盛湘月和黎秀兰都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赢秋和钟晴两个人面面相觑。 “小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但是我们妖族有规矩,我们的身份是不能随便对凡人说的……”钟晴显得有点局促,她又在小心地看赢秋,见她周身仙灵之气缭绕自蕴,她又觉得十分费解,“但是,但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忽然就……就这样了呢?” 此时的赢秋还不懂得如何收敛身为神仙自身所不经意流露出的威压,这就压得钟晴有点腿软,忍不住那双膝就要往下弯。 赢秋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秋,你到底怎么了啊?君……哦不,傅学长呢?”钟晴总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提起傅沉莲,赢秋就垂下眼帘,隔了小半晌,她才开口说,“他不见了 分卷阅读116 ……” 他带走了她送给他的那三只鹦鹉鱼,又把他自己养的那些小鱼送到了她的家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走得那样干脆,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钟晴看见赢秋的烟圈慢慢红透,她就连忙跑到赢秋的面前,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小秋你不要哭呀,君上他走去哪儿了?他没告诉你吗?” 赢秋紧抿着嘴唇摇头。 “没关系的小秋,我帮你找,叶霄也会帮你找的……再说了,你现在都成仙了,你可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第一个神仙!你自己就能找到他的!” 钟晴说着,明明是想在她的床沿坐下来的,可是靠近赢秋时,她的双腿就抖得更厉害了一些,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毯上。 赢秋的眼眶里还悬着泪花,被钟晴忽然的举动给吓住了。 “什么……神仙?”她后知后觉。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人都还是懵的。 “你啊,你昨天晚上飞升成仙了你不知道吗?!这大半个城里的妖怪们都看到你像个烟花一样蹿上天了,后来还有特别特别大的天雷降下来劈你……” 说着钟晴又爬起来,忙着把赢秋把细细打量一番,“对了你没有被天雷劈伤吧?” 赢秋垂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什么天雷,什么渡劫,她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记得昨天夜里在那一片阴沉天幕里,最后抓住她手腕的,是傅沉莲。 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他泛红的眼睛。 后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长出了仙骨,你现在已经是个仙女了小秋!”钟晴说着却又疑惑起来,“但是你身为凡人,又没有经过百载修炼,那你到底是怎么长出仙骨的啊?” 钟晴记得她的爷爷说过,如今早已经寻不到仙神两界的入口,而仙门凋落,典籍失传,凡人修仙更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这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得见再有妖或是人能够飞升成仙的事情。 赢秋没有修炼过,钟晴很肯定这一点,因为如果她修炼过,钟晴不会看不出。 赢秋就好像是忽然长出仙骨的,此前毫无预兆。 “我不知道……”赢秋把脸埋进双膝里,什么成仙,什么仙骨,好多的事情缠裹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再思考。 她只知道,她找不到小莲花了。 在她终于突破禁制,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却已经不见了。 这天夜里,那些曾被她遗忘过的记忆就一帧帧地,堆叠在她的梦境里,那个少年模糊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带你回我的家。” 缩在枯草堆里的她枕着少年的双膝,身上是他找来的一件厚重的大氅,就那么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她却看不到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袍,身上肩头的冰雪消融浸湿他柔软如缎的长发,还有他的衣襟。 “阿秋,你带我走吧,好不好?”他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犹带期许。 明明已经被跗骨丝折磨得很痛苦,可他却仍旧强忍着,没有在她的面前露出一点儿端倪。 她想带他逃离他那个阴暗扭曲的父亲,也想带他逃开那个从未善待过他的世界,逃开那些让他觉得不堪的过去。 可是赢秋带不走他。 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带不走他。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让他逃开那些被设定好的剧情走向,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始终没有办法改变他的结局。 在这些记忆的尽头,赢秋仿佛看到那旭日峰上的寒风拂过了他的衣袂,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他披散着长发,双眼猩红地盯着那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直到那中年男人手里的一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赢秋骤然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子坐起身来,胸膛起伏,剧烈地喘息。 床头暖黄的灯光亮起,赢秋怔怔地望着书桌上的两只鱼缸,而原来摆放在窗台上的那个玻璃罐里的玄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时至现在,赢秋才知道,那也许就该是傅沉莲的真身。 他真的走了。 赢秋眼眶里又有眼泪掉下来,她盯着那只玻璃罐,咬着唇瓣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也许她的眼睛能够恢复清明,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奇迹。 是他来到她的世界,守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光捧到她的眼前,握着她的手触摸每一个盲符,教给她每一份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的勇气。 在他到来之前,她还是那个陷在乱糟糟的生活里,得过且过的自己。 只是这么想着,赢秋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这夜,她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再也没有睡着过。 天色刚亮的时候,赢秋就出了门。 她才到傅沉莲的公寓不久,就有人按响了门铃,赢秋匆忙跑到玄关里打开门,最先望见的,是叶霄的那张脸。 分卷阅读117 赢秋看清他身上有半透明的狞猫的影子浮动,她骤然后退了两步。 她没有料想到的是,叶霄竟然也是妖。 而叶霄还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双膝就一弯,直接滑跪在地。 他懵了。 钟晴跟他说赢秋长出了仙骨他还不信,这一大早就赶着到了赢秋家里,却没见着人,他又只好跑到公寓来了。 结果此刻,他果然看到了赢秋周身不断散发的仙灵之气。 “天啊……” 叶霄瞪大眼睛,“赢秋你真的成神仙啦?!!” 钟晴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叶霄跪坐在客厅里的地毯上,还在仔仔细细地打量赢秋,而赢秋也在打量着他。 “叶霄你起……” 钟晴走过去刚想让叶霄站起来,话还没说完,她自己也跪下了。 “……算了。”钟晴也索性在膝盖底下垫了个软垫,就那么跪坐着了。 赢秋蹲下来,靠着沙发,看了看叶霄,又看了看钟晴。 一只狐狸,一只狞猫。 狐狸还是传说里九条尾巴的红狐狸。 即便此刻是亲眼所见,赢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不坐吗?”赢秋忽然出声。 “这哪儿坐得了啊,你……你威压不收,我们的膝盖都是软的。”钟晴摆了摆手。 “叶霄,你就说吧,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晏子真?这家伙也不见了,我看他是跟君上一起走了。”钟晴戳了戳叶霄的手臂。 赢秋也期待地望着他。 “他电话我也打不通……” 叶霄说着,又见赢秋的神情黯淡下来,他就立刻道:“但是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个联络的办法嘛!” “我昨天已经给晏子真传了音,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复。”叶霄说着就挠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他看了赢秋一眼,“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也许君上是遇上什么急事要处理,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 “小秋,我们先等等吧好吗?我爷爷也会帮你找到君上的。”钟晴也开口道。 “你爷爷?”赢秋抬眼看她。 “啊对了,小秋,我爷爷想见你,不知道可不可以……”钟晴现在的感觉有点奇特,明明之前赢秋还是个凡人,现在却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受妖族崇拜的神仙,她变得有点拘束起来。 “我爷爷他是妖族的妖主,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他在遵守神旨,维护这个世界人类与妖魔之间的平衡稳定。” 说起自己的爷爷,钟晴难掩自豪。 也许是看见赢秋点头答应了,钟晴就立刻拿出手机戳了戳屏幕,然后就冲电话那端喊:“爷爷,上仙答应见您啦!” 她话音刚落,赢秋就亲眼看到有几束流光猛地从窗外窜入,然后在客厅里凝成了十几个人的身形。 赢秋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那为首的老者看起来已至耄耋之年,花白的长发被收拢着束在身后,胡须几乎已经长过他的脖颈,那双眼睛却仍旧精神矍铄。 赢秋看到他身后蓝色的九条狐尾。 “闻修永拜见上仙。”他忽而俯身,拱手行礼。 他身后的那些人也纷纷行礼,“拜见上仙!” 赢秋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只能连忙说,“你们不用这样……” “这人间千百年来,凡人成仙已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上仙却偏在此等绝境之中,修成仙道,这已是实属罕见,却是不知,上仙修行已有多少载?”闻修永拄着拐,面对赢秋时,态度十分和善。 “爷爷,小秋她根本没有修炼过,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长出仙骨了……”钟晴忙不迭地插话。 没有修炼过? 站在闻修永身后的赵阅一怔,“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凡人修行尚且不易,要得道成仙更是难上加难,他还从来没有听过不修行,便能生出仙骨的说法。 “怎么不可能啊?我看就有可能,这不跟那中彩票似的吗?万一就是十二重天的彩票砸我们小夫人头上了呢?”叶霄在旁边哼了一声,随口说道。 闻修永是活了千年的九尾狐妖,他走近赢秋时尚能不被这仙灵之气的威压给压制,但他身后那些弟子们却都是一个个软了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叶霄看他们一脸懵逼,齐刷刷跪倒一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直到闻修永看他一眼,他笑容一僵,瞬间收敛许多。 “上仙若非是修行得道,那便想来,是有人以仙草灵药为你淬炼凡骨,帮你长出了仙骨。” 闻修永观她仙灵之气尚且不算精纯,且她看起来也好像还不会收敛灵气的威压,心中的猜测便又更确定几分。 只是想要令她脱胎换骨,彻底飞仙得道,这要耗费的仙草灵药,该是如今的这个世界里,早就匮乏难得的东西。 现在仅存的那些灵植,也绝不会有令凡人长 分卷阅读118 出仙骨的强大效用。 而那些炼制仙家丹药的典籍,也早已经失传。 闻修永只在这客厅里来回看了几眼,伸出手时,就有一只冰粉色的瓷瓶从流理台那边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赢秋认出,那是傅沉莲用来装巧克力豆的小瓷瓶。 可是此刻,她却在那只瓶子上看到了闪着金光的两个字——“添岁”。 闻修永打开莲花木塞,只略微闻了闻,便知其效用,他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眸里竟也有了些波澜,“原来如今竟还有人会炼制仙药?” “敢问上仙,这是何人炼制?”闻修永连忙问赢秋。 “还能是谁啊,当然是君上……”叶霄又忍不住插嘴。 闻修永是睡得久了,他醒来便已听闻无叶玄莲的事,但这段日子以来,他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得见那位莲君。 “竟是莲君?”闻修永便更觉奇怪,“可他既是妖,又如何会炼制这些仙药?” 叶霄摇摇头,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情。 也许唯有赢秋清楚,他身为莲妖,却又为什么会炼制这些仙药。 因为他原本,就是仙宗少君。 可是这些事情,她又怎么能跟他们讲得清楚。 连着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妖族在忙着寻找傅沉莲的下落,叶霄也没闲着,一直在用传音术联络晏子真,而赢秋虽然长出了仙骨,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控制仙灵之气。 直到她在自己的抽屉里,再次拿出他之前送给她的小册子。 原本没有字的内页里,当她这一次再打开时,就显现出一行又一行的,像是金粉书写过的字迹。 那上头有不详尽的地方,还特地被朱砂批注了更具体的小字。 赢秋认得出,那是他的字迹。 也是这些小册子,才让赢秋终于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仙灵之气,让钟晴和叶霄不至于被她周身的银光闪了眼睛。 仙骨已生,赢秋学习术法也并不吃力。 但是十几天的等待让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所以这天夜里,赢秋背了一个书包,去了钟晴的家里。 钟晴的家是在严市外的一座古朴的庄园。 赢秋去时,没掌握好腾云术,直接就摔进了花园的池塘里。 于是庄园里所有的灯火都亮了起来,许多妖仆匆匆忙忙赶来,将掉进池塘里的上仙给捞了出来。 “小秋……你不能自己去北荒,那里结界一重又一重的,你也找不到入口啊。”钟晴给从浴室里刚出来的赢秋拿了个毛巾,又对她说道。 赢秋还没有吹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她坐在那儿,垂下眼睛,“可是钟晴,我不能不管他。” 也许是恢复了记忆,所以她才在这些天里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大年初一的那个清晨,她看见的那个坐在一地碎玻璃里,满手是血的他。 她后知后觉,终于读懂他的绝望。 在这世上,唯有那个人,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我必须要找到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赢秋红了眼眶,情绪逐渐有点失控,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小秋……” 钟晴张张嘴,明明是想要再劝她些什么的,可是看见赢秋那双红红的眼睛,她又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握住了赢秋的手,“那我陪你一起去北荒,我陪你一起找君上。” “这是我和小莲花的事情,钟晴,我不能让你……” 赢秋下意识地要拒绝,可却又被钟晴打断,“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啊!你要找他,我就陪你去找!” 也许这一刻,钟晴又好像在赢秋的身上看到了她姐姐钟姒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的姐姐钟姒也是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义无反顾,一去不返。 年幼的钟晴是看着她走出钟家大门的,却再也没能等到她回来。 这夜赢秋是和钟晴一起睡的。 可是月影低垂,轩窗半开,徐徐的夜风吹进来,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窗外银白散漫的清辉,始终无法入眠。 他在做什么? 现在,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会想她吗? 赢秋将被子拢到头上,缩成一团。 “钟晴!小夫人你们快醒醒!快点快点!” 也是此刻,叶霄却忽然一脚踹开了房门,咋咋呼呼地开始喊。 钟晴被踹门声吓醒,直接把枕头扔出去,砸在叶霄的脸上。 赢秋掀开被子时,就看见叶霄两只手都并拢了双指,放在胸前,一道宛如毛笔勾描过的蓝色符纹就在他的手指之间。 “晏子真你个狗东西给爷说话!”叶霄直接低头,朝那符纹喊。 钟晴骤然清醒,手里要再砸向叶霄的抱枕被她收拢到了怀里,“联系上了吗?!” 赢秋直接下了床,赤着双脚跑过去。 “小夫人可在这儿呢!你赶紧说,你和 分卷阅读119 君上到底哪儿去了?”叶霄催促着。 “小夫人……都知道了吗?”晏子真平稳的声音从符纹里传来。 “废话!小夫人都直接成仙了我告诉你!什么事儿还能瞒得了她啊!”叶霄是在是有点看不惯他那磨磨唧唧的性子,“你就赶紧说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小夫人可着急了!” “我们原本在禹城……君上和我是去找涉雪女君的,可我们见到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 “君上他……似乎和那个人是旧识。” 晏子真终于说清原委,“现在,君上他已经孤身去了北荒。” “什么?!你怎么能让君上一个人去北荒?”叶霄大惊。 “君上他不让我跟着。”晏子真说着,停顿了片刻,随后又道,“但我现在已经在去北荒的路上。” 赢秋早在听到晏子真口中的中年男人时,就知道,那应该就是傅凛。 “我要去北荒,我现在就要去。”赢秋拿起书包,就要往门外走。 “小秋,你先把衣服穿上。”钟晴连忙拦住她。 赢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单薄的睡衣,于是她连忙走到洗手间里去换衣服。 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叶霄和钟晴已经一人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竟填得满满当当。 “你们不用陪我去的。”赢秋看着他们,忽然说。 “我不陪你去,你能找得到北荒在哪儿吗?”叶霄却道。 赢秋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小秋,多个人多点力量嘛,我们一起去找君上。”钟晴伸手去拉她的手,“快走快走,我爷爷特地准备了玄鹤船,那可是以前仙家的宝物呢,能上天入海,日行千里。” 玄鹤船果然是仙鹤的形状,赢秋上船时,又看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妖怪。 那闻修永已经等在那儿,对赢秋颔首轻道:“上仙要去北荒,便带上他们吧,也许能帮到你。” “赵阅,一定要保护好上仙。”闻修永嘱咐着身后的年轻人。 “是。”赵阅俯首。 “上仙可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仙独苗儿,咱可千万不能让上仙有个好歹!”一只狼妖摇晃着灰扑扑的尾巴,晃了晃手里的板斧。 “对对对!” 妖怪堆里响起了不少附和声。 “北荒妖魔为恶多年,而我这风烛残年之躯,多年深受旧伤困扰,此前一直没能好好清理他们,才让他们害了不少人命,如今他们随了上仙去北荒,便也是为了维护此间的平衡,所以上仙也不必心有负担,只管去吧。” 也许是知道赢秋心里在想些什么,闻修永便抢在赢秋开口之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谢谢。”最终,赢秋轻声说道。 玄鹤船飞上天时,赢秋站在甲板上,云阔天开的黑夜里,星子的光好像离她很近很近。 她的眼睛,把那些星星,拼凑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从前,她没能替那个少年分担他所有的痛苦。 而现在,她必须要陪着他一起面对折磨了他无数年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男朋友不要怕!!仙女来救你啦!!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鸭!!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3 23:05:43~20201024 23:3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找到他了(捉虫) 被重重结界包裹着的北荒好似从来不曾见过天日, 暗红的光线包裹着这片天地,常年昏暗,风沙四起。 当赢秋和大家赶到这里时, 便见那生长在极北之地的参天古树屹立于冰雪封冻而成的山崖之间, 粗壮的树干中间却是镂空的,那是通往北荒的第一层结界。 此刻却已经被人撕裂。 叶霄原本还想借着赢秋的仙灵之气撕开结界,可此刻看来,却是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 已经将其破坏,“应该是君上……” “我们快走。”叶霄连忙道。 穿过古树树干,就好像到达了这个世界里, 从未被普通凡人发现或踏足的另外一个背面,天光微暗,好似血雾弥漫。 这里看似荒芜,黄土尘沙就在脚下, 踩上去时就绵软得不像话,可赢秋抬眼一望, 宽阔河流在晦暗的光线里看得不够分明,好似这水流激荡的尽头已是水天相接, 浑然一体。 一如赵阅上次来时所见到的那样, 浅滩上散落着许多妖魔的尸体, 鲜血汨汨流淌蔓延到原本就很浑浊的河水里, 冲刷无痕。 长烟尽头有石门若隐若现, 而这旷野无声,好似已经没有任何活物。 叶霄手里燃着一盏水晶灯,透明的水晶璧里,是来回摇 分卷阅读120 曳的火光, 也只有巫木燃烧得来的特殊火种,方能照彻这一片朦胧血雾。 他带着众人往前走时,仿佛隐约看见了一抹身影,于是他当即大喊:“晏子真!” 那人回过头来时,赢秋临着叶霄手里的灯火,看清了他银白的长发。 他穿着乌黑的长袍,眼尾下方还有两抹神秘的银纹痕迹。 他看起来和平时赢秋见到的那个晏子真相比,就显得有些过分陌生。 赢秋眼看着他飞身而来,也是那时,她亲眼看见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影子,看起来像是蛇的形态,可那鳞片却又比蛇鳞要更加坚硬分明一些,自有一种凛然华光。 原来不经意之前,她周围早就隐藏了不少的妖怪。 “夫人……” 晏子真看见赢秋时,那双眼睛里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惊诧。 傅沉莲要的灵草一直是他在帮着寻找,他也知道傅沉莲要这些灵草是为了给赢秋炼药,让她能够长出仙骨,获得永生。 但即便是扶风兰草,也不会有这么快的效用。 而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赢秋,周身的确已有仙灵之气萦绕,似乎已经长出了仙骨。 “晏子真,君上呢?”叶霄抢在赢秋之前,匆忙问道。 晏子真摇了摇头,“我来时,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叶霄抓着自己背包的肩带,又将手里的晶石灯递给赢秋,“小夫人你拿着吧。” 说完他就去牵钟晴的手。 钟晴抬头看他,“你干嘛?” “怕你走丢嘛。”叶霄的声音变得有点小。 站在后头的赵阅盯着叶霄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有点咬牙切齿,他干脆踢了一脚叶霄的屁股,“赶紧走!” 怎么还有时间卿卿我我的? 赢秋提着灯往前方的石门走去,心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说到底她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才活了十九年的普通人,她从来没有到达过这样神秘诡异的地方,而她的眼睛,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光怪陆离的鬼怪妖魔。 那石门看似只是立在旷野之间一道单薄的影子,但当赢秋和众人穿过石门时,眼前的黄沙枯地骤然变换成了幽深昏暗的石壁甬道。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水滴在石壁上的声音。 赢秋还没往前,身后就有一堆妖怪冲上来,把赢秋围在中间。 “上仙,您可得小心些,不能太靠前,让我们保护您。”拿着板斧的狼妖晃了晃尾巴,回头冲赢秋笑得憨厚。 和他一起把赢秋围在中间的还有三四个家伙都是什么老虎,猞猁之类的,几个人都是大高个儿,长得也魁梧,赢秋看他们还得仰着脑袋看。 “……你们不用这样。”赢秋被他们忽然的举动弄得有点发懵。 “那不行啊,上仙您可是神仙独苗儿,金贵得很!”狼妖还是不减热情。 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赢秋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国宝熊猫似的。 这甬道原本就窄,几个大汉还非要把赢秋围在中间,跟螃蟹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赢秋想从底下钻出去,还被那只猞猁给提溜了回来。 “你们差不多得了,别……”叶霄有点儿看不过去了,可话说一半,他却忽然皱起眉,转头看向晏子真时,便见他也拧着眉警惕起来。 好似一阵风刮进了这昏暗阴冷的甬道里,那声音渐渐地近了,听在每个人耳畔,竟诡异得像是孩子的哭声一般。 一团又一团的黑气骤然从尽头涌来,似哭似笑的声音莫名有些阴森渗人。 “是魔灵!” 赵阅喊了一声,瞬间便召出了长剑,抵挡那些朝他们袭来的黑色气流。 赢秋提着灯被他们给护在中间,手脚也施展不开,只能抱着那盏灯,看他们来回地用手里的武器去砍那些一团又一团的黑气。 这种低等的魔灵到底是不敢靠近赢秋的,她周身的仙灵之气令它们无端忌惮,纷纷飞来,却又不敢攻击她。 众人击碎一团又一团的魔灵黑气,匆匆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就又有生着乌黑羽翅的乌鸦一只又一只地飞出来,每一只乌鸦的双眼都猩红如血。 钟晴不防,被乌鸦给啄了一下头顶,直接拽掉她一小撮的头发,她痛得飙出眼泪,捂住了脑袋。 “钟晴你没事吧?”赢秋听见钟晴呼痛,她就立刻回了头。 “我是不是秃了?”钟晴松了手,差点没哭出声。 赢秋仰头就看见了一只乌鸦鸟喙里衔着的一撮长发,她忽然记起小册子里写着的驱火术法,就干脆伸手掐了诀,牵引出水晶灯里的一缕火焰来,一挥手时,那火焰便盛大犹如金光一般铺散蔓延在半空之间,燃烧着那些乌鸦的羽翅。 所有人都闻到了肉被烤熟的味道。 那只尾巴毛发灰的狼妖吸了吸鼻子,忽然问,“这……能吃不?” “这些乌鸦是被魔修豢养改造过的,以血肉为食,栖息在 分卷阅读121 枯骨里,身带毒蛊。”晏子真适时开口。 他这话一说出来,狼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猞猁小老弟,顿时觉得这些被烤熟的乌鸦一点儿也不香了。 叶霄还在笨拙地哄钟晴,“没秃没秃……” 这北荒的第一重结界,是荒原,第二重则是看似纵横交错,宛如迷宫一般的幽深石洞,再到第三重,就是熔岩翻滚,温度灼人的深渊。 再往下,第四重便是冰天雪地,一重又一重的雪足以淹没人的膝盖。 这一路上,赢秋和众人遇上了许多魔灵妖物,勉强到了这第四重结界里时,便觉这里的温度几乎能够冻得人骨髓关节都变得麻木僵硬起来。 钟晴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叶霄也缩成了一团。 “你们能入得这第四重雪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忽然有一抹女声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嘲讽,清晰地传至每一个人的耳畔。 “大家小心一些。”晏子真凝神,细细地观察着周围。 下一秒众人就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不断震颤着,而厚厚的积雪掩埋了他们的双膝,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看清脚下的状况。 好似藤蔓一样的东西忽然缠住了他们的双脚,让他们只能直愣愣地立在原地,根本没有办法挪动一步。 “我的脚长在地上了吗?”叶霄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把自己的脚从积雪里□□。 那种桎梏反而越来越紧,好像有尖锐的东西一点点地刺进了他们的腿骨里。 赢秋的腿也被不知名的尖锐物刺穿,那种疼令她骤然仰躺在雪地里,连嘴唇都在颤抖。 “上仙!”狼妖还没来得及喊疼,看赢秋倒了下去,他就慌忙想要上前扶她,却又始终挣脱不开脚下的束缚。 “小夫人……”晏子真正在施术,听见狼妖的声音,便回身去看赢秋。 赢秋咬着牙缓了缓神,“我没事……”?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想那些写在册子上的术法,而后她就伸出手指,默念心决,银色的流光从她指间绽出,犹如利刃一般深深探入积雪之下,又似烈火一般在厚雪下铺散开来,震得周遭枯枝尽断,雪色翻飞。 当她不再收敛自己的仙灵之气,那些强大的气流便带起阵阵罡风。 晏子真适时施术,配合赢秋。 顷刻间,所有没过他们膝盖的冰雪便骤然被融化成浅薄的水流,在脚下流淌而过。 赢秋看清刺穿自己小腿骨的,原来是一抹柔绿的藤蔓。 淡银色的流光缠裹着那藤蔓,便使其寸寸消散,成了雪水里被冲淡的灰痕。 赢秋掏出自己衣兜里的小册子,看了两眼。 她的嘴唇已经泛白,晏子真收了术法,便立即回身来到她的面前,“夫人,抱歉,我……” “不关你的事。”赢秋却打断他。 也是此刻,这寒雾弥漫间,有几抹暗色的流光乍现,在不远处幻化成人形。 被那些妖魔簇拥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长发女人。 她脸上的魔纹很明显,鼻尖还有一颗显眼的红痣,乌发红唇,媚眼如丝,便连身姿也是袅娜动人。 叶霄几乎是在见到那个女人的这一刻,神情就不自觉地添了几分沉重肃冷。 这与平日里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怎么可能?这世上已有数千年没再出现过什么神仙,可你这个小姑娘……”那女人的目光停在赢秋身上,一张妩媚动人的面庞显得有些过分阴冷。 她似乎是不敢置信,还上下打量了赢秋好几眼。 “你这魔女,忒没见识!我们上仙就是这天上地下,独一个的神仙,你怕了吧?!”狼妖抱着自己的板斧,哼了一声。 但当他走近赢秋时,却忍不住双膝一弯,直接跪倒。 赢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收敛威压,她随手施了术法,再看向那女魔修时,便直接问道:“傅凛在哪儿?” “傅凛?” 那女魔修弯唇一笑,“小神仙,我可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傅凛。” 赢秋只当她是撒谎,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女魔修已经看向一旁的叶霄,“是你啊……” 叶霄忍不住手指蜷缩,紧握成拳,看着她时,神情莫名有些愤恨。 “桑奴,我哥呢?”叶霄紧盯着那个女人。 被他称作“桑奴”的那个女魔修伸手掩住唇畔的笑意,“他啊……好得很,与其关心他,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我可不会因为他而放过你……” 也许身为魔修,她的心便注定是一颗顽固不化的石头。 那些寻常的七情六欲在她的身上得到无限放大后,贪念便主宰了她的一切,杀戮也成了她的乐趣。 “叶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哥叶寻不是上次被你们救回去了吗?”赵阅忽然开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叶霄的身上。 连钟晴也在看他。 分卷阅读122 叶霄动了动喉结,他索性直接召出一柄剑来,直接就朝那桑奴而去。 赵阅也来不及再问那许多,见那些手持刀剑的妖魔已经朝他们袭来,他便也匆忙迎上去。 晏子真也同那桑奴手底下手持弯刀的男魔修缠斗起来,好似一时间,这里的风也变得更加凛冽起来。 叶霄不是桑奴的对手,不过短短几招,他就已经被桑奴的掌风震出了几米开外,摔在地上时,又吐了血。 钟晴挡开一个妖修的攻击,连忙跑过去扶起他。 “叶霄你怎么样?”钟晴急急地问。 叶霄摇了摇头,抬眼时就看见赢秋已经跟桑奴打了起来。 仙灵之气会灼伤身带怨戾业障的妖魔,那桑奴只一触碰到赢秋的手臂,手上就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她终于变了神色,一把玉骨扇凭空出现在她的手里,暗光好似绵密的针绵延不断地刺向赢秋,赢秋施术挡开,却仍不免被擦着皮肉,留下几道血痕。 晏子真此刻已将另一个男魔修的□□向下,刺穿了魔修的胸膛,随后翻身就往赢秋的身边跑。 “小夫人,前面就是第五重结界,我们快走!”他深知时间已经再拖不得,便对赢秋喊。 赢秋看清不远处的那道石门,她点了点头,和晏子真合力,施术捆住那桑奴,可她术法学得浅薄,还不算纯熟,那桑奴不过片刻便挣脱了束缚,她冷笑一声,顿时便有漫天的冰刺如雨一般砸下来。 晏子真匆忙施术,召出光障来替众人抵挡。 赢秋还在与桑奴缠斗,桑奴也许是顾忌着赢秋的仙灵之气,她始终没有轻易靠近赢秋,手中的玉骨扇却飞出来,化作利箭一般朝赢秋而来。 玉骨扇上有一颗颗的珠子掉下来,又好似无端被暗光勾连着,瞬间靠近赢秋,将她困住。 “小秋!”钟晴看见赢秋被困住,她就连忙拿了旁边被叶霄扔下的长剑跑向赢秋,可她一剑下去,长剑断成两截,而困住赢秋的珠链却并没有丝毫损伤。 叶霄眼见着那桑奴已经操控着流光将钟晴给束缚在半空之中,那光便犹如一只手渐渐在她脖颈间越收越紧,他直接挣扎着爬起来,朝着桑奴而去。 桑奴冷笑着,一团雷火在她手中凝聚,下一秒袭向叶霄时,却又被忽然乍现的一抹光芒给撞散。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偏头便看见了那个穿着浅色衣衫,身形清瘦,脸色苍白的男人从另一端走来。 漫漫风雪里,他的睫羽都沾染了冰雪的痕迹。 “桑奴,他是我的弟弟。”年轻的男人咳嗽着,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叶霄在听见这一抹声音时,就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哥……”他动了动嘴唇。 “叶寻,他是谁都跟我没有关系,他既来了这儿,就该死在我的手里。”桑奴阴沉着一张美艳的面容,但那眉眼终究还是因为那个忽然出现的年轻男人而不自禁地柔和了几分。 “你要杀谁我都可以不过问,唯独他,不可以。”叶寻迈着轻缓的步子走来,望向桑奴的目光仿佛柔情满溢,从不曾有过任何尖锐棱角。 “叶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桑奴哼笑一声,红唇轻勾,“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 叶寻轻叹一声,回身去看那个已经红了眼圈儿的弟弟,他又看向桑奴,却并不说话。 桑奴原本含笑的神情慢慢僵冷下来,她睨了叶霄一眼。 “如你所愿,我可以不杀他。”她竟然妥协。 叶寻弯唇,尚有几分苍白的面容让他此刻看起来犹有几分病态,姿容清雅,便好似个病美人一般,他看向桑奴的神情又是满含温柔。 “叶寻!” 叶霄忍无可忍,“谁要你替我求这个魔女了?” 叶寻闻声回头,看着叶霄时,他的神情又有几分复杂,“叶霄,你不该来。” “我他妈这次不是为了你来的!老子上次像个傻子一样把你救回去,结果你又偏偏要跑回来!这个魔女有什么好的?!我问你叶寻!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她?!” 他几乎崩溃。 叶霄守了好久的秘密,到底还是被他自己说了出来。 不说又有什么意义,这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看见他的哥哥叶寻跟这个北荒的魔女在一起。 “叶霄……” 叶寻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边正帮着赢秋去弄她身上的珠链的妖怪们忽然跟烟花似的炸得蹿上天,又落到了不远处的雪地里。 强大的气流四散开来,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紧接着众人便都看见赢秋已经悬在半空,她此刻浑身都沾染了不少血迹,那都是桑奴困住她的珠链里蔓延出来的冰刺扎进她的血肉里造成的。 赢秋周身都散发着淡银色的光芒,她脸上还留有擦伤的痕迹。 她手指间的光芒好似裹着此间最为凛冽的风,径自涌向桑奴。 分卷阅读123 也是此刻,叶霄连忙喊:“小夫人,晏子真你们快走!” 赢秋有些脱力,就要摔下半空时,却被晏子真握住了手腕,两人的身形便在顷刻间化作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那道石门。 赢秋感觉自己好像在不断下落。 风擦着她的脸颊,好似刀刃划过皮肉一般的疼。 直到她摔落在地,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摔断了一样的疼,她缩成一团,眼睛里泛起泪花,却听晏子真忽然喊了一声,“君上!” 她骤然睁开眼,入目的就是缥缈的烟云,还有身下这一片好似厚厚冰层一般的地面,在这封冻的冰层之下,好像还有水流脉脉。 周遭什么也没有,犹如漆黑的夜空一般,点缀着亿万星辰。 好像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星。 她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宛如木偶一般,不断地往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小莲花!”她大声唤他。 可他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声音似的,仍然在往前走。 “君上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晏子真拧着眉,说了一句。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冰层蔓延出来的寸寸寒冰凝固,他连忙去看赢秋,却见她双脚下的冰层已经被她的仙灵之气融化。 赢秋发现了晏子真的异样,她连忙施术帮晏子真融了那些就要寸寸凝结在他身上的寒冰,再回头时,她却看见傅沉莲已经往那忽然出现的幽深漩涡里去了。 她只来得及看清他的一寸衣角。 “小莲花!”赢秋想也不想,直接跑过去,随着那漩涡释放出来的气流,一同被卷了进去。 “小夫人!” 晏子真却已来不及再阻止,那漩涡已经在他眼前骤然消失。 —— “沉莲,如果你肯听话些,我们父子之间,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那个男人的轻叹声,仿佛就在耳畔。 傅沉莲双目空洞地立在这虚无的黑暗里,眼前所见,却是那些他曾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可他却又在那些混乱的记忆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另外一个结局。 那是一个从来没有遇见过小瞎子的自己,他是父亲手里最听话的傀儡,他替父亲杀了许多人,也听从父亲的命令,娶了那个女萝妖。 于是不等百年之后,他便被女萝妖摘了一瓣莲花,他后来在旭日峰上杀了天元宗首徒楚靖阳,而他最终,还是死在了父亲傅凛的手里。 那或许该是傅沉莲原本已经注定的结局。 却因为那个忽然闯入他的世界里的小瞎子而发生了一些改变,是她让他懂得反抗父亲,懂得将自己看做是一个人来活着,也是她阻止了他同女萝妖成亲,也因此,父亲与女萝一族的交易失败,他也没有本体受损,于是才能在那旭日峰上,被傅凛一剑穿心后,还能捡回一条命。 可是说到底,此后百年时间的苟活,于他而言又到底有多少意义? “我以往教你的许多事,你都忘得干干净净,那个小瞎子教你的,你却偏生记得清楚……”他缩在这满目黑暗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他在笑,仿佛是在嘲笑傅沉莲此刻的恐惧,“沉莲,我说过,你逃不开我的掌控,你就是我制造出来的傀儡,既是傀儡,你就不能不听话。” “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吗?你母亲是死在你的手里……”男人笑着,语气变得阴沉又古怪,“你说像你这样杀母弑父的孽障,该不该死?” 所有人都以为,傅凛是死在楚靖阳的未婚妻——程照花的手里。 却不知道,他原是死在傅沉莲的手里。 他原本应该死了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傅沉莲的眼前? 也许是觉得傅沉莲此刻的反应仍不够有趣,傅凛一挥袖,便有一道光幕乍现,于是傅沉莲便亲眼看见光幕里那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被傅凛抱在怀里,手中被塞了一柄更为小巧的匕首。 他就用术法操控着婴儿的手,直接将匕首刺进躺在床上,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却无法动弹的那个柔弱女人的胸膛里。 鲜血迸溅出来,沾染在小婴儿的脸颊。 唇角染血的女人满眼含泪地在看自己的儿子,而双目纯净,懵懂无知的婴儿却在望着她笑。 傅沉莲终于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逼疯。 他双眼泛红,紧紧地盯着那个悬在半空中笑得开怀的男人,手中长剑既出,他直接飞身上前,好似无章法一般地去砍傅凛那虚幻的影子。 下一刻,他的身体却又骤然下落。 好似那些曾穿在他身体里的跗骨丝又重新生长出来,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的跗骨丝收紧,在他的骨髓关节里穿行,痛得他浑身颤抖。 傅凛的声音再度传来,仿佛离他很近很近,带着令人生寒的温度,“沉莲,你说你的母亲,会不会恨你?” 母 分卷阅读124 亲曾是傅沉莲除了赢秋之外,脑海里唯一温柔的影子。 可如今傅凛却撕开他心里这道血淋淋的口子,逼迫着他一遍又一遍得去看那光幕里将匕首送入母亲胸膛里的自己。 他像个疯子一样想要挣脱开傅凛的束缚,一颗颗的眼泪顺着眼眶砸下来,脑子里仿佛不断有什么在冲撞着,他几乎精神已经崩溃。 他几乎就要淹没在自己这些矛盾的记忆里,伴随着傅凛的声音,他就快要找不到自己的意识。 “小莲花!” 可他却忽然听见她的声音。 “小莲花你醒一醒!” 好像离他很近很近。 傅沉莲勉强睁开眼睛,又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开始在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就连傅凛的影子也破碎无声。 慢慢地, 他看清了眼前这一张白皙明净的面庞。 女孩儿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指腹温柔地替他擦去脸颊的泪痕。 在他的目光里,她的眉,她的眼,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眼泪又砸下来,就滴在她的手指上。 “阿秋……”他动了动嘴唇,嗓音嘶哑得厉害。 好像眼前的她,是一场他不忍打破的梦。 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些发颤。 “我,我看见父亲了……”他有些无语伦次,也许是刚刚的那些画面让他此刻根本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他也忘了她早就丢失了那段记忆,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抱着她,“我看到我,我看到我杀了我的母亲,阿秋,我真的杀了她……” “你没有,傅凛是骗你的,”赢秋回抱着他,眼睛也有些泛红,“小莲花,你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也是这一刻,傅沉莲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浑身一僵,忽然又松开了她。 他的那双泛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仿佛是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后来,他嘴唇微动,“你……” 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仿佛仍然不敢问她。 赢秋想对他笑的,可是眼眶里却有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小莲花,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你是活在我梦里好久的少年。 也想起我曾在你的世界里,陪你伴你,将你藏在心里好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我终于找到我失踪的男朋友了:)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么么哒!!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4 23:36:38~20201025 23: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莹 30瓶;时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吻他眉间 在傅沉莲曾存在过的那个世界里, 神明为尊,修仙者众,而妖与魔却并为最末之等。 就好像傅凛厌恶傅沉莲那样, 曾经那许多同他南行路上为朋为友的仙门子弟, 最后却在旭日峰上,冷眼看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而无动于衷。 生而为妖,便已经是错。 即便他到了这样一个全新的世界,而曾经故地带给他的梦魇仍在,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和赢秋是不一样的。 他想她,想了好多年。 从他找到她的那时候起, 他就存着私心,想要让她岁岁年年,长生不死。 哪怕终有一天,她也许会发现, 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傅沉莲想,只要还能偷偷看她几眼, 那样也好。 就像她曾因为自己的眼睛而始终不肯面对他的心意,承认自己的动心, 他也有着自己最无法触碰的自卑与恐惧。 那是禁锢他多年的铁索, 是最难消解的心结。 傅凛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不敢把完整的自己剖给她看, 他怕面对她。 所以那天夜里, 当她身化流光, 飞至层云之上,就在那些低垂的星光月辉里,他伸手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捂住她的眼睛, 不愿让她看到自己额间的妖纹。 当她失去意识时,他把她搂在怀里,生生地替她受了那十几道降下来的天雷。 他就像是忽然被剥去所有的伪装,再没有办法在她眼前掩藏那个原本就很卑劣丑陋的自己,于是那夜他将赢秋抱回公寓里,就匆匆逃离。 他不敢等她醒来,不敢等她看他。 而他和傅凛之间,终究是要做个了断的。 从禹城,到北荒,他早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他不找到傅凛,那么傅凛也永远不会放过他。 当这一刻,傅沉莲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他看见她红着眼睛,哽咽着对他说,她什么 分卷阅读125 都想起来了。 想起他曾经递到她手里的剑鞘,想起那么多年山水相伴,苦中作乐的两个傻子。 他在那些年岁里慢慢长大,可她却仍如初见时那样,在他的世界里,再漫长的年岁也没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仍旧一身秀骨,纤巧漂亮。 他的眼瞳仿佛被水雾浸透,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以为,” 他的眼泪还是砸了下来,嗓音喑哑得不像话,“你永远都记不起来的……” 赢秋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自己的眼眶里却又有眼泪掉下来,“对不起小莲花,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傅沉莲抱住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过了好半晌,赢秋才听见他忽然开口,“真的……很久。” 他的声音犹带哽咽,所有的委屈与脆弱都没有办法再隐藏。 也是此刻,他恍然间,仿佛又听到了傅凛的声音,他的笑声是那么刺耳阴沉,刺激着他的耳膜,引得他太阳穴的青筋也不由微凸。 连带着他抱着赢秋的手臂也收紧了一些。 “沉莲,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傅凛的身影好像又出现在了这无边的黑暗里,就悬在不远处,他盯着傅沉莲时,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你耗费心力让她一个小小凡女长出了仙骨,可你敢让现在的她看一看你眉心的妖纹吗?” 也许是这样的一句话刺激到了傅沉莲,他瞳孔一缩,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沉莲,你苦心为她做了这么多,终归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趁着她仙骨初生,大道未成,便杀了她罢?让她陪着你一起死,她便没有资格厌恶你……” 男人的声音透着几分渺远,犹带蛊惑,“沉莲,这样不好吗?死了,你们也是魂归一处啊。” 魂归一处,生死相缠。 这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在他耳畔,那种被跗骨丝驱使的感觉再度显现,他稍稍偏头,怔怔地望着怀里这个姑娘的侧脸。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和他说,让她陪着他一起去死。 “小莲花?你怎么了?”赢秋被他抱在怀里,此刻并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隐约察觉到了他气息稍乱,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 “阿秋,父亲他在这里。”傅沉莲仍紧紧地抱着她,不容许她挣脱他的束缚,直视他的脸。 傅凛? 赢秋听见他的这句话时,就往两旁张望了一下,这漆黑虚无的境地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第三个人的影子,也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他说,我早就该死,我也该让你陪着我去死……”他像个木偶一样,双目空洞地重复着心底那个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 赢秋浑身一僵。 他好像再一次被跗骨丝掌控,身体做出的举动已经分毫不由他的本心,他再也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思维。 于是赢秋回头时便见有如簇的莲火凭空乍现,逐渐凝聚成了一柄长剑。 剑锋对准了她的后背。 “乖孩子,杀了她吧。”傅凛又显露出那样慈和的神态,就好像他对待他这个儿子,从来都是这样温柔似的,教人在他眼中,根本看不出分毫的阴冷戾气。 反倒仙风道骨,俨然是仙宗宗主的做派。 可是那样温和的目光下,是隐藏着的愈发浓深的疯狂病态。 “你和她一起死了,你就能彻底逃脱我的掌控,沉莲,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了。” 那许多年里,傅沉莲都一直在努力地要挣脱傅凛的掌控,解除锁在自己身上好多年的枷锁,可是后来他发现,即便是傅凛死了,他也仍然活在那些噩梦里,从来都没有挣脱出来过。 傅凛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在蛊惑着他,让他下意识地听从曾经这位父亲的命令。 反正从前,他早已经听了傅凛无数的话,跗骨丝总会让他不得不听话。 只要那柄剑穿透她的后背,便也能刺穿他的胸口。 可当赢秋回头看见剑锋骤然朝她的后背袭来时,他却忽然伸出手,猛地攥住了那薄薄的剑刃。 锋利的剑身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长剑刹那在他的手掌里破碎成了流火,湮灭无痕。 他看起来就好像现在某种魔障里,精神失常,头疼欲裂,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阿秋……” 他崩溃似的一声声低喃,“对不起……” “小莲花,” 赢秋想要挣脱开他,却又始终被他紧紧地抱着,根本没有办法去看他的脸,她只能在他耳畔重复,“你听我说,傅凛已经死了,你不要害怕他,我会陪着你的,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衣领落在他的脖颈,她垂下眼帘,却在他的后领内看到一抹奇怪的印记,暗绿的颜色, 分卷阅读126 此刻还微微闪烁着光。 那暗绿的痕迹好似藤蔓枝条一般在他的后背蔓延,如同人的血脉一般依附在皮肉之下。 赢秋不由伸手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指腹轻触他后背的瞬间,傅沉莲脊背僵直,而淡绿的痕迹在她指尖流散的银色光芒里骤然隐没些许。 可她的手指却被灼烧得皮肉微翻,疼得她眼泛泪花。 那印记到底是什么?赢秋并不清楚。 她也来不及想更多,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柔地说,“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莲花,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的。” “你忘了这是哪里了吗?你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是来找我的,你也找到我了……” 赢秋的声音好似带着某种能够令他心安的力量,就那么在他的耳畔,伴随着她的气息,“小莲花,这里根本没有傅凛,你忘了吗?他早就死了,他不可能会来到这里。” “你看到的傅凛只是假象。” 