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联姻》 1 《荒诞联姻》作者:风露沁酒 文案: 受重生/伪先婚后爱/破镜重圆/欢喜冤家/追妻火葬场 —— 江徵是个失败的间谍,他对任务对象动了真情,最后被对方一枪打进海里。 上天要他审视曾经的愚蠢。 他重生在顾家少爷顾韫身上。 顾韫,这个曾经因为种种自作多情的行为被盛霁松厌恶的omega。 他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新面容,这张脸很美,却可以把盛霁松恶心得吃不下饭。 江徵决定,用这个新身份报复盛霁松。 顾家借着联姻,逼迫盛霁松再娶。 顾韫:“医生让我保持心情愉悦,嫁过来,日日恶心盛霁松,最能使我心情愉悦。” “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又得宠着我让着我干不掉我的模样。” 盛霁松:捏紧沙包那么大的拳头一套军体拳打在......棉花上。 —— 盛霁松X顾韫(江徵) 因为各种原因渣了受 · 此后一直陷在悔恨自责 · 每天还要被重生回来的受气到吐血 · 又不能反抗的 · 卑微“渣”攻 X 病弱疯魔 · 在攻底线反复横跳 · 伤口撒盐 · 雷区蹦迪 · 还能安然无事 · 作精 · 重生受 —— 现实线:婚后日常 回忆线:小刀小虐 正文 楔子:重生 出门前,江徵将针织外套换成了雾霾蓝短毛风衣,又围上了最喜欢的米白色围巾。 盛霁松站在一楼门口抽烟,听到下楼的“哒哒”声就回头看了一眼,顺便吐了一个烟圈,干扰视线的烟雾散去,江徵已经来到他身边,带着婚戒的右手挽着他的胳膊,轻快地说:“走吧。” 盛霁松摸了摸围巾的厚度,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怕冷了?” 这才刚入秋。 江徵弯了弯眉眼,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我今天其实还穿了秋裤,想摸摸吗?” 调情的话才说完,江徵就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盛霁松转过头,继续吞云吐雾。 白烟中,江徵看不清男人眼中浑浊的情愫。 “你只有焦虑的时候会碰烟,最近秘书处有什么烦心事吗?” 盛霁松生硬地答:“没有。” 他听到江徵一直在咳,烟到底也没掐。 齐管家从厨房出来,手中拿着装有糖渍柠檬的玻璃保鲜盒,江徵让他放到车上。 车后箱已经有一小箱零食和一个折叠收纳着的天文望远镜。 今晚会有流星——盛霁松说这是天文中心告诉他的内部消息,民众还不知道。 他说今晚的流星只属于他和江徵两个人。 江徵怀着期待准备好了观星露营的东西,那箱酸口的零食是他最近爱上的。 盛霁松还在抽烟,那根烟抽不完似的,江徵被呛得受不了,一把夺过烟蒂,扔在了院子的草坪里,而后踮起脚抬手勾住了盛霁松的脖子,用鼻尖磨了磨他的鼻尖,嗔怒:“我都不知道你对烟草的瘾有这么重,是我的信息素不香吗?嗯?” 盛霁松搂着他的腰将人往胸口贴,他趴在江徵锁骨和脖颈相连的地方,浓烈的艾草香让他从烟草的麻醉中清醒,他心头涌上怜悯:“抱歉。” 江徵以为他在为烟味呛人而道歉,大方地原谅:“今天就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呛我了。”他的声音溢着愉悦与娇气:“至少这一年都不许抽了。” “你想让我戒了吗?”盛霁松闻着艾草信息素,近似叹息地:“戒掉喜欢,很难。” 江徵胸有成竹地说:“不难,我会给你一个心甘情愿戒烟的理由,看完流星就告诉你。” 白云山的悬崖高耸陡峭,悬崖下方是联盟分界线迩海,悬崖上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适合扎营,适合摆放大型望远镜,是天文爱好者首选的观星位置。 车停在了半山腰上,江徵爬到山顶,一口气不带喘,他小跑到悬崖边,日落前的最后一线光芒轸恤地抚摸这位20岁的少年郎。 盛霁松一手提着一个包,也走到了山顶,他把零食和望远镜放到地上,却没有去拆开它们。 江徵对着开阔的海面喊了一声,海对面的山壁赠他以空灵的回声。 “我在家里闷坏了。”他转身与盛霁松说:“我喜欢这种幕天席地的开阔环境,霁松,婚假批下来后,我们来海边度蜜月吧?” “好,你说去哪就去哪。” 盛霁松用左手搂上他的腰,右手状作无意地伸进江徵的风衣口袋里。 里面是空的,没有带枪,或者其他暗器——江徵毫无防备。 江徵摸上他的左手手背,笑着问他在找什么。 盛霁松俯在他耳边说:“在你口袋里放了颗话梅糖,记得吃。” “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摸着腰粗了一圈。” 江徵看向天际,眼中盛着幸福的笑意,他卖关子:“先不告诉你。” 太阳落山后,天黑得非常快,海上攒起了浓雾,乌云密密麻麻地聚拢,月亮被排挤到只露出一个倒着的弯钩,像一张哭着的嘴巴,也像俯瞰人间的白眼。 怎么看都不是会有流星的天气。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袭来,江徵畏冷地把风衣裹了裹,奇怪地问:“今晚到底有没有流星啊?” 他转身,看到望远镜还没有搭起来,想模都拼不好,就准备亲自动手,才挪了一步,身旁忽然响起机械解锁的声音。 山上的风声大,但对训练有素的间谍不构成干扰。 江徵确认,这是枪上膛的声音。 “代号乐师。” 同床共枕两年的男人,用江徵最熟悉的声音报出了他此生最厌恶的两个字。 “夜北联盟潜战部队编号9024,代号‘乐师’,覆舟计划特殊间谍人员,江徵。” 盛霁松将军用手枪的枪口对准了枕边人的心口。 海雾愈浓,光线愈暗,今晚注定无月无星。 对上幽深寂黑的枪口,江徵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我才是今晚要坠落的流星。” 盛霁松握着枪,手指扣上了扳机:“你承认了,我以为你会为自己辩几句。” “如果此刻拿枪对着我的是别人,情况会很不一样。”江徵没有躲开枪口,甚至不打算反抗 2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秘书处的部署计划开始泄露时,我就怀疑过你。”盛霁松的声音偏冷,在秋夜里尤其寒人,他对江徵的失望与怨恨都不加掩饰:“江徵,我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死我弟弟。” “盛凌...霁松,你听我说,盛凌他没...” 话未说全,从山石的掩体里忽然冒出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听命于昼南皇室,此刻枪口和盛霁松一致,只要江徵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那些士兵离得太近,有些话,就不能明说了。 他抬手握住盛霁松的手腕,将对准心口的枪移到了自己的腹部,竭尽全力地暗示:“你想开枪,就朝这里打,让我死得干净些。” 动作间,两人的婚戒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和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这道声音,也在提醒盛霁松,如果没有今晚,再过半个月,他会和江徵步入婚姻的殿堂,开启他们共同期待的幸福生活。 最优秀的间谍,擅长攻心。 江徵知道他心软了,他用手指轻轻挠了挠alpha的手心,为着另一条生命乞求道:“如果你犹豫了,那最好不要现在杀我,把我抓回去浸水牢或是用刑都可以,你是联盟的秘书长,你可以亲自审我,到时,我一定告诉你我的所有罪行...如果你愿意听的话,还有苦衷。霁松,我不希望你后悔,我舍不得你痛苦,你枪口下抵着的也不只是我一条命,我¥%¥” 天上飞来了三辆军绿色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很大。 江徵最后一句说了什么,盛霁松没听清,这一刻,足够他追悔一辈子。 带着皇家标志的直升机稳停在半空,欧阳氏的王储俯瞰着悬崖边的一切。 他戴着墨镜,做了一个沉默的监督者。 盛霁松忽然警醒,他推了江徵一把,将他置于悬崖边缘,而后将枪口重新移到对方心口处。 盛家坐拥世袭的将军爵位,盛霁松的枪法是祖父亲自教的,就算在光线黑暗的海雾里,也能打得非常准,甚至可以将误差控制在0.01毫米以内。 江徵勉强站稳后,听着下方的海浪声,预知到自己的结局。 “抱歉,你今天,必须‘死’。” 随之袭来的是枪声,江徵心口一麻,身体被子弹的冲力带得后仰,他踉跄地后退一步,脚下碰到的石头掉进海雾中,落水的声音甚至不值一提。 几乎是同一秒,达姆弹生猛地划破空气贯穿江徵的身体。 盛霁松反应过来时,血色已经弥漫在江徵腹部,似一丛腐败却绚烂的彼岸花。 “江徵——!” 他冲过去想要拉住江徵的手,最终只抓到了空气。 江徵看到盛霁松来拉自己了,他左手的婚戒太亮眼了,闪了他的眼睛。 人死前,看到的总是最为执念的一幕。 那只手伸过来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婚礼上交换戒指。 盛霁松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江徵。 ...... 不愿意。 江徵手心最后的温度,搭在了被击穿的腹部,他无声地下坠。 “白云山上今晚有流星,我陪你去看。” 江徵没看到流星,他自己成了流星,陨落在海里,消亡在夜色中。 盛霁松什么都没抓到,他目眦尽裂地回过头,强灯下,王储正在擦拭冒烟的枪口。 ...... 三天后。 负责在海里打捞的士兵只找回了一条满是血污的米白色围巾,盛霁松认真地用手清洗这条围巾,有些血渍太深,在海里浸泡太久,哪怕手揉破皮都洗不干净。 最后被放进衣柜的围巾,依然血迹斑斑。 副将冲上楼告诉他,盛凌接回来了。 盛凌身上多处枪伤,从夜北边境辗转回到家中时,还得坐在轮椅上才能移动。 盛霁松给了亲弟弟一个拥抱,拍着他的背,说:“回来就好。” 联盟之间的暗战从未消停过。 盛凌18岁时压抑了第二性征,奉命潜伏在夜北配合联盟军工作,仅一年就被暴露。 “哥,我们中间出了叛徒。我的战友,不是死于间谍的情报,而是死于叛徒的暗算。” 盛凌自己推着轮椅熟门熟路地在屋里滑来滑去:“江徵呢?如果没有他的筹划,我早死在夜北境内了,我想当面谢谢他,你们半个月后不是要结婚吗?我刚好赶得上婚礼。” 一屋子的仆人不敢搭话。 回应盛凌的只有隐隐约约的铃声,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 盛霁松如触电一般,他飞奔上楼,在书房找到了江徵那晚忘记带走的手机。 铃声还在响。 来电人是沈乐。 他颤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沈乐的声音响起:“我给你把钢琴班报好了,放心吧,我跟人家老师特地说了,先教你那些名曲目,就你丫事儿多,胎教音乐听现成的不就好了,非得自己弹吗?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忙...” “什么胎教?”盛霁松打断他。 “盛霁松?怎么是你接电话啊?江徵呢?” 盛霁松一字一字地重复:“你刚刚说,什么胎教?” “我给说漏嘴了,江徵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原来你还不知道?他怀孕了,两个月,¥%” 沈乐还说了什么,盛霁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盛凌没找到江徵,只听到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极为痛苦压抑溢满绝望的哀嚎。 同一时间,夜北境内顾氏私人医院。 在重症ICU躺了一年的顾韫忽然有了清醒的迹象。 正文 (正文)先联个姻?? 三年后。 盛家庭院里的仆人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管家齐伯正在训话。 盛宅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今天,是盛霁松和顾韫结婚的日子,婚礼在王宫举行,家中则由齐管家把控。 “顾韫是夜北顾氏的独生子,他和盛先生的婚姻是国王亲自与夜北皇室达成的联姻缔约,顾  3 少爷身份尊贵,体弱多病,你们伺候的时候,务必给我上心,谁都不许轻视,明白吗?” 众人口中应着是,心里却各有小九九。 齐管家话说得差不多了,就让助手把“注意事项”的册子发给众人。 负责厨房的人拿到的是顾韫的饮食指南,里面记着他的偏好和忌口,还有顾氏营养师亲撰的药膳食谱,照顾日常起居的人拿到的册子里是各种需要注意的生活细节,细致到顾韫洗澡要用几度水,喝水要有几分烫。 有几个多嘴的看过就犯了嘀咕: “他这是来当小皇帝的吗?王宫里的人都没有伺候得这么细吧?!” “这些药膳,每一道都要用到上万的成本啊,盛先生养得起吗?” “就算盛家养不起皇室也会出钱养,谁让我们打了败仗,现在就是低人一等,一个病秧子嫁过来,也得当王子供着。” “诶,这种福气,江先生怎么就受用不到呢?” “别说了。”管家听到那声叹息,面露痛色,忠告道:“别在这位顾少爷面前提江先生。” “我知道你们在不平什么。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盛先生都能放下再娶,你们最好不要乱提旧事,心里可以想,嘴上不能说,这位顾少爷娇生惯养,据说脾气也是阴晴不定,你们不要去撞他的枪口,如果出了差错,盛先生出面可能都保不住。” 时间滑到晚上8点,管家接到王宫来的电话,说顾韫喝了点酒有些小醉,会提前到家。 “那盛先生呢?要一起回吗?” “...一言难尽,今日的仪式,盛先生草草参加完婚礼就以作战中心有要事先离开了,连宴席都没参加,我估计他今晚也是不会回去和这位顾少爷住的。” 齐伯认可他的猜想:“那位走后,先生这三年回家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他还清晰地记得,江徵住进来的那段时间,盛霁松日日按时回家吃晚饭,再重要的事,也愿意为了能和江徵共进晚餐而往后推一推。 如今回想,这段日子似乎很遥远了。 王宫到盛宅,开车仅仅半个小时的路程。齐伯让家中的仆人都打起精神,送顾韫回来的,还有他的父母和夜北的外交大使,盛家必然要留一个好的初印象给对方,这对两个联盟而言都好。 晚上8点45分,一列豪华有序的车队停在盛家府邸前。 齐伯身穿得体的燕尾服,带领仆人在门口排队等候,等车全部停稳,他立即走向中间那辆BugattBhttp:///B,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候在门口的盛家仆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褪去了婚礼上的华贵礼服,衣着简约贵气,下身是线条流畅的黑色长裤,深色的皮带扣住一把劲腰,剪裁精巧的白衬衫至腰部卷起层次感强烈的荷叶边,如生生不息的白玫瑰般一直攀附到领口处,袖子外侧也各自散开些花瓣,两边各自别着一枚钻石袖扣。 顾家的少爷留着一头卷曲弧度同云朵的金发,肤白胜雪,眸亮如星,玉骨天成。他立在夜色中,明净如皎月,脸颊微醺的红晕是夕阳未来得及收回的余晖。 他真的有些醉了,下车时险些没站稳,齐管家要去扶,顾韫却宁愿偏向生硬的车门也不让他碰,很快,从同一辆车下来的顾夫人就亲自扶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假人手。 顾长临和大使也相继下车,盛霁松不在等同于主人不在,秘书处最高长宫的府邸保密层级虽不及皇宫,却也不可能让外盟的人员随意进出——就算是新婚妻子的家人也不行。 这点规矩,联盟之间是共通的。 齐伯原本担心这几位人物要是坚持要送顾少爷进家门还会难办,好在顾韫先开了口:“父亲母亲,你们就送到这儿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顾夫人大抵是早被做过思想工作,虽有不舍,却没做无谓的挽留,顾长临走到儿子面前,搭上他的手与他说:“韫韫,你想要的爸爸尽力给你了,今日盛霁松在婚礼上的敷衍你也看在眼里,现在想悔婚,还来得及。” 顾韫抬手把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是醉了,双眸却很清明:“悔婚?那不是如了盛霁松的愿了?我偏不。” 顾夫人不解地问:“你从前喜欢他想嫁过来妈妈还能理解,但现在我看你恨他更多,为什么还要嫁过来吃罪?” “母亲,你看到今天盛霁松和我交换婚戒时那副吃了苍蝇一样的厌憎模样吗?你知道他有多讨厌我这张脸吗?”顾韫看向灯火通明的盛宅,语调上扬,像是在分享什么开心事儿:“医生让我保持心情愉悦,嫁过来,日日恶心盛霁松,最能使我心情愉悦。” “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又得宠着我让着我干不掉我的模样。” 顾家夫妇不再多劝,他们的儿子三年前醒来后就变得有些偏激疯魔,心理医生说这是特殊的创伤后遗症,当初顾韫在昼北境内中枪受伤确实和盛霁松有关,如果是对这个人PTSD了,那也应该是避而远之才对,怎么会想方设法地要嫁过来和他朝夕相处呢? 心理上的问题谁也说不清,顾韫是顾家的独苗,还是老来得子,当初心脏中枪还能保下一条命并且清醒过来于顾家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哪敢再奢求什么,儿子变成什么样他们都愿意包容,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顾长临都能调动天文局来给他摘,何况只是联姻这么简单的事情。 大使拍了拍顾韫的肩膀,也没有多说什么。 外面风凉,顾韫在风口只站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咳嗽,齐伯紧绷着一根神经,一听到顾少咳嗽,连忙拿过一早备好的披肩递过去,顾夫人接过披肩,摸了摸布料,才亲自给儿子披上,而后善意地看了管家一眼,算是认可他的细心。 “进屋吧,别着凉了。” 顾韫和父母及大使告过别,便在管家和仆人的簇拥下,踏进了盛宅。 脚踩上盛家别墅的地板时,熟悉的感觉至脚底蹿至全身,顾韫遍体发寒,抬眼所见之处,大厅灯光依旧明亮,空间依旧开阔,陈设依旧讲究。 墙上挂着的壁画是他和盛霁松一起选的,院子里的桃花树他们一起浇过水,顶上亮堂的灯泡在某个暴雨夜烧了电路,那晚是盛霁松爬上 4 去亲自拧了灯泡,他在下面扶着梯子,直到灯光重新亮起,他们曾经相拥在一起,在巴赫的音乐中起舞。 曾经曾经,所有曾经,都在客厅的照片里能找到痕迹。 顾韫拿起客厅的一个相框,盯着照片不动,齐伯意识到不对,连忙上前解释:“这些照片是先生要求放在客厅的,顾少爷,你,您千万别乱碰。” “碰不得?”顾韫看着照片里在盛霁松怀中笑得阳光灿烂的江徵,只觉得可悲,他故作手滑,在管家的惊叫声中摔了这个名贵相框。 江徵的笑容在玻璃碎片下也变得支离破碎,顾韫鄙夷地俯视他。 他厌恶上一世这个单纯至蠢的自己,甚至胜过对盛霁松的恨。 正文 新婚第一作 相框碎了,好在照片无恙,齐伯顾不上玻璃割手把照片从地上捡了起来,收在口袋里,一旁的仆人见此情况,不消多提,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客厅里所有和江徵有关的照片都先收了起来,免得又被砸了。 顾韫折腾一天,早就有些累了,他而今这副身体相当地弱,重生醒来养了足足三年才养到今天这个状态,前两年,当真是风一吹就能倒。 管家见他倦色明显,贴心地提议:“顾少如果不舒服,我可以让家庭医生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顾韫揉了揉眉心,看向楼梯口,管家会意,立即领他上楼。 盛宅是皇室赐给盛霁松的新府邸,室内空间巨大装修华丽,脚下踩的都是有镀金效果的抛光大理石,处处可见名贵的装饰和雕塑。府邸分割为三层,这三年因为盛霁松极少回家居住,府邸的利用率急速下降,三楼直接空了两年多,是因为顾韫要嫁进来,才在半年前紧急装修了一番。 负责三楼室内装修的是皇家御用的设计师,装修也是完全按着顾韫的喜好来。 管家原以为上了楼这位小祖宗就能消停了,没料到顾韫的脚步停在二楼就不肯挪动了,反问:“我的卧室不在二楼?” 齐伯连忙解释:“少爷,您的卧室在三楼,二楼是盛先生的私人领域,平时除了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没人能轻易进出。” 顾韫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卧室前,发现门上多了一把高精密码锁,管家见他此举吓得就差给他跪下了:“这是江先生的房间,除了先生,任何人都不能进!” “我也不能进?”顾韫肆无忌惮地调侃前世的自己:“江先生?就是那个被盛霁松亲手开枪击杀的江徵吗?” 管家:“您不能这么说...” 顾韫摸上密码锁的界面:“他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呢?让我猜猜,这个密码,会不会就是江徵被枪击的那天?” “顾少爷!!”管家似乎是忍到了一定限度,他上前挪开顾韫放在密码锁的手,当着他的面输了一个锁屏指令,这下除非盛霁松亲自回来,没人能唤醒这把锁了。 做完这些,齐伯才顶着顾韫冰冷的视线说:“顾少实在好奇这屋里是什么样的,不如等盛先生回来亲自带您参观。” 这时,仆人恰好把醒酒汤端了上来,管家亲自给他递过去:“您今晚是有些醉了,醒了酒就上去休息吧。” 顾韫确实精力有限,酒精让他头脑发疼,他的视线顺着暖光下的走廊梭巡了一圈,发现他曾经用过的书房衣帽间等都被盛霁松上了密码锁。 这些锁把江徵曾经的种种痕迹困在了二楼这个空间里,盛霁松不许外人来打搅,掩耳盗铃地营造着江徵还在的假象。 二楼锁着的,是盛霁松自欺欺人的回忆,也是江徵犯蠢的证据。 顾韫只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些痕迹都烧干净了才好! 头疼得厉害,放火的事儿先往后推推。 他去了三楼的卧室,里面的装修确实是下了功夫,只有一点违和,床上铺着的是一床大红色的鸳鸯被——这大概是盛宅在结婚这天唯一一个有喜气的地方。 顾韫知道这床被子是顾夫人送来的,因此并没有排斥,母亲希望他婚后过得幸福,但“百年好合”这种祝福永远不可能应在他和盛霁松身上。 他洗了个澡,因为太累,头发没能完全晾干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管家一直等到卧室里的灯熄了才彻底松了口气,今晚这关算是险过。 夜北的顾韫爱慕盛霁松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天是新婚夜,盛先生没回来,这位顾少居然也没闹起来,这虽然反常,但于此刻的盛家仆人而言绝对算是幸事! 很快,齐伯就发现自己高兴早了! 凌晨三点左右,外头忽然刮风下雨,惊雷与闪电齐发。 管家被一道雷惊醒,原想换个姿势继续睡,楼上忽然传来玻璃碎地的声音。 齐伯一路开灯到三楼,小心地敲了敲卧室的门:“顾少爷?” 里面没有回应,他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准备离开,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顾韫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嘴唇发白,声音沙哑:“...我把杯子打碎了,你,找个人来收拾一下。” 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齐伯听出不对,大着胆子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被手心的温度吓了一跳:“您在发高烧!” “......” 顾韫打了个寒颤,捂着嘴咳了两声,而后扶着墙壁走回了床上,期间绕开了地上的一滩水和水上的玻璃碎片,他把自己裹进鸳鸯被里,在一片片雷声中,管家在走廊外打电话的声音就跟蚊子一样烦人。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前,齐伯及时挂断了电话,进屋和顾韫说:“因为暴风雨的缘故,私人医生现在赶不过来,他建议先吃常规的退烧药,雨水在三个小时后应该就会停,那时天也亮了,顾少如果没退烧,我们就去医院。” “...咳咳,我自己带了药,不用麻烦医生冒雨过来了。”顾韫又咳了两声,鼻音更重:“但是,我要盛霁松回来照顾我。” “啊?”管家为难道:“顾少,我已经给先生发过消息了,明早他知道您生病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照顾您的,今晚,恐怕不太方便。” 顾韫反问:“怎么会不方便呢?堂堂秘书长,真要有心回来,是一场暴雨能阻止得了的吗?” “...先生此刻应该在作战中心,从那里出来,要过一段山路,这样的暴雨,走山路是有一定危险的。”  5 “你倒提醒我了,他在军队里,什么交通工具调不到啊?直升机越野车,再不济上坦克也行啊。” “......顾少爷,您还是别为难先生了。” “我为难他?”顾韫裹紧自己的鸳鸯被,反问:“我怎么为难他了,新婚夜,他本来就该在我身边陪着我!他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吃退烧药。” “可...您都能体谅医生冒雨过来不容易,怎么就不能也体谅一下先生呢?” 齐伯完全没料到这顾少是丝毫不打算为盛霁松考虑。 “我没有和医生签订任何雇佣合同,他没有必要为了我冒雨赶来,可盛霁松不一样,他是我的丈夫,12小时前,我们刚刚交换婚戒宣过誓,冒雨赶回来照顾生病的我,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 顾韫说得有理有据,如果忽略那过重的鼻音,可当得上“理直气壮”四个字了:“我自从受过伤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平时头疼脑热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如果能及时吃药退烧,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要是拖着,你也知道,我心脏不太好,烧着烧着,万一引出个心肌炎,我恐怕就要进趟ICU了,你说,新婚第一天就把我折腾进了ICU,我的父母和贵国的皇室会如何看待盛霁松呢?” “.......” 齐伯折回走廊,躲着闪电给盛霁松打了电话,深夜的电话,原以为会被漏接或是迟接,没想到只等了两秒就被接起,盛霁松低沉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齐伯知道,先生恐怕又是一晚没睡,他不敢耽搁,把顾韫的要求如实复述了一遍。 盛霁松听完,没有直接给管家指示,而是让他把电话给顾韫。 管家立刻把手机递给床上正在擤鼻涕的Omega。 顾韫把纸团精准投到垃圾桶里,而后才不紧不慢地接过电话,就听到盛霁松在电话里说:“有病自己吃药,这里不是顾家,没人会纵着你作妖。” “...老公,你好无情啊。” “......”盛霁松几乎是在吼:“你别来恶心我!!” 顾少爷故作西子捧心:“你这话伤到我了,我感觉我的体温又飙升了。” “顾韫,退烧药你爱吃不吃,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我也不可能替你爱惜,少在我这边使苦肉计。”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我好伤心啊。”顾韫的声音又闷又哑,但这不妨碍他威胁人:“这通电话,我录音了,在我高热到神志不清之前,我会先把他传给我父亲听听的,你说得对,我自己的身体我要自己爱惜,那江徵的身体,你也让他自己爱惜吧。拜拜~” “你敢!!!”盛霁松如暴起的野兽般怒吼,声音之大,连站在一米外的齐伯都觉得刺耳。 很快,电话那头又自己平息下来,盛霁松妥协了:“你别告诉你父亲,别断江徵的药,我现在就赶回来,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嗯,我给你半小时,我现在呢,嗓子有些疼,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不好,你,要尽快哦,不然我烧糊涂了,可能就会发一些不该发的东西出去呢。” “......好。” 顾韫挂断电话,面露得意之色,几乎听完了整通电话的齐伯一声不敢吭,眼前的Omega, 确实是生病了,不止身体有病,心理也有病。 他曾经听别人说,顾家少爷醒来后就有点疯。 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这是一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他不会设身处地地为盛霁松考虑,也不会为自己的身体考虑。 这样一个“疯子”,却偏偏把住了盛霁松最大的死穴。 整个盛家,拿他无可奈何。 半小时很快过去,外头的风雨越加疯狂,顾韫的体温也升了一个度数,眼看着要逼近40了。 可盛霁松还是没能赶回来,他打了一通电话和顾韫解释原因: “山路遇到滑坡了,再给我半小时,我在调坦克。” “......”顾韫忍着不笑,道:“可以,看在你愿意为了我调坦克的诚意上。”/ 正文 糖精面粉团 电话挂断,盛霁松甚至听出对方要笑的意图,他气得扔掉了手机,给他举伞的副将连忙弯腰把掉在水坑里的手机捡了起来,好在机器防水。 “将军,您别生气。” 盛霁松此时此刻就是这个暴雨天最自强不息的活体火山,但他不会迁怒旁人,又不敢撕了顾韫这个烦人精,所有的火气,就只能内部消化! 连夜调派的坦克终于在夜色中开来。 盛霁松坐进去后,和驾驶员说了句抱歉,他这是为了家事,驾驶员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很清楚盛霁松这场婚姻的政治意义,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场联姻保住了昼南联盟最后一点尊严,因此,顾韫的事,于军队而言,绝不是小事。 坦克在夜色中驶过被泥石流毁坏的山路,顺利将盛霁松送到了进城的道上,那里已经有车在等着了,盛霁松又坐进了越野车,今晚是天气不允许,否则调直升机会方便许多。 他为了避开婚礼,特意跑到山里,却被顾韫一通电话轻易拎了出来,还要想方设法劳师动众地往回赶。 25分钟后,他终于赶到家门口,管家给他开了门,他见先生身上湿了大半,急着要给他拿毛巾擦擦,盛霁松暂时顾不上这些,他穿着湿透的鞋子跑上三楼。 卧室里,已经有人在给顾韫挂水了。 那位医生听到动静转身,简单地伸手和盛霁松握了握,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喻嚣,是顾韫少爷的私人医生。” “...你好。”盛霁松看向管家,齐伯解释说:“我刚刚被顾少爷一搅合险些忘了喻医生就住在附近,眼看着顾少爷要烧晕过去还不肯吃药我一急就...” “齐伯,你不用担心,今晚的事,我会有保留地和顾家汇报。” 喻嚣是顾韫的私人医生,顾家在联姻达成时就和他签订了协议,顾韫嫁到昼南,他这个医生也将被高薪聘请过来照顾顾少爷,住的房子也是顾夫人亲自安排的,和盛宅在同一片区域,来回步行十分钟。 他的存在有两个作用,一是为了更好地照顾顾韫的身体,二是,承担监督者的职责 6 。顾韫在盛家过得如何,从他请医生的次数就可以窥见一斑了。 老实说,新婚夜就闹这么一出,确实在喻嚣的意料之外,但看在齐伯这个老人家冒雨来请,他也不忍为难:“小韫是着凉引起的高烧,挂了水,天亮就能退烧了,你们不用太担心,顾家的意思是顾韫每次生病都必须详实地汇报上去,但今晚情况特殊,顾少的脾气我多少也清楚,其中的原委要是让顾夫人知道的话恐怕也只能引她担心,所以我在汇报时,只会说他是着凉发了高烧,盛先生...”喻嚣看了看盛霁松沾了泥土和雨水的裤脚,道:“盛先生冒雨赶回来照顾了。” 这么说,盛霁松至少不会被顾家苛责。他谢过医生,而后才有心思去顾床上的作精。 顾韫挺不住高热,早已昏睡过去,身上的鸳鸯被一直盖到下巴以下,头发散在枕头上,整张脸显得格外小。盛霁松坐到床边,用手拍了拍顾少爷的脸颊。 “喂,醒醒。” 他这个“拍”就是真的用了力地在拍,旁人都能听清“啪啪”的声音,跟温柔一点不沾边,倒像是在泄愤。 管家生怕顾韫真被拍醒然后再闹上一场,刚要上前阻止,喻嚣先行一步制止了盛霁松过于明显的泄私愤行为,盛霁松说:“他不是闹着要我回来喂他吃药吗?我这不是赶回来了。” “......”喻嚣道:“挂了点滴,已经是在用药了,口服的药水等他醒来再喂也不迟。” 盛霁松瞥了一眼昏睡中的Omega,道:“既然医生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勉强了,什么味儿?” “嗯?”喻嚣留意了一下空气中的香味,立即懂了:“是顾先生的信息素,他的气味对照到实物上是甜奶糯米糍,发烧的时候体温升高,甜味就难免重了些。” “呵。”盛霁松仇人眼里出东施:“明明是一股糖精面粉味。” 正文 美好的婚姻(二更) 盛霁松知道顾韫死不了就不再多管,连掖个被角都不肯就起身离开了卧室。 他身上的衣物湿了大半,脚底更是一步一个泥印,足可见他赶回来时有多狼狈。 “一会儿雨停了,派人开车把喻医生送回家。”他一边下楼,一边吩咐管家:“顺便知会媒体,今晚的事儿谁都不许发散,不然就是在跟盛家作对。” “是...” 不准发散的事儿不仅指盛霁松新婚夜冷落顾韫,更指他连夜调坦克回家这件事。 这两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盛家上下嘴巴都严,军队里的人更不会乱搅舌根,唯一可能四处乱讲的就只有顾韫本人。 在找媒体乱写报道这件事上,顾少爷可谓前科累累,他在分化出第二性别后就曾利用盟际媒体连续数年对隔海相望的盛霁松喊出拳拳爱意,最开始联盟之间关系微妙,顾韫这个举动不仅毫无意义,还让盛霁松陷入尴尬,但时移世易,十年后,平衡已经被打破,昼北落了下风,无比排斥顾韫的盛秘书长为了联盟大义只能答应这场由夜南顾氏牵头夜南皇室撑腰的政治联姻。 昨晚种种事项也已经表明,嫁过来成为盛霁松妻子的顾韫并不会站在盛家的位置上考虑大局,所以盛霁松要提前封媒体的口,为的就是避免顾韫故技重施,招惹无端的麻烦。 这场联姻被两个联盟十数个附属国盯着,盛霁松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必然要为联盟考虑。 他将可能出现的问题都顾及到了,走到二楼的主卧前,打算输开门密码时发现电子锁被人工休眠,齐伯上前解释:“昨晚顾少想硬闯这件卧室,我怕他乱试密码,就把锁休眠了。” 盛霁松脸色立即阴了下来:“你没告诉他二楼的一切东西都不准碰吗?” “该说的规矩我都说了,可顾少根本不听,我实在是劝不住。”管家将保管完好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盛霁松:“他还摔了客厅一个相框,我及时把江先生的照片救下来了,昨晚你没回来,我们也不敢对他用蛮力,警告他不要碰照片没用后,我就让人把照片都收在一楼书房了。” 盛霁松接过那张照片,拇指在江徵的脸上摩擦了两下,脸上乌云散尽。 “你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他与齐伯说。 齐管家今晚确实是心力交瘁,他关切地叮嘱盛先生要记得换下身上湿透的衣物,而后才回去休息。 盛霁松用指纹解除了电子锁的休眠状态,又输了四位数密码,0806——这是一个初秋的日子。 如果他和江徵的孩子能生下来,两年前的8月6号,应该就是那孩子的生日。 这个日子是医生后来结合江徵的孕检单估出来的,但孩子毕竟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生日的四位数不可能精准,永远只能是一个预估值。 即使只能是个预估值,盛霁松也固执地记着。 他开了门,走进屋里时,艾草的淡香扑面而来,仿佛江徵刚刚在床上睡过。 盛霁松放照片的时候,瞧见了桌上的熏香——他请了联盟最好的调香师按照江徵的信息素调了这一款艾叶香,气味已经很接近了,但还是骗不了自己。 临时没有别的相框,照片只能先放进相册中,这本相册不算厚,盛霁松翻到空的一页将照片别了进去。 照片里,江徵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犹记得这是去度假时被人抓拍的一幕。 照片外,只余下自欺欺人的艾草香萦绕在他空空的怀中。 他现在要抱,也只能抱到满身糖精面粉味的顾韫了。 曾经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化成沙子尽数流走。 被水浸透的鞋袜在气温骤降的凌晨变得冻人,他身上的衣物也黏腻腻地贴着皮肤,非常难受,如果江徵在他身边,一定会揶他去洗个热水澡,也许还会有一碗热姜汤。 现在没人管他冷不冷冻不冻的了。 盛霁松随意地冲洗了自己,在凌晨5点,也是新婚第一天,一个人躺在属于他和江徵的双人床上。 顾韫的鸳鸯被只有他一个人睡,盛霁松的双人床也只有他一个人睡。 盛霁松折腾了一晚上,身心俱疲,但只要一想到躺在楼上那间卧室的是顾韫这个人并且日后还要和他朝夕相对,他就气得困意全无! 顾少爷倒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他觉得热,将醒未醒时下意识将身上的被子挪  7 开,好不容易凉快了会儿,被子很快又回到他身上,还盖得格外严实,不管顾韫用脚踢还是用手扯,鸳鸯被成精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向他,把他裹成毛毛虫还透不过气! “热...” 顾少爷呢喃出声,终于从被子的噩梦中惊醒,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比噩梦还可怕。 他下意识缩了一下:“盛霁松?” “嗯,醒了。”盛霁松松开压着被子的手,拿起桌上一碗温热的药:“醒了就自己坐起来吃药。” 顾韫出了一身汗,头上还贴着个丑丑的退烧贴,但高热已经退下去,身体像是卸下了几百斤的大包袱,轻快许多,他抬手撕掉退烧贴,皮肤拉扯的轻微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现在是何人,身处何处,该做什么。 盛霁松端着药,等着顾韫自己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好,刚退烧的人身上难免乏力,顾韫的动作缓慢笨拙,盛霁松就坐在一旁干看着,也不帮忙。 顾少爷自强不息地挣扎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没必要像过去那样隐忍不发,就重新躺回床上,朝盛霁松伸出一只手:“我要你扶我。” 既然他开口提了要求,盛霁松就不能不理。他单手搂过顾韫的腰,将他从被窝里扶起来,又拿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腰上,顾少爷这才坐好。 “把药喝了。” “要你喂我。” “......” 盛霁松舀起一勺子塞进他嘴里。 “烫!!” 顾韫皱着眉头把刚入口的药汁全部吐了出来。 盛霁松反问:“这碗药晾了半个小时,哪里烫?” “我说它烫它就是烫。”这时齐伯刚好出现在门口,顾韫看了管家一眼,说:“劳烦你把我母亲给的那本册子交一份给盛先生,里面记着我喝水要控制在多少度,但凡超了那个数字,对我来说都算烫。” “......” 随着沉默爆发的是那个被摔到地上的药碗。 “我看你也病不死,这药你爱喝不喝。” 盛霁松说完,就踩着满地的药汁走出了卧室。 徒留管家在门口呆愣。 顾少爷也不怒,还好心提醒管家:“让人把碎片收了。” 齐伯如被上了润滑油的机器人,动作麻利地收拾起地板的残骸。 退了烧的顾韫有了下床的力气,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昼南的日光温柔地眷顾到他身上。 江小徵。 他与死去的那个自己说: 美好的婚姻,从给盛霁松添堵开始!/ 正文 临时标记 政治联姻第一天,必然要去宫里走个过场,给那些皇室贵族看看,这段婚姻还算凑合,没什么大矛盾,日后也不会埋下大隐患。 场面上的客气恩爱可以装出来,但信息素却骗不了人。 盛霁松昨晚连顾韫的床都没沾过,遑论新婚标记。 但气味是可以伪装的。 顾韫在衣帽间穿戴整齐走出来时,盛霁松迎面递上了一瓶浅蓝色香氛:“这是松雾调香水,你喷在脖颈后,免得进宫后被人问东问西。” 顾韫听到“松雾调”三个字时就知道盛霁松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老实说,他并不想再和眼前人发生任何肉体关系。 虽然这幅身体的原身日日都在意淫被盛霁松标记,虽然前世的江徵对某人的技术食髓知味,但装着江徵灵魂的这幅肉身目前为止至少还是干净且独立的。 但他既然嫁过来了,就没想过要在这种小节上做过多无谓的坚持。 未免太矫情。 “你想让我配合你骗人?”他抬眼正对上alpha自带压迫的视线,即使身高毫无优势,气势上也没有输:“虽然贵盟的皇室是一群草包,不过新婚第一天,我还是愿意给予他们一点基本的尊重。”他拍开盛霁松拿着香水的手,拒绝之意明显。 盛霁松似乎料到顾韫会有这种反应:“你不用这瓶香水,今天就别想出门,顾少身体一贯差劲,嫁过来后水土不服病个三年五载出不了门,我想也没人会起疑。” “你想囚禁我?” “不敢,只是给你应有的照顾而已。” 顾韫低声笑了笑:“别嘴硬了,这种话,除了能逞一时之快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对那个死不了的江徵也是。” 一提到江徵,盛霁松立刻捏紧了顾韫的手腕,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顾韫根本不惧:“当然啦,我这么爱你,倒也可以包容你嘴上不把关的毛病,但是这个香水,我是不会用的,我既然嫁给你了,就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别指望我委屈自己一直用这种劣质香水,总有一天你要标记我,那不如今天先咬个临时的,骗骗宫里那群草包也好。” 盛霁松轻易被他两三句话气到头顶冒烟,因此压根没注意到,如果眼前人真是那个明恋自己十年的顾韫,根本不可能把他的信息素香氛和劣质香水划上等号。 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重申底线:“除了江徵,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碰别人。” “你为江徵守身如玉的样子真好笑,我问你,是谁开枪把他打成半死不活的植物人的?” “......” “且不论江徵还有没有命醒过来,他醒了,能愿意见你吗?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顾韫察觉到盛霁松抓着他的手又收紧了,近乎要将他的手腕骨拧断。 “弄疼我了,盛霁松。”他出言提醒,盛霁松铁青着脸,眼中隐隐约约起伏着杀意,但最终,他还是松了手。 顾韫抬起手腕一看,居然青紫了一片,心下不由得感叹顾韫这幅身体还真和他的信息素一样,软糯如糯米糍,一捏就软乎乎。 身体反应过度,江徵却不把这道伤放在心上,他毕竟不是真正养尊处优长大的“顾韫”,这点伤,对他而言只是挠痒痒罢了。 他半是逼迫半是命令地与盛霁松说:“给我咬个临时标记。” “......” “给你十秒钟考虑,如果你不肯,我立刻打电话回家,断了江徵的药。” Alpha额间爆出青筋,他沉声道:“顾韫,你远比我想象得还  8 要卑鄙,江徵救过你的命!你现在这样利用他,你有没有良心!?” 顾韫抓过盛霁松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幽幽地反问:“这里被人打穿过,你摸摸看,我的心还在不在?” 两层布料下,枪疤依然很有存在感,顾韫的枪伤是四年前受的,当年救援成功后,盛霁松一心扑在江徵身上,无暇关心顾韫死活。 他是后来才了解到,顾韫在混乱中被打中了心脏,情况凶险,昼南的医生束手无策,就差当场宣布死亡,是顾家派直升机把人紧急接回夜北救治。 此刻,他摸到了顾韫的枪疤,手心也感知到了他的心跳和体温,这种必死的致命伤都能治好,足以说明顾氏在医疗方面的强大。 盛霁松坚信,顾韫都能死里逃生地站在这里气自己,江徵一定也保有一线生机。 只要顾氏愿意全力救治保住江徵一条命,他做什么都可以,把最讨厌的顾韫娶回来当小祖宗供着都没问题。 他摔了那瓶香水,上前一步,如抓获人贩一样钳着顾韫的右手,将他翻了个身,扯开他的衣领,让他脖颈外露,顾韫只觉得后颈一痛,继而就被潮湿而具有入侵性的松雾信息素淹没。 一个毫无爱意的临时标记,盛霁松在结束时,屈辱地咬了“糖精面粉团”一口,顾韫吃痛地喊了一声,抬手将alpha推开,骂道:“你是狗吗?!” 不过,看到对方忙着擦嘴巴的憋屈模样,顾少爷的心情又骤然好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大方地道:“算了,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他挽上盛霁松的手,嘴角上扬:“走吧老公。” 盛霁松浑身恶寒,再度警告:“别用这种恶心的称呼!!” 正文 “我是该谢谢你的。”(二更) 昼南联盟的王权握在欧阳氏手中,老国王重病不起,权利已经下移给准王储欧阳宏,欧阳宏曾经很得民心,这源自于他手下那帮能说会道的政客以及广告公司的营销鬼才,不过王储的名声在战役落败后就毁了个彻底,投再多的广告做再多的事件营销都无法扭转他在民众心中根深蒂固的纸上谈兵实战逃兵的软塌形象。 可惜民众看不上他也没用,国王的位置是世袭的,民意如何并不影响王储的地位,他还是昼南的准国王。 在战舰上被夜北的导弹吓得屁滚尿流的欧阳宏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还是人模狗样的王子。 盛霁松带着顾韫来到宫殿时,卫兵直接引着二位去了靶场。 “国王重病在身不方便见客,王储说您二位来了可以直接去找他。” 昨晚的婚礼国王也没有出席,顾韫拿到的情报也说昼南的王活不过半年,现在听卫兵这么说,就可确定老国王确实要死了。 他死了,欧阳宏这个草包就要继位了,他只要继位,很快,就会尝到灭盟的滋味。 顾韫嫁过来,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恶心盛霁松,报复整个昼南皇室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那颗射杀腹中宝宝的子弹来自王储,这一点,江徵牢记于心。 他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部署计划,根本没反应过来“靶场”这种地方对如今的他有多不友好。 盛霁松揪着他衣袖一角,做出一个牵手的假动作,骗过了旁人的眼睛,其实连顾韫的手心都没碰到。 顾韫出了半天神,直到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枪响,他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如受惊的松鼠一般猛然睁大了眼睛,他这个反应太激烈,盛霁松回头看了他一眼,顾韫的视线落在靶场墙上黑漆漆的各类枪支以及不远处的靶子上,这些武器在他的视野里扭曲变形,最后融成一个高速旋转的黑洞,几乎要把他吸进去,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慢慢白了下来。 盛霁松察觉到这一变化,问:“你怎么了?” 顾韫主动扯开盛霁松的手,故作镇定地道:“我昨晚和欧阳宏见过,现在就不过去了。” 盛霁松巴不得把这个牛皮糖甩掉,顾韫这个要求正和他意:“那你在这边等着,别乱跑,别惹事。” 他扔下Omega只身往靶场中心走去,顾韫扶着墙坐在了长椅上,在一阵又一阵的枪声中冷汗涔涔,一旁的卫兵关切地问他是否需要降噪耳塞,顾韫揉着心口的衣物,靠毅力终究敌不过心理和肉体的双重应激反应,他决定放过自己,与那卫兵说:“劳烦你。”,卫兵会意,很快拿了一副耳塞过来,顾韫像拿到救命药一般塞进了双耳。 他曾经是射击高手,现在却畏惧枪声,他的肉身已经消亡,那晚的伤害停留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永远忘不了盛霁松开枪的那一刻,永远忘不了。 盛霁松走到欧阳宏身边时还转身看了一眼难得消停的作精,顾韫察觉到这道视线,立刻要强地挺直了腰背,即使吓得腿脚发软,他也不想在这人面前展露出怯懦的一面。 盛霁松只是要确认他没乱跑,并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欧阳宏带着眼罩耳罩正在试枪,他也拿起了面前的一把USP,桌上的子弹型号相似,杀伤力却不同。 盛霁松挑了大口径的空头弹。 “盛老将军是联盟最强的战士,他曾经百步穿杨打爆敌军领袖的头颅。”欧阳宏一边瞄准前方的移动靶,一边调侃:“想不到生出的儿子却是个保守派。” “我做事喜欢留余地。”盛霁松举起枪,对准前方的移动靶,一发即中红心正中央。 与此同时,欧阳宏也射出了一发子弹,他打偏在3环,却因为子弹威力巨大,靶子直接被打歪,工作人员不得不上前去调。 欧阳宏没有放下枪,他一边用红外线瞄着换靶的工作人员玩,一边和盛霁松说:“射击这项运动,看的不是枪法,而是子弹,我亲自给你演练过的,你应该记忆犹新。” 盛霁松知道他在旁敲侧击什么事,他给枪上了膛,道:“三年前打向间谍那一枪,殿下选了被和平组织禁用的开花弹。” “中弹者,必死无疑。”欧阳宏得意地接了这句话,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顾韫:“顾家这个Omega,有家世有背景,可比那个间谍强上不少,当初我就是知道江徵怀了你的孩子,才赶到现场替你亲手解决的,否则以你的性格,必定会手下留情,今日可就娶不到顾韫这种极品了。是不是该谢谢我?” 盛霁松抬起US  9 P,目光直视前方的枪靶,连开十枪,枪枪正中靶心,最后一颗子弹,直接将红心射穿,高频率的射击让枪口发热,火药味弥漫在他和王储之间:“我是该谢谢你的。” 顾韫度过了重生后最艰难的二十分钟,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试图调节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直到枪声停歇,他才睁开眼,就看到盛霁松和欧阳宏一同朝自己这边走来,他状作无意地拆下耳塞,从椅子上起身站稳,装作一切正常。 欧阳宏和盛霁松似乎聊得很愉快,一直到他面前,两人才闭上嘴,顾韫原以为要说些场面话应付这个草包。 欧阳宏却很随意地上前一步,在站位上,他和顾韫的距离已经比盛霁松亲密。 盛霁松却不为所动。 “顾少果真是出落成大美人了,昨晚我还以为是我醉酒眼花了呢?”欧阳宏说着,抬起布满枪茧的右手摸上了顾韫的右脸颊,还用粗糙的指腹磨了磨顾韫的耳后根。 顾韫忍受着对方的性骚扰,他看向一旁的盛霁松,alpha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甚至在对上他的视线时直接生冷地避开了。 “呵。”他冷笑一声,忽然抓住欧阳宏的中指,用力向后一掰! 随着枪声停止归于平静的靶场又响起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咔嚓一声,紧接着,便是欧阳宏的惨叫! 一旁的卫兵被惊动,冲上来却根本不敢对顾韫动手。 盛霁松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顾韫会作出这种反应,原想上前阻止,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幕何等眼熟,当年江徵也曾被王储骚扰过,他的反应同样是掰断欧阳宏的中指! 正文 “要你抱我。” 欧阳宏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抬起左手就要一巴掌打过去,顾韫有恃无恐:“你敢打吗?” “......”王储生生顿住了手。 敢打吗? 他是身份尊贵的王子,顾韫只是个企业家的儿子。 打一巴掌他也得受着。 可他真是不敢打。 他是王子,却是战败方的王子,割掉3个附属国才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顾韫只是个平民,却是背靠站胜方皇室的“平民”,他和夜北的年轻君主夜慈更是私交甚好。 这一巴掌打下去,欧阳宏能泄愤,却也要面临承担不起的后果。 场面僵持,一旁的卫兵也不敢出手,最后是盛霁松走到顾韫身边,状作恩爱地搂住他的肩膀,与卫兵道:“王子受伤了,快去请医生。” 卫兵上前握住了欧阳宏的手,欧阳宏这才有了台阶下,手指骨折的痛重新袭上,他暂时顾不上别的,被卫兵护送去找医生。 顾韫的注意力从欧阳宏身上收回,这才发觉盛霁松在搂着自己,他故作柔弱地往盛霁松怀里靠,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调撒娇:“看到我被人欺负,你怎么不帮我?” 盛霁松被他那股甜津津的信息素呛了一口,顾韫贴在他身上时就像一个在高温下融化的糯米糍,又粘又腻:“你离我远点。” 说着,就用力把人推开,还解释道:“我刚刚搂你,只是不想你顶撞王储,你有点自知之明。” 顾韫原本就有些心悸,被他猛然一推,后背撞到墙上,身体一软就要滑倒,盛霁松怕他摔出个好歹来,不得不上去扶了一把,这一扶就又被顾少爷缠上了,“糖精面粉团”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索求:“我心口疼,走不动路了,要你抱我。” “......顾韫。” “你也不希望我惊动皇室的人吧?” “......” 盛霁松的命被他拿捏在手中,他无可奈何,必须有求必应。 顾韫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便腾空了,盛霁松打横抱起了他,脚步匆忙地往宫外走,期间路过不少卫兵和大臣,难免吸引了许多目光和讨论。 “看来这场联姻联得很成功。” 大家一致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们谈话的声音太大了,盛霁松听得很清楚,他的步伐迈得更大更急。 “慢点儿,颠得我发晕。”顾韫捏了捏他的耳垂,像是在调节盛先生身上的某个开关。 盛霁松只想快点把这个面粉精扔进车里,少恶心自己一会儿。 顾韫见他不听话,就抬手捂住了胸口,故作不适:“你再走这么快,我可就要吐了啊。” 盛某人忍无可忍:“......你恶不恶心?” “人家是病人,还是你的新婚妻子,你怎么迁就我都是应该的。”顾韫用力掐住他的耳垂,摇了摇,命令道:“慢下来。” “......” 盛霁松就像一台声控跑步机,在收到两次指令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调慢了速度。 顾韫满意了,他靠在盛霁松肩上回望日光之下的宫殿:“昼南的阳光总是耀眼一些。江徵在你肩上这样看过风景吗?” 盛霁松顿住了脚步,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沉默也是回答。 顾韫其实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没靠在盛霁松肩上享受过阳光 ,却靠在他肩上等过那场不存在的流星。 他轻飘飘地下了结论:“看来你也不很爱他。” “否则怎么会开那一枪呢?” 顾韫被扔进了劳斯莱斯车后座,盛霁松抓起司机递过来的毯子朝他脸上呼过去,而后坐到了副驾驶,让司机开车。 顾少爷揪下毯子,给自己披上,窗外的皇宫渐渐远去,他的视线落在盛霁松的后脑勺上。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只是看个背影都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他看出来,他在难过。 顾韫醒来后,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过盛霁松的近况。 不过等他恢复到能接受外界信息并给予回馈时,离白云山那晚已经过去两个月。 顾长临告诉他,覆舟计划最重要的潜伏人员因为身份暴露被盛霁松亲手开枪击杀,夜北派去的人虽然及时从海里救回了江徵,但江徵身中两枪,伤势过重,在顾氏医院吊了半个月的命,终究是没救回来。 而他腹中两个月不到的孩子,早在子弹击中腹部时就彻底没了生机。 江徵是夜北花费数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间谍,即 10 使死了,也要为夜北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半个月的抢救时间,足够医院留下许多录像和照片,夜北的皇室就拿着这些资料,骗了盛霁松三年。 盛霁松到现在还以为,只要他足够听话顺从,顾氏的医疗就能保江徵活命。 明明是最讨厌欺骗的人,现在却仰仗着一个谎言度日。 顾韫不想可怜这个人,他没有资格替宝宝原谅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正文 所谓救赎 回到家后,顾韫的心悸也没有消退下来,他不开口说难受,盛霁松就选择性地忽略了,是齐伯看顾少爷嘴唇发白,连忙一通电话打给了喻嚣。 喻医生住得近,随传随到,在三楼卧室给顾韫用了对症的药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盛霁松压根就没在门外等着,喻嚣在管家的指引下辗转到一楼书房才找到他。 “你下次别再带他去靶场这种地方了。”喻嚣将手写的病历递到盛霁松手边:“他对枪声有创伤应激障碍。” 盛霁松看了一眼病历,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他看不懂,倒是好奇:“怎么得的?难道是四年前那场绑架?” “根据个体经历,应该是。那次他差点没命,因此PTSD,毕竟被子弹击中的剧痛可以让人记一辈子。” “......”盛霁松脑中闪过江徵在他怀里疼得彻夜难眠的那幕,他心里闷得厉害,从回忆中抽离时,入目就是病历上的“顾韫”两个字,心中又生出憎恨,当着喻嚣的面没有显出来,而是故作关心地道:“我下次会注意的,喻医生,你说你照顾了顾韫三年?” “他苏醒后,私人医生一直是我。” “我想知道,顾韫这三年是不是学过散打这类防身技巧?”盛霁松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好奇。” “嗯,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顾少?” 盛霁松硬着头皮答:“算是吧。” 喻嚣笑了笑:“一年前,顾少确实学了点这方面的技巧,不过这主要还是顾老先生的意思,他怕儿子重蹈覆辙,希望他能学会自保,请来的老师是夜北军队里实战经验最丰富的教官张临,不过...教学效果不算特别好,你也知道,散打搏击这类运动对基本功和身体素质是有要求的,顾少的手能用来画画弹钢琴,但并不适合拳击手套,所以只学了三个月就放弃了。” “张临?” 盛霁松记起来当初查江徵底细时,就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是夜北特训组的高级教官,曾经是江徵的老师。 遇到危险时用巧劲掰断敌方手指是常见的防身手段,张临一定是看顾韫烂泥扶不上墙,才教了这些简单的小技巧,而今日顾韫恰好就用上了。 他和江徵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做出同样的反应倒也正常。 想通了这些,那阵恍惚的熟悉感立即被盛霁松从脑中抹去了,顾韫哪有资格和江徵并肩作比,简直是侮辱。 喻嚣脸上总是挂着医者特有的亲和笑意,盛霁松见他还算好说话,便试探地道:“我听说,喻医生是顾氏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 喻嚣扶了扶金丝框的眼镜,谦逊地道:“谈不上最年轻,如果具体到出生日期的话,研究所里还有一位比我小5个小时的朋友,她比我优秀许多,我只是在求学时运气好,遇到了现在的恩师,所以一毕业就进了研究所。” 喻嚣的恩师,就是顾韫的父亲顾长临。 “我...”盛霁松难得局促起来,喻嚣耐心地等他问出那个早有预料的问题。 “我能问问江徵的近况吗?他还好吗?我...我很想他。” 尽管每个月都能从顾氏传来的视频里看到江徵,但光缆传送的东西总是冷冰冰的。 视频里,江徵安安静静地躺着,在被子的遮盖下看不到身上的伤口,除了仪器上的数字和线条有改变外,再没有别的动静,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江徵都没有清醒的迹象,盛霁松有时盯着屏幕,甚至怀疑过躺在医院的是不是一具尸体,这种可怕的念头总是在深夜袭来,他在黑暗里扇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怎能不盼着江徵好。 但是他能获取的信息太单一了,这三年来,每个月都只能靠着大同小异的视频自我安慰,他要疯了,他迫切地希望能从活人口中获知江徵的消息,而喻嚣是最容易突破的口径了。 喻嚣带着医者的怜悯,道:“他很好,在药物的控制下,生命体征已经稳定,深度昏迷的病人,对痛的感知也低下了许多,他躺在那里,也许比尘世间大多数人要轻松许多,没有痛苦没有欲望,迟迟不醒,也许是在做一个美梦,梦里,或许有盛先生你。” 这番有温度的话,对盛霁松而言近乎是救赎的箴言。 “...江徵的美梦里,可能...不会有我这个烂人吧。” 他很有自知之明。 喻嚣不反驳,抽了纸巾递过去,盛霁松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眼里有泪。 “盛先生,不要太悲观。”医生总在行救赎之事:“是梦都有醒的那一天,你和江徵,总会再见的。” 盛霁松收拾了自己眼里的狼狈,不忘和医生道了一声谢。 “不客气。”喻嚣的笑淡了下去:“您心里可以想着江徵,但千万不要忘了你和顾少的婚姻,尽管我不喜欢被条规束缚,但顾家一年付我六千万年薪,为了这笔钱能拿得心安,我有责任提醒您,好好照顾顾韫,至少在他难受找医生时,你作为丈夫,应该在卧室门外等着,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揉皱他的病历。” 要不是他提,盛霁松险些就要把手中的纸团顺手扔进垃圾桶了。 喻嚣刚刚给了他最想要的信息,盛霁松很乐意听他的劝诫,他把被揉成纸团的病历展开压平,放在桌上,而后上了三楼。 顾韫服了药睡过去了,盛霁松拉过Omega的右手,在灯下掰开他的手心仔细看了看,没有枪茧,也没有任何过度劳动的痕迹,这还是四年前那个顾韫,那个又蠢又毒的恋爱脑,原本看他能硬气地怼上王储还有些刮目相看,现在看来,也只是巧合罢了。 他连江徵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能被枪声吓到生病,可见是个多没用的娇气面粉团。 正文 调音 盛霁松得了七天婚假,拿到休假通知时,顾韫刚好就在旁边,  11 该听的都听到了,某人就不好再以工作为借口脱身。 事实上,就算同处一个屋檐下,也能做到避而不见。 吃饭时隔着饭菜面对面坐着几乎是两人在家中最近的一段距离,下了饭桌,盛霁松要么把自己关进书房要么回到二楼用密码锁隔开顾韫这个人的一切。 不是冷战,胜似冷战。 蜜月假最开始两天,顾韫因为心悸,只能在床上躺着,秋风凉爽,他喜欢开着窗,可每到下午的特定时间段,窗外就会飘进连续不断的钢琴声。 或者不能称之为“钢琴声”,这声音不像是在弹钢琴,更像是拿了把电锯在锯钢琴。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把钢琴弹成这个鬼样子?! 顾韫都替自己的耳朵委屈! 管家说,是盛霁松闲来无事在练手。 顾韫一个白眼翻上天,别人弹琴要钱,盛霁松弹琴要命! 第三日下午,顾少爷在琴声响起前跑到二楼,原意是想让某人别再扰民,可到了琴房外,却先见到了从前的故友。 “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建议远离钢琴,放过这些琴键。”沈乐一边给钢琴调音,一边劝诫盛霁松,他的声音夹杂在断断续续的调音声中,很不和谐。 江徵看出来沈乐很不耐烦,脸上的微表情也写满了嫌弃。 盛霁松是联盟秘书处的秘书长,兼任战时作战中心总指挥,在王室衰败的当下,他的地位确实是万人之上,就算是王储也不敢对他颐指气使,任何人同他对话,都必须恭敬有礼。 谁对他阴阳怪气,那就是在找死。 但是沈乐是个例外——他是江徵最好的朋友。 顶着这个身份,沈乐就是指着盛霁松的鼻子骂他音乐白痴都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最后一个音被校准,沈乐的目光落在展开的那本旧琴谱上,眼中蒙上了巨大的落寞,骨节分明的双手落在钢琴键上,即兴演奏了一段《摇篮曲》。 顾韫靠在门口,静静聆听这段舒缓优美的琴声。 这才是音乐,盛霁松那只能称之为锯木头。 不仅制造噪音,还把钢琴锯坏了。 琴声落地,沈乐道:“这是他最想学的一曲。” 顾韫眉心微颤,忽然明白挚友为何用这种态度对待盛霁松。 三年前,他曾拜托沈乐教自己钢琴,沈乐那时在忙联盟巡演,实在抽不出时间,最后引荐了一位大学老师,但江徵到底是没当成这个“学生”。 沈乐从椅子上起身,钢琴的完整模样展露在顾韫面前。 钢琴饰面为桃花心木纹路,谱架及琴盖上有手工镶嵌的花鸟图案,和古典做派的家具完美融为一体,这是江徵当年挑中的一款三角钢琴,当时因为价格太高一直没舍得买。 时隔三年再看到这台钢琴,他心中还是喜欢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盛霁松忽然看向门口的顾韫,问。 顾韫把视线从钢琴上移开,扫了某人一眼,而后看着沈乐,友好地向对方伸出手:“或许我能有荣幸和昼南最年轻的钢琴家交个朋友吗?” “......” 沈乐打量了一下顾韫,想到就是这个人替代了江徵的位置,心情难免微妙,出于礼貌,他虚握了一下手,道:“我对顾先生的行径早有耳闻,也算是熟人了。” 江徵听出他的话外意,当熟人就好,做朋友,“顾韫”没机会。 他收回了手,完全理解沈乐对自己的这副态度。 原身顾韫,确实不讨人喜欢,现在江徵占着他的身体存活,这三年也承了顾家不少恩情,对顾韫这个人,他已然没有多少恨意了——没必要和一个已经消亡的灵魂斤斤计较。 他很珍惜沈乐这个朋友,但套在顾韫的身体里,想要“修复”这段友情就变得非常艰难。 沈乐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呆,调完音便要走,盛霁松送他下楼,二楼就只剩下顾韫一个人。 门还开着,顾少爷走进琴房,坐在钢琴前,用食指指腹按下一颗琴键,清脆空灵的声音自他指尖流出,这幅身体有属于自己的音乐记忆,顾韫闭上眼,手随心动,一段完整却叫不上名字的音乐温柔地响起。 盛霁松亲自把沈乐送到了大门处,还吩咐司机送他回家,他重视江徵的每一位朋友,还抱着有朝一日小徵回来,这些朋友能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以增加复合的可能。 盛霁松的面子,大多数人都愿意给,只有沈乐一直摆臭脸,一直将他视为渣男之典范。 二楼的钢琴声飘到院子里,钻进盛家每个人的耳朵,盛霁松回望了二楼的琴房,落地窗上,倒映着顾韫的身影。 沈乐觉得这一切都颇为讽刺:“那是江徵喜欢的钢琴,你却拿来讨好顾韫。” 正文 我就得寸进尺了 二楼。 顾韫还沉浸在自弹的琴声中,一只手忽然钳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拽离了椅子,盛霁松的声音劈头盖脸地落下:“谁允许你碰这台琴的?!” 顾韫今天没想惹不愉快,被这一拉扯,倒是起了逆反心理:“我想碰就碰了,还用你来点头吗?” “这是我给江徵的礼物。”盛霁松一字一顿地道:“你碰脏了。” 顾韫觉得这人矫情得好笑:“我提醒你,这台琴确实是脏了,却不是我碰脏的,它经由你的手买回来时就已经不干净了。” 盛霁松一年后才意识到,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经由顾韫之口说出的这些刺人的话语恰恰就是江徵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此刻,他对自己这些迟来的心意还颇有信心。 “我给江徵的东西,你还没资格来指手画脚!滚出去!” 顾韫凑近盛霁松,摆出兔子一般纯善无辜的表情,却用狐狸的口吻说:“你敢对我说‘滚’字?” 某人只能改口:“...请,你,出,去。” “嗯,这才是你对恩人该有的态度。” 顾韫挣开盛霁松的手,他在琴房里参观了一圈,发现许多陈设都是自己当年买回来的,那只银色的镂空花瓶里,还养着生命力鲜旺的红玫瑰,视线最终落在那本破旧的琴谱上。 这本琴谱,是他当年亲手整理的。 他自小的生 12 存环境恶劣,差不多日日目睹暴力和鲜血,这种童年阴影烙印在骨子里,哪怕后来被浸在“蜜糖罐”中都无法真正走出来。 江徵想学钢琴,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也不是为了融入盛家这种上流家庭,他只是想通过音乐,让宝宝早点接触到这世间的美好,并且希望孩子的一生都能如音乐一般柔和光明,仅此而已。 胎教的曲目混杂,每一首曲子都是江徵收集起来装订在一起,这才有了这一本曲谱,曲谱的封面,还有一颗当年沉浸在爱情里的傻子画出来的红色爱心。 江徵当年满载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画下这颗爱心时,没想过自己离死亡已经仅有一步之遥,也没想过,腹中的宝宝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妄论未来。 这台钢琴,本就是给孩子挑的,现在孩子没了,盛霁松又在这里装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江徵真正在这台钢琴里寄托的是什么感情。 他把廉价且迟到的爱情注入到宝宝的遗物中,这真让江徵反胃! 顾韫心里不舒服,便想着发泄一通,他近乎恶毒地戳穿盛霁松罗织的假象:“你对外宣称江徵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其实你们的婚姻关系法律上是不承认的,因为你登记结婚时,江徵已经坠海了,对吧?” 盛霁松脸色难看:“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你跟江徵那所谓的婚姻已经成为过去式,我顾韫,和你的婚约才是受联盟法律保护的存在,婚后,我们的财产是共同享有的,这栋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现在,我要求你,把江徵的一切相关都清理出去。” 他不想再面对自己过去犯傻的种种痕迹。 这个要求,显然踩中了盛霁松的尾巴:“绝无可能!你别得寸进尺!” “你不答应?”顾韫随手捞过曲谱翻了翻,盛霁松立刻抬手去抢,显然不愿意让他碰,顾韫偏不放手,紧紧揪着装订松散的一页,双方用力争抢的一瞬间,60页的曲谱彻底被撕裂,纸张散在空中,如鸟类落荒而逃时拍落的羽毛一般狼狈落地。 盛霁松显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在懊恼刚刚的莽撞,他伸出手,笨拙地去捡这些曲谱,竟连愤怒都忘了。 顾韫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他蹲在一片白纸中,身形缩水了一半,墙上的影子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悲伤是无声的。 顾韫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清理方式。” “包括客厅里那些照片,你尽早收拾了。别放在我的眼皮底下讨嫌。” 他原以为盛霁松会愤怒暴起,可直到走出房间,男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傍晚,晚餐都上桌了,还不见男人的身影,齐伯一边指挥着上汤,一边解释:“先生有事出去了。” “去哪了?” “...他没说...” 顾韫舀起一勺温热的鸡汤送进嘴里,不缓不慢地问:“今晚回来吗?” “...应该是回来的。”管家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 “你打电话告诉他,晚餐要一起吃,我等着他回来再动筷。” 话是这么说,顾韫喝汤的动作倒是很勤快。 齐伯看着这与言论相悖的事实,拿着手机,一时为难。 顾少爷让仆人片下一块烤鸭,尝了一口夸味道不错,夸完了才想起齐伯还在为难,便道:“你告诉他,不回来我就闹绝食,就这么说!” 说着,打了一个饱嗝。 齐管家顶不住这个古怪的顾少爷,只好打电话跟盛霁松复述了这句话,盛霁松没有开口表态就挂了电话。 顾韫知道,他巴不得自己绝食饿死,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喝着燕窝粥,心情美妙。 绝食是不可能绝食的,这一世都不可能绝食的,但是嘴炮还是要打得坚挺些。 顾韫没有打电话再催过,他在赌盛霁松不敢不回来。 皇室许他七天婚假,这七天,理应陪在新婚妻子身边。 更重要的是顾家也在盯着。 盛霁松总要顾虑到顾韫闹绝食可能产生的后果,结婚七天不到,喻嚣已经跑了两趟顾宅,事不过三,如果顾韫再病一次,就算是医生恐怕也看不下去了。 顾少爷吃饱喝足,上楼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而后便窝在床上看书。 他始终留意着时间,12点之前,盛霁松都还有机会到他这边来为晚餐的缺席悔过。 夜幕渐深,时针终于也滑到了12这个数字,盛霁松没有抓住这次机会。 顾韫裹着了一件针织外套下了楼,深夜,仆人和管家都休息了,他走路轻,开灯时动静也很小。 只要有灯,盛宅的客厅便明亮如宫殿,和外头的凄风苦雨对比鲜明,一个人间,一个地狱。 顾韫将客厅里摆着的六个相框都收在了一起,而后一张一张地把照片取出来。 这些照片,全是江徵,曾经的江徵。 在盛霁松怀里的江徵,在床上看书的江徵,在靶场练枪的江徵,在餐桌上敲螃蟹的江徵,还有一张穿着制服,昂首挺胸站在秘书处外合影的他。 如果照片能说话,那么人物的眼睛就是那张倾诉的“嘴”,顾韫看到了稚气,看到了天真,更多的还是傻气。 一个傻子,偏偏被命运硬塞去做卖命的勾当,卖命便罢了,为何要手软?为何要动情? 所以活该得了那么个下场。 顾韫拿起一张照片,将打火机的火苗点在照片边角,蓝黄分明的火慢慢蹿起,灰烬蔓延到定格画面中自己的脸上。 江徵销毁着从前所有的痕迹,有一种畅快的爽感,他仿佛真的幻化出另一个灵魂,揪着三年前那个被爱情蒙骗了双眼的自己,烧一张照片,就是打一巴掌,烧得越多,打得越狠越痛快,直到烧尽了,他才放过了那个犯傻的自己,要他今生洗心革面,做个自私点的人。 在他烧到第六张照片时,门口响起了动静,盛霁松到底是回来了。 正文 婚后第二作 照片刚好烧到边角,顾韫嫌烫手,随手一扔,成片的灰烬就在盛霁松眼前飘散成灰。 这时,外头刚好打了一道响雷。 门口的男人如被雷击了一般,他僵硬地迈出一步,两 13 步,三步。 直到被掏空的相框彻底暴露在他眼前,脚下才踉跄地加速,他冲上前,伸手在空中虚抓了几次,抓到的,也只是几片黑色的碎末。 同时映入他眼底的,还有玻璃碗里那一堆灰烬。 顾韫坐在沙发上,淡定地道:“我说了,不要再把这些照片放在我的眼...!” 话音未落,脖颈猛然一痛,紧接着气道被压缩的紧痛感打断了他的声音——盛霁松单手掐住顾韫的脖子,像扔一只兔子一样将他贯到沙发上! “你找死,你找死!!” 松雾信息素最具侵略性,此刻,他仅凭生理优势就能弄死身下这个不识好歹的Omega。 顾韫的后颈膈在沙发实木的扶手上,最脆弱的腺体正被暴力碾压,但他面上却不显出一丝痛苦,眼中没有求饶,只有讥诮:“...你有本事...就掐死我...” 命脉被拿捏,他的声音变得粗粝虚弱,挑衅的意味却一丝不减。 盛霁松当真如他所愿,用力到手背都爆出青筋。 有一瞬间,顾韫真以为自己的脖子要被掐断。 他在赌,赌盛霁松不敢。 掐死他,死的就是江徵。 他要看看,江徵的命能不能拉回这头禽兽的理智。 他要看看,死去三年的自己,在这个烂人心里究竟还有多少分量。 在顾韫眼前发黑甚至开始耳鸣时,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了下来,却没有放手,直到几道惊恐的劝阻声响起: “先生!!!你在做什么?!快松手!!” “啊啊啊啊啊!!” 女仆的尖叫声响起,尖锐得像要把人送走的唢呐声。 顾韫在即将窒息的那一刻,真以为自己要再死一次。 “江徵!江徵的命还在顾家手中!”齐伯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响起:“顾韫要是出事,江先生也没救了!!”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新鲜的空气涌起鼻腔,顾韫咳了几声,喉咙里就呛出一股血腥味。 他没法起身,是齐伯跑来将他扶起,还给他拍背顺气,嘴上不住地替盛霁松道歉。 女仆跑去厨房拿水,厨房里掌勺的厨师拿出颠勺的力气拦住了盛霁松,怕他再次施暴。 顾韫咽下喉咙口的血沫,他惨白着一张脸,扭动酸痛的脖颈看向alpha,虽然说不了话,眼里传递出来的,却绝不是求饶和委屈,而是“下次还敢”的得意。 盛霁松气血上涌,捏紧了拳头,他要不是身体好,早被气得吐血而亡。 这时女仆端来了温水,还提了药箱,水即将送到顾韫手边时,盛霁松忽然一把夺过,他摔了杯子,推开拦着的众人,一把钳过顾韫的右手手腕,将他连拖带拽地扔到风雨未停的屋外:“滚!!滚远点!” 夹杂雨水的夜风冰凉刺骨,顾韫不争气地打了个寒颤,盛霁松看到了,伸手把人往院子了多推了一把,让他彻底暴露在雨水中。 顾韫身体底子差,在外面淋一场雨真能要了他的命。 那就死在外面吧。 齐伯冲上来,不让盛霁松关门,还试图让仆人把顾少接回屋里,这些劝和挽救的行动却被盛霁松一句话扼杀:“谁敢偏袒他,今晚就给我滚出盛家!” 这一下,没人敢再动,齐伯还想再劝,盛霁松一概不听。 顾韫适应了冻人的温度,这才开口:“盛霁松,你今晚赶我走,再想让我回来,可就再不可能了。” 回应他的,是被重力甩上的房门。 灯火明亮的盛宅,将他拒之门外。 顾韫抬手,接住了屋顶掉下来的几滴雨水。 花园里有备用的雨伞,但他没拿。 他在绵密刺骨的暴雨中缓慢散步,并不急着避雨。 透着森然死气的雨夜,只有这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其中起舞。 更为讽刺的是,这条生命所承载的灵魂是个半死不活的。 如果有第三人在看着顾韫,一定以为他是个疯子,好心人也许会上前送一把伞。 顾韫不知道自己疯没疯,只知道自己不需要挡雨的伞。 摇摇不定的路灯将他指引到一栋小别墅前。 满是雨水的食指按响了门铃。 仅一次,别墅二楼的灯就亮了。 喻霄披了衣服,疾步跑下二楼。 拿着六千万年薪的私人医生尽职尽责地考虑到顾韫可能捅出来的所有意外状况。 深夜吵架离家出走来找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借宿,便是其中一种。 喻嚣打开了门,看到了浑身湿透的顾韫。 “...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预想到了事情的整体走向,却不敢信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诸多细节。 他以为顾少会打着伞,镇定自若甚至带着吵赢一架的得意来问他是否可以收留他几天。 绝不是眼前这幅惨样。 单薄的衣服,湿透的身体,都不及他脖颈上大范围的淤紫来得可怖。 “喻嚣,很抱歉来打扰你。”顾韫抬手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我能在你这儿借住几天吗?” “当然可以,你快进来!”喻嚣赶忙拉着他的手腕走进屋里。 盛宅内,齐伯趁着盛霁松上楼,偷偷打开门,院子里,早没了顾韫的身影。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他已经能预想到后续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了! 如果顾韫找到了大使馆,如果顾韫惊动了皇室,如果这场家庭吵架上升到联盟脆弱的和谐,如果... 所有的后果,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看向客厅桌上空了的相框和玻璃碗里的灰烬,只能懊悔为什么当初要听盛先生的话把它们都摆出来!?明明摔过一个相框后就该警醒了! 那些照片,已然是江先生仅存的几张旧照了! 就是烧了这栋房子都不能烧这几张照片啊!! —— 喻嚣泡了一杯温热的感冒冲剂,递给沙发上已经开始低烧的顾少爷。 顾韫简单地洗了个澡,身上穿的是很合尺寸的天蚕丝睡衣 14 。 喻嚣预料到离家出走这个戏码后特地让顾夫人留了几件顾韫的衣服在客房的衣柜里放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你先把这杯药喝了,半个小时后,再量一次体温,你这样淋雨,很容易引发高烧。” 他最担心顾韫高烧后牵出心脏的病来,因此不敢不谨慎,六千万的私人医生今晚怕是别想睡了。 好在顾少今晚是个听话的病人。 脖子上的淤紫有几处充了血,顾韫才觉出火辣辣的疼痛来,喝药都不敢抬头,只能用吸管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吸。 喻嚣调好了外敷的消淤药,耐心等顾韫喝完了水,才让他微微仰头,仔细地给他的伤处涂抹消肿。 顾韫用的药,都是顾氏研究所最新的科研成果,他正在用的这一剂,还未正式面市,但已经在实验中被证明,消淤消肿的效果是市面上常见药的十倍。 药效越好,接触伤口时的刺激感就越大,顾韫却一声疼也不喊,面上除了病态的苍白外,稳如泰山。 可这是反常的。 在喻嚣的印象里,顾韫绝对不是能忍痛的主儿。 “顾少,你要是疼,可以和我说。” 顾韫面不改色地道:“这点疼我还扛得住。” 喻嚣听到“扛”这个字从顾韫口中说出就觉得离谱,顾家的独生子,出生起就是被夜北皇室和家族眷顾宠爱的孩子,哪需要去扛什么? 他这样镇定自若地“扛”着这些疼,不知道的,还以为顾长临是把这个独生子扔去什么见不得光的密训组织里苦大的。 淤伤面积很大,喻嚣能勉强辨认出其中的掌印,这才敢信,盛霁松居然家暴了顾韫——在新婚仅第五天。 看伤势,显然不是简单的家暴,能掐出这种程度的淤紫,离拧断脖子杀人也只差一步了。 “我会如实和顾夫人报告这件事。”意识到此次的严重性,喻嚣郑重道:“包括之前两次。” 顾韫对着医生笑了笑,彬彬有礼地道:“谢谢你。” “明天早上,要是我没有烧糊涂,我一定亲自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盛霁松是怎么对我的。” 漫长的雨夜很快过去,南北联盟的时间是一致的。 夜北顾宅的清晨,被一通电话搅乱。 顾韫结婚后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顾长临,顾夫人按了电话机的免提,两人还以为宝贝儿子是要来诉说思念,却不料接起便是顾韫虚弱的哭声: “爸,妈...” “盛霁松...” “他家暴我...!” 正文 卖惨失败 昼南迎来了入秋前最后一场台风,气象部门预计未来两日风力将达到15级。 新闻里,护卫队正在中心地带疏散街上群众,连流浪汉都得到了安置。 人际稀疏的富人区,保安也通通出动,确保无人在外游荡,避免人员伤亡的隐患。 管家把热咖啡端进书房,放到先生手边时,小心地提了一句:“现在外面这种天气,要不要让人把顾少爷找回来?” 盛家要找一个人,不难。 盛霁松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并不表态。 电脑的蓝光铺在他脸上,显得这个人像个冰冷的AI。 “顾少爷要是出事,顾家一定会追责的。” “总不至于死在外面。” “......” 齐伯一下被堵得没话说,顾韫这么大一个人,确实不会真有事。 顾氏特派的私人医生就住在一公里外,顾韫十有八九是在医生家里好好待着。 虽然是大概率事件,毕竟只是猜测,盛霁松连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都不肯。 这实在欠妥,但一个仆人又能有什么话语权? 管家出去后,盛霁松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转头看了一眼外面,落地窗已经被厚重的雨帘覆盖,院子里的花草都变得模糊。 昼南的雨下起来有多凶,他很清楚。 手机作响,盛霁松看了一眼来电人,眉头就锁了起来——是顾长临。 “你打开邮箱。”对方开门见山。 “......” 盛霁松立刻登上加密级别最高的私人邮箱,新邮件实时弹出。 一支30秒的视频——是江徵在病房里的实时录像。 他依旧沉睡着,瘦弱的身躯淹没在ICU名目复杂的器材中,呼吸机,有创动脉监测,心电监护...江徵的生命,被物化成了一组组可视的数据——三年来,这组数据都没有大的浮动。 盛霁松知道,它们仅仅表明江徵还活着,毫无质量地被吊着命。 顾长临说:“研究所在心脏供血的药物研发上取得了突破,如果一切顺利,月底之前,新药就能用在江徵身上,心脏供血一旦恢复,他苏醒的几率会大上三成。” “你说真的?!”盛霁松猛然从椅子上站起,即使只隔着电话,也难掩他的惊喜。 “我没理由骗你。”顾长临反问他:“顾氏按照承诺倾尽全力在救治江徵,你呢,盛秘书长,你遵守承诺了吗?” “......” 盛霁松知道他在敲打什么,他和顾韫的联姻是江徵的“医药费”,顾韫嫁过来,过得好,过得开心,这笔“医药费”,顾氏才愿意接纳。 “你打他了,对吗?” 盛霁松听出对方的愠怒,他放下身段,解释道:“他不该烧了江徵的照片,我...” “什么叫不该啊?!”顾夫人的声音忽然插进来,盛霁松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那边应该是开了免提。 顾韫告了状,他的父母来审他了。 适应了对方的音量后,盛霁松又把手机贴近了耳朵,就听对方不平地质问道:“小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受你管制?盛霁松,他是你的下属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做成什么样?我倒要问问,你跟他结了婚,还在客厅摆前任的照片,你膈应谁呢?” “......” “你要真有那么爱那个江徵,他现在也不会半死不活地躺在  15 我家医院里了,我告诉你,迟来的深情最轻贱,你少拿你这些隔夜的馊掉的爱情来恶心我家小韫!” 对方说的每个字都化成一颗细针,绵密地扎进盛霁松的喉咙口,让他失声。 “我家宝宝因为你吃的苦还不够多吗?!”顾夫人的声音开始染上浓烈的哭腔:“他一心一意地喜欢你,喜欢你十年,就冲着这份情,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打他?” “要不是小韫坚持,我死都不会答应这场破联姻,江徵的死活在我这儿和一只蚂蚁的死活没区别,你要是不在意,这婚就离了算了,我现在就去把他的氧气管拔了,派人把小韫接回家,我们两家就此断得干净些!” “别!!”盛霁松急忙劝阻,他求饶了:“别动江徵...是我有错,你们有气冲我来,别动江徵!”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盛霁松生怕顾夫人真去拔江徵的氧气管,他坐立难安,却什么都做不了,仅仅两秒,就急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盛霁松。”顾长临相对冷静的声音传来:“我顾家世代行医,只会救人不会害人,就算小韫今早哭着和我诉苦,我也没想过要断江徵的生路,我们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呢?” “我也不提之前婚礼上你的缺席你的敷衍了,就说婚后,你跟小韫结婚至今,才六天,居然请了三次医生,他离家出走一整晚,你紧张过吗?你有想过去找他吗?为了几张照片,你就掐他的脖子要他的命?顾家竭尽全力在救治江徵时,你却在想着怎么要顾韫的命!” “顾院长,我没有这个念头...”他的申辩苍白无力,昨晚盛怒时,确实产生过让顾韫自生自灭的念头,现在面对质询,自然毫无底气。 顾长临显然是不信的,两家本就是利益所驱的政治联姻,事情到了这一步,难听的话也被搬上台面:“我以顾韫父亲的身份警告你,你今后怎么对小韫,我就怎么对江徵。三天后,江徵就需要换另一阶段的药,这个药能不能续上,我全听小韫的意见。” “现在他只是烧了几张无关痛痒的照片,你别忘了,只要他想,江徵可以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 “顾少,醒醒?” “醒醒。” 顾韫迷糊地睁眼,看到了喻嚣的脸,他抓了一把被子,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喻嚣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说:“盛霁松来找你,说要亲自和你道歉,要见见吗?” “!”顾韫立刻睁大了眼睛,困意全无。 他掀了被子,光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五六步走到落地窗前,猫着身体躲在窗帘旁往下看。 客房的落地窗视角刚好正对大门,顾韫的视野里,盛霁松正撑着伞站在门外,身姿挺拔,衣着正式,如果忽略那把被风吹得几乎外翻的雨伞,他这幅样子,可比婚礼时要人模狗样多了! 顾韫忍不住笑出声,笑了没两下,又扶着嗓子咳了起来,喻嚣走上前,递了一瓶止咳的药水。 原本不用急着止咳,但因为咳嗽会引起脖颈周围震荡,从而牵动被掐出来的淤伤,喻嚣才用药介入止咳,让顾少少受点苦。 药水太烈,直接把糯米糍苦成了多褶肉包。 顾韫吃了这个苦,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疼都是楼下这个混账害的,他问喻嚣:“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上楼睡午觉,他就敲门了。” 喻嚣非常不认可家暴,因此没告诉彼时还未入睡的顾韫,故意让盛霁松等: “他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 说这话的功夫,盛霁松手中的伞刚好被风吹到彻底散架,他试图挽留,伞布带着几根支架临时组成“风筝”,无情地飞离它的主人,这下,他手里就只有一根光秃秃的伞杆了,暴雨在两秒内,把alpha淋了个透心凉。 顾韫真恨不得把这一段给录下来,他一边笑一边咳,起床气都被楼下这位憨憨给逗没了。 喻嚣见他这么开心,一时摸不准这位少爷的心思:“要不我把他请进屋里,你们好好聊聊?” “咳咳咳——!”顾少爷摇摇手,反问道:“台风要登陆了吗?” 喻医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道:“气象台预计下午4点左右台风登陆,风力将达到15级,已经挂出红色预警。” 也就是半个小时后。 顾韫喜闻乐见:“昼南的台风倒是从不让人失望。” 喻嚣:“刚刚盛先生的意思是不见到你他就不走,现在这种天气,要不先请他进来?” “请他进来?那可不行!” 顾韫抱着手臂看楼下的热闹,乐道: “就让他在楼下站着等吧,我要看看15级的台风能不能把他的厚脸皮吹破。” 正文 “小徵,是你吗?” 盛霁松原本打的算盘是,他就杵在楼下死等,等顾韫午觉醒来知道自己在风雨中等了他两个小时必定会心软,毕竟,这可是明恋他十年的Omega,看到自己如此有诚意,不心软是说不过去的。 门第二次打开,喻嚣被外头的风吹了个猝不及防,他是头一回碰到昼南的台风,现在还不知道这风能有多猛。 他给盛霁松递了一把新伞。 盛霁松一愣:“就这?” “顾韫醒了吗?他知道我等了他两个小时吗?” 喻嚣:“该转达的我都转达了,少爷明确表示不想见你。” “......” 