傅沉莲那双空洞荒芜的眼眸里好似有光影微晃,他又想起自己多年前亲手将长剑刺进了傅凛的胸膛,也曾亲眼看着他身形破碎,魂灵消散。 他后背暗绿的痕迹又有略微减淡的趋势。 可他眼前又分明还有傅凛的身形。 他一时间根本分不清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赢秋施了术法,使银光凝聚成一柄剑来,她趁着傅沉莲愣神的时候,挣脱开他的手臂,却在要看向他的时候,忽然被殷红的锦带蒙住了眼睛。 她听到他惊慌失措地说,“别看……” 赢秋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忽然就不让她看他的脸,她沉默片刻,忽然朝他伸出手掌,“小莲花,牵着我,好不好?”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他指间微凉的温度。 于是她握住他的手腕,将剑柄塞到他的手里,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小莲花,是你教我的,有些事不能逃避,总要解决。” “我听你的话,学了盲文,上了大学,你教我勇敢,教我面对,替我弥补了我曾经说给你听的好多遗憾。” “我很感谢你,在我还没想起你的那些日子里,就来到我的身边,守着我,看着我……” 她的声线都在抖,却又弯起嘴唇,“所以小莲花,我会救你的。” 她握紧了他的手,慢慢举起那柄剑,“如果傅凛真的在这里,那么小莲花,你曾经能杀他一次,那现在,你就能杀他第二次。” 可是他看着那剑锋朝着那悬在半空中的傅凛时,他却又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被跗骨丝控制,他浑身都在发抖,如果不是她握着他的手,或许那柄剑就要从他手中掉出去。 当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傅凛,仿佛就激起他内心里根植百年都不曾忘却的恐惧,好像他又成了儿时那个弱小的自己,只能被傅凛握着手腕,将匕首刺进奴隶的胸膛里。 好多鲜血在他眼前蔓延,好似燃烧不尽的烈火一般,染红了他的视线。 那种臆想出来的血腥味道浓烈逼人,更令他忍不住蜷缩身体。 赢秋却还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她强硬地逼迫他举起手里的那柄剑,“小莲花,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正在傅沉莲深思混沌,近乎崩溃之际,他却又见赢秋忽然攥着他的手腕,将剑锋指向了她自己,她的手也有点发抖,可是这一刻她抿紧嘴唇,还是将剑锋毫不犹豫地刺向她自己的胸口。 傅沉莲瞳孔一缩,骤然握紧了剑柄,剑锋便在她胸前一寸停滞。 “赢秋!你做什么?!”他近乎失控,将手里的剑扔下,伸手扣住她的肩。 赢秋本能地寻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好像一瞬间,她又回到了曾经还是那个小瞎子的时候,不由地随着他的声音,寻找他所在的方向。 “你怕他,那就该听他的话,杀了我。”赢秋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反正跗骨丝会让你听他的话。” “不……” 傅沉莲看着眼前这个被他用锦带蒙住眼睛的女孩儿,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也不管自己手上的伤口再度崩裂,流淌出多少鲜血。 他慌乱地想要去擦她从锦带的缝隙里淌下来的眼泪,却又不小心让她的脸颊沾了他手上的血迹,他手指微顿,又忙用衣袖去小心翼翼地擦她的脸。 他是如此珍视地看着她,替她擦脸的动作也是那样的小心轻柔,像是生怕触碰到她脸上的伤口。 可是身体里好像又有跗骨丝在折磨着他的每一寸关节骨肉,那种剧烈的疼痛令他的手再没办法保持平稳,傅凛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变得尖锐。 他后背暗绿的印记还在他的肌肤底下犹如血管一般寸寸突起蔓延,仿佛要控制他所有的心神。 长剑重新回到他的手里,就好像傅凛此刻就在他的身后,像小时候那样,握住了他的手腕,以最强硬的姿态逼迫他把剑锋凑近她的脖颈。 她纤薄脆弱的肌肤近在咫尺。 分卷阅读127 赢秋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的,明明她的双膝已经止不住的发颤,可她却仍然就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沉莲,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他忽然听见傅凛就在他身后轻声笑着。 傅沉莲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就在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要将剑刃再贴近她的脖颈,几乎就要擦破她的肌肤时,他仍然在承受着跗骨丝带给他的钻心刺骨般的剧痛。 好像骨头都在被寸寸碾碎,折磨得他几乎就要站不住。 关节被穿连得像是个提线木偶,他眼眶红透,身上开始显现出淡金色的裂纹一般的痕迹,强大的气流骤然四散,赢秋听到了他痛苦的呻/吟,在此间风声中,她慌忙伸手向前摸索,“小莲花!” 一簇又一簇的莲火仿佛已将这漫漫漆黑的地界照得透亮。 烟云缭绕间,傅沉莲忍着疼痛,奋力地握紧了手里的剑柄,手腕一转,便将长剑向后,就要刺进那个妄图永远操控他的人的身体里。 可那长剑却在刹那间转化成了一捧如星子般的流光,软绵绵的落在他的手里,留下满目晶莹的痕迹。 他只一怔,就立即召出莲火幻化成三尺青锋,翻身往后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腰腹,与此同时簇簇莲火涌来,照着他的侧脸,也开始燃烧着傅凛的衣袖。 傅凛脸上得意的笑容僵冷下来,他似乎是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那个衣衫染血的年轻男人,看清他泛红的双眸,也看清了他满眼的冷戾。 一如多年前那样,傅沉莲在他阴狠扭曲的目光里抽出了那柄长剑。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看到鲜血迸溅。 此刻他后背的暗绿印记骤然风化消散,他发现他眼前傅凛的身影也随之化作轻烟,消散不见。 他提着剑,怔怔地站在那儿,周遭静得可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身体被跗骨丝控制的感觉猝然消失,仿佛刚才他所承受的那些剧烈的疼痛都不过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可是那种熟悉的痛感分明又是那么的真实。 此刻的赢秋早已摘下那暗红锦带,她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 傅沉莲后知后觉,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挡住自己眉心的妖纹,有些惊慌,有些狼狈。 也许是此刻,赢秋终于读懂了他这些举动的意义,她也在一瞬间明白了,那个她忽然漂浮上天的夜里,他究竟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她朝他走进一步,却见他不安地后退一步。 于是她索性就停驻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小莲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妖怪。” “我早就知道你是玄莲花,” 她努力朝他弯起唇角,用最轻柔的嗓音对他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想,花妖会不会长得很好看……” “谢谢小莲花给了我重见光明的机会,才让我看到这么好的你。” 她仍然在对着他笑,一双眼睛弯起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最好看的妖怪。” “我也没有见过,比你还要好看的凡人。” 她在努力地安慰他此刻所有的怯懦与不安。 “对不起小莲花,以前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有很多的事情,我都不敢对你说,我是个胆小鬼,但是,但是……” 她说着说着,泪水几乎又盈满了眼眶,他的轮廓也在她的眼睛里变得有些朦胧不清,“真的很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弃我。” 她的胆小自卑让她不敢承认她的情感,于是在那些陪在他身边的岁月里,她都装作从未察觉他的情绪一般,做了个没心没肺的人。 可他却偏偏这样执着。 明明他们曾经又岂止是山水之隔那么简单,那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他却仍旧不远千万里,在她忘记一切的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记着她曾经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努力地学尝试着去做一个普通的人,去感受这世间冷暖,烟火纷繁。 再也没有比他更加纯粹赤诚的人, 这个少年对她的喜欢,在他的世界里历经百年辗转,都未曾遗忘。 “在我心里,你什么都好。” “我……” 如果说上一次说出口的喜欢,是在他那样固执的逼问下,冲动所致,那么这一次,却是她怀抱着那许多年和他一起度过的记忆,还有那许多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喜欢他的心情,她终于毫无芥蒂,终于不管不顾,望着他轻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在澜雪镇上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曾几何时,当他接过她手里的那颗糖,当他醉醺醺地拉着她的手去触摸他的脸庞,那个夜晚,她就已经很喜欢他了。 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牵着他的衣袖,陪着他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 捡雪煮茶,临花听风。 那些都是她和他曾经所共同拥有的,最寻常的一段时光。 却是赢秋最喜欢 分卷阅读128 的生活。 好多早该告诉他的事情,或许于他而言,终归还是迟了好多年。 赢秋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他的眼睛已经红得不像话,眼尾蔓延出来的薄红痕迹已经到了太阳穴,那双泪眼里,映照出她模糊的影子。 当他还要往后再退时,却被她忽然抓住了他捂着自己眉心的那只手。 他不肯松开, 她就借着力,踮起脚,忽然凑近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吻他的嘴唇。 她闭起眼睛,生涩地试探着抵开他的唇齿。 却又忽然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也是这一刹那,她终于有机会将他贴着额头的那只手给拿了下来。 她忽然捧住他的脸, 而傅沉莲的那双眼睛里几乎只剩她,他的思绪几乎都在这般沸水翻盈的灼烧感里停滞,他只知道随着她的动作而乖乖俯身。 她的嘴唇又印在他眉心那一道闪着金色光芒的妖纹。 那么清浅的一下,却令他脊背僵硬,连睫毛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气息也乱了。 “明明很漂亮,你为什么要遮着不给我看?”她仰头望着他,笑得灿烂。 曾经她的眼前模糊得透不进光,是他翻越了几乎不可能到达的界限,来到她的面前,带着她去看了那天的日出。 而现在,她也该做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5 23:46:31~20201026 23: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我颓废了吗?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衣少女 看似无尽的黑暗里忽然飘忽起犹如萤火一般的星星点点的痕迹, 照彻这一方天地时,赢秋才发现脚下虚无朦胧的黑不知不觉成了平静无波的湖面,隐约映着她和傅沉莲的影子。 一声轻笑忽然传来。 那是极温柔的女声, 透着几分渺远。 赢秋回头时, 就正好看见那满天漂浮的火星子里,有一抹穿着红色衣裙的身影从远处一步步地朝着她和傅沉莲走来。 她踏着脚下如镜子一般的水面,清泠的水声渐近。 赢秋看清她殷红裙摆上金线所绣的一簇又一簇的莲花轮廓,却又好似层层翻覆的火焰一般一直蔓延到她的衣袖。 乌黑的长发被梳成整齐的发髻, 收在镶嵌了宝石珍珠的金质花冠内,精致的金莲花一朵又一朵地嵌在她乌黑的发髻里,长长的金质流苏垂下来, 每一颗红宝石都在此间星星点点的莹光中透出更加耀眼的光泽。 少女眉似远黛,貌若春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更如春茶一般透着干净的神光。 拢在花冠后的红色鲛纱长长地坠下去,而她行走之间, 有风带起那鲛纱浮动,拖入水中却并未沾湿半寸。 犹如盛装出嫁的少女, 正款款走来。 “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会哄骗人啊……”当她走近, 她的目光起初还停留在傅沉莲的身上, 片刻后却又看向赢秋, 忽然道。 她的嗓音清脆空灵, 似敲冰戛玉般动听。 赢秋皱起眉, “你是谁?” 少女闻言便轻笑起来,鬓边的流苏晃荡,碰撞着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复而看向傅沉莲,那双妙目在他那张面庞上辗转流连, 双眼微眯之时,竟显露出几分痴迷,“少君,你也不认得我了吗?” 她的嗓音里好似满含幽怨。 这一声娇柔可怜的“少君”,登时就让赢秋瞪圆眼睛,回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傅沉莲。 傅沉莲的神情骤然沉冷。 彼时,那少女又是一声轻叹,“少君可真是好狠的心。” 她微抿红唇,再看着眼前的傅沉莲时,也不再笑,“是了,昔年你动手杀我时可真是毫不犹豫,连我这红纱都不曾掀开,又如何能记得我的模样……” 赢秋闻言,便愣在原地。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再将眼前这少女仔细打量。 “之前我还在想,到底是谁这么清楚我的过去,还知道用魇毒来算计我,”傅沉莲此刻的面容上看不出有多少神情变化,“原来是你。” 傅凛早就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手里。 也许从他那次在山崖之上第一次见到傅凛的那时候起,魇毒就已经无声种下,从此勾连出他心底对于傅凛最深的恐惧,令他深受心魔所扰。 “我原以为少君此前在听到‘涉雪’之名时,便该知道我是谁的……” 少女面露惋惜,“却不曾想,少君不但从未记得我的模样,原来便连我的名字,你也从未放在心上。” 直至此刻,赢秋也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身穿殷红嫁衣的少女,就是曾经本该和傅沉莲成亲,却最终死 分卷阅读129 在傅沉莲剑下的女萝妖。 涉雪走上前来,似乎是想伸手去触碰傅沉莲的面庞,赢秋反应过来,忙挥开她的手,挡在了傅沉莲的面前。 她盯着自己那只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看了片刻,“少君走到今日这一步,谁也不要怨,” 她说着,再将目光重新移到赢秋的身上,“要怨就怨你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令人生厌的丫头。” “阿秋。” 傅沉莲伸手,将赢秋拉到自己的身后,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抚。 随后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眼眶明明仍旧有些发红,连眼尾都还染着浅淡的薄红,可此刻的他眉似衔霜,看向涉雪时,那双眼睛阴沉又锐利,说话时声音轻缓,却犹带讥讽,“我倒是忘了,女萝哪怕只留有一截细枝,也能再造血肉,进而重生……” 他轻笑一声,“看来我当初就该将你烧成灰烬才好。” 他这样冷戾阴郁的情态,才是当初涉雪见他时,本来的模样,好似这个人从一开是就如同冰雪玉雕一般,他眼瞳里的神光是冷的,就连他的那颗心,也该是冷的。 可涉雪却偏偏,在那天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一副模样。 像个才会爱人的纯情少年般,终于盼来他喜欢的姑娘,融化掉他那双眼睛里的冰霜雪色。 “少君对涉雪,还是一样的狠心啊……”涉雪徐徐一笑,嗓音也越发的轻软飘忽。 “少君可知我等这样一日,等了有多久?那魇毒总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用,我等到今日,原以为你也该死在我的手里才是……” 涉雪从鬓间摘下一朵金莲花来,拿在指间把玩,“可是你身边却总有这个碍事的丫头……” “看来她给你的情爱,在你心中远比你父亲给你留下的东西还要重要啊。” 她弯起红唇,嗓音却有些阴测测的,“看来我最该做的事,是先杀了她。” 历时百年,当涉雪再一次认真凝望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她发现自己竟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苦。 “同样是情爱,我给你的,你却弃之若履,她要给你,你便欣喜若狂……可我分明,才是你父亲指给你的妻子,少君,若是没有了她,那日你便该是我的夫君。” 她仿佛陷在了那场红绸铺满的梦里,忽而痴痴一笑。 “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傅沉莲却并未因为她这样一副故作深情的模样而有半分的情绪波动,“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 那场联姻原本就是利益相关。 而涉雪在与傅沉莲联姻之前,便有比那诸多男子还要浪荡风流的艳名。 她喜欢过的男子有很多,有真心爱过她的,也有从始至终不为所动的,但那都不重要,反正那些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而她极擅幻术,容颜千变万化,极会隐藏身份,混迹尘世多年,伤天害理无数,竟无人识得她的真身。 什么女萝族长,长女涉雪,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罢了。 她之所以愿意与傅凛合谋,是为了得到玄莲花瓣,也是因为她曾在澜雪镇上,曾有幸一瞥这位灵虚少君的无双殊色。 那个穿着单薄雪衣的少年立在凝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之上,用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冰霜雪色,旁边飘着一盏莲花状的绢纱灯,绢纱里燃烧着的是一簇金色莲火。 那火光照得他侧脸无暇潋滟,竟是比那初绽的天光还要动人。 他亲手收揽白雪,慢慢地堆积成大大的雪球,后来他伸手召出一柄长剑来,剑锋勾连冰雪簌簌而落,当那团雪渐渐显露出人的轮廓时,他那双没有多少情绪的眸子里终于添了几分清浅的笑意,层层铺开,好似薄冰陷落后,显露出的粼粼波光。 身后忽然传来一抹清晰的女声,在唤他“小莲花”。 他闻声回望,一见岸上拄着长棍的那个衣裙绯红的小瞎子,便扔了手中的长剑,那莲灯也在顷刻间寸寸燃烧,散落成如星子般的如簇光影,又忽然无声陨灭。 他朝那个姑娘跑了过去,在她伸手摸索着要触碰他时,便乖乖俯身,将脑袋送至她的手掌下。 她轻轻抚摸他的乌发,他便抿起淡色的薄唇,满眼羞涩欢欣。 那应该是涉雪第一次见他,她也才知,原来人间,还有这样令人移不开眼的少年。 既然有趣,那就该抢过来,涉雪一向如此。 反正那个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凡人罢了,更何况,还是个瞎子。 可后来在灵虚宗,她在屏风后再度看向那个少年,却见他眸底清亮的光芒尽灭,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又或掺杂着几分颓唐。 他只看过她一眼,还是那样毫无情绪,冰冷阴沉的目光。 他也从未记得她的模样。 好似那个清澈纯情的少年,早已随着那个小瞎子的消失,而死在了澜雪镇的风雪灯影里。 “为什么对着我,你就变得这么无趣……”涉雪忽而轻轻一叹, 分卷阅读130 她脸上那些深情悲痛顷刻收敛,“我当初是想着,你的莲花瓣我要,你这个人我也要,伤了本体也好,那样你就只能受我摆布,做个木偶似的人,也就不会再有思想,也不必去想着她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的话,神情也总透出几分诡秘阴暗来,她看向被傅沉莲挡在身后只探出头的赢秋,“可你为什么,偏要执着于这么一个人呢?她到底有什么好?你竟还将自己的莲花瓣给了她,就为了能让她的眼睛复明。” 赢秋之前就猜到,一定是傅沉莲做了什么,才让她的眼睛恢复清明。 但她却一直没有料到,他竟然把自己本体的一瓣莲花给了她。 “小莲花……” 赢秋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在他回头来看她时,她就急切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怎么能把你的莲花瓣给我呢?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那对你究竟有多重要吗?” 赢秋望着他,一时情急,就更显得语无伦次,“我眼睛看不见又不会死,你就为了治我的眼睛,就把莲花瓣随随便便给了我,你是不是个傻子……” 眼见她还有要说下去的趋势,傅沉莲有些无奈地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看不见是不会死,” 他垂下眼睫,轻声说,“可是你会难过。” 玄莲历经百年方能绽放,这也便意味着,他以百年之期为界,百年之后方才成年。 若在百年之前被人强行摘去莲花瓣,他的本体或许就会从此残损,致使他一生都难以再修行,身体也会越来越弱,更或不良于行,卧床不起。 但如今已是百年之后,他赠她莲花瓣,本体一时受损,却也不是不可疗愈。 赢秋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偏头又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涉雪,就又走到了傅沉莲的面前去,挡在他身前,“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高兴,希望你不要在脑子里臆想我男朋友,你这样很猥琐的,知道吗?” 什么受她摆布,赢秋刚刚听的时候就已经心头火盛。 涉雪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她深深地盯着赢秋片刻,却又忽然笑起来,“与其同我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无论是你,还是少君,你们既然没能如我的愿死在彼此的手里,那么我就只能亲手解决了你们。” 就好像多年之前傅沉莲是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一样,当日之仇,百年怨戾,必将在今日善终。 而赢秋破坏了她的棋局,打乱了她的计划,更是早就该死。 “小莲花你后退一点。”傅沉莲还没有反应,便被身前的姑娘用手指戳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他就见淡银色的光芒从她指间绽出,逐渐在她身前凝聚成了一柄长剑。 她伸手握住剑柄,回身时小声对他说,“钟晴的爷爷送了我一柄神剑,我正好试一试。” 她还从衣兜里掏了一颗糖出来放到他的手里,“你先吃个糖,我要是打不赢的话,你再帮我打她哦……” 傅沉莲握着手里的那颗糖,还有些发怔。 但他忽然又攥住她的手腕,“阿秋,你别……” “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多轻浮多难听呀,她到现在都还在肖想你,我能忍吗?”赢秋急急地打断他,然后就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几米之外的涉雪,她握紧了手里的那柄剑,剑锋在半空微晃时,她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那柄剑就在她的手里炸成了晶莹剔透的银粉痕迹,那痕迹和残留在傅沉莲手掌里的银粉一模一样。 赢秋“呀”了一声,“拿错了拿错了……” 随后她对上涉雪那双微眯的眼眸,对方似乎是在嘲笑她此刻的所有可笑举动,赢秋却不紧不慢,再伸手时,便有一柄通体冰蓝的半透明的长剑稳稳地握在她的手里。 那剑柄处蜿蜒而下,在剑身盘踞的,好似冰雪雕琢的苍龙一般覆在其上,龙须犹在,寸寸雪鳞熠熠生辉。 周遭的时隐时现的火光照在那剑锋时,几乎晃了傅沉莲的眼睛。 他伸手略挡了挡那光线,却又在看向那剑刃时,心头莫名涌上几分熟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该我上场表演了,她在想屁吃,我的男朋友只能被我这样那样谢谢:) 涉雪:?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简单的做个比喻而已:) —— 啊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明天再努力日六吧!!!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6 23:06:09~20201027 22: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限时去糖 27瓶;阿锦 20瓶;时节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女萝涉雪 赢秋提剑朝涉雪走去的时候, 便见她手中有一抹柔绿的流光乍现 分卷阅读131 ,瞬间转化成一尾碧绿的九节鞭,每一节都好似绿玉一般犹泛光泽。 涉雪还在打量着赢秋, 似乎是想知道, 眼前的这个少女究竟有哪一点是值得曾经那个一身傲骨的少年,甘愿为她屈膝,向傅凛低头,甚至为她甘愿忍受跗骨丝的折磨, 硬要去学着做一个普通的凡人。 一个凡人,到底有什么好? 涉雪打量赢秋的目光越发轻蔑,她遗憾的是, 多年前未能当着傅沉莲的面,用自己的细枝将她勒死。 赢秋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默背了好多傅沉莲写在那些小册子上的术法内容,反正这女萝妖也总有旧账要和她清算,她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现在的她, 再不能再做曾经那个只能躲在傅沉莲是身后,什么都要他来默默扛下的瞎子, 她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才好。 涉雪手中的九节鞭甩出,赢秋瞬间闪身, 于是鞭身在水面荡起层层水花, 再度抽回时, 赢秋顺势借着绿玉般的鞭身一跃而起, 翻身便往涉雪身后, 手腕一转,剑锋直指涉雪。 宽大的殷红衣袖里有细枝探出,寸寸缠绕在赢秋的剑刃上。 她徐徐转身看向赢秋,鬓边的金质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来回晃动, 她弯起双眸,也不言语,只是那神情之中多有几分嘲弄。 长出仙骨又如何,到底根基未稳,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神仙。 赢秋也没有因为她的嘲笑而露出多少愤怒的神情,她握着剑柄的手有双指并拢,银色流光顺着苍龙往下,剑刃瞬间就好似凝满冰霜一般,剑气铮鸣,震荡四散,令缠裹在剑身上的绿枝顷刻断裂。 九节鞭再次勾连住赢秋的剑锋。 擦出一簇又一簇的火星子,落在涉雪素白的手腕,瞬间灼烧出细小的红痕。 可她却好像是全然不知道痛似的,从容地接上赢秋的每一招,竟还有几分不紧不慢的意味。 彼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傅沉莲却忽然蹙起眉。 鼓膜好似被针刺了一下似的,他闭了闭眼睛,稍稍定了定神之后,再睁开眼时,他就轻抬起手,一霎便有金色如丝线一般的流光飞出去缠裹在了赢秋的腰身。 顷刻间便带着还在和涉雪缠斗的赢秋回到了他的身边。 当他的手扶在她的腰身,那柄原本还在赢秋手里的长剑也在一阵铮鸣声中震颤着脱离了她的掌握,竟直接横在了他的眼前。 “小莲花?”赢秋还有点发懵。 傅沉莲抬眼轻瞥那一抹悬在半空的红衣身影,再看向赢秋时,他的神色终于柔软了一些,“阿秋,还是我来吧。”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当初的那株女萝,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比他多了百年的道行,而当初在灵虚宗的大殿之外,她又深受仙家福地的灵气所扰,再加上此前招惹天元宗掌门的小徒,致其死亡,被天元宗掌门打成重伤,所以傅沉莲才能那样轻易地伤她性命。 可是这些年过去,这女萝妖不但没有死,还同他一样,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傅沉莲深知要种魇毒,也并非是当初的女萝妖所能办到的,而这种阴毒的手段,他此前只见傅凛用过。 现在的涉雪,修为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傅沉莲将赢秋揽在身侧,又将那横在眼前的长剑握紧,说这话时,他垂着眼帘,并未看那涉雪一眼。 “少君是怎么来的,我便是怎么来的。” 涉雪弯唇浅笑,她用手里的九节鞭不紧不慢地在水面轻晃,“昔年你杀我时,我便在你手腕上留了香,这样少君不论在哪儿,待我血肉重塑之时,也能找到少君,才好报了当年少君杀我之仇啊……” 她的魂灵从未消散,且早在傅沉莲穿越时空壁垒时,她也随着那寻踪香的牵引,一同入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银河洪流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重新塑造一副躯体到底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涉雪等了些时日,但也不算太久。 而此刻的傅沉莲闻言,果然垂眼去看自己的手腕。 他的神情极冷,在赢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手里那柄长剑的剑锋对准了他的手腕,生生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寻踪香的痕迹被彻底拔除。 “小莲花!”赢秋连忙去捧他的手,那微翻的血肉间不断有鲜血流淌出来,几乎染红了她的手掌。 傅沉莲对她摇了摇头,不经意间,那长剑上沾染的血迹转眼就已经浸透剑刃,剑身不断震颤着,好似从未如此激动过。 “少君对自己,竟还是这么狠。”涉雪仅仅也只是怔愣了一下,那双妙目里是掩藏不住的莫名怒意,可半晌,她却又忽然笑出声来。 傅沉莲并不愿意同她多说些什么,握紧了手里的那柄剑,直接朝涉雪飞身而去。 比起赢秋,傅沉莲出手的每一招都显得更为凌厉迅疾,那柄剑也在他手中凛凛生威, 分卷阅读132 好似那剑身上覆着的苍龙便如活过来一般。 涉雪原本的气定神闲早已消失殆尽。 傅沉莲原本就是傅凛精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从儿时便开始学着练剑杀人,他本就是当时千门万宗那许多人口中的少年英才,除天元宗的楚靖阳之外,便无人能出其右。 当他握着手里的那柄剑,他仿佛就又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他手腕一转,握着剑柄往上的瞬间,就令涉雪手臂间的衣料划破,鲜血顿涌,长剑从他手中飞出,直接撞在她的腿弯,令她吃痛的瞬间,就直接跪倒在地。 剑锋朝下的瞬间,身后一簇又一簇的莲火乍现,火光映衬着他冷白的侧脸,鸦羽般的长睫掩去他眼底更多的阴郁戾色。 莲火灼烧着涉雪的皮肉,痛得她那张姣好的面容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眼看着他手中的长剑就要贯穿她的脊骨,她周身却开始不断有柔绿的细枝蔓延生长出来,她的那双眼瞳也开始变成了暗绿的颜色,皮肉下青筋微突,看起来诡异又丑陋。 那一刹那,细如丝线般的一道流光从她衣袖间飞出,径自从赢秋的手腕钻入,尖锐的剧痛袭来,赢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骨肉关节就好像被尖利的针穿透似的,痛得她直接倒在地上,浑身都开始发抖。 “阿秋!”傅沉莲回身看向赢秋,那双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惊惶。 与此同时,涉雪的衣袖已经被莲火灼烧得发黑,她腾空而起时,头上的花冠便掉落下来,摔在浅浅的水面,那一朵又一朵的金莲也随着她发髻散下来时掉落。 她握着一朵金莲花,手指收紧,轻声笑起来时,那莲花已经在她的手指间被揉碎成金粉,从她指尖滑落,洒在层层的水花里。 “傅沉莲,你和她逃亡的那些年里,是不是每天都在忍受着跗骨丝的折磨?可是这个丫头,她却从来都没尝过这样的滋味,” 她轻抚自己耳畔的浅发,“今次,也算是我帮了你,让她也尝尝当年你尝过的滋味。”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若非是你当年杀了傅凛,我也没有机会继承他的修为,更不提炼出这跗骨丝来……”她说着,又笑起来,眼眉间的神情多少流露出几分癫狂,“你父亲身为仙宗的宗主,他记忆里藏着的肮脏龌龊事,倒还真不少,傅沉莲,你是他的儿子,你手上沾的血,无论你怎么洗,都洗不净的。” 她的长发披散,竟然已经长至脚踝。 她缕缕青丝就在赢秋含泪的目光里逐渐变作了寸寸绿色的细枝,好似在春日之下,迅速蔓延生长。 也是此刻,傅沉莲直接将手里的那柄剑往后一扔,削去了她大半探出的细枝,那些枝条瞬间便在莲火的燃烧笑化为青灰散入水底。 他想触碰赢秋,可伸出的手却有点发颤。 心头的怒火炽盛,他回过头时,再看向那个已经露出自己本来面目的女萝妖,长剑再度回到他的手里,剑气激荡起层层的水花,这一方天地里弥漫的水雾也尽数被莲火灼烧得化作轻烟一般散尽。 那些细枝缠上来时,他临风而立,额前的碎发微动,他额间金色的妖纹若隐若现,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好似冰霜凝结般阴沉疏冷。 细枝刚刚探上他的衣袖,就被莲火灼烧得寸寸成灰。 他将长剑扔出去,金色的流光缠裹着剑身刺穿了涉雪的肩骨。 涉雪痛得神情狰狞,却又被他抽出长剑的瞬间又刺在了她的小腿。 涉雪反身后退,仓惶应对着傅沉莲凌厉狠戾的每一招。 如今的涉雪继承了傅凛的修为,短时间内她又杀了不少凡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傅沉莲旧伤未愈,一时不察,便见脚下有暗红的阵法忽然勾连成一道道血红的细线,在擦过他的身体时就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以人命血肉做阵,其间的阴戾煞气,总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大的效用。 那才是涉雪送给他的大礼。 耳畔是好多人尖锐的惨叫声,细线如同密网一般穿插在他的周围,便连他的脸庞也被擦出了几道伤口。 “少君,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涉雪的长发再一次恢复成乌黑的发丝,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凛冽寒风垂着她的长发来回舞动,她暗绿的瞳孔已经逐渐将眼白都占据。 “我曾经当你是天生的冷情无心,这尘世里的风月从来都入不得你的眼底,无论是曾经在九重天,亦或是后来在那个无趣的小世界里,你从来都看不到我……” 她的声音竟然变得哽咽起来,“可是为什么,这个丫头一出现,你就变了?” “我倒宁愿你永远做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的脸颊显现出裂纹,周身也有暗绿的光芒不断萦绕,将她的身体烧得若隐若现,她费尽心力,做了今天的这个阵法,就是为了让他死。 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反正她早就活得浑噩不清,死了也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跟随他而挣脱了那个世界,来到了这里 分卷阅读133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记起来那些前尘,看到另外一个长在仙山里的自己。 “无论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妖魔,你都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涉雪大笑起来,“那你就去死,和我一起死!” 阵法收紧,傅沉莲被暗红的线绳紧紧缠绕,渐渐割破他的肌肤,嵌入他的血肉里。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衣袖间的细枝已经蔓延至赢秋身畔,缠住了她的脖颈,他想唤一声赢秋都没有办法开口。 “大人,既然你舍不得她,那我也让她陪着你走,好不好?”涉雪看着那个女孩儿因为她的细枝收紧而涨红了脸,却又挣脱不开的样子,就笑得越发开怀。 她忽然的一声“大人”,似乎又将她带回了数千年前的那些前尘旧忆里。 那位时常立在缭绕云端,俯瞰众生的神明,有着这世间最动人的容颜,双眼常含悲悯,心却冷似坚冰。 他衣袖如雪,常在天河畔懒睡,手指拨弄着天河水,晶莹水泽从他指尖滴下,一阵风带起的琼花都散落在了他乌黑的发间。 涉雪曾经只看过那一眼,她就暗自肖想了那神明多年。 可多年情思无望,千年过际,仍然无果。 她等不了,也不会再等了。 她只要他死。 她手中的九节鞭幻化成了一把长剑,她踩着水面,一步步地朝他走近,仿佛是那么多年的无法释怀终于要因他的死而结束,她也不由显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赢秋看着她慢慢地朝傅沉莲走近,她被那细枝禁锢得越发难受,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艰难。 她被涉雪那柄剑上折射出来的凛光晃了眼睛,身体里的跗骨丝还在折磨着她的每一寸关节,身上的小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去,已经展开来好几页,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后一页上写着的内容。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地动了一下被细致缠绕住的手指,那些枝条缠绕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她一动,就引得细枝收得更紧,就好像要生生掰断她的手指一样。 赢秋明明已经疼得不得了,可她还是颤抖着并拢两指,循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内容,临时施术。 银色的流光闪动,她周身的仙灵之气弥漫,那柄原本掉落在傅沉莲身边的长剑骤然又回到了她的面前,银光裹挟着长剑毫不犹豫地挥开她身上的细枝藤蔓。 骤然挣脱开束缚的赢秋来不及缓神,在涉雪已经走到傅沉莲面前,手中长剑已经要刺入他胸口的时候,飞身过去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暗红的血线在触碰到她的仙灵之气时就有些许收敛,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就更显出诡秘的颜色,割破她的肌肤。 傅沉莲不防忽然被她抱进怀里。 他看见涉雪的剑锋已经触碰到赢秋的后背,他顾不得被血线缠绕的手臂被勾出一道又一道深刻的伤口,他眉心的妖纹烫得厉害,有一瞬他意识已经不够清晰,手指微动时,那柄握在赢秋手里的剑就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周身金光闪动,强大的气流在他身上蔓延的金色裂纹间不断流散出来。 他的一双眼睛忽然变得空洞起来,手腕一转,长剑上覆着的苍龙便已脱离剑刃,瞬间幻化为气吞万里的雪鳞龙,在簇簇燃烧的莲火间,将那祭阵里所有的血线灼烧殆尽。 清晰的龙吟声传来,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也是那一刻,涉雪脚下不稳,剑锋偏离了半寸,划在了赢秋的手臂上。 而她被苍龙穿透腰腹,身体之间便留下一道血窟窿。 涉雪怔怔地垂眼去看自己血流如注的腹部,又在恍惚间看见了那在这一片虚无地界里来回穿行的雪鳞苍龙,她的眼眶里忽然有眼泪掉下来。 仿佛又陷在了某些回忆里。 少年神明同他的雪鳞苍龙,曾是那九重天上,最令人移不开眼的风景。 可是她仰望的神,生来无情。 却又最终在凡世里,爱上了一个那么普通平凡的姑娘。 而他或许,从来都不知道女萝涉雪的存在。 也从来不曾在意。 纵是满心怨戾难消,此刻的涉雪也只能被莲火燃烧得面目逐渐扭曲,在惨叫声中逐渐变成一株女萝,所有的细枝都被吞噬在了重重的火焰里,碾碎在浅薄的水面,彻底地消却声息。 傅沉莲吐了血,神思混沌。 而他面前的姑娘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时,手指仍在发颤,尤似惊魂未定。 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许多或虚或实的影像,却又总令人抓不住。 “为什么要过来?”他捧住她的脸,明明此刻他已经是头疼欲裂,痛得他连看她的脸都看不太清楚,“赢秋,你怎么总是这样……” 赢秋抿紧嘴唇,眼泛泪花,还有些呆呆傻傻的,衣服上都已经沾染了不少斑驳的血迹,脸颊上,身上的伤口无数,此刻的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他也许是终于能将她看得清晰一些,他轻抿染着血迹的薄唇,苍白的面 分卷阅读134 容即便是多添了几道血痕,也仍旧好看的令人心惊。 傅沉莲攥住她的下巴。 忽然凑近她,狠狠咬住她的唇瓣。 闭上眼睛时,他眼角有眼泪无声滴落。 那一瞬,他眉心的妖纹闪烁着浸出血色,好像有什么一直在他的神识内挣扎着,就要显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啵啵啵!亲阿秋! 赢秋:我怀疑你是在报我在39章咬你的仇:) —— 今日份更新送达!!今天的山栀子感冒了,日六失败,日五成功,爱你们!!晚安我们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7 22:57:43~20201028 22:4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节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颜枯骨 涉雪一死, 周遭的漆黑褪尽。 赢秋看见了许多色彩瑰丽的光柱,其中好像不断有点滴星子随着光芒脉脉流动,形成看似浩瀚无垠的神秘壁垒。 脚下的水面犹如镜子一般倒映着满天的光彩。 她捂着自己稍稍有点破皮流血的嘴唇, 眼眶里的水雾使得她在看向他身后的那片绮丽华光时, 那些颜色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赢秋揉眼睛的间隙,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她擦干眼泪,就见傅沉莲已经靠在她的肩头,昏睡不醒。 她发现他眉心的金色妖纹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显露出一丝细线般的朱砂红, 映衬着他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难言的风情。 “小莲花?”赢秋急急地唤他几声,却也没有听见他应声。 “夫人!君上你们在里面吗?!”与此同时, 赢秋忽然又听见了晏子真的声音。 她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不远处流转的星云之间出现了一道云雾翻滚的漩涡。 赢秋艰难地扶起傅沉莲,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搀扶着傅沉莲走向那道漩涡。 凛冽的风迎面吹来, 赢秋抬眼就看见了缭绕烟云里,踩在冰层上的晏子真, 他早已满身狼狈,身上添了许多斑驳血迹, 此时一见赢秋和傅沉莲, 那双眼眸里便透亮几分。 “君上!”他收了手中的剑, 跑过来时, 忙帮着赢秋扶住傅沉莲, “夫人,君上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赢秋摇摇头,神情焦急。 “我们先出去。”晏子真扶稳傅沉莲,对赢秋说道。 赢秋应了一声, 她的小腿骨之前就受了伤,现在身体里还有跗骨丝穿着她的关节,她走路已经很艰难了,但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手臂上被涉雪用剑锋划出的那道伤口,逼迫自己清醒一些,努力跟上晏子真的脚步。 等他们穿过石门走出几重结界,回到最原始的荒原上时,就看见原本身在第四重雪境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这里,而那名为桑奴的女人手底下所有的妖魔都已经成了地上散落的残肢断臂。 殷红的鲜血蜿蜒流淌到赢秋的脚边,她抬眼就看见不远处被倒在地上的叶霄,他脸上擦了几道血痕,唇角还留有血迹,怀里还抱了一只毛色火红的九尾狐狸。 在他身后的,是赵阅和那些他带来的妖怪们。 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些伤。 而唯有一人是站立在这猎猎风声中,岿然不动。 他衣衫单薄,原本乌黑的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化为及腰的长发,脸颊一道血痕,令他原本就苍白清癯的面庞多添几分颜色。 叶霄此刻正怔怔地望着那个年轻男人,那目光满是陌生。 “叶霄,你怎么样?”晏子真扶着傅沉莲走过去时,便立即问道。 叶霄仿佛是方才回过神,他偏头看见晏子真扶着的傅沉莲,“你们把君上带回来了?” 他说着又去看晏子真身后的赢秋,见她浑身是血,身上脸上都是伤,“小夫人你怎么……” “我没事。”赢秋勉强出声,可是她此刻头脑晕眩,她从来都没有承受过这样剧烈的疼痛,那张脸苍白得不像话,话音刚落,她就直接摔倒在地。 “上仙!”那狼妖立即上前去扶赢秋。 “夫人,你怎么了?”晏子真方才将傅沉莲放下来,靠在旁边的巨石上,回身连忙去看赢秋。 此刻的赢秋意识已经有些混沌。 但仍强撑着睁开眼,想说话却又脑子迟缓,嘴唇更是张不开。 也许是因为晏子真在扶着傅沉莲走出来时,就喂他吃了一颗丹药,此刻傅沉莲眼皮动了动,已经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晏子真给赢秋吃了一颗丹药。 “君上,你醒了?”叶霄抱着怀里的狐狸,看见傅沉莲睁开眼睛,就有些激动。 晏子真立即将赢秋扶过来,就靠在傅沉莲的身侧。 “君上 分卷阅读135 ,夫人她身体里……”他话说一半,小心地看了傅沉莲一眼,欲言又止。 谁也不知道,在那漩涡深处,傅沉莲和赢秋到底遇上了什么。 傅沉莲沉默地轻抚赢秋的侧脸,小心地替她擦去鬓边沾染的脏污。 “真是好久不见。” 忽然有一抹温润的男声传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循声而去,便落在了那被叶霄称作“哥哥”的叶寻身上。 他此刻正在看傅沉莲,唇畔还噙着几分笑意。 “你看看你,可真是狼狈得很。” 他尤似嘲笑一般。 也许是见傅沉莲眉心的那点朱砂红痕尚浅,他也没有兴致再同此刻的他多说些什么,他回身去看那被他用金线锁住的黑衣女人。 当他蹲下身,是那样轻柔地扶着她坐起身来,又抬手轻轻抚弄着她如缎的长发,那双眼睛里仍旧盛满缱绻柔色,“桑奴,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不要动我的弟弟。” “你答应了我却又反悔,这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他的嗓音听起来仍旧柔和得不像话。 可是桑奴看着他时,却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 “桑奴,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他周身毫不收敛的仙灵之气令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她的时候,就灼伤了她的肌肤,他说着这世间最温柔的话语,可此刻他的眉眼之间,除了那些浅薄的柔情之外,她却再也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她的影子。 这样强大的威压,足以令所有的妖怪都直不起腿弯,好像这种力量足以摧裂山河,翻转天地。 “你不是我哥,你到底是谁?”叶霄看着那个周身散着浅淡光芒的男人,似是不敢置信一般。 叶寻在听闻他这句话的时候,就偏头去看他。 “叶霄,从血缘上来说,我的确是你的哥哥,” 他弯着唇角,语气平静而悠闲,“你也该庆幸你是我的弟弟,否则你和他们一样,都该死在天道之下。” “妖魔横行的人间终究是一团糟,”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傅沉莲一眼,“有些人偏要给你们这些妖魔生存之地,却连累人间众生,便连九重天众神也随之陨灭。” 傅沉莲此刻定定地看着他,心头好似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眉心的刺痛感连带着他此刻神识混沌,片刻后便又有些头脑晕眩。 也许是感觉到怀中人在攥他的衣袖,叶寻便垂眼去看怀里的女人,她那张艳丽的面容上竟少却了几分戾气,也许她是平生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而她的胸口已经破开一个血洞,一颗心脏早已经被碾碎在了他的手指间。 “叶寻,”她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 “你……” 她嘴唇颤抖,眼中竟有泪珠滑落下来,“你是真的爱我吗?” 曾经的桑奴无比确定,这个狞猫妖一定很爱她,因为他总是如此,明明生来便是一副病弱之躯,却还是甘愿为了她而抛却生死。 她从前是凡人,十四岁那年,她失手杀死了常年家暴母亲的父亲之后,自杀却没能真的死掉,反而被强渡成了魔。 这些事,都已经快被她遗忘了。 是他让她想起来的。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情爱,也从不相信情爱,可是在她那最为潦草狼狈的年岁里,她与无数同类厮杀争斗,好像连每天看到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桑奴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将她强渡成魔的,是一位修为比她要高出许多的魔修,渡她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手里再多一颗可用的棋子。 桑奴作为他的奴隶,已经为他出生入死好多年。 直到她那天,追着一个虎妖去了某座大山的深处。 浓浓月华铺散下来,清溪泛着粼粼银光,她将那虎妖踩进溪水里,提剑刺穿了他的腰腹,暗红的光从她指尖涌现,瞬间就将那虎妖的身体烧灼得只剩模糊血肉,还有一张还算完整的虎皮。 她将剑上的血在那已经渐红的溪水里随意濯洗了两下,回头时,却正见一个穿着浅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立在岸边。 那个捉萤的年轻男人提着一只麻绳编织的袋子,立在碎石之上,手指微松时,袋子里的那些细碎萤火全都争先恐后的流散出来。 月辉洒在他的身上,他是那样清瘦颀长的身躯,也有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他的衣袍松散,衣袂微晃,笑容从来温润动人。 他站在那儿,像是分毫没有因为她血腥残忍的手段而被吓得面容失色,反倒仍旧气定神闲。 当桑奴用剑指着他时,他便后退两步,轻轻抬手,用指腹点了点她的剑尖。 他再抬眼看她,好似轻笑。 这个男人生来病弱,一身修为也并不高,好似他唯一出色的, 分卷阅读136 也只有那张脸。 那天她却着了他的道,被他手中的金线缠着,绑去了这深山里的一间竹屋。 他手上的金线,是能锁住妖魔的仙物。 桑奴被他逼得化作了一团魔灵,却又未能逃离,反而被他锁在金线网里,就系在檐下的风铃上,充作了一团黯淡的火光。 桑奴没有想到的是,她被他一锁,就是一整年。 她被迫在那檐下,看完了一年内所有的的四季轮转。 后来在蝉声如沸的夏夜,她听见他忽然说,“是做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奴隶好,还是在我这儿每日听听这蝉鸣风声好?” 桑奴曾发誓,一旦她挣脱束缚,就要杀了他。 可是那夜,他忽然同她说话,她才发现他原来不是个哑巴,他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涧泉一般动听,可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愣了神。 在远离了那些血腥杀伐后的这一年里,她好像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曾经作为一个凡人时曾看过的乡间明月,还有母亲的脸。 那天,她没有回应他。 可是第二天的清晨,推开房门出来的男人却将她放了出来,却又在她化作人形时用金线缠住了她的双手。 她原本面露凶相,方才要召出剑来杀了这个男人,却又在下一秒看见自己双手上锁着的金线时,神情呆滞。 男人弯唇,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鬓发,神情好像温柔得不像话。 “那日倒是没怎么看清你。”他忽然说了一句。 桑奴过了一段很怪异的日子,每天看着那个男人煮茶看书,有的时候还要强行被他带去廊前的棋盘前陪他下棋。 她此前对棋艺分明一窍不通,却在他的敲打下,不情不愿地学了些内容。 她不明白,自己身为魔修,究竟为什么要被一只狞猫这么折辱。 每日她都在暗自提醒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得到逃脱这金线束缚的机会,她一定要他死无全尸。 可是日子慢慢地过去,她竟然有点开始习惯每天同他饮茶,下棋的生活。 直到那个风雪天,有一个少年披着厚厚的斗篷上门来。 她再次化作一团魔灵,被锁入了金线网里,就挂在那檐下的风铃上。 那少年方才走上阶梯,就连忙凑到炭火旁,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叶霄,你怎么过来了?这大雪封山,路怕是不好走。”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桑奴还见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还知道这儿路不好走啊?我来看你都难……你说咱家这条件本来就不好,你为什么不答应闻妖主,就到他们门下能怎么样嘛?现在妖族不都尽归他们管吗?有份工资领着不好吗?你还偏要躲到这山里来,不让他们找到。”那被唤作叶霄的少年嘟嘟囔囔地唠叨了一大段,末了还说,“你可是我兄长!我可还在上学呢!怎么还不知道为我考虑考虑……” “叶霄,无论是闻家,还是北荒,你都不能接近,如今父母已逝,我是你兄长,你就该听话些,不要再让我操心。”他轻轻叹息着,又将一杯茶递到少年的面前。 “反正我说不过你,” 叶霄有点不大高兴,“要是我是哥哥就好了,这样你就得听我的话了。” “可惜了,你没这机会。”叶寻摇头轻笑,用书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眼前这样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看得桑奴心里有点发闷。 自从她入魔之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后来那叫叶霄的少年终于离开,她再度被男人从金线网里放了出来。 他唤她下棋,她不去,唤她饮茶,她也不去。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我离开?”桑奴盯着他片刻,忽然又道,“我可以答应你,你要是放我走,我就不杀你。” 男人沉默地喝了一口茶,却道,“你以为我锁着你,是怕你杀我吗?” 他抬眼看她,“桑奴,这里的生活,不好吗?” 那是桑奴第一次听他唤她的名字,他的语气温和,像是循循善诱一般,引她去正视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那天夜里,他搬来一坛酒,同她共饮。 漫漫长夜,他靠在廊椅上,“也许我留不住你。” 他忽然的一个吻,就那么轻柔地落在她的眉间。 那夜是桑奴入魔后第一次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而他早已经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她手腕上锁着的金线也消失不见。 桑奴还是走了,她屈从于本能要追逐的,也许还是那些血腥的事情,她耗费了几年的时间,杀了曾经那个引她入魔的魔修。 又在北荒的尸山血海里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一条道路。 她也许早就不贪恋那些作为凡人的时候的一切了,反正那些年留给她的回忆,也到底没有多少是好的。 如果不是忽然出现的涉雪,她就该是北荒的 分卷阅读137 第一人。 她被涉雪打成重伤之后,是他忽然来到了她的身边,挖了自己的妖丹救了她。 失去妖丹的他身体越发羸弱,甚至连术法都使不出来。 桑奴不知道自己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就像多年前他锁着她一样,她也把他锁在了北荒,就留在了她的身边。 为了她,他失去了妖丹。 因为她,他也甘愿留在北荒。 桑奴以为,他应该很爱她了。 她喜欢他的温柔,也喜欢他时常看着她的眼睛,但她却总是忍不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最为高傲难驯的一面。 “我从来没有要你为我做任何事,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的,你也不要妄想让我为你改变些什么,” 她故意地攥着他的衣襟,像是在嘲弄他那双眼睛里的深情,“因为你没这个资格。” “我知道。”他却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如多年前那样,朝着她笑。 即便叶霄找了傅沉莲和晏子真来把他从北荒救了回去,他却也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她的身边来。 桑奴以为自己没有很爱他。 她只不过是享受这个男人对她的温柔,她也仅仅只是想要践踏这份温柔。 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的,不是吗? 可是此刻,当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却又开始怀疑自己此前有关于他的所有判断,是不是都是错了? 他看起来好陌生。 所以她才会问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有这么说过吗?”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指腹擦着她的脸颊,眼底的深情好似仍在,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扎进桑奴的胸口。 也是此刻,桑奴翻遍自己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爱她。 气血翻涌,她唇畔已经染了血。 而他则用手指抹去她唇畔的血迹,“你身上所背的人命业债太多,此番帮我渡劫,也算是一件功德,若有来生,希望你不要再是妖魔。” 原来他所求,不过只是要一颗妖魔为情爱所化的血肉心。 桑奴从凡人沦为魔修,曾经的血肉心渐渐长成石心,他需要她的这颗心,再度为他化为血肉。 她说到底,不过只是他重归天道的一味引子。 他袖中短匕乍现,就横在她的脖颈,那双眼睛里仍是她当初所见的那样清润温柔的神光。 她以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玩弄这个男人的真心。 却原来,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真心。 薄薄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破了她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迸溅出来,沾染了他的衣袖。 而她仍然睁着一双眼眸,眼眶里有泪水流淌下来。 男人伸手轻柔地合上她的双眼,又轻轻叹息,“真可怜……” 却分毫不带有怜惜的意味。 他站起身来,再回身时,先是看了叶霄一眼,又去看那已经神思混沌,意识不清的傅沉莲,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他只自顾自道,“则灵,我等着你,有些事,当年未曾决断清楚的,我们终究要再清算一次。” 随后,他的身影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了荒原之上。 而方才还躺在他怀里的红颜,转眼已是尘沙间的枯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么么哒!!!晚安我们明天见!感谢在20201028 22:49:59~20201029 23: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生之年系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撩人心旌 赢秋是闻着烧烤的香味醒过来的, 那种炭烤过的肉香味道让她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猛吸了一口气。 不经意牵动了脸颊的伤口,痛得她顿时就更清醒了几分。 阳光有些刺眼,却少有地带着几分融融暖意。 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就躺在一把细藤编织的躺椅上, 身上还盖着一张绒毯, 身后的木质门框里嵌着玻璃落地窗,屋子里的灯光是暖黄的颜色,而身前则是鹅卵石铺就的平坦地面,两旁的水池里放置着很是逼真的仿真花, 点缀绿叶在中间,其间又有锦鲤游来游去。 周遭摆放着许多被精心养护过的花草,不远处的那座临着池水的石亭里正是人头攒动, 热闹得很。 她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夫人,你醒了。”晏子真最先发现赢秋已经醒来,他立即走到她的面前来, 唤了一声。 “我这是在哪儿?” 赢秋抬眼看他。 “这是君上的新住处,君上一年前就已经买了下来, 只是现在才搬进来。”晏子真简短地解释了 分卷阅读138 一句,也是是见赢秋想站起身, 他就连忙阻止, “夫人不可, 你的腿骨受了伤, 还不能乱动。” “那我怎么没觉得疼啊?”他不提, 赢秋都忘了自己小腿受伤的事情。 “君上吩咐我给你用了药,这种药能暂时麻痹你的痛觉。”晏子真说道。 “那,他呢?他在哪儿?” 赢秋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傅沉莲的身影。 “君上……还在睡觉。”晏子真说这话时, 还有些迟疑,但随后他抬眼却看见赢秋身后的玻璃门内有人推门走出来,便又直起身,唤了一声,“君上。” 赢秋闻声回头,正好看见傅沉莲只穿着一件稍显宽松的单薄棉袍,衣带也系得松垮垮的,他赤着脚踩在槛外平整的石砖上,那张面容苍白,唯有眼尾还残留着些许薄红的痕迹。 好似白海棠在春日里才染上浅红的颜色。 他也许是刚刚睡醒,眉眼间仍有几分朦胧慵懒,在看见檐外阳光里的赢秋时,他便走上前。 “终于醒了。”他俯下身,就蹲在她的眼前。 “我……睡了很久吗?”赢秋望着他。 “大概有三日了。” 晏子真在旁边说道。 “那你有没有跟外婆她们说,我怕她们找我找不到……”赢秋之前走的时候,跟黎秀兰和盛湘月说的是去钟晴家里玩两天,但她这几天都没和她们联系,她怕她们会着急。 “夫人放心,闻妖主安排了手底下一个善化形的妖代替了你,这几天你的家人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晏子真又答。 赢秋闻言,一颗心总算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晏子真看了傅沉莲一眼,适时转身,又往石亭里去了。 而赢秋这会儿却看见那长袍衣袂下,半遮半掩的,是他踩在鹅卵石上的一双脚。 “你不疼吗?”她忽然抬头,问他。 傅沉莲没有答她,只是伸手轻轻地拂开她鬓边的浅发,“你睡了很久,我很担心。” “所以你就用烧烤勾我是吗?”赢秋指了指远处石亭里的那些人围着的炭火。 傅沉莲微弯唇角,他的脸在这般春日烂漫的光线里,细腻无暇,犹如美玉一般,连睫毛铺在眼下的阴影都好看得令人心惊。 “你睡得太久,一定很饿了。”他在她身旁的矮凳上坐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一手就撑在她藤椅的扶手上,偏头看她。 “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啊?”赢秋眼巴巴地看着石亭里的那些妖怪们。 她闻着味儿就忍不住吞口水。 “不着急。” 傅沉莲用手指略替她梳理了一下披散着的头发,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赢秋等了好一会儿,却见那些妖怪径自在石亭里就开始举着烤串吃额起来,也没个人给她和傅沉莲端点儿过来,赢秋都看见那只大尾巴狼妖吃烤五花肉吃得可香了。 她一时着急,就想直接站起来,却又偏偏被身旁的人拉住手腕,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然后摇椅晃啊晃的,她坐在里头一脸懵地望着身旁的他。 “你的腿还受着伤。”他在提醒她。 赢秋双手抓着摇椅一边的扶手,“可是你看他们,他们都开始吃了,怎么不给我来点儿啊?” 傅沉莲正欲说话,又见晏子真从另一边的石径上走了过来。 晏子真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是一碗瘦肉粥,一旁的青花陶瓷罐儿里则是熬好的乌骨鸡汤。 还有一碟清炒时蔬,一碟萝卜糕。 当他将这些都一一放在赢秋旁边的圆玻璃茶几上的时候,傅沉莲才慢悠悠道:“吃吧,这些都是你的。” 赢秋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清粥小菜,又去望了望石亭里那些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妖怪们,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打算给我闻味道?!” 傅沉莲一见她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弯起眼睛。 他说话时,声音很柔和,还有几分轻哄的意味,“你现在还不能吃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抚,“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赢秋不是不知道这是他刻意的诱哄和讨好,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偏偏很吃这一套,她只能端起小碗,默默地喝粥。 石亭那边很热闹,赢秋一边喝粥一边闻着烧烤的味道,总觉得嘴里的味道有点寡淡。 可她却又看见叶霄远远的就坐在石亭旁边的假山石上,也没参与到那些热闹里去,有人给他拿了烤串儿过去,他也只是摇头,并没有接。 “叶霄怎么了?他怎么不吃啊?”赢秋转头去看晏子真。 晏子真看了一眼坐在假山上的叶霄,“他和闻妖主的孙女闹了点矛盾。” “钟晴?”赢秋愣了一下,又连忙问,“他和钟晴怎么了?” “那日在北荒见到的叶寻,也就是当初让钟晴的姐姐钟姒殉了情的 分卷阅读139 那个人。”晏子真想起那天用手生生地从那名叫做桑奴的女魔修胸口剜出一颗心脏来的年轻男人。 想起他神情冷静地当着那桑奴的面,将她的一颗血肉心碾碎。 闻修永身为来自九重天神界的神兽狻猊的徒孙,成为妖族妖主也已有数百年的时间,但其儿女却英年早逝,只给他留下两个孙女和一个孙儿。 孙女都随着其母姓钟,孙儿随父姓闻。 只是百年之前,大孙女儿钟姒一死,闻修永的孙儿闻锦也人间蒸发。 到现在,闻家就只剩下钟晴这么一个后辈了。 钟姒是为了一个凡人而殉情的,而那天钟晴一见那个男人手腕上印着的一抹狐尾痕迹,就说那个男人就是当初引得她姐姐钟姒受情爱所苦,且为之殉情的凡人。 可那人,又分明是叶霄的哥哥叶寻。 一百年前,叶寻还没有出生。 “那个男人看来,到不像是妖,他身上的仙灵之气甚至比夫人你的还要更为精纯强大……他倒像是神,” 甚至是比赢秋还要强大许多倍的神仙。 晏子真说着,又去看一旁正在给赢秋盛汤的傅沉莲。 “一百年刚好够一个凡人轮回。”傅沉莲将瓷碗递到赢秋的面前,又伸手把她手里那小半碗粥接了过来。 赢秋接过汤碗,“你是说钟晴的姐姐喜欢的那个凡人,就是叶霄的哥哥叶寻?” “他能带着记忆轮回,看来并不简单,也许正如他所说,他的轮回,都是为了渡劫。”晏子真认真回想了那天叶寻所说的那些话,“也就是说,他原本就是神。” 何止是神。 晏子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所修之道是谓无情的神,那叶寻颈间的金印图腾就是晏子真之前在傅沉莲随手扔给他的那对仙法典籍中看到过的标志。 那是修无情道的神仙所显露出的神格印记。 太上忘情者,忘私情而至公允,修此道者,必将不为情绪所动,更不会为世间纷乱的情感所扰,道心稳固,对己无情,却心怀苍生。 这位修无情道的神明,渡的是人间的情劫。 而他渡劫的方式,却是剑走偏锋,冰冷得可怕。 两个同他有情劫纠缠的女子,都被他亲手送上了绝路。 “那叶霄和钟晴……”赢秋喝了一口鸡汤,看着叶霄那副沉闷的模样,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 钟晴很在意她的姐姐钟姒。 当赢秋长出仙骨,能够看清她的原形之后,钟晴就也没再瞒着她那些事。 钟晴告诉赢秋,她之所以那么着急地想要找一个寿命长一些的妖怪男朋友,是为了不让自己像姐姐钟姒一样,爱上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凡人,看着他变老,看着他去死。 钟姒的死,给钟晴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情爱应当是这世上最说不清楚的事情,那不是她不想触碰就能不去触碰的,这是她姐姐钟姒临死前说给她听的。 所以钟晴想,那就找一个与自己寿命相当,甚至还能比她多活得久一些的妖怪去喜欢,那不就好了吗? 所以钟晴和叶霄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互相喜欢,水到渠成的关系。 而现在,他们之间又横亘着叶寻和钟姒的往事。 这就显得更加复杂难言。 叶霄在假山上一蹲就是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被赵阅从上头拽下来。 他们在石亭里热热闹闹地喝酒,赢秋和傅沉莲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这场热闹。 叶霄一开始是没什么兴致同他们一起的,但是见赵阅递上一坛酒来,他又干脆直接猛灌下去。 赢秋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一坛酒,就“噗”的一声从人形转化成了一只狞猫。 他的耳朵长而尖,还有两缕黑色的长须,明明是立着的,可是这会儿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竟然耷拉了下来,就像两个小辫子似的,显得有些滑稽。 他嘴里不断说着“我哥不是我哥那我哥是谁哥……”之类的绕口令,逮着赵阅在那儿倒苦水。 后来石亭里的人都散尽,赢秋也被傅沉莲扶着回到了客厅里。 此夜月辉粼粼,犹如溪水波光般,在落地窗外不远处的月洞门间晃动铺散。 清风吹拂着墙壁上蔓延的花影枝叶,令赢秋不自觉地就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到了落地窗外的院子里。 傅沉莲的心里藏着许多的事情,此刻也总有几分漫不经心。 “你在想什么啊小莲花?”赢秋回头看他。 傅沉莲回过神,迎上她那双眼,轻道:“那天,你握着我的手,要我杀了你,可你递给我的剑,” 他说着,一柄长剑忽然握在他的手里,却又在下一秒被乍现的莲火烧成了簌簌而落的银粉,落在他的手掌里,平添诸多晶莹的颜色。 “却是假的。” 他另一边的手肘横在沙发背上,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仿佛是专等着她清醒过来的这一天,他才好跟她清 分卷阅读140 算。 赢秋的脸颊因为窘迫显得有些泛红,她嗫喏半晌,才干笑了一声,小声说,“那,那我要是弄了把真的,要是真的出了意外,那我不就……” “我不会杀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捏住了下巴。 他定定地看着她,“你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不相信你……” 赢秋抓着他的手腕,连忙解释,“你当时意识不太清楚嘛,你又没办法控制你自己,我那个时候哪知道是那个女萝妖在搞鬼,她真的好变态,跟你父亲一样变态,我觉得……” 她明明还被他捏着下巴,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可这会儿她却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出来,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阿秋,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他就那么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她说了好多话,最终在这满室的寂静里,在她如此清澈的目光中,他又忽然开口。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原本就不必管他。 就让他做个混沌而不自知的妖,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渴望在她的眼前做一个普通的人。 “做人好难。” 他的手指微松,指腹又在轻触她的脸颊,“我想做一个你会喜欢的人,就更不容易……” 如果他没有遇见她,也许他就会沿着那条既定的路一直走下去,走到他死的那一天,他也不用觉得不甘,觉得怨愤。 反正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从来都不需要她为他付出些什么,可她却总是那么不听话。 曾经还是个小瞎子的时候,她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追着他跳了崖,后来在崖下的山洞里,她冻得在他怀里发抖,还后怕得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我差点摔成肉饼了……” 明明这一次,他已经逃开了她,决定自己去和傅凛做个决断。 可她却还是找来了。 她或许永远也无法体会到,当她将那柄剑握到他的手里,当剑锋直指她的胸口时,他到底有多害怕。 他的母亲和朋友都死在自己的手里,就连傅凛也死在他的剑下。 赢秋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唯一重要的人。 可是他也怕自己,会伤害她。 赢秋沉默了好久,那双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面庞,后来她伸出手拂开他遮在前额的浅发,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挡,却被她握住手腕。 “我没有要你为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小莲花,我从来都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你就是你,你不用成为任何人,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些话,教你的那些事,只是为了让你学着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温度,傅凛他没有教你的,我都会带你去看,去触碰……我是想让你试着去尝试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发现一些自己喜欢的事物,只要是能让你觉得开心的,我都想给你。” “可我以前只是个瞎子,小莲花,那时候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陪着你。” 陪着他临风夜谈,天马行空。 好似在谈笑间,就已经将这人间看过了一场。 此刻她伸手去抱他,额头就抵着他的额头。 “你是妖,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我能活多久,就喜欢你多久。” “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小莲花。” 她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就是一个瞎子,她不知道他的模样,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高,是胖是瘦,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用眼睛来认识他的。 少年赤诚纯净的一颗真心,是她用心就能看见的。 陪伴他的那些年,她从来都没有半分后悔过。 能够遇见他,是她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最为幸运的事情。 他的眼眶已经泛红,听见她的这番话,早就令他的心头再也没有办法维持平静,他闭了闭眼睛,一手轻轻地扶着她的后颈,小声强调,“你会一直活着的……” 然后他就听见同他额头相抵的女孩儿笑着说,“那我就能一直喜欢你。” 她每一句的“喜欢”都是从前那个少年想了盼了许久,却始终从来没有听她开口说出的字句。 可是现在,她却一口气说了好多。 这种炙热直接的表达,压得他眼眶里好像又在顷刻间不受控制地有了些许水雾。 “你以前,都从不肯说……”他嘴唇微颤,嗓音已经有点喑哑,却无端翻起了旧账。 赢秋忍不住笑了两声,也学着他闭起眼睛,却忽然抬了抬下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又说,“对不起嘛小莲花,以前我害羞,但是现在既然你比我还害羞,那我就懒得害羞了,你要想听,我可以每天都给你说几遍,你要我多给你写几封情书也是可以的,放心我绝对不去网上抄,一定是真情实感,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 傅沉莲早在被她亲了那一下之后,就已经睁开了双眼,他的脸颊迅速铺满了薄红的颜 分卷阅读141 色,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后颈。 他明明浑身都已经僵硬了,却还是在听见她说的这些话之后,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唇,轻声说,“那,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但是有件事你得跟我说清楚。” 赢秋捧住他的脸,开始算账,“你离家出走就算了,为什么把我送你的那几条鹦鹉鱼带走了?” “你是不是离家出走的路上把它们给吃了?” 傅沉莲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那鱼呢?”赢秋揉了一下他的脸。 “它们……很好。”傅沉莲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他也许是才想起来那三条鱼还被他放在幻真界里,随后他伸手一指,赢秋就看到那几条鹦鹉鱼忽然出现在半空中,摇着尾巴凌空游弋。 它们身上散着七彩的光芒,好像彩虹的颜色都汇聚在了它们的身上。 “……” 赢秋差点没被这光给闪了眼睛。 “……它们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酷炫了?”赢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进化了。”傅沉莲简短地答了一句,然后一挥衣袖,它们就落入了之前被晏子真搬了过来的冰玉浮霖鼎里。 “那还有个东西你也从我家偷走了,你得还给我。”赢秋把他压在沙发上,捏他的脸。 他此刻褪去所有锋芒凌厉,那双眼眸里的光影都变得干净柔软起来,被她捏着脸,倒也显得有几分软弱可欺。 “什么?”他一时想不起。 赢秋哼了一声,“我养的一朵黑心莲。” 他一听她这句话,又是一瞬怔愣,随即整个人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脸颊仍然有些泛红,仓惶地唤了一声,“阿秋……” “你还不还?”赢秋一手撑着下巴,盯着他。 “阿秋,那是我的,是我的……” 他红着脸,半晌才说出完整的话,“我的本体。” 赢秋不知道他这种羞耻的神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啊,你这是不愿意给我的意思吗?” 她鼓起脸颊。 “没有。”傅沉莲连忙说。 “那你拿来。”赢秋闻言,就又弯起眼睛笑,朝他伸出手掌。 傅沉莲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手掌,他眼尾的红更是撩人心旌。 赢秋见他磨磨蹭蹭好久,才并拢双指施术。 淡金色的光芒乍现,赢秋便见他胸口处有金光逐渐勾连成一朵玄莲花的轮廓,慢慢展现在她的眼前。 当赢秋伸手握住那朵玄莲花,她几乎就要被那神秘漂亮的光给迷了眼睛,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好似还沾染着金粉痕迹的玄莲花瓣。 那一瞬,原本还在她身旁的傅沉莲瞳孔一缩,一张脸又愈见绯红。 眨眼之间,他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像个毛毛虫。 还坐在客厅里的赢秋有点傻眼了。 他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QAQ她怎么能当着我的面摸我的花瓣!!! —— 啊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晚安明天见!!! ☆、他很爱哭(捉虫) 赢秋的身体里还留有一根跗骨丝。 跗骨丝不除, 赢秋就难免会深受其扰,即便涉雪已经死了,这种痛苦也不会消解。 且无论什么药都没有办法缓解这种疼痛。 赢秋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那种细密的疼让她时常是睡着后又被疼醒, 反反复复, 十分折磨人。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要想除去你身体里的跗骨丝,就只能……”晏子真话说一半,却又停顿下来。 “就只能怎么样?”赢秋觉得他的神情有点怪异, 就好奇地问。 “就只能像君上一样,事先服用一颗丹药让跗骨丝不再往血肉骨缝里深入,然后……再用匕首将其剜出。”晏子真还是如实说了。 只听他这么一说, 赢秋就觉得后背脊骨有点发凉。 “那,那得多疼啊……”赢秋摸着自己的手臂。 可是她却又忽然想起来傅沉莲,想起那本《满城雪》里之前提到过,他的父亲傅凛为了控制他, 在他的身体里前前后后一共种下了八十多根跗骨丝。 她忽然轻声道,“那小莲花身上的跗骨丝……” “君上用了百年的时间, 才彻底将所有的跗骨丝一一拔除。”晏子真知道她想问什么,也没有隐瞒, 索性都说给了她听。 百年的时间。 那是赢秋绝无法想象的冗长年岁。 即便傅凛早已经死了, 但他留给傅沉莲的伤害却是无法消磨的, 就算傅沉莲后来已经将跗骨丝彻底拔除, 在他的内心里, 也还是残留着对于傅凛的一份恐惧。 也是因为这份 分卷阅读142 恐惧,才让涉雪有了给他种下魇毒的机会。 “子真,你好像……很了解他的事情,” 赢秋沉默了好久, 忽然又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你……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吗?” 晏子真摇头,“不是。” “我百年前犯了些错,被锁在业海之下许多年,久到妖族的那些人都把我忘了,” 晏子真自嘲似的笑了笑,“如果不是君上,我也许现在仍然还被锁在在业海里。” 傅沉莲救下他,也只不过是偶然所致。 当时傅沉莲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而北荒那些不受管束的妖魔都想要得到他的本体来增长修为,他那时几乎是每日都在同妖魔打架厮杀。 如果不是傅沉莲同那近百个魔修在业海之上缠斗了几天几夜,震得那业海水倾,海底山石俱陷,使得关押晏子真的海底石洞崩裂,他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晏子真曾经就是生在北荒的妖,他也从来不愿同闻氏妖族为伍。 即便傅沉莲并不是存心救他,他也还是甘愿奉他为主。 晏子真永远记得,那时的傅沉莲就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一般,他根本没有什么闲情去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晏子真在他的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鲜活的颜色。 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在蔚蓝业海的礁石之上,等着那些不知死活的妖魔前来,再亲手杀了他们。 许多妖魔在人类社会都拥有自己的凡人身份,他们也有着自己靠着伪装来维系的社会关系,他们的死,就造成了人类社会的动荡,失踪案更是频频发生。 时年多有传闻,看似浩瀚无垠的业海之中应该有什么神秘的漩涡,或是什么古老传闻里的吃人海妖作祟,因为那些“人”,都是在那里失踪的。 直到某天,晏子真看见那坐在礁石之上,俯身在海水里清洗手上沾染的血迹的年轻男人,殷红的衣袍都半浸在海水里,飘浮作忽深忽浅的红,他苍白的侧脸在浩海尽头垂垂将落的夕阳里却似凝白玉脂般。 他忽然抬眼,好像海水的粼波都点染在了他原本漆黑空洞的眼瞳里。 晏子真见他弯起眼眸,尤似欣喜。 犹如枯木逢春一般,他看向晏子真,说他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晏子真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铃铛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傅沉莲在那一夜之间,就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这个世界。 那天傅沉莲从礁石上一跃而下,投入海水之中,激荡起千层水浪,而他殷红的身影在层层水花之间就如同大海深处最为绮丽神秘的鲛人。 他闭起眼睛,又在听铃铛的声音。 晏子真还从来没有见他那么高兴过。 从那天以后,傅沉莲就离开了业海,终于愿意试着去了解这个世界,甚至还去了京岳大学。 从前晏子真不知道傅沉莲这些忽然的转变是为了什么,直到他看到赢秋脚腕上的那枚脚环上坠着的银铃。 收敛心思,晏子真不再去想那些往事,只对赢秋说,“跟在君上身边久了,很多事他也会告诉我。” 赢秋捧着一杯热茶,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晏子真忽然站直身体,唤了一声,“君上。” 她回头时,正好看见傅沉莲从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他轻应一声,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那双眼睛里好似拢着浅薄的雾色,看起来还有些没睡醒。 晏子真适时转身,往月洞门的另一边走去。 这院子里就只剩下傅沉莲和赢秋两个人。 “小莲花,都十一点半了,你怎么又睡这么久?”赢秋看了一眼手机,趴在椅背上问他。 这几天晚上他明明都睡得很早,可是却总是起得很晚,人也总是蔫哒哒的,看起来没多少精神,像是总有睡不完的觉。 傅沉莲听见她这么说,还俯身去看了一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机,他微蹙着眉,“抱歉,我又没来得及给你做早餐……” 他似乎是有些懊恼,“你有吃早餐吗?” “吃过啦,子真给我买了一大堆粤式早点回来,我吃不完,就叫了赵阅和林月半他们一起来吃了。” 林月半就是那只尾巴灰扑扑的狼妖。 “那我给你做午餐。”傅沉莲喝了一口圆玻璃茶几上的热茶,然后就伸手去摸她的脑袋。 “好,我想吃蛋包饭,可以吗?” 赢秋望着他笑。 “好。”傅沉莲也弯起眼睛。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轻柔地洒下来,蓊郁的花草叶片泛着莹润的光泽,偶尔还能听见水池里游鱼破开水面的声响。 “我先去喂鱼。”傅沉莲想起来冰玉浮霖鼎里的那三条鹦鹉鱼。 他站起来,把赢秋抱到水池边坐着,然后就把放在木制地设灯旁,盛着鱼食的陶瓷罐儿放到她手里,“你喂这里的。” 赢秋抱着鱼食罐儿,愣愣地看着他急匆 分卷阅读143 匆往回走的背影。 他那副焦急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很担心饿坏了他的那几条鹦鹉鱼。 赢秋只好打开陶瓷罐儿,往水池里撒着鱼食。 中午傅沉莲做给她的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她一看,就忍不住抿起嘴唇笑,但当她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却又在流理台那边佯装洗手,垂着头没对上她的目光。 赢秋低头,一口就吃掉了大半个爱心。 因为赢秋的腿伤还没好,再加上她身体里还有跗骨丝,所以这几天她都住在傅沉莲这里,还没有机会回家。 跗骨丝在她的身体里多待一天,就会更往她的血肉里多深入几寸,傅沉莲总想等一等,可是时间却总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下午晏子真再来时,赢秋又同他说起了跗骨丝的事情。 而傅沉莲还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君上怕是到现在都在翻看古籍,想为夫人你找一个不用承受太多痛苦的法子。”晏子真回眼看向楼上,说了一句。 “会有那样的方法吗?”赢秋问他。 晏子真沉默了一瞬,但见赢秋仍固执地盯着他,他只好开口,“如果真的办法轻易拔除跗骨丝,我想君上……他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八十几根缠绕在血肉关节里的跗骨丝,傅沉莲用了百年才彻底取出。 傅沉莲以前也不会去想着寻找什么更温和的方法,对待他自己,他能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剜开自己的血肉,用唯一直接也最为暴力的方法将那些跗骨丝全都取出来。 可是现在,跗骨丝却是在赢秋的身体里。 他没有办法那样对待她。 所以他才会想要翻遍那些典籍,想要找到一个足够温和的办法出来。 可是跗骨丝是傅凛炼化出来的,那个男人从来阴暗变态,他炼制的东西也往往不会留有温柔的后手,即便傅沉莲翻遍傅凛的药典书籍,也是不可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子真,你有那种丹药吗?”赢秋听了晏子真的话,沉默了好久,却又忽然说。 晏子真一怔,“夫人你……” “就像你说的,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赢秋笑了笑,“我才不想让那个东西继续留在我的身体里。” “可是夫人,无论是凡人的麻药,还是君上炼制的丹药,都没有办法抑制拔除跗骨丝时的疼痛。”晏子真再一次强调道。 “那我不把它取出来,我就不疼了吗?”赢秋问他。 晏子真嘴唇微动,终是无法反驳。 他只能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来一只小木盒,从中拿出来一颗乌黑的丹药,递到赢秋的手里。 赢秋接过来,也没怎么犹豫,就直接吃了下去。 “咦?还挺甜?”赢秋都拿起了水杯,却没想到这丹药入口即化,味道还是甜的。 “君上时常会在炼制的丹药里添一些甘草。”晏子真轻声道。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赢秋都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却又始终有点焦躁不安。 晏子真坐在单人沙发上,将赢秋的不安都看在眼里,他忽然又开口,“夫人既然害怕,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吃了那颗丹药?” 赢秋怀里抱着一只抱枕,她的下巴就垫在抱枕的一个角上,听见晏子真的话,就看了他一眼,“是个人都怕疼啊……我又不知道到底有多疼。” “夫人现在已经是仙身。”晏子真适时提醒。 “……你不说我都忘了。”赢秋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痒,就伸手挠了挠,“不过我感觉我好像也没多大的变化,也没有很厉害,那个女萝妖我都打不过。” 原本就只是吃了一碗火鸡面,她忽然就给“辣”飞升了。 到现在她都还觉得自己有点像做梦。 她觉得自己也不算什么合格的神仙。 “那涉雪女君作为北荒之主,身负数百年的功力,夫人你仙骨初生,所修术法也并不多,一身仙灵之气也还没有运用得足够纯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夫人日后勤加修炼,一定会大有所成。”晏子真说着,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赢秋接过来喝了一口,“知道了。” 晚上晏子真也还没走,傅沉莲还不知道赢秋已经服下丹药的事情,他也需要留在这里,向他坦白。 傅沉莲六点就准时下楼来做晚饭。 可是这顿晚饭,赢秋是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她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没有再吃。 彼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晏子真忽然站起来,就立在饭桌前。 “君上,我……” 他原本将要开口,却听见筷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偏头朝赢秋看去时,就见她已经脸色苍白,额头上也有了细密的汗珠。 “阿秋?”傅沉莲已经匆匆走到赢秋的面前。 他只看她的面庞,就忽的变了脸色,伸手拉起赢秋右手的衣袖,果然就在她的手臂上看见一道 分卷阅读144 细如丝线般的朱砂红痕。 从手腕一直蔓延到了手肘关节,再往上就到了肩颈。 他握着赢秋的手腕,不由回身去看站在那儿的晏子真。 他面沉如水,眉眼间好似衔着冰霜冷意,“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君上,您明知道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不是吗?”晏子真垂首,仍然恭敬。 傅沉莲满心怒意,正要发作,却又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他立即垂眼去看赢秋。 “是我让他给我的,小莲花,你别怪他。”赢秋这个时候已经很疼了,她的面庞也已经越发透出更苍白的颜色,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傅沉莲原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见她眼睛都已经半合,他只能抱起她,快步往楼上去了。 赢秋以前从来没有尝过跗骨丝的滋味。 被丹药刺激得疼痛加剧,她却在被傅沉莲放到床上时,望着上方的那盏明亮的灯,忽然想起来那本《满城雪》。 “如针穿透关节骨髓,如丝线在身体里游走,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挣扎,疼痛越狠。” 这是那本书里有关于跗骨丝的一句描写。 在谢澄莹给她买这本书的广播剧听之前,盛湘月就给她随便买了几本电子书,让她听着打发时间。 《满城雪》就是其中一本。 只是后来她忘了傅沉莲,忘了有关于他的一切记忆,也忘了自己早就听过那本电子书。 “君上,我……”晏子真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张少有情绪表露的年轻容颜竟有几分不忍。 傅沉莲还没说话,赢秋闻声回头就刚好看见那把染着凛光的匕首,她吓得差点哭出声,“这,这刀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晏子真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动了一下手指,那把匕首顿时就转化成了一把更加小巧纤细的小刀,然后他看向赢秋。 赢秋吸着鼻子,明明这会儿她被跗骨丝折磨得已经很疼了,她还是颤声说,“这把还行……” 她转头就把脑袋往傅沉莲的怀里拱,一双眼睛都闭起来。 傅沉莲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在止不住地发抖。 当晏子真握住赢秋的手腕时,傅沉莲也忍不住偏过头,不敢去看。 他没有办法看着晏子真用那把刀生生划破赢秋的皮肉,再将刀锋嵌进骨头里……那种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也的确再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替赢秋拔除那根跗骨丝。 留着它,是后患无穷。 拔除它,她也必将要忍受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疼痛。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药物和其他的办法能够让她不那么痛苦,反而她的痛觉神经会因为跗骨丝的每一次移动而变得更加敏感。 这就是傅凛炼化的东西。 再也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手段。 刀刃仅仅只是划开赢秋手腕的肌肤,就已经让她痛得整个人都往傅沉莲的怀里缩,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如果说这种疼痛她尚且还能忍耐,那么当晏子真再将刀锋往下,嵌进她的骨头里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痛得哭喊起来。 傅沉莲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可他的手指却也在止不住地发颤。 他能够感受到她手腕上流淌下来的温热血液沾染到了他的手上,可他却还是不敢回头去看,他沉默地憋红了眼眶,喉头都已经有些发干。 赢秋已经痛得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她翻来覆去地挣扎,右肩却仍被傅沉莲稳稳地按着,她只能无助地揪紧了他的衣袖,眼泪止不住一颗又一颗地掉。 疼痛只会越来越尖锐。 越发让人难以忍受。 汗水湿了她的鬓发,她的身体早已经蜷缩成一团,意识也变得不够清晰。 她能感觉到刀刃嵌在她的骨缝里,好像忽然勾住了一条丝线一般,于是那种疼痛蔓延出去,随着丝线被刀锋一寸寸地勾连出来,那种疼痛从肩颈乃至后背的脊骨,一直到手肘关节,随着那根丝线抽出而产生更为剧烈的疼痛。 她躬起脊背,在那丝线被彻底抽出来时,身体还残留着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丝线般的流光从晏子真的手中飞出,直接穿透了玻璃窗,玻璃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裂痕,而那跗骨丝也早已在窗外渐渐消散无痕。 晏子真满手是血,他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到现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君上,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不敢让赢秋看见自己手里那把带血的刀,转身就走出了卧室。 赢秋是缓了好久,才迟钝地发现,那种尖锐的疼痛已经慢慢有所缓解,意识恢复了一些,她才发现傅沉莲已经坐到了另一边的床沿上,在替她上药。 “别看。”傅沉莲在她偏头的时候就已经出声。 听着他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僵 分卷阅读145 直身体,没有再去看。 他替她上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就有些凉沁沁的,拔除跗骨丝后,这些缓解疼痛的伤药对她也终于有了作用。 用纱布替她包扎好伤口后,傅沉莲怔怔地盯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呆坐在那儿看着她的侧脸好久,才走到洗手间里,去冲洗掉手上的血液。 后来他又将浸了热水的毛巾拧干,走到她的床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脸。 热热的毛巾贴上来,赢秋的眼皮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任由他替自己擦拭脸颊和脖颈。 她不记得晏子真替她取跗骨丝到底用了多少的时间,但是此刻她看向窗外时,外面已经是浓黑一片。 这个害羞到从不肯同她睡在一起的年轻男人,这夜却沉默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赢秋主动往他的怀里拱。 他的身体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却还是伸手抱住了她,只是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 “小莲花。”他在此间的静谧中,忽然听到她细弱的嗓音。 她说,“我特别疼……” 傅沉莲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喉咙仍然有点发干。 “真的疼死我了。”她说着,声音竟然逐渐变得哽咽起来,“我刚刚有一会儿睡着了,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以前的你,梦到你那天跟我说你很疼……” 曾经赢秋教过傅沉莲,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就算有的时候受了伤,他觉得疼,他也要告诉她。 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很多的事情,她都没有办法自己感受。 赢秋刚刚梦见的,是在多年前的某个风雪天里,少年提剑回来,身上染着浓重的血腥味,却还迫不及待地将藏在怀里一路带回来的松云糕递到她的手里。 那糕点早就碎成了细渣,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那天晚上,赢秋在硬硬的床板上睡着,半宿未曾安眠,可她闭着眼睛,却忽然听到睡在床下软垫上的少年翻来覆去,衣袂摩擦的声音。 她原打算开口说话,却又忽然听见少年犹如困兽般的低声呜咽:“阿秋……” 他的手伸上来,小心地牵住她的一根手指。 她听见他委屈地说,“我好疼。” 可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就连牵着她手指的力道也很轻很轻,他以为她早已安睡,根本不敢将她吵醒。 她在那个世界里所经历的温柔岁月,是这个少年尽己所能,为她换来的。 他最为难言最为痛苦的那些事,他还是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轻易吐露。 那些最见不得光,最让他难堪绝望的事,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背负。 “一根跗骨丝就让我疼得这么厉害,那你呢?小莲花,那么多年,你……” 赢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那你该有多疼?” 那八十一根跗骨丝在他的身体里好多年,他也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好多年。 赢秋无法想象,他的痛,到底是怎样的蚀骨穿心。 傅沉莲听见她哭,就慌忙用手指去擦她的眼泪。 后来他捧住她的脸,轻声说,“都过去了,阿秋。” “你不要哭。” 他轻轻地哄她,自己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喉结动了两下,嘴唇紧抿,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对不起阿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该让你吃这样的苦……” 赢秋原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看他眼眶泛红,眼睛里已经泛起水雾,她又努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些,却还是在抽泣,“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完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他红红的眼皮,“你也不要哭。” 他的睫毛抖了一下,仓惶移开目光,“我没有……” “我的眼睛现在看得见了,你别想骗我。” 赢秋枕在他的手臂上,望着他的脸,“我以前看不见,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害羞,还爱哭……” 他身体骤然僵硬。 “真的……” 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他偏着头,没有在看她,心里明明已经很紧张,却又忍不住想要去听她的下一句。 “好可爱啊。” 他忽然听见她说。 他的心脏像是骤然紧缩了一下,被她这样一句话弄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思翻覆如沸水满盈。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她曾经就已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跟他说一遍,那就是她此刻全部的心情。 她曾经放在心底不敢喜欢的少年,用了百年的时间,跨越时空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解开她的心结,等着她的回应。 他从来如此沉默,却又如此执着。 而这辈子,赢秋也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阴都给他。 还他的深情, 也永远爱他。 分卷阅读146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我男朋友好爱哭,但是我就是喜欢他哭唧唧:) 小莲花:QAQ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我们明天见!!感谢在20201030 22:56:46~20201031 23: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衣 20瓶;lulu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最好看(捉虫) 学校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来, 闻家共派了两个妖怪幻化成赢秋的模样,一个替她在盛湘月和黎秀兰的面前打掩护,等到要上学是出了门, 就会有另一个妖怪换班, 替赢秋去上学。 替赢秋上学的那只孔雀还给她做了好多的笔记,连字迹都是模仿着她的字迹来的。 赢秋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跗骨丝也已经从她的身体里拔除,她也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家。 盛湘月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像在一夜之间瘦了一些, 但是又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得知傅沉莲已经回来,黎秀兰当晚就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并专门给傅沉莲打了电话, 叫他来家里吃晚饭。 有一段时间没见傅沉莲了,黎秀兰和盛湘月都很高兴。 刚好今天盛湘月下班也还算早,就和赢秋在院子里帮着黎秀兰择菜。 “今天看着倒是挺高兴的。”盛湘月一边择菜,一边去看赢秋, 忽然说了一句。 赢秋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啊?” “这小傅走的这段时间, 你话也少得很,吃饭也勉强只吃小半碗。”盛湘月手里的动作没停, 却又故意叹气, “都说女大不中留, 我看也是。” 赢秋终于明白过来盛湘月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手里还握着一把芹菜, 下意识地反驳,“妈妈,我不是……” “还不是呢,你看看你这段时间, 茶饭不思的,我和你外婆啊,谁看不出来?”盛湘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越深,“行了,我啊,都明白。” 她和赢秋的爸爸赢嘉楠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曾经短暂的生离,也会让她觉得难捱。 而后来不得不面对的死别,就更令她难以释怀。 明明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久到她和他的女儿都已经在没有他的岁月里渐渐长大,还有了喜欢的男生。 “小傅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一直是事无巨细,关心得很,” 盛湘月收敛了些笑容,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这么些年一个人生活肯定也不容易,所以我们啊,都得对他再好一些。” “小秋,妈妈希望你明白,他不但是你喜欢的人,你还要更把他当作咱们家的家人。” 盛湘月再水龙头下将手冲洗干净,又伸手拥手指去点了一下赢秋的鼻子,“他那么好的男孩子,你可要珍惜啊。” 赢秋擦掉自己鼻子上沾染的点滴水泽,和盛湘月谈及傅沉莲,总让她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她低着脑袋,小小声地说,“我知道……” 等傅沉莲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 他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不少的东西,看着气色似乎仍有些不好,脸色显得较为苍白。 赢秋正在院子里跟旺财玩儿,转头看见他从院门外走进来,就连忙站起身朝他跑过去。 “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赢秋忙要伸手去帮他提。 傅沉莲却躲开她的手,“我拿就好了。” “你今天是不是又睡了很久?我看你脸色还是有点不好……”赢秋抬头又看他。 傅沉莲对上她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轻轻摇头,低声说,“没事。” 