喻嚣把伞塞到他手中:“他还没有消气,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建议你拿出点诚意。” “他想看到什么样的诚意?” “这就需要你自己揣摩了,毕竟你才是顾韫的爱人。” “......” 盛霁松把伞还给喻嚣,破釜沉舟:“你转告他,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他不见我,我就不走。” “哦。” 门“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 盛霁松:“......” 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眉目间写满凌厉的落魄,他不知道,顾韫就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 4点半。 天边乌云攒动,暴雨倾盆,狂风肆虐。 院子里风雅的柳树纷纷折断了腰肢,风卷起地上的尘埃  16 ,混着汤圆大的雨水啪啪拍上盛霁松暴露在外的皮肤。 雨水浑浊,让人以为是天界某位大神踹翻了自己的洗脚水,且这盆水,还就只照着盛霁松一人淋。 某人好歹在军队历练过几年,身体素质过硬,绝不会一吹就倒,但在树干都被刮断裂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抱住别墅门口的一根柱子以防自己太过狼狈。 从顾韫的视角看下去,就像一只流浪狗抱着主人的大腿不敢松手。 可怜无助中带着他身上惯有的倔强与顽强。 江徵想起三年前的台风夜,他也曾这样抱着盛霁松不撒手,生怕自己被风吹跑了。 喻霄上前把顾韫拉离落地窗,提醒他玻璃可能会被15级的风刮到碎裂,离得太近小心受伤。 他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这片区域住的全是重要人物,建筑用的玻璃在反弹反爆方面都是最高级,不至于败在一场昼南常见的台风上。 喻嚣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难免有些焦虑,他看顾韫司空见惯的淡定模样还觉得奇怪:“顾少之前遇到过15级的台风吗?” 江徵没多想就答了一句:“这里的夏天都这样的。” “难道您经常来昼南?” 顾韫:“......” 这数年来,昼南和夜北的关系十分微妙,海陆空三线交通更是昼南战败后才被迫开放。 夜北的人要经常性地来昼南地界,长久以来只有一个办法——偷渡。 三年前,顾韫曾经为盛霁松偷渡过一次,代价是心脏多了一道枪疤。 那一次,他没来得及上岸就被匪徒绑了。 除去这一次,喻嚣实在想不到顾韫还有什么契机来昼南见识台风这种特定气象,并且达到“司空见惯”的程度。 江徵见医生沉默,意识到自己失言,淡定地改口:“这种极端天气的纪录片不少,喻医生应该也看过吧?” 喻嚣心中的疑惑立时被打消——原来是在电视上看的。 “说起来我倒是也在电影里见过几次。”他答。 顾韫笑了笑,道:“现在看到真的了。” 他笑起来很动人,身上虽然见不到多少活泼的生气,但不闹情绪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恬静亲人的气场,和在盛霁松面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位少爷只要不发疯,喻嚣是很愿意跟他深交的。 “我看盛先生应该也吃够苦头了,要不请他进屋好好聊聊?” 顾韫脸上的笑意更深,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善意:“等这场台风过去了,我再考虑放过他。” 台风登陆,没个两三天是过不去的。 盛霁松抱着柱子,被迫做了个“洗剪吹”——洗了个头,剪了身“新”衣服,吹了个满脸泥。 喻嚣第三次开门劝他离开时,一向体面的盛秘书长已经没了上流社会的精英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流浪汉,他颇为同情地劝他明天再来。 盛霁松把被树枝勾破的外套脱下,重重甩到地上,用最凶的表情说着最怂的话:“明天来就明天来!让顾韫等着!!” 喻嚣:“......” 晚上,顾韫准备睡觉时,手机忽然进了一条讯息。 盛破松:“顾韫,你适可而止,别太过分。” 言外之意就是:给你脸了,别有台阶不下! 顾韫挑了个备显无辜的表情发过去。 信息一送达,某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顾少爷想都不想,直接挂断,对方锲而不舍地打了五六个,顾韫不堪其扰,干脆拉黑。 又过了半个小时: 盛破松:“我不该动手,我道歉,但你讲讲道理,烧照片这事是不是你不对?” 过了两分钟,盛霁松的手机里跳出顾韫的回复: 糖精面粉团:“是呢,烧照片这事我有错。” 盛霁松心中那口气才顺了些,正准备各自退让一步,顾韫又回了消息: 糖精面粉团:下次还敢.JPG 糖精面粉团:你奈我何.JPG “.......” 管家端着姜茶走到卧室门口,刚好就从虚掩的门缝里听到先生骂了一句脏话。 第二天,风雨未停。 盛霁松执着伞,准时在喻嚣家门口等着。 顾韫正听着雨声,愉快地用着夜北厨师做的早餐,喻嚣告诉他盛霁松站在外面等着了,顾少爷用吸管慢吞吞地喝着一杯热牛奶,不为所动。 早上刮风,中午下雨,下午暴风雨。 一轮接着一轮,空气闷热潮湿,花草多的院子里蚊虫肆虐,手中的伞在仅刮风的时候就已经报废。 就这样熬到了傍晚,熬到了雨停风歇,乌云未散,却透出几线天光,人们这才记起天上还有颗太阳。 顾韫裹着披肩围巾,打开了门,一股雨后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盛霁松被催残得麻木了,见他出来,还愣了两秒,而后才离开柱子,下意识站了个军姿,试图在狼狈中刨出仅剩的一点体面来。 这一幕实在滑稽,顾韫根本忍不住笑。 盛霁松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成了笑话,他放松身体,切入正题:“你耍我也耍够了吧?” 顾韫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并不很够。” 盛霁松被台风磨得彻底没了脾气,他精疲力尽:“对你动手,是我不对,我再次跟你道歉。” 顾少爷扯开自己的围巾,露出脖子上骇人的淤青来:“如果这样的伤出现在江徵身上,施暴者也向你这样言语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 “你不会,你一定会把那个施暴者打残为止。”顾韫替他说出了答案,他不无感慨:“江徵有人爱,所以不用去想这个问题,我呢,嫁过来后就只能自己爱自己,你把我伤成这样,企图用一句对不起抹平伤害,你在做梦吗?盛先生?” 盛霁松走上前,凑近顾韫,顾韫下意识恐惧他的逼近,想躲,手却被对方握住了。 “我让你掐回来。”顾韫的右手被盛霁松移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个位置,这根血管,用力碾下去,我不死也得进趟医院。你母亲说得对,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对你动手  17 ,现在, 你还回来。” 作为旁观者的喻嚣睁大了眼睛,脖子上是有几个敏感位置的,一旦误伤,真能致命,盛霁松虽然掐伤了顾韫的脖子,却避开了那些致命位置,仅仅用蛮力让顾韫吃苦,而现在,他却把自己的死穴都暴露给了顾韫。 这些位置,除了医生,就只有特殊职业的人会深究——譬如需要一招制敌的特战部队,譬如需要杀人于无声的特工。 江徵刚好属于后者,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按着的部位是什么。 重生后,他是真的想过要盛霁松的命,三年来,这个念头时不时冒出来,他带着恨意筹谋联姻,为的不就是此时此刻吗? 他缓慢的收缩手掌,只要是死穴,根本不需要费太多力气。 杀一个人可以有多容易,江徵十岁那年就知道了。 盛霁松脸色渐渐发青,嘴唇血色也瞬间退了下去,喻嚣试图劝阻,顾韫手下却不自觉地用力。 他很想问问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知道有宝宝后还要开枪?! 教会他感知这个世间温暖的人却比畜生还要冷血。 这就是最大的讽刺! 血液上涌带来严重的晕眩感,眼前黑白泯灭,恍惚中,盛霁松居然在顾韫身上看到了江徵的影子。 死前总能见到自己最舍不下的人。 脖子上的力气忽然松了。 江徵下不了手。 他为自己的手下留情找到了充足的借口——等盛霁松身败名裂万人唾弃时,再让他死。 濒临死亡的后劲很大,盛霁松抬手摸上了顾韫的脸,唤他:“小徵,是你吗?” 顾韫浑身一凛,抬手掴了男人一巴掌,直接打歪了他的脸,颤着声音骂道:“你在恶心谁?!” 一巴掌足够让人清醒,盛霁松看清了眼前人,原来只是顾韫。 “那晚我就说过,你把我赶出家门就别想我再回去!”顾韫裹紧了披肩和围巾,没人注意到他眼眶发红,近乎是要哭的状态。 在盛霁松喊他“小徵”的时候,情绪就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再闹下去,他会露馅的。 “顾韫!” “......” “我求你。” 盛霁松放下所有尊严,甘做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跪在地上,抓着顾韫披肩的一角,卑微如尘埃: “我求你,给江徵续药...我求你!” 正文 雷区蹦迪 盛霁松这幅深情到舍去尊严的低微模样险些让江徵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死的。 这个男人跪在他面前,内心没有触动是假的。 “倒是真看不出来你肯为江徵做到这个份上。” 他揪走自己的披肩,不让对方抓着耍赖:“你起来,站着跟我说话,知不知道我低头看你脖子也会疼啊?” 盛霁松:“......” 他站了起来,期间喻嚣想扶一把,被拒绝了。 喻医生是这场闹剧唯一的观众,他也是最清醒的,清醒地知道顾家的谎言,也预料到盛霁松给江徵的迟来的爱情不会结出任何善果,但他不会戳破。 盛霁松跪着的时候太矮,站着的时候又太高,顾韫这个身体,身高勉勉强强过180,看某人时需要微微仰视。 脖子还是会被扯着疼。 他简直烦死这个让他吃苦的戏精了! “你要我答应你也可以。” 这件事他占理,气势上不能输! 折腾也折腾够了,他就饶了盛霁松一回:“我可以让爸爸给江徵续药,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我都答应!” “这么爽快?”顾韫理了理围巾,专挑雷区蹦:“第一,晚饭陪我吃,晚上陪我睡。” “........” 顾韫见他久不回应,只当他不愿意:“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你走吧,我在喻医生这里照样过得很舒心。” 无辜被cue的喻嚣一阵无奈——六千万的年薪果然是不好拿的。 盛霁松脸色难看地让步:“我答应你。” 同处一个卧室,也可以选择睡地板。 “你跟我睡了,算不算背叛江徵?” 顾少爷一脚踩在盛霁松的底线上,并用力碾了碾。 “...是你说的,江徵就算醒来,也不会再想见我。” “那你还救他?” “我就想他好好活着!不行吗?” 盛霁松说这话时,声调都低了,顾韫有一种自己要把人逼哭的错觉。 “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他呢喃了这么一句,很快又神气起来:“第二个条件,每天对我说一次‘我爱你’。” “.......”比起第一条,这已经不算过分。 “沉默就是没有异议咯?现在说一句来听听。” 顾少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盛霁松眼神飘到窗外,对着那棵被催残折腰的柳树,恶狠狠地说:“我爱你。” 敷衍至极。 顾韫当然不满意,他特地凑到盛霁松面前碍他的眼:“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在喻嚣眼里,这一幕像极了新婚燕尔调风弄月,也是这段联姻成功的最佳佐证。 如果盛先生说完“我爱你”后没有摆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就更具欺骗性了! 不管怎么样,顾韫还是得到了那三个字。 毫无意义地三个字,却可以日日给某人心头添个堵。 性价比颇高。 他提出第三个条件:“二楼所有房间都对我开放。” “......”盛霁松捏紧了拳头,道:“好。但你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 “我就碰。” “你!!” “盛先生,冷静,冷静!”喻嚣连忙做和事佬。 顾韫嘚瑟地表示:“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也不想做破坏狂。” 某人咬牙切齿:“...你也别来招惹我!” “告诉我密码。” “0806”  18 不是江徵所知的任何人的生日,他好奇:“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盛霁松是不想说的,但今日,他在顾韫面前必然是要低姿态到底了:“...是我女儿生日。” “......” 乍然提及那个孩子,江徵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含笑的眼眸不可控地蒙上一层水雾,他低头理围巾,掩下崩裂的情绪,尽量随意地问:“是那个两个月不到就夭折的孩子吗?” “...是。” “她哪来的生日?”江徵再度抬头,看向盛霁松的眼眸里溢着绵长无力的恨意:“她只有忌日啊。” 喻嚣的心提了起来,孩子对于盛霁松而言绝对是禁忌问题! 三年前,他是第一批接手江徵抢救工作的医生,当时江徵身中两枪,在初步诊断时,喻嚣发现,心脏那一枪看似严重,其实打的位置非常巧妙,不知是不是人为巧合,子弹近乎精准地避开了主要血管和肋骨,会吃点苦头,但绝对不致命。 致命的伤在腹部,杀伤力恐怖到被禁用的达姆弹贯穿了江徵的身体,在海水的二次伤害下,腹部近乎被开了一个血口。 顾氏最好的外科医生只看了一眼腹部的情况,就忍痛下了决定:“把死胎剥离身体。” 孩子取出来时是一团被打碎的血肉,夜北的情报组织第一时间拿了相机来取证,最后这些写实的照片,全部传给了盛霁松。 如果可以,喻嚣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起宝宝被取出来的那一幕。 两个月大的孩子刚刚要成型,就被最残忍的武器打碎,毫无血缘关系的旁人都不忍心去提,更何况是盛霁松这个亲生父亲? 喻嚣下意识觉得顾少这句话过分了,没想到盛霁松只是淡淡地说: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改掉这个密码。不用说话来刺一个无辜的孩子。” 宝宝的死是他心中最痛的一道疤,这三年,浸在自责与懊悔的盛霁松已经习惯了这道伤疤被揭开,然后腐烂作痛,最后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在某个午夜又再度破血烂掉,循环往复。 顾韫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揭伤疤甚至往里面撒盐时,盛霁松居然麻木得没了感觉,没有暴怒没有哀伤,他只是极度理性地维护着小女儿——只活在他心里的小女儿。 这句话如果是江徵本人亲自质问,几乎能要了盛霁松的命。 好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顾韫。 正文 把草莓种在眼皮上 扯到孩子的问题,顾韫不再说话,盛霁松也选择沉默。 喻嚣夹在中间简直要窒息,他硬着头皮打破僵局:“既然都和好了,要不,盛先生就趁现在没雨把顾少接回家?” 盛霁松退让这么多步,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他从谏如流地朝顾韫伸出手,婚后第一次显出绅士的一面。 顾韫瞥了一眼,理都不理,径自走到门口,见外面雨停但风大,才使唤他来给自己撑伞。 喻嚣赶忙将一把防风专用的伞递给盛先生。 “别让他着凉。”他好心提醒,更像是代表顾家发出的一种警告:“照顾好你的新婚妻子。” 盛霁松心里并不认顾韫这个所谓的“妻子”,却也没明着反驳喻嚣的这句话。 拿伞走到门口,替顾韫挡下潮湿的残风,讨好地道:“回家吧。” 顾韫看他一眼,眼神里笼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但他并不再借题发挥瞎胡闹,甚至能容忍自己和“杀人凶手”站在同一把伞下,朝着所谓的家走去。 在门口目送两位离开的喻医生长舒一口气,真心希望盛霁松能把顾家这个小祖宗哄好,这样自己就不用兼职做家庭矛盾调解员了。 盛宅外,齐伯领着一众仆人恭敬地候着,看到顾韫被盛先生接回来,所有人脸上都挂上标准的笑容,似乎是真心在欢迎他回家。 顾韫折腾这么两天,也累了,懒得应对这些面假心伪的无关人员。 进屋后,盛霁松就准备去洗澡,顾韫上楼前,站在楼梯口提醒他:“别忘了今晚要在哪里睡。” 那架势,就像君主在召某人侍寝,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盛先生把湿透的外套脱下,很有骨气地扔下一句:“不用你提醒。” 夜里十点,盛霁松躺在三楼主卧的双人床上——在睡地板的想法被顾韫严词扼杀后。 那床大红色的鸳鸯被盖起来很舒服,顾少爷舍不得换,床上又容不下第二床被子,于是两个人就睡在了同一个被窝里——在蜜月假结束前,好歹是同床共被了一回。 睡前没有过多交流,似乎都没有从孩子的问题上缓过劲来。 唯有临时标记过的信息素按照生理本能相护吸引缠绕在空气中,将糯米糍的甜味搅得潮热,闻着呛鼻。 后半夜,盛霁松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他以为自己动作够轻,却不知顾韫睡眠极浅。 卧室门从外面关上时,顾韫就醒了。 被标记过的Omega对伴侣的气息非常敏感的,他都不用费心,只要循着松雾的潮湿气找,就能抓到半夜不睡觉的某人。 毛茸拖鞋停在二楼的书房前,一线光从虚掩着的门缝射出,风雨已停,走廊安静,沙哑的抽泣声就显得格外突出。 顾韫猫在门口,偷偷往里瞧了一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盛霁松哭了。 在深夜无人的角落里,在江徵曾经坐过的椅子上,他拿着被烧毁到只剩边角的那几张旧照,哭到手抖,似乎是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但宣泄时也是克制的,生怕吵醒了谁。 江徵吓到了。 他头一回见到盛霁松哭! 下意识就反省,自己烧了那些照片,是不是真的做得太绝?真的把这头猪欺负狠了? 无声地回到三楼。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很早,耳边传来某人均匀的呼吸声,顾韫悄悄支起上半身,借着熹微的晨光端详盛霁松的脸。 抛开各种仇敌滤镜,他必须承认,盛霁松长得不错,俊朗中透着凌人的英气,左右脸都是对称的,五官挑不出缺点,值得原身顾韫为之痴狂十年甚至偷渡来私奔。 不过长得再帅气现在也毁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成了迷你版“猴屁股”—  19 —又红又肿! 顾韫这才敢确认,昨晚在书房外看到的那一幕居然不是梦,是真的! 盛霁松在凌晨偷偷跑下楼去哭了一场,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还哭肿了眼睛! 莫名的自责暂时挤掉了其他情绪。 这不能怪江徵。 实在是因为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盛霁松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出背地里偷偷哭的行为? 在江徵心里,他不是不能哭,而是不配哭,毕竟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利益既得者。 但眼见对方把眼睛折腾成猴屁股了,心里既觉得诡异又有种含糊不明的...愧疚感。 今日是蜜月假最后一天,早上,顶着一双“猴屁股”的alpha吃过早饭,就说要去学校看看盛凌,顾韫也不敢为难,赶紧同意。 盛霁松戴了个墨镜就出门了。 等他走了,齐伯才敢问顾韫:“先生的眼睛怎么肿成那样了?” 顾韫把豆沙包放进盘子里,两手一摊,赶紧撇清关系:“昨晚我可没动他。” 他这话说得有歧义,一屋子的仆人都想歪了。 顾韫没动先生,那就是先生动顾韫了? 毕竟是新婚后第一天同房,真的发生点什么也正常,你闻闻,信息素都缠在一起了! 不过为什么肿的地方是眼睛?而且还是盛先生的眼睛? 难道顾少爷有把草莓往眼皮上种的爱好? 啧啧啧 夜北的Omega都这么猛的吗?! 平平无奇的同睡第一晚,在众人的脑补下发展得精彩诡谲。 顾韫吃过早饭后,特意留意了一下客厅的陈设,原先摆照片的桌上,都被插着鲜花的花瓶和一些雕塑艺术品替代。 江徵曾经的痕迹是真被清理干净了。 或者不能说是清理,是被藏好了。 正文 “他的东西,我没弄丢” “0” “8” “0” “6” 顾韫按下这四个数字,指腹摸上密码锁的屏幕。 8月6号。 他也曾和盛霁松一样期待过这一天的。 门锁的呼吸灯由红转绿,门自动弹开。 时隔三年,江徵再次踏入这间书房,屋内陈设基本没有变动,除了花瓶里日日更换的鲜花外,桌上还多了一个香薰,满屋都是清淡的艾叶香。 这是他原身的信息素。 二楼,处处都是盛霁松苦心营造的假象。 书桌旁立着一个落地灯,这盏灯是他当年亲自买回来并装上的,灯的柱体为实心木,落地的底盘则是钢制的,上面有一个开关,往下按可以控制通电,顺时针旋转则能根据上面的数字调节光的亮度,以达到最佳的护眼功效。 当年选中这盏落地灯,就是因为它的底盘面积够大且只能固定于一个位置,大面积的底盘在受过训练的间谍手中可以成为一个实用的实验台。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顾韫逆时针旋转按钮,没想到还能扭通! 三年过去,盛霁松居然都没发现这里的玄机。 开关的密码有八位数,输入密码的方式和老式的转轮电话机一样,固定一个数字后,逆时针旋转到底,而后复位,再拨下一个数字。 顾韫动作利落,稍稍找回过去在组织训练的手感,长密码输入完毕,贴墙的那块大理石地砖传来一声脆响,他单手去掀那块地砖,居然完全掀不动,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顾韫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 不得不双手并用,使足吃奶的力气,努力了五分钟,地砖才被挪开。 藏了三年的微型保险箱得以重见天光。 顾韫打开它,里面放着的是几十卷录音资料,和一台单反照相机。 这几十卷录音,涉及的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昼南秘书处人员构成,潜伏并且已经渗透夜北社会各个阶层的间谍名单,联盟军防的实战部署,新型武器研发核心...等等。 不见硝烟的间谍战,争的就是这些内部机密。 这些信息,事关一个联盟的存亡与兴衰,也是夜北覆舟计划的根本目标。 然而,不是每个间谍都能轻易获取这些资料的,他们大多过早地暴露,或上法庭,或被绞死。 江徵想想这些前辈,忽然觉得自己的下场也不算太惨。 拿到这些录音于当年的他而言可谓毫不费力。 感情稳定后,盛霁松带着他去过军队秘密基地,内部会议甚至都没让他避嫌。 窃听工具可以明目张胆地别在盛霁松的领带里而不被搜身怀疑。 他们短暂存活的爱情,建立在对彼此绝对信任的基础上。 而珍惜这份信任的江徵,则选择将这些机密藏进保险箱,不曾透露给第三人,这一藏,就是三年,战争已过,胜负已分,这些录音,已经在时间里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他关心的,是照相机。 充上电后,机器重新开机,顾韫去翻相册,果然,被烧掉的那几张照片在这里全部都有备份,甚至还有更多回忆。 再看三年前的自己,傻不愣登的气息都要溢出屏幕了。 却也是真的开心真的快乐,现在回想,跟盛霁松同居的那半年时间,是江徵20年人生中,最幸福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了。 他深知这些美好只是一场短暂的烟花,所以拿着相机,矫情地记录下每一刻。 顾韫翻了两页就不敢再看了,他怕自己再陷进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盛霁松还是没有回来,不过打了电话,乖乖报备了行程,说午饭在学校陪盛凌吃。 顾韫不会拿盛凌来为难盛霁松,两人难得和平地通了一回电话。 喝汤时,顾少爷故意打翻了一个瓷碗,仆人连忙赶来收拾,齐伯关心他有没有伤到手,顾韫说:“我的手没事,不过碗打碎了,这套餐具就不全了。” 盛家在餐桌上很讲究,餐具都是古董级别的艺术品,顾韫打碎的这个碗,单拿去拍卖行能卖到100万的市价,如果是成套的餐具,价格则在千万级别。 外头的稀罕东西,盛家却存了好几套,齐伯立即表示:“我再去库房拿一 20 只一样的补上就行,您别担心。” 顾韫笑了笑,道:“那麻烦你了。” 这句出奇友好的客气话属实把管家吓了一跳,一叠声的“不麻烦不麻烦”,立即跑回库房,从收藏品里拿出一只崭新的瓷碗,正准备出去,角落里忽然反光,闪了眼睛,齐伯蹲下细看,竟然是一台照相机,反光的是它的镜头。 半小时后,盛霁松推门而入,脚步匆忙,气息不匀,此时顾韫还在餐桌上慢吞吞地吃甜点,见他神色有异,故意道:“不是吧,我只是打碎了一个碗,你特地赶回来是打算让我照价赔偿吗?” 盛霁松无暇理睬,焦急地喊:“管家?!” 齐伯连忙应声露面,盛霁松几步迈过去,在库房前夺过照相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激动地确认道:“是,这是小徵的相机...他从前爱不释手的一台机器..” 相机已经充满了电,运行正常,只是有些卡顿,盛霁松耐心等着这台老旧的机器响应他的指令。 相册加载完毕,江徵的笑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前时,他鼻头一酸,话都是抖的:“回来了...他的东西,我没弄丢,都回来了...” 他抱着相机,像抱着失而复得的江徵本人。 顾韫站在墙边静静看着。 他相信这种感情装不出来,盛霁松真心实意地在期盼自己能回到他身边。 他肯定后悔三年前那一枪了。 可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管家说是因为来找碗才发现这台照相机,库房里贵重的藏品多,平时打扫都只是清理角落,并不会搬空物件做大扫除,所以这个相机被遗落在角落里三年的可能性是成立的。 顾韫砸了一个碗,却阴差阳错地砸出了江徵的照相机。 盛霁松该谢谢他,如果可以,把这一屋子的藏品都砸了吧,只要江徵能回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痴人做梦,一切只是巧合。 他回到二楼的书房,打开落地灯,顺时针旋转按钮,把亮度调到6.6这个数字上,暖白的光铺上书桌,复归清新的秋风吹动落地窗的帘子,窗外是明净的蓝天,窗内每一块地砖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盛霁松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抱着相机,一页一页地翻,不只有照片,甚至还有几段视频! 相机卡顿,需要加载。 他就耐心地等,仿佛多等一秒,时间就能倒退一年。 三秒后,三年前的江徵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了... 正文 【回忆线】“我叫江徵” 三年前,昼南还未尝过败仗,士兵个个斗志昂扬。 盛霁松是临时决定来军区的,算是抽查,军队的整体精神面貌没让他失望。 跟在他身后一同巡查的还有两位联盟秘书处的文官,他们是头一回来军队,全程被广场的真坦克和不远处的练靶声抓着注意力。 盛霁松淡定自若,脚下生风,路过的士兵会特地驻足向他行礼并道一声:“长官好!” 少年时期,他曾在军队待过六年之久,成年后被皇室调入秘书处,借着家世的东风和自身的优越稳坐秘书处第一把交椅,也就是民间所戏称的“皇室以外他最大”的秘书长。 他骨子里是抵触日日跟文臣打交道的,因此听到部队里的小兵高声喊他“长官”时,心里很是受用。 父辈立功,惠及子孙。 这声“长官”,多少也包含着对已故盛老将军的敬重与爱戴。 中将将两页资料递给盛霁松,并介绍:“这是最终的候选人名单,一共有3位。” 秘书长身边缺了一位特殊助理。 要求文武全能,身家干净,生理心理绝对健康,主观意识层面绝对忠诚于联盟大义。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不好找,军队却是一抓一大把,所以帮着选人。 “六大军区各自报送了十位参选人,经过一个月的严格选拔,这是前三的名单。” 盛霁松看了一眼成绩排名,百分制的标准,分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分数仅差0.1分,而第三名则差了五分。 然而一眼扫过去,第三名有六科满分,而压着他的前两位都只有3科满分,这总分怎么算都不会是最低。 “第三名虽然各项考核都做到了满分。”中将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但他的第二性征是Omega,这是他本人无法攻克的缺点。” 于是就在身体素质方面被倒扣了5分,直接断层式落后于前两位alpha。 盛霁松留意了一下第三名的名字:江徵。 跟第一名李大牛第二名赵大鹏比起来,这个名字,未免太柔太文艺。 “我给你们的选人标准里没有歧视Omega这条吧?”盛霁松问。 中将连忙解释:“长官,我们绝对没有第二性征歧视,只是特助这个职位,是要贴身跟在您身边的,即是文职秘书,也是武职保镖,且接触的事务事关重大,不容许一点差错,而Omega这个人群,不可忽略的生理弱点就是发**,比起可以365天保持最佳状态的A,O在身体素质这一块上确实弱了一截,这也是基于客观事实的考虑,请您理解。” 他说得不无道理,盛霁松要不是有个弟弟也在军队里,当真就要被他说服了:“在军队的O不都被强制用了高浓度抑制剂,发**被控制到半年甚至一年一次了吗?” “.......” 这是事实,五年前,皇室命人研究这种阉割天性的药物,研制成功后,立即大规模投入,并对外放宽了Omega入军区的标准,而O在入编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注射那管违反生理机制的抑制剂。 曾经有人因为抑制剂成分太烈而丧命,这药踩着几条人命被改良过几次,民间的社会组织类似于“第二性征援助中心”曾经发起过多次抵制“烈性抑制剂”的抗议示威,都被皇室镇压。 两年过去,民间反对声从未停歇,但抑制剂的主导者欧阳宏却充耳不闻,一意孤行。 近两年,因为惧怕药物伤害,自愿入编的Omega锐减,皇室又出了新规,所有符合条件的Omega,一旦征用,强制入编。 盛凌就是在这个 21 新规下,被送进军队的。 那是他的亲弟弟。 盛霁松心里对这条新规的怨气比谁都大。 “你们一边用药阉割他们的生理本能,一边又拿这个生理弱点作为减分的标准,要不是这个江徵几乎十项全能,今天出现在这个名单里的,恐怕就是另一个业务能力不及他却在第二性征上有优势的alpha了吧?” 中将见他发怒,立即理亏:“抱歉,长官,是我做得不妥当了。” 为了以防万一,盛霁松又问:“还有几个被淘汰的Omega?” “这次被报送的人里只有五个O,但除了江徵,其他四位,确实是因为体力项目考核分数不够才被淘汰的。” 他没有说谎,Omega在体力方面,确实很难敌得过alpha,哪怕是男性O也是弱者。 这个江徵,就是个异军突起的黑马,体力考核时许多人甚至不信他是Omega。 在格斗场上,他能一挑十干趴性征优越者。 在体力赛中,同时完成100个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100个引体向上,没见他和别的Omega一样力竭晕倒,甚至还能再跑两圈1000米。 在这场不算绝对公平的考核中,他靠着自己的实力保住了前三的位置,才能出现在这张名单上。 盛霁松把资料交给随身的文官之一,嘱咐他之后再去核对那四位Omega 的真实成绩,中将暗暗抹了一把汗,秘书长显然是不信任他才会让人再去核查。 一行人走到第二个训练场,三位候选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估计是等得无聊,刚好前方有靶手边有枪,就都玩起了枪,一个打得比一个猛。 盛霁松却只对其中一个人感兴趣: “谁是江徵?” 另两位的枪声骤停,站在最角落的少年正全神贯注,手握着枪,在移动靶的情况下枪枪命中红心。 中将看他没反应,粗声喊道:“江徵,出列!” 少年这才从靶子上分心,回头往声源处看了一眼。 在盛霁松的视角里,黑色护目镜几乎占据了这个第三名半张脸,也正是在这片黑的衬托下,这人外露的半张脸显得格外白皙,鼻尖挺翘如珠,唇色粉似含桃,脸估计只有巴掌大,头发不是一眼望去一大片的寸头,倒是有些长,遮住了光洁的额头。 第三名放下枪,摘下护目镜,一步跨上前站好军姿,朗声应:“到!” 盛霁松恰好对上他那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 除了身上的制服和不俗的气质,从头到角,从名字到长相,都不像是军营里的人。 “为什么就他是长发?” 他故作严厉地盘问。 中将道:“他是十处报送的人。” 十处,是跟随烈性信息素一同诞生的特殊组织,由欧阳宏建立并由他亲自统摄。 这个组织同普通军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在第二性征上设了明确标准:只招Omega。 “情报交易,大多能在情与色之间和平完成,不动枪,不流血。” 这是欧阳宏的原话,他像选美一样,搜罗联盟附属国漂亮近绝色的Omega,在他们未成年时就强制收编入组,经过三年训练,成年分化后,这些特殊的战士,会被投放到各类一线“战场”,配合昼南的间谍计划。 看似精明,实则异常残忍,未成年未分化的Omega被强制入编,在法律和伦理上都不被允许,但王权当道,没人敢说不行。 盛霁松最清楚这个组织产生的根源所在,欧阳宏曾在美人计上狠狠栽过一次,被敌方套走了不少皇家机密,还被那位“美人”录下不堪的音频,这些音频,在昼南的网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只要能连上夜北的网络,立刻就能观赏到这位准王储如何在敌方的间谍面前丑态百出,发q如公猪。 那位施计的“美人”已经回到夜北,欧阳宏是报复敌方无门,就想了个办法来报复昼南的Omega,认为所有高位者都和他一样嗜色如命,他要用美人计去算计夜北那群人,最好也能整到对方皇室的丑闻,这样,他的仇才算得报。 江徵是十处的人,这就可以解释他和普通人站在一起为什么会如此显眼了。 理所应当。 如果一定要性别歧视,那么也可以以貌取人。 性别能算作扣分项,他的外貌就能算作加分项,加个十分都不为过。 盛霁松摒除了这个错误的念头,他扫了一眼眼前三个人,其实心里已经有所倾向,但为了公平起见,就又出了一道附加题: “三位能通过层层考核站在我面前,实力毋庸置疑,但跟在我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在替联盟做事,更代表着联盟的脸面,我希望能看到你们身上独特的优点,让我一眼记住你们。” 这道题正常的解题思路无疑是让解题者把自己最突出的优点拿出来晒晒。 第一名主动出列:“我曾在QAZ行动中徒手歼灭敌军十人,并且...” 他列了自己一串功绩,说了两分钟才算完,第二名也不甘示弱,立即说了四分钟的丰功伟绩。 等前两位答题完,盛霁松看向始终沉默的江徵:“你的答案呢?” 江徵颇为苦恼:“我没有二位前辈这么多实战经验。”他说着,忽然看了看自己的右肩,盛霁松的视线也被带了过去,发现他肩膀上的十处特制肩章有些松了。 盛凌也在十处。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自觉地抬手,打算替江徵把肩章理好,没想到刚一碰上他的肩膀,江徵忽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紧接着用刁到令人发指的巧劲,将一个逼近190的alpha过肩摔到柔软的沙地上。 旁边的人都看呆了。 盛霁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倒是不疼,可见对方很有分寸。 江徵伸出手,做出要拉他一把的姿势,眼中却闪着得逞的狡黠笑意:“我想长官应该已经记住我了。” 盛霁松歪着头笑了笑,欣然握住第三名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江徵见他没有生气,才确信自己赌对了,他刻意捏了捏alpha的手心,笑得纯真:“我叫江徵,宫商角徵羽的徵。” 22 “就你吧。”盛霁松道。 中将和另两位alpha都没反应过来,盛霁松看向第一名第二名:“二位都是联盟引以为傲的战士,这些功绩是你们人生的勋章,但大多数人只会对自己的荣誉如数家珍,并不会去在意别人的丰功伟绩,两位刚刚那几分钟的演讲,其实我一个字都没记住。” 他看向江徵:“但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今天有个叫江徵的新兵蛋子敢摔我一个过肩摔。” 这才是那道题的正解。 正文 【回忆线】第二个逃生者 【近日,联盟12国相继发生Omega失踪案,人口贩卖再次成为社会热议话题。】 【西部附属国Q国近期发生一起大学生Omega集体失踪案,6名学生在毕业晚会结束后同搭一辆车回家,而后失联,警方寻找数月无果。】 【根据大数据显示,昼南联盟近五年失踪人口数达6万,其中80%第二性征为Omega。有激进人士称,仅针对Omega的失踪绑架案是某个邪恶组织开展的性别清除计划,第二性征歧视问题引发群体共鸣,多个附属国掀起抗议示威活动。】 “这十年来发生了几百起O失踪的案件,被找到的没几起!难道真的是网上所传的这一切行动都是皇室授意,警方默许的性征铲除计划吗?这也太恐怖...” 采访镜头里激动的群众还未把话说全,记者赶忙转移了话筒,画面黑了一瞬,再亮起来时,画面已经切到直播间,主持人取消了街采的环节,无事发生地继续接下来的口播。 到这里,盛霁松就把新闻退出了。他看向坐在身边的新特助,问:“你是Omega,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江徵看了一眼车窗外时不时出现的反性征歧视标语,转过头与盛霁松道:“新闻里说Omega失踪案可以追溯到前十年,我觉得也许可以前溯到12年,12年前,不是发生过一起儿童绑架案么?那个被救出去的孩子,后来性征检测也为Omega。” “你是说这两起案子有关联?” 12年前昼南确实发生过一起幼童失踪事件,据卷宗记载,当时失踪的人数达20个,都是五六岁的儿童,男女都有,因为6岁还未分化出第二性征,所以当时警察的焦点并不在性征问题上,而是将其当做普通的儿童失踪案件处理。 这件案子之所以轰动一时,不仅因为失踪人数巨大,更因为这是南北联盟数年来首次联合办案——当时被拐卖的20个儿童里,有一个夜北的孩子,叫顾韫。 顾韫的家庭在夜北地位很高,当年昼南夜北还未完全决裂,交通还未封闭,顾韫来昼南旅游时,倒霉地碰上了这起绑架。夜北皇室知情后,直接调派精英来昼南协助破案,最后是顾韫自己逃了出来,估计吓傻了,一问三不知,另外19个儿童就没有找回来。 t 这件案子就成了昼南失踪第一悬案。 因为没有侦破,所以媒体对这件案子的报道也是适可而止,普通人不会知道这件旧案,不过江徵是十处的拔尖者,知道这些案子很正常,也许还深入研究过。 盛霁松就起了好奇心:“你认为这个案子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被侦破?” “能说实话吗?”江徵反问。 盛霁松眼尾微微上翘,是一个隐藏的笑脸:“你是我的特助,要对我绝对忠诚,必须对我说实话。” 江徵也不带怕地:“我觉得那位被打断的受访者说得对,没有上级包庇,案子不可能十年都破不了。” “谁包庇?” “......”江徵谨慎地没开口,这时车刚好也停在了秘书处门口,对话自然而然地被打断。 车一停稳,立刻被一大群示威者包围,江徵拿了车上备好的两条毛毯,提前下车,配合秘书处门口的卫兵替盛霁松开道。 现场除了普通民众还有不少媒体,他们拿着话筒,追问案件相关。 盛霁松不是警察,但他是皇室的代言人,是皇室权利的执行者,这次的社会事件牵连到皇家名声,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联盟秘书处的这位高级决策人。 前一秒,盛霁松还在看新闻,这一秒,他已经成了新闻里被看的人物。 他身边贴身的保镖暂时只有江徵,江徵看着温雅柔弱,和那些戴墨镜的大汉不是一个level,记者和民众就放了胆子地往前挤。 忽然,十几个镜头同时黑了下来——江徵用那两张毯子盖住了大部分记者的镜头。 在他们发懵的两秒里,外表弱不禁风的保镖以一人之力拨开人浪,闪光灯重新亮起时,盛霁松已经被护送到了秘书处门口,居高临下,卫兵终于控制住了现场的局面。 而江徵则站在秘书长身边,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站在盛霁松身边不动时,他就是整个秘书处最好看的“花瓶”。 记者吃了回哑巴亏,很是不服,尖锐的问题一个一个抛过去: “皇室卷入性征歧视案中,盛秘书长作为发言人,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你身居高位,就应该行驶监督的权力,警方对这十年来的失踪案几乎束手无策,相关人员不该被追责吗?” “盛先生,你保持沉默,是代替皇室默认外界传闻的一切是事实吗?!” ...... “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盛霁松开口,声音镇定若泰山,很有上位者的风范:“今日的会议,警局和社会组织代表都会出席,所有问题都将得到解决,会后,会通过官方渠道答复各位的疑问。我手中的权力,一定会用在该用的地方,这一点,欢迎大众监督。” 会议在早上十点开始,盛霁松9点50分抵达会议室时,警局的局长万融已经到位,在他起身打招呼时,江徵跟在盛霁松身后,默默记下局长的外貌特征:脸型微胖却没有啤酒肚可见中年也颇为自律,说话口音重可见是地道的昼南本地人,手上有枪茧可见年轻时实战经验丰富,是有真才实干的——和掌握的信息都能对上。 这样的局长不该破不了失踪案,如果有人压着他,那么那股势力,一定是顶峰级别,要么是国王,要么是王储。 落座后,江徵替盛霁松换了水温适中的茶水,摆在他手边,又替他确认资料,将厚厚一叠卷宗里可能会翻阅到  23 的重点一一标记,做完这些,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相关人员相继到场,只有“性征援助中心代表”那个位置还空着。 迟到了? 那个在反对性征歧视一线奋战疾呼扬名夜北昼南的季律师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缺席? 很快,江徵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 在会议厅的门被关上的前一刻,一位身材高挑姿态挺拔的alpha冲上前,按住了门,对着会议室的要员们道了一声“抱歉,迟到了30秒”,而后折回屋外,搀着一位衣着宽松却兼顾得体的Omega走进会议室。 江徵认出来,这就是那位律师——季暖,而扶着他的alpha,就是他的法定丈夫,昼南最高法院的大法官靳流深。 虽然是大法官,却不是来参加会议的,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陪着他怀孕9月的Omega妻子季暖,落座时,手边还拿着一个装着安胎药的保温水杯。 季暖的肚子并不大,整个人看起来只是小胖了一圈,却是实打实地到了临产期,在座的各位都对季暖有所耳闻,这位走在Omega平权运动一线的律师,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待,都是值得尊重的人物,自然也愿意体谅他孕期行动不便,小小地迟到了一下。 季暖落座前,靳流深拿了一个软枕垫在椅背上,确保他坐得舒服,等季暖坐下了,他才也跟着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上眼镜,又将安胎药倒进杯子里晾着,季暖嫌那药味太浓,闻着不舒服,小声让靳流深拿远点,并表示自己开个会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地带着药,靳流深只把药拿远了点,小声说,有备无患。 夫夫俩的互动很小声,却被一桌之隔的江徵听得清清楚楚。 季暖戴上孕期特供的金丝眼镜,柔静的面容立即染上一丝不苟的严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秘书长,会议可以开始,不必迁就我。” 盛霁松这才准备走流程,但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无关人员都需要被请出去——包括秘书长新上任的特助。 这是规定,除非盛霁松开口留他,才能破例留下,但江徵都走到门口了,盛霁松也没说什么话,他只能走出会议厅,关上了门。 工作人员让无关人员离会议厅至少两米,江徵只能照办。 他今日所见所闻,基本可以确定夜北情报里关于昼南高层人员的信息都是准确的,万融是干实事的,季暖如传闻一样严谨,怀孕的信息也完全能对上,而大法官靳流深......果然是宠妻狂魔。 除了对情报的重复确认,江徵暂时拿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只有留在会议室里,身上的窃听设备才能派上用场。 他离能让盛霁松在开会时亲自开口破例把自己留在身边这一步,还很远。 江徵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完全被隔绝在会议之外,直到门第一次从里面打开,他才知道会议结束。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江徵才状作不慌不忙地走进会议厅,会议桌中心,盛霁松正和万融以及季暖商议事情,两位alpha面上淡定,季暖却完全把焦急的情绪写在了脸上,可见是有事情没谈拢: “为什么还要等?”季律师扶着肚子,中气十足地质问警局局长:“这几年的人口失踪对Omega这个群体的针对性还不够强吗?警方到底在等什么?这么多年,几万个Omega几万条生命!他们有些是未成年,有些是刚刚步入社会的花季少年,人生还未开始就被人贩子扼杀了!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在说要等?等什么?等暗处的人贩子主动走到阳光下自首吗?!” 又把矛头对准盛霁松:“盛秘书长,我怎么会寄希望于你呢?你不过是欧阳氏的喉舌,皇室的工具人!你根本不会为Omega这个群体谋求平等!” “小暖,别乱说话!”靳流深拦着妻子,怕他失言,哄他:“先喝安胎药。” 季暖直接打翻了递过来的杯子,情绪激动,眼眶发红:“你还不懂吗?!宝宝在肚子里被呵护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等他出生了,如果不幸分化为Omega,他就要面临被拐卖被杀害还没人管的困境!我现在喝这些药有什么用?!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看着靳流深,无力地问:“你是大法官,你能判罪犯死刑,可判刑是在伤害成立之后!迟来的惩罚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就该把未来得及发生的罪恶彻底抹杀!而不是等着事后宣判!” 这话说得狠,万融也是做父亲的人,立刻感同身受:“季律师,你的顾虑我都懂,但这个案子,它之所以棘手,就是因为人口贩卖的地下链经过十几年的孵化已经完全成熟,我刚上任两年,想挖出这条交易链还是困难重重!我们没有线索,无从下手,我...” “或许我可以提供线索。” 一道清润的声音忽然插进三人的对话中,盛霁松循声望去,见是江徵。 江徵走到三人面前,与那局长说:“我知道人贩的窝点在哪里。” 盛霁松一惊:“你怎么可能知道?!” 江徵看向他,淡然地道:“因为我是12年前儿童失踪案里第二个逃生者。” “...............” 会议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最后被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只见季暖忽然捂着肚子软倒在靳流深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抓着靳流深的衣领:“流深...宝宝好像要出来了。” “!!!” 四人立即乱做一团,盛霁松忙着打医院电话,万融忙着调度秘书处去医院的交通,靳流深顾不上安胎药,打横抱起妻子,慌乱中,季暖的眼镜都被蹭掉了。 江徵及时接住了这枚金丝眼镜,心想糟了,说出的秘密太刺激,把孕夫刺激早产了?! 正文 【回忆线】先立个功! 季暖被送去了医院,江徵则被盛霁松特派来协助警方破案。 警局通过他给的线索,锁定了中心国边境的A镇。 昼南联盟统共十二个附属国,以皇室所在的国家为中心国,权力由中心向附属国分散辐射,附属国没有独立权,重大事务都必须上呈皇室,像一个强势霸权的爸爸带着12个无法自力更生的儿子。 没有独立权的国家因为各种客观因素无法严管边境地区,近几年各国边境就成了非法交易的天堂,被默认为灰色地带。  24 好在A镇在中心国境内,万融向军队求助,仅一个晚上就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数个眼线。 两日后,眼线给出消息,该镇的镇长会在一周后的晚上8点和B国的客商进行一场大宗货品交易,货品数量巨大,需要三辆大型货车运输。 警方断定,货车要运的不是货,而是人。 当天傍晚,江徵和万融坐在同一辆警车上,往A镇赶去。 局长亲自出马,足可见他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车上,万融时不时和江徵寒暄几句,等熟络了忽然冷不丁提道:“你是六岁那年被绑,12年过去,他们居然都没挪窝,狡兔还有三窟,这班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等着我们去抓?” 江徵知道对方在怀疑什么,他淡定自若地答:“您也说了,人口贩卖的地下链已经成熟,那里是源头,源头如果轻易挪动,岂不是牵一发动全身?狡兔三窟是没错,但每多一窟,也是多一分暴露踪迹的风险,不是吗?” 万融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赞赏道:“军区给秘书长挑了个好特助,哪天你要是在他身边待腻了,不妨来警局干刑侦,我亲自给你写推荐信。” 江徵笑了笑:“承蒙您厚爱,其实我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 万融:“当年能成为唯二的逃生者,也只是因为运气好?” “是,我运气...倒是真不差。” 江徵最清楚自己这话有多假,不提12年前的旧事,就说眼下,其实局长推测得对,12年过去,时移世易,两个联盟之间关系日趋微妙,边境动乱的情况下,那个窝点哪敢真岿然不动地等着军队路过来个意外发现顺便剿了? 狡兔三窟是正确的,人贩在这十年里,已经搬了两次老巢,江徵给昼南警方的地址,实则是夜北组织给他提供的最新情报,也是第三个窝点。 昼南12年都破不了的悬案,在夜北的情报组织里,压根就不是个大秘密。 这个情报,算是江徵免费送的。 他刚来到盛霁松身边,急需立功来证明自己。 失踪案爆发得正好,他只要指个方向,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这件功劳就到手了。 车停在小镇外围的山坡上,万融指着下方不算茂密的树林,t毫无保留地告诉江徵:“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林子里,这次不求一网打尽,能抓一两个头目做突破口就足够了。” 晚上八点,小镇的静谧被三辆卡车打破,镇里各家各户都派了一个青壮年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手电筒和一把斧头,往卡车停驻的地方走去,于此同时,边境线另一头,驶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车上下来的五个人都带着重型武器。 这种黑帮交易的硬核场面万融年轻时见多了,他是不以为奇,没料到江徵这个愣头青也未见一丝畏缩。 这人虽然是十处训练出来的尖子,但再厉害,也只是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学生”,他离开十处接的第一项任务是做秘书长的特助,一个偏文职就算要动手也只是挡挡记者镜头的轻松工作,和山下随时可能火拼的黑帮碰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抓捕犯人是警察和军队的事,出于对这位特助的保护,万融让他留在山上,江徵不想闲着, 随手挑了一把趁手的狙击枪,上了膛,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观察着山下的一举一动。 两拨人明显是商量好的,碰面没聊几句,就打算验货交钱,货车的箱门被打开,箱门的位置刚好正面对着山坡,林子里埋伏的特警包括山上的万融和江徵都看得清清楚楚——货箱里,是一个人堆。 目测至少一百个以上,那群人没有意识,无法判断死活。 三箱,三百多个人,刚好就跟最近的失踪人口数对上了。 “各单位注意,头目活捉,激烈反抗者直接击毙,注意保护人质。”万融面色凝重地下了指令:“行动!” 树林惊起一群飞鸟,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上去将人包围,并口头警告,交易双方被这一下打懵了,回过神来,镇子里那群青年先抡着斧头不要命地冲上前掩护两方的头目离开。 斧头对上枪,还是解了上级禁令的枪,胜败明显。 冲上来的人统统视为激烈反抗者,子弹毫不留情地飞过去,有人趁乱要把卡车开走,特警不得不分出一队去保护人质,而另一边,双方的头目已经在掩护下准备乘车逃离,就在对方拉开车门时,耳边忽然咻地一声,车当场爆胎。 “艹他妈的,有狙击手!!” 头目大喊一声,抓过几个下属当护盾,挡下几枚子弹,而后往边境线外的树林猛退。 江徵的视野,一直紧紧跟着这道仓皇逃窜的身影,对方刻意扬起尘沙阻挠视线,直到冲进树林才停止干扰动作,以为自己安全了,殊不知他每跑一步,树叶都会有动静。 在江徵眼里,这就是个变相的移动靶,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目镜,耐心地跟了对方十秒,确认其行动方向后,在精准的预判下扣下扳机,混乱中,这声枪响并不突出,但江徵知道自己打中了。 “我打断了他的腿,跑不远。” 万融会意,立刻派小队去追。 山下的混乱持续了将近10分钟,最后警方以绝对的火力压制住了局面,活捉了镇长,击毙16人,有四个是B国的交易方。 这其中,死于江徵狙击枪下的有10人,除了打中头目那一枪留有余地,其余都是直接爆头。 如果有心去检查尸体,会发现这些人连中枪的位置都是一样的,眉心中间二分之一处,一寸不偏。10具尸体摆在一起时,致命伤可以完美对称。 警方有部分队员受轻伤,救护车在场面控制住后及时赶到,确认三箱人质都只是被注射了乙醚,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在无人员折损的情况,救下三百人,破获近一年堆积的失踪案,并抓住了十年悬案的突破口和关键嫌犯,今晚的行动,不可谓不成功。 一鼓作气,回到警局,万融连夜提审A镇的镇长,江徵站在审讯室透视玻璃窗另一边,在监听器里,听到了罪犯的招供。 “这些年在背后运作的人,是,是百翔集团的大老板赵百路。” “他早年,早年发家就是靠贩卖儿童拿的钱,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越赚越多,就拿这些钱开了连锁超市,又去投 25 资电影,投资地产,这些脏钱,都被他洗干净了。” “我们这个镇,95%的人是靠给他的百货超市供货谋生的...” 在有技巧的逼问下,镇长支支吾吾地把自己知道的吐了个干净: “偶尔,运货的那些车,偶尔也拿来,拿来运人,报酬很高,镇上的青壮年全部是雇员,都是男性alpha,在体力上有优势。赚得又多,可以养家,有一家的小孩子就靠着这些钱上了大学的,多了不起啊,你说是不?” ....... “这几年,经我手的O有五六万吧,被买走后,肯定,肯定也没什么好去处,你们要是想找人,可以去各个附属国的地下赌场,还有那种地方,去找找,多的是,呵呵,也死了不少,我心里偶尔也过不去。” ....... “这种事情近几年我们已经不怎么干了,是今年年初,大老板...赵百路他亏钱了,好像是资金链出了问题,必须拿快钱堵上,所以,所以才又做了这个勾当。” “就跟超市上的货品一样,进货上架售卖盈利,都是暗号,进货就是又绑来几个人,上架就是在深网上挂出人口信息,售卖就是和买家钱货两讫,最后盈利的钱,匀出5%分给弟兄们,即使只有5%,也有500万的巨额,镇上的人到手都有10万多,他们都很愿意做这件买卖。” ....... “为什么只绑Omega?这里面的门道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好卖钱好控制好上床,alpha买家居多,我们也是根据市场要求‘进货’的。” ...... “这事是挺混蛋的,不过赵百路倒不了,他背后有人,有个买家,在罩着他,所以我们,我们这些手下,也不会有事的,我顶多喝个茶就能出去了,就是那些死了的弟兄可惜了。” ....... 天亮时,万融才从审讯室出来。他原本觉得江徵枪枪爆头的行为太过残忍,现在却恨不得把这个镇长也送到枪口杀了才解气! 盛霁松恰好在这个时候赶来,江徵一夜未睡,出审讯室时,险些撞到对方怀里,盛霁松看他一脸疲惫,问:“情况怎么样?” “抓得很顺利,审得也很顺利。”他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判刑会不会顺利?” 盛霁松知道他话里有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交给我。” 又塞给他一杯热牛奶和两个热乎的包子:“先吃点东西。” 江徵坐到长椅上,带着枪茧的手拿起软乎的包子咬了一口。 万融将审出来的信息悉数告诉盛霁松,问他:“要不要把这个新进展上报给王储?” 盛霁松想都不想地拒绝了:“暂时先压着,别说,营救那些已经被贩卖的受害者时,动静也不要太大,我会让盛家的人配合你。” 他知道幕后人是赵百路后,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上流阶层谁不知道,赵百路是最会拍欧阳宏马屁的暴发户? “能罩着他的买家”指的是谁,盛霁松心里很清楚。 “交易的另一方是B国人,我已经让B国的警方配合,有一个头目被江徵打伤了腿,躲进了树林里,可惜我的人没追上,让他跑了。” 盛霁松笃定地道:“他跑不了。” 全部情况汇报完后,局长才把话题扯到江徵身上:“你这个特助很厉害,枪法又准又稳,也足够狠,一个Omega,杀了9个alpha,你敢信?” “......” 盛霁松看了一眼江徵,他刚喝完牛奶,嘴巴上一圈白色的奶圈,嘴角还有一点豆沙。 看着人畜无害,杀人却不带眨眼的。 正文 【回忆线】就要男妈妈! 盛霁松等江徵吃完了早餐才走上前,递给他一张临时抽取的纸巾,示意他擦擦嘴。 “谢谢。” 江徵接过餐巾纸,将它摊平后对中折叠,微微低头,用纸巾从嘴角两侧往中间擦,而后再次对折,重复擦拭嘴角周围,他把一个日常的动作做得优雅得体,仿佛所处的不是警局,而是皇家的宴会厅。 十处训练出来的Omega,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精致和完美,这样才能吸引那些上流阶层的alpha。 江徵显然也被驯化出来了。 盛霁松明知这一幕是特训出来的结果,仍然控制不住地拿欣赏的眼光全程注视。 直到江徵完成清洁程序重新抬头时,秘书长脸上忽然蹦出一丝笑意,他抬手,很自然地抹了一下Omega的嘴角:“这里,还有一点豆沙。” 他的皮肤又软又白,轻轻刮一下,那抹豆沙就黏在了盛霁松的指腹上,嘴角这才干净。 江徵连忙拿纸巾干净的那面替盛霁松把指腹擦干净,盛霁松的手被他握着时,掌心刚好能触到他指腹的枪茧——甚至比一般的军人还要厚。 看来平时没少磨枪,也难怪枪法奇绝。 “昨晚那十一枪打得不错。”他看着江徵低垂的长眼睫,说:“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我允许你有私心,想杀就杀了,有些人,确实不配走人道主义的审判流程。” 江徵抬眼,正对上盛霁松的视线,目光灼灼。 “我会让十处给你记一功。”盛霁松领着他离开警局:“这件事的后续交给警方,你不需要再跟进。” “是。” 走到警局门口时,恰好有几位家属来接自己的孩子,昨晚被救下来的受害人陆续和亲人朋友重聚,其中包括之前失踪的六位大学生,他们刚刚成年,就经历了最残酷的社会洗礼。 还好。 江徵低调路过时,心想,还好被救下来了。 否则他们就会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等着被“商人”挑走。 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6岁那年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18岁这年,他却能让三百个人免于重蹈悲剧。 这场营救,是送给盛霁松的烟雾弹,也是他给自己的成人礼。 坐上车后,江徵很快发现这不是回秘书处的路。 “带你去医院,靳流深想当面谢谢你。”盛霁松说。 “季律师还好吗?”江徵这才想起来问。 “有惊  26 无险。你可以去看看那个被你吓得提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孩子。” 江徵:“......” 医院位于市中心,季暖的病房在住院部十六楼,是间私人病房,从电梯下来,江徵就能明显感觉到这层楼和脚下十五层的区别。 救治人间疾苦的医院,也有特设的富人区,普通病人不花钱,连乘坐直达十六楼的电梯的机会都不会有。 是靳流深开的门。 这个在夜北情报系统里颇有名声的大法官,上任五年来判了十六宗死刑,其中六宗牵涉到联盟之间的间谍案。 换句话说,和江徵同出一源的同僚,有六个死在这个人的法槌下。 他对靳流深却没有所谓的仇恨,间谍本就寡情,除非组织命令他为同伴复仇,否则江徵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如果投缘,甚至还能和他做朋友。 靳流深和盛霁松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看向江徵,友好地说:“你快进来吧,小暖想见你。” “想见我?” 江徵很有些意外,某种程度上,是他的冒失害得季暖无征兆早产,特意要见一面难道是为了兴师问罪?! 一走进病房,浓密的奶甜味把所有人都笼了进去,光凭气味辨别还以为误闯了大白兔奶糖生产间。 而这股香味的源头,就是床上刚刚生育过的Omega——季暖抱着一个蓝色襁褓,背靠着软枕坐在床上,孩子和他都被蓬松的被褥所簇拥,似一个云朵搭的小窝,他抱着宝宝,避开世间纷扰,躲在这朵云里,慵懒地举着奶瓶,看宝宝的目光里溢着最柔软的爱意。 小宝宝鼓着腮帮努力嘬奶瓶,“啧啧啧”的声音有规律地响动着,季暖和出生不到十天的小宝贝讲道理:“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回复他的是频率更快的:“啧!啧!啧啧啧——!” 这一幕,直接击碎了江徵原先设下的所有防范。 他开始自责,之前怎么那么不知轻重?!差点把这样可爱的小生命置于险地! 真是该骂!! 季暖不骂,他自己都要骂! “江先生,你来啦?” 季暖的声音打断了江徵的自责。 他慌乱地应:“你好,季律师。” “叫我季暖就好啦!”季暖将宝宝交给靳流深抱,示意江徵走到自己身边来,江徵迁就着这个产后虚弱的Omega。 “盛秘书长,你的特助可以借我十分钟吗?” 季暖嘴上喊着“秘书长”,姿态上完全没有把盛霁松这个大人物放在眼里,他和大多数律师不同,从不仰视高位者。 盛霁松就和之前会议上一样,也迁就着这位律师。 他和靳流深一同走出病房,靳流深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关门,还是盛霁松把门带上了。 孩子喝饱了奶,倒也不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盛霁松抬起一只食指碰了碰宝宝的小手,小孩就拿粉嫩嫩的小手指勾住了他。 盛霁松笑着道:“这孩子一看就很聪明。” 靳流深也乐:“不管是随我还是随小暖,都笨不了。” 盛霁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纯金的长命锁,放进襁褓中:“季暖早产这件事,我代江徵道个歉,他是个新人,难免冒失。” 靳流深道:“那天确实事发突然,不过我和小暖不仅不会怪他,还要好好谢谢他。” “怎么说?” 盛霁松着手给孩子把长命锁系上,听靳流深道: “这半年失踪案闹得太凶,家属无奈之下,多会往援助中心向小暖求助,可这事警察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更何况他一个律师?” “他又是个热心肠,每次有人求助都必定亲自提供法律援助,有时候一天来十几个人,这工作量比律所还重。” “那时宝宝已经七个月,他身形瘦,肚子看不出来,我特意休了假去援助中心帮忙,委婉地提了季暖现在身体不宜操劳,那群家属多已为人父母,却完全不会将心比心。季暖那两个月累病了四次,那天会议差点迟到,就是因为去复诊,那天早上医生就说了,再不养好身体,对他对孩子都有影响。” “所以那日小江虽然冒失了,早产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所幸最后也是有惊无险。”靳流深诚挚地道:“我说要表达感谢也是认真的,要不是江徵给出了关键线索,失踪案估计又要拖个十年不破,我真不希望季暖为这件案子再费心操劳了。” 盛霁松听懂了,江徵这是替靳流深“永绝后患”了。 “在季暖出现之前,我满心想着为更多的人谋福祉,有了季暖之后,我好像自私了许多,比起给那些人雪中送炭,我更希望季暖能把碳留着温暖自己。” 这时宝宝嘤嘤了一声,靳流深拍拍宝宝的背,语重心长地与盛霁松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许就能理解我现在的心境了。” 盛霁松道:“那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病房里。 季暖同样在感谢江徵。 “我听流深说,那群人的窝点昨晚都被剿干净了,还救下了三百多人,这半年积的旧案因为你一句话,一晚上就破了。”季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江小徵,你真厉害。” “你不介意我这样喊你吧?” 江徵道:“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他看得出来,季暖整个人都很放松,可见这件案子的侦破确实是替他除掉了一块心口大石。 “不瞒你说,这半年,我都快被这件案子弄得神经衰弱了。”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压低声音和江徵说:“你别告诉流深,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江徵立即表示:“我不说。” “好在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才没有抑郁。”季暖不无感慨地道:“那天会议结束,案件依然毫无进展,我是真急了,再加上之前身体一直不好,你又语出惊人,不小心就进了一趟手术室,现在我和孩子都没事,小徵,你千万别因此有心理负担。” 江徵觉着季暖有些崩人设了,崩的是夜北情报系统里给他安的“冷酷,严苛,法庭上咄咄逼人,私下生人勿近”的人设。 比起来,还是那天在会议厅里的季暖更像真正的季律师。 季暖似乎猜出了江徵所想  27 ,他笑着道:“你不会被我吓到了吧?啊,我听说你是十处的人,十处隶属于皇室,被欧阳宏管着,我是不指望欧阳宏统摄下的组织里我能有什么好名声。” “你别误会。”江徵澄清道:“我只是以为叱咤法庭的季律师不会这么轻易...和一个刚见面两次的人聊丈夫都不知道的私事。”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啊。”季暖产后有些虚弱,但笑起来时,眼里是有光的,他拉住江徵的手:“在法庭上面对被告方的恶人,我不凶一点,怎么震得住他们?私下和我打交道的辩方律师,哪只不是老狐狸?我只有比他们更狡猾更刁钻,官司才能赢啊。” “但是小徵,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凶你的。”他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两张门票:“你帮了我大忙,又是我新交的朋友,本该送一份大礼给你,但我现在刚生完宝宝,短时间内精力不足,只能先送你一份见面礼。” 江徵定睛一看,是两张钢琴演奏会的门票,这本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是昼南最年轻最成功的钢琴家沈乐的个人演奏会! 这个天才到令夜北艺术圈嫉妒羡慕恨的钢琴家的演奏会,可谓一票难求,普通阶层不可能订到票,就算是那些贵族大臣,也必须乖乖抢票,特权在音乐上是无效的。 但又不可否认,去听沈乐演奏会的大多是重要人物,江徵要是能混进这个圈子,情报面可就宽广许多了。 “演奏会在一周后,这票我一年前就订好了,你要是对沈乐的音乐感兴趣,一定不能错过这一场。” 江徵没法拒绝这份礼物,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对沈乐也不感兴趣,但他对沈乐个人演奏会的听众们可太感兴趣了! “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季暖送礼成功,也很高兴,又拍拍胸脯表示:“以后要是有法律上的问题,大可以来找我。我打官司不说场场都赢,只要你占理,我绝不让你在法庭上吃亏。” “其实我打的最趁手的还是离婚官司,江小徵,如果你以后的老公是个混蛋,你找我,我给你打离婚官司,保准让他净身出户,底裤不剩!” 盛霁松推门进来时,恰好就听见了“净身出户,底裤不剩”八个字,莫名一抖。 也不知道在抖什么。 正文 【回忆线】“我不好吃的。” 宝宝也被抱回了病房中,在送到季暖怀里之前,江徵忍不住问:“我能抱抱吗?” 靳流深动作一顿,看了一眼盛霁松,见对方点头,这才把小襁褓递到江徵手中。 江徵明显是不会抱小孩的,宝宝一落进他怀里就因为姿势不舒服而皱起了淡淡的小眉毛,眼看着要哇哇大哭,盛霁松及时上前托了一下孩子的头,又把江徵的手挪到宝宝的背部,效果立竿见影,准备好嘤嘤嘤的小宝贝立时舒展了眉头,朝抱着自己的漂亮哥哥吹了个奶泡泡。 这个奶泡泡真是吹进江徵心尖上了,他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生怕自己把小可爱惹哭了,又对他爱不释手,想着多抱一会儿,就是看他吐一天奶泡泡也是不会腻的。 宝宝可不懂得体谅漂亮哥哥的心思,他吹了几个小泡泡,就有些困了,大眼睛一眯一眯的。 江徵想起不知在哪看过的常识,说刚出生的孩子要在Omega父/母怀中才能睡得香,他小心地将宝宝送回到季暖怀里,让他裹进亲生爸爸的奶糖味中。 孩子睡着了,一屋子大人也不好再说话聊天。 江徵跟着盛霁松出了病房,往医院停车场走去。 他身上沾了一股婴儿特有的奶味,坐进车里时,这股味道在半密闭的空间里就十分明显。 奶味混着江徵原本淡雅的信息素,气味有些不伦不类。 盛霁松闻着,倒也不反感。 比起大多数甜味的Omega,江徵身上的艾草香显得毫无优势。 专门研究信息素的学者曾在统计学的基础上把Omega群体的香味做了大类别的划分,又对这些大类别做了等级评估,高级香如甜品系的奶油奶糖之类被选为“最受alpha青睐”的气味。 植物系中多以名贵花木为主流,而草味的信息素,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微贱,是上不了台面的。 曾经有位O性男明星对外隐瞒了自己真正的信息素,明明是棵草却谎称是朵花,被曝光后就遭到粉丝唾弃,事业全毁。 红灯时,车刚好停在了商场的广告大屏前。 反性征歧视的视频跳进了盛霁松的视野里,一段慷慨正义的广告词之后却是为了推销某个可以美化信息素的香水。 嘴上说着性征平等,却连正视自身信息素的勇气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季暖的援助中心始终无法扭转社会偏见的根源所在。 盛霁松花了点心思记下了那个香水品牌,与江徵说:“明天跟联盟宣传部说一声,这个品牌的全线广告都下架整改。” “?” 江徵好奇地凑过去看广告时,身体蹭到了盛霁松的手臂,气味也就跟着扑近了些。 司机在前头看见如此亲近的一幕险些喊出了声,上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往盛先生身上蹭的特助已经被开到犄角疙瘩里了! “看到了吗?”盛霁松好脾气地问。 “看到了。也猜到问题在哪了,明天我就去跟负责人说。” “嗯。”盛先生冷着脸:“可以把你的手从我的大腿上拿开了。” “!!!”江徵仿佛受惊的小兔子,飞速缩回自己的位置上:“抱歉!我刚刚没注意!” 绿灯亮起,司机犹豫着要不要发动汽车,上一个特助,就是因为过于明显的暧昧暗示被盛霁松直接赶下了车,顺便炒了鱿鱼。 他觉得江徵会是第二个犯这种蠢并且受到惩罚的人,所以干脆就小等一会儿,好方便盛秘书长赶人。 江徵低垂着眉眼,没等到盛霁松对自己道歉的回应,倒是先听他冲司机说:“愣着做什么?好好开你的车!” 车发动了。 才听他冲自己说:“你怕什么?我难不成会吃了你么?” “我不好吃的。”江徵立即挺直了腰背,底气十足:“但是...我做的饭好吃。” “......”盛霁松怀疑他在说冷笑话:“你倒是全能。刚刚季暖 28 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净身出户,底裤不剩”的? “他给了我两张钢琴演奏会的门票。”江徵明显会错了问题的重点,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入场票:“说是感谢我的。” 盛霁松看了一眼,了然:“能看这场演奏会的都不是普通人。” “我是不是还不够格?”江徵明白上流阶层这些潜藏的规则,他担忧地问。 “如果你只是十处出来的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人,即使有票也进不去的。” 盛霁松等他面露失落时,才接着说:“不过你现在是我的特助,他们不敢拦你。” “那太好了。”江徵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很快又陷入烦恼:“可是两张票,我只有一个人。” 盛霁松假装咳了两声,成功让某只O把注意打到他身上来了:“盛先生,能陪我去吗?” 前排的司机:“.........”太明目张胆了!!成何体统!!秘书处禁止职场暧昧!!盛家禁止跨阶层恋爱!!快把他开除!!开除!! “咳咳——”盛霁松装模作样,大义凛然:“你立了功,按理说是要给你奖励的,既然你邀请了,我就勉为其难答应,顺便许你两天假。” 司机:“............” 江徵高兴地欢呼,盛霁松以为他在为自己给的“奖励”而高兴,只有江徵知道自己真正在高兴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要用手中的两张票作为钥匙,打开昼南高层的人脉圈。 音乐会定在七天后的周六晚上。 入场时,票是江徵递过去的,工作人员是看到盛霁松后才免了对江徵身份上的询问,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入场。 这两张票是VIP票,座位是全场中心的位置,视觉听觉都能得到最好的保障。 江徵等盛霁松落座后,自己才跟着坐下,在演奏会正式开始之前,有不少人认出盛霁松,并对江徵投射注视的目光。 这些目光没有恶意,纯粹就是在打量,准确地说是评估,评估江徵的外貌,评估他的举止和气质。 他们没能挑出任何缺点,因此没有滋生出让人尴尬的问题。 江徵觉得奇怪,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入场票,这才发现,他和盛霁松坐的居然是情侣座! 整个音乐厅,情侣座只设了一个,难怪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盛霁松似乎早猜到了:“靳流深自从追到季暖后就一直定的情侣座。” “.....”江徵问:“你早知道了?”他低声说:“那,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你很怕和我闹这种误会吗?” “盛先生,我需要为你的名声着想。” 盛霁松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趣,他告诉江徵:“我并不需要那些人口中的好名声。” 秘书长就是个替皇室办事的工具人,欧阳氏荒唐暴政,他这个执行人的名声也因此毁得差不多了,所以眼下并不介意生出什么暧昧八卦。 演奏厅需要保持安静,盛霁松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他为了让江徵听见,刻意往他那侧倾了一下,距离拉得太近,江徵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直到四周响起如潮的掌声,他才回过神来,这时,盛霁松已经把注意力放在登场的钢琴家身上了,江徵也跟着坐直了身体,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 音乐厅汇集了许多达官显贵,只有舞台中心的沈乐是主角。 他在一片掌声中走上台,站在钢琴边,优雅地向四周的观众鞠了一躬,而后落座于定制的钢琴前,手指按下第一颗琴键时,音乐厅的观众席归于安静,世界仿佛只剩下空灵的音乐。 江徵在十处时接触过艺术类的课程,对钢琴并非一无所知,但他现在没空去鉴赏这首优美的开场曲,他的视线,忙于梭巡观众席前排。 因为位置的差异,他只能看到前排人的侧脸。 看个侧脸也够他把信息对号入座了,坐在他正中间前两排的是昼南刚退休的军工设计师,与他共同入座的则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只凭年龄就可以推断那不是他的妻子,设计师在专心聆听音乐,那位女士显然欣赏不来这种高雅艺术,时不时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似乎想聊天,但男的并不理她,还用手势示意她安静。 女人侧过脸时,江徵看清了她的侧脸,女人年龄在25岁左右,妆容精致之余太过张扬,唇色浓烈,佩戴的耳饰应该是某高奢品牌的新款,风格夸张,和在场其他女士格格不入。 江徵猜测,对方应该是设计师在外找的情妇,且这个情妇的修养并不高,否则身上佩戴的就不该是高奢品的畅销款,而应该选能保值甚至升值的经典款。 在这个四处是熟人的场合里明目张胆地带着妻子以外的女人作伴,可见设计师家庭出了问题,要么和妻子彻底闹掰,要么两人各玩各的,在场大部分人还心照不宣。 放眼望去,带着年轻Omega作伴的中年男人不在少数,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一群体的潜规则。 江徵看了一眼身旁专注享受音乐的盛霁松,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只帅气高大的A到了中年会不会也和设计师之流一样变成花心油腻A? 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按住了。 就算他乱搞,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徵想,我又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正文 【回忆线】“你越矩了,江徵。” 胡思乱想不知多久,全场再次爆发掌声,江徵回过神来往舞台看去,沈乐已经从钢琴前起身,对着观众再次鞠躬。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顺利结束。 江徵虽然没听进去几首,出于尊重,也拍手加入到掌声中。 沈乐的钢琴曲征服了这群挑剔的观众,掌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渐渐停歇。 就在江徵以为钢琴家要退场以正式结束演奏会时,观众席上突然有一道肥硕的身影站了起来,虽然西装革履,却总给人以野猪的既视感。 “野猪”手捧玫瑰,不顾工作人员阻拦,大步跨上舞台,在众人的注视下搂住沈乐的腰,继而转头亲住了沈乐的脸颊。 “!!!” 江徵下意识抓住盛霁松的胳膊:“是赵百路!” 那头“野猪”正是赵  29 百路。 江徵无暇去想为什么失踪案告破对赵百路毫无影响,他下意识替钢琴家担心,沈乐也许还不知道,现在当众亲他抱他的男人背地里祸害了上万个Omega,而沈乐,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赵百路是沈乐的未婚夫。”盛霁松告诉他:“皇室下令联的姻。” “什么...” 江徵再次看向沈乐,钢琴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隐忍的抗拒,他虽然没有开口拒绝和躲闪,但身体外倾和脸部微皱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恶心,恐惧,却无力抵抗。 “臭野猪想拱白天鹅吗?” “.......” “野猪”始终搂着钢琴家,亲完了把花塞到钢琴家手里,而后像在酒局上招呼兄弟一样对着观众席上的达官显贵热情道:“我和沈乐的订婚宴定在月底,大家记得赏脸来啊!请帖都送到各位府上了!我定的可是昼南最高级的皇家酒店!” 观众席回应他的寥寥无几。 “典型的暴发户嘴脸,跟他交友是掉价的行为。”盛霁松指了指后排角落的位置,与江徵说:“即使是官衔小的文官,也不愿意和这种人结交。” 江徵顺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角落里那几位确实没拿正眼看赵百路,其中一位端庄的女士甚至戴上了墨镜,似乎也在嫌舞台上这一幕辣眼睛。 赵百路浑然不知自己有多讨嫌,他想搂着沈乐走下舞台,沈乐顾着对听众的尊重,没有当场甩脸,居然就被这头“野猪”拐下去了。 江徵掏出那两张票:“VIP是可以去后台找演奏者拿签名和合影的,我现在就去!” 盛霁松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反对,而是跟着他一起离开座位,在所有人都选择视若无睹离场时,他们两人逆行在人流中,往后台走去。 演奏会后台的工作人员看他们手持贵宾票,没有阻拦,而是委婉地表示可否稍等,里面还有贵客。 盛霁松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身份压一压:“还有比我更重要的客人吗?” 工作人员这才看清来人之一是秘书长,连忙道歉,又实在为难:“是赵先生说不能让人进去的。” 话音刚落,里头忽然传来杯子砸碎的声音, 江徵懒得再费口舌,直接闯了进去,在休息室虚掩的门前又堪堪驻足,先敲了敲门:“沈老师,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里头又是一阵细碎的动静,继而门才从里面打开,给他开门的是赵百路,江徵猝不及防和这头“野猪”打了个照面,险些犯起恶心。 赵百路怒气冲冲地开门,原以为是哪个侍应生不懂规矩,正准备开骂,没料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姿色明艳的Omega,瞬间就起了调戏的心思,但还未付诸行动,就被Omega身后站着的男人瞪怂了——他再嚣张,也不敢在盛霁松面前嚣张。 江徵无视赵百路,他走进休息室,沈乐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玫瑰被扔在他脚下。 “沈先生?” 江徵小心开口。 沈乐不想回头,声音冷漠沙哑:“什么事?” “我是这场演奏会的听众。”江徵拿出两张门票打算自证身份。 沈乐听到他说自己是听众后,就低头抹了抹脸,转身面向江徵时,脸上已经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 他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抱歉,我刚刚失礼了,你想要签名还是合影?” 江徵看到沈乐嘴角破了一层皮,这是刚刚被弄出来的外伤,不像眼泪那样可以人为掩饰过去。 沈乐尊重自己的听众,不想丢了体面,江徵也不敢多问,他拿出备好的纸和笔,就当自己真是来要签名和合影的。 合影时,盛霁松主动拿手机给他们当了一回摄影师,赵百路在一旁看着,不敢说什么。 这毕竟只是给贵宾听众短小的互动机会,江徵没法在短时间内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沈乐。 事实上他说了也没用,赵百路不会因为失踪案倒台,沈乐也不会因为自己今晚的一句提醒就能离开赵百路。 艺术家都是敏感细腻的,沈乐肯定知道赵百路的为人,他只是被皇室的一道指令压着,逃不掉,躲不开。 离开前,赵百路还满脸堆笑地邀请盛霁松来赴他的订婚宴,盛霁松口头上答应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时,江徵捏着签名焦灼不已:“沈乐要是真跟赵百路订婚,我都能预见他后半生的悲惨命运了,被折磨着活着,还是在某一天被赵百路当做商品拿去‘进货’再卖掉?” 盛霁松没有多余的情感,他总是冷静的:“沈赵两家是皇室赐婚,沈乐的困局,没人能解。” “赵百路因罪伏法,沈乐的困局就能解了!” “江徵。”盛霁松不得不提醒他:“我说过这件案子你不需要再跟进了。” “失踪案告破一周,赵百路还能在音乐厅后台明目张胆地骚扰别人,确实是没有必要跟进了,因为这个案子破与不破,罪魁祸首都不会伏法!” “事实就是如此无力,你愤怒也没用。”盛霁松提醒他:“联盟浮在表面的和藏在内里的矛盾,也许只有现任皇室倒台才能完全解决,整个社会体系都只为王权服务,你不该对这种体系下的任何人抱有期待。” “那么你呢?盛先生。”江徵目光灼灼地反问道:“你也是这个体系的一员,你甚至还是核心人物,我能对你抱有期待吗?” “...你越矩了,江徵。”盛霁松避开他的视线,语调冷淡,毫无情绪波动。 冷血至极。 江徵知道答案了,他不再追问,而是看着手中沈乐的签名——下一次再见到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在受害者名单上? 既然这个体系下所有人都选择包庇一个罪犯并且默许伤害继续发生。 那么,正义只能由他这个“外人”来伸张了。 正文 【回忆线】行刑 联盟秘书处是皇室的工具机构,这是昼南社会长久以来心照不宣的共识。 盛霁松作为秘书长,理论上需要对皇室和民众负责。 实践中,当两者的利益出现冲突时,天平自动向皇室倾斜。 失踪案告破的第十天,相关进展报告才经由他的手递到了欧阳宏眼前。  30 警局在这宝贵的十天内救下了另外3000名受害者。 尽最大的努力止损后,这件案子也瞒不下去了。 他在最合适的时间点主动上呈了情况。 欧阳宏翻了翻文件里长达六页的遇害者名单,说的第一句话是: “别去找赵百路麻烦。” 盛霁松一点也不意外,他给出了老方案:“和之前一样,我会让万融配合,找个替死鬼,这件案子就算了了。” 欧阳宏把文件扔回桌上,拿起红酒杯,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会客室没有旁人,他才松口,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 “赵百路这十年额外交的税,给我填了不少债务上的坑,我不能卸磨杀驴。” 盛霁松把被翻乱的资料理了理,合上封面,盖住了遇害者名单。 赵百路在赚脏钱这方面确实很有一手,他是个野蛮粗俗但又兼具狡猾的商人。 赚的脏钱靠着名下连锁超市和各类实业投资洗得干干净净,还很“大方”,到手利润10个亿,愿意拿6个亿来讨好欧阳宏这个“土财主”。 所以他的这些脏生意才能延续十年不倒,这次被查,虽是意料之外,他也是不在怕的,音乐会照听,未婚妻照调戏,订婚宴美滋滋地筹办着。 大概是意识到这次被捅出来的脏事太脏,欧阳宏放下酒杯,略带警告意味地看向秘书长:“让知道这些事的人,都闭好嘴。” “你弟弟盛凌,再过一个月就满18了吧?” 盛霁松呼吸一紧。 “十处的规矩,成年后就可以分配任务奔赴前线了。” “殿下!” “别急啊,霁松。”欧阳宏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忠心替皇室办事,我保证危险任务轮不上他,盛凌会踏踏实实地在十处做个吉祥物。” ...... 江徵在会客厅外等了2个小时,盛霁松才从里面出来。 直到走出宫殿,盛霁松才沉着脸再次警告身边的特助:“赵百路的事,你最好忘干净,不要试图去找万融,也不要给靳流深透露任何消息。江徵,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再多管闲事了。” “是。” 江徵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大概猜到是欧阳宏给盛霁松施压了,他嘴上应着,心里却没想就这么算了。 月底的订婚宴转眼即到。 盛霁松原本不打算出席,那天见过欧阳宏后,才让江徵把当天的时间都调出来,请柬也是让人从垃圾桶里翻找到的。 订婚当天,江徵作为秘书长的贴身助理,也一同到场。 订婚宴设在联盟最高级的城堡酒店,上一个在这里举办喜宴的是欧阳氏的某位亲属大臣。 城堡内部结构复杂,露天长廊纵贯于100平的绿草坪,宴席设在城堡内金碧辉煌的宴客厅,中间各处的门互相贯通,名贵的雕塑立于喷泉之上,蓝天在四方建筑的包围下如被裱在相框里的巨型油画。 江徵借着拿酒的名头,离开盛霁松的视线,逛遍了整座城堡,记下所有出口和拐角,顺便在茫茫人群中锁定了沈乐。 钢琴家盛装打扮,是今日最耀眼的绅士,他被亲友簇拥,人人脸上皆有喜色,只有他丧着一张脸,昂首的白天鹅在订婚这日垂下了高傲的脑袋,似乎在向命运低头。 舞台上自信从容的钢琴家,舞台下却满身死气,判若两人。 江徵的视线游离于沈乐四周,很快就看到了徘徊于长廊的“野猪”。 他穿着最大号的西装,啤酒肚夸张地外突,拿着手机正在高谈阔论,周围环境嘈杂,江徵听不太清,正准备走近看看,盛霁松叫住了他,江徵堪堪顿住脚步,仰头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转身自然地朝盛先生微笑。 盛霁松走到他身边,问他:“拿个酒要拿这么久?” “听说皇家酒店的香槟只对贵客提供,我特意找来尝尝。” 江徵顺手从路过的侍应生手中又拿了一杯香槟,递给盛霁松:“或许你也喜欢。” 盛霁松见他朝自己笑了,便只当之前因为失踪案所闹出的微妙不愉快就此消散了,他接过酒杯,接受江徵的和解暗示——虽然上司本不用去顾及一个下属的情绪,但江徵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不想看他日日冷着那张明艳艳的脸。 他顺着江徵的视线看过去,似乎了然:“你要是喜欢沈乐,我可以让人给你预留未来两年音乐会的贵宾票。” 这话有点哄人的意思。 江徵愣了一下,笑着问:“还定情侣座吗?” “......”盛霁松严肃了几分:“出于保密,你在任职期内,不能和无关人员谈恋爱。” “上司也算无关人员吗?” 盛霁松:“......” “我开玩笑的,长官。”江徵并不需要答案,他只是随口一说。 他的注意力都在赵百路身上,自然也不会发现盛先生的脸刚刚红了一下。 一定是江徵递过来的香槟酒太烈了。 盛霁松想。 订婚宴马上开始了。 贵宾相继到场,这种社交场合,盛霁松是最抢手的攀关系对象,谁都想和秘书长交个朋友,好为自己谋得官场出路或是商场利益。 正是因为他太亮眼,在他身边的江徵就变得可有可无,他溜走时,无人关注。 宴厅里,赵百路正搂着沈乐招呼朋友,那群五大三粗满身江湖气的alpha起哄着要准嫂子敬酒,赵百路就拿了个杯子塞进沈乐手里,逼着他喊自己那群狐朋狗友一声“哥”。 沈乐举起杯子,视线扫过这群西装革履的流氓,转手把杯中的红酒泼向赵百路的肥脸: “你自己喊去吧!” 说罢,奋力拨开他的粗手臂,挤出看热闹的人群,往外面跑,沈乐的父母连忙追了出去。 站在角落的江徵注意到沈乐被逼得红了眼眶,想来是忍到极点了。 赵百路的礼服沾满了红酒渍,倒也没有气恼,出言安抚下自己的哥们,就准备去换一身衣服。 他脱离人群,往二楼走去,江徵混在人群中跟上去。 长廊的宾客不  31 那么密集,只有几位名媛贵妇正拿着蛋糕在欣赏花园里应季而开热烈如火的红玫瑰,与此同时,被临时召来的服装师正往二楼的换衣室赶。 “啊!!!我的裙子!!” 一声尖叫让服装师止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去,只见喷泉边的一位夫人正托着裙子惊慌失措,再仔细一瞧,她的长裙从大腿处裂开了一个大口,细白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喷泉边人不多,但人群很快就要被女士的尖叫声吸引过来了,服装师本着最基本的绅士礼仪,掏出口袋里随身带的针线包,疾步走到喷泉边,拉过那位夫人走到拐角处,蹲下身替她缝补裙摆。 凑近了才发现,裙子的裂口并不严重,只到大腿以上三分之一处,就算把整个裙摆舍去,也是一条保守的短裙长度,这位夫人之所以惊慌失措,大概是被吓到了。 “有人踩了我的裙子!” 她花容失色地和服装师说,视线又回到喷泉边,却没有任何可疑人员。 刚刚,一道人影闪过,耳边就听到了绸缎撕裂声,再接着,腿部一凉,低头一看,裙子已经裂开了! 服装师看了一眼裙子的边角,是整齐的裂口,他断定: “是有人拿刀割坏了您的裙子。” ....... 长廊另一头,江徵将餐刀放回满是精致糕点的长桌上,无事发生。 赵百路已经提前回到了更衣室,他瘫在沙发上,解开了领带和外套,一动不想动,只等着服装师来替他把衣服换下。 他喝得有些醉,加之体型肥胖,一坐下来肚子就叠了三层肥肉,根本懒得动弹。 沙发正对面的桌子上,摆着沈乐的照片。 一想到这个高傲矜贵的沈少爷即将成为自己的笼中娇妻,肥脸就爬上了猥琐的笑,他沉浸在吃到“天鹅肉”的自得中,浑然没察觉房间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脚步声轻若羽毛落地。 赵百路意淫到将沈乐推到床上,一口咬住他的腺体时,自己的脖子却跟着一紧! 喉咙割裂的剧痛让他乍然清醒,意识到有根线勒住了自己的脖子,他试图呼救,只能发出几个气音,手脚并用地挣扎,想从沙发上离开,而那根线,却用一股无可抵抗的力气死死勒着他! 耳边甚至能听见血管的断裂声!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濒死之际,迟钝地抬起脖子,瞳仁上翻,玻璃灯的浮光映在一张漂亮的脸上。 他这一世作恶多端,临死前的走马灯却没有恶鬼缠身,而是仙人临世,用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他。 江徵勾起嘴角,朝赵百路温柔地笑了笑,同时手上用力,金线割断男人的喉结,血喷射而出。 割喉的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线从血肉中抽离,失去了力的支撑点,赵百路的头180度后仰在沙发椅背上,脖子断了一半。 血溅到了沈乐的照片上——他确实玷污了高傲的天鹅,以这种方式。 江徵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一只烟,沾了血的金线一碰到火,一秒就烧成灰烬。 摧毁作案工具的烟被插进了赵百路虚张的嘴里。 他脱了手套,走到阳台通风口,吹了一会儿风,确认身上没有味道后,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酒杯,理了理干净的袖口,离开二楼,走到喷泉旁,随手摘下一朵红玫瑰,送到那位被割了裙摆的女士面前,绅士地“道歉”:“夫人,您今天比花儿还美。” 女士并不懂他这话的深意,只当自己被帅气的异性夸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欣然接下玫瑰。 “江徵!” 盛霁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徵转身,在阳光下朝他轻快地笑笑:“我在这儿!” 于此同时,二楼传来服装师的一声惨叫。 正文 【回忆线】“能做饭,也能杀人。” 服装师跌跌撞撞地从更衣室退到楼梯口,因为慌乱,脚下踩空台阶,直接滚进了一楼众人的视线里。 宾客们这才确信是出大事了。 不待保安赶来,盛霁松先冲上二楼,江徵跟了上去,经过摔倒在地的服装师时,他刻意停下扶了对方一把,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被吓傻了,这才跨步上了二楼。 盛霁松走进更衣室,入目就是赵百路惨绝的死相,那脖子上的裂口深可见骨,暴露在外的血肉吸引来了苍蝇,嘴里的烟蒂垂直指向天花板。 天花板的玻璃灯反光,映射出更衣室另一个角落,那里赫然还躺着一个人! 江徵眉头一皱:刚刚屋里有人? 他跟着盛霁松拐过一个立式衣柜,看见倒在地上的是沈乐。 “......” 他不能确定沈乐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什么。 不确定因素,在他的行动原则里,一贯是直接抹除的。 盛霁松上前扶起沈乐,确认他只是晕厥而无其他外伤后,就将人交给江徵:“你看好沈乐。” 江徵上前扶住了沈乐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盛霁松拿起手机给警局打电话,与此同时,楼下的保安也赶来了。 在事情彻底爆发之前,江徵有足够的时间解决沈乐这个不确定因素。 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切,只要有1%的可能,这个人就不能再留了。 对敌人留情就等于给自己留隐患。 沈乐脸色煞白,信息素浮动剧烈,应该是受惊晕厥。 他歪倒在江徵怀里,意识全无,任人宰割。 盛霁松忙着打电话,保安被赵百路的死亡吓破了胆,楼下的宾客还未能上楼捣乱。 江徵勒断赵百路的脖子只花了12秒——他原本打算在10秒内完事,但赵百路太过肥胖,脂肪过多,整个过程被迫延长了两秒,也许就是这两秒,使他暴露在沈乐眼里。 他不动声色地解开左手的袖扣,袖扣上带着淬了精神毒素的尾针,只要把这枚细小的针扎进沈乐的后颈,钢琴家就再没有苏醒的机会了,他不会立刻死,只是会无缘故地昏迷,毒素在体内发酵需要一个月,沈乐会梦中安然地离世,没有痛苦。 这是江徵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灭口手段。 但把针抵到沈乐肌肤上时  32 ,他却下不去手。 沈乐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是无辜的目击者。 他没有罪,只是倒霉。 倒霉地被赵百路缠上,倒霉地撞见了暗杀现场,倒霉地落进了江徵手里。 除此以外,他再没有任何错处。 在后台给江徵签名合影时,狼狈中依然带着灼灼的真诚。 赵百路弄脏了他的身体,却弄不脏他的灵魂,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热爱的艺术,把自己的不幸和音乐完全切割开了。 江徵没法对这样一个人下手。他确信针扎下去,自己一定会后悔。 “小乐!!” 沈乐的父母赶来了,江徵默默收回尾针,将沈乐毫发无损地归还给他的家人。 万融带着人亲自出了回现场,他在电话里听到盛霁松说赵百路被刺杀还觉得不可思议,急着问还有没有救,盛霁松让他直接带法医过来。 取证的警察在地上发现了一堆成分不明的灰烬,其余再无收获,只能寄希望于那根烧尽的烟蒂和现场可能存在的指纹。 江徵并不畏惧技侦,他确认现场毫无破绽,唯一潜在的线索,是醒来后的沈乐。 从沈乐被送进救护车起,整件事情,就在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无法确定沈乐醒来后会说出什么。 人,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订婚宴变成了凶杀现场,宾客被疏散,并被要求保密,警察试图找酒店要监控,却被告知这座尊贵奢华的皇家酒店是没有监控这种易暴露隐私的监视设备的。 负责人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出入这座酒店的都是重要人物,我们没有权利监视他们的行为举止。” 而参加宴会的人,早在被邀请时就筛过一轮,都是背景干净,身世显赫的贵宾,就算有几个外人,也往往是被大人物带进场的,没人能查,没人能管,酒店归根究底,只是服务者,不是掌控者。 唯一一个有异常情况的就是那位被割了衣服的贵妇,警察得知她的裙子被可疑人员用刀具割破,还以为掌握了不得了的线索,毕竟这种场合,是不能携带刀具入场的,照着这个思路,只要搜身,很快就能确认嫌疑犯,这时,惊魂未定的服装师说了一句:“割裙子的是餐刀”。 万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扫了一眼一旁的长桌,同款式的餐刀有数十把,每把都被不同的人握过,根本无从筛查。 线索到这里,就全断了。 一直到中午,盛霁松才从酒店离开,他脸色凝重,大概是觉得燥热,上车前就把外套脱了,江徵伸手接过衣服,替他拿着。 “你今天就先回去吧。”盛霁松说。 “不行的,出了这种事,我必须贴身保护你。” “不需要。”盛霁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选中的特助:“他要想杀我,早就下手了。” 他让江徵回家,自己则去了一趟皇宫,给欧阳宏一个交代。 早上蓝天白云还美如油画,到了夜晚,这幅“油画”就被人用灰色颜料涂毁了。 回到家中的盛霁松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乌云,给江徵打了通电话:“我有份文件落在秘书处,资料编号2079,你现在把这份文件送到我家里来。” 话音刚落,窗外暴雨倾盆,树枝都被风压歪了。 盛霁松想了想,还是道:“算了,明天送也...” “没问题,盛先生。”江徵充满干劲地打断他:“我现在就送过来,半小时内赶到。” 说完,电话就挂了。 29分钟后,管家进书房说,江特助到门口了。 盛霁松亲自开的门,就见江徵浑身湿透,手里的一把伞已经被风吹散架了。 “我没想到雨这么大,一下车就被淋成这样了。”江徵笑着打趣自己,同时将保护在怀里的资料递给盛霁松:“不过文件一点都没湿。” 盛霁松接过被放在防水袋里的纸质资料,编号2079的文件袋中,放的是江徵的背调结果,详尽到幼儿园有过几个伙伴。 “你进来吧。”盛霁松接住文件的一角,顺势把江徵往屋里拉了一把:“等雨停了再走。” 江特助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进屋时,因为担心自己身上的雨水会弄脏客厅干净的地板而有些局促,管家适时递来一双干净的拖鞋。 盛霁松从衣帽间出来,手上拿着干净的衣服:“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冻感冒了,不值当。” “我不会感冒的。”江徵不以为然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白皙的肌肤在灯下几乎能发光。 盛霁松移开视线,半命令地道:“你浑身湿漉漉的我看着也难受,快去洗。” 这才把人赶去了浴室。 他折回书房,拆开文件袋,长达六十页的个人信息一览无余,每一页右下角都有十处的审核盖章——这是十处选人的合格章。 十处是情报机构,选人的标准极其严苛,一旦进入十处的审核流程,就等同于被扒光衣服扔在阳光下接受数十道专业目光检阅,哪怕曾经交过一个背景不干净的朋友都将被视为“污点”而永不录用。 每年参选的人有四万多名,最终被批准进编的只有10人,这十个人日后离开十处进入昼南任何一个保密机构都无需再做背调,是联盟高度信任的稀有人群。 因为这个严苛的选人制度,盛霁松从来没怀疑过江徵的身份,今天才想起要看看这位特助的具体情况,然而并没有特殊发现。 除去容貌才能上的惊艳,江徵其余方面都十分普通。 家境普通,母亲早逝,父亲是老实本分的大学教授。 人脉普通,交的好友大多是上学时的老同学,没有社会人士。 各个阶段的成长经历都十分稀松平常,除却6岁那年被绑架又侥幸逃脱,15岁以第一的成绩选拔入十处外,这个人身上再没有任何堪称传奇的经历。 盛霁松没能从这份资料中找出任何疑点,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书房的门被轻敲了两下,抬眼看去,江徵已经洗好了澡,头发有些湿地点在额头上,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尺寸过大的衬衫在他身上愣是没穿出什么违和感,倒是多了分...多了分那什么... 盛霁松低  33 头,抹了抹发干的鼻子,天性使然,他偶尔也会对Omega冒出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但这些心思从来不会浮出表面,更妄谈付诸行动。 “盛先生,我是来问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需要。”盛霁松说:“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等雨停了再走。” 现在已经是夜里9点,很有些晚了。 江徵坐在沙发上,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赵百路死于订婚宴的事情已经被媒体搬上了新闻,大肆渲染。 大多数人对于他的死,持着一种终于解气的快感。 新闻没有报道沈乐的最新情况,江徵姑且相信自己还是安全的。 至少今晚能睡个好觉。 人一松懈,就容易饿。 “咕咕咕”的声响从肚子传出,恰好就落进了刚走出书房的盛霁松耳朵里。 盛宅没有多少仆人,厨师定点来做完饭就走了。 “这雨看来是停不了了。”盛霁松说:“你今晚就睡客房吧。” “好。” “要是饿的话,冰箱里应该还有面包。” 话音刚落,盛霁松听到自己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这一声虽短,却很是响亮。 吓得管家连忙要拿起手机把厨师重新叫上门。 江徵从沙发上站起来,自荐道:“我可以煮面条给你吃。” “......” “我不饿。” 十五分钟后。 盛霁松坐在餐桌前,吃到了热乎的汤面,吸溜吸溜。 【“我不好吃的,但我做的饭好吃。”】 他忽然想起江徵说的这句话,倒是不假。 “你的手,很神奇。”他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筷子,看着江徵慢吞吞吸面条的模样,淡淡地道:“能做饭,也能杀人。” “......”江徵咬断面条,抬起无辜的大眼:“先生,你在说什么?” 盛霁松拉过江徵的右手,摊开他的手心:“今天接我衣服的时候,手心的勒痕还在。” “......”江徵放下筷子,这才意识到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是一次试探。 “勒断赵百路脖子的是一根金线,一种以金为主的特殊材质,韧性极强,能在机器的辅助下,割断一根半径20厘米的木头,却畏火,一旦遇明火,立刻烧为灰烬。” “因为其致命的柔韧度和易销毁的特性,一直很受特殊人员欢迎,藏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比藏一把枪要简单许多。” 他一字一字地揭穿:“好工具也是挑人的,要在短时间内勒断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人的脖子,对臂力要求极高,订婚宴现场,要么是赵百路一流的空心萝卜,要么是沈乐一方的文人雅士,能有这种臂力的人,现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 他看着江徵的眼睛:“你能毫不费力地过肩摔我,自然也能毫不费力地勒断赵百路的脖子。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的手即使戴了特制手套,还是留下了勒痕。” “......” 江徵对这位秘书长刮目相看,他心里不慌,面上却红了眼眶,眼泪说来就来:“你想把我交给警察吗?” “...别用眼泪赚同情。”盛霁松用指关节敲敲桌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 正文 【回忆线】我哭了,我装的 “我还没吃饱,我,我可以先把面吃完再回答你的问题吗?” 盛霁松:“......” 江徵看他没有反对,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正准备往嘴里送,坐在他对面的alpha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震颤,碗跟着抖了三抖,面条被筷子拦腰夹断。 “你杀人都不眨眼,现在在我面前扮什么小白兔?!” 松雾信息素有意识地压迫过来,借助生理优势的霸凌让江徵握不住筷子。 他抬起头,一颗眼泪适时迎着盛霁松的视线抖落:“我没有扮小白兔,我只是饿了...” “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他把面推开。 盛霁松脸上的严肃不减:“把双手放在桌上,别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江徵便乖巧地照做,把两只细白的手搭在桌面上,相互交握着。 盛霁松确认他搞不了小动作,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是十处的在役人员。” 被逼问的Omega支支吾吾地回答:“通过选拔,成为您的特助。” 盛霁松:“还有呢?” “还,还有?”江徵想了想,道:“入十处前,我还是X大江源教授的独生子,是社区三好市民,中学时,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是25届升学考状元,更是联盟伟大事业的建设者之一。” “......”盛霁松打断他的流水账:“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你不说实话,是打算让我亲自开权限调查,顺便把你父亲江源请到审讯处喝喝茶吗?” “别!不关爸爸的事!” 盛霁松终于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和恐惧沾边的情绪,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仁慈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杀赵百路?有没有人指使?如果有,是谁指使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在小学的时候,也拿过三好学生,还当过班长。” 盛霁松以为他还在避重就轻,有些烦了:“你还想糊弄...” “盛先生,听我说完好吗?”江徵恳求道。 “......” “我是育花小学一年级6班的班长。”他回忆道:“就是那个六班,12年前的报纸上,肯定还有相关报道。” 经他一提,盛霁松也有了印象:“当年的小学生春游失踪案?” “是,这件事在我入十处时都有登记,资料上写得很详细。”江徵垂下眼眸,声音低沉下来:“算上那位夜北的小男孩,我们是那起失踪案唯二的逃生者,班上另外10名同学,全部失踪,音讯全无。前几天整理遇害者名单时,我看见了他们的名字...” 江徵抽了一下鼻子,哽咽地:“他们都  34 死了...” “......”盛霁松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就是想要为那十位朋友报仇。”江徵并不接纸巾,任由眼泪爬了满脸,等确认自己哭得足够可怜狼狈后,才抬起头,汪汪泪眼哀怨地看着盛秘书长: “没有人指使我,杀赵百路也无关政治利益。” “他该死,我就杀了。杀人偿命,他一条烂命,偿那十位孩子的命,我犹嫌不足。” 这个答案远比没有答案更让盛霁松头疼。 盛霁松心里,也认可赵百路该死。但他还有个弟弟要顾,他不能像江徵这样快意恩仇,“想杀就杀”。 赵百路可以死,要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暴毙。 江徵下手太快太绝,后续会招致无尽的麻烦,如果不找个人顶罪,这件事一定会惹怒欧阳宏。 祸是江徵捅出来的,理论上,需要他自己去承担后果。 可盛霁松无法说服自己把一个为朋友复仇的受害者送上法庭。 手段残忍,做的却是正义之事。 可惜联盟容不下这种正义。 “你是十处的尖子,接受了三年的训练,难道不明白任务必须是上司授意才能执行吗?就算你为了私怨,一时冲动,也该考虑赵百路背后的利益关系。十处的宗旨不就是无条件效忠于欧阳宏吗?你这样把人杀了,岂不是在打皇室的脸?” “盛先生以为的十处尖子是不是等同于被洗脑最成功的那部分人?” “......”盛霁松默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在一个以欧阳宏为唯一效忠对象的组织里,不忠心于他的人不可能在考核中拿到高分。 “历年来确实如此,但我是个例外。我对欧阳宏的忠心是装出来的,否则我也不会挤破头要来争秘书处特助这个位置,我就是想离开十处。” “呵,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就不怕我原话转告给欧阳氏?” “我最大的把柄都被盛先生抓在手里了,还怕落您一句口实吗?” 眼泪糊了视线,江徵用指腹揩去:“上大学接受正式教育的机会被十处强征入编的一纸通知抹去,我的人生轨道被强行改变,我心中不能有怨吗?我在十处待了三年,就不配拥有自己的是非观了吗?赵百路差点毁了我的一生,他不该死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动手?” “当然。”江徵的泪眼中迸发出复仇的快感:“如果时间允许,我会让他死得再惨一些。” “......”盛霁松的视线落进江徵面前的碗里:“面坨了,还吃吗?” 江徵茫然地看着他。 “我再给你煮一碗。”他从椅子上起身,再次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把眼泪擦干净。” “你是想让我吃饱了好上路吗?”江徵悲观地问。 “你想多了。” 盛霁松亲自收了两个碗,去了厨房。 江徵拿纸巾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肚子还在咕咕叫。 哭也是个体力活。 他无法确定盛霁松会怎么处理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即使没有今晚这场质问,沈乐醒来时,他依然要面对暴露的危机。 所以这个时候狡辩是没有用的,不如坦诚,做足可怜的姿态,如果盛霁松愿意同情一下自己,沈乐可能带来的危机就能借他的手化解。 他坐在餐桌前,静静等候未知的惩罚,等了十分钟,等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水饺。 一眼数过去,有12只。 “我不会做饭,只会热水饺。”盛先生把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江徵手里:“吃吧。” 江徵:“...你” “不是断头饭,没有毒,没有下药,就是想让你的肚子别咕咕叫了。” “你,你不处置我吗?” 盛霁松理所当然地道:“杀人才犯法,杀畜生在我这儿不犯法。”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深意尽在不言间。 江徵夹起一只水饺,放进嘴里咬下去,还泛着泪花的眼睛弯了弯:“好吃。” 盛霁松坐回他对面,道:“盛凌也喜欢吃水饺,冰箱里别的没有,新鲜包好的水饺倒是不缺。” “你别担心,盛凌在十处挺好的,他不像我们随时可能被调去赴险,他是十处的吉祥物,大多数人对他都很恭敬。”江徵吃完一颗水饺,说:“不过,十处不是个能久待的地方,如果你有心接盛凌出来,这次选人到秘书处,完全可以直接点名要他呀。” “欧阳宏不会放人的。”盛霁松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而且盛凌,他应该不想见我。” “...你们兄弟俩,有矛盾?” 江徵明知故问,盛家早年那点事不说闹得满城风雨,但也算是昼南当年的大新闻了。 盛凌是盛霁松的亲弟弟,比起哥哥的稳重,盛凌却是叛逆过了头。他高中时和一个黑道上的大哥早恋,这段恋情一直瞒得挺好,直到有一回对方惹事,连累盛凌一起进了警局,盛霁松来保释时才知道自己弟弟在外面被猪拱了。 这之后就是“封建长兄棒打鸳鸯”的典型戏码,其中具体的弯弯绕绕,夜北的情报组织没查清楚,只知道叛逆期的盛凌和那位黑道大哥爱到义无反顾的程度,甚至逃课逃学,准备私奔。 但在私奔当晚,盛霁松亲自带着警察冲到了两人所在的酒店,当场把那个社会人拘捕,以诱奸未成年的罪名把对方告上法庭,一判就是5年。 坠入爱河无法自拔的盛凌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狠狠在家里闹了一通,盛霁松管不了他,就打算把他扔到军队里,不料这中间阴差阳错,被十处截胡捡漏,正规的部队没进成,误进了欧阳宏掌控的“金牢笼”,变相成了制约盛霁松的人质。 “十处放假的时候他也没想着回来...算了,不提了。”盛霁松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他问江徵:“沈乐随时会醒,他要是真和警察说了什么,你想好对策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江徵道:“你可以把我交出去。” 盛霁松没有正面回应他这句话,而是问:“当时在现场,你明明有机会让沈乐永远闭嘴。”  35 “我要是那样做了,跟赵百路一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盛霁松在看到赵百路脖颈上的伤口时就已经确认是江徵动的手,这之后他把昏迷的沈乐交到江徵手中,也不过是一场试探。 如果沈乐死了,江徵当场就会被揭穿逮捕。 但沈乐没死,他被毫发无伤地交给沈家父母时,盛霁松就下定决心要保江徵了。 “我明天去医院见沈乐。”他看向窗外的风雨:“你最好祈祷他今晚没有醒,没来得及给出任何口供,否则事情就棘手了。” 江徵知道自己赌对了,盛霁松要保他。 这明明是预料之中的结果,真正成真了,他却有些恍惚。 他从懂事起,就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跌跌撞撞地前行,这一路走过来,风风雨雨也挺过好几场,盛霁松却是第一个站到他身边,准备替他撑伞挡雨的人。 江徵低头看着盘子里两只皮薄馅多的水饺。 吃着人家的水饺,承着人家的恩情,却还要骗人家说自己有多惨。 心头甚至开始滋生出沉重的负罪感,想忽略都难。 雨下了一整晚,江徵就睡在了盛家的客房里,这一晚他就没怎么合眼。 不是为沈乐这个隐患焦虑,而是被那股久未消退的自责感折磨得睡不着。 他就这样熬到清晨。 天亮了,雨才停。 盛霁松准备出门去医院时,门从外面被敲响了。 江徵预感到这声敲门声是冲自己来的,盛霁松原本想让他躲一躲,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走了,就是做贼心虚,你也一定会被连累。” 虽然他确实就是这个“贼”。 盛霁松问:“你很怕我被连累?” “嗯。” “放心,盛家不会轻易被你累垮。”他把手搭在江徵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嘱咐道:“如果被带走,不要松口承认任何事情。你记住,你就是无辜的,订婚当天所有举动,都是我授意你去做的。” “好。” “可能会吃点苦,忍一忍。” 吃苦? 吃苦没什么好怕的。 江徵就是吃苦长大的,若要说“忍”,那已经忍了十八年了。 事态紧急,盛霁松示意管家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警局的人。 为首的警官上前一步,和秘书长说明来意:“沈先生昨晚醒了,他说在现场看到了江徵。” 他看向江徵:“特助,跟我们走一趟吧。” 正文 【回忆线】逼供 沈乐是被吓晕的,昏厥时间短,送到医院用过药后,人就醒了。 只是眼睛睁开了,魂却不在身上。 接诊的医生看出不对,当即把病人转去心理科。 心理疏导才做一半,欧阳宏的人就找上了门。 他们不顾沈乐的身体状况,用审讯室里常用的逼问手段,从他嘴里撬出了江徵的名字。 “沈乐醒来后只说了‘江徵’两个字?”盛霁松问跟在身边的医生。 他已经来到了医院。 沈乐的心理医生说:“他受惊过度,只说了这个名字,之后再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盛霁松暗暗松了口气,走到沈乐病房门口,医生替他开了门,他进去前,叮嘱医生:“半个小时内不要让人来打扰。” “放心,该支开的人都支开了。” 盛霁松这才走进病房,顺手反锁了房门。 沈乐是醒着的,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发呆,盛霁松关门时特意把声音弄大了些,他注意到,沈乐的肩膀在声音响起时轻轻抖了一下,可见对外界的声响是有反应的。 “沈乐。”盛霁松走到他面前坐下,挡住了窗外的风景,沈乐眸中的光亮暗下来,他垂下眼,有意避开外人的视觉闯入。 “上次你和江徵合影的照片,我让人洗出来了。”盛霁松递过去一张照片:“你要看看吗?” 照片未经允许就闯进了沈乐的视线里,让他想起一个月前在后台看到的江徵,这个刚刚成年的Omega,给他的第一观感是热情与阳光,因为他的适时闯入,赵百路在后台的猥亵才没有得逞。 尽管不是第一次被那个人羞辱,但沈乐当时是感激江徵的。 “我知道那天你肯定看到了异常残忍的一幕,所以才会吓病。不过你不需要害怕,江徵不会威胁到你的性命,更不会伤害你的家人,他要杀赵百路,也是有原因的。” 盛霁松把失踪案始末串在一起,言简意赅地告诉沈乐,赵百路这十年来是怎么发家的,怎么踩着人命挤入上流社会,又有多少人死在他数钱数到抽筋的手里。 “江徵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他是唯二幸运的,却也蒙受了巨大的童年阴影。演奏会那天,赵百路在舞台上强吻你,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他闯后台,也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 沈乐听到一半就几欲崩溃,他抓着被子的手用力到颤抖,和着泪痛骂道:“赵百路...他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盛霁松任由沈乐发泄憋在心口的痛苦。 赵百路是怎么对沈乐强取豪夺的,又是怎么促成这段联姻的,他这个局内人心知肚明。 和沈家的联姻,是赵百路拿10个亿砸出来的。 10个亿,买下沈家的尊严,买断钢琴家的傲骨。 没人问沈乐愿不愿意,他就是个精致的木偶,任由权势操控,哪怕前方是火坑,也会有人让他跳下去。 “我该怎么帮他?”他自责地用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我怎么才能帮到江徵...对不起,我,我那天是真地吓到了...” 订婚那天,他泼了赵百路一身红酒,恨不得当场逃婚,却被自己的父母劝了回来,沈家的名誉不能毁在他手上,父母每一句劝诫都压得沈乐喘不过气来。 在外面,他是光鲜亮丽名利加身的杰出钢琴家,私下里,早被赵百路一流践踏在脚下,毫无尊严。 他去二楼的更衣室,是顺着父母的意思,要去和赵百路道歉的——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别人说他错,那就是错。 他当天是从另一个门进去的,进  36 屋时,刚好就撞见赵百路的头被勒断的一幕,血喷溅出来,江徵却一脸淡定,甚至点了根烟。 沈乐下意识要尖叫,却也怕极了自己会被灭口,以至于只能捂住嘴,在巨大的恐惧与震惊下,昏厥过去。 醒来时,已经被审讯处的人围住,他们的质问带有强烈的入侵性,每一个问题都在问“你看见了什么,是谁杀了赵百路?!” “是谁杀了赵百路?” “是谁杀了赵百路?” “是谁杀了赵百路?” 这个问题循环往复地在他大脑内回放。 他终于确认,赵百路死了。 死得好! 这是他清醒后,潜意识里第一个反应,没有恐惧没有惊愕,更没有一丝悲伤,只有暗爽,毫无怜悯地暗爽。 “他们连夜审我,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我很抱歉。” 沈乐知道,自己不能让江徵为一个畜生偿命,因为畜生不配。 盛霁松说:“你不必道歉,正常人看到那一幕,都得被吓傻了。还好你只说了一个名字,这句口供不难圆。” 他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脸生的alpha:“这个人,叫贾豪,是人贩窝点的头目,一个月前,警察去捣毁窝点时,他左腿被江徵用枪打伤了。” “警方以为这个头目跑了,其实是被我的人抓走关着,原本打算让他当关键证人在合适的时候掰倒赵百路。现在赵百路死了,贾豪的利用价值就变了。” 沈乐从他手中接过照片,发现这个人脸上有一道5厘米长的刀疤,他听到盛霁松说: “我希望你能给警方提供新口供,你当时目击的杀手,脸上有一道5厘米的疤。” “贾豪家中有妻儿老小,我答应他,顶下这个罪,我保他家一世富贵。” “而你之所以会说出‘江徵’的名字,是因为事发当天,江徵是第一个冲过去扶你的人,你在晕迷中,只看到他一个人,所以说出了他的名字。” “那天你上楼时,还看到江徵在喷泉边和一位女士聊天,他有不在场证据。” “其他的,就交给我。” ...... 当天下午,沈乐就让心理医生转告警方,自己想起了当日看到的一切,可以给出新口供,心理医生也建议在病人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给出的口供可信度更高。 警方很快就从沈乐口中得到了新的线索,并且废止了第一版口供,将通缉对象改成了脸上有疤的中年alpha贾豪。 没人知道,盛霁松曾在早上和沈乐单独见过面。 然而,等沈乐给出新口供,警方走完流程,这中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江徵被带走的那天早上,没有人对他进行逼供,但到了中午,事情传到欧阳宏耳里,十处的负责人亲自来了警局,准备把人带走,万融因为先前的接触以及盛霁松的缘故,对江徵莫名地信任,笃定他是冤枉的,因此出面保他,但十处隶属于皇室,他们的要求等同于皇室的命令,即使万融作为局长,也不能明着违拗。 江徵就被带回了十处。 十处全名第十行动处,专为皇室培养情报人员,里面的待遇和教官都是联盟顶级的水平,与此相对的,则是实施各类非人刑法的取调处,任何一个背叛者,都将在这里受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逼供不是最终目的,让背叛者痛苦甚至死亡才是取调处存在的真正意义。 而给江徵上刑的,是他在十处的上级兼老师——孙卫。 尽管两人曾经相处过三年,却没有任何师生情,孙卫手下曾经出过一个叛徒,那人还是孙卫最得意的学生,在他背叛十处的罪名落实后,就被曾经的老师活活折磨致死。 十处是没有人性可言的,江徵被绑上刑台时,就没有奢望过会有人对他手下留情。 刑讯室四四方方,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的裂缝中斩下,将空间划分为明暗两处,江徵被绑在暗处,孙卫则站在白炽灯照射的明处。 他轻易给江徵定罪:“赵百路是你杀的。” “不是。”江徵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他10岁起接受特殊训练,甚至能骗过测谎仪。 “你的臂力勒死一个成年男A绰绰有余。”孙卫一步一步走近江徵,在明暗交接的地方,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露在光明下,是一张阴阳脸,露在灯光下的那只眼睛,浑浊灰暗,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为什么杀他。”他的声调又平又冷,不似人言,让人不寒而栗。 江徵依旧淡定:“老师,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出有损殿下利益的事情。” “可那位钢琴家说了你的名字。” “他只说了我的名字,并没有说我做了什么。” “说个名字还不够吗?”孙卫掐住江徵的下巴,端详着这张精致如玉的脸:“我亲自做的心理引导,他是受惊晕厥,醒来后能说出口的一定是最恐惧的内容,他看到你勒断了赵百路的脖子,所以最恐惧你。” 孙卫是心理学出身,逼供很有一套,沈乐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这种老狐狸。 周遭开始释放湿冷的信息素干预剂,十处只招Omega,对Omega的惩罚机制也一枝独秀,被禁用的药剂,在这里应有尽有。 江徵开始感到燥热和不安,他原本清醒的头脑在药物干预下也混沌起来,孙卫还问了他许多问题,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是坑,指甲用力掐着手心,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一轮盘问后,孙卫没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他从桌上拿起一卷5毫米粗的钢针,一根一根拔出来,先沾了点酒精,而后放到火上,裹在钢针外的酒精燃烧起来,火焰很小,却可以把局部的针头烧到肉体无法承受的高温。 另一个人抓住了江徵的右手,摊开他的手心,孙卫一见他手心全是指甲掐出来的血,反而笑了:“我教你的抗审讯你用来防我?” “你要是清白的,又何必用这种手段?!” 说着,将那根带着火焰的钢针扎进江徵右手中指,高温灼烧皮肤,针头磨到了骨头,十指连心,江徵咬破嘴唇扛住了第一根,死不松口,剧痛反而使他清醒,他缓过一口气,冲孙卫道:“...到了这一步,任何人我都要防。” 37 “...你想让我认罪,好保住自己的地位,对不对?” 孙卫被戳中痛处,嘴角一抽,又拿起一根钢针扎进江徵的手指,锥心的痛让江徵喊出了声,剧痛会使人丧失意志,他却不敢让自己晕过去,因为一旦松弛,所有的秘密都会守不住。 不仅仅是杀了赵百路这件事,还有夜北的一切。 要是让孙卫知道昼南最隐秘的情报组织里的尖子生其实是夜北派来的间谍,他脸上的神情一定会很精彩。 江徵虽然很想看这个疯子恼羞惊惧的滑稽模样,但他还不想死得太惨。 他硬扛着,十根手指都被锥烂,嘴里全是血腥味,声音也哑了,到最后意识恍惚,眼前浮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 盛霁松对他说:会吃点苦,忍一忍。 这话听着,就像在说:忍一忍,我会救你的。 江徵想到这里,忍不住嘲笑自己, 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他陷在泥沼中沉浮十八年,只会有人把他往下推,从没有人会伸手拉他一把,这次也不会例外。 正文 【回忆线】相救 孙卫见他意识模糊,终于放下了钢针,他把另一个人支开,关上了刑讯室的门,而后走到江徵身边,解开他上半身的绳子,将他从坐姿改为躺着。 除却两只血肉模糊的手,他身上的其他位置都很干净,白色的衬衫,修身的西裤,精致的袖扣,在外面的社会才待了一个月,这个刚成年的男孩就有了大人模样。 青苹果被催熟成了红苹果,自然更加诱人。 孙卫抬手去解江徵衬衣的纽扣,只解开两颗,Omega白皙分明的锁骨就展露在孙卫狼一般的目光下,他俯下身,吻住了这一对美人骨。 作为十处的教官,表面上劝告在役人员要绝对忠诚于皇室,私心却巴不得多几个叛徒,每个叛徒都由他来审问。 十处招进来的Omega,比王室选妃的质量还高。 他总是借着审问之名,假公济私呈自己的私欲。 江徵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亲够了,他准备进一步享用,这时,刑讯室的门忽然从外面推开:“长官,警...” 进来汇报的人看见孙卫正趴在犯人身上,原想像之前数次一样识趣地走掉,但这回来的是大人物,他惹不起。 孙卫被打断了好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来人硬着头皮说:“案子有新进展,警局解除了对江徵的拘捕令。” “什么?”这个反转,孙卫倒是真没想到,以往被送进取调处的人基本没有翻身的机会,因为这里的潜藏规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江徵。 到手的美人舍不得就这么放了。 “明早我亲自把人送回警局,你出去吧。” “不行。”对方说:“那边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把人还回去。” “还?江徵就是十处的人,谈什么还?” 来人提醒他:“您别忘了,他是盛秘书长亲自点名要的人。” “......” 孙卫不甘心地捏了捏江徵的脸颊:“你还真是不一样,还有人来救你。” 他还是贼心不死:“再等一个小时,完事我亲自把人送回秘书处。” “不用了。” 盛霁松已经走到刑讯室门口,踹开了门,森冷地道:“我亲自来接。” 孙卫吓了一跳,连忙起立站好,他身上的衣着还算整齐,没来得及动真格,但江徵开敞的衬衣却暴露在空气下,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孙卫刚刚打算做什么。 盛霁松眉头一拧,他走进室内,被一股难闻的气味扑了一鼻子。 孙卫到底有些怕这位秘书长,亲自过去把药雾的喷洒机关按停了。 盛霁松知道这是针对Omega的逼供药雾,十处一贯会折磨人,但这些都是欧阳宏默许的,无法改变。 他能力有限,从前只庇护着盛凌,现在忽然多了一个想保护的人。 他走到刑台边,亲自替江徵解开腿上的绳子,等碰到手臂时,才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江徵双手的情况,十指穿心的伤口还在滴着血,地上落着几把钢针,旁人看一眼这种场景都要倒吸一口凉气,真正受了这种刑罚的人又该痛到什么地步。 他瞪了一眼孙卫,孙卫连忙替自己开脱:“我这是按十处的规矩办事。” “罪名还没定下就把人往死里折磨,这是十处的规矩,还是你自己的规矩?” “......”孙卫一时无话可说,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明着和秘书长对着干。 盛霁松掏出随身的手帕,替江徵把锁骨上的透明液体擦拭干净,而后将手帕扔到孙卫脚边,嫌弃之意昭然若揭。 他替江徵系好纽扣,而后避过伤口,一手拦腰,一手穿过膝盖,将Omega从刑台上打横抱起,带他离开湿冷的刑讯室。 他抱着江徵,穿过十处取调处的走廊,不顾众人的注目,直到医务室才将人放下。 十处离医院有一段距离,江徵手上的伤太重,必须先做处理。 医生先给江徵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给他用了药。 整个医治过程,他都让江徵靠在自己怀里。 江徵在晕沉中,能感觉到自己离开了危险阴冷的环境,转而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还有一股醇厚的信息素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他——即使没有标记关系,这道信息素依然令他心安。 赵百路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十处的管理层知道案件有反转,又听到盛霁松亲自来接人,连忙露面来表达歉意,毕竟江徵现在算是秘书处的人,在任职期内出任何事,十处对秘书长都必须有个交代。 盛霁松没给什么好脸色,倒是把孙卫滥用私刑的事儿好好说道了一通,他亲自告状,孙卫当场就被降了职。 这点惩罚算轻了,却也算是十处给秘书长的面子。 盛霁松无暇深究,他看着江徵被缠上纱布的手,颇为忧虑,这么灵活好看的一双手,要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一身本领就要就此受限了。 医生给江徵静脉注射缓解的药水,一针 38 接着一针,刑讯室那些药剂,都是虎狼猛药,明明一滴可以致命,往往能用上一整瓶,江徵深受其害。 缓解的药剂打了三针,清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气,嘴唇也没那么白了,打第五针时,江徵睫毛颤了颤,睁眼醒了。 盛霁松松了一口气,问他感觉怎么样。 这道声音让江徵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注射的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敢信自己被盛霁松抱在怀里,梦中的温暖竟是他给的。 “...你?” “是我。”盛霁松答。 “...你居然,真的来救我...” 眼前模糊了下来,一滴水从眼角滑落。 生病醒来时,能有人陪着的滋味,他很久很久没尝过了。 被上刑的时候那么痛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却被盛霁松一句“是我”击溃。 “别哭。”盛霁松拿指腹替他揩去泪花,给他喂定心丸:“一切问题,都解决好了。” 江徵也以为没事了,但他无意中看见了医生手中的针,忽然抗拒起来,盛霁松按住他,问怎么了。 “针,别让我看见它...” 医生见他如此惧怕,加之手上的伤,一下就猜出症结所在:“有点像尖锐恐惧症。” 盛霁松一听也懂了,他没想到江徵仅仅在取调处待了一天就能被激出这种病来。 他已经抓紧处理每一件事,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是最后一针,你忍一忍。”医生出于他身体的考虑,说。 盛霁松抬手捂住Omega的耳朵和眼睛,让他别怕,医生这才动作。 江徵被他按在心口上,外界的声音一概被隔绝,耳边所闻,只有盛先生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失控前,盛霁松松开了手,他发现最后一针打完,江徵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这药效果不错,你觉得好点了吗?” 江徵面红耳赤地点点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脸会红得这么快。 正文 【回现实线】“我想掰断他的手指。” 简单处理过伤口后,盛霁松就打算带他离开十处,离开医务室前,他特意扫了一眼屋外——没有盛凌的影子。 他来十处,算是件大事,盛凌一定已经知道了,就那么几步路,他都不愿意来。 盛霁松掩下失落,问江徵能不能自己走。 江徵的身体素质极好,作痛的伤也主要在手上,除了药物遗留的乏力外,似乎并不影响走路。 他跟在盛霁松身边,同他一起离开,盛霁松为了迁就他,刻意走得慢一些,他时不时会回头看看,江徵猜出他的心事,劝他说:“你想见盛凌的话,这里绕道到训练场步行只要五分钟。我可以...咳咳...陪你去。” 盛霁松望向训练场的方向,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算了,他不想见我,免得惹他烦。” “你们是亲兄弟,家人之间怎么会有隔夜仇呢?”江徵咳了两声,接着劝:“有些话说开了,反而能让关系缓和些。” 盛霁松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江徵肩上,才道:“你不懂,他切切实实把我当仇人对待。有些话说开了,恐怕只会激发矛盾,走吧,先送你去医院。” 盛霁松领着江徵慢慢走,大概走了十分钟才拐过弯。 躲在柱子后的盛凌看不见这两道身影了,才走进医务室。 医生正在整理病历,桌子忽然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他抬眼,见是盛凌。 十处“吉祥物”身上穿着渗了汗水的迷彩,额头上也挂着汗珠,乌发雪肤,薄嘴唇丹凤眼,留着硬朗的寸头,他问医生:“江徵的伤严重吗?” 江徵是十处中,盛凌唯一视为朋友的人,虽然他表达友谊的方式十分变扭,以至于江徵至今觉得“吉祥物”只是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医生翻了翻病历说:“他这个情况肯定还要去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的,就我看来,不会危及生命。” “哦,谢谢。”盛凌转身就要走,到了门口,又变扭地回过头,问医生:“盛霁松有说什么吗?” “你哥哥啊。”医生是个过来人,他笑着打趣:“他好像很关心江徵。盛凌,你说不定要有小嫂子了。” 盛凌:“......” —— 十处的占地面积颇大,从内部建筑走到大门口很有一段距离。 江徵有些累,盛霁松问需不需要帮忙,他又不敢让人家扶,否则,原本就有些异常的心脏恐怕要跳得更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盛霁松看他面色复又苍白,双手的纱布也有血渗出来,便想直接把他抱回车上送医院,刚准备动作,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欧阳宏。 欧阳宏走到江徵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发出赞赏的声音:“15岁那年我看到你,还觉得你普普通通,现在竟然出落成十处的门面了,不错。” 说着,上手就摸上了江徵有些苍白的脸,大概是觉得手感不错,刻意捏了捏,江徵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抬手打开了对方的手,要不是手上有伤,他恐怕要掰断这位王子殿下的手指! 然而只是这样打开,已经足够惹怒高高在上的王储了,欧阳宏发怒,抬手就要打回去,盛霁松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挡下了这一击,赔笑道:“殿下不用跟一个小孩计较。” “小孩?18岁不是小孩了。”欧阳宏明显怒意未消,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江徵:“我是听说,十处出了冤案才特意来看看的,想不到你这么不识好歹?” 他用手勾起江徵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啧啧,霁松,你真会挑人,把这样一个美人带在身边,每天看着也颇为赏心悦目吧。这么好看的花瓶,我也想要。”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把江徵讨到身边去,盛霁松在他没有明言之前,先发制人:“我正想跟殿下说,江徵在我身边这一个月,各项业务都已经娴熟,能力出众,我有意将他留在身边。只要殿下点头,我立即让人把他的档案正式转到秘  39 书处。” “你这个算盘打得挺精。”欧阳宏像在为一件商品讨价还价:“十处培养的精英,可不是用来内部消化的。” “江徵之前协助警局破了失踪案,现在杀赵百路的凶手也落网了,后续的进展,还需要他来跟进。”盛霁松压低声音,在欧阳宏耳边说:“这件事情,低调处理最好,如果再换一个人,恐怕会有泄密的危险。” “......” 欧阳宏自从被夜北的间谍坑过一次后,最怕的就是“泄密”这件事。 况且赵百路被手下刺杀的事情给他的冲击不小,他自己也做过不少龌龊事,生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曝光的风险,他倒不是怕昼南的法律,他怕的是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所谓“正义之士”。 他不希望扩大自己被暗杀的风险。 这样一想,江徵在秘书处的位置一下有了不可替代的特殊性。 ”好吧。”他让步了,卖了盛霁松一个人情:“我就把我十处的尖子送给你,你要物尽其用。”瞥了江徵一眼,意味深长地:“顺便教教他规矩。” 说完,便走了。 盛霁松走到江徵身边,问他:“你刚刚,想干嘛?” 江徵如实道:“我想掰断他的手指。” 盛霁松猜到了,虽然觉得江徵身上这股无畏的倔劲挺有意思,但还是劝道:“收敛点吧,要是真掰断他的手指,我可真保不了你。” “你从取调处出来,再回十处难免尴尬,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经此一事,你我之间不再是上司和下属的等级关系,而是荣辱与共的合作伙伴。” “好。”江徵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不添麻烦恐怕是不可能的,他不仅受制于十处,还受制于夜北。 盛霁松对他越好,他越是觉得自己受不起,因为总有一天,他会辜负这个人的信任。 他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太久,怕自己会心虚露馅,便独自往前走,没料到忽然脚软,眼前的日光发白,照得他的世界天旋地转,身体失重,要摔倒时,盛霁松及时上前搂住了他的腰。 江徵缓过劲来,已经被盛先生抱在怀里——还是个公主抱。 “......” 他听到盛霁松说: “你走路跟蜗牛一样慢。我可以等,你的伤不能再等了。” 江徵心中一暖,乖顺地窝在他怀里。 怀抱又稳又暖,像摇篮一般让人心安。 他把右耳靠在盛霁松心口处,说着悄悄话:“盛先生,我这条命,以后是你的了。” 他被盛霁松抱出了十处,十处外围有不少媒体,看到秘书长泰然自若地抱着个Omega,疯狂按下快门,成了日后“秘书处绯闻”的源头。 时隔三年,盛霁松从老旧的相机里看到这张照片,只觉恍如隔世,他的反射弧太长了,现在才意识到,江徵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钻进他的心里,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喂。”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盛霁松回过头,看到顾韫穿着毛绒绒的熊猫睡衣,靠在书房门口:“上楼睡觉了,老公。” “.......”盛霁松不得不从回忆中抽离,无力地接受眼前的现实,他把照相机收好,放在顾韫碰不到的地方,而后烦躁地走出书房,路过顾韫身边时,郑重其事地警告他:“别他妈再叫我老公这个恶心的称呼!” “哦。”顾少爷存心地:“我偏叫!老公老公老公!你打我啊!” 盛霁松:“.......” 他简直能被顾韫气到折寿十年! 正文 【现实线】顾·小学渣·韫 盛霁松恨不得抱着那个相机进被窝,但他现在和顾韫睡在一张床上,不得不提防着这个人发起疯来把相机给砸了。 他越是想念江徵,就对顾韫越厌烦。 顾韫看出他在摆臭脸,关了灯故意往他怀里钻,盛霁松一个激灵支起上半身,如避蛇蝎:“你干嘛?” “睡觉啊。”顾韫俏皮地道:“我要你搂着我睡。” “你休想!!!” 睡在一张床上盖这个大红的鸳鸯被已经是盛霁松能给出的最大忍让,他绝不可能再让顾韫得寸进尺! 顾韫觉得他好笑,故意逗他:“这点小要求,怎么跟要了你的命似的?你是要争当贞洁烈夫吗?” “你别乱用词行不行?”盛霁松严肃地纠正:“你他妈知道贞洁烈夫是个什么意思吗?我不允许你咒江徵!” 顾韫这才明白他愤怒的点,他没心没肺地调侃自己:“你就这么怕江徵死啊?” “如果江徵不能好好活着,你以为你今天能在我面前讨到什么好?”盛霁松的声音隐在黑暗里:“顾韫,你对江徵做的那些事,我都替他记着,你也该知道,我忍你让你的原因何在。” “......” 顾韫躺回自己的枕头上,不说话了,盛霁松见他安静,以为他闹够了,这才重新躺下,哪料头一沾枕头,腰上就被顾少爷猛踹了一脚,扑通一声,190的大个头直接滚到了床底下。 “你他妈又发什么疯?!...嗷!” 枕头在黑暗中精准砸到他脸上去。 “从今天开始,你就睡地板吧你!” “......”盛霁松抱住枕头:“我求之不得,谢谢你了。” 然后利落地起身开灯,从衣帽间的柜子里翻出一床新被子,开开心心打地铺,嘴上还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顾韫坐在床上看着他动作,忽然发觉自己上当,这人是巴不得睡地板。 不过看他为自己“守身如玉”的正经模样,心中倒是酸酸甜甜的。 “明天,我要去音乐学院报到,我要你开车陪我去。” 盛霁松不哼歌了:“你事怎么那么多?” “你就说你去不去。” “...几点?” 顾韫嘴角微微上扬,报了个时间。 盛霁松这才想起顾韫确实还是个学生,他19岁那年在海上出意外,昏迷了一年,醒来后又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一段时间,这样耽误了两年,到21岁才继续学业。 在夜北顶尖的音  40 乐学院待了一年,后来联姻,学籍直接转到昼南的克蒂斯音乐学院,这两所艺术高校在水平上不相伯仲,是许多贵族子弟争破头都要上的象牙塔,顾韫借着政治联姻,轻轻松松入了学。 第二日一早,盛霁松就陪着顾韫去了学校。 音乐学院的地理位置恰好和盛凌所在的Q大是对门,Q大偏理工科,alpha居多,艺术学院里Omega的比例较大,这两所学校大门就隔着一条马路,每年新生联谊或是毕业季,能撮合不少跨校姻缘。 秘书长的新婚爱人要来学校报道,这是个大新闻,两所学校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有出来围观的,还有几个新闻媒体派了记者来。 大学是个相对自由的场所。盛霁松也没有什么架子,江徵离开后,他身边再没有小尾巴跟班,除却重要场合,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今天也一样,不料会被媒体盯上,这下连个挡镜头的保镖都没有。 顾韫对着媒体一点不羞怯,他牵住盛霁松的手,强制和他十指相扣,很有在众人面前秀恩爱的架势,盛霁松却如触电一般要将手收回——这一幕要是被拍下来,日后江徵醒来看到了,肯定是要生自己气的。 已经犯过大错,不能再犯这种小错了。 他想甩开顾韫的手,顾韫却抓着他不放,还低声警告他:“你想让外界知道我们婚姻不和吗?” 婚姻不和=联姻失败=联盟关系紧张。 昼南吃了一记败仗,整个社会都颓靡不安,打又打不过,只能寄希望于这场事关联盟和平的联姻,在媒体镜头下露出任何马脚,都会引起大范围的负面影响。 如果传到夜北顾家耳里,更是难以收场。 盛霁松无可奈何,任由顾韫十指相握,手心贴着手心。 围观的学生和记者很有分寸,只在一旁静静地拍,并不敢上前打扰,毕竟他们不是普通明星,而是动动手指就能决定联盟走向的重要人物。 教导主任亲自来给顾韫带路,一切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只需要顾韫本人去教务处签字就行。 签完字,就可以直接领书,盛霁松今天就是个免费苦力,替顾韫拿着这些新书,其中最厚的一本书名为《音乐美学基础》。 “你换专业了?” 盛霁松问。 他知道顾韫是学芭蕾出身,转学的专业却是音乐表演,完全是不同的道路。 “因为身体不好跳不了舞了。”顾韫随口解释。 他醒来后被医生告知终生不能剧烈运动,注定做不了舞蹈学生日常的训练,也上不了舞台。 斟酌之下,只能从舞蹈转去音乐表演,一个相对而言运动量不大的专业。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 那就是 江徵本人毫无艺术基础! 就算用了顾韫的身体,也只会耍枪弄刀(但因为力道不足,都成了花拳绣腿),哪会跳芭蕾这种要求强硬基本功的舞种啊!! 踮个脚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就别提起跳了!! 三年前,顾家就接受了儿子从“舞蹈天才”变成“舞蹈废物”的现实了。 包括之前学的乐器也忘得差不多了。 顾家花十几年砸了几千万培养出来的艺术家预备役,在江徵重生的那一刻就全部泡汤了。 虽然江徵也曾顶着顾长临夫妻的期盼硬着头皮从零开始去学,但天赋一般,起步又晚,和原先的顾韫差距十万八千里。 他在学习过程中一度有想出书的冲动,书名就叫《芭蕾舞:从入门到放弃!》 唯一的优势就是顾韫这幅身体还有一些肌肉记忆,让他上手大部分乐器都不算太难,但顶多只能到及格的水平,上不了大台面。 这一点,在盛霁松看到顾韫大一的成绩单时就暴露了。 除了几门公共课,几乎所有专业课,都刚好卡在了60这个分数上。 “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些课有多难啊!!”江徵气鼓鼓地叉着腰,顶着顾韫的脸摆委屈:“我能及格已经很不错了!” “小学渣,不用狡辩了。”盛霁松拍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顾家培养出个什么天才呢,结果就这?就这?” “......” “不过呢,你也不用自卑,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因为我从来就没对你抱过什么大期望...嗷!” 顾韫一脚踩上盛霁松的右脚,用力碾了碾,而后转身走到阳台角落里,用背对着他。 盛霁松全然没觉察出不对劲,还问教导主任:“虽然他是个特例,但你们对转学生的要求也太低了,这种绩点都收啊...” 教导主任都比他懂Omega,他及时打断秘书长嘲讽媳妇的“致命”操作,指了指顾韫的背影:“他生气了,快去哄哄。” 盛霁松转头看了一眼顾韫,就见他正抬手抹眼睛。 “......” 只好收了心思,上前道:“我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只是我觉得如果是江徵,他一定做得比你好。” 教导主任:“.............” 这是什么憨批发言!秘书长毫无求生欲吗?!公然抬高他人贬低媳妇,这这这?!!! 没想到顾少爷听了这句话,反倒收住了眼泪,还郑重其事地问:“真的?” “啊?”他这个反应出乎盛霁松的意料,本来就是想给顾韫添堵的,没想到堵没添成,还疏通了? 他重重地点点头,似乎在试探顾韫的底线。 不料面粉团不仅不难过,外散的信息素还变甜了几分——情绪影响腺体,他这是高兴的意思。 顾韫擦干净眼泪,转身准备去上课。 盛霁松摸不着头脑,跟在他身后追问:“你不生我的气?你知道我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说江徵比我强吗?”顾韫停住脚步,冲盛某人微微一笑:“我是不会跟一头低情商的猪斤斤计较的。” “......” 被骂了也不能还嘴,盛霁松只能憋着,听完全程的教导主任瑟瑟发抖,唯恐被殃及。 报道这天就可以直接上课了,顾韫看了看课表,今天只有一节大  41 课,就在半个小时后。 一节大课拆分为三节小课,还是最枯燥的理论课。 盛霁松完成陪他报名的任务就准备开车回家,顾韫临时变卦:“你陪我上课。” “...你发什么疯?一节大课两个小时,我没那个时间拿来浪费。” “陪我上课对你来说是浪费时间?”顾少爷做西子捧心状:“你这样很伤我的心。” “......顾韫,你真够矫情的。” 半小时后,盛秘书长低调地坐在梯形教室的最后一排,顾韫坐在他旁边,翻开新书,把一只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艺术史太难了,我录个音,期末抱佛脚用。” “你以为我那60分是轻轻松松拿到的吗?为了不挂科,学渣也有学渣的办法。” “......你看着我做什么?” 盛霁松把视线移开,他只是想起了江徵,如果没有三年前那场祸事,江徵也应该坐在大学的课堂里,修读他喜欢的专业,他很聪明,一定不会像顾韫这样只能卡及格线。 就算小徵真的是个小学渣,他也只会觉得可爱,而不会像对顾韫这样厌烦。 上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因为是大课,两个班级混在一起上,一个班有100多号人,老师没时间点名,直接切入正题,对着PPT开始讲课。 顾韫全神贯注地听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打哈欠,原本还拿着笔记笔记,后来直接改用手机拍PPT加录音了。 他身体不好,注意力也跟着大不如前,撑到第二节课,就昏昏欲睡,在睡着之前,不忘戳了戳盛霁松的胳膊:“你要帮我记笔记啊,PPT一页都不能落...唔...” 话刚说完,他就拿着盛霁松的胳膊当枕头,呼呼睡着了。 后排一贯是上课睡觉的舒适区,一眼望过去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还有好几个。 顾韫只是其中之一,盛霁松勉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讲台上的老教授不怎么管睡觉的学生,叨叨不绝地讲一堆理论。 “好,接下来是期末考试的重点。” 这句话一出,整个班级肉眼可见地支棱起来,就连那几个睡觉的学生都留了一耳朵,一听到老师要画重点,立刻精神过来,拿起手机对着PPT一顿拍。 只有顾韫还在睡,靠在自己胳膊上,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悠然自得,盛霁松凑得近,还能听到这只O打呼的声音。 不响,就跟小猫的呼噜差不多一个分贝。 看这表现,确实是个卡及格线的学生。 老师开始画重点了,盛霁松提笔打算替顾韫记下来,忽然想起,这样一件小事,他也曾许诺过江徵。 和江徵同居的那半年,他曾让人联系过Q大,打算让小徵按照之前的成绩直接入学,把被十处抹灭的理想重新补上。 江徵很向往大学课堂,但他毕竟脱离校园三年之久,怕自己跟不上进度,盛霁松那时就告诉他,自己可以给他补课,甚至陪他去上课。 那段时间,江徵浸泡在美好的幻想中,他曾靠在盛霁松怀里,开玩笑说: 【“那...我要是上课睡觉,你一定要帮我记笔记啊!”】 现在呢,盛霁松确实在陪人上课,也在替人记笔记,却不是替江徵,而是这个讨人烦的顾韫。 他不想背叛给江徵的承诺。 老教授说:“第123页到124页关于‘无言歌’的部分,都是重点...” 全班都是翻书声。 盛霁松也翻,他故意翻到了125页,划了一大段非重点,而后郑重其事地写上“考试重点”四个字。 最后又使坏地加了两个字:全背。 正文 叫家长=叫老公 下课铃响,顾韫倒是醒得准时,好像只有下课铃能把他吵醒。 翻开书一看,密密麻麻都是考试重点的标注,他的脸一下就苦了下来。 盛霁松没有良心地说:“录音笔我也给你录好重点了,你结合笔记,该背的背,期末不求你上90,争取维持及格线。” 江徵撇了撇嘴,虽然学业压力大,但一觉睡醒能看到满满当当的笔记,把书凑近鼻子闻还有一股墨香,这让人很有踏实感,好像这些知识真就进了自己脑子一样,他根本不知道盛霁松在背后使了什么坏,尝了一回甜头,就得寸进尺,让他以后有时间就陪自己来上课。 这个决定直接导致所谓的“全背”的“重点”内容越来越多。 至于下学期开学他即将怀着宝宝挑灯夜读为挂科的艺术史补考做准备,盛某人恨不得替他上考场跪榴莲深刻检讨自己瞎做笔记都不能得到江小徵原谅这事儿,暂且不提。 昼南吃了败仗,秘书处和军务处都很松懈,相比起三年前不断给皇室擦屁股的忙碌,盛霁松现在的个人时间充足了一倍,陪顾韫上课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他也知道自己在顾韫这边没什么秘密可言,推托不得,只能答应。 管家齐伯发现,自从顾少爷去学校上课,家里的日子就安宁了许多。 顾家和学校打过招呼,顾韫的课表是教导主任亲自排的,时常是上午有大课,下午没课,或者反过来,严格贯彻劳逸结合的原则,且早上的课都是在9点以后,顾韫都不需要早起,充分照顾了他睡懒觉赖床的小任性。 不用早起,每日都有半天假,这是多少学生凌晨抢课换课都调不来的黄金课表! 虽然课余时间大把,但这个专业到底不是江徵擅长且喜欢的,因此每次下课回来,他整个人就像把魂丢在了知识海洋里,再没多余的精力在盛家兴风作浪无法无天。 这就给了盛家上下一个喘息的机会。 盛霁松也因此过上了相对不怎么受气的日子,他每日打地铺,睡得不知道多踏实。 这日早上,顾韫坐在餐桌前,就着一本厚厚的《戏剧表演基础》啃小笼包,盛霁松随口扒拉了几口粥,就放下勺子,说:“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要去研发处开个会。” 顾韫放下书:“是不回来吃晚饭了?” “对。” “盛先生,跟我请假要有基本的仪式感。” “.......”盛霁松坐直了脊背,口头打报告:“我申请今  42 晚9点前回家,晚饭无法陪你共用,请你批假。” 顾少爷把小笼包一口吞进嘴里,而后细嚼慢咽,似乎认真斟酌了一下,才一挥手:”准了。” 餐桌旁伺候的管家和仆人:“...........” 盛霁松得以脱身,没料到他前脚刚走不久,后脚电话就来了。 响的是座机,最开始是齐伯接的,对面说了没两句,管家的脸色就变了,坐在沙发上喝餐后果汁的顾韫问怎么了。 “是Q大教务处的电话,说盛凌少爷在学校被人打了。” “?!” 电话被转交到顾韫手中,对面的老师一听这声音太过年轻,就问了一句:“您是盛凌的?” “我是他哥。” “的爱人”三个字没说出来。 老师猜出他的身份,心下一惊,立刻就把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盛凌在展览室和其他三个同学起了争执,砸坏了毕业设计的模型。 “盛凌有受伤吗?”顾韫了解过基本情况后,便只关心这一点。 “他手臂被划了一道四厘米的伤口,医务室已经处理过了,现在四个学生都在我办公室,你看你要不来一趟?”老师顿了顿,提示道:“最好秘书长也能亲自过来一趟。” 顾韫挂了电话,一边上楼换衣服,一边让齐伯给盛霁松打电话,他自己则给喻嚣发了一条语音。 五分钟后,顾少爷换了一身相对成熟的装束下楼,还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刘海用发胶向上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水灵姣好的五官透出一丝与青涩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毕竟这回他是去做盛凌的“家长”的,要跟大学里的同龄人区分开来。 然而管家联系不上盛霁松。 “研发处是机密场所,盛先生的手机恐怕会一直关机。” “那就给他的助理打电话,再不行亲自派人去找。”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还不知道盛霁松那副德性吗?他弟弟被人打伤了,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严重。” 齐伯一楞,觉得他说得在理,江徵离开后,盛先生的亲近之人确实只剩下盛凌这个弟弟了。 盛凌的事,紧急程度可以排到所有公务之前。 他立刻着手派人去找盛霁松,同时对这位顾少爷高看一眼:他似乎比大多数人都了解盛先生。 喻嚣也赶到了盛宅,顾韫一边往车上走,一边问他:“应急的药带齐了吗?” “带了,连破伤风都带了。” “我也不能确定盛凌被打成什么样了。”他坐进车里,让司机往Q大赶,又和喻嚣说:“一群孩子,总不至于下什么重手,不过还是希望你给他看看。” “我明白的,顾少。” 车在Q大的停车场停稳,顾韫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教务处所在的位置。 他走到办公室前,看到外面站着一排20岁的男生,身上的信息素一闻就暴露了性征——全是A。 而盛凌只是个被药物延迟发育的Omega。 顾韫拳头立刻就硬了,但他压着火气,极力告诉自己冷静,前因后果没弄清楚前,不要冲动。 他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盛凌,少年低着头,正在修补一个高精度模型,因为右手有伤,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伤口上缠着的纱布渗出了血,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帮他安装零件。 而盛凌的轮椅则孤独地被遗落在角落里,仔细一看,轮子已经脱节了。 江徵一见到那张轮椅,就觉得刺眼——是他欠了盛凌。 喻嚣上前想查看伤势,刚一触碰,盛凌猛然转过头,用发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像一只自舔伤口戒备所有善意的小兽:“别碰我。” 喻嚣心尖一颤,他很快把这种情愫归结为医者对弱者的怜悯。 盛凌抗拒触碰,只埋头修理模型——他花了两年时间才拼好准备当做毕业设计的模型。 顾韫走上前,喊他的名字,盛凌并不理睬这个人。 江徵这才记起自己现在顶着顾韫的脸,他会给正眼就怪了。 转而看向教务处的负责人,略带怒意地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教导主任说:“盛凌和欧阳成在实验室起了争执,两人就打起来了...”斟酌了一下,加了一句:“是互殴。” “......”顾韫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走到教导主任面前,难得有了一回身高优势:“三个alpha和一个Omega互殴?您这个定义下得真有水准啊,所以外面那三个毫发无伤的男生还是受害者了?!” 教导主任慌乱地扶了扶眼镜,自知理亏。 校方要是定义成互殴,责任则由双方承担,严重程度比单方面欺凌小多了。 就算传出去,也是盛凌打不过那群人,而不是那群人搞校园欺凌。 “是谁动的手?”顾韫沉声问。 无人敢答。 “我再问一次,是,谁,动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秘书长夫人生气了,也都清楚此刻选择沉默有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比起盛家的惩罚,他们更畏惧皇室。 欧阳成是王储的远房表弟,单就这一个身份,足够让所有知情者选择闭嘴,只做一个耳聋眼瞎的看客。 但总有人心怀正义。 “...是欧阳成。” 那位女老师的声音,怯生生地传进顾韫耳朵里。 顾韫看向她,老师似乎是从他眼中得到了鼓舞,说话有了些底气:“盛凌的模型在初评时拿了第一,欧阳同学不服,撬了展览室的玻璃柜,要拿走模型去借鉴,恰好被盛凌撞见,两方起了争执,我赶到时,盛凌的右胳膊都是血,轮椅也被暴力拆卸。” 顾韫微笑着和这位老师道了声谢,而后转身走到办公室外,扫了一眼并排站的男生,问:“谁是欧阳成?” 站在中间的高个站了出来,他又高又胖,像根大号电池,有恃无恐:“你一个外盟下嫁的平民,也配叫我的全名吗?!” “喲,你知道我是谁啊。” 顾韫摘掉价格不菲的钻石袖扣和江诗丹顿表,扔给跟在身后的喻嚣,而后挽起袖子。  43 欧阳成也跟着挽袖子,嘴上还硬:“怎么,想打架...啊!!” 小学生才会在打架之前用言语挑衅,大人都是直接上手。 江徵照着欧阳成的右半边脸就是一巴掌,“大号电池”体型在,并没有被击倒,他原以为顾韫就这两下子,正准备蓄力反击,右耳忽然一阵耳鸣,拿手指一抠,凉凉的,再拿到眼前一看,指腹上湿红一片,血味扑鼻。 喻嚣一看就知这是耳膜破了——顾韫一巴掌居然把人耳膜给打穿了!? 盛霁松收到消息从研发处往Q大赶的路上,又接到克蒂斯学院的电话,说顾韫在Q大打了人,让他来教务处领人。 江徵也是打爽了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个学生来着,打人是要被叫家长的。 他的家长,就是他的现任老公。 于是这一天,盛秘书长推掉重要会议,赶赴两所大学,作为家长,要处理弟弟被欺凌 以及,以及...... 媳妇在校单方面揍人的重大行为问题! 正文 “他是我哥的新婚妻子” 因为两所学校离得近,导致Q大的教务主任一通电话打过去,克蒂斯音乐学院立刻高效率地派了老师横穿一条马路,步行长达5分钟赶到了Q大教务处。 两所学校因为地理位置近以及性征比例完美互补而摩擦出不少在校生感情问题。 年轻人嘛,容易冲动,一谈恋爱,问题少不了,有Q大跑去克蒂斯假跳楼求复合的,也有克蒂斯跑去Q大门口大骂某系某班某人是个渣A渣O的,这些小打小闹司空见惯。 这跨校联合叫家长还是几十年来头一遭。 被叫来的家长盛某表示:这难不成还是我的荣幸? 他赶到教务处,还未进门,就听见欧阳成哭嚎:“我右耳聋了,我的右手残了!!” 盛霁松一问才知,顾韫不仅打穿了欧阳成的耳膜,还卸了他右胳膊。 “......”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哪来的力气和技巧?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看到盛凌右胳膊的伤和一旁近乎报废的轮椅,拳头也硬了,婚后头一遭和顾韫站在了一个阵营,并认为这胳膊卸得好。 欧阳成还趴在他父母怀里嚎:“爸!妈!我完蛋了!我右手使不上力,我右耳听不见声音!我要跟盛凌一样成为残废了!!” 这话听得顾韫恨不得再上前抽他一巴掌,他确实打算这么做,却被盛霁松抓住胳膊,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Q大的教导主任把事情经过详细地复述了一遍,说是欧阳成和其他两位同学因为一点误会欺负了盛凌。 顾韫问:“这回怎么不说互殴了?” 教导主任:“......” 他当着盛霁松本人的面,到底不敢太偏袒哪一方。 他很快又把矛头指向顾韫:“顾同学打欧阳成倒是真地单方面欺负了。” 欧阳成电池一般粗壮的身材,硬是被顾韫这个弱不禁风的Omega打得叫苦迭迭,毫无反手之力。 欧阳成的父母也不依不饶: 其母嚣张:“一个外邦人欺负到欧阳氏头上了,你还把不把昼南皇室放在眼里了?!” 其父双标:“盛凌伤的只是一只手臂和一个无关痛痒的模型,我家成成可是有落残的风险!!” “你要真怕你儿子残疾了,现在就该把人送去医院,在这嚎什么?” 盛霁松被他们吵得头疼,脾气也上来了,他到底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人物,任何外显的情绪都足以让旁人畏惧,这不一出声,所有人立刻安静如鸡。 盛霁松看欧阳成胳膊上缠着纱布,耳朵也不再流血,显然是被医生处理过了,他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医生:“喻嚣,他的伤严重吗?” 不等喻嚣回答,顾韫先道:“不好意思,我顾家的私人医生出诊也是看人的,欧阳成还不配。” 但是盛凌胳膊上的伤却已经被喻嚣认真处理过了,还用了最好的药,现在不仅不会流血,日后也不会留疤。 喻嚣刚刚还替盛凌把轮椅的一边轮子安好了。 医生手巧,什么技能都会一些。 盛凌现在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注意力依旧在模型上,仿佛一屋子的是非都和他无关,喻医生就陪着他一起搭这个模型。 这时,角落里挤出一个白大褂,这是刚刚被盛霁松视线忽略的校医,校医说,欧阳成的伤并不会落残。 因为知道不严重,他的父母才敢在这边闹而不是把孩子送去医院。 “既然欧阳同学没有大碍,那我们就来算算你们欺负盛凌的账。”盛霁松扫了一眼屋里另外两个家长还没来的大四学生,他指了指其中一个个矮的:“你,出来说明情况。” 矮个僵硬地上前一步,偷偷拿眼睛去瞥欧阳成这个“老大”,欧阳成自顾不暇,被顾韫揍出来的鼻涕眼泪还糊在脸上没弄干净呢。 “你是李家的二儿子吧?”盛霁松一眼认出对方,他对盛凌在校的情况颇为了解,跟盛凌一个课题组的同学他自然也认识。 “把你知道的如实说出来,你要是说谎,我会亲自上门拜访你父母,看看李家的家教是否合格。” 矮个一下就怂得哭了出来,他就是跟在欧阳成身边狐假虎威的小弟罢了,真要被盛家追究下去,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平日他也会欺负盛凌,但那都是小打小闹,不会惊动家里,这次是做得过分了,事态一下就严重到他无法承担的地步,也不敢再瞒着什么,一股脑全说了。 欧阳成和盛凌在一个课题组,今日闹出这种事,无非就是同龄人之间的嫉妒心使然,欧阳成想把盛凌的模型偷走研究,盛凌恰好撞见了这个小偷,矛盾就被激发了。 顾韫问:“那盛凌打你们了吗?” 矮个答:“他倒是想还手,怎么可能还得了,我们三个打他一个。” “他还是个残废”这句话没敢说出来,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顾韫看向教导主任:“这就是你说的互殴?” 教导主任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事已至此,欧阳成父母也知道这件事儿子理亏,也清楚盛霁松惹不起,但  44 欧阳成的父亲欧阳杰在皇室里吃得开,知道不少内幕。 他刚刚偷偷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盛霁松和顾韫自始至终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两人虽然有婚姻之实,却表现得像陌生人,盛霁松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安慰过顾韫一句。 这才确认自己听到的传言都是真的,盛秘书长心心念念的是当年被他亲手击毙的夜北间谍,而对顾韫这个联姻对象不仅毫无感情,甚至可算是厌恶。 他拿住了重点,立刻把矛头重新指向顾韫:“我家孩子有错,学校自会处理,再不济让盛凌打回来就是,你打他算什么?动用私刑吗?” “你别以为我不懂法,耳膜被打破已经算轻伤了,我要回去找律师起诉你!不让你进去待几天,你就认不清自己外邦的身份,也认不清你现在脚下踩的是昼南欧阳氏的地界!” 又看向克蒂斯学院的老师:“贵校好歹是顶尖艺术院校,学生打人至轻伤,不该开除吗?!” “就因为昼南打了一场败仗,各位就抬不起头挺不直背把骨气都丢了吗?容他一个外邦人在这里无法无天?!” 他咄咄逼人,却又句句在理。 这里毕竟是昼南,吃败仗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某种程度上说,夜北的每个人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屈辱感和报复心轻易被三言两语挑了起来,一时之间,连克蒂斯学院的老师都选择了沉默,不打算替自己的学生说一句话。 喻嚣和顾韫一样,是他们口中的外邦人,他明知道顾少被对方羞辱,却没有立场为此反驳,这只会激化双方的利益对立。 在场最该替顾韫说话的,是盛霁松,他只需要站出来说一句 “顾韫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是我的人,昼南的盛家也是他的家” 就可以打破“外邦人”这个身份压制。 但是盛霁松沉默了,他好像也默认了顾韫是个外人,并且选择让他一个人承受正在进行的冷暴力,甚至连站到他身边表个基本的立场都不愿意。 顾韫看了看盛霁松,心存一丝他能为自己站出来的妄想,但时间流逝,一分钟比一年还长,眼前的泡沫很快就被他自己戳破了。 如果是以前的江徵,或许会很识大体地选择息事宁人,但现在的江徵,连生存都必须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死过一次的人,灵魂不再宽容仁慈,他要让自己自私一点,受了任何委屈都要加倍还回去,正在他准备还击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顾韫不是外邦人,他是我哥的新婚妻子,是盛家的一份子。” 盛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模型交给了喻嚣,他自己推着刚刚修好轮子勉强能用的轮椅,代替他哥哥来到顾韫的身边,选择和他站在一起,而后抬眼看向欧阳成的父亲,语调平淡,却字字诛心:“昼南吃败仗不是光彩的事,您不必挂在嘴边大肆宣传,生怕别人忘了那两年的屈辱。” “联盟危难时,没见你上阵杀敌,战败后难得和平的日子里,你却拿着‘你弱你有理’的论调来绑架别人,您这样的人,也难怪会把欧阳成教成蛮横的小偷了。” “兔崽子,你说什么!!”欧阳杰脸色涨红,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小辈从里到外地羞辱了一遍,这足够让他暴跳如雷。 他冲上去要打盛凌,顾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护着的。 局面瞬间混乱,有人拉扯有人劝架有人惊呼,喻嚣保护着盛凌好不容易搭好的模型,惹事的另外两个小孩想跑又不敢跑,欧阳成缩在母亲怀里,兴奋地指挥父亲:“打他!打死这个残废!一个残废也配跟我争第一名!打死他!” 盛霁松听到对方恶毒的话语,上前暴力地拽开欧阳杰,就在这一拉一扯之间,那位女老师惊恐地喊了一声:“顾先生?!” 混乱的画面瞬间静止,只见顾韫被人推得一个踉跄,脸上慢慢溢上痛苦,继而无力地昏倒在地。 正文 我病了,我装的 仅仅一个早上,Q大教务处的闹剧就传遍了两所高校,并通过各位吃瓜校友的努力辐射到南北各大校园论坛。 “夜北送去联姻的顾少爷被昼南皇室远亲打伤送医”这事经由网络,跨越迩海,传到夜北联盟,就变成了“欧阳氏蓄意伤害顾韫,破坏联盟和谐”,一下激起群愤。 当初同意联姻已经是夜北高抬贵手,不料手下败将居然毫无自知之明。 顾韫虽不是皇室的王子,却也是已故老国王的亲外甥,更是顾家的独苗。 当年顾韫平安降生,顾长临老来得子,欣喜不已,当即表示顾氏旗下的医疗机构将连续三年为重症患者免费医治直到康复,部分高成本研发的特效药也免费向病人提供,以此来给顾韫积福积德。 这样的善事,顾家做了不少。 顾氏的医学研究切实地造福着夜北社会每一位平民,是除却皇室以外,唯二受到无条件尊敬爱戴的家族,顾氏的独苗,自然也等同于夜北的半个王子,成了整个联盟都愿意宠着的福星。 顾长临在得知新闻后的第一时间就进了一趟皇宫,替顾韫诉苦,连带着把小韫之前在盛家所遭受的种种暴力一并上报。 夜北的君主夜慈刚刚掌政,年纪轻轻,感情充沛,轻易就被顾叔叔声泪俱下的爱子之心所打动,当即就要制裁昼南。 昼南战败后割了6个附属国将近一半的国土献给夜北,还丧失了迩海的制海权,这6个附属国地理位置特殊,以环形包围着整个昼南联盟,换句话说,昼南皇室所在的中心国以及那仅剩的六个附属国实则是被夜北完全包围了的,一旦开战,天然的地理优势能让昼南最厉害的将军愁秃头。 海上贸易更是昼南的经济支柱之一,夜北握着制海权,等同于把着昼南的经济命脉。 夜慈要真想制裁,欧阳氏的十八代祖宗都得跳出来跪求他手下留情,饶过他们那些废物子孙。 年轻的君主下重大决定前总要先请教自己的辅政将军,当初让战败方割特定附属国就是他给出的建议,事实证明这给夜北带来了极大的助益。 这次夜慈打算封锁昼南在迩海的半数港口,签字盖章前,他依然询问自己的心腹:“爱卿,这些惩罚会不会太轻了?” “陛下,顾韫毕竟还在昼南,不能逼得太紧。”将军握住君主骨节分明的白皙右手,爱抚地揉了揉,而后将  45 笔从夜慈手中拿出,放置一旁:“从北宫飞跃迩海的消息,足可以让欧阳氏闻风丧胆了。” 当晚,“夜北即将封锁昼南半数港口已实行经济制裁”的小道消息在网络上传得满天飞。 这种大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昼南几个沿海的附属国闻之立刻慌如蚂蚁,断港口就是断他们的命根! 原本就不景气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欧阳宏自然也急,他在皇宫中,一边痛斥欧阳杰一家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惹是生非,一边为可能成真的经济制裁着急上火。 一旁的大臣提议道:“殿下不如亲自携欧阳杰一家上门和顾韫道个歉?” “我给顾韫道歉?”欧阳宏指了指自己,鼻孔翘得老高,仿佛他有多高贵,弯腰道歉会要他命一样。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大臣的意思是:这个时候就别在意您那张厚脸皮了,乖乖上门,代表皇室道歉,以换取夜北的原谅。 “...他妈的,我艹他妈的!!”欧阳宏对着空气极尽粗鄙之词,完全没有一国王储的风度,气急败坏道:“这个顾韫怎么就那么多事?我找人把他杀了是不是就后顾无忧了?!” “不可啊!!”大臣急忙劝道:“学校的事之所以传得那么广,必然是因为有眼线在暗中运作传播,殿下若是对顾先生动手,他一出事,夜北敢直接用远程导弹炸了沿海几个附属国!我们现在,绝对反抗不了啊!!我不能做亡国之臣,殿下也不能做亡国之君啊!” “........”欧阳宏踹翻一个人高的古董花瓶,胸前起伏急促,脸气得通红:“你们这群无能的废物,居然让我受制于夜慈那个愣头青手下?” 夜北的君主夜慈,一年前刚刚上位掌政,他曾是夜北皇室最小最弱的皇子,坐上高位时仅20岁,还是个Omega,说是“王子”,还不如“公主”强。 但就是这样一个注定任人宰割的薄命蓝颜,最后却踩着长兄的尸体一步一步登上权利巅峰,整个夜北联盟在他手中欣欣向荣,和欧阳氏统治下的昼南形成鲜明对比。 可笑的是欧阳宏曾经还倒追过夜慈,在某段不为人知的岁月里。 他看着花瓶碎片,冷静了些,问:“研发所的‘飞棘’研究到什么进度了?” “飞棘”是集昼南全盟之力研制的反战AI,开发完全的“飞棘”能入侵被割舍的6个附属国的军事系统,就算已经失去了对该附属国的统治权,也能利用“飞棘”控制他们的武器,从而打击夜北。 这是昼南一雪前耻的关键,是欧阳氏手中最后一张王牌。 “还在试错阶段。”大臣答道:“今年年底也许能有个雏形,真正投用,至少需要两年。” “我他妈还要再憋屈两年?!” 大臣倒是想反问他昼南走到这么憋屈的地步可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嘴上还是恭敬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道歉,殿下,只有你能代表整个欧阳氏。” “.......” —— 顾韫在教务处昏倒后,就停了课在家中休息。 那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盛霁松还算有良心,第一时间把人从地上抱起,准备送去医院,却被喻嚣拦下,说是心脏旧症发作,用顾氏特配的药才能缓解,而药在家中,去普通医院也没用。 顾韫就被抱回了家中的卧室,一着软乎乎的床,他自己就醒了,盛霁松离他近,觉得他的脸色很红润,嘴唇也粉粉的,不像生病的样子,但喻医生都下了定论,他也不好质疑。 顾少爷虽然清醒了,却时不时捂着心口,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的虚弱模样,症状一周都不消退,盛家上下所有人都吊着心。 他们都以为欧阳杰那一推是下了重手,才把弱不禁风的顾少爷折腾到生病。 这么对一个Omega,可谓毫无绅士风度,欧阳氏的风评再次被害。 盛凌是整个盛家最不安的一个,毕竟顾韫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欧阳杰推了。 