两个人还在说话,盛湘月从厨房出来,走到堂屋里,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她就一手撑着门框,笑着喊:“小秋,要说话也让小傅进来坐着说啊,快别站在那儿了。” 赢秋回头忙应一声,和傅沉莲一起走到堂屋里。 黎秀兰也是等所有菜都齐了,才端着最后一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见傅沉莲,她就笑成眯缝眼,“哎呀小傅啊,好些日子没见了,你看看你人都瘦了,今天我做了红烧肉,你可得多吃点儿!” “好。”傅沉莲轻声应着,也回以一笑。 盛湘月和黎秀兰都以为傅沉莲这是出了一趟国,在饭桌上也就多问了几句,而傅沉莲像是早有准备,答得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送给她们的礼物也的确是从国外买来的,大概半个月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 盛湘月收了一套昂贵的护肤品,还有一些美容仪器和衣服包包之类的东西,几乎每一件东西的牌子她都有印象,都是些挺贵的牌子 分卷阅读147 。 而傅沉莲送给黎秀兰的则是几条高端定制的丝巾,几套衣服鞋子,还有一些保健品。 那些所谓的保健品其实是傅沉莲自己炼制的丹药。 她们和赢秋不一样,傅沉莲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赢秋能够突破时空的壁垒去到他所存在的那个世界,但她的体质的确是与常人不同的。 再加上曾经他们途经峚山时,她曾意外跌入那流淌着灵脂玉膏的石渠里。 峚山是上古传闻里的几座仙山之一,曾是黄帝所居之地,灵气馥郁,玉膏长流。 却鲜少有人踏足。 也是因为傅凛的耳目穷追不舍,他和她才会有这样的机遇。 傅沉莲能够彻底改造赢秋的身体,用丹药一步步地令她长出仙骨,也同那些过往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如今神脉凋零,这个世界的灵气也已经很稀薄,延续凡人的寿命,或者令其生出仙骨,也本来就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因为这世上,本没有一定能够令人长生不死的丹药。 天道,不会允许太多的人违背自然的道法规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突破这种界限,看到机遇。 盛湘月和黎秀兰都是生活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里的普通人,傅沉莲炼制再多的“添岁”,也没有办法让她们获得永生。 但他也想尽己所能,尽可能地延续她们的寿命,让她们少些病痛,岁岁常康健。 “哎呀小傅,你买这些一定花不少钱,我老都老了,哪用得着这些……” 黎秀兰又是心疼傅沉莲花了太多钱,可是手里却还攥着从盒子里取出来的那条丝巾。 明明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对丝巾这种东西的喜欢就更是莫名其妙地浓烈。 她前两天还在抱怨自己买的丝巾不好看,不好意思跟赵金美她们出去拍照片。 盛湘月一看那些东西的牌子,心里就大概有了个谱,“小傅,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不能……” “阿姨,黎奶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买给你们的,”傅沉莲打断她,他仍旧坐得姿态端正,又适时垂眼,轻声道,“如果你们不收下,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转赠的人……” 他忽然的这句话,让盛湘月和黎秀兰顿时面面相觑,心里又不免对这个孤苦的孩子更生怜惜,要拒绝的话也再说不出来。 盛湘月原本也给傅沉莲买了点东西,但见他送来的这些礼物,她一时间却又有点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 赢秋看出来她的犹疑,就戳了戳她的手臂,“妈妈,快呀。” 她知道盛湘月给傅沉莲买了东西。 此刻浮沉莲已经在看盛湘月了,当着他的目光,盛湘月也不好再犹豫,就站起来转身走到一旁的木质柜子那儿,从上头拿下来一个米白色的袋子。 “小傅,小秋之前说你睡眠不好,我以前跟小秋的爷爷学了一点药理,虽然只是皮毛,但是这做药囊还是会的,这些都是我去买的药材来晒好磨好,你夜里头放在枕头边儿上,多少也是有些安神的效用,你平时也多注意些,不要熬夜,也别太劳累了,虽然你还年轻,但是身体啊,也得多顾着些才好。” 盛湘月说着又从袋子里取出来一件衣服,“这衣服啊,是我上次在商场里给小秋买衣服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你穿着好看,就买了。” 她倒还有点不好意思,“不值什么钱,你别嫌弃。” 她说的一番话听起来有些唠叨,可是字字句句都带着极其自然温柔的关切。 这对傅沉莲来说,是很不一样的感觉。 傅凛是从来都不会给予他过多的关心与爱护的,他只会嘲讽挖苦,严肃呵斥,命令他去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而他的母亲明月早逝,他也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来自母亲的关爱。 傅沉莲伸手接过盛湘月手里提着的那只袋子,垂着眼睛在看里面的药囊和那件衣服,衣服被盛湘月拿出来又放回去,没有叠得很平整,他就伸手拿出来再整理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盛湘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嗓音有点泛干,“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晚饭吃完,黎秀兰干脆就让傅沉莲直接住下,别大晚上的一个人走。 傅沉莲看了赢秋一眼,见她也在对着他笑,他就应了一声。 他没想到的是,黎秀兰早就替他打扫整理好了赢秋隔壁的那间房,那间房里以前的房东留下来的床垫有些破旧,盛湘月就给换了新的,连床单被罩都是新买的,洗过之后才铺好的。 盛湘月还给他准备了睡衣拖鞋,洗手间里还放着新的杯子和牙刷,还有毛巾。 他看到杯子上面还用颜料画了不同的q版娃娃,旁边还留有字迹。 白色的杯子上画的是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娃娃,旁边写着“打工人——盛湘月”,旁边柠檬黄的杯子上画着一个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织围巾的老太太,上面还写着“广场舞之花——秀兰女士”,也许是因为是黎秀兰用的,所以那字还特意写大了一些,围着杯子写了一 分卷阅读148 圈,而剩下的那个蓝色的杯子上则画了一个留着短发,穿着卫衣的娃娃,它是坐在一朵莲花上的,旁边有一行字是“全家最好看的小福星”,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他的名字。 “小莲花你怎么还不洗漱?”赢秋路过洗手间,看见他还立在盥洗台前发呆,就走了进去。 也许是见他在盯着架子上的那些杯子看,她就兴冲冲地跟他说,“小莲花,这些都是我妈妈画的!好不好看呀?” “因为我外婆年纪大了,眼睛有点不太好,洗手间的光也有点暗,妈妈怕她认不出自己的杯子,就想留个记号,结果干脆就画了娃娃!” “你等等我!”赢秋说着,就转身往外面跑。 因为她以前眼睛受伤看不清,所以家里唯一一间带洗手间的房间就给了她,盛湘月还专门找人在墙上安装了可以扶着走的栏杆让她方便自己摸索着走到洗手间里。 里头的边边角角都被盛湘月用厚厚的海绵包裹了起来。 她在自己房间里的洗手间拿了牙刷和杯子,就又跑到傅沉莲的面前去,把自己手里的那个粉色的杯子递到他的眼前。 “你看,这是我的!” 傅沉莲看见那杯子上面画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背带裤的娃娃,旁边写着一行字:“小福星的女朋友,打工人的女儿,广场舞之花的外孙女——全家第二好看的小秋” 她杯子上的字是最多的。 傅沉莲忍不住弯起眼睛。 “我妈妈非要这么写……明明她以前都说我最好看,” 赢秋小声嘟囔,“你来了我就成第二了。” 傅沉莲看她鼓起脸颊,就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蛋。 赢秋装作愤愤不平的样子一下破功,她笑起来,“但是我妈妈说得也没错……” 两个人站在镜子前刷牙,偶尔一看镜子里对方的眼睛,或者是嘴唇边的泡沫,就会忍不住笑。 “这看着比那电视里的偶像剧还好看……”在外头偷看的黎秀兰笑眯眯地对旁边的盛湘月小声说。 盛湘月点了点头,大约是那洗手间里的灯光太暖,照在那两个人的身上,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看见赢秋刷着牙,忽然把自己的杯子凑到傅沉莲端着杯子的那只手边,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她听见赢秋含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说,“干杯小福星!” 傅沉莲偏头看向赢秋,而她已经又开始笑。 盛湘月看了,也忍不住笑出声。 后来她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正在偷看“偶像剧”的黎秀兰被自己的女儿忽然这么一下动作给吓了一跳,她瞪了盛湘月一眼,“你没事儿打自己干啥?” “妈!” 盛湘月看起来有点激动,“我灵感来了!” 黎秀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盛湘月就已经跑回房间画画去了。 她用数位板画画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也有要尝试着画漫画的想法,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想好该画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却是突然有了些灵感。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躺下,赢秋和傅沉莲的房间就只隔着一堵墙,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索性就拿出手机给傅沉莲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在另一个漆黑房间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傅沉莲忽然察觉到枕边的手机在震动,他就睁开眼,拿了手机划开屏幕。 然后就看到赢秋发来的那条消息: “你睡了吗小莲花?” 他盯着屏幕,缓缓打字:“没有。”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他的手机屏幕就蹦出来赢秋的语音通话邀请。 傅沉莲点了同意。 “怎么了?”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尤其清晰。 赢秋翻了个身,一手拿着手机,“我睡不着,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他轻轻地应。 两个人之间却是一阵沉默,还是赢秋先打破平静,“那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他问。 “你会不会睡不惯?我们家房间有点小,你……” “我睡得惯。” 傅沉莲打断她,停顿了片刻,又忽然说,“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真的很好。” 房间虽然很小,却被收拾得很干净规整,床单还有着洗衣服留下来的清香,好像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盛湘月和黎秀兰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了。 连他走的那天送过来的那些鱼,也都被盛湘月换了更大一点的鱼缸,摆在了替他准备好的这个房间里。 衣柜里有买给他的衣服,书架上摆着他或许会喜欢的书,屋子里的每一个摆件都是她们一家人精心挑选的。 洗手间里摆着给他的杯子牙刷,还有毛巾。 任何她们能够想到要置办的,都给他准备好了。 她们把傅沉莲从踏进这间院子里 分卷阅读149 的客人,已经默默地变成了属于这里的家人。 从头到尾,也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来说明些什么,她们做的这一切都很自然。 “那小莲花,你觉得开心吗?”此时此刻,他有听见手机里传来女孩儿犹带笑意的声音。 他睁着眼睛,望着上方被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的光芒照得昏暗的天花板,弯了弯唇角,“嗯。”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时候, 满心平静,又安稳放松。 他又听见赢秋在笑。 “我送你个礼物哦。”她忽然说。 傅沉莲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就看见原本昏暗的房间里忽然有银光凭空乍现,一簇接着一簇,每一朵炸开都是火树银花,灿烂动人。 “躺在被窝里看烟花的感觉好吗?” 手机里又传来她的声音,语气里还透着几分骄傲得意,“这可是我新学会的,漂亮吗?!” “嗯。”傅沉莲抿唇笑了。 “那你都不夸我……”她小声抱怨。 “你很厉害。”傅沉莲此刻的眉眼都变得越发柔和,“也很聪明。” 赢秋被他夸得捂着脸又笑起来,在被窝里翻了个滚儿。 后来她又对他说,“小莲花,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要把我的家也分给你,我外婆和我妈妈都很喜欢你,我妈妈说,你以后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你睡的那个房间就是给你准备的,以后我们家,就是四个人啦!” 傅沉莲看见银色的流光好似被无形的笔触在半空勾连成一朵莲花的形状,他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忽然有了几分笑意。 “好。” 最终他轻声应了。 曾经年少,以为走得远一些就能逃脱傅凛的那份天真,让他不远万里,想要奔赴世界的另一头。 她是那些荒唐岁月里,唯一肯陪他做梦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一点一点地将烟火世味都捧到他眼前的人。 这夜在这间小院子里所有人安稳的梦境中变得不再漫长,月亮和星子的光不知不觉在院落里被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逐渐收拣藏匿。 黎秀兰起了床就上巷子外头的早餐店里去买了早餐回来。 然后就开始叫大家起床。 赢秋打着哈欠走出来,傅沉莲也刚好打开门。 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像是还没睡醒似的,那张冷白的面容上还透着几分迷茫。 赢秋看见他头顶翘起来的呆毛,就清醒了一些,走过去就踮起脚顺了一下他的头发,可怎么也按不下来,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哟,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洗漱去!”盛湘月穿上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就连忙催促他们。 因为急着上班,盛湘月早餐只吃了几口,就匆匆茫茫出门挤地铁去了。 傅沉莲吃完早餐后精神看着也还是不大好,但因为晏子真找他有事,他和黎秀兰说了一声就和赢秋一起出门了。 “你不和我回去吗?”在车上,傅沉莲又忍不住问她。 “我得去找找那两个变成我,帮我上了半个月学,还在家做了半个月‘我’的妖怪,谢谢他们呀。”这是赢秋昨天就决定好的事情,她也都跟傅沉莲说过了。 她垂着脑袋去看自己提着的袋子里漏出来一角的翠绿色裙子,上面还缝制着孔雀翎羽,还有乱七八糟的珍珠宝石。 赢秋打开自己的衣柜看见里头挂着足足五件这种裙子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那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大概就是她妈妈盛湘月口中的“奇怪衣服”。 ……赢秋都不敢想那只孔雀顶着她的脸,穿着这样的裙子,该是什么样子。 “我还得还衣服。” 赢秋拽了拽傅沉莲的衣袖,“我下午就去你家!” “嗯……”傅沉莲应了声,却总有点不太甘愿。 坐在驾驶座上的晏子真全程保持沉默,但是也还是没忍住去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傅沉莲。 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异。 他几乎从没见过傅沉莲这副模样,像个没被哄好的小孩子。 在闻氏集团公司大楼旁边下了车,赢秋朝车里的傅沉莲招了招手,等车开走之后,她才走到闻氏集团的大楼下。 听赵阅说,闻家明面上开着一个做科技产品研发的公司,十二层以下都是聘用的普通人类,十二层以上全是妖怪。 这些妖怪平时的职责就是负责监控维护人类社会稳定,还有追踪惩罚破坏社会平衡,甚至是杀人犯罪的妖怪。 赢秋去的时候,就被一直等在楼下的赵阅和他后头的那一大堆人齐刷刷地鞠躬给吓懵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一抹突兀的声音出来,顿时又有好多人附和。 赢秋一眼就看见那个狼妖林月半在人群里头笑得跟个憨憨似的。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普通人类职员 分卷阅读150 看着他们的赵总经理还有身后跟着那一大帮的十二层上的员工们恭恭敬敬地把那个穿着樱桃红长袖衫,搭着一条背带裤,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看起来还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的年轻女孩儿请上了电梯。 赵阅后头跟着的那些人也想上电梯,但被他一瞪,他们全都垂下脑袋,却又着急忙慌地去按旁边的员工电梯。 “她是谁啊?怎么来我们公司这么大阵仗?赵总还对她那么……狗腿?”做了闻氏集团好几年前台的那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人在往电梯那边张望。 “谁知道呢……”她身边的另一个女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赢秋上了十二层,刚刚从电梯里走出去,就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妖怪都聚在玻璃门前面,一见到她,或者说是看到她身上隐隐透出来的仙灵之气,他们就两眼放光。 “欢迎上仙莅临指导工作!”林月半又张嘴就吼,“鼓掌!” 然后赢秋就被那种铺天盖地的鼓掌声给震得耳膜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这些妖怪搞什么????? —— 对8起来得有点晚,更新虽迟但到,爱你们!明天见!感谢在20201031 23:25:01~20201102 23:4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俞 20瓶;淘宝上都买不到的宝贝 9瓶;Shirley 2瓶;林伶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拜见上仙 在许多人眼里, 闻氏集团是一个研发尖端科技产品的大公司,而闻氏最为神秘的,就是传闻中的十二层。 据说只有闻氏招揽的高科技人才才能凭借身份卡上十二楼, 十二楼以上就是闻氏最著名的核心科技研发团队。 十二楼以下的普通员工是没有权限上去的。 外界流传着种种关于闻氏十二楼的传言, 也有不少人说这不过是闻氏集团的董事长闻修永故布疑阵,刻意为之。 但他们都无法否认的是,闻氏的确是国内最出色的科技产品研发公司。 他们又哪里知道,闻氏的十二楼上实则是妖怪事务管理局。 赢秋在电梯门口看到了极其醒目的标语——“下楼前请收好你的尾巴/爪子/蹄子。” “楼下就是普通人, 别拿原形去犯浑。” 她被一大群妖怪簇拥着走进玻璃门内的办公区域时,又在半空中看到一行闪着光的字迹:“欢迎上仙莅临指导工作。” 两边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很多的标语。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奖金开玩笑。吓晕一个凡人, 罚款两百。” “努力工作,努力做妖,今天辛苦,明天欢笑。” 赢秋还看到林月半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横幅, 正要往墙上贴,那上面写着:“加油!打工妖!” “……”赢秋总觉得自己看见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把她围在中间的这些妖怪们就好像是见了猫薄荷的猫一样, 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 “上仙见谅, 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哦不, 真的神仙, 所以难免激动了些。”赵阅西装笔挺, 看起来倒有几分赵总的英姿。 “……哦。”赢秋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上仙上仙, 您快坐!”一个穿着黑色OL套装的年轻女人踩着细跟的高跟鞋,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又去给她搬了一个椅子。 她留着一头长卷发,头发蓬松浓密, 乌黑柔亮,耳朵上戴着夸张的钻石耳环,脖子上更是戴了同系列的钻石项链,那张脸妆容精致,嘴唇涂了复古红的口红,身材的比例也很好,一双长腿十分纤细白皙,看起来十分成熟妖娆。 但赢秋却看到她身上有一抹半隐半现的梅花鹿的影子。 “简绿如,快闪开!”林月半的大嗓门从人群外头传来,所有人都看过去时,只见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极其豪华的红木椅。 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头,椅子宽阔,足有人两臂展开那么长,椅子上还还垫着刺绣缎面的软垫。 赢秋眼睁睁地看着林月半把这东西搬到她的面前来放下。 然后他朝赢秋笑了笑,“上仙坐这儿,坐这儿!” 大约是觉得这红木椅的颜色不够尊贵,他大手一挥,一道光芒落在椅子上,原本的红木就被幻术掩盖成了金黄的颜色,看起来就好像古代皇帝坐过的龙椅似的,金灿灿的。 赢秋被动地一屁股坐在那张金灿灿的椅子上,顿时觉得自己身上都在散发着一种富贵之气。 ……好像垫子还挺软的。 赢秋手里捧着一杯水,坐在“龙椅”上和妖怪们大眼瞪小眼。 “那个,请问上次帮我上学和在家打掩护的是哪两位?”赢秋看到自己旁边的袋子菜又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叶丹 分卷阅读151 秋,谢竺!”林半月一听,就连忙冲后头喊,可没见人应声,他就回头对赢秋说,“上仙别着急哦,他们啊是做科技产品研发的,他们的研发室在十三楼,应该还没下来,我给他们打电话!” 也许是见赢秋面露疑惑,赵阅就开口解释,“并不是所有的妖怪员工都属于十二层的妖怪事务管理局,我们也有专门做科技产品研发的妖怪团队,毕竟闻氏表面的公司形象还是需要真正做些实际的事来维护,但是他们研发产品绝不会使用任何术法…他们和普通人类一样,只凭脑子和手。” 毕竟是为人类社会研发的科技产品,用术法走捷径得来的,也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意义。 因为十二层底下还有很多凡人员工,所以他们平常上班也不会怎么使用术法,除了能够飞过来上班的腾云术。 “所有的妖怪都在这里上班吗?”赢秋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虽然我们妖族并没有凡人多,但这世界很大,散落在各地的妖怪也并不算太少,我们管理局还有每年进行妖怪数量普查的部门,” 赵阅说着,就抬了抬下巴看向正在挠自己尾巴的林半月,“他就是那个部门的。” 赢秋看向林半月,他也朝她憨笑,“上仙,我每年都得出差环游世界呢,真的好累哦……” “……?” 赢秋听着他那洋洋得意的语气,他哪有半点嫌累的样子。 工作是环游世界,这也未免太棒了吧?! “你累个屁你累,你要是累,换老娘来!”简绿如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赵阅接着跟赢秋说,“妖族寄居于人类社会里,也都有各自合理的身份,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我师父设置管理局,就是为了解决妖族生存的问题,也是为了监督规范妖族的行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族,都需要一些基本的规则来维持社会的稳定。 这就是妖怪事务管理局存在的意义。 赢秋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那他们一般都会做什么呀?” 林半月抢话道:“那可多了!” “人类会做的,我们也会做。” 基本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妖怪。 “上仙来了吗?哪儿呢哪儿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有人在外头吵吵嚷嚷。 赢秋一回头,就看见又是十几个穿着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匆匆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他们的五官容貌都算出色,男人的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以上,女人也四肢纤细,身材高挑,每一个都是精英打扮,就是相比于十二层里的这些头发浓密的妖怪来说,他们的头发就显得没有那么茂密了。 赢秋还看见一个戴眼镜,看起来像是有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衬衣西裤,虽然已显出些沧桑之态,那张脸却多少还是看得出年轻时候的英俊轮廓,只是他脑袋却增光瓦亮的,没有一根头发。 “搞研发嘛,在掉头发这件事情上,咱们妖怪和人类也没多少区别。”或许是见赢秋还在盯着人家脑袋看,赵阅就俯身凑近她些,小声说了一句。 赢秋干笑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水。 “拜见上仙!” 说话间,那一行人一来到人群中间,就连忙九十度鞠躬,还有想行跪拜大礼的,被身边的人提溜着后脖颈抓了起来。 “人家现在不兴这个,你别吓着上仙!” “就是就是!” 赢秋来回打量了他们几下,最后目光停在了靠在边儿上的那一男一女身上。 那个年轻女人穿着款式普通的职业装,长发扎成了马尾,戴着黑框眼镜,五官算是清秀,看起来干练又清冷。 而她身旁的那个年轻男人看起来高大又俊美,裁剪合适的铁灰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宽肩窄腰,俊逸非凡。 他耳垂上还戴着蓝绿色的钻石耳钉,一头稍卷的短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上仙,这是谢竺,” 林月半指了指那个年轻女人,随后又看向那个男人,“这是叶丹秋。” 赢秋看出他们的原形是两只孔雀,就知道之前替她上学和在家生活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于是她站起来,走到他们的面前去,“之前我的事,谢谢你们了。” 谢竺大约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细看活生生的神仙,她那张向来严肃的面容上竟然流露出几分无措,而她身边那个叫做叶丹秋的男人更是直接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妖怪都在看他。 赢秋也被他这忽然的动作给吓得后退了两步。 谢竺皱起眉,“起来。” “老婆,”男人有点尴尬,又有点委屈,“腿软,起不来……” 他之前跟别的妖怪打了一架,现在还有些虚弱,即便赢秋刻意收起了一些威压,他一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仙灵之气,还是软了腿。 谢竺只好伸手把他给拽 分卷阅读152 了起来。 赢秋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是一对夫妻。 这会儿她挠了挠后脑勺,伸手将装了那几件裙子的袋子递给了谢竺,“这是你的衣服吧?” 谢竺还没有说话,她就见叶丹秋俯身鞠躬,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伸手过来接了她手里的袋子,又抬头对着一脸懵的赢秋笑了笑,“谢谢上仙,这些其实是我的……” ……? 这是什么意思? “替我上学的不是你啊?”赢秋疑惑出声。 叶丹秋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媳妇儿她不喜欢这些的。” 赢秋呆了几秒,脑子里不由想象着眼前这个男人穿上那些缀满珍珠宝石,还有孔雀翎羽的翠绿衣裙的样子。 “还请上仙不要见怪,我丈夫他……” 谢竺适时开口,话说一半还看了身边那个又在照镜子的男人一眼,那张清冷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无奈,“他的秉性就是这样。” 赢秋回神,忙说,“也挺好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赢秋就像是被这些妖怪们供在那张“龙椅”上,不少妖怪纷纷表示,有个上仙坐在这里,他们连工作都更有干劲了呢。 那位光头的中年男人叫做钱峪礼,是闻氏科研团队的核心人物,最近还受邀成了京岳大学的客座教授。 听到赢秋现在还是京岳大学的学生,钱峪礼顿时一拍自己的光头,那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后来他蹲在赢秋的椅子边跟她说了自己下周过去讲课打算讲的内容,他说得是慷慨激昂,唾沫横飞,赢秋却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点头。 后来他还当着赢秋的面,咻的一声就消失了,再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猫。 他咧嘴朝赢秋笑,“上仙,这是我小孙子,我带他来沾沾您的仙气儿!” 赢秋瞪圆眼睛。 钱峪礼身上带着可以暂时掩去原形的符咒,赢秋一时半会儿还没看出来他的原型是什么,看见他抱来一只小熊猫,她才恍然大悟。 天啊!钱教授竟然是小熊猫!! 赢秋这一辈子第一次抱到小熊猫,她差点忍不住多摸几下钱峪礼这个小孙子的脑袋。 她其实还想摸尾巴,但是没好意思。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阅和林半月硬要赢秋留下来吃饭。 她也有点好奇他们吃什么,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龙椅上。 林月半拿出手机在上头点了点,赢秋偏头过去看,才发现他是在外卖软件上点餐。 “上仙,我们工作餐不太好吃,赵总给发经费了,今天中午咱们吃点儿好的!”林月半摇着尾巴,朝她笑。 赢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在偷看他那灰扑扑,毛茸茸的尾巴。 林月半在软件里头一通乱按,点了豪华海鲜大餐外送,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他看了看表,计算着时间。 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赢秋就觉得有一阵风忽然吹来,然后就有一个穿着外卖员工作服的男人带着几箱子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了十二层。 她认出这个外卖员的原形是一只……猫头鹰。 “我们订外卖啊,一般接单的都是同类,所以速度肯定会快很多,他们平时接普通人类的单就得老老实实地骑小电驴,要是用翅膀速度太快,会被人类怀疑。”林月半在旁边给她解释道。 “请问是哪位领导点的餐啊?”这位外卖员看着像是经常给十二层送外卖,他显得尤其淡定娴熟。 但是当他皱起眉,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再到处张望了一下,最终将目光停在赢秋身上的时候,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天啊!神仙!”他扯着嗓子喊。 “啧,” 林月半摇摇头,“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赢秋时的那副模样。 送完外卖的外卖员还不大愿意走,他找简绿如要了一张纸一支笔,硬求着赢秋给他签名。 最后他把赢秋签了名的纸折叠起来,放进衣服最里层,然后又双手合十,忽然扑通一声跪在赢秋面前,神情虔诚,嘴里念念有词:“上仙保佑,保佑我明年也能考进妖怪事务管理局!” “……”赢秋神情呆滞。 她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妖怪当作寺庙里的金身大佛一样跪拜许愿。 他整了这么一出,几个原本还在扒拉外卖箱里的大餐的妖怪职员面面相觑,忽然也就地对着赢秋跪了下来,开始旁若无人地许愿。 譬如什么升职加薪,譬如明年生一个小妖怪,又或者是保佑他找到女朋友之类的“朴实”愿望。 在十二层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赢秋心满意足地乘着电梯下了楼,那些妖怪在电梯门前争先恐后地忙着收好自己的尾巴耳朵什么的,赶紧跟着下去送赢秋。 于是一楼的凡人员工们,再一次看到了他们的赵总带着十二层上头一大帮的 分卷阅读153 人下来,恭恭敬敬地把那个年轻女孩儿送出了公司大门。 连他们多只在报纸新闻上看到,也并没有真的见过几次的钱峪礼教授,也混在人堆里朝坐上车的女孩儿微笑挥手。 这一天对于闻氏集团的普通员工们来说,是魔幻懵逼的一天。 毕竟以前就算是闻修永董事长的孙女钟晴来了,也没见有这样的阵仗。 赢秋坐在赵阅的车上,看着车窗外那群争先恐后地朝她招手,扯着嗓子喊“再见”的妖怪,她只好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在去傅沉莲家的路上,赢秋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前面驾驶座上的赵阅,“赵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上仙请说。”赵阅握着方向盘,恭敬道。 “我觉得,你们妖族好像很崇拜神仙?”十二层里的那些妖怪们,看向她的目光就好像是一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人,在仰头遥望星星。 也许数千数百年前,多是凡人仰望神明。 他们崇拜神明,也不过是因为世间苦难太多,他们祈求着神明能够拯救他们的苦难。 时年也多有向往成神成仙的帝王,求仙炼药,却到底都功亏一篑。 但是社会发展至今,当人们开始发现宇宙浩瀚无垠,曾经那些有关于神明的传闻都开始变得越来越遥远。 相信神明的存在,并且信奉神明的人越来越少,可妖族的这些妖怪们,却对神明仍旧如此虔诚。 “嗯。” 赵阅应了一声,继续道,“我们妖族在数千年前原本是同魔修一样,是这世间的最末之等,那时候人类惧怕我们,那满天的神仙也都认为我们同那些魔域里的魔修没什么分别,而那些修仙的宗门也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那是最混乱的年代, 生而为妖,就已经是错。 无论是神仙还是人类,都坚信妖怪无分好坏,皆该诛杀。 “那些神仙嘴里的众生,从来都不包括我们。”赵阅谈及这些事,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但是后来,十二重天那封印了来自上古的神秘力量的沉神洞里出了一位帝君,传闻说他修为高深莫测,可颠覆星辰宇宙……他荣登帝位之际,就主张世间生灵万物,都有各自缘法,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不可强加干预。” “他说妖与魔不同,魔多是人类或是其他生灵被贪欲恶念俘虏后转化,而妖却也同人类一样,黑白善恶,不可一言以蔽之。” 赵阅提起那位帝君,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崇敬之色,“是帝君力排众议,给了我们生存的机会,让我们不至于被当时的那些仙宗门人赶尽杀绝……” 曾经的那些神仙,他们妖族根本不屑跪拜,更不提发自内心的崇敬。 但那位立于十二重天之上的真神,改变了他们妖族卑微潦草的命运,也改写了仙神两界的天条律例。 而那些神仙口中挂念的苍生,也终于将妖族囊括在内。 “后来仙神两界因不可违抗的天道之力而慢慢与人界剥离时,也是帝君降下神旨,让我们妖族代仙神两界维护人类社会的稳定,避免魔修大规模地同化人类,致使人间变成第二个魔域。” “帝君如此信任我们,我们自当不该辜负他。”赵阅说着,又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赢秋,“可是现在的人界灵气稀薄,我们提升修为的速度远比不上一个人入魔的速度,更比不上一个魔修食人血肉后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速度。” “这么多年来,我们妖族早已不堪重负,而我师父他老人家,之前也是因为同魔域连年征战,落下了极重的伤病……他的儿子和儿媳也是因此而死。” 赵阅没有说的是,他上头原本还有两位师兄,一位师姐,也都因为同魔域的战争而早亡。 赢秋听见他说,“上仙,您是我们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位神仙,看到您,我们也算是在茫茫无望的坚持里,也算是看到了一些希望。” “所以,我们也都相信,您的出现,会是一种转机。” 赵阅弯唇笑起来,“希望您能够尽快成长,我们……都在等您。” 赢秋没有料到的是,这些妖怪对于神明的崇拜,是源于一位改变了他们妖族命运的帝君。 她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妖怪们,竟还对她抱有这样的期望。 赢秋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脑子有点乱哄哄的。 她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连忙伸手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谢澄莹的名字,她滑下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朵边,“喂?” “赢秋!你在哪儿?!”电话那端的谢澄莹好像又些激动。 “怎么了?”赢秋问她。 “我跟你说!我最爱的临水照花大大来严市了!!她的签售会就在市中心的那家绿野书店!你陪我去吧!好不好?”谢澄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临水照花?”赢秋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满城雪》的作者啊!!我 分卷阅读154 给你买的那个广播剧,你想起来没?”谢澄莹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赢秋一怔,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瞬收紧。 直到现在,赢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去到那本书里,又为什么会偏偏是那一本书。 她曾经对这本书的作者产生过好奇。 也一直有想要去见一见这个作者的想法,但是之前她眼睛并不方便,而她又听谢澄莹说,这个作者并不是严市人。 所以这件事被她搁置下来,又渐渐忘了。 谢澄莹哼了一声,“我不管!这段时间我让你出来陪我玩你一次都不答应我,上次去你家你还穿那么绿的裙子辣我眼睛……你今天必须陪我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赢秋的声音:“好。” 电话挂断后,赢秋原本要让赵阅送她去市中心,可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晏子真。 “夫人!”晏子真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赢秋本能地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子真,怎么了?” 晏子真尽量简短地跟赢秋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起因是他昨天在京岳大学外的猫咖里打工的时候,捡到了谢澄莹落在卡座上的一本小说。 他原本也只是随手收拣起来,但今天早上他去店里的时候,那本书就在店里的另外一个女兼职生的手里了。 他拿回来时,书还是翻开的。 他看见了“傅沉莲”这三个字,就不由多看了几眼。 晏子真虽然并不是完全了解傅沉莲的过往,但是书里提到的“跗骨丝”,甚至是“傅凛”,都是很熟悉的字眼。 书里那个傅沉莲的本体,也同样是一株无叶玄莲。 起初晏子真猜测那本书的作者会不会是和傅沉莲来自同一个世界,所以他今天才会把那本书拿给傅沉莲看。 可是当傅沉莲随手接过那本书,只翻看了几页,他的神情就变得越发沉冷怪异。 后来他紧紧地攥着那本书,像是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他手指间乍现的莲火瞬间就将整本书吞噬无痕。 晏子真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赢秋听了他说的这些话之后,就立刻反应过来。 于是她匆匆问他,“小莲花在哪儿?” “他去找你的朋友,谢澄莹了。” 晏子真说完,顿了顿,又道,“夫人,君上的情绪很不稳定,他……是提着剑出去的。” 赢秋一听,就连忙挂了电话,然后跟赵阅说,“快,去市中心的绿野书店!”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我也要来妖怪事务管理局工作,最好能够取代林胖胖,环游世界普查妖怪:) 林月半:诚邀上仙来我们管理局应聘吉祥物职位,毕竟我们工作的时候只要看两眼上仙,就觉得996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明天见!! ☆、临水照花 赵阅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赢秋是那样一副焦急的模样,他也不敢耽搁,连忙掉头往市中心去了。 赢秋一下车就连忙往书店的方向跑, 赵阅停好车后也连忙跟了上去。 临水照花算是这两年比较热门的一位言情小说作家, 她的《满城雪》在网络连载期间就已经吸引了无数读者,后来又有听书软件买了版权,请来时下热门的声优配音制作广播剧,到现在动漫版权影视版权也都全部卖出。 《满城雪》是临水照花的第一部小说作品, 但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 绿野书店是出了名的网红书店,店内的木质书架有几米高,铁艺的楼梯从楼上蜿蜒而下, 点缀的水晶灯如揉碎的碎钻一般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暖黄色的灯光高低错落,铺满整个书店,照得四周摆放的绿植更透出凝碧般的绿。 因为临水照花的签售会在这里, 所以今天绿野书店看起来要比平时还要拥挤许多。 赢秋去时就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待。 她来回张望了好几圈,既没有看到谢澄莹, 也没有发现傅沉莲的身影,她情急之下赶紧掏出手机, 给傅沉莲打电话。 “夫人?”电话接通后, 那端却是晏子真的声音, “君上他没有拿手机。” “夫人你在哪儿?我也过来。” 赢秋匆匆跟他说了地址, 挂断电话后又拨通了谢澄莹的手机号码。 大概等了几十秒, 电话终于接通。 “澄莹,你在哪儿?”赢秋连忙问。 谢澄莹那边有点嘈杂,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闷闷的,“我上厕所呢……今天早上买了个杂粮饼吃, 搞得我肚子好痛,刚刚我都在排队了,这下又得重新排……” 抱怨完,谢澄莹又问她,“你过来了吗?” 她用肩把手机夹在耳朵边,洗完手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赢秋穿着显眼的红色衣服 分卷阅读155 ,谢澄莹和她说了两句话,往那排得很长的队伍那边扫了一眼,就找到了赢秋。 “澄莹,你有没有见到傅沉莲?”赢秋一见到谢澄莹,就握住她的手腕,焦急地问。 “小傅老师?” 谢澄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他啊……” 她还想再问赢秋些什么,却不经意间看见有一抹颀长的身影匆匆推开玻璃门,朝着她们跑了过来。 谢澄莹一见他,就有些发愣,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忘记了。 “赢秋。” 当着谢澄莹的面,晏子真开口便改了称呼,“见到他了吗?” 赢秋回头就看见了晏子真,她摇了摇头,“没有。” 晏子真闻言,又抬眼看了一眼谢澄莹,他将手里的那本书递了过去,“昨天你在店里,落了东西。” 谢澄莹看着他递过来的那本《满城雪》,她还有片刻恍惚,随后反应过来,她才立刻伸手去接。 “谢谢……”她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人看起来竟然比平日里要文静得多。 晏子真环视书店内,仍在来回寻找着什么。 旁边排队的那些读者从一开始满心激动,到现在已经渐渐地有些不满。 “这都已经两点多了,怎么临水照花还没来?不是说一点半就开始签售吗?” “对啊……站得我腿都有点麻了。” 议论的声音逐渐增多,那些来回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神情也都有些不太对劲。 “抱歉大家,由于临水照花个人出了一些意外状况,所以今天的签售会只能推迟……”后来有一位女性工作人员走上台,开始和大家解释。 书店里顿时一阵吵吵嚷嚷,许多人乘兴而来,却没想到连临水照花的人都没有见到。 彼时有一位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步履匆忙地从赢秋身边走过,她还在忙着训斥身旁跟着的那个年轻姑娘,“你怎么当她助理的?她人什么时候不见了你都不知道?” 即便她声音压得很低,但赢秋还是听到了。 “那不是临水照花的助理吗?”谢澄莹关注临水照花的微博已经很久了,时常活跃在她微博底下,都已经成了铁粉。 她见过临水照花偶尔发上来的照片里,也会有这个女孩儿入镜。 之前她也见过别的人拍了临水照花在其他城市的签售会的照片,这个助理经常是在临水照花旁边的。 这时赢秋忽然反应过来,她忙对谢澄莹道,“澄莹,我有急事,我得先走了,下次找你玩儿!” 她干脆把自己买的电影票也塞给了谢澄莹,“这个给你,你去看吧!” 她说完就往外面跑。 谢澄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看见另一个一直跟在赢秋后头的穿西装的男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当她对上晏子真的那双眼睛,她握着手里那两张电影票,忽然有些紧张,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也有事啊?” “嗯。” 晏子真总觉得她看着他的目光有点奇怪,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轻应一声,颔首道,“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走了。 谢澄莹站在那儿,看着他快步走到玻璃门那里。 当他伸手推开门,上面悬挂的风铃碰撞着发出清晰的声音,她看见他的衣袂轻轻擦过门口的绿植,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就怔怔地盯着那枝叶摇晃的绿植。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但是好像当着他的面,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澄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子真,我记得你说过,他最开始来到这儿的时候,就是在业海,对吗?”出了书店,等晏子真跟上来,她就问道。 “是。”晏子真应声道。 赵阅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莫名觉得事情好像很紧急的样子。 赢秋的腾云术总归还是不够娴熟,她同晏子真、赵阅往业海去的时候,还现学了一下传音术。 而彼时,千里之外的业海水畔笼罩着极浓的雾色,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样浓厚的雾气里显得不够明晰。 咸咸的海风迎面吹来,吹得人面颊有些轻微刺疼,更吹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细软砂砾里躺着一个年轻女人。 长发遮掩了她半边的脸,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此刻她大约是被这海风冻得终于清醒过来,眼皮微动,徐徐睁开眼。 她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后又迟缓地用僵冷的手指去挥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头发。 在此间稍显阴沉的天色里,面朝那无垠阔海,她看见了不远处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 明明之前她还坐在休息室里,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却会出现在海边? 脚上的一双高跟鞋里已经陷进去许多砂砾,她不得不蹬掉鞋子,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子。 分卷阅读156 “你是谁?”她警惕地盯着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男人。 当她看见他终于徐徐转身,那样一张精致无暇的面容陡然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仿佛是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凉透,一种从脊背深处袭来的凉意蔓延开来。 她的手指蜷缩,嵌进砂砾里。 仿佛是不敢置信似的,她盯着他的脸,嘴唇都有点发抖,却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傅沉莲将她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从头到尾眉峰未动,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透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可是当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脑海里却搜寻不到关于这张脸的任何一点记忆。 女人在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时,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 可他轻轻一挥手,她脚下的沙子就开始陷落,不过刹那之间,她腰部以下就已经埋在了沙子里,无论她怎么挣扎都爬不出来。 她没办法回头,也自然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当他在她身前站定,女人仰头看他。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了一柄剑,那剑柄上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蜿蜒而下,蔓延直剑身首端。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长剑的剑锋朝下,嵌进沙子里,然后他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睨着她。 在看到那本《满城雪》之前,傅沉莲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曾经所存在的那个世界。 他原本以为,他来的那个地方和这里,都是存在于浩瀚宇宙里,不同的时空。 可是无论如何, 他也没有料到过,他那所谓的来处,不过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笔下的数页字句。 当晏子真将那本书递给他时,他一开始也以为这个女人或许也是从他曾存在的那个地方里来的,可是那书里有关于他,有关于楚靖阳的所有事情,都无比详尽。 曾经旭日峰上,他当着仙门十二宗许多人的面,被傅凛一剑穿心,却幸而未死。 后来的好多日夜,他常在浑噩之间做一些荒唐的梦。 梦里的那个他,从未遇见过赢秋,也从来没能逃脱傅凛的掌控。 他娶了女萝妖,丢了莲花瓣,在南行路上与那些仙门子弟风雨同舟,与天元宗首徒楚靖阳为朋为友……他一步又一步地将所有信任他,崇敬他的那些人引入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让他们丢了性命。 旭日峰上,他更是亲手杀了一心将他当做知己好友的楚靖阳。 他们对他所有的信任,终成了他刺进他们胸膛里最锋利的匕首。 梦里他所有梦过的情节,都同那本书上所记载的一切如出一辙,就好像他的人生,他的过往与未来,都从来遵循着那本书上的每一个字。 如果不是赢秋,也许他当日在旭日峰上,就真的该死在傅凛的手里。 这多可笑, 原来纠缠了他一生的噩梦,实则是这个人一笔一划安排好的。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撕扯,傅沉莲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太阳穴传来阵阵抽痛。 嵌在沙子里的那柄剑在不断震颤着,莹白的光芒在剑身不断流散。 女人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她脖颈间戴着的那枚冰蓝的晶石忽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她发现自己原本被封住的嘴巴忽然能动了。 “傅沉莲!你居然没死!”女人明明很害怕,可大约是再见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时,就无端勾连起那些惨痛的回忆,那么多年无处发泄的情绪让她此刻的胸腔内骤然盈满怨愤,“你命怎么这么大?”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好似绵密的针在刺着他的耳膜,他在朦胧中听到的龙吟又骤然盖过了她的声音,让他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是她的吵闹让原本就已经大受刺激的傅沉莲无法冷静,他伸手将嵌在尘沙里的长剑提起,剑锋顷刻间就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她开口时声音还在发抖,“你,你干什么?你还想杀我?” 傅沉莲握着剑柄的手指收得更紧,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精神彻底崩溃的疯子,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眉眼间满是阴郁戾色,剑锋就要划破她的脖颈。 “小莲花!”耳畔有银铃声动,他仿佛听见了赢秋的声音。 于是手指颤了一下,他晃神的瞬间,就又听到“扑通”的一声,好像高空之上有什么重物狠狠地砸进了海里。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晏子真的声音,“夫人!” 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傅沉莲手指一松,长剑就掉落在了尘沙里。 而他早已经跃入深海。 赢秋被傅沉莲拽出海面时,还猛烈地咳嗽了好一阵,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才算看清眼前的他。 他乌黑的短发被海水浸湿,仍有水珠不断顺着发梢滴下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 她刚 分卷阅读157 开口说了一个字,又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你去哪儿都不告诉我,傅沉莲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大约是赢秋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她也许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傅沉莲一看到她,就只是这么望着她,他那双神情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渐渐地染上了浅淡的水雾。 那样朦胧的水光,是比这海水的粼波还要动人的光影。 他们就浸泡在这冰冷的海水里,赢秋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眶渐红。 “阿秋,” 他忽然抱住她,不让她在看他的眼睛,他的嗓音有些喑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赢秋被他环抱着,一时还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是不是……”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人生,我的一切,早就是别被人设定好的?” 赢秋脊背一僵,她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办法反驳。 曾经她去到那个世界的那些年里,从女萝妖,再到那些大大小小她总是刻意让他避开的许多事情……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那终归是个虚幻的世界,也知道他要拥有些什么,失去些什么,都是别人笔下既定的结局。 原来他的爱与恨,都是那个女人赋予他的设定。 “我用了好多年……” 他滚烫的眼泪滴落下来,就落在她的后脖颈,此刻他几乎浑身都在颤抖,“我用了好多年,很努力地在做一件事情。” “我想挣脱父亲的束缚,我以为我成功了……” 他握着她手臂的指节再度屈起,他仿佛从未如此迷茫绝望过,“可是这多可笑,阿秋,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原来还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傅沉莲用了百年的时光,一直想要从傅凛给他的阴影里挣脱出来。 可是到今天他才发现,他逃脱了傅凛,却始终还是别人的傀儡。 他那些肮脏血腥的过往,甚至是父亲,朋友,还有南行路上的那些刀光血影,云波诡谲,都是那个女人给他的。 此刻的傅沉莲,脑子一片混乱。 那个女人随意写下的单薄字句,便造就了他百年苦痛的岁月。 他甚至已经开始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算虚幻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小莲花,” 随着海浪翻覆的声响,赢秋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虽然我也不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想一想,我不是也去过你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吗?” 赢秋大约也能明白一些傅沉莲此刻的心情。 其实在她曾经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年里,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那时候,她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而她喜欢上的那个少年,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单薄的纸片人。 “宇宙浩瀚,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原本都说不清楚,也许这整个宇宙里就存在着许多个不同的世界……” 赢秋就趴在他的肩头,“真真假假的,我们分不清就索性不要去追究了,再说了,你和那本书上描写的你明明不一样啊。” “你快松开我点儿……”她说着,又挣扎起来。 傅沉莲下意识地松了松手指,然后他就被面前的女孩儿捧住了脸。 他不由自主地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耳畔又是她的声音,“以前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那本书的电子书听了两三遍呢!你明明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剥人的皮囊,更不会杀了人还跟个变态似的笑……” 在那本《满城雪》里描写的傅沉莲,是甘于堕落在他的父亲傅凛手里的反派人物,因为受了父亲傅凛的影响,杀人是一种能够令人愉悦的乐趣,他甘愿听从傅凛的命令,甘愿伪装成仙门少君该有的姿态,然后慢慢地将那些信任他的傻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弄死。 书里描写他善取人完整的皮囊,阴暗又变态。 作者不止一次地强调他空有一副惊艳动人的容颜,却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可那跟赢秋认识的小莲花, 一点也不一样。 “你一点都不像他,” 赢秋伸手拂开他额前湿润的浅发,“小莲花,难道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年,也是假的吗?” 那些都是发生在那本书的既定剧情外的事情。 从赢秋去到那个世界,认识他的那时候起,就知道他和那本书里设定好的那个人一点也不一样。 赢秋也想不明白那个世界到底是不是虚幻的,但是追究这样的真真假假早就没有意义,因为他此刻分明就如此真实地立在她的眼前。 有温度,还会像个小哭包似的掉眼泪。 他有着一颗赤诚的心,也有着这世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他腼腆害羞,温柔纯净。 再多的鲜血泥淖,也没 分卷阅读158 能折断他清傲的脊骨。 “和我回家,好不好?”赢秋用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水痕,又用指腹轻触他微红的眼皮。 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晶莹的水泽沾在他的眼睫,他几乎就在她这样的目光里生死轮转过一回。 “好。”他的声音里仍藏着细微的哽咽。 仿佛那种天塌地陷的崩溃情绪就在她的字里行间里渐渐收敛,他牵紧她的一根手指,仿佛是想通过她的温度,来告诉自己,至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来到他的世界,陪伴他的那些岁月是真的。 他们在晨昏光影间看过的萤火,在澜雪镇上堆的那个雪人……还有他们喝过的清风酒,霁月茶。 那个在山洞里,用蜡烛的火光点满黑暗的除夕。 她在灵虚宗殿外朝他伸手,说要带他走。 那些年填满他所有昏暗人生的温柔回忆,都是真的。 她说是真的, 他就相信她。 也许只是因为她,那些说不清是真是假的过往,忽然就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这终归还是一场梦, 那么有她存在的梦里,他甘愿永远沉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有点晚了,对8起!!我们明天见么么哒!!感谢在20201103 23:22:05~20201104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节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其名则灵 事情也许远比赢秋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晏子真和赵阅把那个陷在沙坑里的女人给挖了出来。 赢秋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写出《满城雪》的作者本人。 能够写出那样深刻动人的故事, 赢秋曾经也好奇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直到她看见她动手拽赵阅的头发…… 如果说傅沉莲真的只是这个女人笔下,凭空塑造出的一个人物, 那么她也不可能会在一见到他的时候, 就知道他是谁。 这根本说不通。 赢秋看着那个下半身已经沾满湿润泥沙的年轻女人,原本精心描画的妆容已经被弄花,睫毛膏的颜色都已经晕染到了眼下。 那女人浑然未觉,只是盯着傅沉莲, 即便此刻她已经是满身狼狈,却仍如同一个刺猬一般,看向他的目光尤其不善。 傅沉莲那乌黑的短发还有些湿润, 他带着赢秋踩过层层翻滚的浮浪,再度走到这个女人面前。 开口说话时,嗓音还带了些被冷风浸透过后的沙哑,“你认识我, 是吗?”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睛轻睨着那个女人, 像是在细细打量她,也许是冷静下来后, 他终于对这张脸有了一些熟悉感。 “程照花。”这个名字从他的过往的许多记忆里剥脱出来。 他也是此刻, 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女人在听到他忽然唤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几乎有片刻怔忡, 她那双眼眸里光影微动, 半晌却又冷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还记得我?” 赢秋一听“程照花”这个名字,就惊愕地望向她。 程照花就是《满城雪》的女主。 这个女人认识傅沉莲,如果她真的是程照花的话, 那么就证明她很有可能也去到过那个世界。 就好像赢秋一样, 她或许去过自己曾一字一句创造出的那个世界。 可下一秒,赢秋却又听见她开口道,“两千年了,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时隔两千年,曾经的程照花,早已在这多年颠沛的岁月里,变成了现在的程婼。 “这么多年,你可藏得真好。” 短短两句,却听得人云里雾里,一时弄不分明。 “什么两千年?”赢秋更糊涂了。 傅沉莲在那个世界里历经的时间也不过百年,可到了她这里,却成了两千年。 而他曾经杀了傅凛之后,也是程照花最先赶到灵虚宗。 她去时,空荡的大殿内已是血迹斑驳,而傅凛就坐在高位之上,胸口插着一把剑,可他的头颅却已经被他亲手炼制的跗骨丝生生隔断,就那么滚落在台阶下,一双眼睛仍然大睁着,血丝满布。 插在傅凛胸口的那柄剑,是天元宗首徒楚靖阳生前的佩剑。 当其他人匆忙赶来时,便见程照花呆立在殿内,而那傅凛胸口又插着楚靖阳的佩剑,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程照花用那柄剑杀了傅凛。 当傅凛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他们才知道傅沉莲原本就是傅凛的新生骨血,只是生来便被他的父亲炼化成妖。 一时间颇多人唏嘘,只叹傅凛丧心病狂,为了实现自己一统仙门,成就大道的目的,竟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分卷阅读159 而对于傅沉莲,他们至多只会多叹两句“可怜”。 除此之外,也不剩些什么了。 所有人都以为傅沉莲已经死了。 也许只有那天的程照花知道,那个早就在旭日峰上,死在十二宗许多人眼前的莲妖,或许还活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果不是几年后傅沉莲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或许有关于他,关于曾经那位天元宗首徒的所有事情,都会被渐渐埋没在尘埃之下。 如果她真的是程照花,那么她就不会不知道傅沉莲还活着的事情。 但傅沉莲见她此刻的惊愕与愤懑都不似作假,而她一开口就是“时隔千年”,这就更加说不通。 身后的业海碧蓝无垠,白色的浪花不断冲击着浅滩上的乱石,阵阵海风吹来,吹得程婼浑身僵冷。 而傅沉莲垂眼看着她,“你最好说清楚你的来历,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掩在尘沙里的那柄剑已经回到了他的手里,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当剑锋越发接近程照花,剑身便在他的手中震颤得更加厉害。 他蹙起眉,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柄剑。 那是闻修永送给赢秋的一柄剑,却被赢秋转赠给了他。 可是这剑柄如今握在他的手中,却震颤铮鸣,好似模糊的龙吟。 “傅沉莲你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像是有些不对劲,他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如此冰冷陌生,她嘲笑似的望着他,“怎么?以为装作失忆,一切就都能过去了?” “靖阳是为你而死,” 她的眼睛已经泛了红,大约是许久刻意被自己回避的名字,最终还是被自己再度提起,诸多酸涩一时便盈满了胸腔,“我劝了他那么多次,我让他不要相信你,可他还是选择信了你……可你呢?你害他身死魂消,让我这么多年,走遍了那么多年的地方,都还是收集不到一丝他的残魂……傅沉莲,你倒是过得心安理得。” 傅沉莲已经很久没有再被人当着面提及“楚靖阳”这三个字,此刻他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终于有了些波澜。 这么多年来,除了傅凛之外,另一个常常入梦的人,就是他曾经在南行路上遇见的天元宗首徒楚靖阳。 梦见他声声质问,为什么要背叛他的信任。 也梦见他死在自己剑下时,他轻轻摇头,再缓缓闭上眼睛。 第八十一根跗骨丝钉入傅沉莲的身体,就注定他就要彻底沦为傅凛的傀儡,从此无论是任何事情,无论他愿或不愿,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傅沉莲是在傅凛的操控下,失手杀死楚靖阳的。 明明身为天元宗的首徒,楚靖阳的修为在当时与傅沉莲已算是不相上下,而楚靖阳唯一输给傅沉莲的,就是对他留有余地,不忍下手。 而那时傅沉莲的意识短暂模糊,再清醒时,他已经亲手刺穿了楚靖阳的胸膛。 身为傅凛的儿子,傅沉莲从生来就注定活在黑暗里,但在南行路上,时年十七岁的傅沉莲到底还是不免因为这个天元宗首徒在数次生死瞬间的帮扶而对“朋友”这两个字心生向往。 他从来都没有朋友。 傅凛说,他不需要朋友。 也更不必去尝试情爱这种无用的东西。 这世间唯有权力,唯有将众人踩入尘埃的无上修为,才是唯一重要的。 傅沉莲同楚靖阳成为朋友,原本就是为了杀他。 但面对楚靖阳的诚心相待,傅沉莲却越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活在阴冷血池里的蜉蝣,他越是羡慕楚靖阳能够活得光明堂正,就越是厌恶自己身如提线木偶般,不得自由。 那一次傅沉莲没能杀了楚靖阳,换来的就是傅凛牵动跗骨丝,日夜未停的痛苦折磨。 他被锁在血水弥漫的水牢里,整整一月。 他的这位父亲,总是善用极端的手段,来让他惧怕,让他学会听话。 可到底,傅沉莲也没能听他的话。 赢秋是傅沉莲唯一喜欢的姑娘,楚靖阳则是他放在心底的朋友。 他渴望像一个凡人一样,至少不要再是孤零零的自己。 可这些愿望,最终都在旭日峰上,被傅凛逼迫着用他手里的那柄剑亲手碾碎。 傅沉莲又好像陷在了那些过往的回忆里,他手里的长剑仍在不断铮鸣,像是有什么就要挣脱出来。 “小莲花?”赢秋牵住他的手,唤他一声。 傅沉莲恍惚回神的刹那,他手里的那柄剑却忽然挣脱开他的手指,与此同时,挂在程照花脖颈间的那枚晶石忽然破碎,晶莹的细粒裹挟着巨大的光芒瞬间将那长剑笼罩其间。 赢秋原本还稳稳地抓着傅沉莲的手,却被这忽然袭来的强烈气流给震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她慌忙抬头,却见那柄长剑上雕刻着的龙就好像在顷刻间有了生命似的,盘踞在剑柄上的身 分卷阅读160 体在跃入半空时就转化为极其巨大的身形。 清晰的龙吟声传来,便引得人耳膜刺疼,山河震颤。 赢秋眼睁睁地看着那鳞片如雪的苍龙在绮丽的霞光间穿行,而后就有阵阵雷声从天边裹挟着乌云闪电而来,其势浩大,阴沉的天色压下来,此间已经是一片昏暗。 大颗大颗的雨珠砸下来,这雨一来,就已经足够急促盛大。 苍龙在乌云间俯冲下来,赢秋几乎能够看见那龙须麟甲闪烁的凛冽光泽。 它的身形变得半透明,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向着傅沉莲而去。 而他站在那儿,一双眼睛是空洞荒芜的,好似全然没有意识。 “小莲花!”赢秋大声喊他。 但当她朝他跑过去的时候,却被那苍龙周身凛冽的气流震出了百米开外。 晏子真和赵阅也都被那几乎可吞噬天地的威压给震慑得双膝似有千斤重,根本挪不动一步。 所有人都看见那苍龙半透明的身躯在穿透傅沉莲胸膛的瞬间就破碎成了点滴的莹光,那莹光逐渐在他眉心的妖纹间割开一道血痕,淡金色的妖纹不断闪烁着,竟然在顷刻间就已经风化消失,只留下一道朱砂般的细痕。 赢秋的身体像是被之前那气流冲击得骨头都要散架,她的气管里像是进了细沙,咳得她喉咙生疼。 她是挣扎着勉力站起来跑到傅沉莲的面前。 他倒在她的怀里,赢秋原本就没多少力气,她抱着傅沉莲,腿弯一软,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小莲花!”她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可他此刻却闭上了双眼,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失去了威压的控制,晏子真和赵阅才将双腿从软沙里拔出,匆忙跑了过来。 这时候的赢秋早已经没有办法冷静,她怎么也叫不醒傅沉莲,在看到旁边嵌在泥沙里的那柄长剑时,她就直接拿了过来,剑锋直指那个满身泥沙的女人,她红着眼眶,大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程照花也显然被刚才的一切给吓到了,她人还傻愣愣的,见赢秋忽然将剑锋对准她,她才回神,“我怎么知道?” 她摸着自己的项链,那颗晶石已经碎裂消失,她木着一张脸,眼眶里有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和着雨水流淌下去。 那是楚靖阳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照花,有很多的事,并不是你用眼睛就能看得清楚的,我此去无论吉凶,你只记住我一句话,好好活着,也好好保管我送你的东西。” 男人轻柔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她甚至还能记得清楚那天点缀了在长堤上一盏又一盏的花灯,在那样热闹的人群里,他一手捧着她的脸颊,“无论如何,我总会回来的。” 他说得是那样笃定。 好像人间多少回的四季轮转,都不过只是他话语间的短暂一瞬。 而他,就死在那一年的冬日。 再也没能回来。 就在程照花精神恍惚之际,赢秋手里的那柄剑忽然再次颤动,剑柄从她指尖脱手出去,剑柄在半空划了一圈,就刚好打在程照花的后脑。 她在没来得及多想任何事,就直接倒在地上。 意识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了一抹黛蓝的颜色,眼皮变得沉重,她忽然就合上双眼,陷入昏迷。 赢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柄长剑还在半空中来回旋转。 “看来我到底还是来晚了一些……” 忽然一抹清润的嗓音传来,似有几分无奈的叹息。 赢秋闻声回头,就看见半空中有一抹身影徐徐落下,就踩在细软的砂砾上,他穿着黛蓝长袍,外罩一层同色纱袍,银冠玉带,姿容俊逸。 晏子真挡在赢秋身前,冷声道,“你是谁?” 男人轻叹一声,并未多言,只是步履未停。 晏子真和赵阅上前,却在下一刻被他周身陡然乍现的威压给压得双膝一弯,再也无法动弹。 无论是晏子真还是赵阅,都没有想到,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竟然会是一位神仙。 男人先是看了一眼被赢秋抱在怀里的傅沉莲,随后又去看浑身都沾了不少砂砾的程婼,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复杂难言了一些。 最终他轻柔地将已经陷入昏睡中的程照花扶起,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脸颊上的脏污。 “赢秋。”他抬眼看向赢秋时,准确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你不必担心,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男人还在用衣袖一点一点地替怀里昏睡的年轻女人擦去脸上痕迹,也包括她眼下那晕染了一大片的黑色痕迹。 他对赢秋轻笑着说,“只不过是神格觉醒罢了。” 神格? 赢秋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她本能地警惕起来。 “你的仙骨还是我替你催成的,你该谢我才是。” 他说话轻缓,好似从来如此 分卷阅读161 温文有礼,“他为你炼的药,药效还是有些慢,我只能帮你一把。” 赢秋察觉得到他的气息同她的仙灵之气相近,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相信他此刻的说辞。 “你到底是谁?”她问。 他将怀里的女人打横抱起,一身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鸦羽般的长发随风飘荡着,他回眼看她,始终含笑,终于轻声道: “楚靖阳。” 赢秋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穿进《满城雪》里,她也不知道,傅沉莲究竟是怎么突破时空的界限,来到这里的。 后来的涉雪,再到如今的程照花,甚至是忽然出现的楚靖阳。 为什么那么一本书的世界里,能有这么多的人不断穿行。 却原来,程照花根本就没有穿越到她自己写的那本书里,她是活了两千多年的葶花妖,曾长在第一仙宗掌门首徒楚靖阳常住的寝殿后。 第一仙宗天元宗处在灵气馥郁的仙山福地,而她深受福泽,从意识混沌,到化形为妖用了百年的时间。 楚靖阳是天元宗掌门收入门中的唯一一位弟子,未来天元宗掌门的令牌也必会传到他的手里。 他肩负着光耀仙宗,除魔卫道的重责,于是多年来,也常常是比旁人还要更加勤苦。 宗门内多是敬慕他的弟子,可因他常年清修,不善表达,更不知道该如何同人相处,所以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也只有时常偷吃因他练剑太久,而被遗忘在侧的膳食的程照花知道,因为一个人待得太久,他早就忘了该怎么开口说话。 他是个哑巴。 而她初初化形,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楚靖阳真正发现她的那一日,是他连续几天被她偷了膳食后,又因为自己失语,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人送膳,于是就饿晕在了殿前的长廊里。 程照花觉得过意不去,只好大着胆子偷下了凌天峰,却因为找不到膳房,最后只从溪水里抓回来两条鱼。 也许是因为她原本就是在仙山里化形,所以她的气息便是同此地一脉同宗的灵气,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宗门弟子发现她。 她抓了两条鱼回来,蹲在那个穿着浅蓝衣袍,还在昏睡中的少年面前,沉思半晌,就伸手掰开他的嘴巴,想要将那条大鲤鱼往他嘴里塞。 可是肥硕的大鲤鱼还活着,被她抓在手里就更是摆尾乱蹦,它从她手里滑出去,鱼尾就那么直接狠狠地拍在了少年的脸上,硬生生把他给拍醒了。 他一脸懵地对上同样一脸懵的程照花。 程照花因仙山灵气而幻化为妖,但她终归是妖,即便神界已降下神旨,言生灵万物皆为苍生,不可肆意屠杀妖族。 但妖魔为祸的观念早已在仙门之中根深蒂固,要改变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程照花作为妖的那些年,一直被楚靖阳保护得很好。 而她自己先学会了凡人的语言,然后再一遍一遍地去教楚靖阳慢慢地开口说话,治愈他的失语症。 那些年里,楚靖阳终归因她而不再孤独。 少年情思初生,就将满腔的欢欣都给了她。 如果不是他后来同冒充灵虚宗少君的傅沉莲成为了朋友,如果不是在往南诛杀吞天兽的路上楚靖阳同那个玄衣少年风雨同舟,生死相照。 他也不会在后来,傅沉莲身份败露,被仙门追杀之际,陷入两难。 傅沉莲生而为妖,故意扮作灵虚宗少君也只是为了解救那些被零散困在十二仙宗门内的妖奴。 他一生坦荡,也唯有只在伪装身份这件事上,做了假。 但宗门人不会听他这个居心叵测的妖所说的任何话,许多人也都忘记了他在南行诛魔途中数次救他们与水火的情谊。 唯有楚靖阳始终信任他。 也是因为他,楚靖阳从天元宗最有天资的弟子,也沦为了众人眼中与妖魔为伍的堕落之徒。 楚靖阳为救傅沉莲搭上了性命,程照花却因为楚靖阳留给她的虔虚镜而封存妖灵,禁锢修为,从而延续生命。 自他死后,她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直到六七年前才醒过来。 两千年的岁月对她来说好像只是一瞬,她醒来时,好像那天看过的楚靖阳的背影还是那么清晰。 两千年的变化何其巨大。 她几乎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 程照花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想要找到曾经天元宗的所在,可山河已改,岁月变迁,她找不回曾经的繁花殿,也找不回他任何一丝的残损的魂魄。 她从程照花改名程婼,想要逼迫自己忘记那段岁月,想让自己就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生活。 可忘记,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当年的事情原委,楚靖阳也从来没有给她解释清楚,所以她总以为楚靖阳是因傅沉莲而死,她保留了曾经那些存在过这世间的仙宗名号,半实半虚的创作了一个故事,添油加醋 分卷阅读162 地把傅沉莲写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反派,也是在文字里发泄自己的愤懑。 这就是《满城雪》。 程照花脖颈间的那枚晶石就是虔虚镜。 也许是因为虔虚镜正面照人间,反面照虚幻,傅沉莲和楚靖阳从身死之后就依附在虔虚镜里沉睡的神魂因为程照花将脖颈间虔虚镜所化的晶石摘下来放在了那本书的书页里一夜的时间。 所以楚靖阳和傅沉莲的神魂就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幻境里。 而赢秋能够进入虔虚镜的幻境,也并不是偶然。 而是楚靖阳残存在外的残魂,原本就落在庆沣镇上,她爷爷生前摆在院子里的那只锦鲤石缸里。 那朵玄莲花,是傅沉莲的本体。 当赢秋从那只锦鲤石缸里掬起水装进玻璃罐里,她也就阴差阳错地带走了傅沉莲的本体。 而她是令傅沉莲本体盛放的人。 所以楚靖阳知道,她该是最合适去那个幻境里唤醒傅沉莲的人。 “这也该是我与则灵的劫数。” 坐在傅沉莲别墅的客厅里,楚靖阳慢慢地都将所有的原委讲给了赢秋,末了,他又叹了一声。 赢秋听完他说的一番话,还久久无法回神,却又忽然听到他这一句,就抬眼望他,“则灵?” 楚靖阳神色收敛,像是想起了许多缥缈难定的往事,“他本是十二重天沉神洞里上古灵气所化的真神。” “其名则灵,仙神两界,苍穹万海,皆尊他为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山栀子掐指一算,本文已经开始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则灵帝君(捉虫) 此前千万年, 世分六界。 仙与神分为两界,九重天为神仙常住之地,而十二重天则有传闻中孕育了上古混沌之气的沉神洞, 而唯有强大的真神才能居于十二重天之上, 其他神仙根本没有办法突破结界,去到十二重天。 则灵是那数万载年岁里,唯一一个从沉神洞中走出的真神。 峚山的玉泉道尊,长明山的泽荣天尊, 都是天生的仙胎,此后也是花了万载的光阴才飞升至十二重天。 他们可堪是这仙神两界南北修仙道的始祖。 人间为他们所修金身塑像无数。 而则灵生来便是沉神洞中灵气所化,真身并无实体, 恍若星云,他甫一出世,便由玉泉与泽荣亲授道法,此后更是理所当然被奉为仙神两界的帝君。 其时, 人间修仙宗门林立,世人皆以踏上漫漫仙途为荣, 以诛杀妖魔为任。 总有仙宗以铜钱为凭,诛杀的妖魔数量, 便是他们那些修士可以悬挂在腰间的铜钱数量。 生而为妖, 在那个混乱年代里, 便总免不了被追杀至死的命运。 彼时九重天上, 则灵问道时, 曾问泽荣与玉泉两位尊神,世有万物生灵,神明应爱苍生,那么这“苍生”之中, 可有妖族的一席之地? 玉泉道尊与泽荣天尊面面相觑,唤来众神一同论道。 泽荣天尊座下原有一名弟子,其名元思,所修之道是谓太上忘情。 元思神君与则灵不同,他所爱所护之苍生,从不包括妖族,那年天河畔的问道会上,便是他与则灵持相反态度。 那时多有神仙赞同元思神君,即便他们崇敬则灵,但在妖族为祸的这件事上,他们却都有着自己的坚持。 即便如此,则灵帝君还是力排众议,降下神旨,令人间仙宗不得再肆意屠杀妖族。 要改变众神的想法不易,要改变人间那千万仙宗门人的想法就更艰难。 而那时身为则灵帝君的好友,玉泉道尊座下的弟子靖阳神君被象征天道的谕石上显现出的一行谕令断定“将堕仙身,为魔驱策”。 起因是靖阳神君在昔日对战魔域身受重伤之时,已被诛杀的魔尊仍有一缕残魂浸入了他的识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即便只是一缕残魂,但于统领魔域的魔尊而言,那也足以令他在蚕食靖阳神君的神力时,慢慢将这副躯体变作自己的躯壳,从而达到重生的目的。 “仅仅只是因为那样一道还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谕令,神界为了防患于未然,便要将我剔去仙骨,下放轮回,洗去我身上的戾气。” 往事越千年,楚靖阳此刻再提及当初的那些往事,也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时年泽荣天尊与玉泉道尊正逢每隔一千五百年便要闭关的当口,两位尊神都不在,而那满天的仙神皆不信他能将那魔尊的残魂逼出来,只是为了那道谕令,就要毁了他数千年的修为,剔去仙骨,消除仙籍。 “但则灵却不愿我白白受此劫难,” 楚靖阳谈及当初的则灵,神情就变得更复杂了些,“在我踏入轮回之境时,他用了共通之法,将我身上的残戾之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轮回为妖的, 分卷阅读163 该是他楚靖阳。 最终却是则灵替他受过,在那一世里做了那千万宗门皆想诛杀的莲妖,而他却偏偏成了天元仙宗里,最为风光的掌门首徒。 “我此行并非只为你,” 在轮回之境不断燃烧的夜幽磷火之间,穿着单薄白袍,乌黑如缎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身后的则灵手持一片荷叶,在桥畔俯身去盛那忘川河里的粼粼波光。 “要解妖族生存之困境,这症结还在人间,身为神明,世间生灵便都该是你我的子民。” 他回眼看向立在桥上的楚靖阳,“你既说我不曾入世,不知其艰,那我便去人间一世,用血肉之躯,去看一看这凡世里的种种。” 他说着,便从容饮下那荷叶里的忘川水。 则灵生来便是沉神洞中的混沌灵气,他没有实体,七情六欲自当不如凡尘里的那些人来得痛快分明。 而在轮回一世后,他身化玄莲,生而为妖。 自此人间数千年,当年则灵降下的那道神旨在人间愈发沉重,而人间的莲妖傅沉莲与仙宗弟子楚靖阳更是以血肉之躯共殉此道。 终为妖族争得一席生存之地。 他们再不是与魔同化的最末之等。 赢秋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曾经在那个陌生世界里认识的小莲花,竟然会是令苍穹万海俯首称臣的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赢秋才终于回神。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晏子真也许是想起了曾经那些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或是傅沉莲家中的东西,他忽然道:“之前给君上送灵草,送茶酒的……是您?” 说起那些清风酒,霁月茶,赢秋想起来之前被傅沉莲随手搁在玻璃茶几下的那坛酒,她当即伸手拿过来,却又在手指触碰到那被线绳绑着的红色布巾时,在里头摸到了一张纸条。 她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清风朗月,辄思则灵。” 赢秋回头就将那纸条凑到楚靖阳眼前,“这是你写的?” “酒是我送的,这自然也是我写的。”楚靖阳一手撑着下巴,眉眼含笑,竟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赢秋又看了两眼纸条,她小声说,“看着跟情书似的……” “这你就会错意了,我这是在向旧友传达思念之情。”楚靖阳笑吟吟地说着,手指微动,扔了一颗花生米,砸在赢秋的脑门儿。 赢秋“嘶”了一声,摸着自己的额头,“那你既然早就已经从虔虚镜里出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找他?” “我的劫渡完了,则灵却还未到时机,我若过多插手他的事,他便很有可能渡劫失败。”楚靖阳说着,又睨她一眼,“所以我也就勉强只能管一管你的事。” 譬如送灵草,方便傅沉莲替她炼丹药。 又或是替她催生仙骨。 赢秋“哦”了一声,又去看躺在沙发上到现在都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傅沉莲,“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可能,” 楚靖阳像是被问住了,他皱了一下眉头,捏着手指,看起来有点神神叨叨的,“也许大概……四五个月,一年也有可能吧。” “什么?!”赢秋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靖阳一见她这副模样,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眉眼微扬,“骗你的……” “至多十日,就能醒。”他清了清嗓子,又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衣袖间的褶皱。 但这话说完,他原本含笑的神情又收敛许多,复而看向赢秋,“但这十日,足以发生许多事。” “赢秋,既然则灵选择了你,那么你未来便是要成为帝妃的。” 也许是见眼前这个小姑娘那双眼睛澄澈懵懂,他便又正襟危坐,缓声问她,“则灵虽因沉神洞真神之身被奉为帝君,但要这八荒之内尽为他臣,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甘愿入世轮回,以身证道……” “他作为帝君尚且不易,你要做他的帝妃,就也该学着去承担一些东西。” 楚靖阳也是知道对于傅沉莲来说,赢秋究竟是多重要的存在,也许他并不需要赢秋为了他去做些什么,更不需要她承担些什么……但对于楚靖阳而言,有些事他还是要同赢秋说清楚的。 赢秋乍一听“帝妃”这两个字,就有点手足无措。 但听楚靖阳又说,“当初与则灵一直不和的元思也在两千多年前就被其师泽荣天尊罚下凡世历劫,他就是你们在北荒遇见的叶寻。” “他当日渡劫成功,还需一段时间恢复神力,想来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他就该找妖族,找则灵算账了。” 楚靖阳提起元思,便轻叹摇头,“泽荣天尊应当是失算了,他的这个徒儿实在太轴。” 那元思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总认为天下的妖,从无好坏之分,都该屠尽才好。 “只是则灵还睡着,而我又比不得他那个修无情道的,到底是势单力薄啊…… 分卷阅读164 ” 楚靖阳用指节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副苦恼的模样。 “那,那我也……也只会点小法术呀。”赢秋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才长出仙骨,术法都还没来得及学多少。 “我可以教你。虽然时间很短,但我也有些短时间内增添你修为的办法。”楚靖阳答得很快,就好像专在等她这一句话似的,当赢秋抬眼看他,他就笑眯眯地说,“你可算是走运,我楚靖阳在神界没有什么是能比得过则灵的,唯独是在研究仙家术法典籍这一块,那可是行家啊……那可都是九重天各路仙家的秘籍,你若是都在我这儿学会了,不用说是一个元思,就是日后若是谁不服你这位帝妃,你当场就能给他打服了……” 赢秋听得心动,她试探着问,“那,我能打得过小莲花吗?” 楚靖阳和晏子真听了她这话后,明显都愣了一下。 然后楚靖阳忙朝她摆手,“小姑娘,家暴可要不得啊。” “我才不会打他……” 赢秋说着,又看了一眼仍然沉沉睡着的傅沉莲,她也许是做了决定,手指蜷缩起来,“我会努力学的。” 如果没有在闻氏集团的十二楼见到过那群可爱的妖怪,赢秋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原来是那样善良又有趣。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世界从不是非黑即白。 妖也一样。 赢秋大概也能够体会傅沉莲在身为则灵帝君的那些年,为什么甘愿要为妖族谋一个生存之法,他看到了他们的良善,也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子民。 没道理他们开化灵识,从动物成了妖,就要被诛杀殆尽。 赢秋也愿意像傅沉莲一样,保护他们。 楚靖阳还惦念着一楼房间里昏睡着的程照花,在赢秋答应之后,他就扔给她一颗丹药,“这是则灵当初留给我的,幸好我当时没有吃,便给你吧,这能让你仙骨再稳固些,这样便能显出神格。”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你就没什么可休息的机会了。”这是楚靖阳最后所说的话。 晏子真把傅沉莲送到了楼上的房间里,也许是担心傅沉莲,他也没走,就在一楼住了下来。 吃了晏子真点的外卖,夜里赢秋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干脆抱起枕头,走出自己的房间,又打开了隔壁傅沉莲的房门。 床头燃着一盏昏黄的灯,他的脸在那样暖色的灯光里显得尤为干净漂亮。 赢秋趴在床沿,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她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尖。 他眉间的妖纹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朱砂般的细痕。 赢秋还记得他之前捂着自己的额头,满眼惊惶,那副脆弱又自卑的模样。 他因为自己是妖而自卑, 却不知道,他原本就是为了解救那些如他这般自卑自弃的子民,而自降神格,轮回为妖。 赢秋到现在,都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趴在床沿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赢秋的腿都已经有些麻了,她索性站起来,又在床上坐下来。 可是她抱着枕头,看着他的被子片刻,她也没有多犹豫,干脆先把枕头塞到他的被子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赢秋从被子里冒头出来,盯着他的侧脸,想着如果他此刻是清醒的,应该脸又会一下子就红透。 然后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在里面扭来扭去。 赢秋只那么一想,就忍不住笑。 可是笑了一会儿,她又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如果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就好了。 赢秋伸手想要去抱他。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了一抹莹白的光芒从立在墙角的那一柄长剑上流窜出来,如龙一般,却又骤然凝聚成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好大的胆子!” 那前额两边留有龙角的雪衣少年指着她的鼻子,怒声呵斥道:“你竟敢轻薄帝君!” “……?” 赢秋人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你算哪块小饼干,敢打扰我抱我男朋友? —— 啊啊啊啊来晚了!!今天出门忙了一天!对8起大家!!明天见!!爱你们!感谢在20201105 23:45:12~20201106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记梦 5瓶;春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少年苍玉 因为傅沉莲的房间里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少年, 大半夜的整个别墅灯火通明,楚靖阳和晏子真听见赢秋的声音时,就打开房门 分卷阅读165 匆匆走出来。 他们看见赢秋穿着睡衣抱着个枕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一见到他们, 她就连忙指着后头的房间,“有人打我!!” 赢秋是被那个少年连着被子带人给掀翻在地上的,然后又被他用术法给扔出了房间,连门都给关上了。 赢秋无论如何都踹不开那道门, 还把自己的脚踹痛了。 “小莲花还在里面!”看他们跑上来,赢秋就把自己手里的枕头一扔,又伸脚去踹了一下门, 把粉皮猪拖鞋都给踹出去了。 晏子真跑过来时还把赢秋的拖鞋给她捡了回来。 “里面的小屁孩你给我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赢秋踹不开门,就只能大声朝里面喊。 里面传来少年还透着几分青涩稚气的嗓音:“你这小仙,真是放肆!” “小帝妃不必同他置气, 放心,他不是什么不轨之徒, 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虽然房门还没开,但楚靖阳却好像已经知道那里面的少年究竟是谁了似的,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拍了拍赢秋的肩, “让让道, 我来。” 赢秋刚后退了两步, 就见楚靖阳动了动手指,那道门就应声打开。 她连忙跑进去,就正好看见那个少年正在俯身打量躺在床上的傅沉莲,甚至还用手指去挑开傅沉莲的衣襟…… 赢秋瞪圆眼睛, “你干什么?!” 她想也不想地跑过去,把傅沉莲的衣襟紧紧揪住,然后警惕地瞪着那个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容颜俊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我是在检查你有没有玷污帝君玉体!”少年也毫不客气地回瞪她,“你快放开帝君!” “苍玉,别闹了。” 楚靖阳看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也没注意到他,他就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 那少年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猛地看向门口。 但他盯着楚靖阳半晌,像是有个答案在脑海里就要呼之欲出,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他张张嘴,却是挠了挠脑袋,然后从衣襟里翻出来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赢秋离他离得近,一眼就看见他的那本小册子外面写着“众神图谱”的字样。 那册子有些厚,少年揉搓了一下指腹,就那么翻了大概有五分多钟,才将册子上画着“靖阳神君”肖像的那一页翻出来,然后他举着册子,便有一抹明晰的影像从册子上投射出来,正与门口的那位身着黛蓝长袍的年轻男人一模一样。 “啊……靖阳神君!” 他终于确定了楚靖阳的身份,就高高兴兴地跑到他的面前。 “苍玉,如果没有那本图册,你是不是就认不出我了?”楚靖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这记性,还是这么不好。” 少年有些羞赧,“对不起嘛……” 楚靖阳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还特地避开触碰他的龙角,“你醒来得也算是及时,这样我们也就多了一份胜算。” 也许是见赢秋还呆坐在床上,旁边的晏子真也还是一副疑惑的模样,楚靖阳这才开口解释道,“他叫做苍玉,是跟随了则灵多年的雪鳞苍龙。” 雪鳞苍龙? 赢秋忽然想起来在业海看到的那条麟甲银白的龙。 想不到那样凛凛生威,好似顷刻间就能吞吐山河日月的苍龙,化作人形时,竟还像个十四五岁的稚气少年。 “他身为则灵的近臣,在则灵入世轮回时就陷入沉睡,而他与则灵有血契勾连,今日虔虚镜唤醒了他,同时也促使他,唤醒了则灵。” 楚靖阳说着,又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在沉睡的傅沉莲。 “靖阳神君,帝君他怎么了?” 苍玉拉住楚靖阳的衣袖,像是因为睡了好多年不曾说过话,现在的他活像个话痨,“还有还有,这个才长出仙骨的小仙是谁?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她竟然钻进了帝君大人的被子!!” 苍玉说这话时,还龇牙咧嘴的,像是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还心怀愤怒。 “……” 赢秋顶着晏子真和楚靖阳看过来的目光,一时间有点尴尬,她咳嗽了两声,把脑袋偏到一边。 她的脸都有点发红。 “苍玉,别说是钻则灵的被子,她就是亲则灵,又或者是做什么别的事情,那也都是天经地义,你没道理阻止。”楚靖阳伸手拍了拍苍玉的肩,嘴角含笑,犹带几分揶揄。 赢秋默默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苍玉却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靖阳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帝君玉体尊贵,岂容她,容她……” “苍玉,她又不是旁人,她是则灵钦点的小帝妃。”楚靖阳负手而立,笑眯眯地说,“她对则灵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帝妃?”苍玉原本还有些忿忿不平,却在听到楚靖阳的这句话时,他瞬间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似的,面上所有的愤懑都消失殆尽,神情都变得呆滞起来。 分卷阅读166 “你睡了许多年,不知道则灵的近况很正常,但她确实是你们帝君选择的小帝妃,你如今对她不敬,待则灵醒来,他会怎么罚你?”楚靖阳还故意吓唬他。 苍玉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可是帝君他怎么会……怎么会择了一个小仙做帝妃娘娘?”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强,他刚刚一抬手就把她给扔出去了。 等等…… 他把帝妃给扔出去了??? 苍玉吞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你若不信,大可查探一番,看看她身上是不是留有则灵的神印。”楚靖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床上那个已经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的“小山丘”。 苍玉只略微思索了片刻,就伸手施术,于是便有莹白的流光飞出,落在床上的“小山丘”身上。 果然不消片刻,他就收了手,蔫哒哒地垂下脑袋,看来是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 “苍玉,我记得则灵当初就教导你,做事不要莽撞……”楚靖阳气定神闲的,甚至还悠悠地说起了风凉话,“看来你这么多年,也确实都睡了过去,也没个什么长进。” 赢秋忽然从被子里冒头,开始借势告状,“他刚刚是把我扔出来的!!还拿枕头砸我了!” 楚靖阳看她又缩到了被子里,也忍不住笑意更浓,更对苍玉挑眉,“你看,你还对小帝妃动了手,这又该如何是好?” 苍玉虽是活了数千年的雪鳞苍龙,但有不少年他都是睡过来的,他又早有个记不住人脸的毛病,在神界的那些年也都过得极为闲适,从未去看过多少外面的世事,此刻的他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于是他化作人形便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心性单纯,此刻听了楚靖阳这样一番刻意吓唬他的话后,果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赢秋没听见外头再传来说话声,她就有点疑惑,慢慢地把被子挪下去,她就刚好看到之前明明还对她超凶的少年,此刻却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蔫地垂着脑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床前。 “臣有罪,请帝妃责罚……”他说这话时,特意喊得很大声,以表自己的悔恨之情。 赢秋却差点没被他这魔音给送走。 这让她想起白日里几乎要刺破人鼓膜的龙吟。 “……你,你起来吧,我不罚你。”赢秋掏了掏耳朵,总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 “真的?” 苍玉果然双眼一亮,“那帝君呢?帝君他不……” 话说一半,他又变了变脸色,“对了,帝君到底怎么了?” “放心,他没什么事,睡几天就好。”楚靖阳适时出声。 也许是帝妃的名头足够管用,又或是这个叫做苍玉的少年对则灵帝君从来都是万分崇敬,便连带着他对则灵帝君钦点的帝妃赢秋也在一夜之间就转变了态度。 之前还怒气冲冲把她扔出傅沉莲房间的少年苍玉,现在已经对赢秋变得尤其友善恭敬。 赢秋吃楚靖阳翻出来的陈年旧丹药吃到吐的时候,苍玉就会殷勤地给她捧来一杯水,然后朝她竖起大拇指,“小帝妃胃口真不错,这些丹药虽然放了很久,药效也是历久弥新,但味道终归是不大好闻的,小帝妃真是厉害!” “……”赢秋一点也没被鼓励到,甚至更想吐了。 当赢秋跟着楚靖阳修炼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感受一遍浑身都骨头被拆开又接上的疼痛,又一次疼得她受不了了,她就趴在那玉石修筑的圆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蹲在圆台底下拼命往嘴里塞的曲奇饼干的苍玉还抽空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小帝妃,冲鸭。” 赢秋想吃他的饼干,他却连一块都没给她剩下,气得赢秋围着石室追着他跑了好几圈。 有时候赢秋想溜进傅沉莲的房间里和他一起睡,却总会被苍玉发现,他看着赢秋,赢秋也看着他,最后他总会朝赢秋咧嘴一笑,“小帝妃去吧,你亲帝君一口就要出来哦,你明天要早起修炼,不要吵到帝君啦。” 赢秋哪还有勇气踏进傅沉莲的房间,只能转头跑回自己房间。 苍玉除了负责监督赢秋修炼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研究晏子真,他生来就是苍龙,还从来没有见过蛟。 大约是知道蛟化龙的传说,苍玉就对晏子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甚至还去翻了楚靖阳的书,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蛟化成龙。 用他的话来说,他从生来就没有见过同类,他还挺想要一个同类朋友的。 即便晏子真原本是蛟。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化龙才行,到时候咱哥俩就去南海里头泡澡,我跟你说,南海挺大的,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澡盆儿了,但是南海底下的那些海妖挺烦的,有一次竟然想拔老子的龙须,那老子能让他们拔吗?我直接就给他们收拾了……” “你要是化了龙,我就求帝君,让他也封你做近臣,到时候帝君就有两条龙做近臣了,那多威风啊!” 苍玉 分卷阅读167 的话很多,晏子真的话很少。 赢秋亲眼见过晏子真被苍玉吵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这天闻氏集团十二层楼上的妖怪事务管理局办团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团建到最后,一大群妖怪乌央乌央的,全都聚在了傅沉莲的别墅门口。 领头的还是赢秋很久都没见过的钟晴。 “钟晴,这个给你喝。”赢秋搬空了冰箱里所有的肥宅快乐水,全都分给了忽然来访的妖怪们,她又拿给了钟晴一瓶。 “谢谢。”钟晴接过来,声音也小小的。 她看起来仍旧不大开心,像是还在因为之前在北荒遇见叶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君上呢?”她看了一圈客厅,没看到傅沉莲,就又去看落地窗外。 外头的草坪上只有一大群妖怪在上头蹦蹦跳跳,根本没有傅沉莲的影子。 “他……在睡觉。”提起傅沉莲,赢秋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 今天是第四天,赢秋从来没有觉得,每一天的日子会过的这样漫长。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君上他……” 钟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也许是想起来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赢秋一眼,试探着问,“是不是之前在北荒,君上受的伤还没好?” 赢秋答应过楚靖阳,在傅沉莲醒来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关于傅沉莲真实身份的事情,所以她抿着嘴唇片刻,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吧。” 赢秋想起叶霄,就开口道:“你和叶霄……” 一说到叶霄,钟晴的神情就变得很复杂,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停顿了一下,言语之间到底还是留有分寸,“我可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钟晴,叶寻做的事,和叶霄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赢秋试图提醒她。 “我知道,” 钟晴应了一声,她那张小圆脸现在看着竟然也瘦了一圈,“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之前就是想到我姐姐,我就难受……”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如果说钟晴不喜欢叶霄,那么她又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而纠结难受这么久? 也许钟晴一开始选择叶霄,就只是单纯地因为他的寿命足够长。 但是她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真正和他走到一起的。 也许当时她以为,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可以轻易地让自己去喜欢一个人,也能轻易地不再喜欢。 可是这原本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不喜欢叶霄,那她又为什么会因为钟姒和叶寻的那些往事,而在和叶霄轻率地说出分手后,又这么难受。 钟姒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值得爱的凡人,并甘愿为他付出生命。 可偏偏钟晴,却在北荒,亲眼见他亲手挖出了另一个被他含情相望的女人的心脏,然后又是那样轻柔又毫不留情地割破了她的脖颈。 钟晴没办法接受,钟姒真心爱上的男人,竟然从没爱过她。 而那个男人,还是叶霄的兄长。 “我……”钟晴揪着自己的衣角。 她说不出“喜欢”,却也没有办法说出“不喜欢”,也许是她和叶霄之间的开始原本就很轻率,又或是直到现在她才慢慢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最后她小声说,“那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嘛……” 叶霄从那天从傅沉莲的别墅回去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钟晴有点懊恼。 后来她也不想再说这件事,赢秋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 晚上的石亭里很热闹,妖怪们都在忙着烤烧烤,楚靖阳不在,苍玉却被这勾人的香味吸引了过来。 他一出现,石亭里就安静了许多。 许多妖怪都在好奇地看他前额两边的龙角,还有妖怪小小声地跟旁边的妖怪说,“他是在玩cosplay吗?怎么连龙角都弄脑袋上了?弄得跟真的似的……” 也许是因为苍玉自身的威压都被楚靖阳用术法收敛完全,在场的妖怪们一时间也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 “这就是真的!真的!”耳尖的苍玉听到了那句话,他气得胡噜了一把自己的龙角,“什么东西能粘得这么牢固?” 林月半吃着烤串,多了句嘴,“502啊。” 也许是见赢秋过来了,苍玉就回头望她,“502是什么东西?” “……”赢秋吃烤串的动作一顿。 苍玉的龙角没收起来,赢秋也没打算瞒着这群妖怪,于是她就放下烤串,自己站到了石凳上,清了清嗓子就说,“大家有没有见过真的龙啊?” 底下的妖怪们望着她,诚实地摇头,拖着声音答:“没有……” “苍玉!快!”赢秋顿时朝苍玉招招手,冲他笑得灿烂。 苍玉其实有点不大情愿在这群妖怪面前显露真身,但也许是他们刚说他的龙角是假的,他有被气到,所以直接 分卷阅读168 一挥手,半透明的结界顿时就将这一片天地彻底笼罩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骤然减淡,逐渐化作一抹强烈的流光跃入天际,又在瞬间化为身形巨大的苍龙。 他的麟甲银白如雪,来回穿行在长空之上,兴云化雨,龙吟震天。 一时间,不少妖怪都傻傻地望着天空,几乎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连手里的烤串都掉了。 “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竟然还异口同声,整整齐齐地感叹起来:“真的是龙诶……” 作者有话要说:  苍玉:你亲帝君一口就要出来哦。 赢秋:我不,我就要多亲几口,你管不着!!!:) ——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啵啵啵!!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01106 23:59:02~20201107 22:0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锦 20瓶;夕回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摸到尾巴 最终, 妖怪事务管理局的团建,是身为上仙的赢秋带着他们看了一条真的龙。 苍玉再度幻化成人形落到地上的时候,所有的妖怪都已经趴在地上, 嘴里还在念叨着“龙神大人”。 他扬着下巴, 满意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但聚在花园里的妖怪们却还在吃吃喝喝,顺便听苍玉吹牛,不论苍玉说什么, 他们都要接二连三地吹一堆的彩虹屁,倒把苍玉给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也多亏了楚靖阳事先给他下了禁制,在他每次不经意说起傅沉莲的时候, 嘴巴都会及时闭上。 花园里的灯几乎亮了半夜。 赢秋坐在水池边看鱼,钟晴就在她的身边,捧着脸也不说话,她也许是在看水池里的锦鲤, 又或许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赢秋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她就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钟晴身后那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火红的颜色在这灯光下映衬得更添些柔亮的光泽。 赢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钟晴双手撑着下巴, 还在懒懒地打哈欠, 赢秋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偷偷伸手, 摸了一把她的尾巴。 钟晴忽然偏头看向赢秋。 赢秋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钟晴干脆把自己的尾巴都抱到怀里,问她,“你想摸哪个?” 赢秋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钟晴竟然这么爽快。 “都,都挺想摸的……”赢秋小小声地说。 赢秋正在摸钟晴的尾巴,那种毛茸茸的触感特别上瘾,她光摸就摸了十多分钟,那边的林月半看见了,就哒哒哒地跑过来,他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上仙喜欢摸尾巴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声音并不算小,赢秋都感觉自己被在场所有有尾巴的妖怪们都盯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赢秋就看到他们全都跑了过来,全都背过身把尾巴朝向赢秋,又是七嘴八舌,“上仙,我的尾巴给你摸!!” “上仙先摸我!” “不不不,上仙还是先摸我吧!” “……?”赢秋总觉得他们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甚至有只美女蛇还特地幻化了人首蛇身的模样,问赢秋要不要摸她的尾巴。 赢秋当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第二天中午,赢秋回了一趟家。 黎秀兰一见她回来,就嗔怪道,“还知道回来啊。” 赢秋只能笑着去抱她的胳膊。 她没想到的是,堂屋里还坐着严红玲和她的女儿赢画,她们两个的神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尤其是严红玲,似乎总有点魂不守舍的。 见赢秋回来,她才勉强扯了扯嘴唇,“小秋回来了啊。” 赢秋看见她脸上还有不少乌青,甚至嘴巴都是破了皮的,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看起来十分狼狈,她却不好开口问,只能喊了声,“大伯母。” 一旁的赢画脸上也有些擦伤,从赢秋一进来时,她就抬头看过赢秋一眼,却又很快地偏过头。 在厨房里,赢秋压低声音问黎秀兰,“外婆,她们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黎秀兰择菜的动作一顿,神情变得很淡,“赢嘉和出来了。” “这个畜生东西,在牢里也没好好反省,出来了就找上这娘儿俩,你看那给她们打的。”黎秀兰就算是因为赢画之前的所作所为而不大待见她们,但总归也是曾经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亲人,严红玲以前也是常上门来看望她的,这会儿见了人家那狼狈可怜样,也不 分卷阅读169 免心生恻隐。 严红玲这个女人到底是个苦命的,遇上了赢嘉和这样的男人,又有了个赢画这样的女儿。 “那她们报警了吗?”赢秋问。 黎秀兰说起这事儿来,也是恨铁不成钢,“报什么警?你那大伯母一见赢嘉和就吓得什么胆儿也没了,连报警都不敢,我说替她报个警,她还非拦着不让我打电话,说是报了警也没用,反正赢嘉和进去关两天,出来了又会找她们娘儿俩出气。” 赢秋沉默了片刻,才说,“他找上大伯母她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对于赢秋来说,赢嘉和也曾给她留下了一些阴影。 眼睛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天夜里,昏黄灯光下,赢嘉和那张狰狞可怕的脸,还有他手里的酒瓶子。 “你大伯母说,赢嘉和是想跟她复婚。”黎秀兰一边切菜,一边说,“可是她这好不容易才离了婚,要是真的又复婚,这不是把她自己还有她那个女儿又带回火坑里去了吗?” “我算是看清楚了,赢嘉和这个人是烂到根儿了。”黎秀兰提及那个男人就来气,“你说说他怎么是这么一个货色,他还偏偏跟你爸是兄弟,你看看你爸,多好的一个人,这么早早地去了,偏是他这个作孽的活得长!” 说起了赢嘉楠,一时间黎秀兰和赢秋都有些沉默。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他的模样,却还是活在她们的记忆里,音容不改,从未老去。 在赢秋家吃了顿午饭,严红玲又跟黎秀兰说了会儿话,也不好再待下去,就要带着赢画离开。 黎秀兰已经把严红玲送到了门口,赢画却迟迟没有跟上去。 “赢秋。”赢秋听见她叫了一声。 于是她偏头看向赢画。 “我和我妈妈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知道吗?”当她注视着赢秋时,那双眼睛里几乎没有多少温度,她一说话就会牵动到脸上的伤口,可她却好像全然未觉,人已经到了一种麻木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有你的母亲,如果不是你们当初执意要告他,我们家就不会倾家荡产,我爸……赢嘉和,他也不会坐牢,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和我妈这两年就不会过得那么拮据,赢嘉和也不会因为坐牢的事回来把气撒在我和我妈身上……” “赢秋,我真的很讨厌你。” 赢画终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也许这是从儿时就已经隐隐地藏在她心底的想法,即便那个时候她还在甜甜地叫赢秋“堂姐”,感谢堂姐把自己的娃娃,自己的彩笔,还有新的书包都送给了她。 赢画是打心底羡慕赢秋,赢秋不过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她却是那么幸运地拥有了一个好的家庭。 而赢画自己的家,却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一团糟。 后来她对赢秋的羡慕,又在幼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化成了一种嫉恨。 赢秋听见这个跑到她家里来躲灾还吃了她家一顿中午饭的堂妹要走的时候,竟然还附赠一句“我讨厌你”,她就觉得好笑。 “我也并不喜欢你,” 赢秋牵住绑着旺财的绳子,对赢画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其实不太明白你的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但凡你多读点书,逻辑也不会这么混乱,你父亲把我的眼睛差点弄瞎,难道我妈妈不应该告他吗?他犯了错,难道不应该承担责任吗?你的生活糟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顾自地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到我的头上,难道就能让你自己心里好过多少?” 赢秋知道和赢画说再多也是白费,反正她也听不进去多少,所以她说到这里也就懒得再多说,只道,“回去补补脑子,以后没事别来我家玩儿。” 也许她以前太温和,一直没有和赢画发生多少正面冲突,从前她也是顾及到严红玲,毕竟在当年那件事中,严红玲的确是他们那个家里,唯一无辜的那个人。 但是今天赢画所说的这一番话让赢秋觉得实在难以忍受。 赢画走的时候,旺财也在对她龇牙。 赢秋回到堂屋里,就奖励旺财吃了一块肉干。 这夜下了很大的暴雨,赢秋在石室里又经历了一遭骨头被拆解再接上的痛苦,她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苍玉迷上了打游戏,拖着晏子真在楼下的书房里玩游戏。 晏子真虽然很不情愿,但他到底还是打不过苍玉,再加上他也的确想从蛟化形成龙,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玩。 也幸好苍玉正沉迷游戏,赢秋才能在洗漱完,拖着疲惫的身躯,溜进傅沉莲的房间里。 养在赢秋房间里的那朵玄莲花已经不见了,楚靖阳说,是回到了傅沉莲的身体里,赢秋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一道金色的莲花痕迹。 他还是沉沉地睡着,好像窗外再大的雨声,再震耳的雷声,他都毫无察觉。 他也许是回到了曾经身为神明,身为帝君的那些年岁里,那些因为一捧忘川水而被忘却的所有前尘,终将被他一点一点地收捡起来。 分卷阅读170 赢秋钻进他的被子里,又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他沉睡后的第五天。 “小莲花,” 她轻声开口,用手指触碰了一下他的睫毛,“你不和我说话,不用那双眼睛看我,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啊……” 这些天她几乎是把丹药当成了饭在吃,就算她吃得想吐,在楚靖阳的目光注视下,她也只能继续往嘴里塞。 那些丹药都是增补灵气的,因为她现在仙骨初成,正是极其缺乏灵气的时候。 她这段时间连打个嗝,都是丹药味儿。 这会儿她想起来楚靖阳的叮嘱,又从睡衣衣兜里掏出来一个瓷瓶,倒出来五粒丹药喂进嘴里,然后就抱紧了傅沉莲的腰。 在石室里修炼很苦,她几乎每天都很疲累,此刻才刚一闭上眼睛,就已经睡意朦胧。 如果这一睡,再醒来就是五天后,该有多好。 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可是赢秋还是很想他。 想到她连这夜的梦里,都全是那个穿着殷红喜袍,满眼羞涩地望着她,又亲吻她的少年。 睡梦中的赢秋无知无觉地弯起嘴角。 房间里寂静漆黑,而窗外风雨,皆未入梦。 当她熟睡时,远在城市另一边的旧筒子楼里,忽然有一扇门被人从里头大力推开,然后就有一个少女匆匆跑出楼道,仓皇下了楼。 这里已经没住多少人,盛大的风雨也足够掩埋许多声音。 提着晾衣杆追下来的中年男人这么些年在牢里已经秃了头,他在旧巷子里抓住了那个想要逃跑的女孩儿,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女孩儿当即摔倒在了雨地里。 “赢画,你跑啊!再跑!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男人拿着晾衣杆就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 赢画痛得惊声尖叫。 她浑身都已经被打得乌紫红肿的痕迹纵横交错,脸颊也已经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而迅速红肿起来。 而在这样的深夜,又是这样的暴雨天里,这长巷里根本没有什么人路过。 直到手里的晾衣杆断成了两截,男人才停下来,他冷笑,“你和你妈都是一个德行,真不像老子的种!” 赢画躺在雨地里,浑身都在抽搐。 乌黑湿润的头发遮掩了她的半张脸,也掩去了她那双眼睛里的怨戾愤恨。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你这种垃圾的女儿……”她微弱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幕里,显得更不清晰,但是男人却偏偏听到了。 他俯身揪住赢画的衣领,那张添了不少皱痕的脸,还是那么令人憎恶。 赢画梗着脖子,一双红肿的眼瞪着他,却在他又一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忽然开口:“你只知道拿我和我妈出气,可是当初害你坐牢的,不是我们。” “赢嘉和,赢秋的眼睛好了,你知道吗?” 她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也许她当初根本就伤得没有那么严重,可是那伤情鉴定出来却是那样的结果,是她们当初不肯接受调解,是她们硬要告你,害得我们家赔了她们那么多钱,还害你坐了牢……” 男人额间青筋微鼓,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阴沉,像是已经积蓄了极大的怒气。 雨水滴在赢画的睫羽,压得她视线越发朦胧,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你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我们明天见,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1107 22:05:00~20201108 22:0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变故陡生 赢秋被窗外巨大的雷声惊醒时, 她还窝在傅沉莲的怀里。 在这样不平静的夜,也许唯有他一个人的梦境是安稳无波的。 “夫人!夫人你在里面吗?”晏子真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语带焦急。 赢秋掀开被子下了床, 跑过去开了门, 便见晏子真也是一身睡衣,他一见她,就立即道:“夫人,你家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君上之前命我在你家里设了结界, 今夜我虽然没察觉到有什么妖魔的气息,但……”晏子真皱起眉,“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赢秋一听晏子真这话, 她瞳孔微缩,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直接就往外面跑。 钟晴今夜没有回家,就睡在二楼的另一间房里, 也许是晏子真的敲门声吵醒了她,她一打开门走出来, 就看见赢秋已经跑下了楼。 “晏子真,出什么事了?”钟晴连忙问。 “夫人家里像是有人闯入。”晏子真匆匆说了一句, 就赶紧去追赢秋了。 钟晴想也不想, 也跟了上去。 下楼的时候, 她 分卷阅读171 还给赵阅打了个电话。 暴雨如倾, 长巷里的旧瞪被急促的雨水敲打得摇摇晃晃, 那昏黄的灯火已经是将息未息。 淋漓的雨珠在来回晃荡的灯光里成了转瞬即逝的光影,一颗颗地全都被急促的脚步踩碎在湿润的地面。 赢秋家的大门大开着,堂屋里亮着灯,映着院子里一片光影昏暗, 薄雾朦胧。 里面隐约有吵闹声传来。 赢秋脚上的一双拖鞋早就已经跑掉了,她赤着脚踩着雨水跑进堂屋里时,酒瓶碎掉的玻璃渣子刚好刺破她的脚底。 她却已经顾不得脚下的疼痛,因为她一抬头就看见她的妈妈盛湘月一手捂着额头,殷红的鲜血正从她指缝间流淌下来,而外婆黎秀兰正把盛湘月紧紧抱在怀里,一双浑浊的眼发红,正死死地瞪着那个秃了头的中年男人,“赢嘉和!你才出来就又想回去坐牢吗!” “老子早就无所谓了!”男人双目猩红,“赢秋伤得根本没那么严重,可你们当初却还把老子给告了,我的积蓄都赔给了你们,我那老婆和女儿都是白眼狼!她们现在也不认我,我什么都无所谓了,你们不让我活得痛快,我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赢嘉和说着,用脚将盛湘月的手机踩碎。 他一回头看到门口的赢秋时,那张略显浮肿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容,却看起来仍旧丑陋僵硬,他也许是在打量赢秋,又眯着眼睛冷笑,“小秋,看来小画没有骗我,你不但没成瞎子,现在还好好好的……” 他忽然收敛了笑容,看着赢秋时,他的那双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灯光里,更衬出几分阴森,“那你说说,你大伯父我在牢里的这几年,是不是白待了?” 也是此刻,盛湘月和黎秀兰才看见门口的赢秋,她们神色震荡,都不约而同地喊,“小秋,快跑!” 赢嘉和从牢里出来之后,比以前还更要像是一个极端的疯子。 赢秋因为嵌进脚底的玻璃渣,走得每一步路都会令那些尖锐的东西更刺进她脚底几分,疼得她脸色泛白。 也许是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深夜,还有男人手里已经仅剩一半的玻璃瓶子上尖锐棱角在灯光下泛起的凛光逐渐和曾经的某一天重合,她在面对赢嘉和的时候,心底总有些惊惧。 就是这个人,曾经一度毁掉她的人生, 而现在,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她的家里,还是这样嚣张又恶心的嘴脸。 “那你想怎么样呢?” 赢秋站在那儿,她此刻脸上没有过多地表现出什么愤怒的神情,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是要再把我弄瞎,你才觉得解气?” 赢秋走到盛湘月的面前,蹲下身,拉开她的手,就看见她额头上一道模糊的血痕。 赢秋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黎秀兰这时候已经气得满眼含泪,她指着赢嘉和的鼻子骂,“但凡你还是个人,你就不该来这儿!” “我现在这样,都是你们这一家子的人害的!” 男人仍然抱着这样偏执的想法,他始终认为,如果不是赢秋的母亲盛湘月当初执意要告他,不肯接受调解,他也不至于在牢里待了那么几年的时间,出来了却连家也没了,老婆不肯和他复婚,女儿也骂他是垃圾。 他也许是越想就越发生气,此刻伸手就要去拉赢秋的衣袖,盛湘月和黎秀兰见了,都连忙去阻拦。 也是这一刻,盛湘月和黎秀兰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她们就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双双倒在地上。 赢嘉和是亲眼看见赢秋手里有一道银光乍现,一如火焰一般,在接触到他的指尖时,就迅速在他的手上燃烧,银色诡秘的火焰一直蔓延着烧灼到他的衣袖。 那种被生生灼烧着皮肉的疼痛令他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变得更为狰狞,这种疼痛就更让他直观地感受到这些诡异的光芒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那张脸上原本的狰狞怒色都被惊惧取代,他丢掉手里的瓶子,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盛大急促的雨水冲刷熄灭了他衣袖上的火焰,他仓皇回头时,就正好看见赢秋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上。 那三级台阶之间已经染上了苔痕,院子里的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亮了起来,雨水如丝一般在灯影里细密相缠,而赢嘉和亲眼看见她赤着一双脚,脚底的鲜血流淌出来,顺着台阶滴下来,而她就穿着一身早已被雨水浸湿的单薄睡衣,站在那儿,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赢嘉和满眼惊恐,嘴唇都在发抖。 他的整只手臂,已经被刚才的火焰烧得血肉模糊,一双腿也已经越来越软,浑身都抖如筛糠。 赢秋什么时候看过赢嘉和这副模样? 从她有记忆起,赢嘉和就仗着兄长的身份,时常拖家带口地来她家里吃吃喝喝,还总是向她爸爸赢嘉楠借钱,只是她爸爸借给赢嘉和的那些钱,到现在都是一本烂账,赢嘉和也许是从来都没打算要还。 赢嘉和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欠别人的,他总是想忘就忘。 分卷阅读172 可他要是认为别人欠了他的,他就能记恨许多年。 赢秋看着他转身往院门跑,也没有要去追的打算。 她一抬手,就有一阵风将那个奋力挣扎的男人重新带回了院子里,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厨房里的擀面杖,院墙边的扫帚,还有黎秀兰时常用来栽花的小花锄……许多的东西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收拢到了赢嘉和的面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向他砸下来,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定在原地,被一顿狠揍。 男人的惨叫声粗粝又刺耳,好似磨刀石擦过砂纸的声音。 晏子真立在那儿,就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也没有出手多管。 也是这一刻,赢秋忽然看见一簇又一簇的流光如星子一般坠在院子里,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大群的妖怪挤满了这个小院子。 “小秋!”钟晴一看见赢秋,就连忙跑到她的面前去,“你没事吧?” 赢秋摇了摇头,“没,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这不是听晏子真说你家出事了嘛,我还以为有什么不长眼的妖怪或者魔修来你家捣乱了,哪知道……” 钟晴回头,鄙夷似的瞥了一眼那个已经被院子里这一群忽然出现,还长着奇怪的耳朵,或是尾巴的妖怪吓晕的秃头佬,“原来是个凡人啊。” 一群妖怪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来的时候就看见赢秋在打那个地上的秃头佬,许多妖怪挠了挠后脑勺,干脆直接挽起袖子,直接上去揍他了。 一群妖怪把已经晕过去的赢嘉和给打醒,又把他给打晕,还有的甚至直接招了一道雷电来,迎头劈向赢嘉和。 后来有一只妖怪晃了晃尾巴,捂住鼻子,“噫,他尿裤子了耶……” 也是此刻,赵阅和晏子真相视一眼,竟同时出手,把躲在大门外的某个人给抓了进来。 那浑身是伤的少女一抬头,那双眸子里的恐惧慌乱几乎无法掩饰。 赢画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没有等来赢秋被赢嘉和报复的场面,却是躲在门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她亲眼看见赢秋伸出手时,淡银色的光芒托着那些东西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赢嘉和的身上,也是亲眼看到这样一群人在光影里凝聚,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间小院子里。 从当初在医院里,那个年轻男人将那一整瓶滚烫的水都泼在她身上的那时候起,赢画就已经窥见了这个世界最为诡秘的一角。 有的时候她也会怀疑那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她的烫伤并不是作假,但无论她跟谁说,都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的说辞。 说得多了,大家只会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 所以渐渐地,她也就不再向别人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今天,她却又是这样直观地看到赢秋操控着那些东西,好像她浑身都在泛着神秘的浅光。 “赢画,是你让他来的,对吗?”赢秋走下台阶,在赢画的面前站定。 赢画下意识地摇头,“不……” “是他自己要来的,跟我没关系……”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赢秋蹲在她的面前,这是她眼睛复明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赢画,“我妈妈和外婆以前对你不好吗?赢画,以前赢嘉和打你和你妈妈,我妈妈和外婆哪次没上门帮你们?她们留你和你妈妈吃住,事事都在帮衬你们……” 赢秋一手扣住赢画的肩膀,“你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赢画大力地挥开她的手,她往后缩了缩身体,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相比于她的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在她面前的赢秋却干干净净,白皙无暇,好似晴夜里一轮莹白明净的月,就这么站在她身前时,同她之前却好似已经是云泥之别,赢画心头堆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这最后一根弦,她明明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迎上赢秋的目光,“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就该活活被他打死吗?!” “像他这样的烂人,” 赢画伸手指着那个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男人,“只要他没犯杀人的罪,他能进牢里,就能再出来!” “我和我妈,” 赢画眼眶里不断有眼泪砸下来,混合着雨水一同滑下她的下巴,“永远都逃不开他。” “他就像个阴魂不散的魔鬼,他说过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永远不会放过我和我妈……” 赢嘉和从牢里再出来后,赢画就发现原来笼罩在她身上的乌云又再一次将她遮盖,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直在掐着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这样的生活,已经让她绝望。 可她的母亲,到底只会哭。 赢画谁也指望不上,连她自己,也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所以你就告诉他说,我的眼睛从一开始就伤得没有那么严重,” 赢秋却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丝毫没有因为她这样的痛哭而有丝毫的动容,“你是故意激怒他,让他来找我的 分卷阅读173 ,是吗?” 赢画却冷笑着反问她,“难道不是吗?赢秋,你要真的是个瞎子,你还有机会看得见吗?!” “是你让我白白愧疚了那么久!也是你造成了今天的后果,” 赢画收紧指节,“你谁也不要怪,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愧疚?” 赢秋却觉得好笑,“你对我真的有过愧疚吗?” “赢画,你和你爸爸其实还挺像的。” 赢秋说着,就在她面前蹲下身,“自己做错了事,都喜欢推给别人。” 赢画在看她那双眼睛,她就好像陷入了一种魔障里似的,伸手就要去打赢秋,却被晏子真及时伸手用术法控制住。 她伸出的手掌,骤然缩紧指节。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现在究竟面临的,是怎样诡异可怕的一群人。 那些妖怪们早就在她伸手要打赢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生气,赢秋还没动手揍赢画,他们就已经蜂拥而上,倒把赢秋给挤了出去。 男妖怪们不好打女的,他们就干脆把赢画按住,剩下的那群女妖怪们却也不是吃素的,连钟晴都挤了进去,直接扇了赢画一巴掌。 “看着是个凡人,胆子倒是大,竟然敢对上仙动手。”那美女蛇妖直接用尾巴尖儿抽了赢画好几下。 男妖怪们目瞪口呆, 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那女蛇妖勾了天雷来,也收着些电量,虽然不致命,但也把赢画疼得够呛。 也是此刻,赢秋才发觉到有一丝不太对劲。 旺财不在。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最终在靠着墙角的狗窝前站定。 那里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就隐在厨房旁的阴影里。 那只时常会晃着尾巴欢迎她回来的大黄狗,脖子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它就静静地躺在那儿,浑身都已经被雨水沾湿。 它好像睡得很沉。 赢秋怎么也叫不醒它。 当她伸手去触碰它的时候,才发现它的身体已经僵冷了。 “小秋……”钟晴站在她的身后,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她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赢秋紧紧地抿着嘴唇,可是眼圈却还是红了个透。 她忽然站起来,回过身伸手就有淡色的流光飞出去,束缚着赢嘉和的身体,在院墙上来回狠撞。 他已经发不出多清晰的声音了,即便身体已经痛得厉害,他也只能嗫喏着发出极小的声音。 赢秋又回头去看那只已经死掉的大黄狗。 “上仙。” 赵阅收起手机,跑到她面前时,脸色已经变得很凝重,“出事了。” 当赢秋和一众妖怪出现在闻家的主院里时,她走进厅堂里,就看见里头几乎已经停满了十几具的尸体。 守在门外的妖怪们个个脸色沉重,再也没有平日里的轻松神情。 今天来她家的妖怪里,没有林月半。 赢秋却在闻家的厅堂里见到了他, 他就躺在那么多具尸体之间,白色的布就盖在他的身上,却没遮掩他的脸,赢秋看见他那条灰扑扑的毛绒尾巴从白布里露出来半截,上面沾染了不少干涸的血渍还有脏污,毛发再也没有往日的光泽。 他再不会摇着尾巴凑到她面前来,也再不会跟在她身后,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是上仙的跟班。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钟晴落了泪,哽咽着问。 闻修永原本就已是老态龙钟,但在这一夜之间,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他住着拐杖站在那儿,定定地望了赢秋一眼,白须间的嘴唇颤动,“北荒里的妖魔已经被屠尽,那里头的血都汇做了一条血河,流淌到了人界来。” “如今,是轮到我们了……” “是什么人做的?”钟晴连忙又追问。 闻修永闭了闭眼,“也许是一位神明,他……是想将我们妖族同那些魔修,都诛杀干净。” 是仙术还是魔气造成的伤口,闻修永一看就知道。 “神仙怎么会杀我们?我们可是他们臣子!这么多年,我们也是一直在按照神旨做事,从未有过忤逆之心!”灰狼林月半死了,那身形高大的猞猁妖在一旁早已经红了眼睛。 他忽然又看向赢秋,“上仙,您说,这是为什么?!” 大约是那位肆意屠杀妖魔的神明令这满屋子的妖怪在面对这些同类尸体的时候,让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他们都在看赢秋。 原本的崇敬之情,在今夜多添几分锋芒。 “这又不关小秋的事!”钟晴回头看向他们,“难道你们还不相信她吗?” 满屋子的哄闹让赢秋耳畔一片轰鸣,她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清,她只是在看林月半的脸,脑海里又不住地回想起他那天站在凳子上张贴横幅的样子。 想起他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的灰色尾巴。 那些原本让她觉得离她很远很远的杀伐屠戮,今夜就血淋 分卷阅读174 淋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赢秋被钟晴和晏子真带回别墅时,在网吧打完游戏回来的苍玉已经等了他们好久,他一见他们,就叉腰质问,“你们去哪儿了?!” 赢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夫人,我替你挑掉脚上的碎玻璃。”晏子真轻声说道。 赢秋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即便她走上楼的每一步都疼得厉害,她也还是走到浴室里洗了澡,然后就靠坐在傅沉莲的床沿,自己低头,在灯光下一点一点地去挑出脚上的碎玻璃。 疼得她眼泪一直掉。 也许又是因为死在院子里的那只黄狗,还有那只总是憨憨的跟在她身后吹她彩虹屁的狼妖。 最后她胡乱地把纱布随便绑了绑,然后就钻进傅沉莲的被子里,埋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也许是到了这个漫长的夜,她才真正感受到隐藏在这个世界另一面的那些血腥可怕的东西。 她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就意识朦胧,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只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那一刹,赢秋好像看到了来回流转,近在咫尺的一片星河,里头有水脉脉流动,又倒映着万顷的星辰,凝聚成浩瀚如海的光影。 身着雪衣的年轻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眉间一道红似朱砂的细线,那眉眼好似都浸润着柔和缱绻的神情。 “为什么哭?”他轻声开口,嗓音清冽。 他长着一张和小莲花如出一辙的面容,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周身的气息都温柔平和得不像话,仙姿玉骨,情态动人。 “旺财死了……” 赢秋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掉,就滴在他的手背,她的声音已经近乎哽咽,“林小胖也死了。” “小莲花,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尸体……” 她哭红了眼睛,“明明有好多妖怪,我以前还见过好几面,明明之前他们还好好的,但是今天晚上,他们都躺在那间屋子里,全都冷冰冰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互相推搡着,抢着要给我摸尾巴了……” “小莲花,我很害怕,我怕我保护不了他们,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让他们一个又一个地死掉了。” 她紧紧地揪着他光滑冰凉的衣袖。 他的眉眼好似在此间的烟云间都减淡几分,但当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却还是那么明晰,“抱歉,是我不好,让你经历这些事情。” 他继续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垂眸看她时,那双眸子里的光影似比那天河里坠着的星辰还要漂亮。 “我很想你。”赢秋哭着说。 “我知道。” 天河畔的华棠树有花瓣簌簌落下来,他临风伸手,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是接了一朵完整的粉白花朵,簪在了她乌黑的鬓发。 “你不要哭了。” 年轻的神明垂首亲吻怀里的姑娘: “阿秋,我会很快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我们明天见!晚安!感谢在20201108 22:00:19~20201109 23: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明之吻(捉虫) 楚靖阳从北荒回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应该就是元思了。” 楚靖阳坐在沙发上,想起自己看过的那片从断崖上不断汹涌而下的血河,那种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回想起来时就不由紧皱眉头, “看来他的修为已经彻底恢复了, 这比我预估的还要早一些。” “那君上他……”晏子真抬眼,看了一眼楼上,欲言又止。 “那日你们在北荒,元思应该也看出了则灵的神格已经有要觉醒的征兆, 所以他才想赶在则灵醒来之前,就将一切都处理干净。” 楚靖阳当初在仙界,与元思也并非没有交集。 他的师父玉泉道尊与元思的师父泽荣天尊是南北修仙道的始祖, 亦是多年的老友,平日里楚靖阳自然也不免同他碰面。 元思神君掌仙界律法,向来执法极严。 他原是凡人,因为得了机缘, 也免去了多年修行之苦,一朝升仙, 他甫一拜入泽荣天尊门下,便毅然修了那太上忘情之道, 此生为公, 为凡间子民, 亦是兢兢业业, 不敢有失。 只有一点, 他在跟随泽荣天尊之前,原是极北苦寒之地茂德仙官的徒儿。 那是仙界最荒凉的地界,茂德仙官早年犯了错,就被遣去管那极北之地, 此后多年,仙界都快忘了那里还有一位茂德仙官。 如果不是元思以茂德仙官徒儿的身份横空 分卷阅读175 出世,也许那满天的仙神都快要想不起来茂德究竟是何人。 时年妖魔横行,常有妖魔为伴,搅扰仙神两界的安宁。 极北之地虽苦寒,却也勾连了仙神两界与人界,那时有妖魔发现了这条可直通天界的路,那魔域的魔尊就命魔修攻打北地,想要借此上得九重天去。 茂德就死在那场混战里。 整个北地,唯有元思一人独活。 太上忘情之道,千万年来少有神仙勘破,但元思拜入泽荣天尊门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此道。 此道虽艰,却不失为至高之境。 那分明是一条许多神仙都不敢轻易踏上的无情之道,他却毅然决然深入其中,上下求索。 彼时九重天上多有神仙叹服元思道心稳固,心怀苍生。 但楚靖阳当年就觉得,元思虽是天资聪颖,却总有一股子极端的执念,做事只讲求一个固定的原则,冷如北地的坚冰,几乎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下了一夜的暴雨到这一日的下午都还没有要停的趋势。 楚靖阳看着那缀满水珠的落地窗,外面所有的景象都被一颗颗水珠滑下的痕迹给模糊掩埋,“再这么下去,妖族……怕是真的要被他屠杀殆尽。” 天幕已经成了一种黯淡的烟灰色,雨水冲刷着这个城市里在那许多的晴日里堆积起来的灰尘,好像那些高楼大厦的每一块玻璃都在淋漓雨花里焕然一新。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颜色各异的雨伞就是这副晦暗画卷里,最为鲜活的色彩。 生活在阳光下的凡人们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无论晴天还是暴雨,他们的生活从来如此平静安稳,而他们也不会知道,这多年来,有多少妖怪扎根在他们的世界里。 曾经的妖族因为一位神明,彻底改写了被诛杀,被奴役的宿命。 而现在的妖族,却又被一位神明逼入穷途末路。 连日来,妖族已经损失了数百人,闻修永作为妖族之主,却始终没有办法拿出应对之策,因为他说到底仍是妖,多年来与魔修苦战,让他已经是满身伤病,而面对那位修无情道的强大神明,他们妖族便只是孱弱危卵,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有人建议闻修永去请出沉睡多年的上古神兽狻猊,他却只是苦笑摇头。 也是到了今时今日, 妖族的所有人才知道,原来闻修永的师祖狻猊,在多年前就已经殒命。 而闻修永之所以隐而不发,也是担心妖族众人因为这件事而陷入恐慌,更担心北荒的妖魔因此而更加肆无忌惮。 “妖主……那我们,还能怎么办?”那猞猁妖颤声问道。 原本大家都还以为,至少还有狻猊师祖在,他们也算有一个依靠,可是没想到,狻猊竟然早就已经殒命了。 如今的妖族,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神明的重罚。 闻修永这些天已经看过太多妖族人的尸体,可恨的是,他却已经是风烛残年,而妖族这多年来与北荒妖魔的战争也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 而妖族的灭顶之灾,最终竟然还是神明赐予的。 “闻妖主。” 彼时有人撑伞而来,浅黄的油纸伞在槛外轻轻收起,闻修永与门内诸位愁眉不展的妖怪闻声抬首时,便见门外赫然立着一抹黛蓝的身影。 他身后又有人走来,是赢秋和晏子真。 还有那位前额生着两只龙角的少年。 属于神仙的威压被刻意收起,但除晏子真外,那三人周身时不时流散出来的仙灵之气柔和似春风雨露一般。 “您是……” 闻修永撑着拐杖,被赵阅从椅子上扶起。 他紧紧地盯着率先走入门内的楚靖阳,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似乎总是觉得此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但记忆却陷在年岁堆叠起来的灰尘里,总是差了那么几毫厘。 “你的师祖狻猊,是怎么殒命的?”楚靖阳却先开口问道。 “师祖……” 闻修永想起师祖,便轻叹一声,道:“师祖是为了阻止仙神两界与人界彻底剥离,耗费了诸多修为,最终……力竭而死。” 即便楚靖阳心中早有答案,但此刻听了闻修永所说的话,他也不□□露出几分沉重之色,“狻猊当年被贬之祸,说来也因我而起。” 狻猊作为上古神兽,向来是爆竹般的脾性,多年来在九重天上也没个什么朋友,除却玉泉道尊与泽荣天尊二位始祖,他最崇敬的人,便是当初的则灵帝君。 而楚靖阳,却是狻猊唯一愿意为友的人。 当年楚靖阳落入轮回之境,狻猊便闹了一回九重天,时年元思掌权,便因为这件事将狻猊贬入人间。 “是我对不住他。”?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楚靖阳最遗憾的,是他在轮回之境沦为凡骨后,这混沌尘世多少年,他再也没有机会,同自己的旧友再见上一面。 无论是则灵,还是狻猊, 他始终心头 分卷阅读176 有愧。 也许是楚靖阳的这番话,终于令闻修永想起来某些久远的回忆,他再将眼前的这个人重新打量一番,花白的胡须都在发颤,“……您是靖阳神君?” 楚靖阳的名字,闻修永曾不止一次听师祖提起过。 闻修永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竟还有机会见到师祖的旧友。 “闻修永,拜见靖阳神君……”那张褶痕满布,满携风霜的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他握着拐杖的手指一松,就要俯身行礼,却被楚靖阳伸手扶住。 “如今肆意屠戮你妖族的,正是九重天之人,你还拜我做什么?” 楚靖阳说着,便拱手对着闻修永,甚至是这满屋子的妖怪们俯身行礼,“是九重天,对不住诸位。” 在场的妖怪们虽然连日来他们已经对神明心生愤懑,但这么多年的崇敬却也并非作假,此刻他们生生受了这位传闻中的靖阳神君一拜,倒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靖阳神君,这可使不得……” 闻修永当即还礼,“您与则灵帝君当年皆是为我妖族以身殉道……这数千年的安宁,也是您二位替我们换来的,则灵帝君与您之恩,我妖族永世不敢遗忘。” “但,” 闻修永说着,就又抬头看向楚靖阳,“敢问靖阳神君可知,到底是哪位神明,一定要置我妖族于死地?” “还能是谁,当然是元思那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憋了好久没说话的苍玉开了口。 他虽生来便是龙神之身,但对于妖族却有着天生的亲切感。 那天在别墅的小花园里,他还特地重新做了一本《妖怪图谱》,那天在小花园里的好多妖怪,他都把他们画在了小册子上。 可是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好些个被他亲手画在小册子上的妖怪的肖像渐渐变成了深灰色的轮廓。 一副肖像画变成深灰的颜色,就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他想认真记住这些妖怪的面容,想和他们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一夜之间,他已经失去了好多的朋友。 “要是帝君在就好了,帝君他一定能杀了元思那个神经病!”苍玉摸着怀里的小册子,几乎红了眼睛。 闻修永认真地打量这个少年,复又想起赵阅之前和他说过,他们在莲君的别墅里,见到了传闻中的雪鳞苍龙。 那雪鳞苍龙原是天生的龙神,乃是则灵帝君的近臣。 他却不知,当初的雪鳞苍龙早就已经在则灵帝君身入轮回之境时封印于佩剑之上,而狻猊后来大闹九重天,更从九思神殿中偷出了帝君佩剑,想要等到帝君轮回入世后,再将剑还给他。 但狻猊不知雪鳞苍龙覆在帝君佩剑之上,而此去经年,自两千年前则灵帝君与敬仰神君以转世轮回之身殉道之后,他也再没有寻找到有关于帝君的一丝消息。 “龙神大人。”闻修永垂首行礼。 苍玉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靖阳看了一眼,他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闻妖主不必过分忧心,如今有我和苍玉,还有……” 楚靖阳说着,回身去看被钟晴牵住一只手的赢秋,“还有赢秋,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住妖族。” 他也许是想起了则灵,还有那多年尘网中的往事,“如若不然,则灵当初为众生谋得的平等,就将毁在眼前。” 有人说,则灵帝君偏袒妖族,甘为妖族入世,也甘为妖族殉道。 但楚靖阳很清楚, 则灵是为妖族,也是为苍生。 世间万物生灵皆有其生存的道法,强权倾轧造成的生而不平等,何尝不是一种人间苦难的根源? 则灵要去拔除这腐烂的根,无异于是在刮那些仙宗的骨。 即便他是四海皆敬的帝,所求之法,也始终道阻且艰。 他是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才令妖族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存在这个世界里,楚靖阳又怎么可能会让元思那么轻易地就毁掉这一切? “还有四天。” 楚靖阳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元思。” 元思神出鬼没,这些天来总是忽然出现,四处残杀妖族中人,现在不仅是严市,其他地方也时有妖族之人惨死。 但总归还是严市形势最为严峻。 毕竟整个妖族的核心,就在严市闻家。 赢秋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睡觉,她拼命地修炼,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记住多一点的术法,又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丹药,再花整天的时间去炼化那些丹药里的灵气。 她在逼迫自己成长。 她也想要保护那些原本就很可爱的妖怪们。 就像则灵帝君当初为了他们,甘愿轮回身死一般。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凡人还是妖怪,可爱善良的生灵们,都该被好好善待。 “赢秋!” 钟晴跑进石室里时,赢秋已经经历了 分卷阅读177 好几次拆骨般的疼痛,她的头发也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赢秋我爷爷他们去业海了!” 钟晴跑到圆台上去,把双手都泡在圆台旁的冰水渠里的赢秋扶起来,“他们不让我去,靖阳神君和苍玉大人已经赶过去了,我们快走吧!” 闻修永此举,应是孤注一掷。 他带领着闻家上下所有的妖怪,还有闻氏集团十二楼的那些妖怪职员们前往业海,就是用他们所有人的命,引元思出来。 反正他们也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倒是那些做快递员,送外卖,还有许多隐藏在人类社会,用普通人的身份上班生活的妖怪们,也都自发地跟着去了业海。 赢秋跟着晏子真和钟晴抵达业海时,就看见那一片冷雾之间包裹的蔚蓝大海尽处,是微暗的天幕吞吐出的烟云阵阵。 金色的光芒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而那半遮半掩在朦胧烟云间的一抹身影却是半透明的,他在云间眉眼含笑,像是在垂眸打量浅滩上的那一群渺小的蝼蚁。 “敢问元思神君!” 闻修永拄着拐杖,临着这海风,他的长须被吹得来回晃动,而他仰望着那云间的神明,此般遥远的距离,是他妖族同天神之间永远的天堑,“我妖族这多年来一直谨遵则灵帝君神旨,维护人类社会的稳定,诛杀犯下杀孽的魔修……便是族人犯了不可饶恕的杀孽,我闻修永也一直赏罚分明,不敢求私,可您贵为神君,又为何一定要将我妖族赶尽杀绝?!” “妖,就是妖。” 云端那人的声音仍然是极其温柔的语气,好似满含慈悲,而他望向众生的眼神也从来怜悯,但当他垂眸在看地上的那些妖怪时,说出的话却又极其冷漠:“自古便与魔同为人间祸事,若妖魔不除,天下何安?尔等信奉则灵的后果是什么?他为你们换来这数千年的安虞,可这造成的结果却是仙神两界同人界彻底剥离,” “众神陨灭,反教尔等妖邪执掌了这人间的生杀之权,这都是则灵当初的妇人之仁造就的苦果,他违背天道,犯下此等大错,而我,自当要尽力挽救这糟糕的局面。” 他端得是神明的姿态,隐在云端,便好似是众人可望却不可及的存在。 仿佛他所思所想,皆是为了人间的凡人子民。 “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 也是此刻,一抹冰蓝的光芒乍现,宛如流星一般落下,却又悬在了这茫茫业海之上,骤然凝聚成一抹黛蓝的身影。 “泽荣天尊当年罚你入世轮回,盼你多沾些尘世烟火,好感化你这颗石心,却到底还是失算了。” “楚靖阳。” 元思在云端看见那一抹悬在半空的身影时,面上果然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他又轻笑一声,“我倒是忘了,有他则灵在的地方,就该有你楚靖阳。” “你追随则灵,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也许是元思最不解的事,从当年在九重天时,他就已经心生疑惑。 则灵其人,到底何德何能,堪得他楚靖阳多年以命追随。 楚靖阳挑了挑眉,想也不想地便悠悠地道,“自然是因为则灵不负帝君声名,值得四海尽为他臣。” “是吗?” 元思听了却觉得好笑,他也许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打量那个立在礁石之上的女孩儿,“则灵入世,说是为了妖族,为了苍生,可到底还是耽于情爱……如今竟连本体的元灵都愿分给她,还让她长出了仙骨,这便是你所说的,值得四海众生臣服的帝君?” “耽于情爱?” 楚靖阳摇摇头,“元思,你修无情道,可你师父泽荣却偏要你来这人世里,渡这有情劫,” “可他老人家也许怎样都料想不到,你的有情劫,偏被你用最无情的手段渡过,你终归还是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片苦心。” 先是钟姒,再是桑奴, 一个妖,一个魔。 元思用情爱为牢,温柔为刃,让两个女人为他而死。 而他却自始至终,都从未爱过她们任何一人。 