为此,他对顾韫颇为关心,对这位曾经惹了不少事的顾少放下了大半成见,成了盛家唯一一个能和顾韫和平相处,谁也不气谁的存在。 这日他怕顾韫无聊,把自己珍藏的游戏机拿了来,打算借给他解闷,到三楼卧室门口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听到盛霁松的声音: “把这碗鱼汤喝了。” “唔,我要你喂我。” “你是心脏疼,不是手疼。” “我不管。就要你喂。不然我就不吃!你就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好了!” 盛凌看到顾韫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当真是耍起赖来。 “.......” 大概僵持了半分钟,盛霁松妥协了屈服了,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拿起勺子喂他。 从盛凌的视角看过去,喂汤的姿势颇为粗暴,像是在填塞鸭子的嘴。 看得他一阵无语。 顾韫也忍不了这般敷衍的态度,第二勺就借口说烫,要他给自己吹一吹。 盛凌的角度只能看到哥哥的后脑勺,不过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哥哥正脸的脸色不会太好看。 等给他吹好了汤,顾韫又嫌鱼肉有刺,要他给自己挑刺。 “让我给鱼挑刺,我看是你给我挑刺。” 盛霁松嘴上愤愤,手上还是照做不误。 顾韫抱着手臂坐在床上,一脸小得意。 他是个会哭的孩子,会哭的孩子,往往能得到别人给予的额外照顾,即使对方不耐烦,最多也就嘴上抱怨几句。 “你就是个矫情鬼。” 把鱼肉挑好后,盛霁松如此评价道。 盛凌想起了江徵,他要是有顾韫一半“矫情”,也许能少受许多苦。 所以矫情,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他在外面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在这期间,围观了顾韫无理取闹恃宠而骄,围观了哥哥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看了一出霸道山寨老大戏弄受气小媳妇的戏码。 哦,别误会,盛霁松才是那个小媳妇。 “小媳妇”受完气沉着脸走出卧室时,恰好撞见了自家弟弟。 前几年盛凌对哥哥一贯是臭 46 脸到底无视之,现在他成长了,对盛霁松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偶尔会主动开始对话,但一般不是什么好话。 “你对顾韫好点。”他说:“不要让他成为第二个江徵。” 盛霁松硬憋着的被顾韫气出的那一口老血险些被弟弟给激得彻底吐出来:“他不配和江徵相提并论。” 盛凌看他一眼,回怼:“你才是最不配把江徵挂在嘴边的人。”说罢,就要推门进去,盛霁松按住他的轮椅扶手,阻止他前行。 盛凌以为他要发火,却只是被抓住了右胳膊。 “手还疼吗?”他听到哥哥关心地问。 “...不疼了。” 盛凌把胳膊收回,当着盛霁松的面打开掌上游戏机,随手在游戏里秀了一波操作,已佐证他“不疼”的事实。 “顾氏的药确实厉害。” 盛凌的手是喻嚣治的。 两天前他搭模型时手还会发颤,今天已经能稳当地击杀游戏中的boss。 足可见喻嚣的医术水平。 “你...你代我谢谢喻医生。”盛凌说。 盛霁松笑了笑,摸摸弟弟又软又长的头发:“我会的。” 盛凌最讨厌被摸头,像小狗甩水一样把哥哥的大手甩开了,他操控着轮椅走进卧室,让盛霁松在外面帮自己把门关上,一副要和顾韫说悄悄话的架势。 盛霁松只能照做。他也不屑听墙角,屋里待着的,是他最无可奈何的两个人,当然,一个是他自己愿意让着宠着,另一个,则是被迫忍让纵容的。 顾韫喝了碗鱼汤就饱得不行,正准备睡一觉,见盛凌进了屋里,他原本都躺下了,立刻弹坐起来,动作之迅速敏捷,让盛凌都楞了一下:“你...你还好吗?” “......”顾韫才想起自己是个病人来着,连忙抬手抚住额头:“哎呀起猛了,头有些晕。” 盛凌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我叫喻医生来?” “不用不用!”顾少爷连忙阻止:“这是小毛病,没大碍。小盛凌,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只比我大一岁而已。”盛凌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前加个“小”字,但顾韫大概是想套近乎,一直就爱喊他“小盛凌”。 盛凌也不会和一个病人过多计较,他移动到床边,把掌上游戏机递给顾韫:“给你的。” “里面几百个游戏,账号都是满级的,够你解闷。” “谢谢,我很喜欢。”江徵没想到这孩子是来给自己送游戏机的,他记得,这台限量版游戏机是盛凌的挚爱,三年前他在十处服役时,这台游戏机是锁在书房的保险箱里小心保存的。 “算是还你的人情。” 江徵知道盛凌指的是学校的事儿。 “我老早就想打欧阳成了,要不是站不起来...我早打得他满地找牙,都不用你动手。” “小盛凌。”顾韫说:“你的腿一定会好的,在这之前,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打回去。” “...算了吧,你打人或是被打,都能闹出大新闻。”盛凌说:“外面都乱套了。” 顾韫知道外面怎么个乱法。 “盛凌,欧阳成欠你一句道歉,我想他很快就会亲自上门还给你的。” 盛凌还有一个游戏机,他和顾韫联机玩了一下午,到了傍晚,喻医生上门,来给盛凌换药,卧室里又只剩下顾韫一人,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顾夫人。 顾韫接起,就听母亲在电话那头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还说自己已经买好了机票,要亲自过来照顾他,顾韫一听,这怎么行! “妈,你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顾夫人爱子心切,只当他是报喜不报忧:“你别说这种话来哄我,那些报道我都看了,欧阳氏欺人太甚!你不用为他们开脱,我这就飞过来,亲自照顾你。” “真的不用。”顾韫看了一眼虚掩的卧室门,外面似乎没人,这才压低声音,悄咪咪: “我没病,我装的。” “啊?啊这...”顾夫人反应了好一会儿,综合顾韫这三年间歇性疯疯癫癫的状态,双标地接受了:“宝贝,你玩得开心最重要。” 刚好走到门口听了一耳朵的盛霁松:“.......” 他忽然记起那天顾韫在餐桌上看的那本专业教科书。 叫什么来着? 哦 《戏剧表演基础》 还真是学以致用演得有模有样,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正在震惊时,管家上楼与他说:“王储带着欧阳成一家亲自上门来找顾少道歉了!” 正文 小嫂子,你挺会啊!!! 江徵一贯知道顾家溺爱顾韫,溺爱这个词不是褒义词,他原先也不敢苟同这种教育方式,但现在他亲身享受着这种溺爱,才知这里面的好处是食髓知味,有人宠着,当真是人生中一大幸事。 他占据了顾韫的身体,也占据了他的人生。 原身顾韫是否也和他一样在某个地方获得重生?又或是,和自己的肉身一样彻底逝去? 这些问题,江徵恐怕永远不会找到答案。 顾夫人确认他没事,这才安心地挂了电话,还答应顾韫会把机票撤掉,虽然有些不情不愿的。 江徵知道顾家夫妻爱子心切,从没体验过家庭温情的他在过去三年里享受了一回“家中宝”“掌上珠”的幸福生活,几乎弥补了他记事以来的家庭缺失。 他重生苏醒那段时间,一度沉沦在心理创伤和不知自身生死的崩溃状态,外界传顾少爷重病发疯不是无中生有,那段时间,心理医生都断定他精神不太正常。 在江徵的意识渐渐回拢并彻底清醒前,始终陪在他身边细心照顾耐心引导的是顾韫的父母。 江徵肉体上的重生是老天赐的,精神上的重生,则是顾长临夫妇给的。 所以他愿意顺着他们,代替顾韫孝顺他们,也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可能已经死去的残酷现实。 他想这些事想得出神,直到盛霁松第三遍喊他名字,顾韫才往门口看了一眼,一脸茫然地问:“什么?” “欧阳 47 宏带着欧阳成一家亲自来道歉了。” 盛霁松重复了一遍,他说话时,眼睛下意识打量起顾韫。 他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微卷的金发起了静电,有几根翘出了90度,只看后脑勺的话,就是个炸毛的金丝球。 脸色尚好,红扑扑的,抵得上客厅桌上应季的红苹果,精神看起来有些颓,但偷听过墙角的盛霁松十分肯定这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他这就是吃饱了犯食困又没睡成的正常状态。 “我带你下楼?” “......” 顾韫抬起双手挤了挤自己的脸颊,料到欧阳氏会上门认怂,没料到他怂得这么快。 才两天,4时而已,皇室就轻易低了头,看来欧阳氏确实是气数将尽,在夜北的逼迫下毫无反抗意识,自然也毫无反抗能力。 “你出去,我穿个衣服。”顾少爷掀起被子下床,盛霁松似乎摸透了他的行为轨迹,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便故意道:“我陪你换吧。” 他倒要看看这个戏精还憋着什么坏招。 顾韫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就扬起不怀好意的笑来:“你确定?” 他说着,就开始解上衣的纽扣:“看来你对我的身体颇感兴趣,不错,你婚后过于无欲无求,我都怀疑你不行,现在终于有点alpha的样子了,你看吧,我无所谓的。” 说着,扯开自己衣领,把一对白得发光的锁骨露出来。 盛霁松迅速闭眼转过了头:“你真是不知羞。” “都结婚了,羞什么羞?”顾韫笑着道:“我还可以配合你做些更羞羞的事儿,今晚要试试吗?” “......” 盛霁松一溜烟转身出门,扔下一句:“你别他妈在我眼前骚!” 顾韫看着被甩上的门,忍不住笑。 他倒是要看看,盛霁松能为过去的自己守身如玉到何时,是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拭目以待,他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抽屉里藏着一瓶粉底液,江徵在嘴唇上挤了一点,用手指抹匀,原本红润的双唇,一下变得毫无血色,看着马上就要低血糖晕过去一样。 刻意伪装出来的病容,却在顾韫的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江徵对着这张先天优越的脸久了,都有些忘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那台装着回忆的照相机送给了盛霁松,他自己想找回点过去的影子,倒是变得困难了。 那些记忆,他想丢了,又总忍不住捡回来看看。 三年前的一切都被扔进了“垃圾桶”,江徵却像个精神流浪汉一样,时不时去翻一翻这个“垃圾桶”,企图从中找出点什么,至于想找什么,他居然也不知道。 盛霁松在卧室外没等多久,就听到里面几声咳嗽,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 只见顾韫裹着一条厚实的披肩,内里穿的还是睡衣,扣子还松开两颗,露出胸前一处雪白的肌肤,脚下及拉着带兔耳朵的棉绒拖鞋。 再看他的脸,挺拔的鼻梁上懒散地架了一只金丝边眼镜,头发似乎整理过了,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较之五分钟前可谓天差地别,盛霁松看了半天才看出关键点在哪——他的嘴唇,从粉红色变成了粉白色。 “......” 这他妈一定是涂了粉底液或者面粉! 这个戏精,居然还藏着道具!! 小看他了。 顾韫浑然以为自己装病装得入木三分,自信地一挥手:“走吧,去见贵盟的王储,看他的狗嘴里要吐出什么象牙。” “......” 下楼前,顾韫被盛霁松拉住了。 “你干嘛...!” 不待问题问完,盛霁松已经替他把那两颗忘扣的扣子扣好了。 欧阳宏是个色胚。 顾韫再讨人厌恶,盛霁松也不可能在知情的情况下让一个Omega被欧阳宏视线猥亵。 江徵知道他这一举动的深意,鼻子一酸,低头飞速地掩了情绪。 盛霁松替他把披肩裹了裹:“好了,下楼吧。”想了想又劝了一句:“知道你背景硬,但凡事有个度,别太嚣张了。” “哦。”难得乖巧的一声应答。 走到楼梯口时,顾韫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衣袖,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柔如秋水:“牵我。” “......” 这一瞬间,盛霁松仿佛又从顾韫身上看到了江徵的影子。 他很快警醒自己,别昏了头。 但是顾韫要他牵,他必须牵。 于是伸出手,顾韫自然地握上去,与他十指相扣。 —— 欧阳宏被晾在沙发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比他更惨的是欧阳杰父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欧阳成手上缠着绷带,耳朵贴着纱布,两边脸颊还有未消的巴掌印,看来在家里没少挨打。 盛凌坐在轮椅上,旁若无人一脸冷漠地翻着科技杂志,选择性无视欧阳成父子的再三道歉。 如果只是单论那一场争执,欧阳成受到的惩罚其实已经够了,但盛凌自从回到Q大上学,就一直被对方欺凌,他这般不原谅的态度,显然是积攒了三年的怨气。 欧阳宏毫无办法,他的面子在盛家早就大打折扣,盛凌作为小主人,能请他坐下已经算不错了。 这时,二楼传来了动静,盛霁松牵着顾韫缓慢下楼,顾韫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磨磨蹭蹭,极尽病态。 欧阳宏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韫。 他一直很羡慕盛霁松身边的桃花,不论是三年前的江徵还是此刻的顾韫,容颜姿色都远超过他身边那些俗物。 当初夜北提出联姻时,这位王储就犯嘀咕,既然要联姻,为什么不找他这个高贵的王子联姻?看不上他还是怎么着? 总之天鹅肉都是往盛霁松嘴边飞的,而欧阳宏最多只能尝尝鸭肉。 顾韫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有模有样地咳了两声,盛霁松知道他是装的,也配合着演好丈夫的角色,替他把披肩裹紧了些,顾少爷顺势就靠近了他怀里,能明显感觉到某人身体僵了一下——到底是没被推开。  48 他慵懒地扶了扶金丝框的眼镜,拿正眼扫了欧阳氏一家。 欧阳成被他父亲推了一把,哭着冲上前道歉,说那天不该说谎不该打人。 欧阳杰也没了那日的嚣张气焰,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他还是个孩子。” 这话说出来都能把顾韫惹笑,他娇气地道:“论起年龄,他还比我大一岁吧!他是个孩子,那我就是个宝宝了!” 说着,蹭了蹭盛霁松的胸脯:“老公,你说我是不是宝宝?” 盛霁松:“.............” 咬牙切齿:“是...我的好宝宝。” 盛凌:“...................” 欧阳宏也险些被这肉麻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想不到盛霁松平时一本正经,婚后居然如此上道。 “孩子论”站不住脚了,欧阳杰只能哀求王储出面求情。 都姓欧阳,一家人,荣辱与共。 欧阳宏再嫌弃这个便宜表亲,此时此刻也无法推托,他亲自倒了一杯热茶,敬给顾韫: “我代他们,和顾少赔个礼,道个歉。这群孩子之间的事儿,实在没必要去惊动夜北,我也罚了他们了,您就高抬贵手?” 顾韫不接那盏茶,而是无厘头地问了一句:“王储的手指,看来恢复得不错。” 旧事重提,欧阳成堆笑的脸立即阴了下来。 当初在皇宫里,他尚且还能在顾韫面前直得起腰,现在是只差给他跪下了。 他的体面早丢了个彻底,本以为双方能更让一步,没想到顾韫就是铁了心地要他难堪。 “这茶,我代小韫接下了。” 盛霁松打了圆场,他轻轻捏了捏顾韫的胳膊,示意他适可而止,顾韫也清楚耍嘴皮功夫除了一时爽快外没有其他用处。 他裹着披肩,自己坐直了背,推开盛霁松递过来的茶,道:“不好意思,我只喝御前八颗。” 欧阳宏仿佛被打脸,这普洱是他自己私藏的好东西,居然被嫌弃了?! “一句道歉肯定是不够的。”顾韫看向欧阳宏,道:“欧阳成欺负盛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是因为有我和他哥哥在,欧阳同学才夹着尾巴认了错,日后呢?盛凌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欧阳成要是继续欺负他,再在他身上弄出些伤口,疼的还是我家小盛凌。” “那你想怎么样?” “开除。” 欧阳杰一听,急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能毕业了,你这时候让学校开除他,你,你要毁了我儿子啊!” “您这话真有意思,什么叫我毁了你儿子,是你儿子在校不务正业以欺凌同学为乐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成年人了,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顾韫无所谓地道:“Q大一日不开除问题学生,夜北的警告一日不会撤,看谁耗得起咯。” 江徵知道自己这副“仗势欺人”的模样一定很欠揍,但是真的很爽。 再说了,也没人敢揍他。 欧阳宏脸都阴成茄子色了,他看向盛霁松,想着他多少该说点什么解围,盛霁松选择性无视了这道视线,默许顾韫无法无天。 欧阳成见事情是没有挽回余地了,立时急得大哭!很有要就地撒泼的架势。 顾韫看他要耍无赖,立刻先发制人,左手一捂胸口,眉头一皱,就倒进盛霁松怀里:“他吵到我的心脏了,老公~疼~” 盛凌:“!!!!!!” 小嫂子,你挺会啊!!!! 做戏是要做足的,盛霁松奉陪到底,一边搂住他的腰,一边和欧阳氏的人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小韫不太舒服。” 欧阳宏见顾韫一脸苍白痛苦,倒是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韫要是真被气出好歹,这件事就不是开除欧阳成就能解决的了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带着两个便宜表亲溜了,并且一回去就把欧阳杰一脉踢出了皇室名单,永绝后患! 正文 “你想亲我?” 看戏的人愤然退场,演戏的人也收起了假面具。 盛霁松拽着顾韫回了卧室,关了门就把人按在墙上,盯着他的嘴唇直勾勾地看。 顾少爷乐道:“你想亲我?” 盛霁松又凑近了一点,就在江徵以为他对顾韫这张脸动心并且打算肉体出轨时,嘴唇上却被温热的拇指碾了一下。 盛霁松把拇指上抹掉的粉底亮给顾韫看:“解释?” 顾韫:“...........” “你偷听我讲电话?” “恰巧路过而已。” “......”顾韫抬手把嘴巴上的粉底给抹干净了,双唇红扑扑的:“知道我是装病,你应该为我的身体健康感到高兴,难道你真希望那天我被人伤到了?” 盛霁松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说是吧,显得自己很没有良心,毕竟顾韫刚刚替自己的亲弟弟出了气,说不是吧,又觉得便宜了这个小骗子。 “这几天外面都乱了套了,你装个病,害得昼南多少人担惊受怕?” “昼南的百姓会因为这种小事担惊受怕,你该去追责的是皇室那帮领导人,关我什么事?”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怎么了?” 顾少爷学着某人气急的腔调,学得惟妙惟肖。 他主动扑进盛霁松怀里,在他耳边吹风:“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偷听,盛先生的小耳朵,不老实。” 他咬住盛霁松的耳垂,轻轻磨了磨,盛霁松一阵恶寒,伸手就要将人暴力推开,顾韫先一步警告道: “你最好小心点,我这个身子骨确实经不起折腾,别害我生病,也别让我受伤,否则陪我一起难受的,不仅仅是你的江徵,还有整个昼南。” “......” 某颗树心里是恨不得把这个面粉团揉扁搓圆当球踢!但实际上,他只敢“轻拿轻放”,连掰开顾韫扣着他腰的手都要斟酌着力气。 两人手中的婚戒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欧阳成这件事,最后以Q大一纸开除声明以及皇室将欧阳杰这一脉剔除族谱告终。 这个结果,也算是给了夜北一个交 49 代,传得沸沸扬扬的经济制裁没有落地实施,沿海附属国的百姓逃过一劫。 这次事件过后,所有人都刷新了对顾韫的认识。 民众才意识到,原来这场联姻不是给昼南占便宜的。 盛秘书长哪是娶了个媳妇,这怕是迎了个小祖宗回家吧? 就连“小祖宗”上学的克蒂斯音乐学院也被网友讨论上了热门。 所幸顾韫还没回校上课,否则他一定能感觉到周围同学对自己刻意的疏远以及额外的关注。 他这几日喜欢待在书房和盛凌一起捣鼓模型。 盛凌有一个独属的小书房,里面放得最多的不是书籍,而是模型,各种新型军舰,战机,坦克都能在这里找到迷你版,其中有几个新款是市面上禁止发行,盛霁松让军务处的军工设计师特地给盛凌定制的绝版,常人没有这个待遇。 顾韫顺便就在盛凌的书房里见识到了昼南的武器研发进展,如果是三年前,他也许还会拿出相机偷偷拍下资料传回夜北,但现在他不屑于这么做。 其一,他已经摆脱了曾经的间谍身份,来昼南来盛家纯粹是来膈应某人的。 其二,欧阳氏统摄下的昼南在军防方面已经被夜北全面碾压,唯一能让他给点眼神的是某个秘密立项的人工智能计划,可惜那个代号为“飞棘”的AI只是一团密密麻麻的数据,没有实体模型。 顾韫完全抱着陪小孩玩玩具的心态在帮盛凌组搭零件,盛凌胳膊上的伤已经结疤,但部分细小的零件还是没法拧好,有顾韫帮忙,效率就高了很多。 他很快发现这位小嫂子的动手能力颇强。 “我以前在十处时,也有人陪我一起搭。” 盛凌以一种怀念的口吻提起往事:“他叫江徵,曾经是我哥的未婚妻。” “......”从盛凌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徵恍如隔世。 “曾经”两个字,更是让他知道,他和盛霁松那段感情,切切实实已经成为过去。 “江徵人很好,身上有股十处最缺的生气,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我哥哥也很喜欢江徵,你可能都不信,当年是他跟江徵求的婚。”话说出口,盛凌才意识到这些往事对顾韫不太友好,他原想扯开话题,顾韫却说:“没事,你接着说,我挺感兴趣的。” “...你不介意?” 顾韫一笑:“江徵的存在无法抹除,既然不能抹灭,那就正视他。” 这话,江徵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盛凌发现眼前的顾韫并不像他哥哥说的那么“小肚鸡肠”“自私狠毒”,反而还很大方,对他甚至是亲切的,就像第二个哥哥。 他就继续说,不过出于对小嫂子心理上的照顾,刻意隐去了许多两人恩爱的细节。 “江徵曾经在这个家里住过半年,我听齐伯说,那半年,是哥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偌大的盛宅,每天都能听到笑声,要知道父母去世后,这个家里一贯都很冷清的。” “后来,我在夜北执行任务时遇袭,消息传回昼南,不知道中间经过多少人加工,最后我哥哥认定,是江徵害了我,而江徵的背景,确实经不起查,他的身份有猫腻,目的不纯,这些事情,像一排定时炸药,一个一个在他和我哥哥之间炸开。” “信任被摧毁殆尽,这段感情就像一场烟火,灿烂了一瞬,之后只剩无尽的黑夜。” “江徵是我哥哥亲自骗上山的,枪也是他开的,他这个人遇到一些原则性问题时,总是冷血得令人发指,对待我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心上人也是。” “他从来不愿意去听别人的苦衷,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一旦认定一件事的黑白,一个人的好坏,谁都动摇不了,他解决事情的手段,也很符合他曾经在部队的经历,粗暴,野蛮,不留余地,事后一旦有反转,又恨不得把砒霜当后悔药吃下去,有什么用?” 盛凌已经把模型放下了,他似乎不仅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谈论江徵的事,更像是在发泄自身的一种情绪。 江徵听自己的故事时,内心原本是麻木的,却被盛凌的情绪带了进去。 他只知道盛霁松曾经棒打鸳鸯,毁了盛凌的初恋,这件事前因后果江徵也有所了解,他其实并不觉得盛霁松在那件事的处理上有不妥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过去6年,盛凌还攒着这股怨气。 “坠海的第三天,我哥哥知道江徵肚子里还有个不足月的宝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嚎啕大哭。” “在山上那晚的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我不信江徵在危急关头会选择带着孩子一起死,他毕竟不是夜北人,对母国没有那么深的信仰。在最后关头不可能牺牲孩子,他一定和哥哥说了,即使说了,也没逃过那一枪。” 江徵震惊于盛凌过于尖锐的思路,他几乎猜中了当晚的情形。 不论对夜北还是对十处,江徵都不曾将其视为信仰来誓死效忠,如果说他在某个阶段曾经有过信仰的话,那大概是三年前那段蜜恋期内,他将盛霁松视为自己生命的全部,现在回首去看,自然是可笑可悲的。 但那时,他确实对那个男人抱着不切实的幻想,孩子的事情他告诉盛霁松了,他也确定他听到了! 江徵没想利用孩子来自保,只是希望能缓期执行惩罚。 他有错他自己担,宝宝是无辜的,十个月后他可以服毒自杀,只求给那个孩子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可盛霁松确实如盛凌所说,冷血蛮横,那枪开下去时,他对这个人的幻想彻底破灭。 所以盛霁松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懊悔痛苦都只让江徵觉得恶心,他像观猴一样欣赏着这个男人被夜北和顾氏联合起来耍,看着他活在江徵还有救的假象中,被压榨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他还要让盛霁松出轨,无论是精神上的出轨还是肉体上的出轨,都足以在他的悔恨上火上浇油,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活在阴影下。 这时的江徵还没意识到,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冷血无情,他是不会为了之后的“出轨”而感到痛不欲生的。 话题进行到这里,氛围已经有些沉重,顾韫见盛凌是真的在为曾经的自己失落难过,心中不忍,刚要出言开解,就听门口传来动静。 盛霁松手里拿着一个洗好的苹果,走进屋 50 里递给盛凌,盛凌还未走出负面情绪,扭头拒绝了,盛霁松下意识就觉得是顾韫把弟弟惹生气了:“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顾韫一阵无语,他都不知道盛霁松这句话的逻辑在哪! “盛凌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模型,他平时连我都不让碰!” 盛凌不给面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碰而已。” 盛霁松:“.........” “我不吃苹果,你拿开。” “......” 这是盛家果园自己种的水果。 盛家经过三代积累,虽然主要是吃“皇粮”,家族产业却遍布各个领域,这其中就包括果园农场,甚至还有服装厂,哪天要是昼南灭盟了,盛家这个产业圈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盛霁松手里这个苹果是这一批应季水果里最大最红的,原想给盛凌补营养,没想到人家不领情。 他看了看顾韫,故意把大红的苹果递到他面前,装得很是大方的样子。 江徵以为他要把苹果给自己,哼哼两声,勉为其难抬手去接,不料碰到苹果的前一刻,某人眼疾手快地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大口,嚼得嘎嘣脆,眼露小得意,满脸都写着:我有你没有。 顾韫:“...............” 无聊...幼稚!!! 盛霁松一边吃苹果,一边犯嘀咕。 上一个能被盛凌邀请一起搭模型的人,是江徵。 难不成?! 难不成顾韫真想取代江徵?! 他做梦!!! 正文 “你怎么穿着江徵的衣服?” 这个猜想,隔日就被验证了。 靳流深派人送来了请贴,他和季暖的第二个孩子要办满月酒了,邀盛霁松去赴宴。 这请帖顾韫也瞧见了,他立即表示:我也要去! 盛霁松提醒道:“他是江徵的朋友。” “江徵的朋友就不能是我的朋友了吗?”顾韫拿过请柬瞧了一眼,振振有词:“上面可没说不让我去!” “...你!”盛霁松一把抢过请柬,斥道:“江徵的朋友当然不能是你的朋友,你好好反思一下你对江徵做的那些事,他的朋友怎么可能给你好脸色?你也别厚着脸皮去蹭小徵的热度!” “.......” 论起原身顾韫讨人嫌的程度,盛霁松说的这些话倒是丝毫不带夸张的成分。 顾韫和江徵的交集仅仅只有两次,江徵却两次都差点毁在顾韫手中。 别人讨厌顾韫,正是对江徵的维护。 盛霁松如此歇斯底里,是真地厌恶极了“自己”。 江徵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会讨人嫌,又实在很想见见昔日的朋友,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不让我去就不让我去,你凶什么凶?” 他转过身,夸张地抖了两下肩膀,发出抽泣的声音。 盛霁松:“......” “你哭什么?我哪件事冤枉了你?”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对不起江徵?” 顾少爷挤掉两颗眼泪,随口编造:“我是对不起他,但是我之前已经去他病床前道过歉了,现在我父亲也在极力救治他,这些还不够补偿吗?” 他双手捂面,泣不成声:“我是害过江徵,但到底没有造成恶劣后果,把他害成植物人的是你,你都敢接他朋友的请帖,又有什么立场来人身攻击我?” 他用最委屈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把盛霁松的立场彻底击溃。 是啊,他都好意思接这个请帖赴宴,顾韫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在伤害江徵这件事上,他和顾韫,当真是半斤八两,而显然,他的程度更严重。 他不仅害了江徵,还杀了他们的宝宝。 所以到底是哪来的立场去指责眼前的顾韫呢? “...随你便吧。” 盛霁松毫无底气地让步。 顾韫一秒收泪,拿过请柬仔细看了一眼时间地点:“还有三天,明天陪我去金店打只手镯,我要当礼物。” 除了声音还带着点哭腔,盛霁松已经完全找不到他哭过的痕迹了。 江小徵后来总结年度最有价值的一本书时,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殊荣颁给了《戏剧表演基础》 里面的内容十分管用,他内化于心,外化于形,骗过了不少人! 实乃重生幸运儿人手必备的工具书之一! 靳家的二宝是个小千金,顾韫让金匠在金镯上雕一只小凤凰,因为是个细致活,三天才能交工,不过也刚好来得及。 在这之前,他和盛霁松先把盛凌送回了学校。 盛凌毕业在即,不能长期脱离课题组,手上的伤一结疤,他就销了病假。 到校门口时,和盛凌一个课题组的同学来接他。 没有了欧阳成,一切都变得十分和谐。 盛凌和顾韫打过招呼,便自己推着轮椅在同学的陪伴下往校园走。 顾韫看着他在同龄人中矮了一截的身影,心中不是滋味,他问盛霁松:“你怎么也不给他配两个保镖?既可以保护他又能在生活上照顾他。”这就可以避免他被欧阳成这种人欺负。 盛霁松严肃地看他一眼,道:“你这话不要让盛凌听见。” “我弟弟在人格上和同龄人一样健全,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帮助,他和Q大的每个学生一样能独立自主,甚至比他们更出色。” “你给他派保镖,就是在提醒他身体残缺不如别人,他心里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盛凌能很好地操控轮椅,跟上朋友的步伐,课题组的学生也没有为他特意放慢脚步,在他们眼里,盛凌并不需要额外被照顾。 盛凌毕竟在十处历练过,又曾经进入前线为昼南套取过关键情报,身体素质可能赶不上军人,但精神上,绝对是和军人相契合的。 他和同学交流着课题进展,在拐弯去教学楼前,又回头,和哥哥及小嫂子再次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心,顾韫热情地回应了他,就差蹦起来。 盛凌觉得顾韫活泼得不像曾经重病的人,从现在这个视角望过去,  51 他和盛霁松站在一起,倒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夫。 几年前,盛凌曾经见过顾韫,那时他对这个顾少的印象并不算好,形象点说,当年的顾韫似乎是在用鼻孔看人,傲得不可一世,瞧不起任何人。 和眼前亲和的小嫂子,判若两人。 时间果然能改变一切,盛凌只能想到这一层原因了。 他正准备去教学楼时,忽然察觉到身后另一道视线——炙热,熟悉,具有侵略性。 猛然回望,入目只有准备上课的学生,并没有可疑人影。 “盛凌,愣着干嘛?走吧,教授在等我们了。” “...哦。” 盛凌收回视线,怀疑自己只是想多了。 那个人,不会再来找自己的。 —— 满月酒的前一晚,金镯被送到了盛家宅邸。 小小一圈镯子,雕着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的凤凰,托在手心中很有一些重量,这份礼物,江徵曾想留给自己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把这只镯子放到备好的礼盒中,嘱咐齐伯保管好。 而后走到二楼的衣帽间,为明日出席满月酒的衣着发愁。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讨喜,因此事事都要顾及,尽量不给季暖造成不愉快。 眼下已经快要入冬了,他这幅身体孱弱畏冷,穿大衣是不二之选。 可惜眼前这排高定新衣,都以深沉禁欲为主调,这大概是今年时装场的流行趋势。 每年换季,各大品牌都会派人把新款送上门,这样的服务方式把江徵养懒了,反正每件衣服看着都不错,穿在他身上也没有不好看的,他就没认真挑过。 连结婚时他都没有在穿着上费过心,现在却为了赴一场满月酒而精挑细选起来。 不知是哪本书上写的小孩子都喜欢活泼的颜色,顾韫翻遍整个衣帽间,无奈地发现没有一件衣服和活泼搭得上边。 他皱着眉头发愁了许久,忽然把视线移到最角落那格柜子上。 三年前的江徵,穿衣风格可自由大胆多了。 顾韫立刻走到那格柜子前,柜门上有一个密码锁。 整栋盛宅的密码盛霁松都老实交代过了。 江徵输入自己的生日后,柜门就开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几件收纳用心保养细致的秋季风衣。 十八岁的江小徵,也曾被那些特工电影影响,热衷于穿风衣来宣泄自己的中二情怀。 三年后的他,一眼挑中其中一件浅蓝色的廓形大衣。 拿到镜子前穿上,很是合身。顾韫虽然比江徵大一岁,但两人身形差不了多少。 衣服下摆布满花卉刺绣,像把春天偷偷穿在了身上。 小婴儿的视觉是诚实的,她一定会被这些亮丽的颜色所吸引,到时候,说不定就愿意让自己多抱上一会儿。 顾韫越想越期待明天,完全不知盛霁松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只听到一句十分不悦的质问: “你怎么穿着江徵的衣服?” 他的视线游离到角落的柜子上:“谁让你动那格衣柜的?” 盛霁松上前不由分说地扒了顾韫的衣服:“脱了!” 正文 “二婚什么滋味?” 论力气,顾韫是争不过他的。 衣服最终被脱下,名贵的布料多了几层褶皱。 盛霁松心疼地用手去抚平,而后重新挂回衣柜里,把柜门锁上,又倒腾了一会儿,似乎是把密码换了。 做完这些,他转头看向顾韫,不解地问:“你想要什么衣服没有?为什么要来抢江徵的?” 他刚刚凶神恶煞来扒衣服时,顾韫都做好了和他大吵一场的准备,但某人似乎是学聪明了,短短几秒时间,自己把脾气压住了,开口问出这句话时,带着被人欺负后无力招架的无奈。 顾韫见他态度软化,也不好得寸进尺。 “我拿来试一下也不行?”他说:“你把密码都告诉我了,不就是默认我可以随便碰?” “...密码怎么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盛霁松走到他面前:“顾韫,顾少爷,看在江徵小时候救过你的份上,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再来侵占属于他的东西?” “你求我啊?” “...算我求你。” 跪都跪过了,言语上的让步就显得微不足道。 江徵到底心软,他挥挥手:“算了,我才不稀罕别人的旧物。” 他随手挑了件褐色的风衣,搭了一条浅色的围巾,这就算是“高抬贵手”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带着礼物一同赴宴。 靳家的小花园已经扎满了气球和鲜花,宾客和小孩穿梭在蛋糕与音乐之间。 盛霁松算贵客,靳流深亲自出来迎接,自然也一眼瞧见了顾韫,顾韫大方地打了个招呼,靳流深面上也挂着待客应有的礼貌笑容。 顾韫跟着他们一道进了花园,期间不少人都往他身上投来视线,靳家的交际圈里多是有点地位的人物,作为本土贵族,对外邦的顾韫免不了心生芥蒂,但也只敢心里想想,有欧阳成一家作为前车之鉴,没人敢上去挑衅这个战胜国的贵公子。 靳流深领着贵客来到花园深处,先绕过一排灌木丛,继而便有孩童的笑声飞出来,走到拐弯处时,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像颗小子弹一样冲进靳流深的怀里,脆生生地喊他“爸爸”,靳流深一把抱起大儿子,盛霁松抬手轻轻揪了揪小宝宝的脸蛋,喊他“安安”。 顾韫忍不住问:“他叫安安?” 靳流深拍着宝宝的背,笑着解释:“小名叫安安,这小家伙出生时早产,把我和爱人都吓得够呛,所以只愿他余生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其实到他们这个阶层,确实只需要平安就行,其他的名啊利啊,都是父辈传承,唾手可得的身外物。 安安圆溜溜的葡萄大眼盯着顾韫看了一会儿,居然主动拿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江徵的心都快被这只小手给揉圆了,他也试着喊宝宝的小名:“安安?” 小宝宝笑弯了眼睛,长睫忽闪忽闪,像两只调皮的小蝴蝶,可以预见,这孩子长大后要迷倒多少名媛淑女。 这个被三年前的自  52 己吓得提早来到世上的孩子,已然在爱的呵护下长成靳家的小王子了。 江徵也很能理解“安安”这个小名背后的深意,如果当初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他最大的奢望无非也是希望他平平安安。 “我...能抱抱他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靳流深一楞,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盛霁松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 顾韫并不在季暖亲自拟定的宾客名单上,换句话说,他不是个受欢迎的存在。 但来者即是客,靳流深作为主人,在这种日子里不好拒绝,而且安安看起来也挺喜欢顾韫的,这便把孩子交到他怀里,顾韫正准备伸手去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流深。” 季暖闯入三人的视线中,他整个人和三年前比起来没什么明显变化,身上穿着暖色调的毛衣,右手抓着一个蓝色的小火车,看着更不像是个在法庭上舌战辩方威慑被告的毒舌律师了。 季暖面上挂着笑,却直接把安安从顾韫手中“截胡”了,安安抱着他的脖子乐呵呵地喊“妈咪”,季暖把小火车塞给宝宝,哄他喊自己爸爸。 安安拿了新玩具,还是奶呼呼地喊“妈咪”,季暖拿他没办法,亲了亲儿子的鼻尖,问靳流深:“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教他瞎喊了?” 靳法官立刻对天发誓:“天地良心,我怎么敢?” 顾韫:“.......” 总之这位妻管严的人设不倒就是了。 一家三口甜蜜完了才想起还有客人在,季暖看了一眼盛秘书长,又扫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新婚妻子,勉强友好地道:“来了。” 很有些敷衍。 盛霁松知道自己不招季暖待见,三年前他就入不了这位律师的眼,江徵出事后,季暖更瞧不上他了,管他现在权柄在握,在季暖眼里还是个随时可以告上法庭的“渣A”。 盛霁松是习惯了,顾韫被冷漠待之,心里不免失落。 他被沈乐无视,被季暖忽略,曾经无比珍视的朋友都疏远了他。 这却怪不得任何人。 江徵很清楚,自己这张脸,足够漂亮,也足够让人厌恶。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对孩子的好奇与喜欢:“我能去看看小宝宝吗?” 季暖良好的涵养迫使他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你跟我来吧。” 顾韫喜滋滋地抛下盛霁松,和季暖往屋里走。 等他走了,靳流深才搭上盛霁松的肩膀:“怎么样?二婚什么滋味?” 某人道:“...每天都想离。” “这可危险了,您二位这婚姻性质要是闹离婚,我这个法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判。” “要真能有离婚这天,你就大胆地判,我给你兜着底。” “别想这个,我带你去那边喝果汁儿。” “果汁?” “我不能喝酒,喝酒了小暖不让我碰女儿。”靳流深一提及二宝,两眼就冒星星:“我女儿太可爱了,我恨不得天天亲他!我跟你讲...” 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靳先生忽然想起自己好友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也是个女儿。 立刻就收敛了,自己再欢喜也不该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盛霁松心中泛酸泛苦,视线紧跟着顾韫而去。 靳家的二宝刚足月,放在屋里的小摇篮里,被两家的长辈围着。 每个人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逗这个小宝贝一笑,顾韫想凑进去看一眼都有些艰难。 安安就是朵解语花,他忽然嚷嚷着要奶奶抱,靳流深的母亲就从摇篮边走开来抱自己的大孙子,顾韫这才插了个空,凑到摇篮边。 襁褓里的小女儿正睁着水灵的眼睛打量着视野里奇奇怪怪的叔叔阿姨,偶尔会咧着嘴笑,见到新出现的漂亮哥哥,居然给面地吐了个口水泡泡,发出一点脆嫩的咿呀声。 江徵心口一拧,竟然隐隐作痛。 他把自己备好的金镯交到季暖手中:“给宝宝的一点心意。” “季暖,我...我真羡慕你,真的。” 他都没察觉到自己红了眼眶。 季暖看出不对,关心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我能不能...抱抱她?” 江徵心口不仅疼,还一阵一阵发闷。他开口时,声音黏腻沙哑,在旁人看来,是非常明显的哭腔。 季暖吓了一跳,他跟顾韫不熟,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排山倒海的伤心, 他也是个感性的人,一下就被感染,鼻子一酸居然也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但他的人生幸福美满,实在找不出一丝不如意的地方,也不知要为了什么而难过,难道是为了给宝宝换尿不湿吗?可半夜起来换尿不湿的事儿一直是靳流深代劳的,季暖想了想,大概只有孩子喝奶的时候会用牙磨他,这倒是有点疼,可为这点疼哭,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这个世界,有人幸福得哭不出来,也有人能轻易被挑出眼泪。 季暖属于前者,江徵则是后者。 无论再讨厌顾韫,季律师也不是个狠心的人,他把宝宝抱出摇篮,交到顾韫手中,并指导他:“小心地托着他的头,这样...对。” 盛霁松在远处就看见顾韫抱着小襁褓,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最温柔的笑意,而一旁的季暖,也并没有展现出不高兴。 美好的一幕却让他心生恶寒。 季暖是江徵的朋友,有这层关系,他就算不排斥顾韫,也不该对他如此友好。 这不是季暖的问题,这是顾韫的问题。 他一定又在耍什么把戏,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顾韫不仅占据了盛家二楼,还想穿江徵的衣服。 他能陪盛凌搭模型,现在又能和季暖成为朋友。 而这一切,原本属于江徵。 顾韫正一点一点侵占江徵的一切,他曾经想杀了江徵,三年前他没有得逞,现在,他换了另一种方式卷土重来——他要抹杀江徵的存在。 连盛霁松自己都被锁在了和顾韫的婚姻里。 等小徵有一天回到这里,就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他越想越怕  53 ,魔怔了一般,冲进屋里,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正文 要对得起人设(二更) 大概是现在抱着他的漂亮哥哥深得其心,靳家的小千金不知吹破了多少口水泡泡。 顾韫接过小手帕,替宝宝把口水擦了擦,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小心,生怕弄疼了小宝宝。 季暖在一旁看着,能感觉到他对孩子的喜欢,但心里依然怀着戒备,不打算让宝宝在这个人怀里长待。 在司法体系里待久了,什么人面兽心的罪犯都见过。 顾韫当年要不是及时被接回了夜北,季暖是一定要让他吃一记官司的,罪名就定杀人未遂。 他的档案虽然干净,但在季暖这里,依然是个有前科的罪人。 有前科的人,本不该得到任何宽容。 即使有点扫兴,季律师还是打算以宝宝要睡觉为借口把孩子抱走,正准备开口,盛霁松先冲进了屋里,把众人吓了一跳。 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到顾韫面前,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孩子抱离了顾韫,顾韫不知他又在抽什么疯,又怕伤到宝宝,只能及时松了手。 盛霁松并不留恋襁褓里的婴儿,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要想起江徵腹中取出的那一团血肉。 他把孩子还给季暖,动作拿捏着分寸,宝宝只是被信息素冲到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顾韫心疼,原想哄一哄,却被男人一把攥住胳膊,强行拽到了屋外,直到花园的拐角才松了手。 “盛霁松,你他妈发疯能不能挑个场合?!”顾韫明显是被惹怒了:“你把孩子弄哭了!”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心疼什么?” 话音未落,顾韫一巴掌抽了过去,他红着眼眶骂道:“你就是个冷血的混蛋!” 盛霁松右脸火辣辣地疼,他用舌头顶了顶右边的口腔内壁,喉咙里已经冒出了血腥味,顾韫这一巴掌打得实实在在,是花了重力气的。 许久之后,盛霁松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一巴掌是江徵替自己的孩子打的,所以才这么用力。 但现在,眼前人在他眼里只是顾韫,是永远比不上江徵的顾韫,自然没必要挨了打还陪笑脸。 他上前一步把人逼到墙角,低声警告道:“你以后离江徵的朋友远一点。” “凭什么?你管天管地管我交什么朋友?江徵的朋友我怎么就交不得了?” “你当然交不得!因为你不配!”盛霁松紧紧扣着顾韫的肩膀,要不是顾及这是在外面,他恐怕能跟只野兽一般吼起来:“你休想取代江徵,你休想!” 江徵总算跟上他的脑回路,他怀疑这个人这三年也是憋出了点精神病,脑子有点问题了。 “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去和季暖说,他本人都没有排斥我,你在这里替江徵搞什么独占欲?” “季暖没有排斥你,是因为今天是他孩子的满月酒,他给你留面子而已,当年要不是看你半死不活,他第一个冲去夜北把你抓上法庭!” “......” “你以为你在江徵的朋友那里有什么好名声吗?只不过他们个个都有涵养,看到你贴上去也不好表现出厌恶来,沈乐来家里调琴看都不看你一眼,季暖见你抱着孩子,时刻提防着你做出什么害人的行为,这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要不是盛霁松提,江徵还真没察觉季暖在防着自己。 他也确实是百口莫辩,谁让他现在,就是“顾韫”呢? 江徵要想重续当年的友情,必然要打破“顾韫”带来的种种刻板印象。 而顾韫当年做的那些事,要不是有夜北皇室撑腰,早该进牢里关着了,这就不是小打小闹带来的偏见,而是真切的伤天害理,在任何一个善良正直的人那里,这种污点带来的偏见,永远不可能被抹去。 季暖把孩子让给自己抱时,心中肯定也是忐忑排斥的吧。 他只是没表现出来,江徵就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受欢迎的。 那这一切又是谁害的? 他看着眼前的盛霁松,伸出手狠狠挠了他的脖子。 盛霁松吃痛地捂住脖子,倒也不敢还手,克制地骂道:“怎么,发现我说的是事实,恼羞成怒了?” 顾韫再次出“爪”,要是在家里,他一定要把盛霁松按在地上捶。 花园人少的角落里,发生了一起短暂的暴力事件。 等盛霁松从中“逃”出时,脖子上已经多了五六道抓痕,其中几道还冒了血丝。 他拉高了衣领,去找靳流深喝果汁。 江徵自己在角落里平息了一下怒火,顺便整了整围巾,不禁自我怀疑,三年前究竟是眼瞎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智,为什么会看上盛霁松这个憨憨还为了他要死要活的? 但他说的那些话,他倒是真听进去了,今天是靳家的喜庆日子,他不好再去添堵了,江徵不想自己的朋友为难。 既然是来赴宴的,就不好提早离席。 盛霁松不跟顾韫在一块儿,却用视线监视着他,确认这位顾少爷没有再去“骚扰”小徵的朋友,顿时觉得自己挨的一巴掌和几道抓是值得的了。 靳流深发现了他脖子上的伤痕,震惊地问是怎么回事。 盛霁松喝了一口橙汁,随口道:“被野猫抓的,回去得补个狂犬疫苗。” “我家花园没有野猫啊?!” “......” 靳流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顾韫正在喷泉旁吃甜点,恍然大悟:“哦~懂了,我家小暖也经常抓我,没事儿,兄弟,媳妇抓的打什么狂犬疫苗啊?” “...........” 靳家的满月酒是开放式自助用餐,桌上摆着各类精巧的甜点小食。 江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身信息素影响了,看到糯米糍就想抓一个来尝尝,而另一边,盛霁松也用叉子叉了一个糯米糍放在盘子里。 靳家的糕点师做出来的糯米糍皮薄而透,圆滚滚一团,用刀子侧面对着表皮一拍,“啪”的一声,像在鼓掌。 他打不了顾韫本人,还不能打他的信息素替身吗? 可怜这个糯米糍,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挨了几十回拍打,最后才被吞吃入肚。 54 顾韫吃了两个糯米糍,就有些饱了,他拿了一杯红酒,站在喷泉边,远远地往花园中心看去,季暖和靳流深正抱着两个孩子和家中长辈拍全家福,阳光照拂着这个小家庭,一切美满得刚刚好。 江徵除了羡慕,自然还有满腔的祝福,但这些祝福,不说也罢,说了,可能还给人家添堵。 “这是顾少吗?”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顾韫转身一看,认出这是宋家的千金宋玉。 这人大学时曾经高调追求过盛霁松,不过没成功。 至于江徵为什么会知道,三年前求婚后,盛霁松自己把情史交代清楚的。 三年后,顾韫也没忘。 宋玉穿着一袭粉色长裙,举止优雅,面容美丽,如果不开口说些难听的话,倒算是符合她世家千金的身份。 她不怀好意地问:“你怎么没和盛先生坐在一起用餐?你看到场的夫妻都是在一起的。” 说着随手指了几对。 顾韫知道她话里带刺,随口道:“我偶尔也想体验一下自己夹菜的乐趣。” 宋玉掩唇笑了笑,她走近顾韫,低声道:“要不是刚刚围观了在角落里的争吵,我差点信了你们有多恩爱。” “...想不到宋小姐也喜欢偷窥。” “有好戏当然要看下去了。”宋玉顺着他的视线往拍照的地方望去,故作感叹:“这种全家福,霁松和你拍过吗?” “......” “看来是没有,谁不知道,盛霁松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啊?顾少,他天天想着江徵,算不算精神出轨?” 这句话可以激怒任何一个原配,唯独不能激怒顾韫。 他不仅不会生气,甚至还想哈哈大笑。 “等他哪天真有出轨事实了,宋小姐就该回家收拾东西跑路了。” “我为什么要跑?” “夜北的导弹飞过来时,建议你还是跑一下,免得被误伤。” “......” “你与其在我这儿说风凉话,不如去买本《男德》交给盛秘书长,让他日夜诵读,千万不要出轨。” “...你,你也就只会狐假虎威罢了!” “是呢,可有这点已经够了。”顾韫笑眯眯:“你看你,是不是被我气得气都喘不匀了?可你又能奈我何呢?” “我靠着夜北狐假虎威,你背后能靠什么呢?昼南现在就是一只被掏空的纸老虎,我一脚就能把它踩扁了,贵盟王储都对我毕恭毕敬,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我这里耀武扬威挑拨离间?” “你,你!!”宋玉气得跺脚,没想到一跺之下,高跟鞋直接崴了,身体一歪就要摔进喷泉池里,顾韫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女人站稳后,不仅不感激,还抓着他的手不放,哭喊起来:“顾少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你别推我下水!” 顾韫:“???” 她这一喊,花园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宋玉一直在哭,还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因为角度问题,旁人看着就像是顾韫抓着一个女人不放,真要把人往水下推一样。 言语解释可能说不通,顾韫不想在这种好日子里给季暖一家添堵,再不济自己就吃了这个哑巴亏,总之不能搅了人家的满月酒。 就在他打算让步时,盛霁松忽然冲到他面前,当着所有人质问:“顾韫,你果然死性不改!你就那么喜欢害人?!” 江徵心头那个火啊,噌噌噌就冒了上来。 他一把反抓住宋玉,冲盛霁松喊: “我今天要是不做点出格的事儿,我还真对不起你给我安的人设!” 说罢,当真把宋玉推进喷泉池里,女人一声尖叫,“如愿以偿”成了落汤鸡。 正文 “起来把抑制剂吃了” 傍晚,迈巴赫停在盛家大门口,管家应声出门迎接。 顾韫先下了车,盛霁松紧随其后。 齐伯看了一眼表,奇怪地问:“今天不是还有一场晚宴吗?怎么提早回来了?” 盛某人不分青红皂白:“因为有人砸了场子....!” 顾韫一把扯下围巾揉成团往盛霁松脸上砸过去,骂道:“你混蛋!!” 管家心下一凉:完了完了,这是又吵架了,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你推人下水你还委屈上了?”盛霁松扯下围巾,鼻腔里都是糯米糍的甜味。 顾韫气得浑身发热,解了围巾还不够,立马又上手把外套的扣子解了,一脱一扔,再次砸了盛霁松满脸:“是那个女人先惹事!她那么想下水,我成全她了,她该跟我说声谢谢才对!” “你还在狡辩!?”某人抬手就把价值十几万的大衣和围巾一同甩在地上,他可不纵着顾韫。 管家心道造孽啊造孽,急忙上前把衣服围巾都捡了起来。 顾韫两三步跨到alpha面前,抓起他的领子,如一只炸毛的小老虎,吼道:“我告诉你,我要想推人,就光明正大地推,老子不屑暗算!” “得了吧,你最喜欢暗地里害人,前科累累,我还不知道你吗?”盛霁松反扣他的手腕:“当年江徵怎么被卖去夜北的,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现在在这边装什么无辜小白兔?” “......”江徵觉着自己体温蹿高,立刻就要因为愤怒值爆表而化身爆浆糯米糍。 万重误会加身,却毫无辩驳之力。 他没想到重生后最大的一道坎居然是顾韫原身带来的偏见危机。 在撞上季暖眼中的失望和“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时,江徵才知这场信任危机不是胡乱闹上一场就能解决的。 他挣脱盛霁松的钳制,眼中含着水雾,胸口起伏得厉害,齐伯生怕他气出问题,连忙冲进二人之间做和事佬,嘴上唠叨着“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些老话。 顾韫越听越烦,直接进屋甩上了门。 盛霁松用力扯了扯领带,低声骂了一句不符身份的脏话,管家只当没听见。 Q大食堂一楼。 盛凌顺着信息里“65”两个数字把视线锁定在食堂用餐区第六排第五个位置上,喻嚣恰好也在往他这边看,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喻医生,你 55 又来给我送饭了?”盛凌操控着轮椅来到坐位边,喻嚣把饭盒一层一层拆开,介绍道: “今天是白灼虾仁,清炒秋葵,酱牛肉,汤是当归炖乌鸡,饭后水果是12颗红颜草莓。我还给你榨了500毫升苹果汁,带回宿舍喝,你要多补充营养。” 盛凌闻着饭菜香,食指大动,但他十分克制,动筷前,先道:“喻医生,我的胳膊其实已经好了,你看用了你的药,疤都快淡了,这个‘食疗’,你看是不是可以停了?” 喻嚣连忙自省:“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啊?” “不是的!你的厨艺很好,比我哥哥还好,我只是...觉得有些麻烦你。” 盛凌这一周的三餐都被喻嚣包了,早上他去上课前,喻嚣会准时等在楼下,将自磨豆浆和热乎包子交给他,给了就走,丝毫不耽误他上课的时间。午饭和晚餐,则与盛凌在食堂约了个固定位置,盛凌不用跟着同学点外卖也不需要去食堂排队,只需要等待投喂就好。 喻嚣说这是治疗的一部分,称为“食疗”,在盛凌伤好之前,他作为主治医生,有责任,也有义务承包他的三餐,并为他合理规划营养摄入。 喻嚣给盛凌的碗里夹了一只虾仁,笑着道:“不麻烦,我在昼南没有特殊供职,只服务于顾少爷,他让我照顾你的伤,我自然应该尽心尽责,你别有心理负担。” “...那你要照顾我到什么时候?” “等把你的各项身体指标都调养到优级以上。” “?” “我要给你治腿。”喻医生说:“身体指标好了,治疗的效果才会翻倍。” 盛凌以为他在开玩笑,自嘲地道:“我的腿治不好的,当年没有截肢已经是万幸了。” 喻嚣搭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治得好,你相信我。” 盛凌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他有些无措地收回手,低头把虾仁夹起来放进嘴里。 空气中多了一丝甜味,似乎是某只冰激凌融化了。 这时,手机响了,喻嚣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即接起,并不避开盛凌。 “顾少?怎么了?” “...我...我发情期好像到了。”顾韫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是微弱,半天才说清需求:“你过来...给我打一针抑制剂吧。” 盛凌等他挂了电话后问:“是顾韫有事吗?” 能让喻嚣秒接电话也只有顾韫了。 喻嚣拿了车钥匙,道:“他有些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看,盛凌,你一个人可以吗?” 盛凌拍拍胸脯,道:“别小瞧我,快去吧,小嫂子的身体要紧。” 顾韫的事确实耽误不得,喻嚣小跑到学校停车场,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时,系统提示他轮胎异常,他一头雾水地下车检查,很快发现前轮被人恶意扎了个拇指粗的破洞。 “??!” 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直起身往停车场四周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顾家三楼。 盛霁松右手端着热水,左手拿着一盒口服抑制剂,在卧室门口犹豫不决。 齐伯操碎了心:“先生,你去关心一下总没有错,顾少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跟‘讲理’这个词根本搭不上边。”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快把药给人家送进去,发情期不好受,他要是折腾出病来,跟着一起受罪的还有江先生。” “.......” 看在江徵的份上,盛霁松才推开卧室的门。 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床上被子聚成一团,空气中所有的甜味都缘于这个巨型“糯米糍”。 顾韫抱着被子,一个人熬着忽冷忽热的发情期,他除了给喻嚣打了通“求救”电话,没跟任何人说自己不舒服,吃过晚饭就上床躺着。 身体弱,体力也跟不上,被折磨得昏昏欲睡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动静。 “喂,还活着吗?起来把抑制剂吃了,免得说我亏待你。喂。” 盛霁松他现在不是一棵树,他是树上最聒噪的那只知了!! 江徵晕沉之间,只能确认有不明alpha正在靠近自己,他喘着气,伸手抓住一旁的枕头,在对方气息进一步凑近时,忽然蹿起,二话不说拿枕头砸过去,中气十足地吼:“休想占我便宜!!” 吼完,重重喘了几口气,直挺挺地倒回被子里,竟是彻底晕了过去。 一片好心却无辜挨砸的盛某人:“.......” 抑制剂和水杯都被砸到地上,他一时也顾不上捡。 看顾韫没动静了,神经质地先伸出一根食指去探Omega的鼻息,确认还有呼吸,那就是还活着。 只是呼出来的气息温度偏高,再一模额头,体感得烧到40度了。 管家听到动静跑进来,盛霁松立刻让他去拿包退热药来。 齐伯问拿哪一包,盛霁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顾家给的药箱里,随便拿一包!” 顾韫嫁过来时,顾家配备了一车厢的常用药,附赠的说明书足足有小半本字典那么厚,当时顾夫人的意思是要他熟练背诵这本“小字典”,以此来保证顾韫头疼脑热时,盛霁松能妥善照顾。 那盛霁松背了没有? 那自然是没有,连“小字典”在哪他都找不到了! 所谓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现在。 在管家找到药,喻医生赶来救治之前,盛霁松能做的就是抱着顾韫,确认他还活着。 别的Omega发情是饿虎扑食,顾韫却像只没来得及扑食就直接“饿死”的小老虎。 不对。 盛霁松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虚弱的病态以及那一头杂乱蓬松的金发——这恐怕是从小老虎直接退化成病猫了! 正文 标准滑跪 “张嘴,把药吃了,张嘴,啊~” “唔——” 顾韫皱着眉,偏头避开,盛霁松把药挪到他嘴边:“快吃了,体温再蹿高就要烫到我了,张嘴。” 在一旁端水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先生,你温柔点儿,他晕着,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啊!” “那你说怎么办?要我嘴对嘴给他喂进去?”  56 齐伯想了想,重新拿了一片退热的药片,又让人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过来。 他把扁圆的药丸放在盘子中间,用勺子底部将其碾碎,而后再将药沫冲进温水里,搅了搅,清水就变成了奶白色,又拿了只吸管递给盛霁松:“用吸管喂。” “......”盛霁松接过杯子,另一只手挤了挤顾韫的两腮,把他紧闭的嘴巴挤开了一条缝隙,而后把吸管塞了进去。 松手时,齐伯明显看到顾少白嫩的脸上多了两个红色的指印——这得捏得多用力? “...唔...” 高热容易发渴,沾着水的吸管一碰嘴,顾韫就下意识吮吸起来,这药就喂得顺利。 大概喝了半杯左右,小少爷才觉出这水味道不对——怎么泛苦? 盛霁松看他停了喝水的动作,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继续喝。” 哪知这一下拍得过重,顾韫猛地呛了一下,咳了几声,难受地睁开眼,就见着某棵树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顾氏的退烧药效果立竿见影,他身上有了些力气,问盛霁松:“你...刚刚是不是打了我一下?” 盛某人理不直气不壮:“......我那是关心你。”但他确实是无意的,只是手劲太大,没收住。 “...我自己可以坐着。”顾韫爬离他的怀抱,晕了一会儿,反而精神了些。 盛霁松把半杯水递过去:“把药喝光”。 这副口吻,不像关心,倒更像命令。 顾韫接过水杯,拔开里头的吸管,他喘了两口气,熬过一波情热,而后朝某人勾勾手,让他靠过来。 发情的Omega身上自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盛霁松一时没想太多,就凑近了些。 顾韫抬手就把半杯药水泼他脸上。 某人:“........” “...我说了,别想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盛霁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嘴巴里还能尝到苦味。 “你趁我睡着,打我,不算占便宜吗?” “...我不跟你计较。” “你是不敢跟我计较。”顾韫拢着被子,全身都在冒冷汗,发情期脱离药物是非常难熬的,他咬着惨白的唇,偏过头,谁也不搭理。 盛霁松看他可怜,到底还是释放了点信息素,以此来安抚对方。 他们毕竟是临时标记的关系,顾韫被松雾香包围后,呼吸均匀了许多。 齐伯见二人之间氛围和缓,默默退出卧室,不做电灯泡。 事已至此,江徵大概率不会再回到这个家里,他作为老仆,只希望盛先生能朝前看,既然步入了这段婚姻,就好好珍惜当下,小打小闹没关系,只要不离婚,一切都不算糟。 顾韫在信息素的安抚下舒服了不少,他体弱,即使到了发情期,那方面的需求也并不旺盛,盛霁松就坐在他身边,他都没有扑过去的欲望——这个alpha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 很快,情热就退了下去,顾韫“卸磨杀驴”,嫌弃道:“你好臭,离我远点。”还夸张地捂住了鼻子。 一片好心的盛霁松:“???” 喻嚣紧赶慢赶地赶到盛家,一到三楼就闻到一股烟味——盛霁松站在走廊外,正深沉地抽着一只烟。 “盛先生?你怎么没进去陪着他?” “他嫌我臭。” “???” 喻嚣原本不信,只当他在推卸责任,直到推门走进卧室时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松雾信息素后,他才确信那话有几分真。 顾韫显然是把“驴”杀早了,盛霁松出去后,他再次被裹进磨人的情*中,某人在外面抽根烟的时间,他已经流了一床的汗。 喻嚣都怕他脱水,他先喂了顾韫一管口服抑制剂,而后冲到门口冲某人道:“如果你不想被顾教授远程电话问候的话,我劝你立刻进来对你的妻子尽到该有的关心!!” 被委婉威胁的盛霁松掐灭了烟,跟着他一起进了卧室,他身上带着未散的烟味,把顾韫熏得皱了眉:“...你为什么还不戒烟?” 盛霁松一楞,他说这话的语气,简直和江徵以前劝他时一模一样。 但顾韫下一句又极其不耐烦:“你想熏死谁?” 盛霁松心里莫名一松,乖顺如江徵,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与自己对话,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的烟瘾并不重,只在焦虑烦躁时会抽一两根,没有江徵做监督,这个毛病很难彻底根除。 他折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回到卧室时,喻嚣正准备给顾韫注射抑制剂。 顾韫捂着眼睛,被医生抓着的那只手肉眼可见地僵硬,盛霁松听到他虚弱地嘱咐喻嚣:“别让我看见针头...” “你放松,很快就好。” 针在喻嚣手中平稳地推进血管,注射的剂量大,过程被延长了几秒,这几秒,顾韫全程不敢往手臂上看,整个人都在轻微发颤,明明是在接受治疗,却更像被用刑。 “好了,顾少。” 注射完毕,喻嚣飞快藏起了针管。 “你晕针?” 盛霁松站在门口问。 顾韫把手从眼睛上移开时,悄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怕针怕到哭。 “你为什么也晕针?”盛霁松疑惑不已,低声呢喃:“江徵晕针...你也晕针...?” 顾韫对上他的视线,反问:“晕针是江徵的专利?” “......”盛霁松随手拿了桌上一只笔,拔了笔盖把出墨的针头晃到顾韫面前,不待顾韫反应,喻嚣先一步夺下了笔尖:“他有锐物恐惧症,不能拿尖物对着他,出事了你担不起。” 盛霁松再去看顾韫,见他虽然面上淡定,但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这些注意事项,顾家给的小册子里都提到了,盛先生,你对你的妻子,未免太不上心了吧?” “...我...我这...” “把手机给我。”顾韫忽然说:“我要告个状。” 盛霁松立时慌了,他一把夺过手机,背在身后:“你告什么状?我招你惹你了?” “你就是惹我了  57 !”话刚出口,眼泪也跟着涌出来,江徵其实不想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这幅身体到底不是他的,他没法控制:“我要把我今天受的委屈都告诉爸爸!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我现在的高热就是被你气出来的!你还拿笔尖对着我,你还抽烟!浑身烟味!你今天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好过!” 喻嚣并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光听顾先生的控诉内容,似乎也不都是大错,但这些小错如果落进顾长临耳里,那是真的会被“小题大做”,招致严重后果,他有他的立场在,不能劝阻顾韫,只好用眼神示意盛霁松: 抢手机没用,滑跪道歉才能治本。 盛霁松何尝不知道顾韫的臭毛病,盛凌最叛逆的青春期都没有顾韫这般无理取闹强词夺理。 这要换成三年前,他早一脚把人踹回夜北管他死活?! 但他现在不仅不能踹,还得顺毛哄,打不得骂不得委屈不得冷落不得。 这就是小祖宗,得供着。 只有供着他,躺在顾氏医院的江徵才能好过。 盛霁松很有骨气地回给喻嚣一个眼神:滑跪是不可能滑跪的,就算跳进迩海也不会给顾韫这个面粉团滑跪的! 下一秒。 “我错了,行不行?” 他执起顾韫的手,忏悔:“都是我不好,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你看,你能消气了吗?” 喻嚣:“........” 说好的不滑跪呢?您这跪的姿势也太标准了点吧?!!! 顾韫隔着泪花都能看清某人虚伪的嘴脸,但一想到他这般憋屈是为了谁,心中又忍不住泛甜。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外人面前给你难堪,不该不相信你,不该抽烟熏你,不该拿笔尖晃你,看在我诚恳认错的态度上,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一回?千万别打电话回家,跨盟电话多贵啊!” 顾韫道:“...我可不缺那两块钱话费。” “我缺,我缺,勤俭持家是美德。” “盛霁松,我知道你在口是心非,但我还是要澄清一点,是宋玉先来招惹我,我才...” “不用解释,我都懂,都是她的错,肯定是她先找茬,她下水,她活该。” “......” 顾韫抬手勾住alpha的下巴:“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从前发生过许多事,你对我有些固有的成见我也可以理解,但人是会变的,三年过去,我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不求你把我当什么纯粹绝对的好人,只希望以后再碰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能稍微信任一下我。” 盛霁松心道:你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啊?!面上却温柔地答应:“好好好。” 顾韫只当他这一叠声的“好”是真心的,姑且饶了他一回。 正文 “啧!别叫我老公!“ 抑制剂在身体里开始起作用,喻嚣看他昏昏欲睡,提议让他好好休息。 走出卧室前,某棵树还有模有样地给面粉团掖了掖被子。 喻嚣都看在眼里,既然顾韫不打算告状,那他这个医生自然也不好去顾家那边多说什么,只当今日这场小争执没有发生过。 他把左手摊开,掌心中间躺着一枚白色药片:“这次的高热是发情期引起的,其实不应该用普通退热药。” 盛霁松一看,原先没喂成功的那片药居然被喻嚣拿了出来。 “我也是看他体温太高,怕烧傻了,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退烧。” “这不能怪你,毕竟我才是顾少的医生,今天是我失职。”喻嚣有些自责。 “怎么说?” “他给我打电话时,我人在Q大,原本驾车往回赶也就15分钟,但我的车不知道被什么人戳了轮胎,中间叫车等车又堵车,浪费了将近半个小时。” 盛霁松一下抓住重点:“你又去给盛凌送饭?” “嗯。”喻嚣并不避讳地承认:“伤口恢复期的饮食也需要管控,我只是在尽一个医生的责任。” 盛霁松颇有深意地笑了两声:“顾氏的医生果然不一样,照顾得这么细致,但盛凌的伤疤都快淡了,你还天天去送饭,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喻医生,你如此上心,是不是觊觎我家盛凌?” “.......”喻嚣难得在盛霁松面前有些窘迫,他把手搭在栏杆上,紧了紧:“我是认真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喜欢他什么?你跟他认识才不到两个月,别告诉我是一见钟情,这种理由太草率,我是不会信的。” 长兄如父,如果不能得到盛霁松的许可,他和盛凌注定走不远。 “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喻嚣认真地道:“三年前,盛凌在夜北潜伏时,曾经救过我,虽然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但也是救命之恩。在学校重逢之前,他没见过我,我却能一眼认出他。” 盛霁松:“你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盛凌当年被派去夜北,仅潜伏半年就被同伴背叛,命悬一线,他在夜北遇险,盛霁松有心无力,就算要救也只能去求王储出兵,哪怕以皇室之名和夜北谈判赎人也好,欧阳宏却一拖再拖,根本不把盛凌的命当命,拖到盛凌的“死讯”传回昼南,皇室才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声明,隔着迩海谴责夜北手段残忍,等同于隔空放了个没用的屁。 盛凌的“死”直接导致了江徵的悲剧,盛霁松根本无法正视三年前那个无能又被动的自己,如果不是盛凌失而复得,如果不是江徵还被吊着命,三年前他就在绝望中吞枪自尽了。 盛凌对夜北经历的一切避而不谈,盛霁松自然也不知道弟弟还救过敌盟的人,现在这个人还顺理成章地跑来报恩了。 他打量喻嚣,医生一表人才,能被顾长临指任为亲儿子的私人医生,能力毋庸置疑,会在顾韫无理取闹时适当地开口劝阻,也算是有自己的行事原则。 喻家在夜北虽不与皇室贵族沾亲带故,也及不上顾氏显赫,但也家境殷实,背景干净,远比社会上那些黑道混混强上亿倍不止。 “我只说一点,盛凌不会离开盛家。” 言下之意,盛凌不可能和顾韫一样,远嫁到异国他乡。  58 “我可以搬过来定居。”喻嚣似乎早就想好了他和盛凌的未来。 这个答案足够有分量,盛霁松不会因为喻嚣是敌盟的人就对他持有偏见,他看不起的,是那些本身人格就有瑕疵的人,比如盛凌十六岁那年的混混初恋。 “我弟弟年纪轻轻,经历的事却不少,你要是能走进他的心,也算你有本事,你要追求他,我作为哥哥,不支持也不反对,但哪天盛凌要是亲口跟我说他喜欢你,我一定会送上祝福的。” “盛先生,谢谢你。” “不用急着谢,我早就看出来你的心思了,你做得实在是太明显了...等等。”盛霁松忽然警觉起来:“你刚刚说你为什么耽误了半个小时?” “我的车在Q大停车场被人戳了轮胎。”喻嚣道:“应该是有人恶意为之,因为戳破的洞足有一个拇指大小。” “...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对吧,我现在给你签一份调查令,你带着调查令,让学校的安保调出监控,送到我这儿来。” 隔日中午,喻嚣开着新跑车去送饭时顺便就拿到了监控,因为是秘书长亲自签的调令,校方一刻不敢耽搁,不仅提供监控,还主动对停车场周围的人员进行排查。 以家长身份被叫到学校和以秘书长身份下调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质,前者校方尚能和盛家平等对话,后者,校方只能绝对服从,否则就会招致真正意义上的惩罚。 监控录像是校长亲自送到盛家的。 顾韫已经熬过了最难受的阶段,不用再在床上躺着,他裹着披肩正打算去花园透透气时,恰好撞见从办公室出来的Q大校长,校长也瞧见了他,主动打了声招呼。 顾韫看了一眼书房,下意识问:“是小盛凌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上次叫家长,这回叫校长,可见严重程度。 “您放心,盛凌在学校很好。”校长道:“是学校治安出了漏洞,我来做个汇报。” “治安?” 顾韫一头雾水,待校长离开后,他推开书房的门,只见盛霁松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是一段画质清晰的监控视频,监控对象是停车场一角,大概在视频10秒左右,一个浑身黑衣戴口罩鸭舌帽的男子出现在画面中,他目标明确地挑中其中一辆蓝色跑车,动作熟练地戳了轮胎,离开前,还狠狠踹了一脚车身。 “这不是喻嚣的车么?”顾韫惊讶地道。 盛霁松才发现面粉团不知何时瞬移到自己身边,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奇怪地问:“你能下床了?Omega发情不都要躺好几天的么?” 顾韫不以为然地道:“我爸爸根据我的体质亲自研发了抑制剂,一针下去就都好了。” 盛霁松想起三年前江徵发情的惨状,真心实意地感叹:“你倒是命好。” “这段监控是怎么回事?”顾韫接着问。 “社会上的混混进校园惹事。” “少避重就轻,他戳的是喻嚣的车,别告诉我是贵盟某些极端分子在恶意报复夜北人士,我告诉你,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你老实交代。” 盛霁松还真瞒不过顾韫,有些时候,他总觉得顾韫说话的语气和江徵极像,当然,特指顾韫不发疯能理智沟通的时候,比如现在。 刚被人家高抬贵手饶过一次,也不好再惹他,就如实说了: “盛凌16岁那年早恋的事儿,你应该也知道。” 昔年明恋盛霁松的顾韫曾经疯狂收集盛家的一切风吹草动,就像是远程安了个卫星监控器,盛家花园把月季换成玫瑰这种小事儿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更别提盛凌早恋这种大事了。 “你别告诉我,戳轮胎的这个人是盛凌的前男友周克行?!” 江徵已经能预感到要狗血淋头了。 “他算狗屁前男友!”话出口,盛霁松又觉得不合自己的身份,一看顾韫不以为然,才继续说:“就是个走私犯,根本配不上盛凌。” “视频里应该是按他吩咐做事的走狗,周克行越狱出逃,又盯上盛凌了。” 顾韫不解:“他盯上盛凌,为什么要戳喻嚣的车轮胎?” “因为喻嚣在追求盛凌,做得太明显,周克行这是在变相警告。” “.......”信息量太大,顾韫有些吸收不过来。 喻嚣是顾长临最得意的学生,他在昼南被欺负了,顾韫是不能坐视不管的,他想了想,说:“周克行是吧,我找人揍他一顿?” 盛霁松制止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黑道上的流氓头子,不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能应付的。这事你别管,你要出什么事,我也不好跟顾家交代。” “那怎么办?喻医生的轮胎就白白被戳了?” “警方已经加急下了通缉令。他只要还在昼南,就跑不了。” “现在才下通缉令?” “监狱的管理层有内鬼,欺上瞒下,姓周的牢房里关的都不是他本人!半个月前他就越狱了,我亲自过问,那边才给了答复说会查!” 看他气急的样子,江徵莫名觉得好笑,他故意酸道:“秘书长,你不是权力大得很吗?” “我能管的只有军队和秘书处,监狱在皇室管辖范围内,不是特殊情况,我无权过问。” “又是皇室,犯人越狱半个月才想起下通缉令,贵盟真是从根上烂透了。” “......”盛霁松倒也不反驳,只叮嘱道:“你这几日少出门,在学校也安分点。盛凌那边,我会派保镖暗中保护,这种情况他再住校我不放心,以后上下学,我亲自开车接送。” 顾韫把头垫在他的肩膀上,有点撒娇的意味:“老公,我也要上学的。” “啧!别叫我老公,说多少遍了?” 顾韫无辜地眨眨眼,满脸写着“不改”。 盛霁松无奈:“勉强让你蹭个顺风车吧!” 正文 酸得要命 顾韫对自己在艺术方面是个学渣的事实具有深刻的认知。 他怕期末挂科,不敢旷课太多。 发情期只在家中休息了三天,到了周一,就和盛凌一起去学校。 盛霁松充当两人的司机,他和盛凌一起坐在 59 车后座。 盛凌见小嫂子正抓紧时间翻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史》,很有种课前预习的架势。 他没想到顾韫对学习的态度这么认真,也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书上密密麻麻都是划线,每隔两行就有一个用红笔打的三角形,标注为必背的考试重点。 盛凌理工科出身,看见这么多必背理论,瞬间“晕字”,他颇为同情地看着小嫂子:“这么多内容,期末背得过来吗?” 顾韫苦巴巴地道:“背不过来也得硬着头皮背,不求高分,只求及格。” 驾驶座上某位心中暗爽,阴暗地想:背吧背吧,这些非重点背了也不会考!挂科挂定了! 整本书都让顾韫头疼,只有某人手写的几个字看着赏心悦目。 他上课睡觉睡多了,也分不清哪个是重点哪个不是重点,只能无条件地相信盛霁松。 等他发现自己被坑惨了还得是期末了,现在是相安无事。 到了校门口,盛霁松先把盛凌送进Q大,目送他进教学楼,混在人群中的便衣保镖适时跟上去小心保护。 顾韫是个麻烦精,某人今日空闲被他逮住了,死缠烂打要他陪着一起上课。 车开进音乐学院停车场,停稳了,顾韫忽然喊了一声:“完了,我把课表看成周二的了!” 盛霁松问:“有什么影响?” “今天是芭蕾小考!” 即使转了专业,他也没把舞蹈落下,选了一门基础的芭蕾选修课。 他偶尔会练上几段,拍成视频发给顾夫人看——这就是他选这门课的根本目的。 江徵重生后在顾家待了三年,朝夕相处,他自然明白顾家夫妻对儿子的期许。 芭蕾首席是顾夫人寄托在顾韫身上的理想,她见着顾韫起舞,眼中都是带光的。 江徵只是不忍心让这位母亲失望,所以硬着头皮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儿。 “小考直接关系到期末成绩的!” 他慌了吧唧地拿出手机,看完跳出来的信息更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我居然还是第三个上场?!”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吧。”盛霁松凉凉地说:“我也不可能替你考。” “我连舞鞋都没带!” 现在再回去取也来不及了,缺考或是迟到,直接就是个零鸭蛋。 顾韫硬着头皮去了舞蹈教室,排在他前面的两位已经在接受考核,他把自己的特殊情况和助教说了,助教去拿了一双尺码相同的新舞鞋过来让他试试。 新鞋子虽然能穿,却无比磨脚,江徵本就是个半桶水,穿了双不合适的鞋子,这半桶水也得减半。 紧邻的一间舞蹈教室是空的,顾韫换了衣服,穿好舞鞋,在这件空教室里临时抱佛脚地练了一小段,很快他就发现一切都不如意,新鞋太硬,踮起脚尖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被磨了一层下来。 盛霁松坐在一旁,要是手里有一捧瓜子,他能当场磕起来。 他看出顾韫面带痛苦,却并不上前关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坐在教室靠墙的椅子上,划开手机,屏幕是江徵。 客厅那些照片,是三年前江徵亲手拿去店里洗出来的,盛霁松从前没想着要备份,是因为盛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照片的重要性,没人敢毁坏。 直到被顾韫烧了一回,他才有了危机感,那个意外找到的相机里的所有照片被他导入云端,电脑手机纸质相册,所有可以承载图片的介质,都备份了一套。 和小徵的回忆,似乎就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了。 他看着江徵的照片出神,根本不去搭理顾韫的情况,直到耳边忽然传来闷响,他才把注意力从照片上转移——顾韫跌坐在地上,捂着脚背,身体缩成一团,后背在紧身衣下凹处一对蝴蝶骨。 盛霁松关了手机,远远地问他怎么了,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起身走过去,只见顾韫捂着脚尖,痛得脸都白了。 助教这时在门外说:“顾先生,准备一下,下一个到你。” 顾韫弱声答应了一声,盛霁松听出不对劲,他把顾韫捂着脚背的手拿开,替他脱了舞鞋,鞋子剥落时,顾韫低声喊了疼,盛霁松放慢动作,慢慢把鞋子脱下,只见顾韫圆润的脚趾被磨出了数个血泡,血泡周边还有几处破皮。 光看着都觉得疼,盛霁松不解地问:“你不是从小练舞吗?怎么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顾韫委屈吧啦地打了一下舞鞋:“是鞋子太磨脚了!” “......” 打鞋子这个举动着实是幼稚到盛霁松了,他看着这双伤痕累累的脚,也不好再说什么风凉话。 “我带你回去找喻嚣包扎?” “不行,小考要开始了。” “脚伤成这样怎么考?” “能考。”顾韫蜷了蜷脚趾,又去拿舞鞋:“忍一忍就好了。” “......” 盛霁松发现不胡闹的顾韫,似乎真地有在改好。 三年前的顾韫,是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绝不会带伤上阵委屈自己,大概率会借着顾家的权势让小考推迟,或者干脆让老师直接给自己打个高分糊弄过关。 可眼前的顾韫却没往这方面想。 他现在已经自己在穿鞋了。 把满是血泡的脚趾再塞进去挤压... 盛霁松皱着眉,抬手帮他系鞋带:“你当真要跳?我告诉,跳完可能就是掉一层皮。” 顾韫笑着问:“你心疼我啊?” “...少自作多情!”反手给顾韫绑了个结实的蝴蝶结,绑完又问:“会不会紧?” 顾韫试了试脚,其实还是疼的,嘴上却说:“刚刚好。” 盛霁松:“我可是劝过你了,到时候受伤了别去和顾长临哭,也别说我不照顾你。” “这次是我自己要跳的,跟你无关。”顾韫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掏出了手机:“我今天跳的是吉赛尔变奏,你记得帮我录下来,我要发给顾...发给我妈妈看。” 说着,按亮了手机屏幕,江徵的笑脸就突兀地出现在顾韫眼前。 盛霁松心里一咯噔,原以为他会借题发挥,没 60 料到顾韫只抛下一句:“好好录。”就把手机还他了。 小考正式开始,顾韫走进教室和老师报名字时,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但当音乐响起,他站在空间中心起舞时,似乎又把伤痛完全遮掩了下来。 盛霁松站在角落,手机的摄像头一直跟着顾韫走。 这段舞难度不大,却很考基本功,腾空的几个动作,顾韫的完成度只有80%,但这并不影响这段舞蹈整体的美观。 盛霁松必须得承认,当年差点当上首席的顾韫,是大多数alpha的梦中情人。 可惜顾韫只看上了他一个人。 可惜他唯独看不上顾韫。 顾韫的手柔软细腻,江徵的手满是枪茧,摸起来甚至是粗糙的。 但盛霁松从来不会主动去牵顾韫。 江徵他现在想牵也牵不到了。 一舞结束,考核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在拍马屁,一个劲地夸好,夸顾韫不愧是曾经的首席候选人。 江徵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不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 结束后,他想找个椅子把鞋子脱了,刚一抬脚,剧痛就从某根脚趾的表皮袭上全身,顾韫踉跄了一下,原以为要摔,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撑住了。 盛霁松把手机递给他:“录好了。” 顾韫只看了一眼视频时长就知道这人没有使坏。 盛霁松找了个椅子让顾韫坐下,他替他把舞鞋脱了,脚趾的血泡被磨破了几个,血都流进指缝里了。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酒精棉和创口贴,扔给顾韫:“你自己处理,处理完把鞋穿上。” “哎呀我腰疼。”顾少爷说疼就疼,夸张地捂住了腰。 舞蹈教室外不少学生扒着窗户偷偷往里看。他们聊天的声音太大,盛霁松都听见了! “天哪,好恩爱!” “接下来,秘书长一定是要给小娇妻处理伤口了!然后嘴上还会哄着说:‘宝贝,不疼’!” 同样听到这些羞耻内容的顾韫:“............” 虽然他也很无语,不过...有便宜岂能不占?! 他蜷了蜷脚趾,有商有量地和盛霁松说:“做做样子嘛,盛先生。” “......” 外头围观的学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秘书长在线宠妻的全过程,羡慕声此起彼伏。 盛霁松低着头,先用酒精棉给顾韫脚上的伤口消毒,而后贴上创口贴。 江徵原本乐在其中,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顾韫”,看着悉心照顾“顾韫”的盛霁松,他心中的快乐大打折扣。 口口声声忘不了江徵,连手机屏幕都还是自己,却在婚后第二个月就对另一个人如此体贴了。 江徵酸得要命,他弄不清究竟是在酸顾韫身体里的自己,还是在酸盛霁松眼里的“顾韫”。 虽然这两者本质都是江徵自己,但盛霁松并不知道重生的事实,他对顾韫好,就是单纯地对顾韫这个人动心了。 一想到这里,江徵就把脚缩了回来,盛霁松绑鞋带的手就扑了个空。 “我自己系。”顾韫别扭地说。 盛霁松是看他可怜才帮他穿鞋子的,现在看来,自己这点同情心人家根本不稀罕。 他也懒得争,起身道: “穿好了自己走回去,休想我抱你。” “哼。” “......” “顾韫,我今天可没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你别给我无缘无故摆臭脸。”他压低了声音:“至少别在学生面前胡闹!” 学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之一,他不希望惹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顾韫不理他。 这时,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韫呢?!别拦我!我知道他今天有课!顾韫!!” 欧阳杰闯进教室,一眼在角落里抓到了顾韫,他显然是怒火烧身,拳头都是攥紧的。不过这股火在看到一旁的盛霁松时,硬生生灭了一大半。 他不敢来硬的,就故意把外头的学生都招进来,打算让他们来评理,盛霁松以为欧阳杰还在为儿子的事找不痛快,正准备出言警告,欧阳杰忽然指着他们,涕泪横流:“我儿子都已经低头认错被开除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居然让人砍他一只手,你们好狠的手段!!”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盛霁松看向顾韫,顾韫一脸茫然:“我没有让人这么做。”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江徵都在奢求盛霁松的信任:“我说过,我不屑暗地里害人。” 盛霁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多问什么,只道:“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江徵得了这句话,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怎么连顾韫都可以轻易取得他的信任,三年前的他就不行呢? 正文 顾韫 危 盛霁松不是相信顾韫,他只是提早确认了主谋,顺便把顾韫的嫌疑排除了。 欧阳杰在学校以疯癫的方法为儿子讨公道,结果被学校保安扣下,移送警局。 欧阳成被人寻仇砍了一只手,这已经属于恶性伤人的范畴,他们一家自然报了警,并且直接把顾韫和盛霁松列进了嫌疑人名单里,要求警察直接抓人。 且不论证据不足无法下拘捕令的实际情况,欧阳成一家早已被驱逐出皇室,虽然还冠着“欧阳”的头衔,却是空有贵族之名,毫无贵族之实,没了身份给予的特权,警局也不用迫于其淫威而破例。 盛霁松给局长打了通电话,告诉他欧阳成那只手算在周克行头上,和别人无关。 顾韫在妥善地保护下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喻嚣被某人提前知会,一早就带着药等着替他处理脚趾的伤口。 盛霁松今日做的一切都堪称体贴入微,是婚后表现得最好的一天了,理应得到奖赏,他原想趁机让顾韫松口,放他去夜北看一看江徵。 三年来只能隔着一方冰冷的屏幕探知江徵的情况,这种可望不可即的失控感早已濒临极限,他迫切地想要亲眼看看江徵,哪怕只能隔着ICU的玻璃远远看上一眼,也远比那些大同小异的监控录像要好上千倍。 顾韫坐在沙发上,任由医 61 生处理伤口,他整个人都是放空状态,魂不守舍,连喻嚣跟他讲话他都爱搭不理。 明明是被人“宠”了一天,却更像是被“气”了一天。 这就导致盛霁松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关于小徵的事情,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敢轻易冒险。 顾韫的脾气阴晴不定,万一下一秒就变脸,盛霁松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吃晚饭的时候,盛凌主动问起了欧阳成的事,他在学校也听到了些不好听的传闻,就拐弯抹角地询问哥哥:“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你觉得是谁?”盛霁松放下筷子,看着弟弟的眼睛问。 盛凌下意识瞥了一眼在喝鱼汤的小嫂子,肯定地道:“肯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欧阳成被砍的是右手。”盛霁松说:“那只手摔过你的模型,还打过你,对方明显是为你出气,用的方式极端又残忍,不是顾家的手笔。” 顾韫喝汤的动作一顿,这话明明是在护着自己,却怎么听都不对味。 极端又残忍?他当年勒死赵百路时,盛霁松也这么评价过。 原来他心里一直是看不起这种手段的。 “不是顾家的手笔”,不就是在维护顾韫吗? 嘴里的鱼汤都酸了,他重重放下勺子,弄出不小动静,盛霁松颇为关心:“鱼汤不合胃口?” “是啊,太酸了!” 酸菜鱼里刚好放着几片柠檬,顾韫口中的“酸”就有了依据。 “我吃饱了。”他起身,走上楼。 如果是往常,盛凌肯定会八卦几句,顺便指责哥哥不懂得让着小嫂子,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顾韫一走,有些话,反而好说开了。 “你身边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越狱的周克行,再没有第二个人。” 盛凌抬眼看着哥哥,想辩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年你在学校被一只流浪狗吓了一次,第二日整个学校的流浪狗都被周克行割断脖子扔进人工湖这事儿,你应该记忆犹新。” “......” “欧阳成也不过是另一只被他单方面惩罚的‘流浪狗’。只要伤害过你的人,他都会用这种反社会的方式报复回去,以前你不懂事,觉得这是他对你的爱,现在呢?你还觉得这种行为是爱吗?” 盛凌苦涩地道:“...他心理有病,是个病人,不是吗?” “你还在为他辩解?”盛霁松在这个问题上生出了巨大的疲倦感。 “他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的。”盛凌说:“都分开六年了,我也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你放心吧。” 欧阳成的事情在盛家没有掀起多大波浪,日子平静如水地过着,警局的通缉令下了跟没下一样,根本抓不到人。 顾韫偶尔会看看新闻,能明显感觉到昼南各个机构的办事效率较三年前下降了五倍不止,这个联盟的管理层肉眼可见地在腐烂,再烂下去,离民众群起反抗也不远了。 盛霁松这几日忙了起来,听他的口风,应该是研发处的AI项目到了关键阶段,他作为督管人之一,时常早出晚归,被各类会议拖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到家。 晚饭便只剩下盛凌和顾韫一起吃,顾韫发现小盛凌最近几天食欲不高,做事也经常一心二用,吃饭时要盯着手机,走路要盯着手机,连给毕业论文润色时,手机也亮着。 他没有沉迷游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谈恋爱了。 大学谈恋爱再正常不过,顾韫偶尔好奇心起,盛凌会含糊地答几句,还让他瞒着盛霁松。 因为他之前有早恋被棒打鸳鸯的不愉快经历,江徵只当他是有了心理阴影,就答应先替他瞒着。 这天中午,盛霁松又打电话回来,说今天也不能回来吃午饭,顾韫无可无不可地允许了。 他接这通电话时,正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这个秋千是当初盛霁松扎给江徵的,现在他坐着也是一样的,不过秋千的绳子在风吹日晒下,似乎有所磨损,他和电话里的盛某人说: “等你空下来,记得给花园的秋千换个绳子,我现在坐着都没什么安全感,怕它断掉。” 盛霁松不太乐意:“那是我给江徵扎的秋千,你坐上去干嘛?马上下来!” “我偏坐,你有本事冲回来打我。” “......” “这几天天气好,我喜欢坐在秋千上晒太阳,为了防止我摔了,你最好赶紧把绳子换掉。” 某人咬牙切齿:“......如果绳子断了,那一定是你该减肥了!” 江徵对顾韫的身材谈不上满意,因为怎么练都练不出以前的八块腹肌了,但也绝对算不上胖,因为本身和胖不沾边,所以在受到“你该减肥了”这类人身攻击时,他毫无感觉。 盛霁松也不跟他斗嘴,他又问了盛凌的情况。 今日是周末,盛凌没有去学校。 顾韫往花园另一头看了一眼,道:“他在家里乖乖待着。” 盛霁松说:“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别让他乱出门。” 顾韫心道:昼南何时太平过呢?周边的附属国每日都有大小暴力事件发生,只是这种骚乱还未蔓延到中心国而已——不过也是迟早的事儿。 “我最近看到新闻上有通缉令,周克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越狱了?” “跟你无关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电话被敷衍地挂断。 就算加上三年前的信息,江徵对周克行的了解也不算深,只知道这人是个走私犯,六年前被盛霁松送上法庭,判了无期,近期越狱了,还针对过喻嚣,仅此而已。 综合这些因素,他实在不知盛凌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有人格瑕疵的人,难道真是叛逆期作祟作出来的爱情? 他带着这些疑问绕到盛家花园另一头,打算和盛凌好好谈一谈,没料到刚走出拐角,就见盛凌把一个高挑的男人往花丛外推。 “谁?!” 被刻意训出来的警觉并没有离江徵而去,他几乎马上感觉到了危险,如果现在腰上别着枪,他已经掏出来上膛了。 盛凌把手搭上轮椅,转了个身,故作镇定:“没有什么人呀,你看错了。”  62 顾韫直接问:“...是你大学同学?”很有些压迫意味。 “...是,额,就是在手机里追求我那个...”盛凌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样子有多窘迫,他就是不会说谎,三年前才险些栽在夜北。 自然也骗不过顾韫。 “是周克行?” “......” “这片区域都有监控,我现在就让人调出来。” “不行!!”盛凌急了:“你不能这么做!” “盛凌,他是通缉犯!”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不能。” “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顾韫走上前,拨开花丛,花园后门通往小道,人早就跑没影了。 “是因为我他才被抓的!我不能再让他进去!越狱就越狱吧!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他受苦。” 顾韫提醒道:“他是犯了错才被关进去的。” “...他出生在那种家庭没有办法!他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们不能这样苛责他!” “......” 江徵脑中回想起三年前关于盛凌的情报,里头言简意赅地说,盛凌因为早恋被盛霁松满大街追着打,最后实在管教不了,才送去了部队。 他原本还觉得夸张,现在亲眼看到盛凌这个态度,顿时觉得这孩子是得打一顿。 爱一个走私犯?疯了吗?! “...我打电话告诉你哥。” “不行!”盛凌去抢顾韫的手机,但因为腿上没力气,剧烈动作下,居然从轮椅上摔了下来,顾韫只得先去扶他,手机顺势就被盛凌握在手里了。 “顾韫,我求你了,别告诉我哥,我哥会弄死他的。” 判无期已经是给了他一次机会,现在越狱,再落到盛霁松手里,肯定是杀了干净,盛凌很清楚哥哥的手段。 “...我求你了,放他走吧。” 他因为下身无知觉,就算被顾韫扶着,也无法完全起身。 他哽咽道:“我不会跟他走的,这幅样子,去做累赘吗?” 江徵总以为盛凌经历了那么多事,总该长大了,原来还没有。 他真就是个孩子。 哪怕江徵和他同龄,也能把他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说自己是个累赘,这是江徵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自弃的话。 他以为盛霁松把盛凌的自尊心保护得很好,原来不是的。 他自卑,这股自卑,是被周克行挑出来的。 而他残了双腿,江徵自觉是要负责任的。 他就是欠了盛凌。 “别哭了。”他把盛凌扶回轮椅上坐好,盛凌始终戒备地把手机背在身后。 顾韫道:“我不告诉你哥,但你得告诉我,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要带我走。” “?!” “...我不会答应的。”盛凌拉上顾韫的手腕,似乎是在祈求他的信任:“我跟他分手了,没想再继续。” 这话听着,毫无说服力。 “盛凌,你喜欢他什么?”顾韫是真的不懂,他提醒道:“他是一个罪犯,重型罪犯。” “他在我这里,是个好人。” “.......” 父母相继去世后,盛家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那会儿盛霁松无暇顾及家中,盛凌的性格就变得有些孤僻,12岁还没有长开,经常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他们攻击他的外貌,在他的书包里放草蛇,在他的抽屉里放青蛙,就连老师都让他坐在最后一排。 他的中学时光过得异常压抑阴暗,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哥哥为家族事务焦头烂额时,他也只能默默把自己受的委屈吞下去,闷不作声地被欺负了四年,直到周克行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这个拽酷的男人以一种霸道到无法忽视的姿态将他从黑暗的小巷里救出来,从那以后,盛凌就陷进去了。 他不敢告诉哥哥,他曾经亲眼目睹周克行砍断下属的手指。 周克行是坏人,却从来没有欺负过他,那群同学是“好人”,却让盛凌度过了最阴暗的四年。 盛凌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只要他在自己这里是个好人,就够了。 顾韫听了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直觉一向准,总觉得周克行不对劲,或者说,在这件事上,他是下意识地站到了盛霁松的立场上。 他拍了拍盛凌的肩膀,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劝诫:“爱情靠不住的,太过执着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江徵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概是周克行的出现给了盛凌某方面的冲击,下午的时候,他把自己最喜欢的花了半年时间才拼好的一只舰艇模型放进了礼盒中,顾韫恰好撞见,问他要给谁送礼物。 “给喻医生的。”盛凌说:“他照顾我这么多天,我要谢谢他。” 说着,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只未拆封的钢笔,钢笔笔帽上镶着一块真金,价值不菲,他亲自扎好了蝴蝶结。 顾韫想起盛霁松的嘱托,就陪着他一起出门。 喻嚣的家离得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管家也就没让保镖时刻跟着。 “还有上次被戳轮胎的事儿,我代他跟喻医生道歉。”盛凌说。 顾韫心道喻嚣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心都要碎了。 拿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替前任给现在的追求者道歉,这他妈不就是变相拒绝了吗?!还是没有挽回余地的那种! 顾韫实在不懂盛凌怎么想的。 喻嚣和周克行放在一起对比,谁优谁劣再清楚不过。 但感情这事儿确实强求不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往前五百米就是喻嚣的家,盛凌应该是提前知会过,喻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开了院子的门,似乎正准备往这边走,这时,一辆面包车呼啸而来,挡住了顾韫的视线,他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那辆车停在盛凌侧边,里头蹿出几只手,拖着盛凌的轮椅,竟然要把他拽到车上去! 顾韫反应迅速,他一脚踹开那几只手,顺势将盛凌的轮椅踹远了,好在眼前就是个下坡度,盛凌直接滑了下去。  63 喻嚣已经往这边跑过来了。 江徵在顾家养了三年,再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也是有些懵的,以至于在盛凌脱险后,他居然没顾上自己,真正要跑时,已经被一群黑衣alpha围住了。 后脑一痛,眼前便天旋地转。 他听到一声枪响,模糊的视线里,喻嚣已经接住了盛凌,他随身带枪,足够保护盛凌了,江徵确认这一点,才敢任由自己晕过去。 枪声响过,盛家立刻涌出数十位保镖,然而于事无补,车急速驶离,带着顾韫一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 正文 “濒死的美人鱼” 昼南的军工研发处设在地下,是联盟保密级别最高的实验室。 这里的所有精英都只围着被寄望来一雪前耻的“飞棘”项目转。 这个强大的AI,是昼南反击夜北的全部希望。 从研发室流出的任何一个信息哪怕只是一串数字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牵涉到联盟未来的命运,因此,进出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这也直接导致无关人员要想把外面的信息传递给里面的人,需要经过重重审核,耗时耗力。 盛霁松完全不知道家里的天都要塌了,他正在几位老教授的介绍下,检验研究成果。 “飞棘”的技术核心是一枚全能芯片,拥有最强的资源调动能力以及最迅速的破解算法, 放在战争背景下,它能自如应对所有突发情况,它的极限功能还未被完全开发,如果成功,甚至可以直接干预夜北的边防系统,让对方的所有高精武器哑火报废,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它的实验实体被容纳在一个不起眼的耳机里,盛霁松将这个半成品置入耳朵,一道机械的女声立即和他打了招呼。 “R国边境的城镇近期发生了数起恐怖动乱,我们随便挑一起进行干预。”老教授操纵眼前的仪器,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段实时监控,是R国繁华地段的一个街区,遭遇抢劫的银行已经狼藉一片。 四名匪徒驱车甩开警察扬长而去,嚣张地驰骋在市区街道上。 盛霁松的目光盯着屏幕:“飞棘,锁定这辆车。” “接收到指令,锁定未知车辆,正在分析车辆信息,正在定位车辆位置,正在入侵汽车运行系统,已控制刹车系统,已控制车体电路,已控制油箱,是否进行人道毁灭?” 飞棘只用了十秒钟,就完成了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汽车的全方位信息截取, “再等一等。” 汽车还行驶在人流密集的街区,盛霁松耐心地等,等它驶上高速公路,甩开了其他车辆,两边都清空时。 指令下达:“引爆他的油箱。” “收到指令,正在截断电路,电路截断成功,毁灭开始啦~嘭嘭嘭!” 愉悦的声音随着屏幕里的爆炸声一道想起,轿车从尾部爆炸,火焰迅速吞噬整辆车,钞票被气浪冲上天,有的落进火里,有的掉在公路上。 “确认车上三名罪犯当场死亡,还有一人重伤,是否处决?” “处决。” “正在电击,电击完毕,车上四人,全部无生命体征,正在将罪犯信息上传至R国市局刑侦系统,协助警方完成人员信息登记,登记成功。任务顺利完成,求夸奖~” 整个追踪处理过程仅仅花了五分钟,警车在十分钟后赶到,处理现场。 一旁的研发人员恨不得为“飞棘”的精彩表现喝彩。 “目前来看,飞棘的核心功能运行得相对稳定。”盛霁松说:“不过,他的人化是不是太过了,与军事系统挂钩的AI随时撒娇求夸奖,关键时候肯定会误事。” 他这话倒是先被耳朵里的AI听了去: “主人,飞棘不敢了。” 盛霁松火速摘下耳机,这委屈的语气和顾韫简直如出一辙,让他害怕。 老教授说:“人工智能开发到一定极限时,确实会延展出自己的人格,这个技术部只能控制,不建议剔除。” 毕竟是他们亲自研发的“亲女儿”,任何附加属性都是可爱的。 “就是说,她会一直这样嗲里嗲气?” “...如果秘书长不喜欢,我们也可以阉割掉这个功能。” 盛霁松抓在手里的耳机忽然亮起了红灯,如果她拟化出了人形,一定已经当场跳脚。 他把耳机放到耳边,果然听到一串急得要变频的声音:“不要阉割我!不要阉割我!嘤嘤嘤嘤嘤” “..........” 情绪反馈太及时,像个真人一样,而且这个性格,好死不死,是个变本加厉的翻版顾韫,他哪怕进化出的人格和江徵有一半相似,盛霁松也不至于如此嫌弃。 “如果开战,这种时不时撒娇发嗲的属性一定会误事,还是阉割...” “秘书长!” 有人直接闯了进来,打断了盛霁松的话,盛霁松抬头一看,居然是齐伯。 管家满脸狼狈,有种膝盖软塌马上要跪下的错觉:“顾韫被绑架,下落不明。” “什么?!!” —— 盛霁松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他已经从管家嘴里了解了大致的事情经过,听罢就忍不住火大:“在家门口被绑走的?一屋子保镖是怎么做的事?!” 齐伯:“谁也没想到五分钟的路能出事...是我失职。” 其实也不能怪管家有这种想法,盛宅所在的地方是整个昼南除皇室以外安保最严的一片区域,喻嚣的家也在这片区域内,直行五分钟能到,甚至不需要拐弯,连监控盲点都没有,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往最坏的地方想。 敢在盛家家门口绑人,那一定是个硬茬,盛霁松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昔日的仇家找上了门,一边在脑中检索可疑人员,一边问: “警察到家里展开调查了吗?” “...二,二少爷不让我报警...” “......” 这下不用猜了,盛凌不让报警的情况只有一个:实施绑架的是周克行。 盛霁松一踏进家门,盛凌就冲到他眼前,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眶解释:“哥,是误会!他不会伤害顾韫的,你让我给他打个电话,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他会放人的!”  64 盛凌从六岁那年起,就由盛霁松一手抚养,弟弟在其他方面都很优秀,现在身上的残疾也是为了母国而做出的牺牲,盛霁松纵使心疼,心里也是以他为傲的。 今天是头一回,他觉得眼前的亲弟弟已经无可救药。 这颗树苗看似长得茁壮阳光,其实早有枝干旁逸斜出,被那些外来的“乌鸦”啄烂了。 他掰开弟弟的手,亲自报警。 盛凌急出了眼泪,还在不断求情,声音都是哑的。 喻嚣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盛凌为那个绑架犯求情的每一句话,都像钉子一样凿进他心口。 他看向桌上的礼物,自然也懂了盛凌未明说的意思。 盛霁松与警局局长万融通话时,还塞在耳朵里的AI自动运行: “检测到险情,是否需要飞棘协助?” 盛霁松才想起这个实验品,他也是走投无路。 顾韫一旦出事,顾家绝不会再救治江徵。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江徵这层原因,他也无法置顾韫的死活于不顾,这和之前在家中吵架的小打小闹的性质完全不同,他可以嘴上放狠话,心里生邪念,却绝不会真要顾韫的命。 “顾韫...”他摸上耳机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冷汗:“检索顾韫的行踪。” “正在获取资料...” 在等待反馈的十秒里,盛霁松无力至极,事情完全脱离他的掌控,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半成品。 “无法检索顾韫具体行踪...深网IP地址43215789%。” 它报出这串违法网址时,客厅桌上的电脑自动跳了网页。 喻嚣恰好正对着电脑屏幕,他第一时间看到网页里的内容,心脏瞬间被吊到了嗓子眼。 盛霁松跨步冲到电脑前。 与此同时,耳机里的声音继续响起: “深网IP地址43215789%,关键词:溺水死亡直播,检测到受害者外貌与顾韫相似度99.9%。” 直播镜头里,顾韫双手被铁链绑在一处尖锐的礁石上,他人是晕着的,肩膀以下的身体被浸在秋末冻人的海水里,双手已经被铁链磨出暗色的血痕,铁链上绑着一个疑似炸弹的计时器。 镜头以俯视的角度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破万。 所有人都在狂欢,等着海水淹没这条与之无关的生命。 甚至有变态在公屏里留言:“他像一条濒死的美人鱼,快点化成泡沫吧!” 盛凌也看到了这场直播,他眼中的伤心转换成了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盛霁松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接听键时,手指微微发抖,按了两次才成功接听。 周克行嚣张到没有用变声器伪装声音:“直播看了吗?” “...你想怎么样?”盛霁松盯着屏幕里孱弱昏迷的顾韫,声调不稳:“周克行,你知不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新婚妻子,看到这一幕,心疼吗?” “......” “看到铁链上的计时器了吗?倒计时119分钟,两个小时后,那里的海水即将涨潮,我在计时器里安了一个液压炸弹,当海水淹到他手腕时,炸弹就会承受不住水压自动爆炸。他会死得,很难看。” “不过在炸弹爆炸之前,他应该已经溺水死去了,直播间里数以万计的人在等着这场死亡表演,有人已经赌起来了,你猜他会死于炸弹还是死于溺水?又或者,两者同时进行啊?” “周克行!”盛凌颤着声音对着手机吼:“你明明说过你不会伤害无辜...你...” 电话是外放的,盛霁松有意让盛凌知道周克行的真正面目。 “...阿凌,我答应你的永远不会食言。”周克行明显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被外放给了盛凌听。 既然听到了,最后一张面具也就大方地揭给盛凌看:“你哥哥让我在监狱那种地方蹉跎了六年光阴,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我动不了盛霁松,又舍不得伤害你,只能对顾韫下手了。我本来只想带你走,也是他坏了我的事,所以,他不无辜。” 盛霁松把弟弟推开,他极尽克制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然拖延了两小时,这两小时就被默认为谈判时间,他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把盛凌送给我。”周克行道:“我要带盛凌走。” 盛凌:“只要我跟你走,你就会放了他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喻嚣:“..........” 盛霁松是不会同意的,他两个都要。 但眼下,顺着周克行的意思才能为顾韫争取时间。 他看了一眼盛凌,颇为讽刺:“既然你们如此两情相悦,我也不想再管了,把顾韫放了,盛凌就是你的了。他以后姓周还是姓盛,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哥......” 周克行:“很好,我要你亲自把盛凌送到我面前,盛霁松,知道你手段多,我要告诉你,炸弹除了自动计时,还可以人为操纵,你不要耍花招,否则我现在就能让顾韫粉身碎骨。这通电话打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定位出我的位置了,两个小时内,我要见到盛凌,迟到一秒,顾韫都得死。” 电话挂断。 喻嚣凝重地看着盛霁松:“我已经把消息传回夜北,夜北军方已经调人来了。” 盛霁松眉头一拧,这远比知道顾韫身上被绑了炸弹更让他恐惧。 “顾韫出事,江徵立刻断药。”喻嚣将顾长临的意思简练地转达:“盛先生,你现在手上握着的,是两条命。” 盛霁松被他这句话压得要喘不过气来,他急需一个宣泄口,转而扯住盛凌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轮椅上拎起来,他对弟弟说了最重的一句话: “这件事要是连累到江徵,你以后不用再叫我哥了。” 正文 生死线,死即是生。 “开始涨潮了!” 直播间兴奋地刷屏,在这片见不得光的深网里,所有看客都暴露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他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观赏死亡。 海水已经淹到顾韫下巴处,如果不是被铁链吊在礁石上,他的身体  65 早已坠入深海。 海水淹到脖颈时,会有窒息的压迫感,这种滋味不好受,好在顾韫始终没醒,梦里大概感觉不到痛。 因为他无法做出反应,对于变态的围观者而言,就少了许多快感。 坐在岸上盯着电脑的周克行不太满意,他看向身边的一个黑衣壮汉:“你他妈别不是把人给打死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黑衣壮汉道:“死不了,我就敲了一下他脑袋,哪那么容易死?这种大少爷,皮嫩得很,才比常人晕的时间长一些。” “要是提前死了,就不好玩了。” 周克行得承认,顾韫长了一张好脸蛋,这张脸要是能因为恐惧拧出些生动而脆弱的表情来,一定会让屏幕前数万计的观众高潮。可惜,他一直死气沉沉地睡着。 “没意思。”他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海边一处外突的石崖上,脚下10米,就是绑着顾韫的地方。 天色渐暗,海平面蓝到发黑,右侧200米,是昼南通往夜北的海上大桥。 这座桥是昼南全资建造,战败后经济不景气,只能靠着和夜北边境的附属国做些不对等的交易来盘活民生经济。 当初夜北同意建造这座桥,昼南的民众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两边恢复贸易,战争就不会轻易再起,某种意义上,这座海上大桥,是南北和平的象征。 大桥通行有严格的时间限定,晚6点后,夜北直接“宵禁”,周克行眼见着桥上车来车往,又眼见着大桥熄灭灯光归于黑暗。他的耐心,也随着灯光的溟灭而耗尽。 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正在他以为盛霁松准备牺牲新婚妻子保下盛凌时,环岛公路驶来两辆车。 车停在石崖边。 车上下来的男人正是盛霁松,他没有立即过来,而是折去副驾驶,替盛凌把轮椅搬下车,又把盛凌扶到轮椅上。 盛凌一下车,视线就和周克行撞上了。 这时,第二辆车上也下来一个男人,周克行眼睛眯了眯——他认出这是试图追求盛凌的医生。 那天他原想让人把对方跑车的刹车弄坏,后来听说医生治过盛凌的手,才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警告太轻,他居然还敢围着盛凌转。 喻嚣推着盛凌,和盛霁松一起走上石崖,周克行也趁此机会确认他们没有带其他人。 海边地势开阔,一眼望过去没有异样那就基本可以确认安全。 “我把盛凌给你带来了。”盛霁松上前一步,单刀直入:“你放了顾韫。” 过于爽快,反而让周克行起疑心。他一向以保全自己的利益为第一原则。 “要我放人也可以。”周克行看向盛凌:“先让阿凌到我这边来。” 盛凌看了一眼哥哥,盛霁松当真不拦着,比起六年前各种言语教训家法伺候,现在的哥哥,是真的不管他了。 少年时期拼死争取的爱情马上就要结出善果了,他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 有些东西似乎悄然变质了。 他和周克行的爱情,很可能以顾韫和江徵两条命做牺牲。 “...你先放了顾韫。”盛凌说:“把他送上岸,我再跟你走。” “阿凌,不要跟我对着干,过来。” 盛凌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顾韫还在海里,多耽误一秒,他都会多一分危险。 他也清楚,周克行一贯说一不二,偶尔对自己会有几分纵容,但那往往需要软磨硬泡。 盛凌没有时间和他磨了。 他操纵轮椅,当真要往周克行那里靠近,这时喻嚣拉住了盛凌的轮椅,塞给他一袋东西,周克行身边的小弟立刻持枪戒备。 “你给他塞了什么?!”周克行问。 喻嚣两手一摊,镇定地道:“是盛凌治腿的药,一年的量。你以为是什么?炸弹吗?” “......” “我是医生,只会救人,不会害人,就算要害人,也不会往一个Omega身上塞炸弹,那样做太low了。” 周克行:“......我劝你嘴上把门。” 喻嚣不屑与之沟通,他低声与盛凌说:“这些药,是顾少让老师给你用上的。我有心治好你,但我受恩于顾教授,周克行绑架顾韫,那么不管顾韫有没有事,他都是夜北顾氏永远的敌人,你选择跟他在一起,就不能再用顾氏的药了,这些,我以个人名义送给你,只要你按时服用,一年后,腿会慢慢恢复知觉的。” “喻嚣...” “盛凌...很抱歉,我实在说不出祝福的话,你好自为之。” 喻嚣放了手,盛凌却恨不得有人能抓着他,拦着他,他没法主动拒绝周克行,但如果哥哥这个时候再劝一句,他一定乖乖听话。 “阿凌,我快没有耐心了。”周克行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手指已经放在中间的红色按钮上,只要按下去,顾韫立刻粉身碎骨。 盛凌第一次被周克行逼迫,他快不认识这个人了。 “让我哥哥先下去救人!!”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周克行脸色立变,他冲过去想夺下刀片,盛凌却用力把刀片割进皮肤里,怒吼:“你敢过来我现在就割断大动脉!” 喻嚣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盛凌抵的位置真的是大动脉,稍有不慎,生命会在五分钟内终结。 周克行怕了:“我答应你。” 盛霁松顾不上太多,他从小路折去沙滩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直播的摄像头。 腥咸的海水呛进鼻腔,呼吸受阻,顾韫在窒息的痛苦中被迫苏醒,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迟钝地扫视眼前景物,比窒息更让他恐惧的是眼前一片黑沉的海水,望不到尽头,黑水的上空,刚刚挂上几颗稀松的星星。 他想逃,身体却被冻至麻木,双手被缚在头顶,竭尽全力地挣扎也只能拍出些水花,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正隔着镜头欣赏他的无助。 水淹过他的耳垂,心跳声在此刻被放大,眼前的星星和海水旋转倒置。 何等熟悉。 江徵以为自己变成了鬼魂,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一晚。 他坠入诗人最爱吟咏的大海与繁星里。 盛霁松  66 赐他一场浪漫的死亡。 原以为重生只是一场梦,直到有人托起了他的身体,咸湿的空气裹挟着信息素唤回他生存的本能,他大口地呼吸,睁眼时依然泡在海里,冰冷的身体却被人用手搂住了。 “顾韫,顾韫?!”盛霁松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不是...认错...咳咳咳!” 又咳出几口水,江徵才清醒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盛霁松,身体下意识绷紧,恐惧使他想逃离,然而腰身被扣,双手被绑,他就像一根木头,笨重至极。 “别怕,别怕!!”盛霁松自以为理解他恐惧:“我来救你,别乱动!!” 江徵借着月色,看清了盛霁松耳边一抹白发,才敢相信,眼前是三年后的盛霁松,不是三年前要杀他的那个骗子。 他也想起来,自己现在,确实是“顾韫”,他没有认错人。 “别乱动,你手上绑了个炸弹。”盛霁松尽量把他举起来,让他肩膀以上都在海水之上:“不能让水淹到你的手,顾韫,你能动吗?你的腿能动吗?” “......” 见顾韫不回话,盛霁松只当他吓傻了,便伸手在水里摸索,捞起顾韫的双腿,引导他盘在自己身上。他自己则暂时把脚卡在礁石的一道缝隙里,以此来维持在水下的短暂稳定。 顾韫的腿已经被冻麻了,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见这人如此尽心地在救自己,便也强撑着使出点力气,让自己的肩膀从海水里露出来,防止海水冲击定时炸弹里的液压器。这时,他才看见礁石下居然有一个工作中的摄像头。 “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极弱,盛霁松是靠得近才听清,他哪敢让这个少爷知道这是个直播机器。 盛霁松抬手打下摄像头,从机器里拆出几个铁片和铁丝。 顾韫:“.........” 他听到自己头顶传来倒计时声。 “滴——滴——滴——” 计时器是个黑色的封闭盒子,只有半只手大,里面的炸弹却足以炸毁一块巨石,盒子外部延展出两条交错的铁线,分别为红色和绿色,它们交错相拧,和铁链紧紧捆在一起。 要移除炸弹必然要拆断铁链,要拆断铁链,就一定避不开炸弹的这两根线。 生或者死,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你走吧。”顾韫忽然开口:“没必要搭上两条命。” 盛霁松忙着研究炸弹的构造,声音低沉:“你不能死。” “是为了江徵吗?我死了,江徵也活不了,所以你才来救我。” “...顾韫,就算不为江徵,我也不会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顾韫又问:“那如果,你和我一起炸死了呢?你死了,一样得不到江徵,不值当。” “只要江徵能活着,就是值的。” “......” 顾韫抬头借着月色看了一眼铁链上的炸弹:“剪红色那根。” “?” “这是夜北地下市场流通的一种土制炸弹,生死线,死即是生,剪红色。” 盛霁松不信:“你怎么可能懂这些?” 与此同时,炸弹开始30秒倒计时,顾韫没力气和他废话:“你听我的,想活着见江徵,就把红色剪了!咳咳咳!” 光线环境恶劣,盛霁松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弄清炸弹内里的构造。 在最后二十秒,他屏息剪断了红色铁线,计时器果然卡在12这个数字不动了。 “.......”他看了一眼顾韫,不可置信,一个被顾长临往舞蹈家方向培养的Omega,怎么会懂得拆弹?还能准确说出这枚炸弹的制式和来路?!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他快速拆了铁链。 铁链一松,顾韫失去支撑,直直坠进海水中,盛霁松及时搂住了他的身体,两人一起浮在水面上,身体贴着身体,顾韫的额头无意识地贴到了盛霁松的脖颈上,他的体温高得烫人。 盛霁松正准备带他上岸,耳边忽然又响起“滴——滴——滴——”的计时声,他循声望去,只见被拆线的黑色盒子从铁链上脱落,上面的数字,赫然还在跳动!! “!!!” 一声巨响,海里的水花炸上了岸。 几只被炸死的鱼掉到盛凌眼前。 周克行已经连哄带骗地夺下了盛凌手中的匕首,他有恃无恐:“抱歉,我骗了你,里面还有一个纳米炸弹,计时器只是幌子。” “...为什么?” “你哥哥让我关了六年,我要他用命还。”周克行摸上盛凌苍白的脸颊:“现在,盛家不欠我了,我们可以开始新生活。” “可你杀了我哥哥。” “阿凌,你也恨他,不是吗?” 盛凌眼角滑下一行泪,他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滑稽表情:“是啊,我...我恨他,我为了你,恨了他好多年了...周克行,我爱你。” “阿凌,我也爱你。”周克行俯身温柔地亲吻盛凌的额头。 他们在月下亲吻,直到上空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周克行似乎早有预料,他松开盛凌,看了一眼夜空,道:“是来接应我们的。” 盛凌牵住了他的右手:“我们去哪?” “去夜北,我买好了房子,夜北的顾氏有最好的医疗,我会让他们治好你的腿。阿凌,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好啊。”盛凌忽然笑了起来:“克行,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周克行最喜欢看盛凌笑,盛凌将他视为救赎,周克行何尝不把盛凌视为生命的光呢? “你知道顾韫为什么姓顾吗?” “什么?” “夜北顾氏的独子,叫顾韫。”盛凌指了指远处被周克行手下包围的喻嚣:“他是顾长临最得意的学生。” “.....”周克行脑内空白了一瞬,他在监狱度过六年,出狱半个月,一心只想着复仇,以至于信息收集上完全出了错。 “我还想到一个笑话,你,你离我近一点。” 周克行呆愣地照做,盛凌附在他耳边:“我爱  67 了你六年。” 腰上一痛,血在周克行腰间的衬衫布料上晕开。 “我爱了一个疯子六年,这就是最大的笑话!” 盛凌把匕首尽数没入周克行侧腰。 螺旋桨由远及近,到达上空,周克行已经倒地,瞪大的双眼,视线正好对着直升机。 不是来接应他的。 军绿色的直升机一共六架,机身印着夜北联盟的皇家标记。 围着喻嚣的小弟见老大倒了,立刻作鸟兽散,然而没跑几步,就被赶来的昼南警方围堵,这下进退维谷,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居然想往桥上跑,警察鸣枪警告也不顶用。 二十几个人虽然带枪,却没敢往天上的直升机打,他们不敢反抗,只敢逃命。 就在他们跨上桥的瞬间,直升机集中火力,无差别扫射,血溅大桥。 昼南的局长拿出话筒喊话,试图宣誓主权。 为首的直升机停止火力,夜北空军少帅俯视海岸,见顾韫已经安全被人救上岸,这才下令。 万融举着话筒,声嘶力竭:“请贵盟遵重独立主权,不要越界执法...” “轰——!” 一枚微型导弹砸向海上大桥,南北和平的象征,自此断裂。 正文 顾韫其人 爆炸前五秒,盛霁松徒手接住了掉落的计时器,所幸他曾经是扔铅球比赛小学组冠军。 这么多年过去,手生,但技巧还在。 炸弹被当做铅球扔到人力所及的最远距离,落入海面的瞬间立刻炸开,纳米炸弹威力相对较小,只要不绑在身上炸,杀伤力就会减半,不过依然能在水里掀起冲击波。 盛霁松已经搂着顾韫避到礁石后,依然被震得头脑发闷,大概有两三秒是失去意识的,他曾在军队接受过扛昏迷训练,即使身体受到冲击,脑内还有一根弦是紧绷着的,就是这根弦迫使他快速恢复意识,睁眼时,手脚无力,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怀抱。 他低头一看,顾韫面朝下都快栽进海水里了,盛霁松连忙收紧手臂,把人又捞了起来。 他是皮糙肉厚,能快速调整回状态,顾韫显然是不行的。 盛霁松不敢再耽搁,他单手搂着顾韫,借着礁石支撑,慢慢往岸上游,上岸后,把顾韫平放在沙滩上,拍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 被炸弹的冲击波震晕又不知溺在水里多久,说是有生命危险也不为过。 盛霁松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他这么拼命地去救人,自然不能接受顾韫最后还是会死的结果。 没过多久,耳边又响起一阵轰炸声。 这声巨响,“吵”醒了顾韫,他的意识回拢,嘴唇正被一抹温热碾压,空气被渡进胸腔,他 猛烈地呛出几口水,睁眼时,所见都是一团模糊,他知道有个人占据了他的视线,但看不清这人是谁,只有一道白色的强光一直在他眼前晃。 这道光让江徵恍然回到了海上那场救援... 四年前,顾韫偷渡昼南,在海上被劫匪挟持,江徵作为救援人员,登上了那艘贼船。 甲板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十几个人,刚刚脱险的顾韫举着江徵扔给他防身的枪对准了他。 “......”江徵上前一步,顾韫立刻惊恐地后退,口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江徵只好停住脚步,善意提醒:“你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 “顾少爷,我无法确定船上是否还有劫匪,你别浪费时间,跟我下船。” 昼南军舰的巡视灯扫过来,白得耀眼,军方无法确定这伙劫匪是否还有同伙,因此时刻扫视四周。 夜色浓厚的海上,江徵只能借着这道光暂时看清四周的境况。 顾韫同样也看清了江徵。 12年过去,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受他一颗糖就愿意带他跑的江徵。 这不是顾韫第一次来昼南,6岁那年,他随父母来旅游,就曾阴差阳错地落进人贩的手里,在那一窝同龄人里,只有江徵最突出——因为他的衣服打满了补丁,和穿着校服的一群小学生格格不入。 他脸上还沾了泥,看着脏脏的,气质却是纯净的,正是冲着这份纯净,无助的小顾韫才敢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靠近他。 “我爸爸妈妈还在外面找我。”他和六岁的江徵说:“你可以带我逃吗?我给你糖吃。” 巧克力的外包装是一片金箔纸,放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顾韫怕他不接受自己的恩惠,亲自把巧克力剥出来,递到江徵嘴边:“你吃了它,我们做朋友吧?” 巧克力对江徵而言是个新奇玩意,香味扑鼻而来,他没忍住,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这颗糖。 顾韫终于放心,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受了他的恩惠,就得替他做事,在他看来,江徵已经是他的仆人了,就像在家里,父母付仆人工资,仆人为自己服务一样。 江徵舍不得吃完,又用金箔纸把巧克力包起来,他刚包好糖果,那群人贩就进来了,他们把二十几位小孩分开关进小黑屋。 凌晨,顾韫缩在墙角做噩梦,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受惊醒来。 “嘘!你跟我来。”江徵冲他伸出手,他的手有许多冻疮,和顾韫肉乎白嫩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从树林小路跑,就能跑回孤儿院。”江徵拉着顾韫蹑手蹑脚地闯进树林。 顾韫只在童话里听过孤儿院,他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这种地方,因为各类童话的熏陶,孤儿院在他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 “我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江徵怕顾韫掉队,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 孤儿院旁边的公园是附近小学的春游首选地,每年初春的周末,都会有老师带着学生来野餐,偶尔还会碰上老师给学生讲语文课文,渴望上学的江徵就躲在树后,悄悄地听。 知道江徵是孤儿院跑出来的孤儿,顾韫瞬间觉得自己被牵住的手脏了。 但他没办法,他想逃回父母身边,只能靠这个人。 “这里有条小路通往孤儿院后门,我们就往那里逃,那里的大人虽然会打我,  68 但不会把我抓去卖掉,等我们去到大人身边,再让警察叔叔来救其他的小朋友。” 天快亮了,他们朝着初升的太阳奔跑。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那群人贩子追上来了。 “躲起来,躲到石头后面!!别出声!” 顾韫被他推到右边的巨石下,江徵则匍匐小跑到了他的对面,也找了个石头藏身。 那群人很快追了上来,顾韫在石缝里看到他们操着刀枪棍棒,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恐惧极了,脚下不留神踩断了一根树枝。 “咯吱”一声,那伙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往他藏身的这个方向走来。 顾韫紧张得浑身发抖,他急中生智,捡起地上一颗石头,胡乱往江徵躲的那块石头砸过去。 靠近他的人听到这道动静,立即折返,脚步声急促了起来,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伙人的咒骂声。 他听到江徵喊救命,又听到棍棒的闷打声,慢慢地,江徵的声音哑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顾韫咬着手背不敢出声,直到那伙人离去,太阳高悬于空,天彻底亮了。 他从石头后面出来,江徵已经不见了,地上多了一摊血,和一颗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 巧克力被人踩了一脚,扁了。 顾韫踉踉跄跄地找到了小路,逃到了孤儿院,他靠着身上名贵的衣服取得了大人的另眼相待,很快,父母就找到了他,警察也来问他的话。 “有没有看到别的小朋友?” “...没有。” “真的没有吗?”问话的警察是位年轻姑娘,她的声音柔美,却让顾韫觉得压迫。 “好了!我儿子刚刚死里逃生,你们不要一直逼迫他!” 顾韫被母亲抱进怀里。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连累死了一个同龄人。 之后两天,他暂时被安置在昼南的儿童医院里,懊悔恐惧包围了他,直到某天夜里,他忽然自己想通了,他的父亲是名医,是人人敬仰的医学教授,顾氏随便一个药物专利都能救下数条濒死的性命。 父亲救了那么多人,其中多的是贵族王储,拿其中一条金贵的命去抵一个孤儿的贱命,也不算过分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顾韫瞬间就释然了,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是等价交换,只要他隐瞒得好,这场“等价交换”甚至不会有人知道。 他在医院住了两天,临床躺着的是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他以为那个孩子也是个孤儿,直到出院那天,他走出病房时,迎面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了一下,对方下意识提了提手中的盒子,而后才与顾韫道歉,顾韫仰起头看了他一眼,险些连魂都被勾去了。 男生走进病房,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取出一个精巧的蛋糕,点了一只造型为数字6的蜡烛,走到临床的男孩身边,温柔地道:“阿凌,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顾韫原本只想快点逃离昼南,眼下,却痴痴地站在门口,听完那人给弟弟唱的生日歌。 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夜北,很快遗忘了江徵的存在,却一直记得这个温柔的男生。 童年时的一见钟情成了一根多情的毒刺,这根毒刺,只有盛霁松能拔得掉,顾韫没有等来联盟关系缓和的联姻,只等到网上满天飞的“秘书处绯闻”,而绯闻的另一个主角,居然是当年被他一颗糖就能买通的江徵。 顾韫快要熬死在这段单相思里,江徵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盛霁松的喜欢。 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要救他于水火的大度模样。 “你在害怕吗?”江徵也一早认出了顾韫,他问:“在怕什么?怕我报复你?” “你...” 江徵笑了笑:“我要是想报复你,当年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就把你藏的位置说出来了,你哪有命活到今天呢?” 顾韫彻底慌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就眼下而言,我的任务就是把你救下,还给夜北。” “......” 顾韫不信,他不信江徵会愿意救自己! 他一定,一定有什么阴谋! 强光再次晃过来,昼南的军舰离得近了,盛霁松就站在舰艇上等着接应他。 江徵莫名心安,即使被顾韫拿枪指着,也丝毫不觉得恐惧。 这时,地上未死的劫匪头目忽然蹿起,江徵眼疾手快地将人撂倒,头目身材粗壮,十分抗打,江徵不可能给他第二次反击的机会,他掏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准备直接补刀了结了这个隐患。 这时,灯又晃走了,甲板上再次归于黑暗。 一声枪响划破海浪声,盛霁松拿着夜视望远镜的手狠狠一抖——顾韫朝江徵开了一枪。 江徵手中未来得及刺下的刀滑落在地,枪口冒烟的M16从顾韫手心滑落。 在灯光晃过来之前,顾韫将江徵推下了海,他不希望江徵成为自己人生的污点,不希望童年犯下的错影响自己的未来。 江徵的死,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给地上这些劫匪。 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他以为没人知道。 可盛霁松用望远镜目睹了这一切。 就在顾韫以为自己脱险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闷响,顾韫心脏一痛,低头一看,心口缓慢地晕开一朵血色的花。 未被补刀的头目,选择和人质同归于尽。 军方的狙击手击毙了头目,一切尘埃落地。 盛霁松从海里把中枪的江徵救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枪口的位置,还好是在右边肩膀,不会危及性命,但医护却迟迟没有过来接应,盛霁松着急地要找人,却见在场的白大褂都被顾氏的人扣在了顾韫那边,他亲自过去,要把救援现场最好的医生拉去救江徵,顾母却猛然推了他一把:“所有人都必须在这里救我儿子!!” “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盛霁松一把拉过医生,他到底有些威严在,医生很快控制住了江徵肩膀的伤,但被医生和护士团团围住的顾韫,却在送去医院后就被第一时间下了病危。 心口的伤四年不愈,如今,江徵在顾韫的身体里,尝到的也是积年的旧痛。 他的人生,处处不幸,一做  69 梦,就被魇在这些可怕的往事中。 手臂忽然一阵冰凉,有液体被注入身体,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流动。 江徵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这回,视线终于清晰。 他看清楚了,原来那道强光是夜北的直升机,原来眼前的人是盛霁松。 原来他已经不是江徵,而是“顾韫”。 四年前顾韫拥有的,四年后都属于江徵。 正文 情敌(助攻)上线 “顾韫?” 盛霁松见他清醒,心脏猛然回落,震得他后背生疼,很快他发现这不是什么心理作用,因为他的背是真的在发痛。 喻嚣给顾韫打过一针后,才发现盛霁松脖颈的衣领也洇出了血。 “盛先生,你受伤了?” 经他一提,盛霁松迟钝地拿手往背上一摸,果然是黏腻一片,血腥味扑面而来。 炸弹爆炸时,礁石被震裂,估计是被其中几块砸到了。 “没事,死不了。”他打横抱起顾韫,环顾四周,居然没找到救护车的影子。 “救援呢?”他问。 不待喻嚣开口,一道陌生清冽的声音代为回答:“贵盟的救护车被爆炸声吓得停在半路不敢动。” 顾韫昏沉间,只觉得这道声音耳熟,他费力地转动脖子循声望去。 来人是陆执墨——夜北最年轻的空军少帅,夜氏的外戚表亲,以及...和原身顾韫订了娃娃亲的前未婚夫。 江徵还未缓过神来,陆执墨就以家人的口吻与盛霁松说:“把小韫还我。” 盛霁松:“???” 江徵:“...........” 喻嚣从中打圆场,先给彼此做了介绍,而后提议道:“顾少需要尽快就医,先去医院吧。” “我带他回夜北顾氏。”陆执墨道:“再在昼南待下去,我怕他连命都要丢了。” 说罢,不容置疑地动手把顾韫“抢”了过来。 顾韫只觉得自己滚了一滚,就从盛某人怀里滚到了陆执墨怀中。 要不是浑身酸痛动弹不得,他绝不会任人摆布! 盛霁松怀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下,看到顾韫被别人抱着,心里冒着奇怪的酸味,他试图去细品这其中的滋味,又品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韫要是有力气,早就扑腾起来了,他急啊!他就这样被接回夜北,还怎么搞盛霁松啊!! 老子还要他净身出户底裤不剩沦落街头遭人唾弃呢!!! “我...咳咳咳” 他想抗议,却虚弱地一直咳嗽。 这时盛霁松不要脸地说:“你要带他回夜北顾氏?我顺道一起去吧。” 江徵:“?!”你要是去了夜北,老子的“死”就瞒不住了!! “不...咳咳!!!” 海水太呛嗓子,导致他一个字都说不全。 陆执墨一边帮顾韫顺气,一边嘲讽敌盟的秘书长:“你把顾韫照顾成这样,还有脸去顾氏?” “......” 喻嚣看不下去了:“陆少帅,顾少现在需要尽快送去医院。” “我带他坐直升机回去,来回十五分钟而已。从这里开车去昼南的医院,大概也要花十五分钟。既然如此,当然是回自己家的医院。” 好有道理,喻嚣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他看了一眼盛先生。 卧槽这个男人怎么也是一副“快送他回夜北顺便把我带去看看江徵”的期待表情! 盛霁松要是去了夜北,江徵的死绝对瞒不住! 江徵莫须有的“生命”是夜北掣肘盛霁松最有用的铁链,在夜北的计划达成之前,这根铁链不能轻易断裂! 喻嚣深知自己的使命,连忙说:“顾少现在受不了颠簸,坐车比坐直升机安稳。” 陆执墨:“那我让人开车送小韫回去,过个桥的事。” 喻医生友情提醒:“桥...已经被您亲手炸成两段了。” “......” “要不问问顾少的意思?” 顾韫咳了好一会儿,终于攒了点力气,他摇摇头:“不回去...咳咳!” 盛霁松比陆执墨还着急:“回去吧,顾氏的医院,比昼南靠谱多了。” 顾韫心中一个白眼翻上天,刚刚与这个男人历经生死,内心没有波动是假的。 重生后,江徵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可怜,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把自己已死的事实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让他清醒一点,不至于被夜北骗得团团转还每日抱着期待能见见江徵,以至于在敌方的少帅面前完全落了下风。 可怜归可怜,心软归心软,不让欧阳氏掉一层皮,顾韫也是不会轻易离开昼南的。 “老公...” 顾少爷像小猫一样柔弱无助地看着盛霁松:“老公,我要你抱我...” 经他这么一喊才意识到怀中人已是他人妻的陆少帅:“......” 盛霁松一阵无语,但顾韫向他伸出那双手腕红肿充血的手臂时,内心的愧疚短暂地占了上风——这次的危险,顾韫完全可以规避,他受这些皮肉之苦,都是受盛家所累,但凡有点人性,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管人家。 盛霁松只好伸手去接,顾韫已经自我放弃,熟练地一滚,又滚回某人怀里,他亲昵地搂住盛霁松的脖子,看得陆执墨一阵心碎——在旁的喻嚣甚至能听到鸡蛋壳碎裂的声音。 陆氏和顾氏的娃娃亲是自小就定好的,但陆执墨本人是看不上顾韫的,他要是看得上,顾韫也不会联姻到盛家了,陆少帅现而今对顾韫的情,是三年前忽然滋生的,喻嚣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总之原本恨不得撕了娃娃亲契约的陆少帅在三年前曾经三次登门要求履行婚约,顾家长辈是十分乐意的,恨不得当场把婚礼办了。 但顾韫不喜欢,顾韫不愿意,陆执墨就不敢逼他。 原本想着日久生情,就算是块冰,放在怀里慢慢捂也能捂化,哪知这块冰连让他捂的机会都不给,身体一好,就迫不及待借着利益联姻蹦到别人怀里去。 陆少帅看着捂着本属于自己的“小冰块’的盛霁松,内心窝火,恨不得再炸几颗导弹! 但他  70 到底挂念顾韫的伤,也顾不上醋:“先送医院。” 顾韫被抱上了去医院的车。 喻嚣则把盛凌带走了。 一颗导弹已经把昼南沿海炸乱了,谁也顾不上谁。 视野里,警车的红蓝灯光和远处还浴在火里燃烧的和平大桥,恍如战争大片——这一幕确实也在预示着,现实的战争离他们不远了。 按理,盛霁松是该扛起自己秘书长的身份在现场做指挥控场的,但他却冷漠旁观。 这种烂摊子,留给欧阳宏自己收拾吧。 如果这个时候有记者来询问他的感想,大概只有六字以回之: 毁灭吧,赶紧的! —— 到了医院,顾韫被第一时间送去了急诊,盛凌迟钝地下了车,他的手还沾着周克行的血——他亲手杀了周克行,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给。 顾韫送医时又再度陷入昏迷,盛凌看着急诊室亮起的灯,无边的自责淹没了他。 在这件事里,顾韫是完完全全无辜的,最无辜的人险些被害死,这足以推翻盛凌之前深信周克行不会伤害无辜的愚蠢幻想。 盛霁松蹲在弟弟面前,握着他的手,安慰道:“盛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来这里之前,他跟盛凌打了个赌。 如果周克行绑架顾韫真的只是为了让盛凌跟他走,盛霁松就默许盛凌这段荒诞的爱情。 如果周克行贪心不足,既要盛凌又要顾韫的命,盛凌就是赌输的那一方。 事实是,周克行不仅要顾韫的命,甚至还想要盛霁松的命。 盛凌输得一塌糊涂,他了结了周克行,用刀给自己荒诞不堪的初恋刻上了带血的句号。 周克行死在他眼前时,盛凌没有当场崩溃,也许很早之前,他就对这个人失望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他反握住哥哥的手,刚想扑进他怀里哭上一通,盛霁松的身形却晃了晃,盛凌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却碰到一手心的血,喻嚣看出不对,连忙叫了医生过来。 盛凌跟着进了急诊室,看到医生剪开哥哥的衬衫,一道血淋淋的伤暴露在盛凌眼前。 盛凌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喻嚣冲过去抱住他,扣着他的后脑勺,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慰:“不怪你,盛凌,不怪你...” 夜北一颗导弹炸毁了海上大桥,引起剧烈轰动,连带着绑架案一并发酵,当时直播“死亡”的视频在网上大量传播,顾韫作为绝对的受害者,为夜北这一炸提供了合情合理的借口,昼南皇室甚至不好谴责什么,指不定还能上门道歉... 事情闹大,顾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顾夫人第二日就赶来了昼南,她去病房看过儿子,虽然人已经脱险,但手腕的伤和那段接近两个小时的直播视频深深刺痛一个母亲。 走出病房后,她二话不说扇了盛霁松一巴掌,声响回荡在走廊,盛霁松默不作声地挨了这一下。 顾韫在病房里听到这声动静,顾不上穿鞋,扶着墙走到病房外,在顾母打下第二巴掌前及时拦住了:“别打...妈,别打。” 他知道顾夫人爱子心切已经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要不拦着,指不定盛霁松要挨多少下。 江徵顾念他背上有伤,实在不忍。 他这一拦,倒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盛霁松在内。 老实说,他已经做好了让顾夫人出气的准备,这事他理亏,不像之前撕照片那样硬气,也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让顾母在自己身上出气就好,千万别再说出要拔掉江徵氧气管的话就行。 尽管这件事里,他也是受害者,但盛凌犯错,他这个哥哥,也理应替他扛着。 倒是真没想到顾韫会拦,他应该迫不及待地看自己好戏幸灾乐祸才对。 顾母也不解:“傻孩子,我在替你不值。” “妈,他身上还有为救我受的伤。”顾韫刻意强调了“为救我”三个字,暗暗替盛霁松求情。 而后又说:“打坏了,我心疼。” 盛霁松:“................” 旁人说心疼,最多只是个难过的比喻,顾韫说心疼,顾夫人却警铃大作,生怕他是旧伤发作。 因此真不敢逆着儿子的心意来,只是哭着说昼南欺人太甚,居然拿顾韫的命做死亡直播,她哪能不急不气呢! 江徵眼见着这件事闹得太大,大到盛霁松收不了场的程度, 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也许只要他再闹一闹,联盟之间的第二次战争就会一触即发。 平时最爱胡闹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人,这会儿却一反常态,他走到盛霁松面前,微凉的手心覆上他被打红的右脸,软声道:“老公,疼不疼?” 盛霁松:“.............” 顾韫喊他老公,大多数时候是来故意恶心他的,唯有这一次,盛霁松能感觉到,他是在真心实意地帮自己。 一时间,居然也没那么恶寒恶心了。 顾韫摸完脸,又去摸他的肩膀,顺势抱住了他,在旁人面前,做足了生死不离的恩爱模样。 顾母心中五味杂陈,心道是造孽。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的陆执墨,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正文 离婚大使 陆执墨单独来病房找顾韫,顺便带了一捧新鲜的向日葵,用剪刀修剪过枝叶后,插在花瓶里。 “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抓着我的手问向日葵会不会开出瓜子。” 江徵:“......” 他哪知道顾韫和他的竹马有什么往事啊! “我记不太清了。”他含糊地道,出于戒备,不敢明确地回答是否有这么一回事,万一是对方的试探,那自己就露馅了。 “小时候的事,我都记着。”陆执墨搬了个椅子坐到顾韫床边,目光轻轻落在他脸上。 江徵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赤果果的欲望,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被子,就听他道:“小韫,我很想你。” “......陆少帅,我已经结婚了,你跟我说这话不太合适。” “你不用提醒我这个令人心碎的事实。”陆执墨一脸心痛地道:“是我有错,我从前对你太苛刻了,  71 以至于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江徵以顾韫的身份在顾家待了三年,环境所致,他对顾韫原身的了解不算浅。 陆执墨和顾韫是娘胎里被订的娃娃亲,10岁之前还是不错的好友,过了这个年龄,陆执墨渐渐发现自己和顾韫性格不合三观不对,便慢慢疏远了。 三年前,江徵在医院苏醒时,陆执墨是被长辈勒令来探望表达关心的,当然了,演的成分太明显,江徵一早知道他不喜欢顾韫,也就是“自己”。 之后是两家长辈有意撮合,那三年,陆执墨没少和顾韫来往,最开始,这人十分不情愿,连挂在脸上的笑都是假的,渐渐地,江徵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多了几分真诚与欣赏,再到后来,那就是赤裸裸的喜欢了! 要不是及时联了姻,他恐怕就被顾长临夫妻赶鸭子上架嫁到陆家去了。 他知道陆执墨在想什么,不着痕迹地转移重点:“以前在夜北是邻居,现在在昼南,隔了一条海,距离是变远了哈。” “小韫,你别当我傻。”陆执墨显然是带着目的来进行这番谈话的:“你悄悄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回昼南?” “短期内...” “短期内是多久?” “四五年吧。” “四五年?!”陆执墨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顾韫的额头:“没发烧啊,我当你发烧说胡话呢。” 顾韫挪开他的手,说:“...我其实没想回去来着,嫁都嫁过来了。” “胡闹,你跟盛霁松的婚姻,夜北没人当真,最多一年,你就得被接回去。” “怎么就不当真了?我当真的!” “夜慈是看你苦恋盛霁松十年才许了联姻让你在昼南灭亡之前先来玩一玩,玩够了,当然得回家!” “......” 这事儿,顾长临也和顾韫说过。 夜北没有直接打过来,唯一的顾忌就是昼南在研发的AI项目,因为保密级别高,夜北的间谍甚至不知道进度如何,因此不敢贸然宣战,当然了,像炸桥这种嚣张操作,实则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如果昼南有新武器撑腰就有足够的底气打回去,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 陆执墨话里的深意是,不管有没有窃得“飞棘”这一核心技术,一年内,昼南必定有大变。 江徵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盛霁松可预见的日子里也不会多好过。 只是一想起盛霁松这段时间对江徵的各种“情深意切”,报复的念头就动摇了。 “关于‘飞棘’.......”他看着陆执墨,说:“只要我继续待在盛霁松身边,就能窃取到这一项目的关键信息。” 陆执墨想笑,顾韫看出他在忍,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小韫,你做不来这种事的。” “.......”怎么做不来了!我老本行呢! “这种事一旦败露,你会有生命危险。”陆执墨收了笑意,带了几分严肃和惋惜:“三年前的江徵就死在盛霁松手里,你千万不要以身犯险,明白吗?” “......” “乖乖养伤,未来一段时间直到正式开战,我会常驻昼南。” “啊?” “当你的保护神,看谁还敢欺负你。” “......” 陆执墨绝对是大多数人理想型中的理想型,这句比表白分量还重的话换个人听绝对能兴奋得晕过去。 江徵却格外淡定,不仅淡定,心里可谓毫无波澜。 理性上,他笃定自己已经不爱盛霁松,等把人搞垮后,肯定是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的,陆执墨,无疑是最优人选。 感性上,他又确实是毫无触动,这话的影响,甚至及不上盛霁松眨一下眼睛。 简直是荒唐。 陆执墨继续说:“我连离婚协议的模板都给你备好了,保证你最大的权利。” “...离婚?太早了。” “不早。”陆执墨压低了声音:“江徵的事,瞒三年已经是极限,再拖下去,盛霁松会起疑的。在他知道真相发疯之前,你要全身而退。” “......” 江徵在ICU的录像总计只有16时,三年里,陆陆续续地截取可用片段骗了盛霁松数十回,现在录像内容快要用尽,没了录像,江徵还活着的谎言自然是圆不下去了。 陆执墨对这一既定事实胸有成竹,他甚至想好了未来:“等你离婚,我履行娃娃亲,娶你。” “...那我可就是二婚了,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我只要你。”陆执墨确实不在意这些小节,他打趣道:“再说了,联盟之间婚姻法不共通,昼南的婚,夜北是不承认的。” “求婚戒指已经在定制了,小韫,我等你离婚。” “............” 在门口恰好听到这句话的盛霁松:“.........................” 耳朵里的半成品“飞棘”惊呼:“主人,你绿了!” 正文 盛霁松 不行 被不喜欢的人绿,对盛霁松而言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巴不得对方赶紧婚内不轨然后顺理成章办离婚呢! 这种话题撞破了也不好,他转身就走,顺手把给顾韫削的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吃了。 他不急,耳朵里的AI却急得发烫: “主人!有不明人士企图破坏您和顾先生的婚姻和谐,您应该一脚踹进门宣誓主权呀!” “.......”懒得踹! “需要飞棘给您提供行动意见吗?大数据计算中,预计0.5秒,计算完成!婚姻内,一方撞破另一方密谋出轨,有45%的人会选择踹门并咆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并上演家庭伦理剧,有20%的人会操起手边的工具,朝第三者打过去,这其中有5%的概率有一方会被送医,有30%的人会选择录音以便在离婚官司中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仅有5%的人会选择忍气吞声离开!!而这5%里,有一半被认为是性功能障碍!主人,难道您!我这就为您定位最好的男科医院!您不用担心!飞棘一定帮你重振雄风!” “重振你大爷的雄风!”盛霁松把果核 72 扔进垃圾桶,摘下“人工智障”,要不是这玩意里头藏着技术机密,他早一把捏碎了。 这时,他的手机弹出一条地图定位,盛霁松划开一看,上标:幸福男科医院。 “..........” 与此同时,顾韫的手机里也弹出了这条地图定位,并有文字温馨提示:“震惊!伴侣无欲无求,多半是这里出了问题!” “??????” “怎么了?”陆执墨好奇地凑过去,顾韫及时锁屏,笑着打哈哈:“是垃圾广告。” “广告?垃圾广告怎么能投进你的手机里?” 顾韫的手机可是被夜北信息部特别加密的,可以防窃听和监视,是特工级的安全系统。除非有匹配的密钥,否则系统不可能被轻易攻破,妄论投垃圾广告这种...低级入侵行为了。 事越小,隐患越大,陆执墨本着谨慎的原则问: “介意让我看看吗?” “.....可能...不太方便。” 男科医院的广告怎么给他看啊!!尴尬死了!!! 陆执墨见顾韫一脸尴尬,只好作罢,他舍不得顾韫为难。 晚上,盛霁松才重新来到病房前,为了不给彼此添堵,他特地卡准了顾夫人离开的时间。 顾韫刚刚吃完妈妈的爱心晚餐,正打着饱嗝,盛霁松就帮他掰了一片消食片递过去。 “这么体贴啊?”顾少爷接过,笑着调侃。 他背后有一只软枕摇摇欲坠,盛霁松又走过去把枕头也调了一下,这下顾韫靠得更舒服了,只不过他俯身时,背上的药味冲进了顾韫鼻子,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关心道:“你背上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盛霁松根本没把皮外伤当回事,那日倒是把盛凌吓得不清。 吓吓也好,让他知道自己的任性会切实地伤害到别人,日后也就不会再犯蠢了。 “顾韫,我郑重地来和你说一声谢谢,以及,对不起。” “嗯?” “谢谢你为盛凌求情,没让陆执墨为难他,还有...江徵也好好的。” 这次的事情不可谓不严重,就算顾氏因此给江徵断药,盛霁松都无话可说,但顾长临却只字不提这件事,这只能是顾韫先表过态才会有的大度。 顾韫满脑子想的却是陆执墨说的“录像耗尽,瞒不了多久”的事儿,他若有所思地道:“盛凌...还是个孩子,我不怪他,你也别骂他了。” “你比我这个亲哥哥还偏袒他?不能再把他当小孩看了。”盛霁松说:“我还得替他道歉,我看了那日的监控,周克行闯进院子时,你本可以报警,是盛凌拦了你,才导致后续一系列的麻烦,他实在是被周克行迷住了,行事完全没了原则,害你吃苦,险些累及你的性命,对不起。” “...盛霁松,你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重生后,盛霁松没少在江徵面前做小伏低,但那都是被逼的,上次台风天被逼着下跪道歉,江徵是丝毫不心疼,眼下他主动放低姿态,江徵的心却莫名被揪着。 “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你要想惩罚我,我也受着。” 最期待的惩罚当然就是离婚啦!!快提快提,只要顾韫主动提起,他就能以最小的成本把这个面粉团抛开了! “罚还是要罚的,但我还没想好怎么罚,先记着这笔账。” “啊?” “你很失望啊?” “额...”他挠了挠额头,假装不经意地提道:“我听说,陆执墨,和你有过婚约?”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顾韫脸色一沉:“你吃醋了?” “...不是。我这个人从来不吃醋。” 顾韫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不吃醋就好,要是吃了“顾韫”的醋,那才是有大问题!! “我就是想说,如果你和他是两情相悦,我可以退出的。” 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没有两情相悦,我只喜欢你。”顾韫眯了眯眼:“你不会是想跟我提离婚吧?” “................” 见他不否认,顾少爷反手抽过一个枕头砸过去:“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却想着离婚?你混蛋你!” 盛霁松由着他砸,并不还手,顶多抬手挡一下,这一挡,耳朵里的耳机就掉了下来。 “嗯?什么东西?” 盛霁松眼疾手快地把耳机收回手心。 顾韫到底是夜北阵营的,“飞棘”不可能让他碰。 “普通的蓝牙耳机。” “......”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这加了“普通”二字,就显得格外“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顾韫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中午那条短信忽然也变得可疑起来。 虽然来源未知,但是“伴侣”二字的针对性可太强了。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什么?”盛霁松为了避开“飞棘”这个话题,就云里雾里地道:“额...是啊,你要不给我保留点隐私?” “!!!” 江徵表情差点崩掉,三年前还了不得呢,三年后怎么突然就不行到要看男科医院要发这种垃圾小短信来委婉暗示的程度了?! 他这三年是把自己憋出问题了吗? 那个地方出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根治。 好可怜,好可怜一只A。 “没事的。”他搂过盛霁松,拍拍他的后背:“我不会歧视你的。” 盛某人:“??????” 正文 幸福男科医院 盛凌没法从那天的变故中走出来,喻嚣就以心理治疗为名,让盛凌上自己家里住着,避开熟悉的人和环境,可以减少盛凌内心的负罪感。 其实没人真情实感地去怪盛凌,是盛凌不能放过自己。 盛霁松不得不反思前几年对盛凌的管教出了问题,他管不好,只能交到更适合的人手中。 便答应了喻嚣,让盛凌暂住在他家中——反正来回五分钟的路,不远。 经此一事,这片小区的安保戒严了许多。  73 顾韫出院这天,坐在车上都能明显感觉到街上巡逻的人多了起来,而且都穿着军区制服,手持警棍,腰上配枪,两人一组,在主道上来回巡逻。 “最近街上不太平。”盛霁松似乎是在解释。 顾韫养病时也看了不少新闻,炸桥事件后,昼南社会确实开始动荡,不知是谣言还是有人刻意放出风声,即将开战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联盟上空,这种时候,不知谁带头抢了昼南皇室银行,破窗效应在人人自危的大环境下变本加厉,慢慢地就演变成一大撮一小撮的动乱,光是这一周,顾韫就从新闻上看见三家银行被抢劫。 新闻究竟是新闻,他觉着这些事离自己还很远——虽然夜北是为了他把桥炸了。 车拐弯时,司机适当减速,忽然有一道人影蹿到车窗前,顾韫吓了一跳,下意识倒进盛霁松肩上,一个冒着火光的东西被扔了进来,不待顾韫看清是什么,盛霁松已经抓起那坨不明物体径直朝街道空旷的中心扔去,整个过程就两秒,司机甚至还没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听一声爆炸声响起! 江徵:“?!!”三年前他都没玩得这么刺激! 防空警报应声而响,巡逻的士兵飞速集合,他们冲进角落,不一会儿,一个陌生男子被两个士兵押了出来。 有人来请示盛霁松。 同时,“飞棘”也发出警告: “检测到炸弹,杀伤力低等。已进行安全防范。” 敞开的车窗被自动关上,正等指示的巡逻兵心道自己是大祸临头。 顾韫把车窗又按了下来,盛霁松意外地看他一眼,顾少爷道:“人家等你下指示呢。” 盛霁松这才发现车窗旁还有个人:“把人抓去审,增加巡逻人员和力度,夜间也不能松懈。” “是。” 巡逻兵走后,顾韫自己坐直,还理了理衣服,盛霁松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对他的处变不惊感到不可思议。 “刚刚那可是炸弹。” “我知道。“ ”你不怕?“ ”你不是把他扔了吗?” “......” 顾韫一点都不怕,这简直是诡异! “我一直想问,你这三年,是不是去参加过什么野战训练,或者野外求生?” 顾韫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他一笑,盛霁松眉头皱得更深。 “你觉得我这幅身体,我父母会把我送去野战训练?” 这个问题确实毫无现实逻辑可言,用脚想都知道,顾家不可能让顾韫吃这种没必要的苦,盛霁松不再追问,笼在心头的疑云却越攒越大。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甚至怀疑眼前的顾韫和三年前不是同一个。 车顺利地停在盛家门口,盛霁松先下的车,这时刚好吹过一阵风,初冬的寒风足够刺脸,他脱了外套,替顾韫把车门拉开,而后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大衣披到他身上。 顾韫肩上一沉,盛霁松的香气就将他裹了起来,如果是正常的情侣,这一幕绝对算是暖心体贴。 可惜不是。 “别误会。”他的视线随意放在远处:“你父母刚坐上回夜北的飞机,我不希望他们折返。” 折返了,盛霁松就没好果子吃。 顾夫人那一巴掌,抽得他的右脸现在还隐隐发疼呢! “......”顾韫不言语,倒是欣然地把外套裹了裹。 盛霁松陪他一起往屋里走,他个子高,站的位置恰好迎着风向,顾韫在他身边,觉得风被这人挡了大半,少有的安全感。 医生让顾韫在家中静养,大学那边的课肯定无法兼顾了。 隔日,盛霁松专门去了一趟音乐学院,替顾韫办手续。 他只想请假,学校却直接建议让顾少爷休学。 教导主任和他说这话时,两人刚好站在教学楼高层的阳台上,从这里俯视,可以把学校的各个角落都受尽眼底。 那几幅贴在墙上撞色大胆的“反夜北”宣言,尽入盛霁松眼底。 教导主任一身儒雅气,她说话的节奏和古典乐一样慢,却透着一股明显的焦虑:“ 现在局势紧张,顾先生再来学校,我怕会引起骚动。” 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这显然不是一个学校能兜得住的。 盛霁松也能理解学校的忧虑,他想了想,说:“顾韫之前就休过学,再休一次也不合适,让他请个长假吧,期末的时候来考个试拿个成绩,也算有个交代。” “这没有问题,我们也绝对不会让顾先生挂科的。” “这倒不必。卷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在学校,我还是希望能做到公平。“ 教导主任愣了愣,显然是有些意外,她扶了扶眼镜,道:“那我立刻安排老师给顾先生远程上课。” 顾韫由此开始了在家学习。 他也极少出门了,有了一次教训,他现在就是出个院子,身后都能跟着四位全副武装的保镖,走在街上,那是生怕不能吸引别人注意力。 这样出去也没意思,他干脆就放弃了。 学校专门安排了老师给他上课,形式变了,内容还是那些内容,因此该打的瞌睡照打不误。 盛霁松是接到老师的“求救”电话才冲进书房的。 只见顾韫趴伏在桌上,因为姿势原因,镜头捕捉不到他,老师知道自己伺候的是个金贵的主儿,因此在反复问了三次同一个问题而得不到回答时,他立即给盛霁松打了电话,怕的就是顾韫身体不舒服出什么意外,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盛霁松上前摸了摸顾韫的额头,体温正常,呼吸均匀,细听还在打小呼噜——上课睡觉的老毛病没改,哪怕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盛霁松先安抚了老师焦急的情绪,坦言顾韫就是有上课睡觉的老毛病,让老师不要介意,他就是在课堂上,也是照睡不误。 而后抓了一条毯子披在顾韫身上,把他手边压着的本子轻轻拿开,纸上还有一行墨水新鲜的句子,字迹刚开始还算端正,越往后面越潦草,简直是写实向抽象的完美过渡。 他拿了纸笔,让飞棘连上电脑,代顾韫上起了课。 老师讲音乐史,讲了大概十分钟,盛霁松也哈欠连连  74 ,他忽然有点理解顾韫了,只好打断老师的进度,道:“你直接把考试重点给我划一遍吧。” “好的好的。”老师心想,你就是跟我要期末的考题我也给你啊! 顾韫一觉醒来,发现手边的本子上,多了一个架构清晰的思维导图,课本也用红笔划满了重点——这回是真的会考的重点。 “期末照着背。”某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和顾韫说:“保你及格。” “........”江徵看着这重点清晰逻辑完整的思维导图,却有些笑不出来。 下午的时候,他抱着书去了花园,照例坐到那只秋千上,屁股一坐上去,就能明显感觉秋千稳固了不少,抬眼一看,原先磨损的绳子被换了一股新绳,所以结实不少。 盛霁松站在门口,问他:“满意吗?” “?” “这个秋千,你喜欢,就送你。” 江徵:“...........” 他以顾韫的身份,收下了本该给自己的礼物。 正文 “出轨” 陆执墨的到来还附赠昼南一个大礼包——夜北的陆战军以“休假参观”这一名义,驻扎在各个附属国。 此举无疑是在挑衅,欧阳宏却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还得屈辱地为这位夜北贵客举办一场欢迎晚宴——老实说,这个窝囊王储也不是没想过借机巧设“鸿门宴”,可惜在“飞棘”还未彻底开发前,昼南实在没有任何资本和夜北对抗。 他连顾韫他都不敢动,妄论陆执墨这样有实权的人物了。 皇室最后坚守的底线是把宴会地点设在了普通的五星级酒店,和宫殿沾不到边,是一种沉默的抗议——然而并没有人把这种抗议放在眼里。 晚宴邀请函被送至各大家族。 盛家是邀请名单首位。 顾韫没理由不去,他在家被网课折磨了一个月,迫不及待地要出门放放风。 顺路的陆少帅特意提早半个小时,把车停在盛家门口,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邀请顾韫与自己同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和顾韫结婚的是他。 盛霁松无可无不可,并不表态,他并没有把顾韫视为自己的占有物,谁想要都可以来拿。 选择权就落到了顾韫手上, 既然是夫妻,这种场合合该挽着手一道出现,人后如何不管,人前恩爱总得装一装。 江徵还是惯性地站在盛霁松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飞棘”已经急得在盛某人耳边喊:“主人主人!你应该霸道地搂住顾先生,拒绝第三者,你不能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啊!” “你闭嘴!” 盛霁松忽然低声斥了一句,把顾韫吓了一跳,他其实没听清这个人说了什么话,只能看出他有些无语。 难道是为自己的犹豫而焦虑? 因为顾韫要去到别人身边,所以生气了? 这个想法一冒头,心口就闷得慌。 “小韫,到我这边来。”陆执墨再次发出邀请,他朝顾韫伸出了手,似乎势在必得。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坐盛家的车。” 他已经摸不透盛霁松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怕看到自己选择陆执墨后这人会表现出什么失控的行为——类似愤怒,类似一把把人重新抢回手里。 江徵生怕那个猜想被证实 ,懦弱地想逃 。 被拒的陆执墨有些失落 ,他尊重顾韫的选择 ,对盛霁松的敌意则多了百分。 顾韫这么选其实是最得体的,他毕竟也是夜北人士,如果选择和陆执墨一起赴宴,那不就是在孤立盛霁松这个联姻对象么?两方的矛盾对立会愈加尖锐,盛家也会因此陷入尴尬境地。 思及此,陆执墨心中暗暗叹气,小韫对盛霁松死心塌地,而对方从始至终没有珍惜过这份深情。 顾韫眼里只有盛霁松,自己三年的殷勤追求则如碎掉的泡沫一样不复存在。 在情感市场里,投入和回报果然是不成正比的,既然正当竞争不能达到目的,陆执墨只能另辟蹊径。 另一边,盛霁松则恨不得拆了耳朵里的“飞棘” ,这个半成品“人工智能”最多算“人工智障”,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顺利把耳机里循环播放的男科广告给关了,然而耳根刚清净,车里的音响忽然响起字正腔圆感情充沛的广播声:“幸福男科,你的“坚硬”的后台!” 司机:“???!” 盛霁松暴起:“快把它关了!”砰地一声,他的头撞到了车顶。 顾韫听着都觉得疼。 他忍不住了,善意地给了某人台阶:“那个,你要是有这个病...” 老子没病!“ “音响是连蓝牙的,你要没病,怎么会播出这种内容?” 顾韫已经认定,这人天天戴在左耳的耳机,就是方便他来查这些见不得人的资料的! 被人质疑这方面的问题,盛霁松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司机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死亡凝视,连忙顶锅:“我,是我有病,我有病。” “.......” 简直越抹越黑,江徵这下笃定,这三年,盛霁松是憋出问题了。 难怪婚后丝毫没有越矩的行为,原来不是不敢,而是不行!! 车上氛围顿时有些微妙,司机身上出满了冷汗,好不容易把车停在酒店门口,送两位小祖宗下车后,大松一口气,心里悄悄嘀咕:原来外表看着很行的秘书长内里其实是不行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场欢迎宴会对昼南而言是一场屈辱的打脸,夜北炸了海上大桥,断了沿海附属国的经济贸易,掐断了数十万人的生计,而皇室不但没有反抗,还弯腰赔笑欢迎着敌人的到来,这简直就是被对方拿着鞋底打脸,一记又一记,而他们的王位继承人,却在一旁鼓掌叫好,甚至关心对方是否打疼了手。 