他到底,还是学不会如何去爱人。 楚靖阳不禁笑他,“你学不会爱一个人,又何谈爱众生?” 可元思却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楚靖阳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听在他耳畔都是令人发笑的无稽之谈。 彼时风云骤变,电闪雷鸣接踵而至。 楚靖阳收敛神情,瞬间召出一柄剑来,躲闪开那一道又一道降下来的雷电,又一挥袖,设下结界,将所有的妖怪都收揽其中,避免他们被雷电击伤。 赢秋手里拿着那柄敛星剑,闪身躲开一簇雷电,同苍玉、晏子真一同飞身上前。 “楚靖阳,你该知道,你并非是我的对手。” 元思却好似气定神闲。 “你少说屁话!”楚靖阳还没开口,苍玉先暴躁了。 元思当年,也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而他所修无情之道 分卷阅读178 ,其功法便更添杀伐之气,强势骇人。 雷电如乱箭一般砸下,赢秋用剑身抵挡了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再抬眼时,就见元思已在云端幻化臣无数幻影。 底下被结界包裹的那群妖怪也在不断地向他们输送着自身的灵气。 缥缈的云如棉花一般地飘落到地上,就成了轮廓模糊的身影,如千军万马一般,在击碎那道结界的瞬间,就同地上的妖怪们打斗起来。 赢秋忙回身落到地上去帮他们。 手中敛星剑铮鸣震颤,剑气荡开层层强烈的气流,击碎了一道又一道的云影,却仍不断有云朵从天际飘落,化作新的影子。 再看半空之上,苍玉和楚靖阳仍在和元思对阵。 巨大的光影碰撞着,引得业海浪涛翻滚,远处的群山都在因此震动,而那光影散开,就是极为绚丽壮阔的颜色,刺得人几乎就要睁不开眼睛。 业海底下住着的海妖们仓皇出逃,却又被一阵又一阵的雷电劈得血肉模糊,散在碧蓝海面,流散出殷红的颜色。 地面不断震颤着,赢秋一手将剑锋抵进沙子里,再回身时,又替钟晴荡开许多云影的攻击。 赢秋不知道自己到底坚持了有多久,她的双手都已经麻木,却还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那柄剑,不敢有丝毫放松。 闻修永终归是老了,他多年又被伤病缠身,终归不敌,还是被一簇又一簇流窜而来的云影重伤,摔在尘沙里吐了血。 钟晴和赵阅都连忙跑过去扶他。 而钟晴却又被利箭穿透了腿骨,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爷爷就倒在赵阅的怀里。 “钟晴!”赢秋跑到钟晴的身边扶起她时,化作雪鳞苍龙的苍玉也已经被雷电缠身,发出震耳的龙吟声,又以极为庞大的身躯坠落在业海之中,瞬间激荡起剧烈的波澜。 赢秋和钟晴都被那袭来的水浪给迎头拍了一身。 钟晴腿上仍旧不断有鲜血渗出,她已经疼得身体都在发颤。 而此刻半空中只剩楚靖阳一人在苦苦支撑,赢秋只能飞身上去,同他一起施法对抗元思。 “赢秋,今天是第九天。” 但在这一刻,她却忽然听到了身旁的楚靖阳艰难出声,“但则灵的神识仍然被禁锢着。” 猎猎的风声在耳畔,令她的耳廓连着太阳穴都在发疼,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模糊,“想来元思一定是先我一步找到了当年供奉则灵金身塑像的神殿遗址,将则灵还未回到本体的神识,禁锢在了那里。” 楚靖阳方才寻得一个大概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去找,妖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办法,他只能匆匆赶来。 “你听我说,为今之计,只能由你去找到神殿旧址,唤醒则灵。” “你身上带着他的元灵,但愿他……能被你唤醒。” “可是神殿在哪儿?”赢秋迎着风,回以传音。 楚靖阳的传音还未传至赢秋的耳畔,她就已经被一道流光打在腰腹,就这么从半空摔落到了地上。 “夫人!”晏子真一见她摔了下来,就立即去扶她。 钟晴想到赢秋的面前去,却因为腿上的伤而难以挪动,她只能趴在地上,喊了赢秋一声。 但下一秒,她却忽然被人从尘沙里扶起来。 她仓皇回头,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多日未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似乎更晒黑了一些,此刻不笑时,就比从前看着要更加沉稳一些。 “……叶霄?”钟晴怔怔地望着他。 叶霄似乎是想对她说些什么的,但此刻,他绷紧下颌,却又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将她扶着坐起来,然后他就赶紧朝赢秋跑了过去。 “赢秋,快,跟我走,我知道君上在哪儿!”叶霄俯身去拉赢秋的手腕。 赢秋一见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又听到他说的话,就赶紧站起来。 “夫人,你们快走!”晏子真挡在他们身前,匆匆说道。 赢秋连忙跟着叶霄往前跑,在穿过那些云影之间时,她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剑,震碎了多少云雾残影。 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被飘落下来的如雪一般的云片划破的伤口,可她却早就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也是此刻,忽然有巨大的气流席卷而来,那粼粼的光幕便如业海的波光一般,挡在她和叶霄的身前,几乎就要将她和叶霄卷进去。 “小帝妃,你要去哪儿啊?” 云端的人还在笑,“你难道不该留下来,保护则灵最偏爱的子民吗?” 赢秋回首仰望层云之上,那位神明身着浅色长袍,银冠玉带,好似周身都坠着月华一般的光泽。 “夫人,你走。” 叶霄的声音忽然在身边想起,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太阳穴时,就有一条路线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然后叶霄就施了术法,一只纸鹤在他的手指间飞出去,转眼幻化成鲲鹏一般 分卷阅读179 巨大的身形,托着赢秋跃入云霄。 云端的元思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伸手施术。 可那如丝的光芒飞出,却有一人骤然飞身上前。 元思终于变了脸色,他来不及想更多,迅速伸手撤下术法,然后沉声质问,“叶霄,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你杀我族类,却要我苟活?” 叶霄冷笑,“你不是说,妖都该杀吗?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放过我?” 元思双眼微眯,“我给过你机会,叶霄。” “谁稀罕?”叶霄却嗤笑。 业海的混战仍未结束,赢秋却乘着纸鹤,在高空穿行,周遭的云雾都是那么的缥缈朦胧,冷风吹着她的脸颊,几乎已经将她的手脚冻得麻木。 叶霄情急之下附着在这纸鹤上的术法并不多,赢秋只能自己消耗灵力来控制它的方向。 偶有飞机从她身旁过去,玻璃窗里有人看见她乘着迎风招展的巨大纸鹤一闪而过,几乎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赢秋努力控制着纸鹤,不断忍受着灵力一点点抽离出去的痛苦,她咬着嘴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等着小莲花。 她一定要快。 再快一点。 随着仙神两界与人间的剥离,曾经修筑于人间,享尽世间各路生灵进献的香火,供奉着则灵帝君神像的神殿如今已经成了人迹罕至之地。 这里青藤覆满宫墙, 朱红的颜色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烟云似的结界笼罩着旧日的神殿,让其得以在这么多年的变故纷扰中,仍旧保存了一份安宁平静。 青鸟停驻碧瓦,拥有彩色翎羽的灵鸟叫声如轻柔短促的小调。 通往神殿的玉阶绵长,在缭绕的烟雾中半隐半现。 纸鹤落地便破碎消失,赢秋一步又一步地走上长长的阶梯。 她的腿早就已经麻木不堪,现在又因为这阶梯太长而发酸打颤,但她却还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努力地往上爬。 殿外青藤满覆,殿内却不知为什么,干净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偌大的神殿内,那巨大的金身神像前,摆放的是两盏也不知道燃烧了多少年的长明灯。 火光摇曳间,赢秋抬首仰望那神像。 原本没有五官的那张面容竟然一点点地显露刻画出一个人的模样。 那是她最熟悉的轮廓。 金身神像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长明灯的火光映照在神像雕刻得极其逼真的衣袂之间,折射出冷淡漂亮的光影。 仿佛立在云端的神,本该是这般模样。 当他垂眸看世间, 眉眼便是如此温柔悲悯。 赢秋仰望着他, 泪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顷刻间就盈满眼眶。 而也是在这一刻, 那金身塑像的周身开始散出浅淡的金色光芒,而她在泪眼朦胧之间,好似看见一抹半隐半现的雪衣身影慢慢在神像之间显现凝聚。 衣袖雪白的神明姿容动人。 他的身形半隐在那金身神像之间,却是忽然俯下身来,好似那常悬于遥远天际的皎皎明月,下放人间,落在她的眼前,甘愿化为她眼底的一寸影。 鼻尖相抵,嘴唇相触。 年轻的神明, 亲吻了仰望他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山栀子的更新来啦!!爱你们!!晚安明天见!! ☆、我很想你 “不是告诉过你, 不要哭吗?” 年轻的神明伸手捧住她的脸庞,指腹轻轻地擦去她脸颊上湿润的泪痕。 而赢秋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逐渐化为更为真实的身影,她眼眶里仍有泪花, “明明你比我爱哭……” 她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含糊, 他听了,却也仍旧垂眸浅笑,“嗯。” “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 但是我还是做不好,我保护不了他们……”压抑多日的委屈与许多悲伤的情绪终究再也没有办法隐忍,她只是对上他的这一双眼睛, 眼泪就顿时更汹涌起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 即便她已经长出仙骨,已经被他在静默无声的岁月里从凡人渡成了神仙。 可她发现,在许多的事情面前,她仍旧渺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秋。” 长发半束于玉冠里的年轻男人仍是那样耐心地擦去她的眼泪,他的嗓音平和温柔, 犹如涓涓天河水流淌的声音,清冽濯耳, “这些事, 本来不该你来承担的。” 他轻轻喟叹, “谢谢你来寻我。” 当他闭上眼睛, 身影便又在那两簇长明灯之间显得有些半透明, 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感。 分卷阅读180 “从你踏上这神殿玉阶,我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阿秋,我好像睡了太久……”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我很想你。” 好似轻柔的叹息,也是他留于她耳畔最后的温度。 赢秋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化为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那神像之中来回流转,犹如金粉的痕迹,随风摇曳。 灯火之间,金身神像在这种光影点染之间,便更显得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忽有清风入殿, 却是托着赢秋双足离地,乘风而去。 她回头时,只来得及再望一眼那烟云间青藤满覆的高墙,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玉色长阶。 当赢秋再回业海,便见那蔚蓝大海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此间山河震动,沙石流散,却因结界稳固,而使外头的凡人们分毫察觉不到这场惨烈的血战。 苍玉身化龙身,却已是遍体鳞伤,坠在业海之畔,巨大的身躯几乎都淹没在辽阔的业海之中。 浅滩上的妖怪们已经死伤过半,相比于赢秋去时,似乎又多了不少不知从哪里赶来的妖怪,当他们惨死于雷电云影之下,便都化作了原形,泡在了翻滚而来的浮浪里。 彼时楚靖阳已经从高空之上摔落,砸进了深海之中。 赢秋忙俯身破开海面,将楚靖阳从深海之中拽了出来。 “楚靖阳,你没事吧?”赢秋猛咳了好几声,开口说话时,嗓子就好像被刀子割过似的疼。 此时的楚靖阳已经是面色苍白,他一见赢秋,那双眼睛里也就多添了些光亮,“见到他了?” 赢秋才刚点头,便见天上有雷电狠狠地砸下来。 她来不及说话,急忙拉过楚靖阳躲闪开。 “看来,我得赶在则灵来之前,就将尔等妖邪处理干净才是。”渺远的声音好似藏着愠怒与不耐。 于是这风云翻卷之间,尘沙扬起,连天边的雷电都变得更为滚烫。 天色更加昏暗,楚靖阳追加在浅滩上那些妖怪们身上的结界在顷刻间就被更为强大的气流粉粹。 赵阅挡在闻修永身前,生生地替他扛下了一道攻击。 他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被碾碎,鼻子,和嘴角都渗出血来,而钟晴也因这气流波及,被震出十几米远,连狐狸尾巴的毛都被灼烧得发了黑。 “钟晴,钟晴你没事吧?”叶霄匆忙去把钟晴抱进怀里,可他看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开口说话,却先吐了血。 “对不起……” 她说话都已经变得很费力,嘴唇嗫喏着,努力想要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叶霄……” 眼泪一颗颗地掉,可她却只来得及重复这样的话,随后就闭上了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 叶霄几乎红了眼睛。 他回头再看向仍旧立在云端之上,好似生杀予夺皆在他一人之手的那个人,他分明仍是旧年记忆里兄长叶寻的模样,却在此刻,让叶霄越发觉得陌生。 “叶寻!”他抱着怀里的那只毛发已经有一半被烧得焦黑的小狐狸,嘶吼一般地在唤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神明终于施舍了眼神给他。 “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你我的父母,还有我这个弟弟,都该杀?” 他的那双眼睛里已经盈满水雾,“那你自己呢?你身为神明,却投身成你最厌恶的妖……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自戕?” “叶霄,我说过,助我渡劫是你的功德,因为这份功德,我可以饶你不死,甚至渡你成仙……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元思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柔和平淡,面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清浅笑意来,那该是叶霄最熟悉的,他的兄长叶寻经常看向他的熟悉目光,“叶霄,只要你愿意,日后我仍是你的兄长,只是身为我的弟弟,你就需得与这些人划清界限。” 叶霄忽然笑出声来,他眼睫上沾染的泪珠一瞬掉落下来,“渡我成仙?是要我成为你这样的神仙吗?” 元思面上的笑意稍有收敛,“我这么做,是为人间众生,若任由妖邪掌管人间秩序,所有凡世里的子民终将走上一条被妖邪倾轧的不归之路,则灵身为帝君错下神旨,犯下如此大错,我不能任由他错下去。” “元思!到底是则灵做错了,还是你错了?”被赢秋扶到岸边的楚靖阳捂着胸口,忍着剧痛,高声道,“你若无错,当初泽荣天尊又何必罚你下界轮回?!” “那是我师父和玉泉道尊太相信他了。” 元思低眼睨着底下满身狼狈的楚靖阳,“我今日不会杀你,待日后重归九重天,你与则灵,都将受天道严惩。” 即便则灵身为帝君又如何,有违天道,伤及神脉,这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万般雷霆,如雨一般从厚重的乌云里一道道降下,在业海里炸开一簇又一簇的水花,山摇地动间,不少妖怪被雷电击中,贯穿骨髓,顿时便有惨叫声连绵不绝。 “元思!住手!”此时的楚靖阳无比悔恨 分卷阅读181 自己当年在九重天未能听则灵的规劝,多多研习术法提升修为,反倒在钻研岐黄之术与炼药之术上下足了功夫。 元思当年是以一当十的战神,楚靖阳虽与他同为神君,却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赢秋眼看着那元思轻抬手指,便有流光如利剑一般从云层里飞出来,朝着赵阅与闻修永而去,此刻的赵阅已经将闻修永护在身后,大约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却见一柄长剑忽然飞来,而赢秋也迅速闪身过去,握住剑柄,抵挡住那尖锐凌厉的气流。 “叶寻!”也是此刻,叶霄忽然从地上捡了一柄弯刀,飞身跃入云端,他红着眼睛,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几乎已有数千人惨死在他的眼前。 这是叶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血腥场面,可是为什么,立在云端的那位神明,就能如此平静冷漠地去俯瞰这铺红海域的鲜血,还有那被海浪裹进去的许多尸体? 都说神明仁慈, 可这位神明的仁慈,却从来不曾分给过妖族。 而神明轻轻拂袖,叶霄手中的弯刀就已经断裂,他也被流光轻易地打下了云间。 “叶霄,你不要逼我。”元思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只在他手腕翻转之间,这天幕之间的晦暗颜色便又更深邃了几分。 巨雷声响,神明震怒。 他周身光芒汇聚如漩涡一般铺散开来,四散震荡,又毫不留情地碾压下去,似乎是要在顷刻间就将眼前这山河湖海,包括那浅滩上所有的妖怪都吞噬干净。 赢秋的胸口像是在被巨石积压过一般,她再站不稳,踉跄着后退,却又被强风裹挟着犹如无根浮萍般。 直到乌云聚拢,雷电翻覆的遥远天际忽然被淡金色的光芒撕开一条口子,犹如初生朝阳般耀眼炽烈的光芒照射进来。 瞬间将元思压向一众妖怪的强大气流撞散。 赢秋也被一道金色的流光托着,落在了不远处业海之畔的礁石上。 元思神色骤变,转身之际,便见天边的云层被金光照耀,更有流霞绮丽晕散,一簇又一簇的金色莲火便在其间凝聚成了一抹身影。 他身着莹白的衣袍,外罩一层浅纱袍,宽大的衣袖间好似流散着浅淡银白的光泽,雾霭波澜皆在他的脚下,而他鸦羽般的长发有一半束在玉冠之中,鬓前两缕龙须发随着这凛风晃荡,他眉心一道朱砂般的细痕两端又隐约浸出些极浅的金色光芒。 他周身仙灵之气馥郁强大,一身威压未放时,便已引得这山海震颤。 也是此刻,赢秋手中的那柄敛星剑又开始铮鸣不断,随后就脱了她的手,一朝跃入天际,在云雾缭绕的半空之间来回环绕,最终横在了那人的眼前。 他垂眸轻睨横在自己眼前的这柄长剑,忽而伸手,握住了剑柄。 “则灵……”楚靖阳望着那片极盛的金光之间的雪衣身影,不由喃喃出声。 闻修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则灵帝君,当他抬首仰望之时,便见那位年轻的帝君只虚虚一伸手,便有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如光幕一般落下来,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其间。 则灵终于抬眸看向不远处,同样立在云端之上的元思。 强烈的威压甫一释放,便有如刺的光芒迅疾地袭向元思,不过瞬息,元思连忙躲闪,却不慎从云端摔落,而他身后所呈现出的巨大幻影也在此刻湮灭。 他坠下云端,便只能抬首仰望层云之间的年轻帝君。 “元思,” 则灵低睨他,“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以为,你可以随意掌握他们的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的大号(则灵)上线:当然我还是我,哭包一个:) —— 今日份更新送达,我们明天见,爱你们啵啵啵!!感谢在20201110 23:49:31~20201111 22: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执迷难消 海风更添凛冽, 不断卷起砂砾,几乎要呛了人的口鼻。 “则灵帝君。” 元思稳住身形,定定地望着那悬在半空的雪衣神明, 他脸上习惯流露的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 双眼之中仿佛压着黑沉沉的影子,“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仙神两界同人界剥离, 也就意味着苍生将永远失去天界的护佑,你当年草率地将维护人界的重任交予妖族便已经是错,而我如今, 不过是要让一切回到正轨,将不该存在的妖邪斩杀干净,我有何错?” “元思,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 仙神两界同人界剥离,与则灵, 与妖族根本没有丝毫的关系。” 楚靖阳被晏子真扶着站起身来,“这原本就是天道所趋。” 元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 分卷阅读182 的, 那张苍白秀逸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嘲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楚靖阳, 你身为神君, 却只知道愚忠于这位则灵帝君, 当真是九重天之不幸。” “无论你信或不信,这原本就已经早有预兆。” 楚靖阳却分毫没被他激怒,也许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则灵,他此刻反倒越发平静, “便连泽荣天尊与玉泉道尊当年,也早已预感到了。” “泽荣天尊当年之所以罚你下界,一是为惩罚你不按则灵神旨,一意孤行,二则也是想将你送入轮回,如此也能保你无虞。” “仙神两界所有的仙家皆逃不过此劫,唯有则灵,还有你与我身负劫数,能入得轮回之境,这于你我而言,是劫难,也该是幸事。” 只可惜当年的元思便因为茂德仙官之事而执念深重,又如何能听得进这些话?当年泽荣天尊之所以选择什么都不告诉元思,也是盼他能少些杂念,入得轮回,从此大彻大悟。 元思可谓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英才,曾是凡人之躯,却在孩童之时便已因机缘得道,不曾经历苦修,被茂德仙官救下,便成了茂德唯一的弟子。 在北地那些年,也常是他帮着茂德守住北地。 茂德说是他曾经的师父,却更像是一位养父,元思从来都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的死,也忘不了当年那些踏破北地的妖魔。 泽荣天尊是极爱惜这个徒儿的。 他也是耗费了许多的心力,想要洗去元思刻在骨子里的执念,他是什么都为元思考虑到了。 但元思,到底还是辜负了泽荣的一番苦心。 “可笑!你说这是神界的宿命,是无可避免的趋势,那么若无神界,这人间众生又该如何?”元思却是分毫不信楚靖阳所说的每一个字,“如你所言,那么天道又凭何对我神族如此不公?” 楚靖阳还没开口,众人便听得半空之上遥遥传来那样一抹渺远沉冽的嗓音,“斗转星移,山河改换,从来都没有任何事物是能够永恒的。” “当初的凡人需要我们,他们便是我们的子民,于是他们供奉与我们的香火,便是我们在人间所成就的功德,” “但如今,他们不再需要我们,神仙妖魔在他们的记忆里都不过是一些遥远的旧闻传说,但你我都很清楚,有凡人存在的地方,就总免不了有人沦为魔修。仙神两界同人界剥离,是沉神洞崩塌,上古星云混沌四散所造成的后果,即便凡人不再信奉你我,那么他们也同样还是我们的子民,即便神界与人界剥离,也总要有人来维护此间的安宁。” “但是元思,” 则灵垂眸,“没有谁规定,这世间凡人,生灵万物,皆只能依靠神仙打救。” “妖族是由世间生灵修炼所化,他们和凡人有着同样的七情六欲,正如凡人一般,世有善恶忠奸,不是非黑即白。凭什么你能包容凡人的善恶两端,却又仅因当年北地血战一事,便要对妖族赶尽杀绝?” “他们这多年来为维护人界安宁与魔修苦战,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们的赤诚良善?” 则灵的这一番话,并未激起元思半分悔意,也许时至今日,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闻修永以及那残存下来的数千妖怪却不免红了眼眶。 他们妖族信奉,崇敬的则灵帝君,竟从来如此信任他们。 许多妖怪都不由俯身跪拜那位身处雾霭波澜之间的年轻帝君,个个虔诚。 “多说无益,则灵,到底是你错,还是我错,今日就会有答案。” 说着,元思便已经再度升入半空,伸手便引来海水凝作长剑。 “元思!你胆敢对帝君不敬!”楚靖阳高声大喊。 元思略微偏头,轻瞥一眼地上的楚靖阳,“不然靖阳神君以为,我如今可还有什么退路?你敬则灵,尔等妖邪也尽听他命,他到底还算是我九重天的帝君么?” 他嗤笑,“我可不认。” 则灵立在云端,眉眼疏淡,仿佛从未因为他说出的这些话,有半分怒色。 在元思举剑而来时,他亦握紧手中的敛星剑从容迎上。 神明斗法,那一道又一道锋利的气流四散开来,大有搅得这业海水倾,山石崩塌之势,此间地面龟裂颤动,层层砂砾如盐粒一般顺着一道又一道的裂缝下坠。 结界中山海震颤,好似要天崩地裂一般,而结界外也因为这样强大的力量辐射出来,而受到了些许波及。 但凡人们都以为是地震。 赢秋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天幕里的那些云层都好似被或红或紫的光影浸染,雷电裹缠着乌云,金光拂开一片耀眼壮丽的奇景。 她只能勉强看到那个人雪白的衣袖偶尔闪过。 浸泡在业海里的苍玉化为人形,赢秋把他从海水里拖到了礁石上,又将楚靖阳之前给她的丹药喂进他的嘴里。 “小帝妃。”苍玉狠咳了好一阵,那双眼睛半睁着,仍在看天幕之上两抹相撞的气 分卷阅读183 流,像是想要在其间看清则灵的身影,“帝君来啦……” 他的声音微弱,却仍有一丝激动。 沉睡了数千年,在人世颠沛了数千年却始终未能回到帝君身边的臣子苍玉,终于等来了这样的一日。 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呜呜呜小帝妃……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把,你快掐我一把呀……” “你浑身都是伤呢,我也没地方掐呀。”赢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也红了眼眶,她忍着酸涩,说了一句。 “可是我都感觉不到痛了。”苍玉看着她。 赢秋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龙角,“那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一颗药丸。” 她仰头望向那遥远天际不断迸溅出来的金色光芒,耳畔尽是风声,还有刀剑相接摩擦出的尖锐声音,雷电齐聚,不断有流火坠入她眼前的这片海域。 她就坐在礁石上,眼见着那最刺眼的流火包裹着一抹身影陡然坠下。 于是海水再一次震荡,地面再次裂开数道裂缝,她甚至看见远处有一座高峰被震荡的剑气拦腰截断,大半山体都坠落下来,一时扬起万里尘沙,震荡不已。 如果不是苍玉幻化出龙尾卷了赢秋一下,她都险些落进海里。 烟尘稍散时,赢秋看见那狠狠摔在地上的,赫然就是元思。 而身着雪衣的神明仍旧立于雾霭之上,仿佛这里的烟尘与流火,从未在他的衣袖上留下半点污浊的痕迹。 元思唇畔染血,却强撑着坐起身来,用指腹抹去了唇瓣的血色,他几乎是不敢置信似地垂眼去看自己的手掌,“怎么会……” “我明明已经渡劫成功,我明明道法已成……” 他几乎似喃喃自语般。 “无情道岂是那么好修得的?”楚靖阳怎么会不知道元思如今的惊惶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原本也以为元思是真的修成了太上忘情之道,所以他才能在渡劫之后,这么快就恢复修为,甚至比过往更甚,但如今看来,元思却像是因为急于求成,而用了什么极端之法,在短时间内增长了修为。 于是他又道,“太上忘情,并非是真的要忘情,我相信这个道理,你的师父泽荣天尊一早便教给了你。” “元思,你身为凡人,却还未体会过凡人的七情六欲,就已经早慧升仙,这于你而言实则并非是一件好事,你师父泽荣当初便清楚这一点,但你又的确天资过人,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所以你选择无情之道,他也并没有多加阻挠……” “他要你入轮回,是要你先渡有情劫,再谈无情道……可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用了最极端的手段渡劫,你常以践行天道为任,却不知你这么做,便已经违背了天道所行之常理。” 楚靖阳迎风而立,说出的话就如同刀子一般扎进元思的心头,“无情道的至上之境是爱苍生而忘私理,你常将苍生挂在嘴边,口口声声以苍生为念,可你扪心自问,你爱过你口中的苍生吗?” 他从未爱过钟姒,也从没爱上过桑奴。 他连爱一个人都不会,又何谈苍生。 茂德仙官的死,实则只教会了他恨,恨这世间的妖魔,恨不能将他们斩杀诛尽。 只是他,早忘了这原来是恨。 他只以为自己,是在谨遵茂德的遗言,做一位爱护凡人子民的神明。 “我没错。” 元思摇头,银冠滑落,他一头乌发早已经披散下来,他抬首看向楚靖阳,“错的是你们……” “错的是你则灵!”他复又望向遥远天际,大声嘶喊。 也是此刻,他忽然看向被则灵护在结界里的妖怪们,有一瞬,他几乎又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的北地,那里曾经冰雪满覆,还未落魄成如今的北荒。 他想起茂德,想起自己是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那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衣衫褴褛,却跟变戏法似的在他眼前拿出一根犹如琥珀凝红的糖葫芦。 明明他好歹是个仙官,却偏偏终日穿着破烂衣衫,活像个他在人间做小乞丐的时候,见过的那些脏兮兮的老乞丐。 他忘不了是那些狰狞的妖物魔头,杀了茂德。 也忘不了北地所有惨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仙人。 妖魔,就该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他们本就该死。 他们……都该死。 元思就好像陷在了这样的魔魇中,他伸手以最为迅疾的速度,流云一般的混沌光影带着极其狠戾的杀意涌向那些妖怪。 他是用了自己所有的修为作赌,想要让眼前这些肮脏的妖物全都身死魂消。 如此强大的执念迅速击碎了那原本坚固的结界,但元思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看见那只狞猫妖冲上来时,却又瞳孔微缩,手指一颤,几乎是来不及多想,他就又迅速曲起指节,想要将流散出去的气流收回。 也是在这一刻,他分了神,混沌的光影被强烈的金色流光化作的屏障骤然抵挡住。 随后那悬在半空的雪色身影便已手执长剑飞身而来,他 分卷阅读184 仓皇施术,却反被则灵那毫不掩饰的强大威压震得骨肉剧痛,双膝都嵌在了流沙里。 敛星剑锋顷刻刺穿了他的后肩,他被禁锢在尘沙里,分毫无法动弹。 他勉强回头,正好望见则灵疏淡明净的眉眼,好似他从来如此净无瑕秽,高高在上。 则灵低首看他,“泽荣为你,已经倾其所能,但你轮回两世,却仍未成其道,当年狻猊也是因你而被贬,如今你又肆意屠戮妖族数千人,身为神君却犯杀孽,元思,你该死。” 剑锋再抵入几寸,则灵手腕微转,故意牵扯着元思血肉勾连,再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顿时鲜血迸溅。 而元思却忽然轻笑。 他的笑声有些嘶哑,半张脸都贴在尘土里。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茂德,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脖颈间还是挂着一把老旧的银锁,发髻梳得乱糟糟的,看起来仍是当年那个不太讲究的老头。 可是时常会笑的他,这次对着元思时,却不再笑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沉重。 “元思。” 已经好多年了,元思再没听过当年那个老头这样唤他的名字。 “也许当年,我就不该把你带回北地。”时常会庆幸自己收了个好徒儿的茂德这一次,却说了这样的话,“我盼你得道,盼你做一位好神明,但你怎么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呢?” 元思眼睁睁地看着他红了一双浑浊的眼,“元思啊……是师父不好,师父没用,才让你因为我的事,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错了,就是错了,元思,你执迷了这么多年,也该醒了。” 后来,茂德的脸又在元思那双浸满水雾的眼睛里,化作了泽荣的模样。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后来再拜的这位师父,仍是这般仙风道骨。 元思听到他轻轻地喟叹,那双眼睛里满是复杂,“元思,轮回之境的那座桥,你去了三次。” “可惜这么多年,那座桥下的忘川水,还是没能洗去你的执念。” 泽荣闭了闭眼,“可恨为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当泽荣和茂德的身影逐渐在元思的眼前消散成烟,他又终于看清呆立在不远处的叶霄。 那是他轮回成为叶寻的这些年来,唯一陪在他身边的,至亲的弟弟。 无论元思如何厌恶自己投身为妖,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还是没能讨厌得了这个傻乎乎,又总是往他面前凑的弟弟。 也许元思这两世要渡的有情劫,爱情始终没能圆满,但叶霄给他的亲情,却总算使他留有几分恻隐。 但一时的恻隐,并不能令他放弃自己的执念。 这也许,才是他无情道终究未成的根源。 “叶霄。”看着叶霄朝他走近,元思也看见了他那双红透的眼睛,这个傻乎乎的弟弟,很少在他的面前露出这样可怜的神情,也唯有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时,元思方才见他红着眼睛哭得厉害。 也许是想起了一些值得怀念的往事,元思此刻那双灰暗的眸子里竟然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我,” 元思说着,喉间涌上腥甜,唇畔又染了血迹,“我不是一个好哥哥,这些年,很抱歉没有好好照顾你……” 眼睫处沾染的泪珠落下来,“你以后,就不要记得我了。” 此时此刻,元思最为盼望的,竟是想让自己彻底从他的弟弟叶霄的记忆里消失,不要留给他身为哥哥的温情,也不要让他记着他这个哥哥将他撇下,避世而居于深山之内的那些年。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也的确有不够磊落的地方。 用了两辈子,算计了两个女人的真心,以此来保自己安然渡劫。 他这许多年,明明是活在这尘世里,却一直抗拒着这世间的一切,处处警醒自己不该留恋,也的确,从未爱上过那两个女人。 不论他所作所为究竟对或不对,如今,他也的确是败了。 则灵身为帝君,甫一觉醒,便已经注定了他的败局。 此刻,元思也已经来不及去深究更多了。 他也许是又一次看到了茂德的身影,那个老头摸着胡须笑得开怀,还朝他招手,“小元思,走,师父带你去人间吃红烧肉咯!” 元思觉得自己又好像成了当年那个被茂德伸手抚过头顶的孩童。 当他闭上眼睛,他就已经成为了当年的自己,去向了茂德所说的那个人间。 叶霄眼睁睁地看着元思的身影逐渐破碎,最后凝聚成一道莹光,落入了楚靖阳手里的那只玉瓶里。 他跪坐在砂砾间,于这足以砭人肌骨的寒风中,怔怔地轻唤了一声:“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爱你们,我们明天见鸭!!!感谢在20201111 22:26:52~20201112 23:39:31期间 分卷阅读185 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 15瓶;川柔 10瓶;北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好慢哦 元思的躯壳已毁, 但魂灵仍在。 他身为泽荣天尊的徒儿,则灵自然要将他交由泽荣处置,如此方能成全了这段不甚圆满的师徒缘分。 而泽荣身为天尊, 自然不会徇私, 元思犯下的重罪,绝非一死就可彻底消解。 “只是如今我们却连天界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即便那里在楚靖阳的记忆里常是一个清冷淡薄的地方,但那到底是他曾生活过许久的故地,他是不可能不怀念。 “曾经的北地是通往天界的歧路, 如今的北荒也依然该是最接近天界的地方。”则灵手中的敛星剑淡化成星子的光,流散在了他衣袖里。 这世界远比凡人眼中以为的还要浩大,他们的肉眼看不到, 双腿到达不了的地方,就是属于神明的地界。 当初的天界的确已经和人界剥离,所以北荒之中的结界才会变得越来越厚重,而那些混沌之气所形成的漩涡深处, 已经形成了一个绝对封闭的世界。 曾经那满天的仙神到底是陨灭了,还是沉睡着, 从则灵苏醒之后,一切都有了答案。 则灵忽而望向那翻覆的浮浪间裹挟的血腥颜色, 还有那许多浸泡其中的尸体, 那一刹那, 在场的众人分明看见他周身有细碎的金色莹光如同萤火一般飘飞四散。 那星星点点, 皆是来自真神的仙灵之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满天流萤似的灵气铺散, 如一场坠落的烟火一般,却不见其光影陨灭。 赢秋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落在她指尖的灵气如烟一般浸润在她的指腹,她垂眼时, 就看见苍玉龙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在淡金色的灵气浸润下,竟然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哇……”苍玉也在盯着自己半浸在水里的尾巴看。 赢秋抬眼,就见那些原本已经漂浮在海水之间的许多动物的尸体全都被淡金色的气流裹着漂浮起来。 他们才刚刚身死,灵魂还未来得及散去远方。 殷红的血色在海水里减淡,赢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已经僵硬的动物躯体竟然又开始动弹。 他们睁开眼,茫然再看这世间。 仍是一片蓝天碧海,天朗气清。 神明恩赐,泽被万物。 所有的妖怪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地在此般流星长缀的馥郁灵气间再度恢复声息,他们原本暗淡的眸子全都在这些光影间再度有了光亮。 他们无不伏跪在地,双目含泪地对着那位衣袖雪白的神明重重磕头,“拜谢帝君恩泽!” 彼时, 赢秋眼见着那位受众人跪拜的年轻帝君忽而回首看向她。 她总觉得他变了, 明明还是曾经的那张明净容颜,明明还是那样一双清澈的眼,但此刻的赢秋,却在他的脸上再看不见任何一丝一毫的阴郁之色。 他那双眼睛清亮温柔,就好像那夜的那场梦境里,在他身后倾泻而过的天河里,包裹着的星辰。 当他飞身来到她的身前,就立在她的面前。 他亲鬓前的两缕龙须发被风吹得来回摇曳,他明明还是他,但此刻玉冠束发,雪衣如坠珍珠般的华光,似乎又比往常要更添几分出仙姿玉骨。 此刻他微垂眼睫,看她时,就已经无端多出几分撩人心旌的风情骨态。 令她只是这样望着他,大脑就已经完全空白,再也想不起更多的事情。 他轻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微翻,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而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她脸颊的伤口,微微的刺痛感在他指尖金光微闪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就连那道伤口也都在瞬间愈合无痕。 他是沉神洞中唯一走出的真神,是这苍穹万海皆该臣服的帝君,他重生之际散出的仙灵之气,便足以令此间生灵死而复生。 便是那被元思倾雷电之力斩杀于业海深处的海妖,此刻也已经重塑血肉,恢复生机。 海妖收揽住业海最为激烈的波涛,发出的声音近乎一支音调诡秘空灵的调子,他收好自己所有的触手,垂首伏跪时,便有大半身躯淹没在海水之下。 他对着礁石上立着的那位年轻帝君诚心伏拜,就如同岸上所有的妖怪一般。 就连远处因为山石崩裂而仓皇出逃的那些动物们也都不由向着金光弥漫的海岸垂首跪拜,发出清晰的叫声。 “帝君!你看看我呀,看我呀!”半坐在礁石上的少年苍玉眼巴巴地看着飞身而来,立在礁石上,却始终没有腾出空看他一眼的年轻帝君,他到底是坐不住了,伸手就去拽帝君的衣摆,“帝君我等您好久了,呜呜呜呜……” 原本将要对赢秋说些什么,却终究被这鬼哭狼嚎似的少年打断,则灵眉心一 分卷阅读186 跳,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离开血腥味浓重的业海,再一次重回严市,好像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赢秋不曾在闻家的厅堂里看见林月半和那些已经死去的妖怪们挂了一整面墙的照片的话,她几乎就要相信那不过是一场血腥的梦。 妖族但凡是登记在册的妖怪身上都被妖怪事务管理局植入了一种禁咒,这种禁咒不会伤害妖族人的性命,只会令同族之人有些相互牵引的联系感,也算是管理局想出来的一种管理人口,保护族类的办法。 而元思却改造了这种禁咒,一旦当日在业海,他杀光了那数千的妖怪,杀了制造出这种禁咒的闻修永,那么那禁咒就会变成□□一样的东西,瞬间毁灭掉这世上所有的妖怪。 “幸好则灵来得及时,不然……”楚靖阳微叹一声,没再说下去。 赢秋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苍玉给的苹果,半晌也没咬一口,她也许是还在回想当日种种,“你当初说,小莲花要十天才能醒得过来,可为什么他第九天就醒了?” 她乘着叶霄的纸鹤去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能唤醒他。 可她才踏上那烟云缭绕间的长阶,他就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仿佛他的魂灵早已在那神殿之中的金身神像里,等待了她好久好久。 “问我做什么?”楚靖阳却轻声笑起来,看她时,眼中仍带几分揶揄,“这难道不该问你自己?” 也许是见赢秋呆呆的,还没意识到他的打趣,他就挑眉道,“你可知则灵当初本体无形,原本就是混沌灵气,一世轮回虽投身成莲妖,但那到底也并不是他的真身,” “偏偏是阴差阳错进入虔虚镜之后,为了你反倒连本体都化为玄莲了……你说,你若是不能轻易唤醒他,还有谁,能唤醒他?” 情爱之事, 楚靖阳到底也算是一个过来人,当初那一世,则灵一生都在为了挽救妖族而颠沛流离,而他却在繁花殿前遇上了那个葶花妖。 “则灵身上的戾气,是那一世殉道后执念所成,在虔虚镜里他也未能洗去那些残戾之气,如果不是他从虔虚镜里出来后,残存的戾气都因你而消,也许这一劫,他也渡不得了……” 楚靖阳在虔虚镜里是死在傅沉莲剑下,他一身死,就立即脱离了虔虚镜,也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前尘往事,但他也十分清楚,《满城雪》里的那些设定在傅沉莲身上的惨痛经历,终会让他的戾气变得更为深重,一旦他再无生念,也许他就将永远死在虔虚镜的幻境里,再也没有渡劫重生的可能。 那时的楚靖阳方才挣脱虔虚镜,就是那四季都吹不走的一缕风声,常驻在庆沣镇的那座小院子里,沉沉地睡着。 他从虔虚镜里带出来的傅沉莲的本体阴差阳错被双目模糊的赢秋从锦鲤石缸里捞起,在窗台白日迎光,夜晚晒月,听着少女一个人孤独地自言自语,竟也化为莲花种,一朝盛放。 如果没有赢秋,如果她从不曾去到虔虚幻境里陪伴那个还在血影刀光里苦苦挣扎的少年,也许则灵,就早该死在那些须弥幻象里。 “这终归,是你们的缘分,” 楚靖阳含笑地看着沙发上的女孩儿,“也该是则灵的幸事。” “你们在说什么啊?” 赢秋神思恍惚时,苍玉却从楼上跑下来,凑到他们面前,看了看楚靖阳,又看了看赢秋,“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小帝妃,你不能跟他有小秘密!我才是你的好朋友!”苍玉推了推赢秋的手臂。 这个聒噪的少年仍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就跟此刻正缓步从楼上走下来的那人一样,几乎如出一辙。 赢秋摸了摸苍玉的衣袖,“你们俩怎么都穿一样的衣服?” 苍玉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已经走下楼来的帝君,尚且有些稚气的面容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那,那我不是想变得跟帝君一样嘛,帝君的衣服多好看……” “你也喜欢嘛?”苍玉说着,打了个响指,赢秋原本穿着的粉色卫衣就在刹那间变成了一件莹白如雪的衣裙。 赢秋差点滚下沙发。 楚靖阳看了看眼前这三人的衣服,叹了口气,总归觉得自己该做点儿什么的,所以他一伸手,苍玉身上那件几乎与则灵一模一样的衣服瞬间就成了一件水色的衣袍。 “楚靖阳你干嘛?!”苍玉不满意了。 楚靖阳摇了摇头,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的褶皱,俯身攥住蹲在赢秋面前的苍玉的手臂,“我们该走了。” “走哪儿去啊?我不走,帝君在哪儿我在哪儿,小帝妃在哪儿我在哪儿!”苍玉咋咋呼呼地喊。 “带你去找晏子真,你不是想让他化形为龙吗?我总得看看他如今的根骨适不适合吧?”楚靖阳说道。 苍玉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即便他现在还矮了楚靖阳半个头,他也还是伸手搭在了楚靖阳的肩上,瞬间也不吵闹了,只说,“走走走!子真要是化了龙,我就能约他一起去业海泡澡啦!靖阳神君我跟你说哦, 分卷阅读187 那天我发现业海这个澡盆儿也挺好的,我还可以在里面翻来覆去,底下住着的那个海妖现在崇拜我们帝君崇拜得要死,我怎么摇尾巴他都不介意的……” 楚靖阳和苍玉离开之后,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赢秋和则灵两个人。 但赢秋揪着这一身衣裙的带子,他走过来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时,她偏着脑袋偷看他一眼,却又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也许他先忍不住了,“阿秋。” 赢秋闻声看他。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他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但是赢秋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中读出几分委屈。 “没……”赢秋下意识地反驳,但随后却又一次陷入沉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垂着眼也没看他,却终于又开了口,“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现在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他却追问她。 赢秋伸手摸了摸他肩头的乌黑长发,“头发比我还长,还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一点,反正怎么样都比我好看……”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又闭起嘴巴,皱着眉头。 也是此刻,她忽然见他手中光芒微闪,便有一把银剪已经握在他的手里,于是她抬头望他,“你干什么?” “那,要剪掉吗?”他素白修长的手指勾起一缕乌发,那双漂亮的眼眸凝望她时,隐隐透出几分懵懂迷惘。 赢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吞咽了一口唾沫。 明明他只是如此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她在看着他时,就已经心神晃荡。 “不,不用了,留着挺好的,挺好的……”赢秋夺过了他手里的那把银剪,直接往沙发背后头一扔,像是生怕他真咔嚓一剪刀下去。 “其实我就是有点矛盾……”赢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什么?” 她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你现在到底算是傅沉莲,还是则灵?” 他只一听她的这一句话,便微弯眼眸,轻声问她,“很重要吗?” “……好像也不重要。”赢秋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绪,她也只是觉得,他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而这种改变,让她觉得有一点陌生。 可是此刻,眼前的他却忽然伸手轻抚她的鬓发,“阿秋,‘则灵’二字是早年我从沉神洞出来时,天界神谕定下的封号,此前我不过是沉神洞中的混沌之灵,我本无名无姓,只是后来转世轮回时,投身红尘才有了一个名字。” 他的手指后移,轻扣在她的后颈,当他的额头轻抵她的额头,他清冽的嗓音便已近在咫尺,如和风细雨,“在你心中,期望我是谁,那我就是谁。” 当他遇见她时,他是傅沉莲,那么他就永远是傅沉莲。 也许没有人会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到底该是怎样的心情,过往在虔虚幻境里的种种,都如云烟一般,那些痛苦的经历也都是他按照那本《满城雪》设定好的一切去慢慢承受的,唯有她是其间唯一的变数。 当她来到他的世界,那时的她也许早就已经分不清那里究竟只是一个虚幻的书中世界,还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真实景象。 正如楚靖阳所说,如果不是赢秋,他或许早该沉溺在那段糟糕的人生里,死在那本书中属于他的结局里。 “阿秋,谢谢你叫醒我。” 他该谢谢曾经的小瞎子,在那么多年里陪他千山万水。 也该谢谢她曾为他几次三番不顾生死。 明明她也在她的世界里永夜未明,却还要拼命地去做他眼里的光。 傅沉莲忘不了澜雪镇上的那个冰雕雪人,忘不了那天萤火虫的光影,也远不如那个姑娘手里提着的灯笼明亮。 赢秋伸手抱他,恍惚间,眼前的他仿佛又成了当初在她梦里出现过的那个身着红衣的腼腆少年。 赢秋忽然往前了一点点。 傅沉莲下意识地往后了一些,身体顷刻间僵硬,但在面对她那张越来越近的白皙面庞时,他的眼睫抖啊抖。 最终竟然闭上了眼睛。 赢秋看到他薄薄的眼皮还在不安地动啊动。 也许是久久没有等到预想中她的举动,傅沉莲却也没敢睁开眼睛,他只是偷偷地,自以为不那么明显地,把身体往前又前倾了一点点。 当她的气息临近,温热的呼吸迎面,令他冷白的面庞在刹那间就透出浅薄的红,颜色慢慢地蔓延至他的眼尾。 然后,他忽然听到她凑近他的耳畔: “我现在又觉得,你一点都没变了……” 傅沉莲迷茫地睁开眼睛,却见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得开怀,然后又用手捏住他微红的脸,“你为什么闭眼睛?” 傅沉莲神情一滞,忽然的窘迫令他脸颊更烫了。 他稍稍偏头,“没什么……” “你快说,为什么闭眼睛!”赢秋却不打算放 分卷阅读188 过他,反倒去挠他的痒。 傅沉莲绷不住弯起眼睛,听着她清晰的笑声,也跟着笑,“阿秋……” “小莲花,” 后来赢秋趴在他身上,捧住他的脸,“你是不是在等我亲你?” 傅沉莲垂下眼帘,气息稍乱,“没有。” “哦……”赢秋点了点头,“看来是我误会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坐直身体,却又在下一秒被他攥住手腕。 他也许是打定了注意要亲她,可是当他的鼻尖轻触她的鼻尖,他双眼闭得更紧,睫毛还在颤抖,仿佛紧张得不得了。 赢秋看到他的脖颈都有了微粉的颜色。 她干脆微微偏头往前,准确地亲吻到他的嘴唇。 她明明还贴着他的唇瓣,却仍不忘出声嫌弃他,“你好慢哦……” 她说每一个字,嘴唇都摩挲着他的唇瓣,留下微痒的触感,令他的一颗心在这一瞬间就跳个不停,仿佛如擂鼓一般。 他也许是被她弄得有些羞恼,一时冲动占了上风,便狠狠衔住了她的嘴唇,辗转流连。 也许此刻,他们都不由得想起在那座云鹤山顶,在那个等待日出的清晨。 他最喜欢最喜欢的小瞎子,终于在那片散漫金辉中,看清了他的脸。 她曾经陪他去过好多的地方,可她却从来没有看清过那些颜色。 是她曾经朝他伸手,要他从满是血污的泥沼里,跟着她一步步走到烟火浮沉的人间里去。 他跟着她去了。 所以后来,他告诉自己,他也要将她从她眼前的那片永夜里解救出来,让她重新看见她曾是那么认真地要带他去看的世界。 也看清守在她身边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等他亲我可能是要等到明年吧,还是我自己动嘴吧:) 小莲花:QAQ —— 啊啊啊啊更新送达!!爱你们!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01112 23:39:31~20201113 23: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我颓废了吗? 10瓶;Annie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人间风月 靠着那两只替她上学的孔雀妖做的笔记, 赢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补课,就是为了要赶上之前落下的课程。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回到学校的时候, 刚好快要半期考试。 好多妖怪都搞不明白, 赢秋都已经是仙女了,为什么还不开心。 他们哪知道,仙女也是要考试的。 这些天傅沉莲和楚靖阳常去北荒,也是为了寻找到突破结界的办法, 唤醒天界里沉睡的众神。 因为那天傅沉莲释出的仙灵之气治愈了钟晴的重伤,所以她现在也是活蹦乱跳的,只是尾巴毛还没长好, 她每天都不太好意思出门,再加上叶霄因为元思的事情还很消沉,所以只要一下课,她就会跑去找叶霄。 “你这些天都上哪儿去找他呀?”看着钟晴一下课就着急慌忙地收拾起书包, 赢秋就问了一句。 钟晴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她垂着眼, 叹了一口气,“动物园。” “……什么?”赢秋还没反应过来。 钟晴接着道, “他一不高兴就会跑到动物园里去当动物……他说那儿不愁吃, 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人送吃的, 方便他思考妖生。” “……真不错。”赢秋憋了一会儿, 才憋出一句话。 这些天在学校食堂里吃饭, 赢秋大多数时间都是跟晏子真和程汀一起吃的,苍玉和傅沉莲他们去了北荒,晏子真却被傅沉莲留下来。 赢秋收拾好东西到食堂里的时候,晏子真刚取了餐。 他都是按照傅沉莲发给他的文档来给赢秋点餐的, 几乎都是赢秋喜欢吃的,从没出过错。 程汀话特别多,基本从他一屁股坐下来后,就再没断过。 他喝汤的时候正看手机,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差点没被呛住,然后他就放下勺子,赶紧把手机屏幕递到赢秋眼前,“赢秋,你觉得我和子真,谁的胜算比较大?” 赢秋闻声抬眼,然后就看见论坛上有个帖子发起了一个投票,投票的主题是:“到底谁是赢秋的男朋友?” 下面只有两个选项:A.程汀 B.晏子真 ……?? “这是在干嘛?”赢秋呆了。 程汀收回手机,又咬了一口鸡腿肉,“那还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老大都没来学校,然后又经常看咱们三个一起吃饭,他们不就以为你和老大的事儿吹了嘛……我们两个现在才是你的男朋友热门人选。” 晏子真皱起眉,伸手就拍了程汀后脑勺一巴掌。 