任何一个有尊严有盟国意识的人都无法承受这般屈辱。 有抗议者自发到酒店正对的广场上静坐,在平民静坐的另一条被军方开辟出的大道上,金头银面的贵族名流横行其上,一个眼神都不给社会底层,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场炫富挣脸的上流宴会。  75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顾韫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阶层反差,心中泛起悲凉,如果真的开战,吃苦的也只是这些富有反抗意识的平民,而生来优渥的贵族,完全可以利用阶级差距造成的信息差及时逃窜。 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之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幸存者,而这些幸存者,极少是普通民众。 同情归同情,他自知自己无法改变现状。 和盛霁松挽手走进华丽不输宫殿的宴会大厅,醉生梦死是最好的麻醉剂。 酒店里外是两个世界。 欧阳宏毫无傲骨,举着酒杯陪着笑去贴陆执墨的冷脸,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戴着谄媚笑脸,让顾韫相信,眼下就是拿出一份割地条约让对方签字,他们也不会犹豫片刻。 而皇室曾经的工具人,秘书处的最高层——盛霁松,却连应酬都不屑,兀自坐在角落摇着高脚杯,冷眼扫过在场的男女,他不去迎合夜北,也不为昼南争取任何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一旁偷懒,似乎完全把联盟的存灭置之度外。 和三年前为了联盟大义能开枪击毙枕边人的那位简直大相径庭。 顾韫走到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四周,问:“你在看什么?” 盛霁松淡淡地道:“看日落前最后一场盛宴。” 顾韫又问:“你完全可以扭转这一局面。” 军区的管辖权在盛霁松手里,沟通上下的秘书处听令于他,战时的昼南,主导权都在盛霁松手中,战后皇室曾试图削爵夺权,没有成功。 江徵相信盛霁松的能力——即使三年前的败仗是盛霁松指挥失误导致的结果。 但他总觉得,那不是这人真正的实力。 盛霁松揉揉眉骨,明明没醉,脸上已经露出疲态:“没意思。” “什么?” 他转头看着顾韫,眼底的黑深不见底:“就算昼南灭亡了,我也能保住你的富贵日子。” 前提是江徵好好的。 他没把这句话摆在明面上说。 顾韫因为盛凌险些丢了性命,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可怜,盛霁松都不会再刻意膈应顾韫。 这种话说出来,无疑是把他和顾韫近期难得和谐的关系重新推至微妙的境地。 他以为有了前几次的警告,眼下说与不说,顾韫应该都懂。 然而顾韫身体里装着的是江徵的灵魂。 他在意的是,这是第一次,盛霁松在对“顾韫”许诺时没有带上自己。 心中一寒。 他给顾韫承诺,已经不需要再拿自己的生死做前提了。 — 宴会中段,舞曲响起,钢琴弹奏者是沈乐。 江徵看着他在钢琴前闪闪发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初见的演奏会上。 没有自己,他的朋友们也过得很好。 他不打算再去打扰沈乐,他注定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圈子里,那就识趣地站在圈外,做一个不碍眼的祝福者。 “小韫,愿意陪我跳只舞吗?”陆执墨走到他面前,绅士地发出邀请。 江徵起了试探的心思,他接受了邀请,伸出的手被陆执墨温柔地握着,腰被他的手轻轻扣住,辗转到宴厅中心,自天花板倾泄而下的金色灯光勾勒出两人相贴的身影,他们是绝对的主角,所有配角都黯然退场,而盛霁松则作为一个观众,无波无澜地观赏着——连恩爱的戏份都不想演了。 顾韫发现他没有动作,心头莫名一松,陆执墨看出他心情变好,只当他是喜欢自己,便大着胆子贴近了些,他单手环住顾韫的细腰,脚尖抵着顾韫的脚尖,舞曲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在最后一个高音落下时,陆执墨稍稍将顾韫一推,又猛地拉住他,惯性使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这无异于一个暧昧的亲吻。 “啊啊啊啊啊啊啊!!!”配备360度环视镜头的“飞棘”当场发烫:“挑衅,这是公然的挑衅!!!主人,这你都可以忍?!” 盛霁松始终冷淡,看得在场所有人包括某个人工智能(障)目瞪口呆。 欧阳宏脸上挂不住,借着人群的掩护走到盛霁松身边,撺掇道:“你快上去把人抢回来,不然昼南的脸往哪搁?!” 秘书处好歹是昼南仅存的门面,绿到门边头上,这也太难看了!! 头可断血可流,绿帽绝对不能戴! 见盛霁松还是不打算动作,王储气到头顶冒烟,压低声音道:“我命令你,把顾韫抢回来!立刻马上!” 盛霁松懒散地瞥他一眼,这一眼莫名让欧阳宏后背发寒。 下一秒,盛霁松放下酒杯,颇为勉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欧阳宏后背竖起的寒毛才蔫了下去——事实证明,就算盛霁松重权在握,他还是得听自己的命令,因为他身上流着欧阳氏的血,那是王的血液,是贵族之上的贵族,他是昼南最高贵的王储,谁都不能违抗他! 顾韫被陆执墨搂了许久,直到钢琴声停下,现场稀疏的掌声响起,陆执墨才堪堪松手,笑着道:“小韫的舞步越来越好了,记得三年前,你总是踩我的脚,今天一次都没踩到。” “.......” 交谊舞是社交必备的舞蹈,江徵本人也是会的,但那时刚刚重生,操控一副陌生的身体于他而言确有挑战性,因此做什么都磕磕绊绊,像个关节枢纽障碍的机器人,是陆执墨一步一步引他适应,他确实是个有耐心的老师,冲着这一点,江徵就对他讨厌不起来。 刚刚碰到鼻尖时,陆执墨还轻轻蹭了蹭,看着他的眼睛里迸发出爱的火光,恨不得把这场宴会直接当成他与顾韫的婚宴来办。 江徵并不介意被他抱被他搂甚至被他碰,这幅身体毕竟不属于自己,因此,被触碰时,反倒没有多余的感触,就好像身体和灵魂是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只要不是过度入侵,再亲密的动作,都有点“隔靴搔痒”的意思。 至于旁人如何惊奇尖叫,他真的不放在心上。 他原以为自己也算是清心寡欲百毒不侵了,忽然,小腹一紧,一道潮湿热烈的信息素将他卷了进去,待回过神,他已经迷迷糊糊转进了盛霁松怀里。 大手把住顾韫腰侧,手心炙热的温  76 度透过层层布料,“灼烧”着皮肤,烫得江徵想跑。 盛霁松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控制住他的身体,又用另一只手,碾上顾韫的鼻尖和唇珠:“弄脏了。” “.......” 如果陆执墨的触碰于江徵而言是“隔靴搔痒”,那盛霁松把他抢至怀里时,那层靴子就被脱下了,他把指腹按在顾韫鼻尖和唇珠时,就仿佛是搔在了最脆弱的脚心上,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当真缩了缩,江徵想逃,盛霁松却抱住他,俯在他耳边说:“婚后还没一起跳过舞,配合一下。” 他只是在逢场作戏,全然不知,此刻俯在他肩上的顾韫,已经湿了眼眶。 钢琴声再次响起,沈乐似乎是有心在发泄什么,曲子的节奏变得飞快,整个乐团也只能跟着钢琴走,顾韫在这段音乐中完全被盛霁松掌控。交谊舞只要有心,可以跳得非常暧昧,顾韫能感觉到这人的手已经从自己腰侧慢慢上移至肋骨,两人距离近到可以夹住一张薄纸。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似乎下一秒,自己的唇就要被粗暴地封住。 光是想想,都觉得要窒息。 “我不跳了。”顾韫奋力推开盛霁松,力道太大,反倒使自己踉跄了几步,狼狈地退出众人的视线中心。 盛霁松并不上前去追,他的手心还残留着糯米糍的香味,顾韫的身体确实又软又甜,真就是颗糯米糍。一支舞的时间,足够他征服大多数alpha,盛霁松除外。 现场的宾客看了一场好戏,八卦声四起,人们的谈资已经从近日的联盟新闻转成了两A争一O的桃色内容,晚宴仅剩的一点严肃性彻底被这支舞抹除了。 自盛霁松上场就完全被透明化的陆执墨,此时也拿了杯香槟,他将酒递到盛霁松眼前:“盛先生,赏个脸?” 盛霁松并不理会,陆执墨依旧笑着,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为顾韫撕破脸呢,你也不想让那些人看笑话吧?” 在场确实有许多人等着看这出好戏,盛霁松哪怕表现出一丝不悦,都会被解读成因为顾韫而对陆执墨产生了敌意,他并不希望这种谣言传出去——他怕小徵以后知道了,会生气。 便接过了酒,礼貌性地喝了一口。 陆执墨笑意更深,推杯换盏间,他与盛霁松说:“你对小韫好,只是为了江徵。他在你这儿是个工具人,在我这儿,却是心头宝。” “谈个条件吧,只要你愿意和顾韫离婚,我可以让江徵来见你。” “......” 这原是一个重抵千金的承诺,盛霁松却不敢再轻信,他曾经在这种承诺上吃过一次亏,那是两年前,他把昼南的一批武器转手送给了夜北的军火商,对方没有给任何钻石黄金比特币,只给了和陆执墨口中一样的承诺,盛霁松真就信了——他当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要见江徵,只能从顾家找渠道,否则就算是夜慈亲自许诺,他都未必能见到小徵,陆执墨的话,在他听来就跟放屁一样。 他宁愿听顾韫胡说八道,也不想理睬这个公然撩拨已婚Omega的浪荡子。 陆执墨见他不为所动,有些意想不到:“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和顾韫过一辈子。” 陆执墨露出了破绽,盛霁松立刻反客为主,他摇了摇手中的香槟,煞有其事地道:“确实如此。顾韫这个人,相处久了还挺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陆执墨急:“你不要江徵了?” 盛霁松违心道:“江徵归根究底是我的敌人,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这话,一字不差地落进身后的顾韫耳里。 他后退两步,想找个东西扶住自己,这时,忽然有一道人影撞了过来,几个杯子碎到地上,盛霁松循声望去,却不知是转头过猛还是醉酒,眼前居然有了叠影,好在这阵晕眩只持续了一秒,他的视线重新清晰时,看见一道消瘦的身影闪过人群。 “...小徵?” 他呢喃着,扔下酒杯追出去。 顾韫回过神来,也跟着跑了出去。 长廊尽头,盛霁松日夜想念的身影停在了名画之下,似乎驻足在等着谁。 “...江徵,江徵!!” 盛霁松追出去,高耸的天花板制造了一声声回音,他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明明是水平运动的物体,却像搁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一样,他脚下有些踉跄,开始抱怨一定是酒太烈,那道身影并不等他,飞速地闪到拐角处。 盛霁松攒了攒力气,拔腿追上去,一道机械的女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主人,请停止追逐,您的体征不正常,心跳过快!体内有致幻药物!主人,请停止追逐,立即就医!” “飞棘”拼命警告,发现直线劝阻效果不佳后,它居然自己转换了逻辑:“江徵并不在昼南境内,不明人员不是江徵。” 没用的,再理性再正确的劝告,对此刻的盛霁松而言,都是徒劳,就算是假的,他也要追上去。 三年了,他想念江徵想得快要发疯,哪怕是一道骗人的影子,哪怕是别人设的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踏进去! “江徵!!!” 他的吼叫染上了哽咽:“小徵...”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楼层,盛霁松不管不顾地去追,直到身后猛然被一股力气拽回! 顾韫费力地将男人按在楼梯间的角落里:“你发什么疯?” 他只听到盛霁松大吼大叫,没有听清他在喊谁。 这人癫狂起来,比自己还疯。 盛霁松被推至墙上时,后脑勺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这下可好,原本就发晕的头脑更加迷糊,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反复数次,视线终于再度清晰。 他看到一个魂体,再细看,竟然是浑身散发柔光的江徵! 他正摇着他的肩膀,嘴里喊着什么,却听不清。 他想念江徵的声音,想凑近点去听,江徵却忽然松了手,似乎想走。 “别走!” 盛霁松一把抱住人,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抱住的不是实物,似乎就是一个没什么重量的灵魂。 似梦似幻,如露如电。 我想你,小徵。 他在心里喊着,一 77 声一声地忏悔。 忏悔三年前的冷暴力,忏悔三年前的不信任,忏悔三年前开的那一枪,忏悔没有保住他,让他在海水里待了那么久,直到现在还没能回家。 然而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没有一句话是完整说出来的,就连“江徵”两个字,都像是含了沙子,字不成音。 “致幻药物有催(促)情作用,主人,不要犯错,请立刻就医!” “飞棘”不仅开始发烫,甚至冒出了红光,这已经是高级别的警告,然而为时已晚,在盛霁松强抱住顾韫放到楼梯间逼仄阴暗的角落时,耳机就已经被顾韫胡乱挣扎的手打落在地。 半成品终究是半成品,一旦脱离人体,便失去自身所有能量。 耳机静静躺在地上,微型镜头如人的眼睛和耳朵般,记录下角落中淫乱的暴行。 ....... 陆执墨找了半个小时,才顺着细微的声响,来到了这处楼梯间。 空气中满是情爱的腥味,顾韫白皙的脚踝扭曲地落在地上,视线上移,脆弱的Omega正睁着眼睛茫然地盯着灰暗的天花板,衣衫凌乱,红痕遍体,嘴角带血。 罪魁祸首没有逃窜,而是趴在地上,睡如死猪。 在过去半个小时里发生过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陆执墨握紧拳头,如果他腰上有枪,盛霁松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远处的动静慢慢清晰。 陆执墨按下心口的怨气,脱了西装外套,小心遮住顾韫的身体,将他打横抱起,在保镖的开道下,悄然离开宴会现场。 正文 “我会跟他离婚的” 三天后。 市中心的伯森庭院内,一盏萤白的柔灯斜照在半遮半掩的竹林上。 陆执墨取了一盏银耳羹,绕过里间交错的水墨屏风,驻足在次卧前。 门敞开着,但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用食指关节扣了扣门板,轻声问:“小韫,我方便进来吗?” 被子拱起的一团“雪”融了下去,顾韫翻了个身,没有应。 得到默许后,陆执墨迈着长腿走到床边,他剥开被子一角,顾韫红扑扑的脸就这样展露在他眼前,实在是让人很想亲下去,但陆执墨不会这么做——顾韫脸上的红晕,是这几日高热烧出来的。 直到今日,他才收住眼泪,勉强接受了自己被婚内强暴的事实。 三天前,喻嚣诊断完,陆执墨才知道那天是顾韫的第一次,他们婚后两个多月,除了一次应付外人的临时标记外,再没有多余的深入接触。 乍听这个消息,陆少帅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那日的计划本不是这样的,顾韫追上去是意外。 盛霁松不仅没有身败名裂,还捡了个大便宜。 陆执墨则无意间毁掉了自己夺回顾韫最优的前提条件——顾韫在那一天被盛霁松彻底标记了。 如果没有药物及时干预,也许他和盛霁松的宝宝都已经钻进肚子里。 看到顾韫身上的痕迹和伤口,他承认自己嫉妒得要发疯。 不甘与愤恨被掩在英隽的面容下,他拿勺子搅了搅银耳羹,想哄顾韫喝一口。 顾韫摇了摇毛茸茸的头,嘴巴抿得紧紧的,显然是没有胃口。 “你这几日吃得太少了。”陆执墨很有些担心:“身体不好,更不能饿。” “我没胃口。”他的声音又哑又闷,还未从那日彻底缓和过来。 陆执墨不敢逼他,只好把银耳羹放到桌上,又拿了一管喻嚣留下的药膏:“我给你上药?” 他只是去碰了一下被子,顾韫却如惊弓之鸟一样弹起,很快他又重重跌落——仅仅是这么一动作,腰就仿佛要被生生斩断般钝痛。 陆执墨连忙扶了一下,顺带骂道:“那个混账东西就是个禽兽!” 完全忘了顾韫如此惨状,多半要归咎于他下的“致幻药”。 顾韫并不反驳陆执墨的“禽兽论”。 他接过药膏,握在手心里,低声道:“我可以自己涂。” 前两日浑身酸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陆执墨摆布,伤痕多在锁骨后背这些地方。 江徵对这幅身体原本没有什么实感,直到被盛霁松暴力对待后,千万个触觉神经莫名复苏,他似乎真的成为了“顾韫”,以至于开始惧怕旁人无端的触碰,哪怕是扯一下头发,都会让他战栗。 陆执墨不违拗他,他其实有许多手段可以让顾韫听话,最便捷的一个便是用顾家长辈来施压,以此来让顾韫好好吃饭。 但他一个都不用,自从意识到自己爱上顾韫,他就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先前十年的冷漠尽数补回,现在,他可以最大限度地纵容顾韫。 这和盛霁松时不时的言语暴力甚至动手使粗相比,简直高下立判,陆执墨期望小韫能看到自己的优点。 “那天的事已经压下来了,你要是觉得难堪,我可以让人去封口?” “...怎么封?” 当天楼梯间的动静颇大,稍稍一听就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运动。 虽然没人亲眼目睹,但宴会离场的就只有两个人,宾客们自然也猜到了这场运动的主角是谁了。 陆执墨:“死人会永远保守秘密。” “......”顾韫疲累地道:“算了,只要没人在我面前提,我就当,当没人知道。” “小韫。”陆执墨握住了顾韫搭在被子外的手:“我还是愿意等你离婚。” 顾韫沉默,却也没有把手抽走。 陆执墨已经很满足了,比起上次的明言婉拒,这次的沉默显然更为仁慈,至少他还有希望,也许下次提及这个问题,顾韫会答一句“好”。 但下一秒,他就听顾韫问:“......盛霁松呢?” 陆执墨:“那日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盛宅。” 顾韫抓着被子一角,悄悄用力,他想证明一件事:“你那日以江徵做条件让他离婚,他是不是不同意?” 陆执墨一怔,没料到这句话被顾韫听了去,他有些局促,以至于忘了粉饰事实,如实道:“对,是我高估江徵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了...小韫,你别生气,我问他这句话,绝对没有要逼你离婚的意思,你怎么选  78 ,我都尊重。” 顾韫了然,目光静默地落在陆执墨脸上,微微笑了笑:“我会跟他离婚的。” “他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和夜北的军区暗中联络么?” 顾韫靠着枕头坐了起来,与陆执墨道:“我想要一些他背叛昼南的铁证。” —— 庭院围墙外,即将倒大霉的某人踌躇不前。 喻嚣抓住盛霁松的胳膊,推着他往前。 盛霁松却在原地转了个圈,还是选择了折返的方向。 喻嚣拦在他面前,急道:“不是要去跟他道歉吗?” “......我没法面对他。”盛霁松一脸憔悴,仅仅三天,却像老了三岁。 那日清醒后,他被喻嚣告知自己对顾韫做了那种事,起先是不可置信,直到飞棘的录像系统被打开,他才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一个野蛮,暴力,粗横,明明不爱顾韫却对他强取豪夺的“盛霁松”。 那一刻,他脑中划过的第一个人是江徵。 他意识到,自己在江徵面前,难以赎回的罪又多了一条。 这件事的发生,打破了他婚后两个月来的所有坚持。 他和顾韫发生了实质的婚姻关系,以这种残忍的方式——他同样对不起顾韫。 他像一个无措的孩子,明明无心犯错,却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现在有人领着他去道歉,去弥补事态,他却只想逃避退缩。 以至于脚步踉跄,形容狼狈,如一个丢兵弃甲的逃兵。 “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喻嚣不死心地劝:“至少应该去关心一下他的伤。” “我要告诉你,强暴的性质恶劣至极,即使你们是婚姻关系,你这样对他,同样是犯法的。这在夜北,是要被押上法庭受审的!盛先生,我知道你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你至少应该去征求他的原谅!” “...如果我说,我那天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是失控的,你信吗?” 喻嚣静静看着他,显然不信。 如果是药物作用,事后不会验不出来。 盛霁松百口莫辩,唯一的证人是个人工智障。 飞棘那日被人踩了好几脚,居然没碎,被管家捡回来时,盛霁松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核心技术未被暴露,而是这个智障为什么在关键时候不能发挥它找男科医院小广告时的机敏! 那日他自己也不是毫无知觉的,只是被“江徵”的身影冲破了最后一道理智防线,以至于荒唐无度。 江徵,小徵。 他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要道歉...” 最该受这声“对不起”的,是江徵。 他往回走,眼前却再没有那日看到的小徵,哪怕是幻觉,也是一种奢侈。 喻嚣在后面追他,不得不亮出最后一张底牌:“你不征求他的原谅,江徵在夜北也不会好过的!” 盛霁松猛然驻足,他转身,呆呆地看着喻嚣,把医生看得头皮发麻。 “你是顾长临的得意门生,你可以让我见到江徵,对不对?” “盛先生,你在胡说什么,我绝不可能...” “盛凌。” “......” 盛霁松也是急了,居然拿弟弟的终生幸福做了筹码:“你想要盛凌,就必须帮我见到江徵。” “...盛凌要是知道你拿他威胁我...” “我顾不得了!”盛霁松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我就想见见江徵,当面跟他说句对不起,这都不行吗?我对他不敢再存有什么未来幻想了,我就想见见他,三年前我错得太离谱了,你逼我去给顾韫认错,然而‘对不起’三个字,更应该先给江徵!” “我这三年,被你们控制得还不够吗?替你们做的事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要一直这样折磨我?喻嚣,你那么爱盛凌,他被周克行接到怀里时,你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血肉做的心脏被劈成了两半?我告诉你,这种痛,我已经忍受了三年了,我没法用一颗被对半切的心去接受顾韫!你要是真为顾家的少爷好,就让我去见江徵,否则,我不会有未来,我跟顾韫,跟江徵,都不会有未来,你和盛凌也一样。” “......” 喻嚣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受制于他的哪一种威胁。 他受顾家的恩才得以成才,自然不能背叛顾长临的计划——即使在病人生死这一问题上撒谎已经违背了医德。 他要顾及恩师和夜北的利益,同时要保证顾韫能在婚后过得幸福,而这两者,注定不可兼得,现在,还把盛凌牵扯了进去。 他确实动摇了。 江徵的录像不剩几分钟,用录像去欺骗盛霁松,这个谎言,也只能再维持半年。 火眼看着要烧穿纸了,他干脆再划了一根火柴:“我可以让你见他,你去夜北,找我的父亲,他会带你去见江徵。” 盛霁松如获大赦。 喻嚣多提醒了一句:“是你急不可耐,千万不要后悔。” 正文 “江徵已经死了三年了” “这是盛霁松三年来和夜北特情处的情报往来记录。” 陆执墨将一叠纸质资料放到顾韫眼前:“里面的机密内容已经经过专业处理,留存下的信息都已经失去时效性,其中包括泄露战时昼南指挥的反击计划,导致欧阳氏在后续的战役中节节败退,连丢六个附属国。” 他轻描淡写地叙述这些足以掐断盛家气运的罪证。 顾韫翻开资料,特意看了一眼第一次情报往来的时间:2089年9月21日。 距离白云山那晚仅仅一个月。 30天,一个满心联盟大义的人,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叛国者。不仅毁坏经济秩序,导致昼南民生凋敝,还在战时故意错误指挥,让欧阳宏惨败收场。 要不是证据确凿,很难有人去信这是同一个人时隔30天做出来的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 “江徵生前没有贡献过有利情报,死后,倒是为夜北钓了这样一条大鱼。” 陆执墨评价江徵时,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冰冷,在他眼里,特情处的间谍是否有用,仅取决于他是否做出过成绩,显然,江徵在他眼  79 里是不合格的,因此,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时,也是轻飘飘的。 顾韫一页一页地翻着文件,没有回应。 陆执墨继续说:“盛霁松怀疑过江徵的生死,幸好顾教授提前准备好了录像和一系列数据,足够蒙混过关,在确认江徵还‘活’着后,他就很听话了。” “昼南把控上通下达渠道的秘书长,军区的总指挥,为了一个江徵,心甘情愿地做了我们的傀儡,有时候看他被骗得那么惨,我也有点不忍。” 话锋一转:“不过他那日告诉我,他对江徵已经仁至义尽。录像也快耗尽了,一旦谎言被揭穿,盛霁松很快会脱离我们的掌控,你现在想毁了他,我很赞同。” 他坐到顾韫对面,撑着下巴,静静看了他半刻,忽然道:“他好像爱上你了。” 顾韫翻页的手一顿,他抬头看了一眼陆执墨,脸上并没有喜色,反倒沉如死水。 陆执墨对他这个反应感到意外,顾韫明恋盛霁松十年而不得的事在夜北家喻户晓,但眼前的小韫,在真正得到盛霁松回应后,却没有表现出一丝高兴。 “但你不爱他了。”他试探地把自己看到的事实说了出来。 顾韫把手上的资料一合:“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人把盛霁松通敌的证据交给欧阳宏,我想看他们狗咬狗。” —— 桥被拦腰炸断后,昼南去夜北的途径只剩下乘船和飞机。 盛霁松是秘密出行,坐的是盛家的私人直升机。 下午三点,直升机停在喻氏集团大厦顶层的停机坪上。 喻海林已经恭候多时了。 喻嚣在电话里特意和老父亲通了气,某种程度上,喻海林这是在替儿子争取盛凌。 喻董事长为了保密,身边一个助理都没带,自己也把架子放到了最低,口袋里还揣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坠,打算经由盛霁松的手转交给未来儿媳妇,算是礼物。 他还想着请未来亲家去自己办公室喝一杯茶,盛霁松却风风火火,下直升机后疾走到喻海林面前,简单确认过身份,竟连一句礼貌的寒暄都顾不上,急切地道:“麻烦你,现在就带我去见江徵。” 喻海林微微一怔,他经商起家,有钱却无权,加上为人憨厚,根本不知道顾氏和皇室那点弯弯绕绕,喻嚣在电话里也并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喻海林甚至昨天才知道江徵这个人。 “我看这天要下雨了。”他看了看阴沉沉的云堆,提议道:“要不等明早天晴?” “现在就带我去,拜托了。”盛霁松不明白天气如何跟他见江徵有什么关系。 江徵躺在医院里,风吹不到,雨打不着。 下雨顶多路上积点水,去顾氏的路上可能会耽搁几分钟。 几分钟,就是几秒他都等不了了! 喻海林也不多劝,他领着盛霁松乘电梯下楼,到12层时,特意折回董事长办公室,把玉坠放进抽屉里——这传家宝是用来给儿媳妇保平安的,带去那种地方,不吉利。 到达夜北的第20分钟,盛霁松坐上了喻家的车。 他在后座坐立难安,外头的风吹进来,还打了几下寒颤,这种寒冷是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他自己都觉得离谱,明明穿着大衣戴着小徵的围巾,怎么可能还冷得着呢? 一定是心理作用。 但他还是把车窗关了,雨丝倾斜地打在玻璃上,越来越密越来越密。 最开始的路弯弯绕绕,五分钟一个红绿灯,等地上开始积起雨水时,路忽然通畅了,开了十分钟也见不到一个红绿灯,不仅如此,周围的景物也从建筑车流变成了景观树木。 城市的规划大同小异,盛霁松知道这是出市中心了。 他本想开口询问是否要到了,嗓子眼却被那股寒意莫名堵住。 他只能自我安慰,顾氏医院占地面积大,郊外的地皮便宜。 外头山光水色,是养病的好地方,所以医院也该建到这种地方。 说来可笑,他娶到了顾氏最金贵的少爷,却从未踏足过顾氏。 以至于完全不认识路。 雨由细转粗,车停在公园前时,雨水已经到了能把伞面砸变形的程度。 司机原想先接董事长下车,但得了个眼神暗示,立刻转去接昼南的贵客。 黑色的伞撑在盛霁松头顶,他眼前的世界,似乎跟着暗了一个度。 喻海林从副驾驶拿了一捧鲜花递给盛霁松:“第一次来见心上人,送捧花吧。” 这是一捧深色的蓝色妖姬。 如果飞棘还塞在盛霁松耳朵里,它一定会提醒,蓝玫瑰的花语是得不到的爱。 蓝色没有红色热烈鲜艳,却和眼下阴沉的雨天相衬。 盛霁松来得急,没有往这一层想,甚至怀疑自己碰过的东西都不配出现在江徵身边。 但他还是接过了花。 喻海林撑着伞,在前面给他带路。 盛霁松步子急,总是不自觉地超到喻海林前面,但对着丛丛花树,他又不认得路,只好停在原地,等着对方来给自己引路。 他们上了一百多级台阶,才折进一条石板小道。 隔着雨帘举目望去,没有任何建筑物的影子。 难道顾氏的研究所建在了地下? “快到了吗?”他有些心急了。 喻海林指了指前面:“快了。” 盛霁松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本该高兴,却又奇怪。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至少应该像昼南的军工处那样,时不时看见几个顶着博士头衔的过路人才对。 “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喻海林:“冷清是常态,热闹才是反常。” 他踏着雨水,领着盛霁松拐了个弯。 一道惊雷夹着闪电落下,盛霁松猛然回头,满眼生机勃勃的草木,不知为何,却让他想起“荒芜”这个词。 那股寒意又从心底抹开,他每走一步,心就跟着跳一拍,到最后,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只有心跳,暮鼓晨钟一般在他耳边敲响。 不知又走了多久,喻海林终于驻足。 “到了。” 听觉暂时被 80 剥离,盛霁松只用眼睛做了个基础的判断。 前方,是一个被花草簇拥的墓碑。 因为下雨,嫣红的花朵被打散,花瓣落了一地,有几瓣沾在墓碑上,遮住了照片,字却完整地暴露在雨里 “江徵就在前面。” 这道声音穿透心跳声冲进脑子里,盛霁松如被雷击般清醒过来。 他脸上扭曲:“你是不是带错路了?你应该带我去顾氏,那里才有江徵。” 喻海林:“他的死亡证明确实是顾氏开的。” “你在胡说什么?”盛霁松哑着声音,像个被冤枉的小孩一样急着向别人证明自己相信的事实:“顾长临上个月还跟我说,会给他用新药,我这三年,我每个月都能看到他,每个月,他都在镜头下呼吸,那些录像都在我的手机里,我给你看,我给你看...” 喻海林叹息道:“你也说了那是录像,录像而已!”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徵已经死了三年了,坟头的花草都开过三个春了。”喻海林诛心地问:“你既然爱他,怎么会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呢?” “去看看吧。” ...... 盛霁松后知后觉,这里原来是一块墓园,难怪,难怪荒芜,难怪在郊外,难怪冷清。 此时此刻,他也是此处的一个孤魂。 他不知怎么走到了墓碑前,手颤抖地揭开那片花瓣,18岁的江徵,就在这风雨里,温柔地看着人间。 墓碑上刻的时间,是2089年8月27日。 夜慈没骗他,江徵被救上岸时,确实还活着。 顾氏也确实尽力抢救过。 然而这一切努力,仅仅只让江徵在这个人间多留了6日。 在盛霁松为了那个“谎言”欣喜若狂时,江徵在夜北孤独地离开人世。 蓝玫瑰和伞一同落地。 他以为江徵在医院里被妥善照顾着,风吹不着,雨打不到。 原来江徵,已经在此处,风吹雨淋三年。 盛霁松跪在墓碑前,手放在小徵照片上,三年来,第一次替他挡雨。 远在昼南的顾韫,心口忽然蹿起一阵暖流,长久隐痛的心脏,似乎正被人用手心裹着温暖。 正文 “江徵泉下有知” 重生以来,江徵已经被迫适应了心脏时不时的隐痛,上次他装病,其实不完全是在装。 左右睡不着,就下了床,走到浴室的镜子前,把睡衣扣子解到第三颗,锁骨上未消的红痕就在镜子里映了出来,比之这些暧昧的痕迹,心脏中央那道表面崎岖的枪疤显得格外刺眼。 顾韫当时被打的这一枪,是能当场致命的,顾氏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也只是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用指腹去碰这道疤,并不会有施压的痛感。 江徵有时候都分不清究竟是哪个位置疼。 他也记不清,当年盛霁松那一枪究竟打在了心口哪个位置。 那晚的光太刺眼,海风在他耳边呼啸,两颗子弹来得太快,他就算再训练有素,也无法判断究竟哪一颗是致命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痛的地方并不在心脏中央。 那股被人用手心裹着的温暖似乎起到了麻醉的作用。 明明是个暴雨天,他却觉得自己被沐浴在阳光下。 似乎是他把天上的太阳偷走,藏在心里发光发热。 第二日天亮,雨都没停。 顾韫坐在餐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勺子搅拌着杯中的热牛奶,庭院里的竹叶被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得一颤又一颤。 一道短暂缓和的音乐忽然传进耳里——有人按了门铃。 音乐急促地响了三四声,院子里才有开门的动静。 顾韫透过落地窗,看见来人是喻嚣。 陆执墨也从书房走到了客厅,喻嚣压着声音,把盛霁松去夜北的事和他说了。 “他都知道了?” 不待陆执墨回应,顾韫的声音先传了来。 喻嚣回头,顾韫已经裹着披肩站在沙发边。 他都听到了,喻嚣也不打算再瞒,他点点头。 陆执墨提着喻嚣的领子把他贯到墙上:“谁让你提前透露这个信息的?现在计划全乱了。” “江徵在他心里就是个死结,不把这个结解开,他永远不会真心待顾少。”喻嚣提醒道:“洗掉标记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难道想让顾韫吃这个苦?” 一想到顾韫被盛霁松完全标记,陆执墨的拳头都硬了:“我从来没想过让顾韫跟他过一辈子!” “五天前你这样说,还有可行性,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喻嚣作为顾韫的主治医生,最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平常被枪声吓一下就能晕倒的人,怎么可能有命从去标记的手术台上下来?就算是顾氏最好的医生主刀都没法保证万无一失! 如果顾韫要是因此怀孕了,那他就更不可能离得开盛霁松了。 “顾教授亲口嘱咐我,如果顾少和盛霁松发生实质婚姻关系,江徵的事情就不必再瞒。” 陆执墨不信:“不可能,你胡扯!” “一年期限。”喻嚣说:“一年内,盛霁松依然和顾少疏远,到期顾家会主动提离婚,因为那时,录像耗尽,江徵的死也瞒不住了。但现在才结婚三个月,是盛霁松主动标记顾韫的,不管过程对错,结果已经摆在那了!盛霁松是醉酒还是发疯都不重要,他要是心里对顾韫没这方面的欲望,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既然他已经喜欢上顾少,那么江徵的死,在他心里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告诉他,让他放下过去,全身心地去爱顾少,有什么错吗?” “你就那么笃定,他爱的是我?”顾韫有点调侃自己的意思。 “从周克行那件事之后,他对你的态度就已经180度转变,外界媒体因为大桥炸毁对你口诛笔伐时,是他拿秘书长的身份压下去的,甚至还主动找我关心过你的病情。”喻嚣反问:“这难道不是爱你的表现吗?” 顾韫才知道媒体的事,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家里待着,上课都不用去学校,因此根本不知道炸桥之后的连锁反应会这么精 81 彩。 但这种情况其实完全可以预料,两盟和平的象征性建筑物因为他被炸毁,昼南的民众发泄无门,自然就把怒火往他身上烧。 因为一个人破坏两方难得的和平,那么不管这个人是否无辜是否是受害者,他都该死——这就是这段时间昼南社会上的舆论走向。 如果顾韫没有夜北做靠山,如果他没有被“捂”住眼睛和耳朵,那么网上的舆论和蹲守在学校和小区门口的极端分子都不会让他好过。 顾韫之所以无知无觉,是因为盛霁松提前替他避开了隐患,就和那枚及时被扔开的炸弹一样。 他这样为“顾韫”打算,确实能和“喜欢”挂上钩了。 江徵记得三年前,某个新闻媒体直接将他打成罪犯时,盛霁松都没为此出过面,那些新闻,现在网上还有踪迹可寻。 这样的区别对待,真是经不起对比。 他借着顾韫的身份,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即使是这样,盛霁松还是喜欢上了。 细想来,原身顾韫苦恋十年,这份情拿去捂一颗石头都足够把它捂暖了,更何况是盛霁松这样活生生的人? 江徵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幅躯壳里,因为盛霁松对“顾韫”的好,都是在他眼前明晃晃地“出轨”。 陆执墨气得胸口起伏迅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盛霁松对顾韫的态度变了,他甚至亲口承认过自己对顾韫更感兴趣,对江徵则是“仁至义尽”。 江徵的命,已然失去价值。 他现在懊悔十年来对顾韫的冷落已经来不及了,又对顾韫被盛霁松标记的事实感到无力。 喻嚣的领口松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正打算和顾韫说什么,屋外忽然一声巨响。 庭院的门从外面被踹开,顾韫循声看去,盛霁松一身戾气,如地狱的恶鬼,烈性信息素无节制爆发,比昨夜的暴雨还要慑人。 气味带着雾气的潮湿和树植特有的沉香,潮中带寒,稀薄刺鼻,就算同为alpha的陆执墨都有些招架不住。 被标记后休戚与共的顾韫更是被扼住喉咙般,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剥夺,令他呼吸困难,没两秒脸色就苍白了下来。 喻嚣连忙去扶,陆执墨看不得顾韫难受,冲上去警告他收敛,盛霁松瞥他一眼,一拳抡过去,把人打得猝不及防。 陆执墨人如其名,他的手只能用来执笔洗墨,根本没法跟一个当过兵的人硬杠,没两下就被打趴在地,没人扶根本爬不起来。 盛霁松从他后背跨过去,就像踏过一具尸体。 “盛先生,你冷静一点!” 喻嚣试图上前劝,根本没得到盛霁松一个眼神。 喻医生才开始反省,难道自己真的判断失误了? 盛霁松一把掐住顾韫脖子,声音像刚吞过刀片一般粗粝沙哑: “你一直在骗我。”他单手给枪上好了膛:“和你父亲一道,把我当傻子耍。” 这幅场景,像极了白云山那晚,也是同样的质问。 只不过这回,江徵并不无辜。 他也不打算再像上次那样窝囊懦弱,居然试图和他解释什么。 只仰着头,把脖颈脆弱的位置都暴露在对方手中。 盛霁松没有用力,江徵反倒失望。 发现被骗了三年,不该直接掐死么? 他开始火上添油地挑衅:“我爸爸说,江徵从海里被捞上来时,腹部的血肉是外翻的,那一滩海水,直径两米内,都被他的血染红了,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扼住脖颈的手果然紧了紧,但江徵知道,这根本不足以致命,他甚至能顺畅地呼吸。 “他当然救不活了,发现你要杀他时,他的心就死了,心死的人,肉体自然也不会久留人间。” “江徵也没想到,他死了,你倒是来爱他了。”顾韫似笑非笑,杀人诛心:“你先是亲手把人杀了,然后再来忏悔三年,在这期间,你还跟我结婚了。” “江徵泉下有知,知道你跟我上床了,他该是什么表情?” 砰—— 顾韫耳膜一震,身后的花瓶应声碎裂,他的心脏猛地收缩,继而便爆发出剧痛,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来源于三年前那晚两声枪响。 子弹就从他的耳边划过去,枪口还在冒烟。 盛霁松的手在抖,脸色难看至极,顾韫有一种这个男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他摸上发热的枪口,移到自己心口,抵上中心那道疤:“朝这儿开,像你当初杀江徵一样,把我也杀了。” “开枪,开枪啊!” 盛霁松眼前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小徵抓着枪口,让他再杀自己一次。 早已对半切的心碎成一地渣。 他怎么会舍得要小徵的命。 那晚要他“死”,是为了能保他活。 但是小徵真的死了。 他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着玩了三年,还在卑微地期盼着江徵能回来看自己一眼,他不敢闹绯闻不敢碰顾韫,就是怕小徵回来知道了会生自己的气。 他不会惹他生气了。 三年前,盛霁松在绝望中被夜北赐予希望,而后三年,他就为了这个希望而活,现在,希望破灭了。 江徵再也回不来了。 顾韫抓着盛霁松的手,还想激他开枪,盛霁松却面色一滞,一口血“哇”地吐出来,喷了顾韫一脸。 他没能握住枪,如断线木偶般倒地。 正文 往事梦(上) “是高血压导致的胃黏膜破裂出血。” 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如此诊断。 顾韫不解地反问:“他什么时候得了高血压?” “那倒不是。”医生详细解释:“人在大悲大痛或是气急攻心时,血压会骤然上升,气吐血都算轻的,当场气死的都有。” “啊这.......”江徵开始反省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可没想气死盛霁松。 “不过不用太担心,情况已经稳住了,现在需要家属签个住院同意书.” 顾韫还没从医生的话里缓过神来,笔落在纸上时,他下意识写上了三点水,喻嚣及时提醒道:“签错了。  82 ” 顾韫定睛一看,自己居然签了个“江”字,幸好“徵”笔画多,才起了个看不出端倪的撇,他简单划去这个“江”,签上了“顾韫”两个字。 盛霁松被转移到了病房,顾韫把他的病历拿给喻嚣看,问他能不能用点更好的药,喻嚣说这里是昼南最好的医院,接诊盛霁松的医生也是这里的一把手,开出的药也是最好的,并不需要顾氏干预。 顾韫这才作罢,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迹,脸上也只是简单地用湿巾擦过一回,因为急着把某棵破树送医院,所以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 现在情况稳定,他才想着去病房的浴室里收拾一下,不料刚起身就忽然脱力,重重跌回椅子上,喻嚣及时扶了一把,一脸焦急地询问是否需要用药。 顾韫摸了摸心口,知道这只是枪声的应激症,他的视线移到病床上,想着这人要是真能一枪崩了自己,他心里反倒能平衡一些。 喻嚣给他递了一颗镇静片,让他咀嚼。 顾韫怕苦,顾长临就花了半年时间把他的药都特制成了甜味,许多日常服用的药都被制成了软糖。 咀嚼片一样是甜的,多巴胺的分泌让顾韫渐渐从枪声的恐惧中脱离。 他闭目小憩时,喻嚣接到了盛凌的电话,盛凌知道了今天的事,急着要来医院看看。 顾韫没答应。 “他还在接受心理疏导,让他过来看他哥哥半死不活,是嫌他受的刺激还不够?” 喻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有些为难:“不让他来他恐怕不放心。” “那就明天再来吧。”顾韫坐直了脊背,已经从晕眩中缓过来许多:“你跟陆执墨说一声,今晚我住在医院。” “...啊?” “啊什么?盛霁松要是死了,我岂不是要婚内守寡?怎么也得等离了婚再不管他死活吧?” “......” 喻嚣心想,这里还有医生护士,就算没有您亲自照顾他也死不了啊! 顾韫说:“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盛凌,既然能为了他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出去 ,就好好珍惜你们的缘分。” “顾少...你不怪我?” 顾韫轻笑了一声,挽了挽带血的衣袖,眸中冷淡:“游戏越来越刺激了,我可没空怪你。” “......” 喻嚣后背莫名一寒。 “顺便拦着陆执墨,别让他来医院。我怕盛霁松真被气死。” “...好,我,我这就照办。” 喻嚣脚底抹油,溜了。 时近傍晚,夕阳往人间撒了一把金箔。顾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的血腥味也被水果味的沐浴露所代替,他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起先,他把后背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以一种疏远的距离观察某棵病树,后来发现这么装好像也没人来欣赏他的表演,又把屁股挪到床边,拿了根沾水的棉签,替某人润了润略微干裂的嘴唇。 江徵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这个男人。 在他的印象里,盛霁松的骨相周正,鼻挺唇薄,眉毛英气,眼睛亮而有神,时时刻刻透着一股精力无限舍我其谁的霸气。 完全不该是眼前这样病态苍白。 他忽然被男人两鬓的白晃了眼,定睛细看,竟真是两戳白发。 被绑在海里拆炸弹时,江徵就发现了这抹白色,那时这几根银丝还没有这样显眼,要凑近了细看才能发现,也能轻易数出有几根,而眼下,已然是冒出一大撮了,像在两只耳朵边各夹了一朵蒲公英那样显眼。 盛霁松还没到30岁,怎么能有这样多的白发? 江徵摸上这两朵“蒲公英”,心中忽然冒出“一夜白头”四个字。 “是因为知道江徵真的死了才白了头发吗?” 他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么认不出我呢?” 盛霁松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顾韫后背一僵,一瞬间都打好了否认的腹稿,却没等到对方睁眼,而是听到一声细弱的呓语:“小徵...”。 “......” 顾韫趴在他的心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大发慈悲地应:“我在啊...我一直在。” 盛霁松做了个梦。 梦里,他似乎被裹在一个巨大的泡泡中,透过泡泡看到的世界,带着阳光折射的梦幻感。 他先是回到了昼南,在墓碑前和照片中的江徵面面相觑,他懵懂地搞不清状况,也没有悲恸,似乎知道这是梦,小徵死去也只是做的一个噩梦,他不理那个墓碑,转身逃离这块墓地,似乎多待一刻都是对江徵的诅咒, 他一边逃,一边喊着江徵的名字。那道声音似乎在泡泡里无限回响,盛霁松怕声音传不出去,越喊越大声,越喊越用力,直到嗓子哑了,才听到身后一声应:“我在啊。” 他猛然转身,江徵就在他一米远的地方,他站在阳光下,笑着应:“我一直在。” 盛霁松朝他那边跑过去,跌跌撞撞,中途还摔了一跤,明明只有一米的距离,他却像是跑了一趟男子一千米,真正到了江徵面前,已经有些狼狈了。 江徵抬手,替他把耳朵上沾的两朵蒲公英拿了下去,他迎着风,把蒲公英吹散了。 盛霁松张开手要去抱他,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扑空。 江徵扔掉了蒲公英秃了的根茎。他主动牵住了盛霁松的手,带着他往阳光下跑,四周从荒芜转为繁华,一幢别墅拔地而起,盛霁松认出,这是家。 是有小徵在的家。 只有江徵在家里住的那段时间,二楼主卧阳台上的花才会开得那么鲜活。 江徵轻快地坐到了秋千上,手握着那两股新换的粗绳,自己垫着脚,轻轻荡着,他朝盛霁松看过来,笑着问:“你来推我,好不好?” “好。” 盛霁松跑到秋千后,他一边把江徵推向合适的高处一边说:“你上次去季家看到了这只秋千,我答应会给你扎一只更好的,你看,我没有食言,小徵,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江徵说:“绳子换了新的,坐得更舒服。” “不止呢。”盛霁松拉着江徵,跑到了别墅二楼,推开门,那台价值不菲的钢琴出  83 现在二人眼前,江徵上前摸了一遍琴键,音乐响起,盛霁松倍感熟悉,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曲子?” “我瞎弹的。”江徵舞动骨节分明的手,声音在节奏百变的琴声中显得俏皮高昂,他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小机灵:“我记不住谱子,考试的时候啊,我就瞎弹,想哪弹哪,凑个时长!” 盛霁松由心地夸:“也很好听。” 江徵手一顿,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鼻尖:“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把钢琴碰脏了。”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 “我不跟你计较,你跟我来。” 江徵打断了盛霁松的思绪,盛霁松不待细想,手忽然被拽了一下,身体短暂下坠,一眨眼,他又回到了花园。 江徵手上多了一只在盛霁松看来款式偏旧的相机。 “我想看看你视角中的我。” “这里是快门,帮我拍一张,沈乐总向我讨照片,说要在婚礼上放,你给我拍一张。好不好?” 盛霁松接过相机时,莫名有些抗拒,但江徵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怎么舍得拒绝? “你牵着我的手。” 江徵递过来的手上,戴着一枚订婚戒指。 钻石闪闪发光。 盛霁松好不容易找了个不会过度曝光的照片,他按下快门,照相机很快显示出了照片,江徵在镜头里,笑得明媚动人,那双水蒙蒙的桃花眼,始终温柔地看着盛霁松。 “我跟你说啊,这个相机里有许多我们的合照,等我凑够了一百张,我就给沈乐送过去,他总说要当我们婚礼的司仪,还要亲自做个婚礼PPT,我看了那个模板,太土啦!大红配大紫,我都不敢信这是昼南最杰出的音乐家的审美!” 盛霁松盯着这张照片看,忽然觉得眼熟,他鬼使神差地拿大拇指盖住了带着婚戒的那只手,缺了一角的照片里,江徵的笑容依旧美好,却忽而丧失了生命力。 何等熟悉。 他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是在哪里呢? 是在梦境开头的墓碑上。 他以为江徵在温柔地看着人间,其实他真正在看着的,是盛霁松。 手一抖,照相机砸到了草地上,江徵蹲下身去捡,盛霁松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碰,他想带他逃,江徵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相机落地前,在空中转了几下,定格的图片动了起来,周围的环境也跟着旋转扭曲,忽然就变成一间光线昏暗的审讯室。 江徵弯着腰,低着头,被锁在刑讯椅上,一道白色的光柱直直打在他消瘦的背上。 三年后的盛霁松被阻隔在泡泡中,他无法靠近江徵,变成了一个静默的旁观者,而坐在审讯椅对面的,是三年前的盛霁松,他翻着手中“江源窃取Q大上千组重要数据”的敌情记录,质问江徵:“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在给夜北做间谍,好一个大学教授,在Q大埋伏十年之久,这十年,他接触到的课题都是联盟机密,所有数据都被他复制传输给夜北的特情处!江徵,你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 江徵没有出声,他始终低着头。 盛霁松走到他面前,提起他的领子。 黑暗中,另一只眼在盯着他们看。 “你跟江源的DNA对不上,你们不是亲生父子,没有血缘关系,说一句你不知情,我就带你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江徵缓慢地抬眼,水汪汪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信我?” “我信你。” 灯灭。 四周寂静下来,三年后的盛霁松察觉到场景又转回了卧室。 江徵在他面前的床上睡着,卧室的灯没开,他试图靠近了细看,忽然楼下传来动静,江徵惊醒,他光着脚下床,走出黑漆漆的卧室,才刚到一楼,就听到一声怒斥:“盛凌怎么会出事!我派了那么多人跟着,你现在告诉我他失踪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就给他陪葬!” 齐伯撞见江徵,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管家消失,江徵才走到书房门口,他已经骂走了两拨人了,这回,从虚掩的门缝里只能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下属。 “如果不是江徵冲动杀了赵百路,欧阳宏就不会抓着这一点发难,盛凌就不会被派去夜北卧底,他也就不会遇到今天这样的危险!!” 下属说:“可他是您的未婚妻。” “.........” 江徵没等到盛霁松的回应,只等来花瓶碎裂的声音。 正文 往事梦(下) 梦里的盛霁松看见小徵的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 他想上前抱抱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寸步难移,他被困在扭曲的泡泡里,彻底成了一个无法介入的观众,以三年后的目光审视三年前对江徵的所作所为 盛凌确实是因为赵百路的死才被欧阳宏临时调到了夜北,原本他只需要做个吉祥物,危险拼命的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干。 盛凌出事后,盛霁松真情实感地认为是江徵的冲动间接把盛凌置于险地。 以至于后来真正怀疑江徵时,他把这一环也算在了其中,以此断定江徵一早就在算计自己。 这个念头,也成了他和江徵之间第一道嫌隙。 三年后他再听到这句话,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还未等他动作,急促的信号电流声环绕四周。 盛霁松抬眼,场景又从客厅转成了二楼书房。 江徵反锁上门,走到书桌旁的落地灯前,转着按钮,来回转了数下,地板另一端慢慢弹出一个暗格。 盛霁松目瞪口呆,他从没发现家里有这么一个机关! 江徵从暗格里拿出了一部特制手机,他不断地发送文字信息,最后直接拨了电话出去。 而这一举动,对一个间谍而言,不仅不专业,甚至是致命的! 当初盛霁松就是因为捕捉到盛宅传递到夜北的加密信号才确认江徵一直在跟夜北特情处联系,从而落实了他的间谍罪,让江徵失去了辩解的机会。 但他从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徵忽然毫无防备并且高频次的信号传输是出于什么原因。 三年前他没弄明白的问题,三年后,答案 84 就呈现在他眼前。 “帮我保护一个人,昼南盛家的盛凌。”江徵靠在窗边,一边留意楼下的动静一边和电话那头说:“我用我的性命担保,盛凌的存在不会威胁到联盟利益,拜托你,尽全力保住他的命。” “你把盛凌救下,送到夜北E区山崖下的村落,那里有我的人,会有人接应。” “之后我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络,直到盛凌安全为止。” 十处拢不住人心,当年和盛凌一起被外派到夜北的还有另外两个Omega,他们都是被十处强制征用的孤儿,在昼南无牵无挂,因此一旦脱离十处掌控,立即就选择了叛变,简直不带一分犹豫,没有人愿意继续为欧阳宏效忠,而盛凌这个家世显赫的“吉祥物”自然而然被叛变的两个人视为异类。 在行动的最后关头,盛凌栽在了自己同伴手上,其中一个人拿枪击中他的腿时,还愤然地把对皇室的恨意迁怒到他身上:“你哥哥就是王储的一条狗!” 盛凌的腿废在那两枪下,江徵一直因为自己救援不及时而对盛凌心怀愧疚,其实,那两枪是盛凌因为自己的亲哥哥挨的。 这件事被查清楚,是在江徵坠海三天后盛凌亲口复述的。 三年前盛霁松拿到这段信号记录时,就已经在心里给江徵判了“死刑”。 他以为是江徵利用职务之便泄露了十处的行动计划——那时,江徵已经能够以秘书长未婚妻的身份自由参与任何一场机密会议,连秘书处的档案室都对他开放。 盛霁松给了他足够的特权,却以为江徵借着这些特权来算计自己的亲弟弟。 盛凌被盛家的人找到时,正是在夜北E区的村落里。 江徵的救援计划是成功了的——他保住了盛凌的命,如果没有他那段时间的部署,最后盛霁松找到的盛凌,恐怕就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些信号,没有杀盛凌,却“杀”了江徵。 盛霁松被迫重温三年前的愚蠢,他怀疑江徵,并且十分理性,只相信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从来不把这个问题搬上台面讲,甚至不如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坦诚,那时,他明着质问江徵是不是他杀了赵百路,江徵大方地承认了。 是他做的事,他从没有不认的。 三年前的盛霁松不够了解江徵,他甚至没有开口询问,就在心里默认江徵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如果只能换来谎言的话,那不如不提。 正如盛凌所说,在某些大事上,他理性又冷血,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意孤行。 十处在拿到证据后曾经打算直接上门把人带走。 盛霁松拦下了,那时离他与江徵求婚才过去两个月,他给江徵戴婚戒时,江徵无名指的指腹上还有十指穿心时未消的疤痕。 盛霁松舍不下,他没法看着江徵再被送去折磨。 他让欧阳宏给他一点时间,他会亲自处理江徵。 在这期间,有人借着江源的事污蔑江徵是同谋,在新闻上闹得不可开交。 江徵却很淡定,他当真相信盛霁松会信自己,所以根本不去理会外界的声音。 事实上,三年前这些新闻,直到他死去,都没有消停,而三年后,“顾韫”的负面新闻却被盛霁松第一时间镇压,这如何不让他多想? 那段时间,他也能明显感觉到,盛家上下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其实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管家和仆人都把他当做未来主人一样服务,只是在江徵转身背对他们时,他直觉有几道视线在戳自己的脊梁骨,也不止一次撞见齐伯为首的家仆在花园里聚成一小团,私自商量着什么,他一过去,他们又都状作无事发生地散去,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随之而来的就是行动范围的限制,他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少,连家附近的公园都不能轻易踏足,他的身体也莫名犯懒,总是觉得疲惫,时常能一觉睡过一整天,醒来时就是夜晚。 重生后他才辗转从顾氏医生那里得知,那段时间里他的饮食被盛霁松授意喂了安眠药,早上的牛奶,中午的汤,夜晚的粥,全都加了小剂量的安眠药,目的就是让他睡觉——只要清醒的时间少,自然就没有任何威胁。 因为药物原因,他对被限制行动这个事实格外后知后觉,直到去看了那所谓的流星,他才知自己实在遗漏了太多危险信号。 在去白云山的前两个月,盛霁松对他的态度也随着深冬的到来而冷了下来,他时常避着他,工作时也不让江徵当小尾巴了,连在床上都不愿多说话,只一味地折腾他,江徵有时觉得疼,想让他停下来,往往招致更粗鲁的对待,那时他以为是某人占有欲作祟的情趣,其实那只是毫无爱意与怜惜的泄愤。 江徵能感觉出异样,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盛霁松说要带他去看流星。 那晚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缠绵,盛霁松搂着他,语调温柔地提出这个想法。 江徵长到18岁,就没怎么尝过甜,所以能被顾韫用一颗巧克力轻易收买,即使被出卖也没喊出顾韫藏身的位置,本就不幸的一生彻底毁在了顾韫给的那颗巧克力上——就因为他贪嘴。 活着太苦,想尝点甜的。 他没记住教训,被盛霁松柔声哄几句,就傻乎乎地陪他上山,对那所谓的流星满怀期待。 那晚的夜空其实一片暗沉,连月亮都只有一条弯缝。 盛霁松又站在了悬崖边。 梦里没有枪响,一切都在慢放,江徵腹部的血渐渐漫开,雪白的衬衣不消两秒就成了刺眼的红色。 他看着盛霁松时,双眸依旧明亮,比任何一颗星星都要好看。 江徵坠落时,夜空中是真地划过了一颗流星,只是无人在意。 星星陨落,代表一条生命逝去。 盛霁松不懂这个道理。 等欧阳宏的人散去后,他还守在崖边。 他在等崖底的回音。 江徵的间谍罪已经落实,欧阳宏痛恨间谍,他不仅要判死刑,还要让对方死得很难看。 盛霁松只能用婚约做保,说江徵是他的未婚妻,他犯错也是盛家的家事,不能闹得太难看。 他会把江徵骗去山上,亲手解决,让他死得体面些。 看在盛家百年望 85 族的情分上,欧阳宏明面上答应,实际亲自来开了致命一枪。 盛霁松在海风中被吹得身体都僵了,崖底才传来消息:“海雾太大,我们找不到江先生。” 三个月前,他决定让江徵假死。 他选了海边的悬崖,选了夜晚,只是为了瞒骗欧阳宏的眼睛。 他开了那一枪,在外人面前做足了形式,其实那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心脏周边的安全区,会流点血,但不触及要害,只要及时得到治疗,根本不会危及生命。 他在崖底提前安排好了医护人员和专业的救援队,连坠海的位置都是精准测量过的,不出意外,江徵坠海两分钟内就能获救,并且被医生及时止血。 计划中,这一晚,江徵就“死”了,盛霁松在周边附属国买了一栋风景绝佳位置隐秘的度假别墅,他打算把江徵藏进去,说是关叛徒也好,说是养金丝雀也好,总之,江徵不会离开他。醒来后他闹也好,吵也罢,盛霁松都不会再放过他。 江徵必须在欧阳宏面前“死”一次,但在皇室不知道的地方,盛霁松要江徵好好地活着。 他那时满心想的都是,盛凌没了,他不能再失去江徵。 哪怕这人真是个叛徒,要关要罚也只能由他处置,既然订了婚,戴了那枚婚戒,江徵就是他的人,盛家的家事,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王储那一枪在他的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这就是欧阳宏能干出来的事。 盛霁松看着欧阳宏的直升机飞离,恨不得当场连人带机一起炸了。 现实里他做不到的事,梦里依旧无力——再无力,也仅仅是三年前。 他走到悬崖边上,转过身,逆着海风,一脚踏空,选择和江徵一道死在这个夜晚。 如果人死后真能化为流星,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他一定会让江徵看到这场流星,就以自己的死为代价。 他没能如愿以偿。 睁眼时,不在地狱,而是病房。 不见江徵,一片白茫茫。 呼吸不太顺畅,他垂眸一看。 心口正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顾韫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正文 “离婚” 盛霁松的心跳就像安眠曲,顾韫枕着这阵节奏,睡得极好,正打算做个美梦,耳朵忽然一痛。 紧接着整个上半身就被人以耳骨为支点拎起来了。 他要是换个视角,就会气愤地发现,盛霁松单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拎开时,不管是神态还是那个“兰花指”,都像极了在拎一只臭不可闻的袜子! 耳骨不及耳垂厚,随便一捏都可疼,顾韫被疼醒后下意识去打那只手。 把“臭袜子”挑开后,盛霁松还把手指放在被子上擦了擦——似乎在嫌脏。 顾韫见着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但看在对方是个病人的分上,想着让他三分,他起身按了床头铃,在医生来之前,拍了拍盛霁松的脸:“活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我气死了。” 盛霁松拍开他的手,一脸灰败,满目死气。 顾韫以为他醒来后高低是要冲自己发个火骂几句严重点当场拧断自己的脖子——别质疑,就算他病了,弄死自己也只需要用一只手和一点力气。 没了“江徵的命”做保护,在两人独处的病房里,盛霁松已然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韫支开医生护士单独守着他,夸张点说,不亚于无辜弱小的小白兔单独守着一只即将野性毕露的禽兽,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就在他胡乱脑补,想着某人如果暴起攻之,他就立刻去拔他的氧气管时。 某禽兽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背。 被无视的小白兔:“.........” 凌晨五点,值班的医生赶到病房,简单给盛霁松做了检查,确认无大碍后,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因为盛霁松身份特殊,任何签过字的文件都需要他亲自过目后才能送至医院系统报备,他写完病历,把之前的住院通知书和药方一起夹在病历本中,恭敬地与床上的病人说:“盛先生,这些资料您需要现在过目吗?” 盛霁松摇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拒绝之意明显。 这些资料之所以要他亲自过目,是为了提防旁人暗害。 到了他这个地位,总要防一防身边人,上一任秘书长就是死于自己妻子之手,对方在和医生交接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方换了一张,最后药物相克,其丈夫入院时只是小感冒,却在三天后暴毙,医生都来不及救。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在他们这种人物身上。 医院只好立了个特殊规定,凡是贵族或与皇室有密切联系的病人,药方需要三位医生审核,而所有家属签字的文件,包括但不限于手术同意书,住院同意书,只要本人没病到神志不清,都必须由其亲自过目。 这样就算再出事,医院也可以少担些责。 值班医生是个小年轻,来之前被前辈提点过,大概知道盛家那点事,也知道此刻坐在沙发上的顾先生是个什么背景。 要他说,顾韫简直像极了要谋杀亲夫的那类人,而且是那种外表极具迷惑性实则深藏不露的蛇蝎美人。 所以他不放心地再次和盛先生确认:“您要不还是亲自看看?” 盛霁松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哪怕顾韫给他签了一个“一旦垂危直接放弃抢救”的谋杀条款,他恐怕都懒得跳起来说一句不行。 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是件随缘的事。 顾韫要想杀他,那正好,拿这条烂命去补偿那晚的标记,也算还清了债。 顾少爷看医生窘迫,开口道:“你放在桌上,他想看了自然会看。” “......”医生明显有些犹豫。 江徵这才想起昼南医院的规定来,他笑了笑,看着和善极了:“我不会吃掉他的,你放心。” “.......”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怎么总觉得有一丝丝渗人呢?!! 医生那点心思被看穿了,也不好再待下去徒惹尴尬,就把病历本放到桌上,抛下一句“我随时在病房外待命”后溜之大吉。 86 等人走了,顾韫打了个哈欠,眼睛沁出两朵眼泪花来:“我还没睡够呢...”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病房设施豪华,唯独没有多余的被子。 这可是冬天了,他身子弱,不能挨冻的。 他看了看床上裹在被子里的某人...... 盛霁松身上一凉,厚厚的被子已经被Omega理所应当地扯走。 蚕丝被看着轻,抱起来可重,顾韫从一卷被子里探出头来,理直气壮:“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把被子让给我吧。反正你身强体壮,冻不着。” 盛霁松:“............” 他悄无声息地打了个寒颤。 顾少爷把被子搬到沙发上,枕着抱枕,原打算将就一晚。 可惜不行。 江徵在野外训练时幕天席地地睡过好几个月,本来是皮糙肉厚的,现在换了副身体,那可真是娇贵得不得了了。 他翻来覆去都睡得不踏实,总感觉真皮沙发下某个地方膈了一颗豌豆。 勉强闭眼十分钟,简直度秒如年。 只好起身开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又把主意打到了某人躺着的大床上。 他特地绕到盛霁松面前,发现他还睁着眼,盯着窗外看,一脸生无可恋觉无可睡。 “你是不是不困啊?”顾少爷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盛霁松觉得他叽叽喳喳地跟麻雀一样惹人烦。 “你既然不困的话。”顾韫笑嘻嘻:“要不你把床让给我,你去睡沙发?” “.................” 盛霁松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 “哎哟,有反应了?我当你傻了呢。”顾韫仿佛在家里一样嚣张:“快下去,睡沙发去,把床让给我!” 盛霁松倒是真地起身了,他坐在床上,右手还连着吊针,看顾韫的眼神里也带着绵密的针:“江徵死了。” 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很低,但不是疑问句。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准备抢床的江徵本人:“是啊是啊死了,三年前就死了,要我跟你说多少次?” “......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顺着你?”盛霁松说这话时重重喘了两口气,如果医生在,一定会立刻阻止顾韫的“口无遮拦”,防止病人再次被激到吐血。 “你当然要顺着我。”顾韫解开扣子,扒下衣领,把锁骨的红痕露给他看:“因为你对不起我啊,你实实在在地,对不起我了。” 【你把顾少完全标记了。】 【Omega一生只能被标记一次,你必须对他负责。】 喻嚣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盛霁松觉得喉咙口又涌出一股铁锈味,他用手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勉强把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 “离婚。” 说出这两个字时,盛霁松已经坐在了真皮沙发上,右手手背的吊针被他拔了下来,针孔处有干涸的血迹。 而顾韫,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拥着蚕丝被,背后也没了被豌豆膈的不适感。 盛霁松中气不足悲愤有余地重申:“我要跟你离婚。” 顾韫从蓬松的被子里探出头:“行,离婚的条件是,我要你净身出户,底裤不剩。” 这话听着耳熟,但盛霁松此刻无暇去细想,憋了半天,蹦出两个字:“无耻。” 他愿意为了江徵净身出户,但顾韫算个什么东西? 他没反过来告他骗婚就算是看在标记的份上留了情面了! “做不到?那免谈,睡了。”顾韫躺下后,不忘感慨道:“这被子还挺暖和,哎,帮我把灯关了,谢谢。” 寂静的空间里,江徵听到某人骨头细碎的响——大概是握了个沙包那么大的拳头。 然而这个朝顾韫蓄力的拳头,最后只砸向了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整个病房的电线都短路了。 顾韫一觉睡到天亮,迷糊间,能听到耳边不断有窸窣的谈话声,等他真正被吵醒,才发现病房里已经挤满了人,喻嚣一大早就带着盛凌来了,除他二人外,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江徵认得他,那是为盛家服务了十年的金牌律师。 此外门口还站着几位医生和警察,借待命之名,行看热闹之事。 盛霁松已经换上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人还是死气沉沉,但看着比昨天好一点。 睡了一晚上沙发,不仅没被冻病,反倒像是直接好了。 他把一纸离婚协议晃到顾韫眼前,盛凌想拦,没拦住。 盛霁松:“我会把我名下的股份转10%给你,盛家在南部附属国的庄园,酒店,工厂,果园,二十处楼盘会无条件转到你名下,当做那日的补偿。” “至于你的标记,顾氏有最好的医疗,不管是手术还是用药,你都不会吃太多苦,那日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会额外再付你3个亿的精神损失费。” “想让我净身出户,你还够不上格。但这笔财产,也够保顾家三代衣食无忧了,签了字,你立刻滚回夜北,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顾韫转眼一看,连飞机票都给他订好了,哟,还是商务舱。 他勾着嘴角一笑,目光对上盛霁松:“我要是不签呢?” “如果顾先生不愿意协议离婚的话。”律师礼貌开口:“我将接受盛先生委托,对您于十二年前在儿童失踪案中做伪供,四年前针对江徵先生的故意谋杀,以及当下的骗婚行为提起诉讼,您虽是夜北人士,但与盛先生还处在婚姻关系,按照联盟法,此种情况下,昼南的法律可以越过夜北直接对您进行制裁。” 顾韫听明白了,不离婚就等着吃官司,离婚了还能拿钱走人留个体面。 且不论昼南的狗屁法律能不能震慑到夜北,就论前两年顾韫本人自己造的孽,江徵作为受害者,阴差阳错地还要给顾韫背这口黑锅?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扫了一眼盛霁松和律师,以及外头待命的警察,合着一觉醒来就是逼宫大戏啊! 他倒是低估了盛霁松的行动力。 拿对付江徵的手  87 段来对付“顾韫”,心里多少也是平衡了些。 但是江徵重生后就给自己立了个人生原则:除非他自愿,否则谁都别想让他吃亏! 前一秒还精神头十足地和盛霁松对峙,下一秒,他一垮肩膀,手捂上肚子,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喻嚣适时冲上前,询问顾韫状况,顾韫虚弱地咳嗽两声,声台行表样样拿捏到位:“我肚子疼,我头好晕啊,我想吐...” 盛霁松冷眼看着他装。 顾韫忽然趴到床边干呕起来,腰都弯成小虾米形状。 盛凌急得推了盛霁松一把:“木头哥哥,你就这样看着?!” 盛霁松这才去扶了顾韫一把,低声警告:“别装了,警察就在外面,你装死我都能立刻给你安排尸检。” 顾韫眼泪花都呕出来了,一双桃花眼看着雾蒙蒙的,配上一副无辜的表情,简直是生动演绎“我见犹怜”四个字。 只有盛霁松不为所动。 他弱弱地开口:“需要我提醒你之前对我做过什么吗?” 他抓着盛霁松的手按在自己腹部:“这里有那日结的果。” 盛霁松:“!!!” 喻嚣汗颜,发生关系后,顾韫第一时间被陆执墨用了药,根本不可能怀上,这话假得不能再假。 但在盛霁松震惊地用眼神询问他时,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必须对得起那六千万年薪,陪顾韫疯一次。 盛霁松如遭雷劈,喉口一甜,转头呕出一口老血,离婚协议被染红。 “哥!!”盛凌又得替哥哥急! 顾韫满意地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律师,笑着问:“还告吗?” 律师:“..........” “也不是只有盛家有律师的。” 他掰过盛霁松的下巴,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要离婚也不是不行,一旦解除婚约,我立刻告你强奸,同样是律师函,看看昼南敢不敢和夜北硬碰硬咯。” 正文 向天再借五百年! “咳咳咳——!” “哥...” 盛凌看哥哥面无血色的样子,担心不已:“...你把这个药吃了,这是喻嚣给我的。” 盛霁松推开弟弟递来的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这药...咳咳...治不了我的病...再吐几口血,我这寿命也折得差不多了。” 盛凌急得从轮椅上蹦起来,他是下意识的动作,但腿却是真正站直了,虽然只维持了一秒人就失去重心往前倒,盛霁松震惊得血都来不及吐,一把抱住面朝下摔过来的弟弟,把他扶好坐正了才惊喜地道:“你能站起来了?!”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盛凌来不及为自己高兴,就先替哥哥急:“哥,你别死,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喻嚣才给你治了一个月,你就能站起来了...很好啊...”盛霁松喜悦地呢喃。 盛凌的腿残了三年,怎么治都不见任何起色,原来不是伤太重,而是昼南的医生靠不住。 他想起什么,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红色的小礼盒,交到盛凌手中:“这是喻海林让我交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盛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依言打开礼盒,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落进他眼中。 “这是...?” “是喻家的传家玉,能保平安。”盛霁松若有所思地道:“喻海林让我转交给你,无非就是在跟我展示喻家的心意,这份礼我代你收下了,你之后就跟着喻嚣好好过,这样,哥哥死也能瞑目了...” “哥...” “小徵没了,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盛霁松抬手替弟弟擦了擦眼泪,大有交代后事的意味:“我会让律师把我名下的财产都转到你名下,然后我再跟顾韫离婚,他想让我净身出户,我就让他一分钱都得不到...” “...你们怎么会闹成这样?”盛凌实在不解,就算之前有再大的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不也已经缓和了许多吗?在崖底被绑着炸弹同生共死都经历过了,怎么会过不去眼下这道坎呢? 盛霁松:“我这三年...我这三年就跟个傻子一样被顾家耍得团团转,也算是被耍够了,我累了,阿凌,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15岁独自扛起家业时他没觉得累,22岁上任秘书长,为保住盛家百年荣誉被迫成为皇室工具人处理一大堆烂事时他没喊过累,顾韫嫁过来才三个月,却把他的心力都耗尽了。 盛凌觉得哥哥说这话时,竟像是一秒间苍老了许多岁。 再也不是那个操着鸡毛掸子追着他跑三条大街还能大气不喘地把他像小鸡仔一样拎住顺便扒下裤子照着他的屁股抽几十下红痕的精力旺盛的哥哥了。 “哥,你就没有想过放下江徵么?”他试探地问:“当年,当年你把他骗上山处决的时候,似乎也不曾拖泥带水啊。” “...咳咳...谁告诉你我那晚是为了处决他?江徵是夜北的间谍,从他的身份暴露那日起,欧阳宏就不可能放过他,我如果选择包庇,盛家就会遭到连累,江徵必须‘死’一次,只有他‘死’了,欧阳宏才会转移注意力,你只知道我开枪射杀他,却不知道我费尽心机在崖底布局谋划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命。” “盛凌,即使我以为他害死了你,我都没想过要他的命,你怎么会觉得,我是真心实意地要处决他呢?” 盛凌又惊又急:“......你这番苦心,为什么不跟他说呢?你们完全可以一起商量对策,江徵那么聪明,他一定能天衣无缝地配合你啊!” “我那时根本不知道江徵的立场,我只知道,他盗录了不少会议信息,即使这些信息根本没有被传回夜北。但这些行为让我怎么能不多想?万一他就是死也要效忠夜北呢?” “我爱他,但他终究是站在了我的敌对面,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简单的信任问题,是两个联盟的利益,我把这种事告诉他,算是在对敌人示好吗?” “只有他‘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夜北强加在他身上的种种标签才能褪去,他才只是江徵,纯粹的江徵,那时候,我再去跟他解释根源,再去征求 88 他的原谅,只要小徵愿意,他依然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就是盛家闭门能解决的家事,跟外界没有一丝关系。” “计划原本是很顺利的。”盛霁松眼中划过一丝痛苦,语不成调:“如果没有欧阳宏那一枪,如果夜北的人没有先一步救走江徵,他也许根本不会死,更不会在死后还被利用来做赚取利益的工具!”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是我间接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小徵再也回不来了...” 盛凌真希望现在坐在哥哥面前倾听这些话的不是自己而是江徵本人,这样,他们的误会就能说开了。 可是江徵再也没机会知道这些内情,哥哥对他的深情厚意,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盛凌成年后,第一次坚定地站在了哥哥这边。 “你想跟顾韫离婚,我也支持你,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是要上法院才能解决的,离婚官司不好打,你得振作起来,把身体养好才有战斗力啊。” 弟弟头一回想着保护自己的哥哥,即使他并不厌恶顾韫,但这时也忍不住偏了心。 他自己挪回轮椅上,目光落在桌上的病历本,盛凌是盛霁松的直系亲属,血脉相连,这些资料过他的眼也是一样的。 他拿起病历本,因为不知道里面还夹着其他纸张,翻的时候没留意,药方和住院同意书就一起滑落。 这时窗外好巧不巧吹来一阵轻风,薄薄的一张住院通知书不偏不倚地糊到了盛霁松脸上。 盛霁松烦躁地抓下来,原想揉碎了直接扔,但正如盛凌所说,他不能就此萎靡不振,再生无可恋也要防着顾韫的暗害,这才留意扫了一眼住院同意书,确认里头没有什么“家属自愿放弃抢救”的条款后,视线才滑到右下角看了一眼签名。 看到的依然是“顾韫”这个名,只是旁边多了一个笔画奇怪的字。 盛霁松觉得眼熟至极,他凑近了细看,最后从三点水判断出这是个被简单划去的“江”。 “哥?”盛凌发现哥哥像是忘带老花镜一样恨不得把纸张塞进自己眼睛里,他担心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我的主治医生是哪个?!” “啊?是外科的张医生...哥?!你去哪?!” 盛霁松生龙活虎地滚下床,光着脚冲出病房,往外科办公室疾走,要是给他插个翅膀,他能当场起飞。 中途路过不少行人,有护士发现他是谁后,追在后面喊他回去卧床休息。 盛霁松健步如飞,完全不像是个被吐血搞到几近折寿的病人! 冲进外科办公室时,恰好喻嚣也在,他为了盛凌,自然格外关心盛霁松这个未来大舅子。 盛霁松一进来就抓住了张医生,把住院同意书晃到医生眼前:“是谁给我签的字?!” “什么?”医生显然没反应过来。 “是谁在同意书上签的字?算了,直接给我调监控吧。”他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小年轻,道:“麻烦你,把我入院当天,急诊室外的监控给我调出来!要快!!” 小年轻被他身上的气场震慑到,虽然都不知道他身份几何,还是屁颠屁颠地照做,往监控室跑去了。 喻嚣云里雾里:“盛先生,你怎么了?” 盛霁松一把扣住喻嚣的肩膀,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整个人都因为一个猜想而容光焕发:“江徵还活着,对不对?你们又骗我。” “江徵?”他遗憾地道:“江先生...确实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你别太难过了。” ” 别骗我了,他要是死了,怎么会来给我签字?你看,你看这个‘江’字。”他把同意书的右下角指给喻嚣看:“这是小徵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 “......这是顾先生签的字。” “是不是顾韫签的已经不重要了。”盛霁松走入了一个思想误区,魔怔一般地雀跃:“事实就是,小徵曾经在这上面留了这个字,虽然他把这个字划去了,但足够证明他还活着,只是不想让我发现,江徵一定来过医院!你们可以瞒我,但监控不会骗我。” “盛先生,这个字是顾韫签的,他那会儿恍神下意识写了个‘江’,我就在他身边,还是我提醒他改过来的。” “喻嚣,你收了顾家的钱,自然要帮顾韫说话,我理解你。”盛霁松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监控来了!” 小年轻把监控录像放到电脑上,很快调出了秘书长入院当天急诊室外的录像画面。 盛霁松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简直比顾韫上网课(的前十分钟)还要认真。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却并不关注画面里的顾韫,而是着重留意每一个过路的行人。 他笃定,小徵一定来过这里。 监控里,急诊室的医生走出来,简单说了几句话后,护士拿出一张纸,高清监控下,盛霁松清晰地看清了纸张的内容,就是“住院同意书”。 他看见顾韫接过同意书,拿过笔,想也不想地在同意书右下角签字,两秒后,喻嚣打断他,提醒他签错了,顾韫明显顿了顿,继而划去第一个字,才继续签。 全程只经他手的同意书在递还给护士时,右下角就多出一个和盛霁松手中一模一样的被简单划去的“江”,而不起眼的另一撇,是“徵”的第一画。 全程没有江徵的影子,只有顾韫握住了那根笔,签下了这个字。 “签字的就是顾韫,没有江徵。”喻嚣怕他魔怔,连忙再次重复这个事实。 盛霁松眼中先是茫然,但很快,亮光再次燃起。 十分钟前,他预见自己可能被顾韫气到英年早逝的未来。 十分钟后,他不仅不想死,甚至还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正文 “离什么婚,我带你回家。” “阿嚏——!!” 顾韫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桌上的热咖啡都被这阵动静震得荡了几圈涟漪。 “谁在惦记我啊?”他嘀咕了句,抿了口热咖啡,身上暖了些。 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顾韫看了一眼来电人,是顾长临。 江徵已经能猜到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89 自己的死没瞒住,顾家肯定担心顾韫的安危。 他接起来,顾长临急切的关心传进他耳中。 “爸,我没事。”江徵借着顾韫的口报平安,顺便打了一剂预防针:“喻嚣要是告诉你我怀孕了,你别信,我骗盛霁松的。” 顾长临:“但你被他标记总是事实吧?” “这是迟早的事,您不用太纠结。” 江徵并不矫情于这些小节,他决定联姻时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先前之所以羞愤,大半是因为盛霁松用了强,再往深一点挖,盛某人如狼似虎地对这副身体做这种事儿,馋的是顾韫而不是自己,江徵有种被当替身的恶感。 顾长临愤慨地道:“可他那是强奸!” “谁告诉你的?” 顾韫下意识筛掉喻嚣,医生虽然是父亲的学生,但答应的事从来没有食言,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当时把他抱离现场的陆执墨了。 可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守口如瓶! 顾长临显然是不能接受亲生儿子被婚内强奸这件事,隔空把盛霁松从里到外贬了个一无是处。 说他废物,四年前救不下顾韫,三年前救不下江徵,被一个窝囊王储压着抬不起头,也只会对顾韫逞强。话骂得很难听,江徵理解他为人父母遇到这种事儿的愤慨。但听到盛霁松被这样骂,他心里刺得慌。 某棵树再差劲也只有他能骂,别人骂那就是不行! “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您也别纠结了,顾家拿江徵的死骗了他三年,他从我这夺走的,就当是补偿。” “......”顾长临一下说不出话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利用病人的生死来撒谎骗人,从道德上说就是错的,顾长临也是医生,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江徵,因此找了喻嚣做平衡点,只要盛霁松和顾韫发生实质关系,江徵的死就不用刻意去瞒,他也不希望小韫的婚姻里永远夹着一个逝去的故人。如果直到谎言暴露,顾韫还处在能全身而退的状态,他会出于同情,给盛家应有的补偿。 每年秋天,他都会亲自去给江徵送一束花。 这事儿,江徵是知道的,有一年他还跟着顾长临一起去了,活着站在自己墓碑前给自己献上一捧花,才真正有了已经死过一回的实感。 就是冲着这么一捧花,他从没在这件事上怨憎过顾氏,这也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在顾长临面前调侃自己的死亡。 果然就把顾院长的喉咙给堵住了,良久,对方才问了一句:“那你还打算在他身边待着吗?” 顾韫却话锋一转:“爸,夜慈给你施压了,对吧?” “...没有。” “您别瞒我,利用江徵威胁盛霁松是夜慈的命令,你只是照办而已,夜慈想吞下昼南另外六个附属国,最大的阻力就是昼南的“飞棘”,按三年前的计划,在录像耗尽前,盛霁松会为了江徵献上飞棘的核心技术。那时,昼南的最后一道防线就不攻自破了。但现在,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废了,还是废在您的授意下,夜慈怎么可能不怪罪呢?” “...小韫,你从前都不会关心家里的事的。”顾长临颇为欣慰,继而坚定地:“不过,顾家的天就是塌了,也有爸爸给你顶着。” 即使这话是说给顾韫的,江徵也忍不住心头泛暖,他在这副身体里待的这三年,获得的最可贵的东西,就是父母之爱。 阴差阳错的,好像是老天补给他的。 “顾家的天不会塌的。” 就当是报答顾长临夫妇养他三年的恩情。 “我会拿到‘飞棘’,将功补过。” 