分卷阅读189 然后他看向赢秋,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处理。” 晏子真说的处理方式,就是用一顿饭的时间把论坛上关于赢秋的所有乱七八糟的帖子全都弄消失。 赢秋到底也没把这事儿再放在心上。 下午她接到了谢澄莹的电话,两个人就在晏子真打工的猫咖见了面。 谢澄莹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她眼下的青黑有些严重,那双眼睛里也没什么光亮似的,连嘴唇都有些泛白。 她也没有化妆,只戴了个渔夫帽,随意穿了一身运动服。 “澄莹,你怎么了?”赢秋小心翼翼地问。 “赢秋,” 谢澄莹捧着咖啡杯,抿着嘴唇片刻,开口说话时,嗓音都有些发干,“我昨天晚上跟我妈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赢秋问。 谢澄莹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觉得很生气,“你说我妈是不是有毛病?她都结婚四次婚,离了四次婚,昨天晚上我正吃火锅呢,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看着也就比我大个几岁的样子吧,我妈说她下个月准备跟那男的结婚!” 赢秋还呆愣愣的,她就见谢澄莹越说越来气,最后袖子一挽,直接翘起了二郎腿,“我他妈叫人爸爸,叫了四回,哪回我没当她是找到真爱想好好过日子?谁知道那四个爸爸都是她的过客啊!每个人都充其量只在我家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回倒好,她弄个二十多的就往家领,以前那四个三四十多岁,我叫爸爸我也就叫了,结果这回她给我弄回来个二十多岁的爸爸???” 她也许是越发激动,最后那句话的音量就有些大,于是整间猫咖里不少人都将目光移到了赢秋和谢澄莹这边来,还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澄莹回头,正好对上穿着画了可爱猫猫的围裙的晏子真的那双眼睛,她猛地一下子转头,没敢再看。 这会儿她再说话,声音就小了许多,“再说了,那男的才二十多岁,就油腻成了那个鬼样子,唉我都没办法给你形容他那抹多了发胶的头发到底有多油亮,那西装外套里的衬衣到底有多花里胡哨……” “他那张嘴真的是,还挺会叭叭的,我妈对着他笑得花枝乱颤,鱼尾纹都出来了,对着我就怒目圆睁,跟炮仗似的……” 谢澄莹握紧了汤匙,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要不是为了我妈的公司,我妈的钱,我都想不通他还能图点儿啥!” 谢澄莹的母亲林淑是谢氏企业的董事长,当年她年轻的时候,她在大学就看上了谢澄莹的爸爸谢温文。 不同于林淑从小富裕的生活,谢温文当年家境贫寒,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才考到了第一学府京岳大学。 林淑那个时候就对性格温柔,又长得清秀俊逸的这个穷学生有了好感,当年追谢温文的时候也堪称是女霸总式。 只是他们结婚后仅仅只是五六年的时间,谢温文就因为意外车祸而下肢瘫痪,然后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离了婚。 外界许多人都在说,林淑是看不上谢温文这个残疾了。 谢澄莹从小到大,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每年的暑假,都会去爸爸的家里,爸爸是一个说话做事从来都很温柔的人,谢澄莹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相反,林淑却是个炮仗般的急脾气,再加上谢澄莹总是和她作对,她平时跟谢澄莹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别扭。 “她说抛弃我爸爸就抛弃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反对过她再婚,但是她也不能这么乱来啊?”谢澄莹心里对母亲的怨愤已经再压不住,“反正从今以后我也不要花她的一分钱了,我现在也成年了,我跟我爸住去!” 赢秋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见她直接猛灌了一口咖啡,然后就站起来,“行了,我跟你吐槽完心里好歹舒服多了,我得到我爸那儿补个觉去,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我顶不住了。” “那你路上小心,要是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赢秋帮着她把包包拿起来递给她,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 谢澄莹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路过吧台的时候,她还偏头偷看了两眼那个正在做咖啡的年轻男人,见他一直垂着头,她也觉得有些泄气,转身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晚上赢秋坐在书桌前复习,可是背了一会儿书,她又惦记着白天谢澄莹的事情,她半晌放下书,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见客厅里一片漆黑,盛湘月和黎秀兰的房间里也都没有什么动静,她才又轻轻将门合上。 然后她就施了术法,化作了一道银光消失在了房间里。 她记得谢澄莹家的地址,是在严市最大的别墅区。 赢秋在小花园里显出身影,却是半隐半现,四周的摄像头都拍不到她的影子,她仰头望了望二楼那片落地窗里映照出来的灯光,然后就在自己的卫衣口袋里翻出来一块丝巾蒙住脸。 那是她随手抓的一条黎秀兰的丝巾,上头是一大朵一大朵火红的牡丹,花里胡哨的。 但当她系好丝巾,转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气氛有一丝 分卷阅读190 丝的尴尬,赢秋干笑一声,“……子真你也在啊。” 晏子真也有些无措,他那张脸甚至还有些隐隐泛红,只不过肤色稍深,有些看不真切,“夫人,好巧。” 两个人就跟做贼似的,不约而同地又仰头望了望楼上透出来的亮光。 “夫人是来做什么的?”晏子真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自然地问。 “我这不是来看看澄莹的新爸爸……”赢秋一时嘴快,话说一半她才立刻打住,然后讪笑,“不是,我就是来看看林阿姨的新男朋友,我怕林阿姨上当嘛……” 说完她就问,“你呢?” 晏子真故作镇定,“帝君让我保护你,我必须尽责。” 听他这么说,赢秋就以为他是跟着自己来的,于是她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再多说些什么,就跟他说,“那咱们上去看看,记得要悄悄的……” 晏子真沉默点头。 两人的身影如流光一般跃入窗内时,客厅里的林淑穿着一件印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睡衣,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 她手里还端着一只高脚杯,里头盛着半杯红酒。 这会儿她正用那双丹凤眼轻睨那个穿着黑色浴袍,还露了一半胸膛的年轻男人。 赢秋还没细看呢,旁边的晏子真反应特别快,直接就把赢秋蒙在脸上的丝巾往上一拉,直接挡住了她的眼睛。 赢秋还没拿下丝巾,就听见林淑冷淡的声音传来,“我记得合约里没有你晚上可以进我房间这一条吧?” 当她把丝巾拿下来,就看见林淑摇晃着酒杯,又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看来你是要我再出点儿另外的价钱?” “林总,我没这个意思。”那年轻男人谄笑着,想要上前两步,却见林淑双眉一蹙,他又没敢上前,“我以为林总您……” 他没再说下去。 林淑却揉了一把自己那原本就有点儿乱糟糟的卷发,冷笑,“小顾啊,一开始我就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吧?再说了,我可是个正经人,不按我的规矩办事,是要扣钱的。” “别啊林总……”果然一提钱,这个男人就着了急,“那我不是以为林总您还有点儿别的需要嘛,哪有您这样儿的,找我来就让我在您家住上一个多月就算完了?” 林淑瞪他,“不然老娘还能真看上你?看看你这样儿,好歹才二十多岁,怎么就跟四十多的老油子似的!” “我骗骗我女儿得了,说结婚你难道还信了?”林淑哼笑一声,又靠坐在沙发背上,悠悠地喝了一口红酒,“我钱是挺多的,可人又不傻。” 年轻男人大约是也从没遇上过林淑这样儿的,他双手抱臂,“我就想不明白了,林总你没事儿拿这种事儿骗您女儿做什么?” 林淑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你懂什么?我不气她,她能去找她爸告状?” 她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些什么,都没再看他一眼,“行了行了,你穿件衣服吧你,赶紧从我家出去!” “林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让我住了?”男人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要到手的钱没了。 “钱不少给你,” 林淑抬起那根带着鸽子蛋戒指的手指,“你,赶紧走!马不停蹄地走!” 男人听到她这句话,才算放下心,收拾好东西就连忙走了。 也是此刻,林淑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再喝了一口红酒,在这灯火通明的偌大客厅里轻哼一声,“谢温文,老娘就不信这回你还能坐得住!” 围观了全程的赢秋已经傻眼了。 连晏子真也懵了。 当他们从林淑的别墅里出来,赢秋垂着脑袋走了好一会儿,才摸着下巴开口,“好像……事情跟我们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嗯。”晏子真应了一声。 他垂着眼帘,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树影里,有一抹修长的身影。 赢秋也看到了傅沉莲。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小莲花,你回来啦!” 傅沉莲看了一眼晏子真,又垂眼看她,“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她脚上的银铃,总能让他知道她在哪儿。 “帝君,我们……” 晏子真刚想解释,就听赢秋也开口说起了谢澄莹的事情,他索性也就沉默下来,静静地听着。 傅沉莲听赢秋说完,也皱了一下眉,他似乎不太懂这些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伸手摸了摸赢秋的脑袋,“回家吧,很晚了。” 他又看向晏子真,“你也回去吧。” 晏子真垂首应声,转眼就消失在漆黑夜幕里。 赢秋没回自己的家,反倒跟着傅沉莲去了他的别墅,一进门她就蹬掉鞋子,换了拖鞋跑到沙发那儿去往上一扑,然后翻个身看傅沉莲走过来,她又说,“小莲花,我又饿了……” 傅沉莲一顿,“可我没有买菜。” “给你煮面?”他 分卷阅读191 挽起衣袖,轻声问她。 赢秋点点头,“好。” 但当赢秋看见他拿出一袋火鸡面来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凉气,拖鞋也顾不上穿,直接冲过去阻止他要拆封的动作,“我不吃这个!” 傅沉莲有些疑惑,“你不是很喜欢吗?” 赢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喜欢了不喜欢了!我这辈子都不喜欢了!” 傅沉莲注意到她那一双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脚,于是他放下手里的那包火鸡面,伸手圈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坐在流理台上。 “为什么?”他问她。 赢秋伸手去玩他衣服上的带子,说话时声音都有点闷闷的,“我怕上天……” 她现在看到火鸡面就会想到那天自己跟个气球似的飘到天上,还有飞机从她身边路过,那种失重的感觉有点过于可怕。 也许是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她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傅沉莲唇角微弯的模样。 她有点生气,伸手去捏他的脸,“你还笑我,都怪你!!” “那天我就很害怕了,结果你还离家出走!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她竟然开始清算旧账。 傅沉莲一听,果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垂下眼帘躲避开她的目光,但片刻后,他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个乖巧的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眸轻抬,又在细心打量她的神情。 一见他这样的情态,赢秋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亲他”。 她干脆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双腿都缠在他的腰上,然后在他脸上啵唧一口。 傅沉莲被她忽然的动作弄得后退了两步,又忽然被她亲了一下,他竟然直接就摔了下去。 赢秋趴在他的身上,亲眼见他的脸在顷刻间红了个透。 她捧住他的脸,是在这样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的眼睛,默默地去数他那长长的睫毛,可是数着数着,她却又迷失在他那双映照着灯影光亮的眼眸里。 他的眼睫不断地发颤,这会儿像是连呼吸也不敢。 似乎仍像是当年那个总是忍不住看着她,追逐她的腼腆少年,他从来不善言辞,也有好多好多的话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但是他喜欢她,已经是好多年的事情。 从前身为则灵的他,从沉神洞中走出来,就已经是神明。 当他的魂灵落入虔虚镜,他在悄无声息的岁月里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然后在那场人间风月里,慢慢地爱上了一个小瞎子。 只要想着她,他就会忍不住地弯起眼睛,就好像此刻,他明明已经整张脸都红透,却还是沉溺在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傻傻地跟着她一起笑。 他忽然压着她的后脑勺再靠近了他一些,两个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他应该还是很紧张的,连手都有点发颤。 此刻他满眼羞怯,一如常在赢秋梦里出现的红衣少年一般,那样虔诚温柔,像是花光所有勇气一般,试探着,轻轻地亲吻她的眉心。 赢秋抿着嘴唇,却仍然止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她趴在他怀里一会儿,又抬头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她还能感受到他睫毛动啊动,连呼吸都凝滞。 她偷偷地想, 只要他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对她笑一笑,就好了。 他笑一下,她就能开心一整天了。 结果下一秒,躺在地板上的人消失了,赢秋看着那一道流光窜入楼上,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到楼上去,推开了他的房门。 果然,他又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在里面扭来扭去。 赢秋索性扯出来一边的被角,自己钻了进去。 “小莲花,你的脑袋在哪儿?”赢秋在里头摸索了半天,他却老是往后退。 半晌后,他像是扭捏了一会儿,才往前将下巴抵在她的手掌,乖得不像话。 赢秋直接掀开被子,看着他微红的脸颊,还有那双清澈羞怯的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热热的,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然后她就埋进他的怀里,“你好烦啊你犯规!!!”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我男朋友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莲花:QAQ ——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的更新来啦!山栀子爱你们!晚安我们明天见鸭!感谢在20201113 23:56:06~20201114 22:3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柔 30瓶;南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愿望清单(正文完) 赢秋还在睡着, 却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 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挠了挠,然后又摸到了一根手指,她 分卷阅读192 睁开眼睛就看见傅沉莲坐在床沿, 正在看她。 赢秋还没太睡醒, 有点起床气,嘟囔一句,“你干嘛?” “起来洗漱,吃早餐。”傅沉莲抽出被她攥着的手指, 轻声说。 赢秋摇摇头,把被子往头上一拉,不理他。 傅沉莲把被子拽下来, 她又拉上去,就这样循环重复了好几次,最后赢秋干脆整个人都往被子里钻。 傅沉莲有点无奈,他索性俯身, 直接连被子带人一块儿抱了起来。 赢秋挣扎着从被子卷儿里探出头,“小莲花你把我放下来!!” 傅沉莲却恍若未闻, 他把她抱到洗手间的盥洗池边坐着,然后把被子扔回了床上, 再回来时, 他直接用水拧了毛巾, 在她脸上擦了擦。 “清醒了吗?”他把毛巾塞到她手里。 赢秋还有点发懵。 傅沉莲却已经又替她挤好了牙膏, 把牙刷递到她手里, 再把毛巾放回去,“洗漱好下楼吃早餐。” 好像生活原本该是这般模样。 傅沉莲回到了学校,从他走进赢秋上课的教室,陪她上课的那时候起, 那些关于赢秋应和他分手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傅沉莲课多的时候,赢秋也会去和他一起上课。 只是有几次是钱峪礼教授的课,教室里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但是钱峪礼教授却总是满头大汗,明明看着都挺大年纪的了,还像个极其容易紧张的毛头小子般,不是粉笔掉了,就是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了。 讲课也讲得有些拘谨。 教导处还以为钱峪礼教授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专门询问他来着,可他们哪里知道钱峪礼心理压力多大,毕竟底下那一帮学生里头,赫然坐着两位亮闪闪的神仙,其中一位更是四海六界尊奉的帝君。 他钱峪礼,竟然在给帝君和帝妃上课?? 只要是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得多吃两粒救心丸才能平静下来。 他却不知道,赢秋每次一看见他,就会想到那天他抱给她看的,他那小孙子毛茸茸的尾巴。 一整个学期过去,钟晴还是每天坚持不懈地深夜去动物园接叶霄下班。 有的时候她也生气,跑来就跟赢秋说,“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每天就待在动物园,让他出来他还不情不愿的!” 直到后来她收住自己的八条尾巴,只留下一条,作为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她在动物园体验了一段时间的生活,也算是成了严市动物园的明星狐。 她……竟然也有点爱上了这种当保护动物的生活。 也许她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到底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也许她终于肯为那只看起来憨憨的,但是又特别真诚可爱的狞猫妖而正视自己的内心。 而对于谢澄莹来说,她最为烦恼的,莫过于是她那个结了很多次婚,又离了很多次婚的母亲。 但是赢秋和晏子真在那晚听到林淑和那个年轻男人之间的谈话后,就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而他们后来又查到,林淑之前结的四次婚,都是只大办了婚礼,却从来都没有领过结婚证,更不提什么离婚。 那些人全都是林淑用钱请来的龙套,全都是来演给谢澄莹看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演给谢澄莹的父亲谢温文看的。 林淑年轻时起就是个倔强高傲的人,这辈子最厚脸皮的一回,也就是追谢温文的那时候了。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被人看好,就连她的家里人也都并不赞同,但林淑还是倔着性子和谢温文在一起了。 他们的婚姻生活曾经也算是很幸福,但从谢温文双腿瘫痪后,一切就都变了。 谢温文坚持离婚,无论林淑用怎样的办法,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也是哽着一口气,林淑索性就跟他离了。 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就算是一心一意搞事业,每天赚钱,都还是免不了要想起谢温文。 也许是为了给他添堵,又或许是想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窥探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林淑这几年来,让自己结了不少次婚。 “老娘哪次不是拿出顶级演技?结果他呢?”林淑那天晚上向自己的女儿谢澄莹坦白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拍桌子,“我这回都找了个二十多岁的了!也没见他着急!” 谢澄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见自己的母亲林淑哭,她也许是喝醉了酒,哭得那叫一个刺耳,谢澄莹堵着耳朵等她哭完,才又听她趴在桌子上小声说,“莹莹,你爸爸是真的不要我了……” 也许她花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就是一个高傲到拉不下脸的女人,在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到底还爱不爱她。 谢澄莹当天晚上就给赢秋打了个电话,一拍大腿,“我决定了,我要让我爸妈重新在一起!” 林淑不知道谢温文还爱不爱她,但是谢澄莹却能感觉得到,她那个温柔话少的爸爸,一定是还爱她的母亲 分卷阅读193 的。 不然母亲每次结婚的时候,他也不会不开心,他的房间里也不会整夜亮着灯。 谢澄莹小的时候,谢温文就告诉她,“你不要跟你妈置气,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拖累她的人生。” 他说,“她很好,只是我不好。” 那个时候的谢澄莹还不明白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味地认为,妈妈就是像外头的那些人说的那样,她放弃了爸爸。 然而事实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介怀自己的缺陷的,只有谢温文自己。 林淑年少时爱过的那个人,无论他后来有了怎样的变化,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她都还是爱他。 赢秋没有想到的是,谢澄莹想出来的办法,是自己装病,装重病。 林淑的好姐妹周婧这么多年也深知林淑和谢温文之间这拐弯抹角,又荒唐曲折的事情,谢澄莹说要装病,就找她商量,然后身为私立医院院长的周婧就给她开了个病房,让她表演去了。 赢秋当时就在场,她看着谢澄莹装得那副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的样子,用谢澄莹的话来说,为了这么一出,她都好些天没涂润唇膏了,水也喝得很少,昨天晚上还熬了个通宵打游戏,特意把脸给熬白了,眼圈儿也重了。 看起来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她演的是绘声绘色,连晏子真都看呆了。 没一会儿林淑就急急忙忙地来了,看着病床上挂着吊瓶,手指还连着监护仪,脸色很是苍白的女儿,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后来那个坐着轮椅,穿着干净衬衣的男人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也许林淑和谢温文永远都不会像这样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谢澄莹演上了瘾,最后还挤出两滴眼泪,做出颤颤巍巍的样子,把她爸她妈的手都攥在一起,然后说,“爸妈,我要不行了,但是我有一个愿望,我觉得你们得帮我实现一下子,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林淑又哇的一声哭出来,“莹莹啊!可不能说死这个字啊!” 林淑越哭声音越大,谢澄莹装虚弱的声音都被她盖了过去,起初谢澄莹还在轻轻地喊,“妈你听我说……” 后来她有点儿着急了,音量放大,“妈!别哭了!我急着交代后事呢!” 林淑被她陡然放大的音量下了一跳,呆了。 “妈,爸,”谢澄莹顿时又恢复成了那副虚弱迷离的样子,握住他们两人的手,故作哀叹,“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你们重归于好……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对你们来说有点为难,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已经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最后一点儿小小的愿望了,再说了就你们这别扭又难搞的,这后半辈子也别想找到什么第二春了,要不凑合凑合过得了……” 说着,她竟然还咳嗽了两声,“趁着你们这四十多岁还像朵花的年纪,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来年带到我的墓碑前面,我也就很欣慰了。” 林淑眼眶里还挂着眼泪,下意识地就反驳,“你胡咧咧什么呢,你哪还没别的遗憾了?你不前几天在沙发上睡觉说梦话,说你想当人家女朋友吗?” 赢秋抓住了重点,她转了转眼珠,“当谁女朋友?” 林淑的嘴比她脑子快,“叫什么真真的。” ……真真? 赢秋差点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下,没忍住笑出声,她努力绷紧脸,偏头去看站在她旁边的晏子真。 而这个时候的谢澄莹表情也有一丝龟裂。 晏子真猛咳两声,一时间目光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放,他的神情多多少少也有些窘迫无措。 “莹莹……”谢温文想抽出自己的手,却不料忽然被林淑握紧。 他偏头看她时,就见她瞪他,“你没听女儿的话吗?这是她最后的要求了,你都不答应她吗?你不是个好爸爸,你太铁石心肠了,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说着她又开始哭。 谢澄莹还没反应过来,她甚至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该说话,还是直接“去世”。 谢温文沉默了好久,也许他也看出来这不过是谢澄莹在胡闹,但是今天,当他终于再见到林淑,而并非只是他夹在日常要写的那些稿件里的一张照片时,他原本以为已经足够平静的内心,还是多了些波澜,他的眉宇间又添无奈,“林淑,我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也许我早就和你以前认识的我,变得不一样了。” “一不一样的,就你嘴巴一张的事儿?老娘还没发话呢,你又知道了?”林淑拿眼睛横他。 她的眼睛红红的,令谢温文对上她的目光时,原本要准备好说的许多话,也不知道怎么就哑在了嗓子里。 谢澄莹导演的这场闹剧,最终以她被林淑抓着打屁股而告终。 林淑和谢温文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可能,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就算两个人装了好多年的不在意对方,却也仍抵挡不了在这流逝的岁月间,总是将目光不自觉地 分卷阅读194 移向过往的那段青葱美好的记忆里。 总之,谢温文慢慢的,倒也没再刻意避着林淑了,他们一家三口,也总有在一起吃顿饭的时候了。 这也许就已经是好的开始。 那天谢澄莹挨了打,好些天都没有出门,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高超的演技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她要在家宅几天。 但赢秋猜,她应该是短期之内都不敢见晏子真了。 赢秋大三下学期结束时,傅沉莲就已经彻底从京岳大学毕了业,也许是因为他原本在学校里时就已经很受人瞩目,经常被人传到网上的照片也让他上了不少次的热搜,好多人都希望他能够进入娱乐圈,演演电视剧,或者成团出道什么的,但他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网友深扒他的背景也没有扒出多少东西来,倒是把赢秋给扒出来了。 赢秋用来上微博冲浪的微博号蹭蹭蹭涨了好多粉的那天,她在一大堆的私心和微博评论里看到了微博观光团发来的好多个柠檬表情包。 当然也有嘴里不干净的。 赢秋施了小法术,让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登得上微博,换号也没用,永远禁止冲浪。 赢秋一个消息也没回,直接把微博给注销了,然后再换了个新号。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赢秋下了课回到傅沉莲的别墅时,才发现客厅里除了苍玉和楚靖阳之外,还多了一个程照花。 程照花失去了虔虚镜,就又陷入了沉睡。 她身为花妖,失去了所有的术法修为,却因虔虚镜而永延寿命,虔虚镜早就同她的性命分割不开,楚靖阳也是花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才修复好虔虚镜,令她能够从混沌之中醒来。 赢秋一见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疙瘩。 她忘不了那天这个女人在业海之畔对傅沉莲嘶声力竭,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程照花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连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都一直低着头,也没敢夹菜,都是楚靖阳在用公筷给她夹菜。 傅沉莲在饭桌上没说什么话,赢秋也因为程照花的存在,没有什么想说话的欲望。 一顿饭好歹吃完, 程照花却忽然一下子站起来,赢秋才放下筷子,就见她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傅沉莲的面前,垂首重重磕头,“帝君对不起!” 对于程照花来说,她当年所看到的一切,的确就是傅沉莲骗楚靖阳在先,后来又连累楚靖阳和他一同身死。 程照花怎么可能不恨这个人? 恨他夺走了她和楚靖阳当年在繁花殿里的那份安宁,也恨楚靖阳丢下她,甘愿自堕,同傅沉莲为伍,并同他一起死在了旭日峰上。 程照花初时为妖,并不明白楚靖阳为什么一定要相信傅沉莲,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那么甘愿和傅沉莲一同赴死。 而楚靖阳也从来没能跟她解释过。 只因她不懂,只因她不知,但是她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沉睡了那么多年再醒来,这世间早已改换山河,她连当日楚靖阳身死的旭日峰都找不到。 那些过往唯有她一个人记得清楚,只有她一个人幽愤难平。 所以她也只能借着写出一本书来,发泄自己的愤懑。 “我不知道虔虚镜有制造幻境的作用,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魂魄就在虔虚镜里……”程照花此刻有些无措,“我,我那好多都是瞎写乱编的,我不知道真的会让帝君您和靖阳在我的那本书里经历一遍那些角色的所有事情……” 这实在是有些荒诞,荒诞到程照花说起来都仍觉不可思议。 “我只是怕自己忘了以前的事情,他们说,我还可以活好久好久,我怕我自己忘了……”程照花说着说着,就有些恍惚。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妖族同类。 “但是现在写小说嘛,”她有点心虚地垂下脑袋,“都,都是要一点艺术加工的,我就是……加工了那么一下,我也没想到真的会加工到你们身上去。” 说完,她又举起一只手来发誓,“我发誓我以后都不胡写了,《满城雪》我也不再版了,我赚的钱都可以给帝君!” 楚靖阳看她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了,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看向傅沉莲,“则灵,此事说起来也都怪我,当初没能再和她说得清楚一些……” 傅沉莲摇了摇头,淡声道,“你起来吧。” “我当年入轮回之境原本也是渡劫,这人间劫难也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初若没你这桩意外,也会还有别的意外,天道如此,没什么好追究的。” 赢秋在一旁默默地听,她倒也没觉得傅沉莲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这世上有太多意外而成的事情,赢秋对于程照花的警惕,一开始也只是源于程照花对于傅沉莲那莫名的恨意。 谁知道这恨来恨去,也到底没多少意思。 只是当晚,傅沉莲和楚靖阳去了楼上书房后,赢秋和苍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她又总觉得坐在另一边的程照花时不时地在看她。 分卷阅读195 赢秋憋不住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谁料她一开口,程照花就直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来了,她刚要张口,就见苍玉也把脑袋凑过来,程照花就停顿了一下子,对苍玉说,“这点事儿小孩子不能听,听了对耳朵不好。” 苍玉不满,“我可是活了好几千岁的龙神!” 程照花看了看他那副十四五岁的稚嫩模样,“那也不行。” “不听就不听!”苍玉看她果然不打算说,就气呼呼地跑回自己房间打游戏去了。 看见苍玉走了,程照花才对赢秋小声说,“其实我这些天在虔虚镜里看到了点东西……” “什么啊?”赢秋好奇地问。 “就是……嗯,”程照花说着就捧起脸来,对着赢秋挤眼睛,“就是你们之前在幻境里的事情啊。” 赢秋一个激灵。 她觉得程照花的神情有点奇怪,“你看到什么了?” 程照花却有点说不大出来,她露出一副“嗑到了”的样子,“这个还是你自己看吧,我可以把虔虚镜借你一晚。” 然后她就摘下自己脖颈上的那颗晶石,几乎是在她把晶石挂在赢秋脖子上的瞬间,她就仰头倒下去,陷入昏睡。 赢秋被她吓了一跳,捏着那颗晶石,彻底愣住。 离开了虔虚镜,程照花就会陷入沉睡,楚靖阳下楼来的时候,也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但他到底也没让赢秋把晶石拿回来,反是对她道,“照花想让你看的,应该是你和则灵很重要的记忆。” 见赢秋要把那颗晶石摘下来,他就问她,“难道你不想再看一看吗?那时的你双眼看不清,也许错过了很多事。” 楚靖阳的话,几乎是说到了赢秋的心里。 她要摘晶石的手果然停顿。 这夜楚靖阳和程照花没有走,就睡在楼下的房间里。 赢秋戴着那颗晶石,翻身入梦。 那只是残留在虔虚镜里的,很小的一个片段。 那该是赢秋离开那个少年之前的最后一夜,在澜雪镇的风雪天里,在那个茅草屋里。 脸色苍白的少年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袍,手指哆嗦地替他面前的姑娘套上那件殷红的外裙。 他的动作很小心,甚至半点儿都不敢触碰到她的肌肤。 也许是怕手指冰凉的温度惊动她。 她以为,自己只是穿了一件少年从镇上的成衣店里,给她买来的一件新衣服,等他松了手,她就摸着自己的衣裙,寻着他的方向,兴奋地问他,“小莲花,好看吗?” 少年在满室红烛间摇曳的昏黄光影里打量这个穿着新嫁衣的姑娘,闻言时便眼睫微颤,哑着嗓子轻道一声,“好看。” 他连声音都放得很轻,像是不敢惊扰他自己制造的这一场美梦。 他偷偷地,给他最爱的姑娘换上了一件新嫁衣,再偷偷地让自己穿上殷红的喜袍,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眼前,仗着他只能是她眼中最模糊的影子,就想要最后成全自己的这番奢望。 少年拿起木梳,替她一点又一点地梳着头发。 他只向成衣店的老板娘简单学了一个发髻的样式,只看一遍,他就已经熟记于心,如今替她梳发,也算梳得整齐。 替她簪花,再将她喜欢听响儿的金铃步摇戴在她的发间。 替她描着眉心的朱砂红,也替她一点一点地涂好口脂。 在铜镜里,他看到了同以往有些不一样的她,即便那双眸子常是灰暗无光的,但他还是觉得,那该是世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将几只红烛放到她的面前来,用那莹莹火光照着她的眼前,他知道她常常这样,想用这些模糊的光影来提醒自己,她的眼睛还不至于完全陷在黑暗里。 她坐在木凳上,而他就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 他忽而将下巴抵在她的双膝,就用那双眼睛仰望着她,一瞬不瞬地,又忽然开口,唤她一声,“阿秋。” “什么?”穿着殷红衣裙的姑娘摸索着去触碰他的发。 她不知道,她面前的少年弯起一双清泓般的眼眸,正在痴痴望她,她只听见他说,“我今天,做了很好很好的梦。” 她没有注意到他声音里细微的哽咽,只是笑他,“你都还没睡觉呢,怎么就做梦了?白日梦啊?” “嗯。” 少年轻轻应声,透明湿润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无声滑落下来,他弯起嘴唇,“是白日梦。” “白日梦可都是不能实现的哦。” 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 但是少年却听进了心里,“我知道。” 他眼前的姑娘,或许从来都不过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场美梦,他伸出手,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抓住她,也没有办法守护她。 后来她沉沉睡去,衣裙炽烈的红在这灯火之间显得更为浓深。 少年守在她的床前好久,俯身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却是双眸紧闭,始终不敢贴 分卷阅读196 近她的嘴唇,感受她的呼吸。 他用了好久的时间,才鼓足勇气,在她的眼皮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 到了现在,他早已经穷途末路。 他逃不开傅凛,逃不开那千万宗门的口诛笔伐。 无论他带她走到哪里,他们始终都能找到他。 少年眼眶渐红,明明那目光似乎仍停留在床榻上那个姑娘的面容,但片刻后,他又闭了闭眼睛,转身提剑,推门走入风雪深处。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 赢秋梦到他孤身一人上了旭日峰,也梦到他被傅凛控制着杀了楚靖阳后双目尽红的崩溃模样,也梦到他被傅凛一剑穿心,梦到他后仰向下,落入那山崖下的漫漫浮烟里,消却声息。 再醒来,赢秋才发现自己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沾湿了一片。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手指还紧紧地攥着脖颈间的那颗晶石,当她偏头,就看见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 那是这一年,第一场雪。 在严市这样的城市,如此纷纷细雪,远不如她曾和傅沉莲在澜雪镇上踏过的冰天雪地。 傅沉莲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一大早就不见人。 赢秋一起床就直接跑回了家,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小秋啊,你这是干啥?我这都叠好的,你都给我弄乱了!”黎秀兰嗑着瓜子站在门口看见赢秋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往床上扔,就有点急了。 “外婆,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我有天梦游醒来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你那个时候还说,像结婚穿的衣服,是吗?”赢秋停下来,又忙问黎秀兰。 黎秀兰年纪大了,闷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你是上哪儿去了,穿的那一身回来,可给我吓着了!” “那您还记不记得,衣服您放哪儿了?” “我好像是收到我那屋的衣柜里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黎秀兰疑惑地问。 赢秋站起来,“我就是想看看!” 她说完就跑到了黎秀兰的屋子里继续翻箱倒柜。 那件衣裙被黎秀兰塞在柜子的最底下,压得都发皱了,赢秋把它展开来,便是一件绣着金线的红色衣裙,外面还有一层殷红的纱衣。 在她昨夜做过的那场梦里,少年替她换上的就是这一件衣裙。 赢秋捧着它好久,鼻子忍不住泛酸。 晚上傅沉莲回到别墅里时,却没在客厅看到赢秋的身影,但耳畔的音铃声指引着他一步一步地推开玻璃门,走到小花园里。 这一天的冬雪未歇,从昨夜凌晨开始下,到今夜也没停,所以这花园里就难免添了些浅薄的雪色。 他抬眼,在那石亭里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就站在那儿。 傅沉莲只瞧见她衣摆的红,心头就无端悸动,像是在这一瞬,他于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某段过去。 院子里燃着好多好多的红烛,细细的雪花落下来也都消融不掉它们的火光。 他看见她忽然回过头。 那一身殷红的衣裙上有金线绣着的莲花纹饰,一簇又一簇地蔓延在她的衣袖裙摆。 她梳着他所熟悉的发髻,戴着一模一样的红色绢花,还有那样一支坠着金铃的步摇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荡,发出声响。 眉心的朱砂红,颜色殷红的唇脂。 此刻的她,多像是他曾亲手为自己制造的那场白日梦里,他在铜镜里看过的模样。 “小莲花。”赢秋看他呆立在那里,并不说话,只是愣愣地望着她,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了一下嘴唇,她又鼓起勇气抬眼望他,像是在等着他走过来。 如梦似幻般, 傅沉莲一步步地朝她走近,就好像是在走入自己曾经的那段记忆里。 即便那些回忆里充满了诸多糟糕的人和事,但当他看着她,只看她,他还是忍不住双足往前,义无反顾。 就如同她当年牵着他的衣袖,陪他在腥风血雨里,从未退却。 “为什么……要这样?”当他在她的面前站定,嘴唇微动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干涩。 赢秋上前两步,她鬓间的步摇和她脚上的银铃都在同一时间在他耳畔留下清脆的声响。 她仰面看他,笑容灿烂,“当然是为了向你证明我以前说的那句话是假的。” “哪句?”他轻声问。 赢秋伸手的瞬间,他雪白的衬衣也在她术法的作用下变成了当年那件殷红的喜袍,再无幻术遮挡,他乌黑如缎的长发就披散在他的身后。 赢秋勉强踮起脚,用一条殷红的锦带将他一半的长发束作发髻,又伸手摸了摸他垂在鬓前的两缕龙须发,“白日梦,也是可以实现的。” 几乎是在她的这一句话说出来的一刹,傅沉莲的眼睫就颤动了两下,他垂 分卷阅读197 着眼眸,是如此认真地在看她。 赢秋伸手捧住他的脸,“小莲花,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太胆小了,我明明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但是我不敢跟你讲,也不敢回应你……”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去了那个幻境遇见了你。谢谢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我,也谢谢你包容我的不勇敢。” 说着这些话,赢秋忍不住眼眶泛酸,“以后,你不要偷偷地做梦了。” 她吸了吸鼻子,还有点哽咽,“我,我现在可是仙女,我能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傅沉莲看着眼前的她,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如风一般的细语,就在他的耳侧,从未如此清晰。 当初年少,他仅仅只敢偷偷地去奢望的那个美梦, 终于在今日,在她的这双眼睛里,得到了真正的圆满。 傅沉莲应该是欢喜的,可是他弯起眼睛无声的笑,却又已经在悄然间红透了眼眶。 没有什么,是比此刻更珍贵的了。 他曾经的卑微与怯懦,全都被她温柔的收拢起来,然后如雪一般消融在她的手指间。 “那个……” 原本是这么好的时刻,却有一抹声音忽然传来。 赢秋猛地看向傅沉莲身后不远处的玻璃门内,额角生着两只龙角的苍玉有一种出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的局促感。 傅沉莲回头时,烛火照见他那双眼睛里的朦胧水雾。 苍玉倒吸一口凉气,帝君哭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身后的狼妖一爪子捂住嘴巴,“嗨呀龙神大人您可别破坏气氛!!” 赢秋在看见那只狼妖的时候,就瞪大了双眼。 “林小胖?!”她有些不敢置信。 死而复生的狼妖身后,全是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的妖怪们,他们都是赢秋曾见过的熟面孔,也是挂在闻氏厅堂里的那些照片上的人。 “上仙……哦不,帝妃!帝妃娘娘,我林月半又回来啦!啊哈哈哈!”狼妖咧着嘴巴笑起来,虽然目前只能维持原形,但也不妨碍他的憨憨气质,“多亏了帝君大人!是帝君亲手把我们的魂灵一点一点地收回来救了我们!” 随后他挥了挥狼爪,“但是现在这事儿不太重要,你和帝君的事儿才重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说完他就踢了踢后头那些妖怪们的屁股,然后把苍玉也给连拖带拽地就给带走了。 赢秋眨了眨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她看向傅沉莲。 傅沉莲垂下眼睫,“我,本来一开始是要跟你说这个的……” 他抿起嘴唇,又轻声道,“北荒连接神界的路已经找到了,现在仙神两界的神仙都已经苏醒,我收回来了这些魂魄,众神又合力为他们重塑了血肉。” 赢秋望着他,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她眼睛里聚起泪花,在看那些红烛上摇曳的毛茸茸的火光,“真好啊小莲花。”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死在元思手里的林小胖回来了,那些可爱又善良的妖怪们都回来了。 善良的生灵,从不该被人辜负。 在只燃了一盏灯的房间里,在被挡住了所有光亮的被子里,傅沉莲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浑身都僵硬得厉害。 “阿秋……”他有些慌乱,连呼吸都乱了,“这样,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赢秋趴在他怀里问他,“不好的话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不用光照亮,赢秋就知道此刻他的脸应该已经烫红得不像话。 “好像我在强迫你似的……”赢秋小声嘟囔。 “也,也不是……”傅沉莲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得连话也说不真切。 “那我问你哦,” 赢秋把被子掀开,于是就顺理成章地看见了他那一张红透的脸,她捧着他的脸,“你的愿望里,有没有想让我亲你?” 仗着自己是由他亲手变成的仙女,赢秋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地该替他实现他愿望清单里的所有愿望。 傅沉莲对着她的眼睛,就撒不了谎。 他明明已经恢复神身,明明已经找回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可赢秋知道,他的身体里,永远住着一颗少年的心。 他无论怎么变,都还是曾经那个会用羞怯的目光望着她的少年。 “有。”他乖乖地应声。 随即就有一个吻落在他的脸颊,他的身体骤然又紧绷了几分,随后他就听见她问,“是亲这里吗?” 他还没有回应,她却已经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一下他的眼睛,“还是这里呀?” 傅沉莲的脸早就已经烫红得厉害。 赢秋伸手想解他的衣带,却被他攥住手腕,然后她抬头对上他那双惊惶羞怯的眼睛,“阿秋……” “你衣带缠我头发了。”赢秋知道他误会了。 果然,傅沉莲的手指就好像被火燎过似的,仓皇地松了手。 赢秋揉了 分卷阅读198 揉自己的脑袋,又哼了一声,“你看你,想歪了吧?” 傅沉莲正在懊恼,却忽然又被她亲了一下嘴唇。 也许他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是从此刻开始断裂的。 但他却又忽然化作了一道流光,落入了隔壁的房间里,他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好久好久,久到隔壁房间的赢秋都已经沉沉睡去。 他却又忽然爬起来,拥着被子坐在那儿,好像又有点后悔。 赢秋在睡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发麻,像是有人在咬她。 她睁开眼睛,最先望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原本冷白无暇的面庞此刻已经透出薄红的颜色,如火般蔓延在他的眼尾,他披散着长发,一身殷红的衣袍,姿容情态,满是动人的风情。 他在毫无章法地亲吻她。 带着一种浓重又清冽的酒味。 赢秋捏住他的脸,此刻他的薄唇已经绯红。 “你喝酒了吗小莲花?”赢秋问他。 他的脑子反应有点迟钝,半睁着眼看她,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赢秋惊了。 “六瓶。”傅沉莲像个乖巧的小孩子,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甚至还腼腆地弯起嘴唇,对她笑。 后来是他把自己和赢秋都裹在了被子里,他亲吻着她的嘴唇,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最先被从被子里扔出去。 赢秋神思朦胧,后来又听见他就凑在她的耳畔,唤她时,声音拖得长了些,一时有些喑哑撩人,“阿秋,我还有一个愿望。” 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 “什么?”赢秋早就看不清他。 他亲吻她的眼皮,是那样虔诚有认真地说,“你一定要永远陪着我。” 明明他才是那个令仙神两界,令苍穹万海所臣服的神。 但此刻, 他却像个人间的信徒,在对他所信奉的小神仙许愿。 愿她岁岁年年,伴他永远。 这是曾经活在虔虚镜里的少年曾放在心底藏了好多年的愿望,此刻他也是如此认真地在求她实现。 直到他听见怀里的姑娘迷迷糊糊地应声说好,他又像个小哭包一样掉下眼泪。 “你说会对我很好很好的。”他哽咽着说。 赢秋亲吻他染了泪痕的脸颊,“我会对你很好的。” 在从前那么长一段的苦难岁月里,她和那个少年明明都已经深陷黑暗,却还是拼命地,想要去成为彼此眼里的一点光。 他以为是她,照亮了他。 她也以为,该是他照亮了她。 那原本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她也在后来将那个少年忘了个干净,可幸好是他跨越了那样几乎不可逾越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教她触摸盲文,带她去听烟火的声音。 他将自己伪装成普通凡人的模样守在她的身边, 又在后来云鹤山的山顶,让她看到了那样一场日出。 是他让她再一次能够看清这山海人间,烟火纷繁。 这样纯粹明朗的一个少年把她放在心底小心翼翼地想念了那么多年,而她,也该在此后的岁月里,回赠他千年万年。 无论是身为莲妖还是神明, 他从来如此可爱羞怯,又明净漂亮。 而她,要永远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8起!!更新来晚了!!目前这本文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后面还会更新番外!!谢谢大家一路追更陪伴我山栀子到这里,真的很爱你们鸭!!本章留评,随机抽红包!! —— 最后再推一下我下一本要写的文:《吾王的新娘》 简介:燕语高考结束后,去了古魇都旧址旅游,在旧城墙外的一堆乱石里,她捡起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身着玄金龙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撩冕旒,一双漂亮的眼眸盈满锐利阴沉的神光。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天旬三年,八月十五。 从魇都旧址回去后,燕语每晚都会梦见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梦见他身为奴隶的那混沌肮脏的童年,也梦见他在泥沼中将自己彻底逼疯,步步算计,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那些年…… 到他终于开辟属于自己的王朝的那一年,他用手中的剑,杀光了大殿里所有的降臣,然后坐在王座上,挑开冕旒,笑得开怀。 千年之前,奴隶卫昭灵推翻了矗立在月河平原上四百年之久的旧朝,创立了属于他的夜阑王朝。 天旬六年,四国联合讨伐夜阑暴君卫昭灵。 夜阑王朝存世六年,一朝覆灭。 —— 千年来,无人知晓夜阑暴君卫昭灵的下落。 但燕语,找到了他的陵墓。 幽深地宫里,镶金嵌玉的石棺里,躺着那位沉睡千年的王。 当他睁眼,最先望见的,是那个姑娘涕泪横流,满是惊恐的脸。 —— 分卷阅读199 千万陶俑碎裂,陪伴夜阑王沉睡千年的臣子兵卒一同苏醒,他们将跟随永远的王,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 沙雕可爱准女大学生X睡了一千年的暴君 感谢在20201114 22:39:03~20201116 01: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川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 15瓶;川柔 10瓶;玫兰帝姬 7瓶;时节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