话音刚落,陆执墨闯入他的视线中,他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被某人揍出来的未消的淤青。 顾韫不知他躲在外头多久,他挂了电话,走上前。 “你偷听?” “只听了一句。”陆执墨技巧性地转了个身,将顾韫堵在墙和他的怀抱之中,一副随时可能亲下去的姿态:“你嫁给我,顾家的天,我替你顶着。” “酒店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父母?” “他们有知情权。”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顾教授不是外人吧?只要你嫁给我,他就是我的家人。” 他搂上顾韫的腰,自从那日被盛霁松以绝对的武力压制打了一顿,陆执墨对顾韫就不再克制。 他迫切地要在顾韫面前证明自己比盛霁松强。 在亲上去前,顾韫掰开他的脸:“我肚子里可是有...” 陆执墨笑着打断他:“小韫,别拿这话骗我,我抱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喂药,你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顾韫才记起,那日一身狼藉地被抱到陆家的庭院,陆执墨不想着替他叫医生,反倒先喂了一勺极苦的液体,现在想来,那就是阻止标记后果的药物。 这人的目的性太强,让他有些不适。 就在两人拉扯之时,庭院里的家仆急急忙忙地跑来汇报,说门外来了客人。 陆执墨:“不见。” 家仆瑟瑟发抖:“是那日撂倒十个保镖的alpha。” 陆执墨语气更差:“让他滚!” “火气太大了,陆少帅。”盛霁松踏着一地被雨打落的竹叶,畅通无阻地走进屋里。 他身后,是双方扭打成麻花的保镖。很明显,盛家的人是占了上风的。 顾韫见他朝自己走来,莫名心安,下意识想要走过去,但陆执墨还扣着他的腰,并且力道越来越紧。 他把顾韫护在自己身后,大概是想起脸上的狼狈,以至于风度全无:“这里没人欢迎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欢迎,我只是来带走我的人。”盛霁松的目光,稳稳地落在顾韫身上。 他换了一身褐色的修身风衣,头发精心打理过,毫无保留张扬十足地露出优越的五官,气场全开,轻而易举地压了陆执墨一头。 服务于陆家的家仆,怕这位客人,居然更甚于怕陆少帅。 顾韫险些都要忘了,这人前两天还吐血吐得半死不活呢。 “你是想好要净身出户,来跟我签离婚协议的?” 盛霁松凝视  90 着他,温柔地笑了笑:“离什么婚,我带你回家。” “???” “过来。” 他扣住顾韫的手腕,面上绅士温雅,手上却以不容对抗的力道,一把将顾韫拉到自己怀里。 顾韫只觉得右手被人一拽,稀里糊涂转了个圈,就转进了某人怀中。 简直和那些烂俗爱情剧的烂俗桥段一模一样,这么烂俗的桥段怎么会发生在他和盛霁松身上!! 陆执墨抓了个空,刚欲发作,盛霁松已经牵着顾韫,一个眼神不多给地转身就走。 顾韫被他拽着走,不知这人是不是疯了:“你不是还在住院?!” “好了。”中气十足。 “才两天!” “两天足够了,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啊!!!” 盛霁松打横抱起惊慌失措的顾韫,抱得极稳,一点不颠,一丝不晃。 顾少爷手脚并用地扑腾反抗,还把裹着的披肩给弄掉了。 盛霁松单手按住面粉团胳肢窝某个穴位,人立刻就乖了。 “不是说怀了我的孩子吗?”某棵树笑:“那就乖一点,千万别把宝宝扑腾掉了。” 面粉团:“................” 正文 “乖宝,一起困觉” “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一直到走进家门,盛霁松才把怀里的面粉团放到柔软的沙发上。 这回不像以往那样胡乱扔,是轻拿轻放,生怕把面粉团给碰扁了。 顾少爷屁股一着沙发,立刻奋起使出一套猫猫拳挠过来,盛霁松偏头一躲,顺带钳住小O的手腕,沉声:“乖一点。” 他单手扣住顾韫的后脑勺,将他与自己拉近,两人鼻尖都快碰上了,顾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防备地直起脊背,最大程度地和他拉开距离——其实只拉开了两厘米。 “你别不是疯了吧?” “没疯。”盛霁松盯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他看穿:“我只是想通了,和你离婚就意味着我要净身出户露宿街头,那不如珍惜现在。”他的视线下移到顾韫的肚子上:“说不定不久之后,我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你...!!” 顾韫把肚子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难得心虚:“你想得美!我明天就让人把律师函送上门!!” 盛霁松:“去吧,看看昼南谁敢接我的案子。” “你这个无耻小人,我回夜北,我...!!” “海陆空三线都被我下令禁止通行了,陆执墨回不去,你父母也过不来。” 顾韫意会到他的潜台词:你 被 我 囚 禁 了 ! “你怎么做到的?” 盛霁松反问他:“小徵没了,你以为我还会受夜北摆布?” “......”顾韫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真真切切被盛霁松反客为主了。 盛霁松还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语调莫名宠溺:“乖宝,好好在家里养胎,我会,亲自照顾你。” “................” 谁特么是你的“乖宝”!? 他说亲自照顾,当真事事亲为! 当天傍晚,盛霁松一头扎进厨房,再出来,浑身都带着油烟味,支棱的头发耷拉下来,黑色高领毛衣外套着一只粉色格子围裙,上面还画着一只卡通小白兔,骨节分明的手沾着几朵葱花,从做菜到上菜,全程不假人手,都是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张罗好了,活脱脱一个接地气的“家庭煮夫”! 两米长的桌子,齐齐整整摆了十道菜,一道汤。 盛霁松还亲自替他盛好了饭,递到他手边:“吃吧。” 顾韫觉得他今日格外客气,原以为他还会替自己夹菜,没料人家盛完饭就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平日用餐时,包括管家在内,至少有五人在旁边伺候着,今天却只有他和盛霁松。 食不言,饭桌上只有某人扒饭和筷子偶尔碰碗的声音, 暖黄的灯光只打在餐桌一角,将这个角落和别墅的大空间剥离,就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小餐厅一样。 这才像家。 这个念头一出现,顾韫连忙甩了甩脑袋,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了。 但肚子是真的饿,不吃白不吃! 他拿起筷子,越过汤,先夹了一只嫩小排,抱着试毒的心态,尝了一口。 意料之外地,味道居然很不错!小排外焦里嫩,一咬下来全是肉汁,简直跟星级酒店的大厨有一拼!他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又夹一块,话没过脑,随口问:“你不是只会煮饺子吗?” 盛霁松扒饭的手一顿——除了盛凌,他只给江徵热过饺子。 “...我特意学的,本来学这些,是打算给小徵惊喜的...便宜你了。” 他状作无意地看了顾韫一眼,见他眉毛微微上挑了一小个幅度——是个得意的小表情。 联想起之前他在顾韫面前夸小徵如何如何时,顾韫不仅丝毫不醋,每次都还听得很开心。 上次在学校,盛霁松故意拿江徵和他作比,顾韫居然还能破涕为笑。 现在想来,都太反常了。 顾少爷浑然不觉自己身上过冬的小马甲已经摇摇欲掉,他仰着小脸傲娇道:“那我勉为其难地替江徵验收一下吧。” 说着,把筷子依次落在了拔丝山药,锅包肉,蜜三刀和南瓜泥上。 而另外五道,诸如麻婆豆腐,剁椒鱼头等辣口的菜,顾韫全程只碰了两三口,鱼肉只挖了一小块走。 他埋头吃得欢快,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某人早已停下筷子,专心致志地观察他的喜好——其实顾韫的口味偏好顾家给的小册子里都有,盛霁松早就仔细翻阅过,对不对得上,他心中早就有数。 他像刚看完试卷答案并发现自己全对一样一边暗喜,一边不可置信,一定要自己验算一遍。 非得亲自总结出顾韫的口味偏好,才敢信他在饮食上的喜恶真的和三年前的小徵如出一辙——一样地嗜甜畏辣,对海鲜兴趣不高。 “嗝——” 顾少爷拍拍肚子,饱了。  91 盛霁松也放下筷子,提议道:“去花园散散步?” “???”顾韫再次确认:“你要跟我散步?” “婚后我还没好好陪过你,我们可以聊聊天说说话。” “......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聊的!” “哎,不要这么早下定论,你要实在想离婚,可以借此机会跟我讨价还价,说不定,我当真愿意净身出户呢?” “......” 顾韫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十分古怪,又看不透究竟是哪里怪。 盛家的花园把盛家的别墅四面包围了,冬天,院子里也开着五颜六色的花,都是人工干预的反季节品种,其中有几株单价在十万上下,掉一片花瓣能抵得上家仆一个月工资。 从门口走下楼梯时,盛霁松忽然扶了顾韫一把,顾韫吓一跳:“你干嘛?” “不是怀宝宝了吗?事事都要小心。来,我扶着你。” “........” “你很期待和我有个宝宝?” 盛霁松故意说:“当然。” “........”顾韫甩开他的手,从第三级台阶直接跃到平地,盛霁松抓都来不及,落地后,顾韫拍拍自己的肚子,似乎在炫耀什么。 盛霁松:“........” 我 就 看 着 你 作 “你闹吧,孩子闹掉了,你可别哭。” 根本没有什么宝宝,顾韫有恃无恐,倒是被迎面的冷风吹了个猝不及防。 盛霁松走到一丛玫瑰前,随便摘下一朵价值上万的花骨朵:“婚礼上的玫瑰就是从家里摘走的。” 他说的是小半年前和顾韫的婚礼。 “但是这些花,我是为江徵种的。” 顾韫:“你又想说我抢了江徵的东西?” 盛霁松目光沉静,没有前几日那样容易激动,动不动吐血三升。 但他回的话,却险些让顾韫吐血三升! “江徵已经是过去式,你要喜欢,这些玫瑰就都是你的。盛家有最好的温室培养系统,这些花,你想让它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这是江徵都没有的权利。” 江徵都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人从得知自己死讯到彻底走出来,只用了6天。 生前是他赢了顾韫,死后,却是顾韫赢了他。 盛霁松把玫瑰递过来,火上添油:“你喜欢吗?” “......” 喜欢你个绿松松! 顾韫一把接过玫瑰花,暴力地扯掉花瓣,朝盛霁松脸上砸过去,无异于砸了几万块现金过去。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给自己的失控找了个粗陋的理由:“我不要二手礼物。” 其实这个礼物,两次都送给了同一个人,但江徵清楚,盛霁松第二次想送的人是顾韫。 直到跑进卧室,江徵才敢抬手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花。 他前脚进屋,盛霁松后脚就跟进来了,顾韫从浴室出来时,这人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那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 顾韫:“你不睡沙发了?” 盛霁松:“还是床舒服,来吧,乖宝,一起困觉。” “..........” “你不乐意和我睡?”盛霁松问。 顾韫沉着脸,冷冰冰地:“你猜呢?” “那你睡沙发吧。”盛霁松理直气壮。 顾韫震惊:“你...你!!” 这一幕,何等眼熟,数月前,把人赶去沙发睡的还是他顾韫!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某位得寸进尺:“要么和我睡,要么你就睡沙发。” “你既然那么喜欢我,怎么不乐意和我睡呢?” 他这一问,倒是让江徵想起自己的人设来。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只能硬着头皮钻进被窝里,一躺好,盛霁松就搂上他的腰,整个人贴着他的后背,凑近他耳边,柔声道:“我爱你。” “......” “啪”的一声脆响,顾韫一巴掌贴上某人右脸,力道不重,顶多能拍死一只蚊子,却已经把他苦苦隐藏的情绪全部暴露,盛霁松被打了这一下,不怒反笑:“顾韫,你讲不讲理?不是你要求我每日都要对你说那三个字吗?我如约照做了,你居然打我?” 顾韫:“...以前没见你这么积极!这个约定,你遵守过几天?!” “我可以把之前漏掉的都补回来。”盛霁松贴上他的耳朵,声音低沉:“要听吗,我可以念到天亮,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嗷!” 顾韫一脚把“复读机”踹下床。 某“复读机”倔强又顽强地爬上床,顾韫已经侧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背,盛霁松还想继续雷区蹦迪,却见顾韫肩膀抖了抖,一声弱不可闻的抽泣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把人惹哭了。 正文 做禽兽还做上瘾了 “顾韫?” 盛霁松凑到他身边,把人翻过来,就见顾韫眼角挂着两颗明晃晃的泪珠,鼻头发红,耳边的头发都湿了一撮。 “你...你别哭,别哭。”盛霁松暗责自己过分,如果眼前人真是小徵,他这做的是什么事? 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是我不对,行吧?” 顾韫眨了一下眼睛,又落下两行泪,不受控地抽了两下鼻子,简直委屈得要命。 盛霁松负罪感暴增:“我不闹你了。”他掖了掖被子,关了灯,安静地躺进被窝里,老实了。 卧室安静下来,只有规律响起的抽鼻子声,渐渐的,这道声音也弱了,转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直到身边没了大动静,盛霁松才敢翻身,他悄悄睁眼,借着清白的月光打量枕边人。 顾韫仰面躺着,确实闭眼睡过去了,泪湿的长睫在月色中投下一层虚影。 他忽然微蹙了一下眉头,脸上溢出痛色,不过转瞬即逝,人也没醒。 大概是做了个噩梦。 婚后小半年,顾韫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有一回还险些跌下床磕到额头。 这一点,却和江徵完全不同。 小徵睡得浅,地上 92 掉根烟头都能把他惊醒,但他从不做噩梦,或者说,躺在盛霁松身边时,他从没有被噩梦困扰过,他曾窝在盛霁松怀里,说“这里就像我的避风港,是唯一让我心安的地方”。 顾韫在梦中颤了颤眼睫,一颗未干的泪珠慢慢滑下来,盛霁松在月色中用指腹盛住这颗眼泪。 如果他是小徵,在自己身边怎么会睡得如此不安? 重生是多荒唐的一件事,再多的证据摆在他眼前他都不敢去深信。 可顾韫那日签下“江”字的神态,和三年前江徵在警局签口供时简直一模一样。 同样是晃神后下意识拿起笔,落下的字迹就像是一比一刻意临摹出来的。 他甚至去警局调过那份三年前的口供,纸张薄化后,两个“江”字能完全重叠,连起笔那一撇都能对上,局里做技侦的刑警看过后都判定这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真论起来,顾韫的字并不好看,他像是前两年才学会写字,抄写连贯的句子时,花费的时间是常人的两倍,上课做笔记的效率极低,盛霁松一度以为他是躺了一年躺废了,不太利索。 直到那日看完监控,他忽然摸到了其中关窍,思维冲破常规,往另一个诡谲奇幻的方向冲去,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灵魂重生到一副陌生的身体里,那确实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的,按着这个思路,也能解释顾韫为何忽然从“舞蹈天才”变成“舞蹈废材”,肢体控制陌生,连字都不能写好,妄论要求肢体协调的芭蕾。 他什么字都写不好,唯独“江徵”这个名字手到擒来,签得圆润端正,只有一个解释——这两个字,他从小写到大,太熟悉了。 如此熟悉,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模仿得出来。 一旦往这方面细想,顾韫婚后种种反常表现都成了这一大胆假设的证据。 为什么他能如此淡定地面对定时炸弹? 为什么他知道要剪哪根线? 为什么他能轻易掰断欧阳宏的手指? 为什么谈及江徵的好时他一丝不醋? ...... 盛霁松曾经以为顾韫模仿江徵是妄想替代江徵,现在彻底想通了,他不是模仿江徵,他也许就是小徵。 这个念头在脑中明晰时,盛霁松自己都觉得应该先去找心理医生看看,他早就过了中二少年期,头发都白了几根,怎么还会去信这种没影的事。 但他不能不信。 顾韫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江徵,等同于江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活着。 这是唯一一根稻草,不抓住,他很快会溺死。 而今他对待顾韫,已经情不自禁地戴上了“他可能是小徵”的滤镜。 盛霁松被这些似梦似幻的假想折磨得睡不着,干脆捞过手机,开屏时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亮光,怕闪到身边的顾韫。 还好顾韫体弱,睡眠一向深,除非天塌地陷,轻易不会被惊醒。 盛霁松把亮度调成夜间模式,而后点开早上下载的文包,一篇篇同质化的文名弹出来: 《重生之降服骄纵人妻》 《重生之霸道总裁声声悔》 《重生之跪榴莲》 《秦少,你老婆又重生了!》 《重活一世又特么嫁给你》 ....... 凡是文名和“重生”有关的,盛霁松都让助手收集过来,他一本一本翻过去,比看会议文件还要认真。 没办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离奇,现实中没有可以观摩学习的例子,只能去里找。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在此之前,他曾拿着“重生”“死而复生”这两个问题请教过不少专家,对方都以同情的口吻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并试图扼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盛霁松被打击得不轻,唯一能跟他产生共鸣的,就是这些重生文里的主角。 虽然这里面看着也不太靠谱。 【慕容铁锤把上官翠花堵在墙角,邪魅一笑:“女人,重活一世,你也别想逃!”,他霸道地吻上去,不给翠花辩解的机会!】 盛霁松:“........” 强吻这招行不通,顾韫会把自己的头打掉。 【慕容铁锤站在倾盆大雨中,扔掉了伞,朝着阳台上的上官翠花喊:“你不下来,我就不走!”,上官翠花热泪盈眶,奔下楼抱住男人:“你怎么这么傻!?”】 盛霁松:“..................” 犹记得台风那天,他这棵树都快被吹折腰了,顾韫自始至终冷漠旁观。 思及此处,他又不希望顾韫是小徵了。 小徵怎么会看着自己被台风吹成那样还无动于衷呢? 【逼仄的车厢里,淌出一摊血,慕容铁锤被卡在驾驶座,剧痛中,他捞过手机,打了唯一一通电话:“翠花,我出车祸...可能要死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上官翠花泪奔:“我是她,我就是小翠。你别抛下我!”】 盛霁松:“...........................” 不得行,之前他吐血吐成那样,顾韫不仅不安慰,还巴不得把自己当场气死。 而且这个慕容铁锤的车祸是演的苦肉计来骗上官翠花的,盛霁松鄙视他。 【水雾萦绕的浴室里,两人缠绵在一起,慕容铁锤摸上上官翠花的腰窝,上官翠花轻吟一声,慕容铁锤邪魅一笑:“你跟她的敏感点是一样的。”】 “.............?????” 盛霁松在手机的冷光中把脸皱成包子。 明面上嫌弃,脑中却在飞速回想那日顾韫的反应。 想到最后他崩溃地关了手机。 那天除了让顾韫痛,他完全没有取悦到对方。 而且这段记忆断断续续,细节根本回想不起来了。 他可以笃定那日被下了药,并且一定是陆执墨递过来的那杯酒里有问题,苦于没有证据,再去追究也只会让顾韫难堪,这才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又去看睡着的顾韫,其实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试试“敏感点”的方法。 也就纠结了两秒就放弃了这  93 个念头,暗骂自己做禽兽还做上瘾了。 ....... 第二日天亮,顾韫醒得比往日要早,他起身,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人有些憔悴,昨晚他又做了一夜噩梦,梦回三年前那晚,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枪响了一次又一次。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这场梦境。 盛霁松在旁边睡得跟猪一样,昨晚虽然老实了,也没滚去沙发睡,眼下还多了一圈乌青。 江徵看他一眼,三年前,他将盛霁松视为自己的避风港,只有在他怀里才能睡个好觉,三年后,躺在他身边做的却是他要杀自己的噩梦——那也不仅仅是梦。 心脏又开始作痛,连老天都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杀身之仇。 被子里传来震动,江徵一眼就锁定盛霁松手边的手机,他确认对方还在熟睡,这才伸手捞过手机,界面上是一条被加密的讯息,讯息来源的号码是01开头——军区专用。 他记得三年前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四位数,屏幕立即解锁。 江徵怔了一下,密码居然真的没改。 讯息全部解密,一览无余:“ ‘飞棘’研制成功,请长官亲自检验。” 文字后附带了一张设计图,江徵勉强能看懂其中几个关键数值,但有这张图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拿到飞棘的实体。 只要把飞棘的核心技术传回夜北,昼南再无翻身可能,盛家也会因为泄露机密遭殃,皇室会追责盛霁松,这棵树,不死也得折半条命。 而他现在想拿到这份机密,已然比三年前要简单百倍,毕竟身边这个男人,昨晚一口一个“我爱你”地表白。 三年前江徵没有利用过盛霁松对自己的感情,三年后,他决定以顾韫的身份走一走这条捷径。 他下定决心,下意识握紧手机,不知误碰了什么键,讯息自动退出,底下的界面才暴露出来,他扫了一眼文名: 《重生小娇妻:邪少,放肆宠!》 江徵:“.....................” 三年不见,盛霁松的口味变成这样了? 正文 他是万中唯一 盛霁松起床时,顾韫已经不在卧室。 他捞过被子上的手机,满脑子上官翠花和慕容铁锤的狗血爱情,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像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企图把这些情节筛出大脑。 这时电话进来,号码开头依然是01. 盛霁松从军区这通电话获知“飞棘”的全面开发已经于昨晚凌晨3点顺利完成了。 这就意味着昼南被夜北压迫折辱的日子即将成为历史。 电话那头兴奋得嗓子都要喊哑了,盛霁松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没有多余表示。 上午十点,三个穿着军装制服的alpha登门,盛霁松在二楼的书房接见了“飞棘计划”的核心研发人员。 二楼书房原本一直保持着三年前的样子,为的是等江徵回来。 盛霁松的幻想被打破后,他就时常待在这间书房里,不知是出于思念还是想着“废物利用”。 “别的我不管,这个人工智障动不动群发小广告的BUG修好了吗?”他拿到全面升级的“飞棘”后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可是让研发人员大跌眼镜。 原以为秘书长该关心覆盖范围,武器干扰这些高精尖问题,没想到他如此纠结于一个小bug。 “我们进一步升级了它的人格模拟系统,保证它对人类需求的感知更精准。”站在中间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如是答。 “就是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额...通俗点说,是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也算能理解秘书长为何如此在意这个BUG,他在后台数据都看到了,飞棘的自动搜索词条有几十条和男科医院有关,这大概就是他多管的闲事,多少透露出点盛家不为人知的机密来,至于是真是假,他哪好意思问出口。 盛霁松打开盒子,拿出这枚熟悉的耳机,那日在酒店,飞棘还被人踩了几脚,倒是没坏,就是外观脏了,这回升级后,直接换成了低调的银色。 他塞进耳朵,依然是机械味十足的女声,不同的是,这回它正经了许多——至少没有再执着万分地要给他推男科医院小广告了。 盛霁松简单调试了几个关键功能后,没有提出新的问题,研发人员松了一口气,恭敬发问:“是否立刻给王储送去?” 盛霁松:“王储最喜奢侈,这玩意太朴素,他看不上,你找人打只全金的送过去,把作战系统,干扰系统阉割,覆盖范围缩减至两米以内。” “是。” 这样阉割后,送到王储手上的飞棘和一只普通耳机没有任何实质差别,仅仅能骗他一时。 教授却不打算反驳这道指示。 自三年前战败,联盟财政崩盘,附属国民不聊生,中心国动乱频起,老教授一腔热血为救亡图存,曾拿着“飞棘计划”三次要求见欧阳宏,希望能得到皇室支持,哪想欧阳宏一听研发费用保守需要三个亿,立刻让人将他赶出皇宫,当他是来发国难财的骗子,后来一查,老教授是人工智能领域正儿八经的专家,还是Q大最有威望的教授,欧阳宏不想着道歉,倒是下令无故革了教授所有学术头衔,就为了证明自己永远不会错。 在教授走投无路时,是盛霁松伸出了橄榄枝,允诺给他5个亿的资金赞助,不够大可再拿。 盛家的家族产业如蜘蛛网一般爬满昼南12个附属国,远比皇室要富贵,盛霁松如果不是被家族使命压着服务于皇室,他就是最大的资本家,可以用钱砸断欧阳氏的脊梁骨。 军工研发处早在三年前就独属于盛家,飞棘研发的巨额费用全部靠盛家支撑,没有盛霁松,这个伟大的AI就不会有问世的机会。 因此,飞棘真正只属于盛家,和一毛不拔的欧阳氏仅有名誉上的从属关系,所谓“名誉上的关系”,就是看在父辈的面子上,勉强给你冠个联盟的名,实则皇室对军工处没有任何过问干涉的权力,是否要把飞棘应用于战争,也由盛霁松一人定夺。 因此,他要送个阉割版中的阉割版去敷衍欧阳宏,教授也毫无异议地照做。 研发人员走后,书房只剩下盛霁松一人,艾  94 草的香薰送着暖暖的香气,盛霁松只要闭上眼,就总以为江徵还在身边,他从前经常这样麻醉自己,现在他想戒掉这个可悲的习惯。 一旦陷入思念,他就无法抽离,因此要快点转移注意力。 他把视线落在落地灯上——这盏灯是江徵买来亲手安上去的,整整三年,盛霁松为了保持书房原样,没让人碰过。 灯的底座是一个转动的按钮,上面标着数字,还有精确到一毫米的刻度。 犹记得那日梦中,他看见小徵蹲在这盏灯下转动着什么。 具体他也记不清了,毕竟是个梦——哪怕那梦足以乱真。 现在飞棘重新到手,盛霁松又起了心思,他走到灯座边,用手去转那个按钮,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都没能找到其中关窍,世界上的密码模式就那么几种,他能试的都试了。 江徵是夜北特情处培养出来的间谍,他的加密模式可能也只有夜北的特定人员清楚,盛霁松还无法接触到夜北的特情人员,因此之前只能瞎子摸象。 现在彻底开发的飞棘到手,他又有了破解的信心。 “破解这个密码需要多少时间?” “很高兴再次为主人服务,正在分析,此机器为拨码盘式密码锁,六位数密码可以有298万组数据供设密者随意变换,如果您要人工尝试,可能需要花费360年6个月9天5小时36秒,是否让飞棘帮忙破解?” 盛霁松反问:“你觉得我能活360年来搞这个密码锁?” 优化了人格系统的飞棘开始顺毛:“主人您不要生气。” “不要叫我主人。”飞棘的声音越来越柔化,又改不掉撒娇的臭毛病,每次喊“主人”,盛霁松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您喜欢什么称呼?” “喊我大哥。” 飞棘从谏如流:“好的,大哥。现在开始解密,密码锁机械结构复杂,为夜北联盟特供密码结构,除设密者,旁人无法解密,好在飞棘我不是人,所以,只需要一秒。” 话音刚落,密码锁自动旋转六次,频率极快,绝不是人能转出来的速度。 盛霁松不得不承认,飞棘的入侵系统是一流的。 解锁后,书房角落的某块瓷砖忽然凸起,这个场景简直是梦境再现! 盛霁松疾走过去,掰开这块平日牢固此刻却松动的瓷砖,一个铁盒就呈现在他眼前。 “按照铁盒生锈程度判断,这个盒子至少在这里存放了三年。”飞棘自动分析:“但按照灰尘密度,铁盒至少在三个月内,被人拿出来过。” 这些话,盛霁松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一卷又一卷的录音带。 每卷录音带外都贴着标签,标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会议,而这些字,是三年前,江徵亲手写上去的。 盛霁松呼吸一紧,继而随着眼泪一同释放。 这些都是江徵盗录的会议音频,每一卷都是崭新的母带——没有被机器二次复刻过。 他以为小徵在自己身边或多或少往夜北泄过密,原来这个傻瓜从没有把这些内容传回夜北,只是藏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 江徵夹在夜北特情处和盛霁松之间,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是经历过一番天人交战,最后他选择了盛霁松。 此时此刻盛霁松才知道,江徵在自己身边那一年,从来没有背叛过。 他舍弃了夜北的使命,赌上一切来爱他,最后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落了那么个下场。 他曾许诺给江徵一个温暖的小家,最后江徵的归宿,却是冰冷的海水。 巨石重新压上盛霁松的心口,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得多离谱。 江徵死了,他对顾韫所存的“万分之一”幻想更像是对江徵的背叛——借着他可能是小徵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行背叛之事,甚至因为这种无厘头的妄想而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 他忘了,江徵的未来就毁在他手中,他居然还能以这种吃人血馒头的方法心安理得地去畅想日后。 就在盛霁松要用这个念头把自己逼死时,飞棘忽然发出警告:“大哥大哥!你正在被监控!请注意,你正在被监控!” “...什么?” “密码解锁后,监控系统被激活,已追踪到相关信号,是否拆除?” 盛霁松随着飞棘的指引抬头看向天花板,在玻璃灯上果然看到一点红光。 他在飞棘的帮助下,顺利拆下了这个珍珠大小的精密仪器。 摄像头虽然正常工作,但后面的电线已经有了明显的折损现象... 如果这个摄像头在这里藏了三年? 监控只在密码解锁时运行,江徵放了这么多卷录音带,肯定被录下不少视频! 盛霁松初衷是想再看看小徵,他把所有录像数据导入电脑,没料到最新一段视频的日期居然是三个月前! 一股寒意切实地从后背蹿起,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难道江徵真地回来过? 盛霁松颤着手点开这段录像,五分钟后,他颤声问飞棘:“你刚刚说,这个密码锁什么?” 飞棘重复:“密码锁机械结构复杂,除设密者外,旁人解开的概率是298万分之一” 盛霁松紧盯着监控里熟练扭开密码锁的顾韫。 原来他不是在妄想。 顾韫不是万分之一,他应该是,万中唯一。 正文 停止痴汉行为! 老教授走出书房带上门后,正准备下楼,三楼楼梯口忽然有人叫住了他,教授和同行的两个年轻工程师一同回头,只一眼,三人皆被摄了心神。 这三人是飞棘计划的核心人员,处理飞棘内部数据时,难免接触到了飞棘在酒店自动录下的视频,虽然看到前三秒时大家就心照不宣地猜中了内容并且自觉停止围观彻底删除,但这三秒里,顾韫的面容已经完整展现。 那时他们只知盛秘书长艳福不浅,娶的妻子容貌虽然比不上三年前的初恋,却也绝对是在两盟之间排得上名号的美人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就连阅人无数的老教授都不能及时缓过神来。 江徵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如果一定要让他说一个顾  95 韫的优点,那只能是他的容貌,顾韫长得确实讨喜,属于越看越惊艳那种。 只是江徵没想到这三人会呆愣这么久,已经超过十秒了! “咳咳。”他假咳了两声,把那三人拉回了现实,这种时候,还是老教授知分寸,礼貌地代表军工处和顾少爷问了好,另外两个年轻工程师,根本不敢和顾韫的眼睛对上。 内部或多或少有传秘书长和夜北联姻的这位婚姻不和,他们曾经信以为真,直至今日见了联姻这位的真容,心下立刻就觉得谣言荒唐,谁能忍心冷落这样的美人?还对他撒火置气?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他们真的吵过架,光看脸就能判定是顾少爷没错! 颜狗就是这么“大公无私”! 况且秘书长看着也不瞎啊! 顾韫自觉地承担起盛家主人的责任,亲自送他们下楼,路过房门紧闭的书房时,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而后很自然地融入军工处三人行中,他有意聊天,话题东扯西扯不着调,三位却都很愿意搭腔,老教授像个师长,而另外两个年轻人,则有点抢着答他问题的架势了。 下了楼,齐伯也要来送客,被顾韫拦下了。 他独自陪三位步入花园,见预热得差不多了,就状作不经意地提到:”我听说军工处最近在研发AI,进展顺利吗?” 工程师抢着道:“何止顺利,飞棘的成品都送到秘书长手里了...” 他颇为自豪地陈述被老教授一个眼刀制止了。 这毕竟是机密。 顾韫毕竟是联姻来的,该守的口不能松。 工程师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有些不安,顾韫朝他笑了笑,道:“我就是好奇而已,谢谢你的答疑。” 一句话就把他想知道的关键信息暴露了,顾韫当然要谢谢这位“心直口快”的alpha了。 工程师惴惴不安的心情又轻易被顾韫一个笑容给安抚了。 三人上车前,顾少爷还颇为热情地邀请他们有空到家里来喝(送)喝(情)茶(报)。 等把人送走,那丛玫瑰不小心就入了他的眼睛,江徵想起昨晚种种,就有些不得不发的负面情绪... —— 二楼书房的阳台向阳,正对着花园里的玫瑰丛,刚刚从监控中缓过神的盛霁松走到阳台边,看到顾韫不知从哪里找了只儿童水枪,正对着那些温室玫瑰胡乱喷射,娇玫瑰被水柱射得花枝乱颤,时不时掉下几片昂贵的花瓣。 一旁的齐伯提着浇水壶,急着劝,说浇花不是这么浇的,掉在地上的不是花瓣是金钱啊! 顾韫不听,只拿着那个彩色的儿童水枪胡闹,且针对性极强,似乎很看不惯这丛娇艳的玫瑰。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破坏行为,但盛霁松只觉得—— 小徵真可爱。 太可爱了。 他做什么都这么可爱!! “顾韫!”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 顾韫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明显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 他转头,无语地看向二楼阳台的某人,下一秒,把水枪对准了同样欠浇水的破树。 盛霁松就这么被喷了一脸水,还有几滴跑进嘴里了,他忽然体悟到了“甘之如饴”的字面意思。 顾韫看他笑得跟傻子一样,不知道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他转过身,继续针对玫瑰,水枪是盛凌送的,这个玩具品牌在昼南颇负盛名,他手上这只似乎是联名限量款,但除了握着舒服点,倒是没发现它有什么奇特功能,不仅如此,容量还小,没喷两下就空了。 顾韫把主意打到管家手上的水壶上,正准备加水,抬眼就见某人像只大型金毛犬一样朝自己狂奔而来,不待反应,他就被盛霁松扑倒在柔软的草坪上。 “...........” “你干嘛?” 盛霁松:“我看看你。” 他左手护着顾韫的后脑勺,右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巨细靡遗,一寸一寸地打量。 他的小徵又回到自己身边了,尽管换了一副皮囊,但他爱的从来是灵魂,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婚后看顾韫会越来越顺眼了,吸引他的从来不是精致的外表,而是纯善的内核。 相由心生,如果拿眼前的顾韫和四年前的顾韫对比,是能很明显看出不同的。 他就恨自己眼瞎,怎么能如此后知后觉。 盛霁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露骨,顾韫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人眼里真成了一团糯米糍,下一刻就要被吃掉了。 他有些不耐:“看够了没有?” “没有。” “......”江徵避开他的触碰,把水枪对准了这人的心口,一本正经:“从我身上下去,不然我开枪了。” 盛霁松险些被萌出鼻血,拿玩具水枪威胁我,这是什么可爱操作!! “你开吧。”他握住水枪,俨然视死如归:“哪怕现在抵着我的是把真枪,我都不会反抗。” “...你就这么想死在我手里啊?” 盛霁松:“???” 这对话走向不对啊!他想和小徵调情,小徵却真地冒出了杀意!! 不过为什么他连凶起来都如此可爱?让人想亲一口? 此时此刻,他只想吟诗一首:“江徵枪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韫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居然一脸痴汉笑?! 他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颤,盛霁松才意识到草坪因为刚刚的浇水已经湿透了,顾韫后背的衣服都被洇湿了,这大冬天的,肯定会着凉! 这时乍然从两人诡异的恩爱画面中醒神的齐伯终于记得提醒一句:“顾少还怀着孕,压不得啊!” 盛霁松登时被装了弹簧,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不料脚下被树枝绊到,迎面又摔了下去,这回实打实压在顾韫身上,胳膊肘还撞了一下肚子,顾韫眯起眼,恨不得手上握着的是把真枪:“你要是想谋杀我,可以直说!” “媳妇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你喊我什么?” “媳妇啊!” “......”顾韫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打量这人,这 96 种接地气的称呼为什么他能瞬间上口还喊得如此亲切自然? “你给我起开!” 某人灰不溜秋地他身上爬起来。 肚子那一下撞得可不轻,顾韫一坐起来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这一举动却让盛霁松警铃大作:“快!快备车去医院!!” 齐伯快速反应:“我立刻去办!!” “哎哎哎!等一下!”顾韫出声拦住:“去医院干嘛?” 盛霁松恨不得当场自尽谢罪:“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啊!!万一有点什么事?!” 他急得团团转,和热锅上的蚂蚁有一拼,这是婚后顾韫第一次看见这人为自己真情实感地着急——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不用去医院,我没事。” 要是去医院,别的医生一查,没怀孕的事情可就暴露了。 他现在处于相对被动的情况下,借着“宝宝”的名义,多少能起点自保的作用——虽然当初随口胡诌怀孕的事纯粹只是想给某棵树添堵而已。 但一提到这个莫须有的宝宝,江小徵就莫名心虚。 他也不知道在虚什么,大概是看不惯盛霁松紧张“顾韫”的孩子,或者是怕他知道真相后伤心,只有极小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所谓的“自保”,在昨晚那一通复读机式“我爱你”的告白后,他可以确认就算情况坏到极端,就算他反手炸了盛家别墅,盛霁松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毕竟他切切实实地爱着“顾韫”。 盛霁松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 “没事!没那么脆弱!又不是花瓶!” 顾韫恨不得原地跳两下,事实上他真地打算这么做,可还没蹦起来就被某人按住了:“别跳了,怀着宝宝就不要这么活泼了。” “......” 之前从三级台阶一跃而下时怎么没见他这么紧张上心?! 一不留神,盛某人已经把他的咸猪手搭在了顾韫的肚子上,他眉眼之间溢满小心翼翼的兴奋与期待,但江徵看得清清楚楚,他酸溜溜地想,此情此景,该换真正的顾韫来体验这般“一家三口”的温情,他不过是,盛霁松选择牺牲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何德何能借着顾韫的身份承受这份爱意?他就像是个第三者——一个看不见的第三者。 他后退一步,裹紧毛茸茸的外套,护住肚子,又凶又委屈:“不给你摸!!” 正文 松松做不到啊.JPG “你离我远点!” 顾韫转身折回屋里,脚步忙乱,第三者的想法让他心生屈辱。 盛霁松自从悟出“眼前人是心上人”的即成事实后,对顾韫的每一个微表情都格外上心,心思从一圈几十个年轮的粗木头进化成一根纤毫毕现的针。 开动小脑筋,复盘之前数次的小摩擦与大争吵,盛某人悟出了一个逻辑不通的奇怪道理。 他对“顾韫”好,小徵会难过,甚至可能偷偷背着自己哭过几次。 他要是对“顾韫”坏,反倒能激起小徵的战斗力,烧照片那件事,最后可是以自己下跪道歉结束的,想来那回江徵应该玩得很开心。 综合以上逻辑,要想让小徵开心,就不能对“顾韫”好,相反还要拿出讨厌顾韫的那股劲真情实感地跟他对着干,让盛家永无宁日,婚后鸡飞狗跳,江徵心口的气才能消了。 可这,这这这这,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心爱之人失而复得,怕把人吓跑克制着不宠已经很难,现在让他把小徵视为仇人针锋相对? 松松做不到啊.JPG 就说眼下,江徵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他回屋一定是为了换衣服,盛霁松想跟上去却也不敢。不表达关心是错,表达关心更是错! 他恍然觉得,小徵活脱脱是个“油条西施”,自己就是他手里那根油条,被抓着拧了几十圈,晕头转向,不如趁早下油锅来得痛快。 盛油条正拧巴得浑身难受时,齐伯忽然从门口引进来一个人,打眼一看,是陆执墨身边的助理。 别问为什么他认得这人,问就是闯陆家庭院时恰好揍过。 那助理走到盛霁松面前,尚算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开门见山:“顾先生呢?” 盛霁松:“他在楼上睡午觉,有什么事?” 助理的视线移到二楼阳台,明显是想给顾韫本人传达消息,盛霁松沉声道:“顾韫是我妻子,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一旁的齐伯抬头看了看天,心道:这是先生头一回当着外人的面亲口承认顾少爷的身份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助理并不认可他这句话,但不说盛霁松在昼南地位如何,单论他把陆少帅按在地上打的战绩,他也不敢轻慢,便递上一封请柬:“三天后是少帅生日,少帅想邀请顾少...和您,一同吃顿家常饭。” 盛霁松打开请柬,里面可只写了“顾韫”一个人的名字。助理显然只是说了句漂亮的场面话来避免双方尴尬,而“家常饭”三个字,无形间也把顾韫和陆执墨的关系无限拉近了——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我的小徵,凭什么跟姓陆的是一家人?! 盛霁松把请柬还回助理手中:“外面太乱,小韫还怀着我的宝宝,不方便出门。” “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助理听出了火药味,身在昼南,现在局势微妙,也不敢太放肆,只好将请柬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复命。 等人走了,盛霁松又让齐伯闭紧嘴,不用对顾韫透露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没想到两天后的夜晚,顾韫居然兴致冲冲地在衣帽间挑起了衣服,盛霁松一问,他才说明日要去赴陆执墨的生日宴。 某人错愕:“你怎么知道他生日?明明...” “明明请柬都被你单方面退回了?”顾韫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并不怪盛霁松自作主张,还大方地笑了笑,耐心解释:“请柬只是个过场,以陆大哥和我的关系,就算没有请柬和电话邀请,我也会记着他的生日,给他准备礼物的。” “...陆大哥?叫得这么亲切?”盛霁松走上前按住顾韫拿袖扣的手,醋溜溜:“我怎么就没听你这么喊过我啊?你跟他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记生日送礼物了?”  97 顾韫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联盟之间婚姻法不同步,按照这个律条,只要我回到夜北,陆执墨就还是我的未婚夫,你说我们什么关系啊?” “你...!” 江徵满意地看到盛霁松气急,他勾了勾嘴角,是真的有些小得意。 你当着我的面出轨“顾韫”,我就用“顾韫”的身份“绿”了你,看看最后是谁给谁添堵! 这要是搁三个月前,不打一架很难收场。 盛霁松却松了手上的力道,怕抓疼他,还委委屈屈酸酸苦苦地问:“你记得他的生日,那我的生日是哪天,你还记着吗?” 江徵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说“还”。 他有个小毛病,说谎的时候,不敢看人的眼睛。 他垂眸道:“我不记得,你生日,跟我关系不大。”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回应,江徵好奇地抬了一下眼,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他这苦巴巴的表情是闹哪样啊?! 作为alpha的尊严呢?! 被自己的O挑衅到这种地步了,不付出点实际行动,倒是苦着一张脸像是要哭?! 明明已经知道江徵死透了为什么还一副被顾家抓着尾巴的憋屈样啊?你爱顾韫爱到如此卑微的地步了?! 盛·小媳妇·霁松:“我的生日,是2月12号。” “...哦。” 江徵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混蛋的生日呢?楼上落地灯的解锁密码就是这棵破树生日日期的乱序排列啊! “...今年就算了,明年,明年你陪我过吗?” 盛霁松想知道江徵会在自己身边待多久,他不敢揭穿他的真实身份,怕把人直接吓跑了,小徵如果执意来玩玩就走,他也不敢拦——他哪来的资格再拦着小徵做选择呢? 于他而言,能被重生的江徵再次选中,已然是江徵对他的仁慈了。 “看我心情吧。”江徵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把手抽开,继续选袖扣。 盛霁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发现小徵是真地在为见陆执墨而精心打扮自己,他简直嫉妒得要挠墙! 然而这股嫉妒的怒火才烧起来,就无力地自动熄灭了。三年前,江徵也曾为了他的生日而盛装打扮,甚至提前一个月找了个甜点师傅学做蛋糕。 盛霁松过得最开心最满足的生日就是26岁那年有江徵陪在身边的生日。 那个生日也是个分水岭,因为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情报,开始谋划江徵的“假死计划”,两个月后,他把江徵骗上了悬崖,亲手毁了自己握在手中的幸福。 所以此刻,看着江徵将这份原本独属于他的心意转手送给他人时,他连嫉妒都没资格。 他“扔掉”的东西,是多少人稀罕不来的。 江徵挑好了明日要戴的袖扣和领带,又把给陆执墨提早备好的一块名表放进礼盒中,亲手扎了一个端正的蝴蝶结,忙完这些,他才转移注意力,却发现盛霁松已经不在门口杵着了。 盛霁松捂着颗稀碎的心,直到半夜都睡不着,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音乐,仔细一听,是小徵手机的闹钟,他原以为是江徵不小心把闹钟设错了,毕竟现在是凌晨4点,打鸣的鸡都没起呢! 他怕影响江徵睡眠,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按掉这个闹钟,没想到脚心刚贴地,身旁就亮了灯,刚刚还在打小呼噜的江小徵打着哈欠起了床,按亮了床头的灯,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某人坐在床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寂寞身影:“嗯?你是被我的闹钟吵醒了吗?” 刚睡醒的声音像小奶猫一样又哑又细,简直犯规!! 盛霁松克制地答:“...我以为你设错时间了。” “现在几点?” “四点零五分,天还没亮透呢,你再睡会儿?” “刚刚好,我定的就是这个闹钟。”江徵元气满满地伸了个懒腰,随便套了一件毛衣,就要开门出卧室,盛霁松追着问:“你起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有事我帮你做吧,怀着宝宝多睡会儿?” 江徵在门口转身看了他一眼,笑得格外甜,像是要去做什么开心的事情:“我要给陆大哥做个生日蛋糕,你弄不来这个的。” “.....................” 盛某人表面平静,内心恶龙咆哮: 陆执墨!!!你何德何能让小徵起这么早给你做蛋糕!!!!!!!!!! 他以前明明说过只给我一个人做生日蛋糕!!! 爱果然会消失?! 盛霁松意难平,厚着脸皮跟着进了厨房,看着小徵从冰箱里取出三个新鲜芒果,切丁后放入玻璃碗中,又去捣鼓奶油,整套操作行云流水,熟练无比——都是三年前为盛霁松学出来的,然而他今日要做的蛋糕跟盛霁松没有丝毫关系。 某人越想越气闷,越想越不甘,醋意大发下决定偷吃芒果丁以分得一点“宠爱”,爪子刚伸出去,江徵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抽了一下他的手背,凶巴巴地:“要吃芒果自己削去,不许偷吃!” “吃一粒也不行?!” “不行。”江徵叉腰道:“这是陆大哥专属的!你不许碰!” 说完,转身拿起一个鸡蛋,放在碗沿敲了敲。 咔嚓咔嚓—— 盛霁松觉着自己的心也跟这颗鸡蛋一样,被江徵徒手捏得碎碎的了。 正文 我的妻 忙了一早上,半径6厘米的芒果慕斯终于被放进礼盒中,顾韫满意地脱下围裙,转身时恰好撞见某人喉结动了动,两只眼睛冒着光,一只写着“想”,一只写着“吃”,要不是刻意控制,恐怕哈喇子都要流下来。 江徵简直无语了,之前没见这人对蛋糕有这么大的兴趣啊!这幅表情,就像自己不给他尝一口就会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不至于啊不至于。”他随手抓了只洗好的苹果塞进盛某人嘴里:“你要想吃,可以跟我一起去陆家,真这么喜欢,我让陆大哥给你切块大的。” 盛霁松:“.........” 这话说的,好像吃到这块蛋糕还得沾着陆执墨的光! 江徵明明是我的人! 三年前订过婚,三年后还正式结了婚的!  98 这个想法给了他一点底气,他试图做第一个“尝蛋糕的人”:“就不能让我先尝尝吗?” “蛋糕都已经成形了,你一碰就不美观了。”江徵故意逗他:“你想吃怎么不早说啊?” “我,我说了啊!” “你说了吗?”江小徵揉揉自己的耳朵:“我好像没听见?” “.......” 你不是好像没听见,你是故意没听见。 盛霁松的视线忽然被桌上的玻璃碗吸引过去,那里面还剩了点奶油。 他走上前,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口中——果真是江徵才能调出来的味道。 其实他已经认定眼前的顾韫是重生的江徵,并不需要多余的证据再证明什么,但这样微小的细节每多一个,他就多一分小徵真正回到自己身边的实感。哪怕再匪夷所思,也是真实发生了。 江徵看他捧着玻璃碗把那点奶油当琼浆玉露一样送进嘴里,还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倒像是自己把他饿坏了一样。 盛霁松对甜食一向不热爱,奶油这种东西,干吃是很容易腻的,结合之前手机里的霸总和眼前这幕,江徵确信,盛霁松这三年是真地改变了许多,似乎更接地气了些,不再高高在上,反而有些傻乎乎的,让人想揉头,不过他没他高,也懒得在这种时候跟他示好。 陆执墨因为事务缠身,只有中午的时间能拿来过个草率的生日,顾韫这才掐着点做了个新鲜蛋糕,等蛋糕做好,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小时了,他上楼洗了个澡,换上昨晚挑好的府绸衬衫,往外套了一件蓝色羊毛绉绸大衣。其实并没有精心打扮,只是这衣服往顾韫身上一穿,就不是衣服给他加成了,而是他让这些高定显得更加贵气。 盛霁松从前只觉得顾韫长得能看,现在戴了个“江徵滤镜”,才真正拿正眼审视这副皮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如三个月前夜北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娶走了夜北盟的门面”,这一说法丝毫不夸张。 可惜过分好看于患得患失的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危险信号,激起他“护食”的欲望。 “你刚刚说,我可以一起去?”怕宝贝被人觊觎上的盛某人厚着脸皮道:“那我跟你一块儿。” 顾韫无可无不可:“随你。” 陆执墨在昼南的住处离盛家也只隔了两条街。 下车时,盛霁松主动替小徵提着蛋糕,并不是想给姓陆的示好,只是不想累着江徵,毕竟这蛋糕有点分量。 远远地就能看见陆执墨候在门口等着。 顾韫原本和盛霁松步调一致,见了陆执墨,立即加快脚步,把盛某人抛在后面。 能让陆执墨亲自候在外面等的也只有顾韫,见他不仅肯来,还一路小跑,似乎很期待和自己见面,他不知多高兴,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顾韫跑到他面前后,居然主动抱住了他,还喊他“陆大哥”。 他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韫...你喊我什么?” 顾韫特意等盛霁松走近了,才朗声重复:“陆大哥!” 陆执墨眉眼舒展,嘴角上扬:“从前哄你喊都不愿意,这回怎么肯了?” 江徵心道:从前不喊是觉得没意思,但是当着盛霁松的面喊,这三个字就变得暧昧多义了,至于怎么个多义法,由着这两人去猜好了。 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渣O,重活一回,也体验一下渣别人的快感。 他还是给了陆执墨一个解释:“你生日嘛,我想让你高兴。” 陆执墨喜笑颜开:“谢谢小韫,我很开心。” “我答应给你做的蛋糕。”顾韫从盛霁松手里接过慕斯蛋糕,交到陆执墨手中:“我知道你喜欢芒果。” “你真好。”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等吹完蜡烛再给你。” 两人有说有笑,亲密如情侣,直到要关门时,顾韫才想起自己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转头,只见盛霁松于风中独立,庭院发黄凋落的竹叶打在他脸上,好不凄凉的一个“送蛋糕工具人”。 江徵想笑,生生忍着了,他朝某人招了招手:“你跟我进来。” “......” 哼。 盛霁松抱着手臂,故意偏头不去看小徵,他也是有点小脾气的! Alpha的尊严不能丢! 江徵既然愿意哄陆执墨开心,是不是也该来安慰一下此时此刻备受冷落的自己? 江徵见他不理睬,果真停在原地看着他,盛霁松用眼角余光去瞥,心道你只要过来牵我进去,我就既往不咎。 他显然是把一切都理想化了,这个局势不过持续了两秒,陆执墨就当着盛霁松的面先牵住了顾韫的手。 十 指 相 扣 “小韫,外面风大,跟我进屋吧。” 顾韫刚要被牵走,盛霁松一个闪现闪到他面前,脸上笑嘻嘻,手上以强势的力道试图掰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陆少帅也不嫌膈吗?” 顾韫被扣住的那只手,还戴着闪亮亮的婚戒。 陆执墨回以一个眼刀,也是笑着的:“确实膈,盛家这枚婚戒太糙了,改日我定一枚新的给小韫戴上,一定比这枚合适。” 顾韫:“???”这两人莫名其妙较上劲了?! 他的手都被掰疼了! “有完没完?” 他下意识凶了盛某人一下,斗志昂扬的某棵树立刻枯萎,眼中凶狠褪去,转而变成无辜的狗狗眼,巴巴地看着顾韫,无声胜有声地控诉:明明是姓陆的先动的手! 江徵一阵心累,他自己把手抽开,脱离这两个幼稚鬼的战场。 他一进屋,陆执墨立刻收了假笑,不客气地道:“盛先生并不在我的邀请函名单内。” 盛霁松:“陆少帅这话说的,我也并不想被你邀请,不过小韫是我的妻子,我是以家属身份陪他出席的,你没规定不能带家属吧?” “你...!”陆执墨刀他一眼:“你脸皮够厚的。” “陆少帅过谦了,论脸皮厚,我可比不过你。”盛霁松特意把右手和江徵一对的婚戒放在阳光下闪了闪:“看到没,跟小韫是一对的。你有吗,你没有。” 陆执墨:“你那岌岌可危的婚姻也敢拿出来炫?  99 ” “我不仅要炫,我还要警告你。”盛霁松冷下眼神,字字重音: “别觊觎我的妻!” 正文 看人真准.JPG 顾韫进了屋,发现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上到外交使臣,下到商界精英,都是夜北外派常驻昼南的人士,陆执墨职位最高,是这群人的核心,他过生日,即使再低调,也有的是人上赶着舔。 江徵没想到,夜北对昼南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三年前部署间谍计划时,昼南的防御体系还算靠谱,如今就是根看似实心内里已经空了大半的木头。 客厅角落有一支小型交响乐队,现场演奏高雅曲目助兴,这群人在音乐中谈笑风生,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顾韫,所有人同一时间将注意力投射到他身上,那位前两天还上电视接受采访的外交官第一个和顾韫握手打招呼,有他带头,其余人士也都笑意盈盈地上前问候,他们的身份或辈分都比顾韫高,却非常自然地将顾韫视为在场的中心人物,乐意捧着这个小辈。 江徵应对这种场面还算得心应手,很恰当地维持住了自己当下的身份,心里自然清楚,有这份特殊待遇,完全得益于顾长临在夜北的威望。 有顾家这样的家世做靠山,原身顾韫如果不作大死,他的人生一定比世上99.9%的人要顺风顺水,自然也轮不到江徵来代为享受。 别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江徵却是含着金汤匙重生。 院子里整整对峙十分钟的两个幼稚鬼终于也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同样是看到顾韫被簇拥,陆执墨很自然地融进那个圈子里。 硬要跟着来的盛某人却有一种误入敌营的实感——说是生日宴,其实是夜北内部聚会吧?! 耳朵里的飞棘:【大哥,如果你觉得尴尬,我可以给您放首歌。】 “倒也不必。” 盛霁松跟来的目的只是提防小徵被别人觊幸,他并不想在陆执墨的生日宴上出什么风头,没人在意是最好,只要小徵在意自己就行了,正这样想着呢,江徵的视线就朝他这边扫了过来,盛霁松立刻朝媳妇笑了笑,但下一秒,小徵又去看别人了。 松松不开心.JPG 顾家在夜北地位如何,盛霁松十年前就有所耳闻,眼前这一幕也算合情合理,一想到小徵现在被这么多人护着,他反倒欣慰。 顾韫害了江徵两次,如今算是全还上了。 至于原身顾韫何去何从,盛霁松压根不打算去深究,毕竟接受重生这种事实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想象力。 也许顾韫也重生在别人的身体里,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真是这样,盛霁松只求永不相见,别再来祸害江徵就行。 热闹是他们的热闹,江徵还是我一个人的江徵,这就够了。 厨房的人将慕斯蛋糕端上了桌,上面插了一根形状“29”的蜡烛,陆执墨吹了这只蜡烛,深情地看向一旁的顾韫,盛霁松用脚趾都能猜到这人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 【他很喜欢顾先生】飞棘自动识别了对方的微表情:【生日愿望有99%的概率是:“和顾韫回夜北结婚”。】 “还有百分之一呢?”盛霁松低声问。 【我不敢说。】 “我命令你说。” 【1%:“老子要炸了昼南盛家”】 “...........” 那就看看是谁先炸了谁! 分蛋糕时,顾韫特地让陆执墨给自己切块大的,陆执墨以为他爱吃,特意把芒果丁最多的那面切给了他。 顾韫接过蛋糕,视线在空间内梭巡一圈,最后在乐队那个角落发现了某人孤独寂寥的身影,他走过去,把蛋糕递给他:“喏,吃吧,” 视线一直跟着顾韫的陆执墨:“...........”早知道一个芒果丁都不给! 盛霁松受宠若惊,简直要感动得哭出来:“谢谢媳妇。” 【顾先生的嘴角往下拉了10度,他应该不喜欢你叫他媳妇。】 “宝贝?” 【嘴角往下拉了20度!】 “亲爱的?” 【停止你的试探!他已经在生气了!】 顾韫果然转身就要走,盛霁松连忙拉住他,斟酌再三,还是像之前那样连名带姓地喊:“顾韫,你陪我待一会儿?” 【愤怒值有所下降,要是再凶一点,效果更佳!】 盛霁松再接再厉:“你不陪我,我,我就,我就把这个蛋糕拍你脸上!” 【.......】 【嘴角上扬10度,信息素甜度上升5%】 【合理怀疑顾先生有受虐倾向,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盛霁松觉得再这样“口是心非”下去,该看心理医生的就是自己了! 这时,陆执墨走了过来,邀请顾韫弹一首曲子。 顾韫:“我手生得很。” “就弹一小段,我们以前经常练习的那首,小韫,看在我今天过生日的份上?” “...好吧。” 盛霁松原以为是小徵个人弹奏,没想到陆执墨也跟着坐在了钢琴前,还挨着顾韫的肩膀。 动听的琴声在二人指间响起,在场的喧嚣为艺术让道,每个人都是高素质的听众。 【是李斯特的《爱之梦》A段,来源于浪漫派革命者佛拉里拉特的诗集《一瞬间》中的抒情诗:“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四手联弹很考验双方的默契度。】 ...... 【顾先生弹错了一个调,陆执墨帮他拯救回来了。】 ...... 【顾先生犯错的概率很高,钢琴不像是他从小接触的乐器。】 ...... 【他又弹错了两个小节,这首曲子,对他而言似乎有些难。】 如果没有飞棘实时解说,盛霁松根本听不出曲子的问题,他只知道,江徵在音乐舞蹈上并不算很有天赋,起步又晚,能学到这种程度,没人有资格说他不好。 他很想穿越回两个月前,把那个嘲讽小徵只能考及格分的自己打一顿! 陆执墨循序渐进地将顾韫带上正确的节奏,他确实是个温柔耐心的老师,曲子进行到后半段,旋律放  100 缓,顾韫一个人可以掌控,陆执墨便松了一只手,自然地搭上顾韫的腰,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亲密无间,毕竟在夜北人眼中,陆执墨和顾韫的婚约还在奏效,盛霁松只是顾少任性的一个意外,迟早会被抛弃。 盛霁松原本也想听完这支曲子,但见到陆执墨大庭广众之下搂住顾韫的腰,手还打算上移,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在他头上开拓草坪! 这特么能忍?! “有什么方式可以立刻结束这只曲子?”上前直接打断毕竟不礼貌。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飞棘说:【或许您需要一只唢呐】 “???” 盛霁松打眼一瞧,旁边的乐队就有一只空置的唢呐,他对乐器不甚了解,拿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用。 贴心小棉袄·飞棘:【可以让专业人士操作】 盛霁松拍了拍交响乐团的小号手,低声跟他打商量,小号手听完他的意图,立即摇头,表示不能破坏钢琴曲。 盛霁松:“吹两声,我给你1万。” “音乐是有尊严的。” “5万” “盛先生,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10万” “你在侮辱我...” “20万” “20万?我来吹我来吹!”一旁的小提琴手激动地表示。 有尊严的小号手急了:“我来我来!我才是专业的,您瞧好了~” 陆执墨沉浸在爱情曲中,这可是他规划在未来的一幕,如今提前实现了,他在优美的音乐中构建有顾韫的二人世界,没料到刚搭好雏形,就被一声恶魔咆哮轰塌了! 高亢尖锐的唢呐声势如破竹地毁灭暧昧的氛围,顾韫吓了一跳直接按重了一个音。 小号手肺活量足,盛霁松只让他吹两声,他却把这两声吹足了一分钟! 钢琴停了,唢呐还未消停,好好的生日宴,忽然笼上一层凄凉壮烈的氛围,让陆执墨怀疑自己活不过30岁,当场就要被送走! 顾韫原本在状况外,看到角落里的某人一脸得意地坏笑,立时明白了。 他一掌拍在钢琴键上,铿锵一声,盖过了唢呐。 盛霁松一看局势不对,连忙按住小号手的肩膀,示意他停。 顾韫冲上前,一把拧住盛霁松的耳朵,把他拎到院子里,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什么操作?人家过生日!你让人吹唢呐?!你是想把他送走是吗?” “最好能送走,滚回夜北是最好!”盛某人很得意,和主人情绪共通的飞棘也高高兴兴地自夸:【我只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 顾韫:“我也是夜北的,你既然这么膈应夜北,我跟他一起走!” 盛霁松一看他是真地生气了,急忙抓住他的手:“你不准走。” 飞棘:【危!南北婚姻不共通,顾先生一旦回到夜北,即使没有离婚手续,他也算单身,不犯重婚罪!】 盛霁松岂会不知这个流氓道理,他抱住顾韫,急切地解释:“陆执墨他摸你的腰,我看不下去!” 江徵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跟他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某种意义上,他的权利跟你是一样的!” 盛霁松目瞪口呆:“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在我心里,陆执墨的分量比你重!” “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醒来这三年,是他陪我复健练琴,而你呢,你什么都没做,就是仗着我年少无知喜欢了你几年,你就以为自己有资本跟他比了吗?” 盛霁松大为受伤:“我现在可以弥补。” “不需要!我这三年的病痛就是你带来的!”脱口而出的这一句,直接让盛霁松脸色白了白,江徵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推开盛霁松,想逃。 盛霁松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笃定地:“你不喜欢钢琴,陆执墨是在逼你。” “...你少自以为是了。”江徵甩开他的手,其实完全被说中了。 他占据了顾韫的身体,被顾韫的生活圈所包围,就必然要去顺应这个圈子,去学这些自己并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艺术,即使旁人都看得出来顾少爷的艺术天才人设早就被四年前那一枪崩得一塌糊涂,但总有人对他怀有不懈的期许,比如顾韫的父母,比如陆执墨。 而这些人,恰恰是真心待他好的,江徵不想让他们失望,毕竟这些爱与期许是他重生前从未得到过的,或者说,他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在坠海的那一刻,一切又都幻灭了。 盛霁松给不了的东西,他只好去向别人要,毕竟这人在自己这里已经不算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了。 但他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他不喜欢这些东西,琴谱比密码本还难看懂,芭蕾比散打还要费体力,简直能要他半条命。 他不知道盛霁松什么时候看穿了自己。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江徵笃定除了重生者本人,这个世界没人会信这么荒诞的事儿,因此没有丝毫危机感。 他真正生气的是,盛霁松毁了陆执墨的生日。 上次,他还毁了季暖家的满月宴。 总之这个人就是在给他在乎的所有人添堵! 新仇旧账一并算,江徵是真地开始嫌弃这棵烂树了! 他亲自和陆执墨道歉,陆执墨刚刚偷着围观完两人的争执,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毁掉一个平平无奇的生日来让小韫讨厌盛霁松,这算得上他收到的最舒心的礼物,他大方地原谅了盛霁松,在顾韫面前做了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宴会提前结束,顾韫从屋里出来时,刚好撞见刚刚吹唢呐的小号手,他拦住对方,逼问之下才知,刚刚那两声唢呐,居然值20万。 有钱没地方花,说的就是这头猪吧! 盛霁松已经亲自开了车门等他上车,顾韫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某人也跟着坐进驾驶座,他偷偷瞄了一眼气鼓鼓的糯米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肯回家就行,他要是蹦出一句“我要住在陆家”那才是要命! 盛霁松:“我开车了。” “......”顾韫看向车窗外,知道这人纯属没话找话想找台阶下,理  101 他就输了! 风景开始倒退,陆家和盛家就隔了两条街,中间要过个十字路口。 车到路口时,刚好遇到红灯。 趁着停下的这会儿功夫,盛霁松又没话找话:“你晚上想吃什么?上次那个小排骨,你不是很喜欢吗?我今晚再给你做?” 顾韫:“气饱了谢谢。” 盛霁松心里有了底,结合三年前的经验,只要小徵愿意搭话,就说明没那么生气,只要他态度积极,诚恳认错,最快能在晚上就和好。 他忽然发现小徵没系安全带,就凑过去替他把带子扣上,扣好了还关心地问:“会不会压到肚子?” 顾韫原本冷着脸,忽然脸色一变,写满了惊愕,盛霁松以为他疼,打算把安全带解了重新扣上,顾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抬头,只见十字路口,黑压压走过一群示威者,个个扛着反夜北的标语,其中不少人身上还配着枪。 这种状况近期没少发生,新闻也报道得很多,但看新闻和亲眼看见,到底是不同的,尤其顾韫还发现其中几条标语在攻击自己,其中一条写着:“把顾韫送上绞刑台谢罪!” 在昼南百姓眼中,他和大桥被炸脱不开关系,一下就成了两盟局势严峻的罪魁祸首——没有人记得,他才是绑架案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盛霁松:“不要怕,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刚落下,示威人群就走过了路口,对面三台黑色越野亮着双闪,驾驶座上的黑枪隔着几十米也能清楚看到。 绿灯亮起,三辆车朝他们横冲而来! 江徵倒也不慌,还淡定地反问:“你确定?” 盛霁松听出他有点兴奋。 这种关头还能兴奋,确实只能是他的小徵。 不过你好歹装一下啊!你的马甲掉一地我都不忍心拆穿还得装作视而不见! 他按下糯米糍恨不得探出车窗的小脑袋:“抓好安全带,蹲下去!他们有枪!” 盛霁松挂挡倒退,猛踩油门,车尾撞歪一根栏杆,惊险避开和越野对撞,但三辆车围过来,对方要是死士,这辆在情敌面前装B专用的超跑将毫无招架之力! 正文 枪口对准了盛霁松的心脏 顾韫在惯性作用力下险些撞向车前窗,还好安全带将他紧紧扣在椅背上,越野去而复返急转弯的刺耳声在他耳边响起,盛霁松转头正欲说什么,手里就被顾韫塞了一只上了膛的黑色手枪——盛家车库停着十辆常用车,出于安全考虑,每辆车都配有弹药和枪支,藏在副驾驶的暗格中,这对盛家内部而言不算什么秘密,但顾韫本不该知道。 递过来的枪还贴心地上好了膛。 顾韫:“我开不了枪,你跟我换个位置,我来开车!” 大街上的行人车辆已经四处逃散,越野车正在回追,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这确实是援兵来之前最好的行动方法。 盛霁松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江徵反应比他更快。 他们在车内交换了位置,刚系上安全带,身后就响起了枪声,江徵猛踩油门,利落地打旋,在第二辆越野撞过来前,跑车嵌在栏杆上的车尾被车速物理拽离,全速驶来的越野车正面撞上栏杆尖锐的断裂面,驾驶座的人当场穿胸而死,越野的体积挡住了后方射击的子弹,超跑快速驶离这个撞得横七竖八的混乱空间,朝十字路口右端开去。 盛霁松启动飞棘的对战模式,命令他:“马上联系就近的巡逻队赶来支援...不,不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道:“让就近区域的陆军连带枪支援。” 军部都是他的人,而巡逻队只受皇室调遣。 飞棘:【收到,已向在Q大演练的7区陆军三连传递指令,预计救援抵达时间10分钟36秒。】 顾韫分心问到:“你在和谁讲话?” “...是AI。” “什么?” “回去再跟你细说。”盛霁松看了一眼车后,第二辆越野马上就要咬上来了,当机立断:“飞棘,断了它们的电路系统。” 【收到。】 顾韫还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就发现穷追不舍的越野车忽然停在了原地,像是被人急刹车一样。 它刚好把油箱盖暴露在侧面,油箱盖隐藏在迷彩图案下,远距离下不好瞄准,但盛霁松从举起枪到击中目标,只花了十秒,第二枪打下去,越野车当场爆炸燃烧! 与此同时,原本高速平稳行驶的超跑忽然凌乱地打了半个弯,直接把盛霁松甩回了座位上。 飞棘:【顾先生似乎出了点状况。】 盛霁松连忙转头去看,只见顾韫脸色较之前白了几分,额前明显渗出了细汗。 盛霁松记起他对枪声敏感,暗暗自责:“我尽量不动枪了,顾韫,你还好吗?” “...开到下一个路口,援军能到吗?”他的声音都小了。 盛霁松仔细确认他身上没有枪伤,会乍然虚弱下去完全是因为刚刚就近在他旁边开的这两枪。 顾韫对枪声有应激创伤,之前他以为这个心理问题是四年前顾韫在船上被绑匪打的那一枪引发的,现在看来根源不在于此。 他痛心地意识到,江徵的PTSD,大概率是白云山那晚他亲手造成的。 “飞棘,干扰直径2公里内所有枪支,不允许有枪响!” 【接到指令】 南北联盟都不禁枪支,但在十年前就有严格的枪支管理规定,其中之一就是每一把在市面上流通的枪,不论型号大小,都必须在枪支复线的位置上植入定位芯片,以便联盟监督枪支流动情况,这是个死规,连灰色地带那批人都自觉遵守着。 只要有信号来源,飞棘就能通过断裂程序干扰枪支内部工作,再厉害的新型武器,在它面前都会瞬间哑火,这个功能在战场上就是开挂一样的存在,也是昼南之所以将飞棘项目视为救命稻草的原因。 仅仅两秒,顾韫就察觉到身后一直追着的枪声停了,整个世界都因此安静了不少。 三辆越野车,只余下一辆穷追不舍。 他调整好呼吸,视线定在路口急转弯处,只要驶进视角盲区,他们就脱险了。 就在顾韫准备踩下油门横冲直撞时,路口处忽然涌出一群示威者,他们成  102 群结队,虽然没有刻意挡路,却实实在在成了一堵人墙,顾韫不停按喇叭示意他们让路,那群示威者却丝毫不惧,有人认出了他,举起手枪想往这边扫射,好在枪支全部哑火,否则就是一场血战。 有人愤怒,拉出那些写着抗议抵制的横幅,上面每一句话,都在诅咒顾韫,让他以死谢罪,以死祭桥。 盛霁松封了媒体,却没法掌控大众之口,顾韫如果不出门,这些舆论攻击就伤不到他,但他今天看到了,就不可能不受影响。 盛霁松:“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我会理理这些人的舌头。” 顾韫目光冷然,戾气十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没有这个本事。既然他们这么想我死,我就让他们先下地狱铺路!” 他踩下了油门,一脚到底! 三年前,所有人都要他死,三年后,情景再现,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江徵。 既然找死,就让你们如愿以偿!超跑再次加速,马达轰鸣声响彻城市上空。 盛霁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讶异之余,急忙劝到:“你冷静点!” 顾韫红着眼,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飞棘:【我可以拦截汽车的运行系统,自动刹车。防止顾先生做出冲动的事。】 只要一句话,盛霁松就可以让车停下来,但他忽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江徵这么恨昼南,他一定也是这么恨自己的。 如果他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仇,盛霁松是最没资格开口劝他留情的。 他没有让飞棘运作。 跑车接近人群,2公里,1公里,五百米。 这群人察觉到不对,开始四处逃散,但人群密度太大,一个人跌倒,紧接着就是所有人乱套,跑的路被他们自己人堵住了。 只要油门不松,路中间举着横幅的十几个人,一定会被撞飞,其中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怀里的三岁小孩一直哭,手在空中虚抓着,像是意识到危险在求救。 江徵失去的仁慈,被这只手抓了一丝回来。 在距离100米时,他踩住了刹车,盛霁松因为惯性前倾又跌回椅背上,顾韫已经松了方向盘,面色煞白地看着那位母亲抱着孩子仓皇而逃。 他自言自语地问:“我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我。”盛霁松想把他抱进怀里,但现实条件不允许,越野在两米内停下,从车上下来六个壮汉,枪用不了,就直接上刀,飞棘无法对冷兵器进行干预,军队支援还要两分钟才能到,示威的人群只会冷眼旁观。 盛霁松脱掉束手束脚的西装外套,下车前,他叮嘱顾韫:“待在车里,支援到来前,别下车。” 江徵的目光落在副驾驶椅子旁边的手枪上。 持刀的壮汉明显是冲着顾韫来的,但还没靠近车身,就被盛霁松飞身一脚踹中下巴,190的肌肉男仰面摔在沥青路上,口鼻喷血,双眼大睁,下巴错位淤青,眼看是当场暴毙,他的同伙心下发憷。 王储让他们来暗杀手无缚鸡之力的顾韫时,没提前预设盛霁松的存在,这个表面斯文的男人,实打实在军队待过五年,下手远比黑道上的人要毒,出手就是一击毙命,以至于他们握着刀都不敢贸然上前。 但完不成任务,王储也不可能让他们活,横竖都是死,只能拼一拼。 顾韫隔着玻璃窗围观车外的打斗,五个人围着盛霁松一个,却讨不到任何便宜,对方下手明显有所顾虑,不敢夺命,处处留有余地,又很惜取自己的性命,五人默契地使用了拖延战术。 他意识到他们在耗盛霁松的体力,果然下一刻,就有一把刀趁乱朝车窗飞过来,他反应迅速地避开,车里已经不能再待了,这种情况把自己困在小空间里,是个愚蠢的避险方法,他拿过副驾驶的枪,刚下车,就见盛霁松把飞刀的壮汉踩在地上,另外四个已经鼻青脸肿,其中一个刀片都折了,但顾韫一下车,目标暴露得更加明显,有人朝他这边跑过来,他立刻举起枪,手指扣上扳机,要开枪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 这一瞬间,脑中涌进许多零碎画面,最后所有场景,都停在黑洞洞的枪口上,江徵的视线循着枪口上移,拿枪指着他的,是盛霁松。 “江徵,你今晚得死。” “顾韫,躲开!!” 一声冷漠,一声焦急,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江徵仿佛看到了两个盛霁松,一个要他死,一个伸手要救他。 “小徵,我要戒掉你。” 远在千里之外,近在咫尺之间,灵魂仿佛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拖拽,江徵的目光向下看,沥青路忽然陷落,底下是黑沉沉的海水,只有海浪边缘裹着一线白,海风在他耳边呼啸,浪越打越高,江徵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海水淹没,居然忘了反抗,似乎大海本就是他生命的归宿——他的肉体也确实死在了海里。 “躲开!!” 身体忽然被人猛推了一下,海水瞬间被沥青路填平,江徵视线上移的瞬间,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喷了他一脸——是血。 盛霁松割断了扑向顾韫的壮汉的颈部动脉,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来,他把人从顾韫面前摔开,壮汉倒在地上,脖子断了一半,死相不必当年的赵百路好多少。 盛霁松身上也脏了,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别怕,过来。”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伸向江徵,江徵恐惧地后退。 “顾韫...小...小韫,你别怕,到我怀里来。” 他依旧不敢喊江徵的名字。 “...你又想把我骗过去杀了吗?”江徵已经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他眼中含泪,声音微弱,不是在质问,是在求绕。 盛霁松心都要被这句话绞碎了,他极力解释:“...我不会,我不会伤害你,我宁可自己死,我都不会伤害你,你信我。” 江徵摇了摇头,忽然再次举起了枪,这次,枪口对准了盛霁松的心脏——就像三年前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一样。 应激创伤让江徵对别人开不了枪,但当枪口对准盛霁松时,他却能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可惜枪哑火了,直径两公里内所有枪都哑火了。 包括他手上这只。  103 枪声没有响起,子弹无力射出,江徵却如释重负,他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跟着轻了。 盛霁松毫发无损,却远比中弹还要痛苦万倍,他释然地笑了笑,好像明白小徵想要什么了。 军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口,示威群众见自己的靠山来了,又变得蠢蠢欲动,街角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捡起地上一个尖锐的石头,跳出人群,奋力朝顾韫后脑砸了过去,盛霁松反应迅速地想把顾韫拉开,却根本来不及,石头砸中时,有血溅了出来,他只来得及抱紧倒下的顾韫。 他愤然地看向男孩,男孩嚣张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这一“壮举”,赢来了人群的欢呼。 盛霁松用干净的那只手捂住小徵出血的后脑勺,他抱紧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正在欢呼的每个人的脸,扫过每一条诅咒顾韫的标语横幅——这就是他曾经牺牲江徵来保护的昼南民众。 如果和平之下庇佑的是这些人,这种和平,不要也罢。 他记下每个人的脸,提前为他们安排好该有的下场。 正文 驰名双标 赶过来的陆军连很快控制住了局面,为首的长官扫了一眼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壮汉,找了个小兵上前查看有无活口,他则去请示示威的人群要怎么处理。 盛霁松打横将顾韫抱起,语调冰冷:“全部拘捕,那个男孩。” 男孩已经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盛霁松紧紧捂着顾韫后脑出血的伤口:“把他右手砍了。” “...这么做恐怕会惹起非议。” “那就悄悄做。” 他的声音透着凉意,没人敢违抗。 顾韫被抱上军用汽车,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灯亮了二十分钟,医生从里面出来,告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轻微脑震荡是逃不过了。 盛霁松不安地问:“那孩子呢?” “孩子?”医生反应了一下,道:“顾先生没有怀孕,您是不是弄错了?” “......”盛霁松后退几步靠到墙上。 如果今日骗他的只是顾韫,他大概率会把人从病床上拽起来质问他还有什么谎是撒不出来的。 但今日骗他的是江徵,盛霁松下意识就反省自己的错来,那日出动律师和保镖逼着小徵签离婚协议,大有不同意就要打他一顿的架势,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他为了自保用“怀孕”做借口实在无可厚非,再大胆点设想,江徵说这个谎是为了不离婚,不离婚就是不想离开他! 医生阅人无数,综合刚刚的情况已经脑补出了前因后果,关于孩子的问题上,这两位一定有一个说谎了,现在看来,被骗的大概率是盛先生。 这种期盼落空的滋味不好受,医生又留意到他衣服上的大面积血污,一看就不好惹,怕他伤心之下做出冲动的事,刚想劝几句,就见盛先生不知自己想通了什么,眉眼间的戾气化尽,倒跃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欢喜。 医生云里雾里,这时走廊里又跑来一位年轻英俊的小将,他递过来一张特批的文书,医生看一眼就懂了——顾韫要被安排到最好的病房。 盛霁松拍了拍了来人的肩膀:“宋至,有劳你了。” 宋至受宠若惊:“盛先生,您别对我这么客气。” 宋至是盛霁松的心腹,负责军区事务的协调,他极少公开露面,连当年的江徵也只见过几次,两人交情很浅,但在江徵坠海后,宋至却主动请求降职,变相被贬谪到周边不算发达的附属国,半个月前,盛霁松才把他调回来。 宋至用盛霁松的职位权限替顾韫办好了住院手续,昼南现在的环境对顾韫十分不友好,医院鱼龙混杂,要防的是动歪心思的人,有军区的章在,威慑作用还是有的。 他很会办事,盛霁松就可以一心一意扑在顾韫身上。 顾韫被转到条件最好的病房里,整个楼层的无关人员被宋至清空,换了10位精干的保镖,进出电梯的医务人员也在监视范围内。 盛霁松把身上的血污洗净,换了身衣服,他坐到床边,温热的手掌包着江徵的右手手心。 这三年,他憋了一肚子话,却只敢趁他睡着时,悄悄说出来。 “我今天又惹你生气,对不起。”他低头亲了亲江徵的手背,沉声检讨:“这三年,我实在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长临...也是你现在的爸爸,他这三年传过来的录像,总共有160个小时36分钟20秒,这160小时的录像,我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其实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你一直无声无息地躺着,不会像以前那样和我闹,也不爱搭理我,只有仪器上的数字会跳动。” “我猜,夜北应该是想用这些录像骗我个十年半载,但他们不会成功,因为录像里每一个属于你的心率数字我都记着,顺序也记着。” “上学时,我能把圆周率前500位倒着背,老师还夸我对数字敏感,有科学家的天赋,到最后我也没跟科学事业沾什么边,没想到这个天赋最大的用处是用来记你的心率。” “圆周率能无限不循环,我怕你的心率有一天会停,小徵,我每天提心吊胆,靠着顾长临给的这味‘药’苟延残喘,我被他治出妄想症...如果没有看到那个墓碑,我会继续活在妄想里,我可能永远意识不到是我亲手把你害死了。” 盛霁松哽咽,他把江徵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只有感受着他的体温,才有勇气继续述说下去:“我看到墓碑时有多绝望,知道‘顾韫’就是你时就有多欣喜,重生这种事真他妈的就是荒唐,但是这么荒唐的事,能发生在你身上,我真心感谢老天有眼。” “你本该躲我这个灾星远远的,怎么还傻乎乎地往我跟前凑,你烧了客厅那些照片,一定是恨我恨透了,但看我难过又把照相机找出来,知道我馋蛋糕就特意给我留一块大的,婚后你的无理取闹,现在想想,都是我该受的,我恨不得你再作一点,任性一点,我心甘情愿受着。” “但我知道,你注定是要离开我的,你今天把枪口对准我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三年前,我就彻底失去那个爱我的江徵了...小徵,有个错我要跟你认了,婚礼那天,我们交换的婚戒...我其实当天就扔了,我手上一直戴着的,是三年前和你的订婚戒指,和婚戒的外形差不多  104 ,你一直没发现,我前几天折去酒店的草丛里,想把那枚扔了的婚戒找回来,结果抓了一手泥,什么都没找到。” “...我丢了好多东西,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江徵晕迷间,只觉得有道如泣如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响,但他听不清内容,知道说话的人在哭,但又不知道他在忏悔什么,只觉得吵闹。 街上的事情闹得大了,医院大门外围了许多记者,他们虽然进不来,却都举着摄影机朝医院内部拍,宋至不清楚他们的设备型号,只知道要防着远程摄影,便让人就近找了几个摄影棚的大灯,架在记者的正面,干扰摄影机运行,这样就算真的拍到什么画面,也会因为过度曝光而失去信息价值。 他又接到了许多电话,其中一个汇报的内容是,那个扔石头的男孩的父母来求饶,问问能不能留情,毕竟还是个孩子。 宋至知道盛霁松说一不二,更何况这回伤的还是他的爱人,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直接回说照原指令执行。 “他还是个孩子”这种道德陷阱,宋至不会替盛先生踩。 他又陆陆续续替盛霁松挡掉了个别上级的质问电话,这其中大部分人都不被盛家放在眼里,惟有欧阳氏还留有一点存在感。 欧阳宏亲自在电话里要求盛霁松现在就去给他个交代,说的义正言辞:“身居要职的秘书长当众杀人,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不追究怎么给民众交代!” 宋至拿不了这个主意,只能小心翼翼地敲开病房的门,将王储的意思如实转达。 盛霁松头也不回地答:“你转告欧阳宏,顾韫最好没事,否则这件事背后的谋划者一定会死得比今天那群人还难看!” 宋至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派人当街暗杀的谋划者大概率和王储本人划等号,毕竟没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顾韫,派去暗杀的这伙人应该是皇室内部的精锐高手,20个人,17个死,3个重伤被军部活抓,难怪欧阳宏会如此愤怒,看着是狗急跳墙了。 贼喊抓贼固然可耻,但现在还没有完全撕破脸,宋至多考虑了一层:“如果他亲自到医院呢?” 盛霁松:“那就让他滚!” 像是要喷火的一声怒吼直接让江徵从混沌中惊醒,他睁开眼,先是觉得头疼,紧接着,那道喷火的声音像被水浇灭一般,又变得柔和多情:“宝宝,你醒了?” “.........” 江徵还有些晕乎,只能辨认出这是医院,而且喻嚣不在,盛霁松喊他“宝宝”... 他下意识摸上肚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意的是哪个“宝宝”。 如果是肚子里这个,那这人就是喊了个寂寞。 正文 “你承认你姓江了?” 宋至识趣地退出病房,不做电灯泡。 顾韫盯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看了一会儿,晕倒之前的记忆一件件回涌,脸上的茫然褪去,转为沉重。 “今天街上这些事,都是冲我一个人来的。”他说:“他们知道我会单独去参加陆执墨的生日,请柬送到盛家被你回绝时,应该就被这群人盯上了,你身边是不是被安插了眼线?” 在苏醒后短短五分钟内就能逻辑清晰地分析出事件的关键所在,这份敏锐和胆识不经过特殊训练不可能拥有。 盛霁松:“问题应该不在盛家,江...江徵离开后,盛家上下我都调查过一遍,背景存疑的都赶出去了。” “哦。” 十分冷漠的一声回应。 盛霁松忐忑地继续:“可能...可能是陆执墨那里泄露了消息。” 他有点怕小徵会因为自己说陆执墨不好而生气,之前从没有这样卑微过,在被江徵举枪指着心口时,所有盲目的自信和底气都烟消云散。 尽管枪哑火了,子弹还是“打”中了盛霁松。 江徵:“我会提醒他留意身边人,知道我出事,他应该已经赶来了?” 盛霁松:“.......” “懂了,来了又被你赶走了。” “............”盛霁松心不甘情不愿地装大度:“宝宝,你要是想见他,我也可...” “打住打住。”江徵用手比了个暂停:“你喊我什么?宝宝?我多大人了!” 盛霁松不敢唱反调:“你不喜欢我就不喊。” 江徵:“...那医生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关于...关于宝宝...?”他指肚子里莫须有那个。 盛霁松把到嘴边的实话咽了下去:“他让你好好休息,有点轻微脑震荡,其他的,没有了。” 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就可以利用这个莫须有的孩子让江徵在自己身边待久一点。 “哦...”难道没查出来?江徵转念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能,头被砸伤又不需要检查肚子,而且看盛霁松这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也不像是发现自己被骗后该有的表现。 大概是真地没有穿帮! 他安心在医院住了两天,虽然只是轻微脑震荡,也躲不过呕吐和犯晕,从早到晚都在折腾,盛霁松任劳任怨地照顾着,第三天,江徵可以下床了,他走到窗边本想看看风景,却被楼下黑压压的记者吓了一跳,因为人多,保安都拦不过来,这时开进一辆救护车,却硬生生被堵在半路,车上的医生急着让记者让道救命,人群却硬生生拨不开。 宋至走到窗边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皱了皱眉头,在电话里让保镖下楼去给救护车开道。 顾韫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是来拍我的?” 宋至:“街上的事闹得太大了,整个昼南的媒体都聚在楼下。盛先生派去的人都镇不住场。虽然都是军人,但也不能对着记者鸣枪,简直束手无策。” 宋至的这通电话效率颇高,很快就有几个魁梧的保镖逆行人群给救护车开出一条通往急诊的路来。 顾韫松了一口气,与宋至说:“你帮我去办出院手续吧,别再给医院添麻烦了。” 宋至:“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可能需要问问医生的建议。” 顾韫:“把我的病历移交给喻嚣,他比贵盟的医生靠谱。” 宋至对顾氏有所耳闻,知道这话虽然难听了点,却是铁打的事实。  105 盛霁松知道小徵被逼得想提前出院,也没有多说什么,详细问过主治医生确认无大碍后,就在当天晚上秘密开车将人送回了家,第二日一早,宋至刻意放出顾韫昨晚出院的消息,记者们没了狙击目标,自然就散了,医院的秩序终于恢复正常。 昼南的冬天也悄悄过去了,几乎是一夜回春。 江徵脱掉了厚重的毛衣,换了身轻薄的衣服,他喜欢蜷在二楼阳台的吊椅上,慵懒地晒太阳。 宋至终于得空以个人的身份来盛家拜访,他带了许多特产,江徵记得他的家乡是沿海某个附属国,经济不算发达,但好吃的多。 宋至把带来的特产摆了满满一桌,兴致勃勃地和盛霁松介绍这些小吃要怎么吃才有味,盛霁松最近爱上了下厨,对这些半加工的海产挺有兴趣,便竖着耳朵仔细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徵闻着味就来到了他身边。 “有果汁?我刚好口渴。”他端起那杯玫红色的散发着果香的液体,直接喝了一口,宋至笑着说:“这是我家自己酿的果酒。” “你不能碰酒!”盛霁松把杯子夺过,可惜来不及了,小半杯都被顾韫吞了下去。 看两人都是一脸懵,江徵都要以为自己喝的是什么毒酒。 “我酒量很好的!千杯不倒我...嗝~” 他两颊已经涌起红晕,简直是肉眼可见地在醉。 “哎,你怎么一直动啊?怎么有两棵树?” “......”你的灵魂千杯不倒,你的肉体一杯就醉! 盛霁松搂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与宋至说:“他醉了,你要不先回去?” “哦,哦哦,好,那我先走了。”宋至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赶忙溜。 等把客人送走了,盛霁松想把顾韫直接抱回屋里,顺便吩咐人去做解酒汤。 “唔...痒...” “哪里痒?” 江徵要去抓后脑勺,盛霁松连忙按住他的手:“伤口结痂是会痒的,别挠。” 江徵:“我要去晒太阳,晒太阳能长高,我要长得比你高!” “........”这就是你爱晒太阳的原因? 盛霁松:“你醉了,先去睡觉。” “你是谁?!敢说我醉了?你知道我...唔...”江徵把眼睛睁大了些,虽然还是醉眯眯的,他凶巴巴地戳盛霁松的鼻子,准头不行,总戳到他的嘴巴,但气势不减:“你知道老子在江湖上的绰号是什么吗?” 盛霁松被他拽拽的样子给逗乐了,颇为好奇:“是什么?” “哼哼,说出来吓破你的胆!”江徵用右手竖了个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江!武!松!”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盛霁松搂住他,贴近了,亲了亲他的额头:“你承认你姓江了?” 醉掉的江小徵完全抓不到重点,还在强调:“三碗不过岗的酒我能喝他个十八碗!区区一杯果酒...隔~休想阻止我上山打虎!” 盛霁松:“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绝对是这三年里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感应到主人快乐的飞棘也跟着兴奋起来:【如果您觉得顾先生可爱,我可以为您二位录下这段日后的美好回忆。】 盛霁松:“录吧。”他趁着江徵喝醉,拥住他,亲吻额头,鼻梁,唇珠,一处都不放过。 江徵只觉得浑身燥热,还被人碰得黏糊糊的,他推开盛霁松,身体打了半个转勉强稳住了,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忽然指着桌上一个观赏用的舞者雕塑,指桑骂槐:“盛霁松,你在那搔首弄姿给谁看?” 盛霁松:“.............” 他主动走到江徵的手指前,觉得被小徵骂是一种殊荣,不能让雕塑占便宜。 雕塑:“.................” 江徵原地打了个转,一把夺过管家手中的鸡毛掸子,大喝一声:“武松打虎!” 盛霁松:“???” 不待反应,手背已经被抽出一条红痕! “倒拔垂杨柳!” 肚子被捅了一下。 “盛郎,起来喝药。” 桌上剩余的酒泼向盛霁松,淋了个透心凉。 江徵看他一眼,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躲?” 他把鸡毛掸子一扔:“你不躲,我怎么玩?” 盛霁松开窍了,他试探地跑了几步,江徵立刻燃起斗志,追着他喊打喊杀,他们绕着偌大的客厅跑了三圈,碰碎了两个古董花瓶,抱枕砸歪了电视机,鸡毛飞了一地。 管家都看呆了。 终于终于,江徵累了,趴在桌上,看着像是要消停了。 解酒汤也做出来了。 浑身狼狈的盛霁松坐到他身边,抖掉身上的鸡毛,用勺子舀起一勺灵芝解酒汤:“闹够了吧,把这个汤喝了,能好受些。” “...是孟婆汤吗?”江徵含糊地咕哝着,旁人听不清,盛霁松却听得明白。 “我死了。” 如果江徵醉酒能分为两个阶段,他现在就是从亢奋激动转向颓靡消极。 “我死了,我死了。”他一直重复这三个字,简直是在用刀片往盛霁松心头割。 “小徵,你没死,你好好活着。” 齐伯后背发凉:盛先生这是真疯了,对着顾韫喊江徵的名字,疯了疯了! 解酒汤的香味溢出来,江徵凑近闻了闻,觉得还挺香:“孟婆汤吗?我听说孟婆汤喝了能忘掉所有事。” 盛霁松顺着他的话问:“...你想忘掉谁?” 江徵自顾自笑,好一会儿才答:“第一个要忘掉的人,是我自己,我活得不开心,不想记住这些不开心,不想...” “我之所以活得不开心,是因为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盛什么松?” “.......” “想起来了,盛霁松,我也要把他忘了,他让我好痛好痛,忘了忘了,统统忘了。” 他决绝地端起“孟婆汤”往嘴里灌,一如那日扣下扳机。 喝得太急,呛着了,江徵咳了起来,盛霁松帮他拍背。 他问江徵:“你想忘了我,为什么还要来到我身边?为什么还  106 要跟我结婚?” “......”江徵定睛看着他,似醉非醉,只看了两秒,盛霁松已经极度不安,他怕小徵酒醒了。 “当然是有目的的。”江徵天真地答,喝醉了就毫无避讳。 盛霁松:“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AI...还有” 江徵皱了皱眉,他看着盛霁松,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杀意: “要你死。” 他闭上眼,撞进仇人怀里,彻底睡了过去。 盛霁松抱住他,这个答案,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他低声在江徵耳边承诺: “宝宝,我会让你如愿。” 正文 “盛家完了!” 71 一口低度数的果酒让江徵生生醉了一整天,他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江小徵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酒量会差到这个地步! 想当年可是千杯不倒!顾韫这副身体未免太脆弱了,居然连杯果酒都承受不住,难怪顾长临一直禁止他碰酒。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揪起袖子闻了闻,没有酒味,只有清爽的沐浴露香。 所有记忆都断片了,也不知道自己醉酒后是个什么样子。 江徵抚额叹息——总之就是丢人,太丢人了!没有比这个更丢人的事儿了! “头还疼吗?”盛霁松走进卧室,非常自然地摸上江徵的额头,关切地问。 “...我昨天...” “你昨天喝醉了。”盛霁松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江徵觉得他脸上带着难掩的疲倦。 “我应该...没有发酒疯吧?” 飞棘:【我可以把昨天“武松打虎”的录像投射到墙壁上,让顾先生得到具象答案。】 “不用了。”盛霁松说。 “你在跟我说话吗?”江徵有些奇怪。 “不是。”盛霁松摘下耳朵里的飞棘,睁眼说瞎话:“你昨天喝醉了就睡过去了。没发疯。” “那就好。”江徵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他手中材质特殊的耳机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我之前在车上跟你说的AI。”盛霁松没有挑明这是“飞棘”:“是新研发的防身武器,之前那些枪哑火就是它做的。” “这么厉害?”江徵猜出了几分端倪,能干扰武器的AI可不是市面上能流行的民用科技。应该就是昼南的保密项目“飞棘”。 得想办法得到它。 盛霁松:“送给你。” “???”江徵懵了一下. 盛霁松亲手将耳机放进他的耳朵里,刚入耳,江徵觉得有些烫,但很快就适应了。 “它能感知你的情绪,想你所想,如果遇到危险,也会替你解决。” “这么厉害的发明,你就这样送给我?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军工处的作品吧?”江徵不解地提醒他:“我毕竟是夜北来的...你就这么把机密送给我?!” “你也是盛家的人。”盛霁松简短地答。 “...你之前还不认呢”江徵小声嘀咕了一句。 盛霁松眼含深情地看着江徵,莫名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悲凄:“其实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一定会给,不用瞎折腾。” 早在三年前就是如此,如果江徵挑明了自己的目的,盛霁松一定会配合他金蝉脱壳。 “它的系统已经自动开启防御,任何对你不利的人都会遭到攻击,只要你开口下个指令。” “信号所及之处,你可以用他做任何事。” 江徵严肃地问:“我想这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你难道不应该用它来保护你效忠的联盟?” 盛霁松理所当然地答:“相比之下,保护你更重要。” 江徵:“...........” 联盟机密都能说送就送,看来是他低估了顾韫在这人心中的份量。套在别人的躯壳里,得到了盛霁松毫无保留的爱,这个事实,怎么都让人开心不起来呢。 卧室的门被急促地敲了两下,不待盛霁松许可,管家直接推开了门,一脸大祸临头的夸张表情,江徵直觉他带来的是坏消息。 “先生,王储命你即刻去见他。” 盛霁松似有所料:“知道了。” 他让江徵再睡会儿,淡定地起身出去,江徵后脚就跟着下床,如果只是简单的宣召,管家根本不用如此慌张,他光着脚走到三楼长廊,往楼下俯瞰,只见客厅中央站了不少荷枪实弹的卫兵,从他们的制服可以确认,这是王储的人。 盛霁松到了一楼,为首的卫兵张计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 “盛霁松,你私连夜北特情处的事,王储已经知道了,虽然证据充分,但他还是愿意听听你的解释。” 盛霁松脸上未见一丝坏事败露的惊讶与恐慌,而是坦然地:“我明白,走吧。” “慢着!!” 顾韫跑下楼,穿着睡衣挡在张计和盛霁松中间,他的突然出现引起其他卫兵警觉,有人已经举起了枪,盛霁松的视线扫过那两个举枪的,枪口立刻自觉朝下,不敢对着顾韫后背。 顾韫完全没察觉到这一变化,他抓着盛霁松的胳膊:“你别跟他走,会回不来的。” 叛国罪可不是闹着玩的,能赐一个利落不折磨人的死刑都算是皇室给予的恩惠了。 张计:“看来顾先生是知道他通敌?” 顾韫转身反问:“你凭什么给他定这个罪?” 张计:“因为有人匿名向皇室提交了盛先生这三年和夜北特情处的所有往来记录,包括录音,视频,文件,这些内容,确实能让盛先生‘回不来’。” 顾韫心中动荡,这些证据他再熟悉不过,因为所有文件录音都是他让陆执墨收集来并且亲自看过一遍,那里面随便一个录音都可以要盛霁松的命,顺便让盛家倾家荡产,名声扫地! 他那时告诉陆执墨,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证据匿名“赠送”给王室,但这个时机,他一直犹豫不决,迟迟未定,怎么今天这件事忽然就爆发了?陆执墨背着他做了什么?! 张计已经预见到盛家这栋高楼即将倾塌,阴阳怪气  107 地嘲讽道:“昼南上下,确实只有盛先生最有叛国的动机,三年前和间谍厮混,身份暴露后还试图为那个江徵求情,三年后又和夜北顾氏联姻,他和敌盟的联系,可谓千丝万缕,做出出卖战时情报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顾韫回头看向盛霁松,原来他是替自己求过情的吗? “跟我走一趟吧,盛先生。”张计把枪上了膛。 盛霁松下意识捂住顾韫的耳朵:“别在我妻子面前开枪,我也没想过反抗。” “盛霁松,你不能跟他们走,不能。”顾韫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拦着他的去路:“我不准你去。” 盛霁松抚上他的脸颊,与身后的齐伯道:“我不在,顾韫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照顾好他。” 齐伯应是,盛霁松掰开顾韫的手,由着卫兵搜身排除可疑武器,而后就要被带走。 顾韫追上去,忽然喊了一声:“拦住他们!” 十几个躲在暗处的保镖蹿了出来,直接把带枪的卫兵围了起来。看这架势,两拨人是要在花园打起来。 张计不慌不忙地上前道:“各位应该是受雇于盛家,拿钱办事我可以理解,但你们最好识相点,盛霁松犯的是背叛联盟的大罪,这个罪是要牵连整个盛家的!跟他沾亲带故的都讨不到好。但如果你们现在让道,也算及时与盛家脱离干系,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为首的保镖也就犹豫了两秒,就将盛家配的枪还了回去,向管家讨要解聘合同。有他起头,其余数位也有样学样,屋里几个家仆见此情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去留。 这种树倒猢狲散的前兆压得顾韫喘不过气来,他看向盛霁松,视线相对,这人居然还朝他宽慰地笑了笑,似乎接受了盛家突如其来无比悲惨的命运。 他平静地说:“三年前,为了江徵传送第一份情报时,我就预料到今天了。” 无论他现在是否变心,他确实是为了自己才背叛了昼南。江徵意识到自己这回真的把事情做绝了,而且很可能无法收场。 他看了一眼齐伯手里的枪,右手虚握了一下拳头。 似乎预料到他要做什么,盛霁松及时把他的右手按住了:“我不值得你冒这种险。” “...那你不要跟他们走。”近乎有点求着他的意思了。 盛霁松说:“小韫,你不是喜欢看我摔跟头吗?我这回一定摔得很惨,你要不要给我做个捧场的观众?” 死到临头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休想我为你难过,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拍手叫好!”江徵试图让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盛霁松伤感地笑了笑,小徵从前是嘴硬心软,但今天这句话,应该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他麻木地承受,垂眸发现江徵没穿鞋,就拦腰将人抱起,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把软乎的拖鞋给他穿上,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江徵整个人都处在混沌状态,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想让盛霁松死,现在这人只要进了皇宫,就有九成概率回不来。 或者说三年前,顾家用自己的命去骗盛霁松时,就已经在把他推向死亡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 他才设想了个开头,心脏就突突地疼了起来,整个人都陷进无目的的慌乱中,竟是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起。 齐伯走进屋,告诉他:“盛先生跟他们走了。” 顾韫如梦初醒,他跑到门口,花园里果然没了人影。 “背叛联盟是大罪,盛先生糊涂啊!盛家完了!”管家长吁短叹,老态毕显。 几个家仆眼看盛家要倒,成群结队地提解聘,齐伯是盛家的老人,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但也替这些想走的人盖了解聘的章。 人一点点散去,等江徵在风中回过神来,客厅里只余一个年老的管家,满屋凄凉。 他要盛家门庭败落,眼看着是成功了。 正文 没人够资格拦你 两条街之外的陆执墨第一时间获知了盛家的情况,猝不及防的变动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比起其他谋划部署,他更担心顾韫的安危。 刚配好枪准备亲自去盛家接人,就见顾韫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小韫!”陆执墨小跑过去迎:“你没事吧?!” 顾韫抓着他的胳膊,急切地质问:“是你把那些证据交上去的?!” 陆执墨见他毫发无损,终于安心,同时又有些苦涩:“你这么在意盛霁松的死活?” “你回答我的问题!证据是不是你交的?!” “是。”陆执墨直言:“你让我收集那些资料不就是想看皇室和盛家狗咬狗吗?” “可我明明让你找个合适的时机!” “...小韫啊,你是不是舍不得了?我早料到你会心软,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下得去手把人往火坑推?” 陆执墨这句话基于这三年的相处,如果往前追溯十几年,他不会这么看顾韫,毕竟他十岁那年就意识到顾韫是个被宠到有些自私的人,损人利己于他而言是常规操作,但就近这三年的相处,却让陆执墨彻底改观,他愿意相信,从前的偏见是误会一场,顾韫骨子里就是善良的,哪怕这股善良是后天形成的。 “握着一把刀又不能捅过去真是难受。”他说:“我实话告诉你,这些资料,一个月前我就让人匿名投递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才爆发出来。” “你...” “你别这样看我,是夜氏下的命令,南北必有一战,昼南内乱可以给夜北带来多大的可乘之机你应该也清楚,我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私情,虽然我确实看不上姓盛的。” 陆执墨扶着顾韫瘦弱的肩膀:“你也是夜北人,你应该把联盟大义放在个人私情前,明白吗?” “.......” 江徵简直受够了“联盟大义”四个字,真论起来,昼南夜北都不算他的母国,他6岁被昼南的人贩卖到夜北,在特情处一待就是十年,然后被外派到昼南十处,从始至终,他都被一道又一道“上级指令”摆布着,不配具有任何自主意识,在特情处受的教条是“夜北至上”,在十处受的教条是“昼南至上”,两者立场根本对立,但都强调“联盟大义”,可他脚下本该连着家园母国的根是断裂的。  108 所以去他妈的联盟大义!!江徵从来没有把这两个联盟视为家园,凭什么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死过一次还不够吗?一条贱命被利用了三年还不够吗?! 他看了一眼陆执墨,觉得他正义凛然的样子和三年前的盛霁松简直一模一样,一样地令他讨厌,顺带就想起了三年前盛霁松的所作所为,挤压在心口的忧虑散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软什么。 “我不在意盛霁松的死活,更不在意夜慈要做什么。”顾韫打开陆执墨的手:“随你们便吧,这一切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要走,陆执墨拉住他的胳膊:“现在情况不明,你别回盛家了。” 怕顾韫不听,又说:“如果你一定要回,我会派人去盛家门口守着。这个时候,盛家出现夜北的军队,恐怕更会让人非议。” “......” 顾韫留在了陆徵墨这里。 不管事态如何严重,到了晚上,总该有消息传出来。 陆执墨联系了一早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派去探查情况的下属回来禀报说,宫殿内外戒严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韫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啪啦一声,陆执墨让下属退下,招手叫人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他把顾韫搂进怀里,抱着他,拍他的背:“相处三个月的人要死了确实会不忍心,你可以小小地担心一下,但不要过度牵动心神,身体最重要。” 顾韫试图把陆执墨的话听进去,但这一切都显得徒劳。 陆执墨想亲他的额头,顾韫避开了。 他在盛霁松面前不断强调陆执墨未婚夫的身份,并不代表他内心真是这么想的。 脚踏两只船这种操作,他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去,也就只能做个“嘴强王者”。 陆执墨见他躲避,隐隐有些失落,却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地上的热咖啡已经被收拾干净,陆执墨不想让他提神忧虑,就想去泡杯牛奶把人哄睡,顾韫拒绝了,他怕自己拿不稳再摔一个杯子。陆执墨刚要说什么,忽然被他耳朵里的耳机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 他撩开顾韫的头发,碰上了耳机的一端,居然被烫得缩回了手。 顾韫才记起盛霁松的这个礼物。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含糊道:“一个蓝牙耳机。” 陆执墨:“这耳机在发热?” “嗯?没有啊。”顾韫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陆执墨把指腹被烫出来的水泡亮给他看。 顾韫:“..........” “他可能出故障了。”他下意识要把耳机摘下来。 【不要抛弃我。】 一道机械的女声在顾韫耳边响起:【我的职责是保护你,顾先生。】 【任何身份危险的人触碰我,都会受到烫手或电击等不同程度的警告。】 【顾先生,你不用开口说话,我能想你心中所想。】 【你不希望我暴露在陆执墨面前,但他已经起疑了。】 【现在拿出你的手机,再把我摘下,交给陆执墨。】 顾韫下意识拿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首歌——然而他今天一整天都没碰过手机。 【现在可以把我交给他,打消他的疑虑。】 耳机被摘下来,交到陆执墨手中,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其外观平平无奇,材质看着有些特殊,是微纳米质地,但也不算罕见。耳机塞入耳朵片刻后,陆执墨摘下来,还给了顾韫,他笑着道:“你居然喜欢摇滚乐。” “.......是啊,我...很喜欢。”顾韫硬着头皮认下了这个奇怪的喜好。 耳机重新回到他的耳朵里。 音乐已经停止:【我有很好的伪装功能,不用担心泄密。】 “........” 顾韫坐到沙发上,耳机的声音一直在响: 【我能想你所想,也能明白你的口是心非。】 【你很怕大哥死去。】 “........” 【盛先生让我称呼他为‘大哥’,实则我该喊您一声‘大嫂’】 “.......”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感觉到你有点不高兴。】 【他不爱你,你不高兴,他爱你,你更不高兴,明明担心他的生死,却刻意表现得冷漠,人类真复杂。】 【我的系统读心术该升级了,我无法读透你。】 “.......” 顾韫一个字未说,AI却像个话痨一样唠个不停,偏偏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夜幕降落时,城中忽然骚动起来。 陆家庭院临近市中心,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第一时间捕捉。 顾韫开门走到院子里,看到不少人的屋顶亮起了火把。 “发生什么事了?” 陆执墨也没弄清楚状况,但见众人都站在楼顶眺望,便猜到得到高处才能一探究竟,顾韫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小跑到陆家的三楼楼顶,极目远眺,视线越过城市灯光,落在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有个木架,上面不知挂了个什么东西,在夜风中孤单地晃来晃去,像块菜市场待卖的猪肉。 “那是什么?” 他实在看不太清楚。 陆执墨放下望远镜,道:“是个被绞死的人。” 顾韫抢过望远镜,才辨认出那块“猪肉”是个四肢齐全的人,架子则是原始的绞刑台。 “昼南皇宫中设有一处绞刑台,绞刑台位置特殊,一旦有罪犯挂上去,整个城市的人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绞刑不仅是死刑,更是一种变相的凌辱,罪犯会在绞刑台上挂到风干为止,全城的人都将被迫围观这一过程,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陆执墨说:“这种刑罚在昼南一般只针对,叛国重罪。” 望远镜从顾韫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陆执墨只差挑明说被绞死的是盛霁松了。 顾韫像被抽了魂魄般,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忽然冲下楼,速度快得连陆执墨都没反应过来,等追到楼下,顾韫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枪。 “  109 小韫,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陆执墨吓了一跳,他从未见顾韫拿枪,而且他印象中,顾韫也不是会用枪的人。 “我要进宫看看虚实。”顾韫不管不顾地往门口冲,陆执墨拦住他:“如果盛霁松真地已经被绞死,你现在过去就是撞枪口。” “也...也不一定是他,我去看看,我亲眼去看看。” “别傻了,叛国这种罪,除了他还有谁做得出来?”陆执墨逼他接受这个事实:“盛霁松死了,他死了!” 顾韫砸下两颗泪珠,抬眼时眼眸湿漉漉的:“就算死了,我也要亲眼看看,你让开!” 陆执墨眼见着拦不住,有一瞬间真想把顾韫敲晕了关起来,可他下不了手,他做别的事情雷厉风行,碰上顾韫就优柔寡断,连让他疼一下都舍不得,看到他哭就完全没了原则——哪怕顾韫这两颗泪是为了盛霁松流的。 “你一定要去,我就陪你。” 他调了十几个精干的便衣下属,派了两辆车往宫殿而去。 一路上,顾韫都像是失了神一样,眼角始终是湿的。 陆执墨心塞不已:盛霁松最好是死了,他要是没死,岂不是白费小韫伤心? 从陆家去宫殿,要经过三条大街,陆执墨注意到,街上的人越聚越多了。 他手下的一个副将在电话里请示他是否要采取相关行动。 陆执墨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顾韫,叹了一口气,只让他先按兵不动,皇室具体什么情况,他也无从获悉,而且顾韫如此难过,他实在没法分心去搞事。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宫殿外,如前所料,外头站满了步兵。十步一人,个个手持自动步枪,枕戈待旦。 这自然不寻常。 如果不是概率极小,陆执墨都要怀疑昼南皇室正在发生宫变,外表风平浪静,内里血雨腥风! 车一停稳,顾韫就跳了下去,夜风吹起他的金发,露出清白的面容,他顾不上任何防备,比陆徵墨手下的精锐跑得还快,门口的步兵见有异样,立刻将枪对准闯入者。 黑洞洞的枪口成排布开,顾韫并不畏惧,为首的步兵让他离开。 步兵:“没有上级命令,我不能放行,请你回去,再上前一步,枪弹无眼。” 与此同时,陆徵墨也带着人来到了顾韫身后,大有一副给顾韫撑腰和对方对峙的架势。 顾韫一句话都不想再周旋,他只想去绞刑台看看,是死是活,有个答案,这就是他当下所求。 于是不顾对方警告,向前又迈了一步,步兵首领向天空鸣了一枪。 枪声震耳,顾韫心口疼了一下,但没有之前那样吓得脸色煞白——也可能是因为他脸色本就苍白。 【停下吧。】 飞棘:【你会有危险。】 陆执墨也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再上前。 顾韫甩开他,继续往前走。 步兵领队见他不退缩,挥手下令。 风停了一会儿,因此扣扳机的清脆声格外有存在感,然而没有一颗子弹发出来——和上次一样,枪哑火了。 【我的核心程序是保护你。】 飞棘:【顾先生,做你想做的事,没人够资格拦你。】 “...谢谢。” 这是顾韫和飞棘说的第一句话,他抹掉眼泪,在所有人都懵逼的时候,独自拨开步兵的防线,畅通无阻地进了宫殿大广场。 眼前建筑高耸,金碧辉煌,广场宽阔,却像个荒芜的沙漠,他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这时,东边走出来一个人。 顾韫迟钝地朝前走几步,待看清了来人,脚下加速跑了起来。 盛霁松险些被含泪冲来的糯米糍扑倒在地,还好他下盘稳。他抱住顾韫,只感觉肩膀立刻湿了一片,顾韫在他耳边抽泣得厉害,一边哭一边用拳头锤他的后背,力道大到可以生生砸凹一颗煮熟的汤圆! 盛霁松由他捶打发泄,待顾韫哭够了,他松开怀抱,温热的手抚上顾韫的脸颊,替他抹了满脸的泪,声音柔如春日夜晚的凉风。 “小韫。”他迎着顾韫满眼泪光: “我要跟你离婚。” 正文 净 身 出 户 “你...你是怕拖累我吗?” 巨大的起落让江徵忘了所有是非,居然下意识替盛霁松找好了借口,但他自己毫无所觉,不仅本能地体谅他,甚至还想扛下这一切:“我可以帮你,你跟我回夜北...” “你伪装了这么久,累不累?”盛霁松打断了他的话,江徵后背一僵,一时没能明白“伪装”的深意。 盛霁松:“我和特情处私连的事情,除了夜北皇室,唯二知情的就是顾家,能拿到那么多机密往来记录,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 面对八九不离十的指控,江徵却莫名松了一口气——也对,他怎么可能往那个方向想。 “你知道这些证据能要我的命,所以把它们送到欧阳宏手中,你如此恨我,恨到想让我死。”盛霁松看着顾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先在我背后捅一刀,再来装救世主,顾韫,你是打从心眼里把我当傻子吗?” “......” 江徵的喉咙被堵住了一样,他没法辩驳这一既成事实,就像三年前在悬崖边被盛霁松质问是不是间谍时一样,既无力,又无法把苦衷和内因挑明了说,因为这个人不会给他机会,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 盛霁松攥住他的手腕,不留情面地拆穿:“你也根本没怀孕。” 顾韫眼眸微颤,眼泪早就干了,但眼眶还是红的。 “从联姻至今,你对我撒了多少谎?拿江徵的生命骗我,拿莫须有的孩子骗我,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利用的?我终于也要被你害死了,现在不把婚离了,难道还等着你以爱人的身份给我收尸吗?”盛霁松避开顾韫的视线,冷冷吐出四个字:“我嫌恶心。” “......” 江徵深刻体会到了这人对自己的厌恶,这种厌恶比之前要真,他心里明白,从前盛霁松讨厌顾韫,是因为顾韫本人的种种行为,此时此刻盛霁松对他宣泄的厌恶之情,却是针对自己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虽然让盛霁松恶心是他来盛家的目的之一,但真正做到了,却也高兴不起来。  110 论起伪装,谁又能比得过盛霁松?三年前他也是到了悬崖边才意识到自己早被这个男人看穿,三年后,换成盛霁松要死了,江徵却还是那个被他用言语伤透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死缠下去,就是在给彼此难堪。 那声“好”轻飘飘地散于风中。 盛霁松见他答应,当场就摘了他左手的婚戒。 顾韫的无名指,被扯得有些发红。 盛霁松:“我已经联系好律师,你现在跟我回家,签完离婚协议,做好财产分割,你我再无瓜葛。” —— 陆执墨在外头等得急了,正准备硬闯,却见盛霁松从暗处走了出来,而顾韫则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足有两米远。 陆执墨疾走到顾韫身边,见他有些失神,立刻呵住盛霁松: “你对小韫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他对你有多上心?你就是这么辜负他的心意的?!” “他的心意我全领会了。”盛霁松道:“陆执墨,我有今日,想必你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你和顾韫天生一对,我不掺和了。” “你说什么?” 很快,宫殿大门走出一列卫兵,其中两个上手押住了盛霁松的胳膊,为首的依然是张计。 “王储念在盛家祖辈对昼南有功,特地赐给你一晚上的机动时间,用以交代家事,明日一早,圣谕下达,盛先生可就要从万人之上跌到万人之下了。” 万人之下即为奴,将被剥夺所有人权,流放到大街上,连流浪狗的命都比被流放的奴金贵。 明日一早,盛霁松就是昼南联盟的罪人,任何人都有资格惩罚他,哪怕当街要了他的命,也不会有人追究。 这比挂在绞刑台上风干好不到哪里去。 陆执墨自然明白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握住顾韫的手腕,清醒地衡量利弊:“那你今晚就要跟他撇清关系,他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你了。” “...我答应跟他离婚了。”顾韫淡漠地答了这么一句,再无多余的话。 陆执墨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喜来得太快让人触不及防啊! 他陪着顾韫一道去了盛家。 盛家别墅,灯火通明。 院子里,只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老管家,所有家仆保镖都散去了。 然而到了客厅,却又热闹起来。 喻嚣正在沙发边上安慰盛凌,季暖破天荒地来盛家做了客。 当然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恭喜二位,今日离婚。”季律师仿佛是来参加婚礼的,他大概是这个屋里最幸灾乐祸的局外人,但作为律师,他也一丝不苟:“按照盛霁松给出的条件,我已经拟好离婚协议,二位只需要签字即可,鉴于联姻的特殊性,最终这两份协议还要送到联盟法院才能生效,不过可以放心,我一定让我家那位快点把流程走完,争取让你们顺利离婚。” 季暖阴阳怪气,在场只有陆执墨能和季暖共情,这种想乐又不能明着乐的滋味太难受了,他只能默默给这位名声在外的季律师点个赞。 “哥!!”盛凌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但一急就有些不稳,他几乎是扑到盛霁松身上的,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仿佛今天要离婚的是他。 “你真地要跟顾韫离婚?你不是已经接受他了么?你们不是在一起标记了还有孩子了吗?这婚不能离!” “没有孩子。”顾韫开口,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揭开了:“我当初信口胡诌的,盛凌,不要当真。” “啊??”盛凌一下就愣住了,他终于想起还有比离婚更严重的事情:“哥,他们说你叛国?绞刑台上挂的是谁啊?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天都要塌了?” “从前天塌了哥哥给你顶着,今后恐怕不能了。”盛霁松看向一旁的喻嚣,喻嚣心领神会,立即道:“今后换我来。” 盛霁松点点头,对他表示认可,他给盛凌把眼泪抹了,说:“你18岁生日那天,我就让律师做好了财产转移,盛家50%的家业都记在你名下,这些产业属于你个人,跟我没关系,过了今晚,你不能再喊我哥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又是分割财产又是割裂关系,盛凌被他这番话砸懵在原地。 盛霁松把懵掉的弟弟交给喻嚣,而后看向身后的顾韫,换了一副冰冷的语调:“签字吧,顾少爷。” 顾韫抬眼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盛霁松直接无视,他走到桌边,从季暖手中接过两份离婚协议,取了笔,利落干脆地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他如此决绝,顾韫也不想再表现出任何留恋不舍,他接过离婚协议,拔了钢笔,随意扫了一眼协议上的条例,落笔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看到财产分割那条,赫然写着:“协议离婚后,A方承诺将名下所有财产无条件赠予O方,以做精神补偿。” “......” 顾韫既震惊又不解,他对盛家的财产并不感兴趣,之前挂在嘴边说只是为了膈应盛霁松,到了真正要离婚这步,他也根本没想过能从中获取到什么实际利益。 季暖又阴阳怪气:“你没有看错,盛霁松为了你,要净身出户。”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滑稽,视线又转向盛霁松,嘲讽道:“你选择离婚,实则也是为了保护顾韫吧,你对他,真是用情至深,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 顾韫没有签字,他反问盛霁松:“当日你在医院和我说,除了江徵,没人有资格让你净身出户。” 不待盛霁松表态,季暖先道:“看不出来吗?你显然比江徵重要。” “是这样吗?”顾韫坚持要让盛霁松亲口给出答案。 盛霁松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状似毫不在乎:“这笔钱,仅仅补偿那日在酒店我对你的伤害,没有其他意思。” “...我递交证据险些把你送上绞刑台,还拿孩子的事情欺骗你,你不仅不报复我,还要给我一大笔财产?”江徵替三年前的自己质问道:“盛霁松,你是在以德报怨吗?你不是最讨厌欺骗吗?我以为你该编个谎,把我骗去没人的地方,杀了才好啊。” 盛霁松:“我永远不会这么对你。” “......” 你不会这么对  111 “顾韫”,却能这么对江徵。 他心中有了答案,落笔签下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顾韫”两个字,结束了这场荒诞的联姻。 —— 从盛家离开时,季暖叫住了顾韫,将他遗落的财产转让协议递过去:“这里面可是有亿万家产,你不该这么不上心。” 顾韫随手接过,道了声谢,加上未来即将继承的顾氏产业,他已然能越过夜北皇室登顶联盟首富了。 季暖忽然问他:“你知道江徵吗?” 顾韫:“......?” “他是我的朋友。”季暖笑了笑,提到江徵时,他展露了今晚第一抹温柔,虽然稍纵即逝。 “我曾经跟他开玩笑说,如果哪天盛霁松欺负他,我就帮他打离婚官司,让姓盛的净身出户,底裤不剩。” 他提及这段往事,江徵也跟着想起了三年前这通玩笑话。 季暖并不知眼前人真正是谁,他兀自感慨道:“没想到真是我草拟的离婚协议,盛霁松也确实净身出户了,可惜不是为了江徵,而是为了你。” “昼南很快就要乱了,你与他离了婚,出于安全或是其他因素考虑,你应该很快就要回夜北了,今后也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所以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希望你别介意。” “ 我不介意。”季暖是江徵最重视的朋友之一,江徵甚至能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季暖:“我或多或少知道点四年前的事情,顾先生,实话说,我并不喜欢你,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命真好,尤其跟江徵比。” “同样是犯大错,今日盛霁松能在自己遭殃的档口把你摘出去保你平安富贵,三年前的江徵却被他亲手击毙在海里。这般区别对待,真让我唏嘘。” “......” 季暖:“联姻三个月,换来亿万家产,这该是世上最划算的一笔交易。” “你得到了本该属于江徵的一切。” 正文 “你连盛霁松都比不上” 签完离婚协议后,顾韫就没再和盛霁松见过面。 第二天皇室的惩罚就下达到昼南各个附属国,人人都知,秘书处的一把手倒台了。 媒体扛着摄像机去街上寻找这个落魄的昔日权贵,准备对他进行口诛笔伐,顺便给昼南民众提供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却发现盛霁松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垃圾桶的角落都被记者蹲过点,愣是没拍到他们所期待的画面。 新闻媒介在这件事上失灵,顾韫也因此无法窥探到这个前夫的现状。 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顶楼用望远镜往绞刑台那个方向看,那块“猪肉”一直挂着,因为是冬天,腐烂的速度很慢,现在还能看清是个人,但始终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就连飞棘也无法分析出对方的身份。 夜北特情处在这件事的情报收集上也遇到了困难——他们设在皇室中蛰伏十余年的眼线,忽然全部失联了。 间谍失联,要么意味着叛变,要么意味着暴露与死亡,这两种极端情况出现任何一种对夜北而言都是一种打击,然而废物如欧阳氏,又怎么可能挖得出这条情报链,这不仅让陆执墨困惑,江徵也百思不得其解。 据他所知,昼南的股肱之臣早在这三年的战乱中消耗殆尽,欧阳宏已经没有心腹可用了,他本人更是窝囊废,没这个本事。 望远镜里,皇室宫殿华丽明亮,但江徵总觉得那上面笼罩着一层别人看不到的阴云。 他日日在顶楼观望整个城市,视觉重点放在宫殿和宫殿对面的盛家。 两栋建筑如沉睡的巨兽趴伏在夜色中,唯一不同的是,盛家的灯,自那晚后,再没有亮起来过。 尽收于江徵眼底的夜景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主城四通八达的街道由平静转变为喧闹,烧杀掳掠遍地可见,仅仅半个月,江徵就围观了两起汽车爆炸案,那些示威者连上街的勇气都没有了,个个闭门不出。 陆家庭院,已经有夜北军队驻守。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夜北。”陆执墨第三次提出这个建议。 “昼南现在有两股不明势力在缠斗,其中一方,如果情报无误的话,可以确认是欧阳氏,另一方的身份却十分神秘,可能是周边附属国自发结成的民间组织,或者是其他的势力,总之,昼南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麻,情势不比战时好多少。” “虽然这对夜北而言是个良机,但是小韫,这里毕竟不安全了,我还是打算安排直升机,尽快把你送回顾家。” 顾韫早该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第四次拒绝了陆执墨的建议,给了一个幼稚的借口:“可盛家转移的财产,我还没清点完毕。” “这些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你不用操心。”陆执墨对于盛霁松净身出户的做法不予置评,但粗略地把他送给顾韫的财产换算成“亿”后,那几个零险些没把他的眼睛看晕,陆家虽也算富裕,但和盛家比,简直是小巫中的小巫,酸得他牙痒痒:“小韫,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能给你更多东西,陆家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他送你的这些金钱,实在太庸俗。” 陆执墨祖辈和夜北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出过两位王后,封建点说,也算“皇亲国戚”。陆家就是个“金屋”,多少名媛望族想往里头挤,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家族也镀上这么一层金。 顾长临自然也有这个想法,顾韫也知道,顾长临有这个打算。 只要他点个头,顾氏就能更上一层楼。 但他始终没让父亲如愿。 这时,屋里走进来一个人,对方是陆执墨的下属,他并不避讳顾韫,径自汇报起军务,这原本没什么,但顾韫乍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你...把脸抬起来些。” 下属被顾韫打断了汇报进程,不明就里地抬起脸——这张脸,和江徵有五分神似,但经不起细看。 顾韫心中起了猜疑,但没有当场说出来,到了傍晚,他才在院子里把这个下属拦了下来,堵在角落里,质问他一个月前是否出现在了皇家酒店。 那日盛霁松着了魔一样追着一个人影喊“江徵”,顾韫知道那不是幻觉,当日确实有个“江徵”。 他直接上手摸了一下对方的山根:“你的脸还动  112 过刀?你是本来就长这样,还是特地照着江徵整的?” 对方听他提及江徵,眉间才溢出一丝慌乱。 “快说。”顾韫刻意板着脸,却丝毫没有威压感,陆执墨身边的人也不会轻易被唬住。 “顾先生,这是机密,没有少帅允许,我不能对您透露,请您谅解。” “你不说,那不如我来猜?”顾韫道:“那日在酒店,你假扮江徵,在宴客厅外吸引盛霁松的目光,将他独自引到长廊,是不是?” “......” 他钳住对方的下巴,左右掰着仔细看了看:“是挺像江徵的,但经不起细看,最多远远地装一下,但这用来欺骗一个醉酒的人也足够了。” “你是陆执墨的人,他当日派你去做什么?” “无可奉告。” 顾韫搭上他的肩膀,笑了笑:“你应该也知道,陆执墨还算是我的未婚夫,只要我问,他肯定不会瞒我。但你不说,问题可就大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要查清楚你的家世背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这个人,名声也不算太好,如果你惹我不高兴,我可能也不会让你好过。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那天去酒店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顾韫本人在夜北的坏名声,无非就是他睚眦必报的那点陈年旧事,曾经有位仆人不小心打碎他最喜欢的花瓶,顾韫就派人去把仆人的家砸了,房子塌的时候,误伤了一条人命。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但有皇室和顾氏罩着,他什么事都没有。 顾韫的“坏名声”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有点作用了。 寻常人轻易不敢和顾少爷作对,哪怕是少帅的得力下属碰上他也只能认怂。 “那天,盛霁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盛霁松的酒里被下了致幻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用这张俏似江徵的脸迷惑他,原本...原本是想把他引到酒店房间里,赖他婚内出轨,让他出尽丑闻。” 他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无声地告诉顾韫,他是个Omega。 如果那日顾韫没有追上去,那么“盛霁松婚内出轨”的丑闻很快就会铺满夜北各大新闻版面,从而从根上破坏这场联姻。 “这就是个局,没想到,没想到把您卷了进去,陆少帅也很自责。” 顾韫:“..........” 所以,所以那日的强奸,其实不能全怪盛霁松?! 盛霁松的酒品如何江徵还是清楚的,他那日那样失态,他还以为是借酒装疯,没想到他是被下了药。 更没料到,这背后居然是个这么下三滥的局。而布局者,还是他一直颇为欣赏并且感激的陆执墨。 “小韫。”陆执墨这时走到他身边,下属见了他,立刻低下头,不敢与之视线相对。 顾韫知道他全听见了,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陆执墨知道事情暴露,也不否认,他牵住顾韫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歉疚地:“对不起,那日的事,确实有我一份责任。” 顾韫问他:“这整件事,你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有我吗?” “嗯?”陆执墨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整件事里,只有顾韫是最无辜的,其余人如何,他并不在意,自然也听不懂小韫这个问题的深意。 顾韫:“江徵呢?他人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利用他?” 陆执墨:“江徵生前是个人,死后是个‘工具’,能被我征用,也是他死后的荣光。” “...........”他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番话,顾韫心中发寒,他抽走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活着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把他当人看吧?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要继续为夜北发光发热?” “小韫,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人?”陆执墨不明就里,他想靠近顾韫,对方却避他如蛇蝎。 “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你现在爱慕的这幅皮囊里,装着的正是你瞧不上眼的“工具”的灵魂。 顾韫第一次正面回应了陆执墨锲而不舍的求婚:“我不可能和你结婚,我今日才发现,你连盛霁松都比不上。” “小韫?!你到底怎么了?” 陆执墨有些慌乱,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上位者利用一个不算忠心的间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街上忽然起了一阵大动静。 “盛家着火了!!” 有人幸灾乐祸地大喊。 顾韫心口猛地一痛,他冲向楼顶,果见原本漆黑静默的盛家别墅被刺眼的火光淹没。 正文 某个前夫 火舌在风中呼啸,顾韫赶到盛家时,只感觉一阵热浪在向他扑来。 这栋曾经承载他半年幸福时光,承载这三个月荒诞不堪的婚姻的华丽建筑,已经在火焰中面目全非,花园里名贵的品种被烧毁殆尽,树上挂着的秋千被喷溅出来的火星烧断了新换的绳子。 有十几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不断往院子里扔火把和燃烧瓶,一边纵火一边骂骂咧咧,尽数是针对盛家的诅咒。 顾韫听了两句就觉得不适。 这其中,一个岣嵝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试图阻止这一切,却被乱民一脚踹翻在地上。 顾韫认出那是齐伯。 盛家别墅是祖宅,记在盛凌名下,齐伯作为管家,居然一直没有离开这栋已经可算危险的建筑。 顾韫猜想,这些纵火者八成是来宣泄对盛霁松的恨意的。 他没法坐视不理,拔腿冲上前,陆执墨来不及拦,连忙挥手让随行的保镖把这群乱民制服了,防止他们伤到顾韫。 “齐伯!”顾韫扶起老人,关切道:“你没伤着吧?” 齐伯见是顾韫,很是意外,他自己站了起来,从地上找了根木棍,抡起来就朝那群已经被保镖按在地上的乱民打去,痛骂他们是没爹娘教养的畜生。 这群人的年纪都在40上下,往回追溯30年,他们年少时或多或少都受过盛家的保护,如今盛家遭难,他们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老管家如何不气。 江徵觉得事有蹊跷,他捡起地上的燃烧瓶碎片,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玻璃碎片下的标识,依照他之前在十处了解到的信息,  113 这串字母标识应该是独属于城中巡逻队的,巡逻队的主要职能是维持治安,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燃烧瓶这种东西在他们手中不该有用武之地。 “是谁派你来的?”他走到为首的男人面前,抓起他额前的头发,逼他与自己对视。对方十分不屑,吐了几句侮辱顾韫的脏话,听得陆执墨拳头都硬了,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顾韫倒是不恼,他朝保镖要了一把军用匕首,熟练地在手中转了转,问:“是欧阳宏派你来针对盛家的?” “你也配提王储的名字?!” 对方刚要奋起,只觉得手掌剧痛——顾韫手中的匕首已经垂直插进他的手背,那匕首入地三分,直接把他人都钉在了地上! “.........”陆执墨微微震惊,虽说脚下是松软的泥土,但顾韫刺得如此干脆利落,总让人以为他是个老手。 顾韫又朝保镖拿了一把新匕首,依旧拿在手中转了转,眼中闪着寒光:“你刚刚用右手扔的燃烧瓶,用右脚踹的齐伯,现在右手废了,你猜我敢不敢再挑断你的脚筋?” 对方终于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见把人吓得差不多了,顾韫心平气和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不是欧阳宏那个草包派你们来的?” “...是,是他在电话里吩咐的。” 果然如此。 “盛霁松呢?你们把他押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他畏惧顾韫手中倒映着火光的匕首:“我真地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卒,奉命办事,我根本接触不到王储本人!更不会知道盛霁松...盛先生的下落!” 陆执墨:“那皇宫绞刑台上挂着的尸体又是谁?” “不知道,我们也很奇怪,但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这群人脱了制服后身上的痞气就暴露无遗,八成都是低级狗腿,确实接触不到核心信息。 顾韫把匕首扔给保镖,让他们把这群人押走。 这群保镖虽然是陆执墨的人,但也受了顾家的恩惠,顾韫说的话,和陆执墨的指令有同等效力。 待乱民散去,依然不见有消防来处理火情。 “城里早就乱套了,哪还会有人来救火啊?”齐伯悲凄地说:“事到如今,他们不火上添油就不错了!” 飞棘:【我可以人工降雨。】 耳机忽然传来这么一阵动静,顾韫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外挂”! 他避开陆执墨,低声问:“你还有这个功能?” 飞棘:【当然,只需要20秒,我就可以调度远程的降雨设备,这需要你的同意。】 顾韫:“我同意。” 飞棘:【请先备好伞,顾先生,担心淋雨着凉。】 顾韫:“...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我?你的前主人房子都要烧没了!” 飞棘:【我的核心程序是保护你,与你有关的一切都是最优先级,防止你感冒比防止房屋烧毁更重要。】 顾韫:“.....我现在找不到伞。” 飞棘:【那就让房子继续烧吧,直到您安全避雨。】 顾韫:“你简直是个逻辑短路的人工智障!现在就降雨!”等他躲好雨,这房子恐怕连个形状都维持不住了! 飞棘:【大哥也说我是人工智障。】 顾韫:“嗯,他说得对。” 飞棘自暴自弃:【人工智障正在启动降雨程序,倒计时,20,19......】 “小韫。” 陆执墨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顾韫立刻把手指从耳机上移开。 陆执墨:“我们先回去吧,这房子估计要烧一整晚。” 顾韫试探地问:“你手里不是有军队吗?或许可以调他们过来帮帮忙?” “没有帮敌人的道理。”陆执墨想都不想地拒绝,他抬眼看向火光:“这场火不就象征着盛家的灭亡吗?如果盛家还有救,这时就该下一场及时雨,以...” 话音未落,天际轰隆隆一声响,大雨倾盆而下。 猝不及防淋了个透心凉的陆执墨:“.............” 雨水浇灭了他嚣张的气焰,也从根本上控制住了火情。 “果真是及时雨。”顾韫轻飘飘地道。 刚刚还是晴好的天气,这会儿忽然下起暴雨,所有人都被淋了个猝不及防。 陆执墨把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了,想给顾韫挡雨,顾韫并不领情,他挡开对方关怀的举动,本想往回走,注意力忽然被拐角处一道熟悉的人影抓了过去! “盛霁松...”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朝那道人影跑了过去。 雨幕密集,光线昏暗,但只要看个轮廓,他就能确认是他。 隐在角落的人见自己暴露,居然犹豫了两三秒才艰难地拔腿离去,他并没有跑,只能算是疾走,似乎在给身后追他的人留机会。 但真正要被追上了,他又加快了脚步,轻而易举地把对方甩开一长段距离。 直到身后扑通一声。 顾韫被一个水坑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泥水溅了满身,手掌在地上被摩擦出了血珠,顺坡而下的雨水很快冲淡了血水,但气味已经溢出来了。 他顾不上疼痛,因为前面那个人,他停下来了。 “我流血了。”顾少爷恨不得把自己这点小伤凑到他眼前去给他看看:“好疼。” 那人的手明显攥上了拳头。 “...可以来扶我一下吗?我爬不起来了。” 这点伤在江徵看来就属于“再不去医院就要自己愈合了”的轻微程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柔弱,好像吃定说了这几句话,就能让某个前夫心软回头。 只要他回头了,江徵在这场小小的博弈中就能小胜一局。 雨渐渐变小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雨幕渐渐稀疏,被雨水冲刷过的空气似乎干净了许多,视线变得非常清晰,对方一点点举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小幅度地侧了侧身体,是一个转身的预备动作。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陆执墨的声音:“小韫?!” 顾韫:“...........”  114 “你摔倒了?都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你管。”顾韫推拒他的触碰,眼见着那人硬生生地掰回转身的动作,快速离开,他急得从地上爬起来,刚追上去没两步,膝盖切实一痛,又摔了一跤狠的,这回,倒真是把身体摔散架一般地疼! 他没力气再爬起来,只能努力抬头,眼前忽明忽暗,那道人影已经渐行渐远,始终未曾回头。 —— 一直到第二个路口拐角,盛霁松才停下略显慌乱的脚步,与他会和的还有另一拨人,宋至也在。 盛霁松隔着墙,终于忍不住转身回头看。 江徵从地上被陆执墨抱起来了,他确实摔得很严重,膝盖上的布料都被蹭掉了一块,外露的肌肤淌着血,整个人的身体微微蜷着,缩在陆执墨怀里。距离隔得有些远了,盛霁松看不清江徵还有没有意识,只是看到他靠在陆执墨怀里,便记起之前他抱江徵时,他是僵着背浑身写满抗拒的,这大概就是差距,盛霁松一边心酸,一边自我安慰,平地摔一下,应该只是皮肉擦伤,不会太严重,但他骗得过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你实在挂念,刚刚怎么不去扶他?”宋至第一个看破。 盛霁松:“...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我不能再打扰。” 宋至:“啊这...我倒是真看不出他哪里过得好了。” 身后一帮弟兄们也跟着附和:“俺们也看不出小嫂子哪里过得好。” 正文 我掉马了?! 两日后。 得知顾韫生病的顾长临从夜北赶到了昼南。 “那晚顾少淋了雨,又摔了一跤,回来后就高热不退。”喻嚣跟着老师的步伐往陆家次卧赶,同时将情况细致地说了一遍:“他这两日的体温一直在39度下不来,昨天去了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一切正常,找不到高热的原因。” 顾长临眉头紧皱,回头斥了一句:“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喻嚣低下头,自责道:“是我失职,老师。” 一行人到了次卧门口,顾长临听陆执墨说顾韫还在睡觉,开门时动作都放得极轻。 次卧没有亮灯,门开的时候外头的光蹿了进去,铺在顾韫缩在被窝里的上半身。 顾长临坐到床边,用手拨开被角,才看清宝贝儿子消瘦苍白的脸颊,自从和盛霁松扯上关系,顾韫这三年养回来的精气神竟是要被耗光了般,短短三个月,就被折腾得如当年刚刚醒来时那般虚弱。 他将手掌搭上顾韫的额头,果然烫手,凑近了能听出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梦中也睡得不踏实。 顾长临起身从带来的药箱里拿出一张退烧贴,亲自替顾韫贴上,又从被角那一端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膝盖上的伤口,都是大片的擦伤,由墨点一样的小伤口组成,深浅不一,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水,好在喻嚣处理得当,没有感染发炎的迹象,也因此,这场高热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长临也只能猜测这是心口枪伤的后遗症,顾氏的精英在顾韫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关于伤后恢复的大部分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唯独心脏这个复杂的器官让他们束手无措,这三年,顾韫偶尔会心口疼,顾长临竭尽手段,也只能给他制些温和的止痛药,根本找不到病根所在,眼下,他也只敢用些温和的药物,只求先把高热退了,否则人都要烧傻了。 他亲自给顾韫换了药,又挂上了药水,手背扎针时难以避免的痛楚让顾韫从混沌的梦中惊醒。 他只觉得额头似乎被贴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有些沉,但也挺舒服,病中五感迟钝,他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有些懵懂。 “小韫,我是爸爸。” 顾长临轻声在他耳边唤,顾韫转过头,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辨认出眼前人。 “...父亲?” “嗳。”顾长临听他声音沙哑,简直心如刀绞,好好一个宝贝,被人折腾成这样,他真恨不得杀了盛霁松。 “当初由着你任性答应这桩破婚事,简直是在默许你往火坑里跳,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江徵见他的眼镜被蒙上了薄薄的水雾,便知这位老教授眼里该是含了泪。他或多或少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不该承着这份本属于顾韫的亲情,但被人关心被人爱护的滋味真的很好,尝过一次,就舍不得放下,这三年,他更是溺在这段亲情里,成瘾一般,竟然也养出了一点从前没有的娇气和小性子。 顾长临的到来,就是在告诉江徵,没了盛霁松,他还有家人,只要他愿意,大可以避开当下所有是非,回夜北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报复盛霁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中郁结已消,只要能彻底放下过去,他可以过得非常自在。 顾长临:“现在昼南这么乱,我不可能让你再待下去,韫韫,这回你必须跟爸爸回夜北,反正现在婚也离了,你也不必管盛家死活。” 顾韫:“...那江徵的事...” 顾长临明白他的意思,说:“这件事原本就是我默许喻嚣泄露的,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当,况且夜慈也没有真正下什么处罚,大概他也觉得利用江徵的死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你不必挂心,韫韫,爸爸允许你任性,一切后果,我都能替你兜着,只要你好好的,别像江徵一样把自己搭进去,明白吗?” 江徵没法告诉这位父亲,早在四年前,顾韫就已经把自己彻底搭了进去,眼前他所溺爱的儿子实则是当年他们不屑一顾的“江徵”。 但这些事实,他永远不会说出来,他有自己的私心,也怕顾长临夫妇接受不了亲生儿子已经逝去的事实,因此,就这么错下去吧。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相信重生这种离奇不已的事?就算相信了,又有谁能避开皮囊的迷惑辨认出内在的灵魂? “...我跟你回家。”他下了决定。 这个决定,显然让顾长临欣慰许多,一旁的陆执墨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我这就让人安排直升机,这两天就可以走。” “先不急。”顾长临揉着顾韫温热的手掌,说:“等高热退下再说,他身体弱,不能在病时颠簸。” 事情商定,顾长临让顾韫乖乖睡一觉,他则打算和喻陆二人好好了解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待他们都走了,卧室又安静下来。  115 顾韫被高热折磨得浑身乏力,翻个身都费劲,倒是一点都不困,他看着吊瓶里的透明液体发呆,玻璃瓶里,似乎倒映出那晚盛霁松离开的身影。 【你真地要回夜北吗?】 飞棘的声音响起,顾韫回过神来,说:“玩够了就该回去了。” 【你不担心大哥吗?他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顾韫:“我原先也这样以为,甚至设想过他沦为街头乞丐,那我倒不介意去对他表示同情,可我果然是低估他了,如你所见,欧阳宏并没能把他怎么样,下达的惩罚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下根本无法实行,所以他只能烧掉盛家的房子泄愤。” “那晚虽然隔得远,我也能看清楚,盛霁松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还是某个奢侈品的定制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可能真的就此落魄了?是我太天真了。” 【也许那日他穿的已经是他最便宜最普通的一件衣服了。】 顾韫:“那也只能说明,就算他的生活质量有所下降,也比大多数人过得好。要我操什么心?” “......况且我也不是没追过他,是他避着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总不会以为我要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吧?这种事,三年前我干过,三年后他还这样对我,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你似乎有些生气。】 顾韫咳了两声,哑着声音道:“他哪值得我生气。” 【口是心非。调整一下呼吸,你还在病中,不宜激动。】 “咳咳咳——!” 【他知道你生病,会很担心。】 “他要是担心我,那晚就不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只是不想连累你,不希望你跟着他吃苦。】 “呵,连你都能看出他这份苦心,他倒是真地很爱‘顾韫’。” 【他爱你,他很爱你。】 “...这爱还真是独一份呢。” 【顾先生,我有限的神经网络琢磨不透你在想什么,但如果你要走,请务必带我一起。】 顾韫:“我不会带走你,你是盛霁松送我的礼物,现在既然已经离婚,有关他的东西我都要还回去,包括他转赠给我的财产,我会让律师都还给盛凌,也会将你转交给盛凌,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留着。” 【你不带我走,在我被转交到他人手中时,我将自动封锁所有程序,进入无限期休眠。】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主人,我不能离开你。】 顾韫似乎觉得好笑:“飞棘,需要我提醒你你的职能定位吗?你是昼南军工处研发三年的反战系统,你属于欧阳氏和昼南人民,你的职责是去守护南盟不受侵犯,而不是围着我一个人转,军工处赋予你的近乎逆天的功能不是让你大材小用是非不分地来保护我这么一个外盟人。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是跟我回夜北,迟早要被夜氏的人发现,夜北的特情处可不像昼南十处这么废。到时候,你就等着被拆解改造吧。” 【我很感动,你对我的了解很深刻,不过从第二句开始,就全部出错了。】 “嗯?” 【人工智能飞棘,确实为反战而生。我得以顺利研发,依靠的是军工处上下通力合作,而这些精英之所以能全身心地投入科研,是因为其背后有盛家支撑。飞棘计划,名义上属于皇室,实际上属于盛先生,我从来不是联盟共有的服务系统,而是盛家私有的反战系统,我从不属于昼南人民,他们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欧阳氏不是我的主人,而是我的仇人,必要时,我会诛杀他们。】 “.........” “可我收到的信息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早在一年前,飞棘1.0就已经入侵特情处置于昼南的情报系统,关于飞棘计划的情报,也是由我发出去的,你猜,这些信息里有几成是真,又有几成是烟雾弹?】 “....所以从一年前起,特情处就一直在被你...被盛霁松耍着玩?” 【他玩得很开心。】 “...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入侵顾氏,那样的话,他早该知道江徵已经死了。” 【当初顾长临教授曾说过,江徵维持生命的仪器由顾氏医院的整体系统维持,每一个代码都可能和江先生的生命紧密联系,大哥不敢冒险,所以一直被骗。】 “...盛霁松赋予你这么强大的功能,到底是为了什么?” 【保护你,是我得以诞生的初衷,在你手中如何被处置,都是我应得的宿命,所以务必带走我,我将与你共存。】 “你简直前后矛盾,你的核心程序如果在三年前就写好的话,难道三年前他就想着要保护顾韫吗?三年前,江徵刚死,他能想着去保护另一个人?如果真的变心如此之快,他又怎么会因为江徵被夜北骗了三年?” 【你进入了思想误区。】 “确实是一团乱麻。”顾韫挠了挠头发,伤脑筋地问:“容我再次确认,你的核心程序是?” 【保护你。】 “确定是保护我吗?” 【当然,一个月前,大哥亲自对你进行了身份重置,我的核心程序就是保护你,不会有错。】 “...我真好奇,你的核心程序里究竟写了什么。” 【忽略所有复杂代码,其实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是什么?” 【倾尽所有,保护江徵。】 江徵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正文 “他还是不要我” 【你还好吗?】 “...........” 江徵裹紧小被子,从床的边缘挪到了正中央,防止自己真地滚下去。 良久,他才出声:“他是不是把我当成江徵的替身了?” 【您的脑回路真是山路十八弯。】 “........”居然被一个人工智障嘲讽了,江徵也无心反驳,他还处在震惊与无措中。 飞棘:【顾韫在我的初始系统中曾和欧阳氏一起被列为诛杀对象之一。】 “..........” 【直到一个月前,他亲自移除了你身上的敌对标签,并将你的身份直接等同于江  116 徵,我才对你进行认主。】 【依照我的拙见,没有替身能比正主重要,除非他认定你就是正主。】 顾韫从床上坐起来,手背的针不小心蹭掉了,带出一点血,他看到针头就发憷,如果是以前,大概率会直接把针头拔掉扔到一边,但现在,面对意料之外的巨大信息量,高热混沌的大脑已经阻碍了他的正常思考,他闭上眼睛,摸到针的一端,将掉出的针头又按了回去,刺痛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同时也需要药物来让他多保持三分清醒。 他勉强抓住一点头绪,反问道:“他看过江徵遍体鳞伤的身体,甚至去过他的墓前..他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江徵了,盛霁松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在这样的客观事实前,怎么可能去信这种离奇荒诞的事情?”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执着到一定程度时,再荒谬的事情他都愿意接受,并将其视为理所应当的奇迹。】 飞棘深情地道:【于盛先生而言,你就是奇迹。】 江徵受不了它吟诗一般的肉麻腔调,幸好飞棘的声音是道温柔的女声,否则他难免会脑补这句话是盛霁松伏在他耳边说的,这简直是可以起鸡皮疙瘩的程度了。 “所以他那天突然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看出我是江徵?” 他综合过去种种,慢慢推理:“他什么时候发现的?在医院那天?他要跟我离婚,忽然又改口说不离了?后来莫名其妙地对我好,现在又净身出户,这一切,不是因为他爱上顾韫,而是因为他认出我是江徵?!” 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江徵的思维跳跃得其快,很快又走向另一个极端:“绝无可能,除非他疯了,否则没人能信借尸还魂,借壳重生这种事!” 【请看大哥的文包。】 飞棘在墙上投射出一块清晰的电脑界面,文件栏里密密麻麻都是“.txt”结尾的文档。 江徵扫了一眼这些文档标题,居然全是“重生”二字打头。 《重生之刁蛮小娇妻》 《重生之铁锤爱翠花》 《重生之媳妇我错了》 《重生之......》 这些重生文可算是包罗万象,不仅有重生的,还有穿越的! 随便点开一本扫了一眼,发现里头还有不少划线和笔记: 【“慕容铁锤戳着自己的心口,对上官翠花吼道:“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女人,你也只能爱我!!”(做法可参考。)】 江徵:“.........??????” 飞棘:【这是大哥的学习笔记,画红线的是重点,画蓝线的是错误示范。他曾经在深夜抱着这些书,求知若渴地学习。】 【笔记索引: 1,要循序渐进地对他好,不能吓着他,参考《铁锤翠花》第234章。 2,要霸道,要宠着他,但是不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参考《铁锤翠花》第321章。 3,用食物试探他的爱好,参考《铁锤翠花》第425章。(已尝试√)】 江徵:“......” 难怪这些日子他都亲自下厨!难怪上的每一道菜都那么合自己胃口!难怪这头猪吃饭的时候总是在留意自己的筷子往哪道菜放!! 【4,对待情敌,炫耀婚戒,彰显自己的正宫(?)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参考《铁锤翠花》第546章。(陆执墨这个绿茶,老子迟早把他的茶饼踩碎扔臭水沟里!!)】 江徵:“..............................” 【5,身体敏感点测试法。参考《铁锤翠花》第990章。(没敢碰)】 “等等!这什么玩意?什么敏感点?” 飞棘(试图打掩护):【我们还是忽略这一条吧!】 江徵:“点开990章,我要看看这是个什么办法。” 飞棘只能照做,990章一点开,密密麻麻的文字暂且不提,那些对话倒是格外突出: 【慕容铁锤:“这里碰不得吗?我偏要碰,你是不是爽到了?” 上官翠花:“...啊...唔..!” 慕容铁锤:“你的敏感点,跟她一样,连叫声,都是一个节奏,还说不是她?”】 由于是未删减的文本,这部分描写格外露骨香艳,看得江徵眯起了眼睛,恨不得把眼皮缝上。这时再回过头看笔记,括弧里“没敢碰”三个字就显得别 有 深 意! 深更半夜,睡在自己身边,躲在被窝里看这种桥段,他打下这三个字前,或多或少也起过那种心思吧。 简直,简直就是只禽兽!! —— “阿嚏——!!” 某“禽兽”打了个喷嚏。 “盛先生,你没事吧?”宋至关切地问。 盛霁松站在窗边,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皎洁的明月,明月下,陆家庭院的竹子正随风摇曳。 “有人在想我。”他自言自语,这种被理想化的说法他以前是不信的,现在却觉得可以信几分。 小徵哪怕对自己还有一点想念,他心里都能好受些。 他所在的这栋楼,可以以最好的角度俯视陆家的庭院,次卧的阳台也能一览无余,盛霁松隐隐希望江徵能到阳台上看看月亮,这样,江徵在看月亮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看江徵。 但这个小小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他甚至不知道江徵那晚被抱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飞棘有监视系统。”宋至说:“只要你想,现在就可以让他把顾少爷的情况尽数汇报。” “他不喜欢被监视。”盛霁松道:“我更没资格监视他。” 宋至了然,又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飞棘没传来警报,就说明顾少一切都好,至少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盛凌告诉我,他生病了。”盛霁松把额头抵在落地窗玻璃上,忧心又自责:“我原以为平地摔一下只是小伤,今日顾长临都亲自赶到陆家,恐怕是有点棘手了,那晚摔得明明不严重啊,怎么会病了呢?” 宋至见他对顾韫如此挂心, 117 忍不住道:“看来盛先生真地已经放下江徵了,这样,我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盛霁松并没有反驳,从前谁提江徵,都要承受他的低气压,现在,他身上这股戾气已经全然化开了,在旁人看来,他就是在谈第二次恋爱,只是对象变成了顾韫,江徵真正意义上成了过去式。 后半夜下了一场雪,簌簌声在江徵听来有些压抑。 他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38度,比之前39度要好上许多,也许明早醒来,就能退烧了。病好了,顾长临就会带他回夜北,一旦回去,再想过来就是难上加难。 他私心是想找盛霁松再好好谈一谈的——戳破这层窗户纸,以江徵的身份跟他聊聊。 可他现在连盛霁松的影子都找不到。 江徵心里隐隐希望有个不可控因素来拖延离开昼南的时间,可他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寄望于天气吗?这场雪明天中午就停了。寄望于人?陆执墨巴不得把自己送回去。寄望于昼南现在的混乱?也不可行,有夜北的军队在,昼南民众在他这儿闹不出任何水花。 只要他想走,一切都会很顺利。 但他并不希望事情如此顺利。 江徵拔掉快要输完液的吊针,穿着单薄的睡衣踏入阳台,风雪带来的刺骨寒冷立刻让他打了个寒颤。 飞棘:【快回去,你会着凉的。】 江徵不仅不听,还刻意站在风口,不一会儿身上就落了一层雪。 他这幅身体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只要病得久一点,总能找到机会再见一见盛霁松。 【顾先生,听话,再这样下去,你明天就能烧到40度。】 “...帮我给盛霁松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要见他。” 【好。但我还是建议你回屋等待。】 飞棘立刻照做。 就在电话拨通的瞬间,一阵熟悉的音乐铃声从庭院外围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忽大忽小。 江徵反应了半秒,立刻冲下楼,打开庭院大门,然而墙角只余下一串逐渐紧凑的脚印,音乐铃声也没了。 飞棘:【他挂掉了电话。】 “......咳咳咳!!”江徵茫然地看着那一串脚印:“他明知道我在找他,还是避而不见。” 飞棘:【谈恋爱的人类真复杂,我完全不明白你们背后的行为逻辑。】 江徵却猜到了盛霁松的想法:“他是觉得两清了,所以互不相欠,再也不见吗?” “一切都是补偿,偿完了,他还是不要我。” 顾长临追了出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儿子披上,责怪他怎么能跑到风雪里。 手背忽然被一滴水烫了一下,顾长临抬眼一看,顾韫竟然哭了。 “韫韫?怎么了这是?!” “......我要回家。”顾韫抓着顾长临的衣袖,低声道:“你带我回家吧,明天就走。” 和三年前不同的是,他现在是有退路的,盛霁松并不是唯一选择。 正文 怂着不敢现身! 雪果然在第二天中午就停了,因为城中冲突不断,离开的时间又硬生生往后推了两日。 某种意义上,江徵想拖延时间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他在这两天时间里,却什么都没做,被盛霁松挂掉的电话他也没有再打第二个。 到了第三天中午,顾韫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上顶着块退烧贴,整个人憔悴不堪,他坐进车里,把苍白的脸蛋埋进顾母新织的羊毛围巾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顾长临坐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顾韫温热的脸蛋,忧心道:“本来烧都退了,又被一场雪带了出来,小韫,你要是难受,我们可以缓几天再走,你这样我很不放心。” “我没事,爸爸。”顾韫从围巾里抬起头,声音沙哑:“今天就走,再待下去我的病才要加重,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了,今天就走——咳咳!” “好,今天就走,你别激动。”顾长临连忙安抚,他并不明白顾韫为什么突然对昼南如此抵触,这和当初死活要嫁过来的态度截然相反。 “伯父,小韫。”陆执墨站在车窗边,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直升机已经就位。” “好,走吧。” 三辆车由陆家停车场开出,其中两辆坐着保镖。 陆执墨原想直接派军队护送,毕竟街上不太平,时不时冒出几个持枪的暴徒也是常事,但这么做太显眼,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不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因此选择低调行事,保镖手里该配备的装备都很齐全。 停机场在郊外,从市中心过去,需要路过两条繁华街区,再上公路。 司机很有经验,准确避开了当天危险的地段,所谓危险的地段,就是基础设施还算完整的街区,那里的咖啡厅银行还没被破坏,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安全地段”,却像台风过境一般狼藉衰败,几乎见不到人,偶尔有几只身上带血的流浪猫狗蹿过,司机唯一需要注意地就是防止撞到这些小动物,没有不识趣的人出来捣乱,车安全地上了公路。 整个过程,顾韫都很安静,一言不发,顾长临都以为他睡着了,偷偷一瞧,这小子又确实是睁着那双水灵眼睛,只是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本想把儿子搂到怀里抱着,给他一个结实又温暖的依靠,忽然车身往前震了一下! 开在后面的轿车居然咬了一下这辆车的尾巴。 “遭遇不明人士袭击。” 陆执墨接到保镖的汇报,他回过头,果见有两辆不明车辆正在死咬第三辆车,明显是想要把第三辆车挤兑开从而直接撞翻第二辆车。 他和顾韫,顾长临都坐在第二辆车上。 “你们去后面支援。” 他命令第一辆车往后支援,同时开始调遣空中力量。 预感到危险来临,飞棘自动激活:【需要帮助吗?】 顾韫并没有回答他。 飞棘:【担心是调虎离山。】 话音刚落,迎面果然又驶来两辆越野,顾韫只需要稍稍留神,就会发现,这两辆车和之前在街上袭击他和盛霁松的是同一个型号。 对方带着枪,甚至还架起一个迫击炮,在前  118 方毫无遮挡的情况下,他们处在完全被动的位置,这一切更出乎陆执墨的预料,他原以为昼南或多或少对夜北有所忌惮,绝不可能轻易挑衅,今日被远程追击炮对准了,他才知道自己失策。 根本不需要顾虑此地无银三百两,陆家开出来的车,再低调也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黄金”,城中多少人盯着呢。 “伯父,你顾好小韫!趴下!” 他给枪上了膛,转头叮嘱顾长临,不消说,顾长临早就护在顾韫身前。 枪声响起,顾韫受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被顾长临抱着,先前被迫培养的敏锐依旧在,他很快弄明白眼前的局势,而自己却是这个危急关头最安全的人,炮弹袭来,先击穿的一定是顾长临的身体,他则可能只是轻伤。 “爸爸...” 顾长临:“别怕,爸爸保护你。” 【收到求助。】 飞棘自动读取了顾韫的情绪,前一刻他的主人还是生死看淡无波无澜的状态,现在,他已经被激起了求生欲,大概是为了不伤及无辜。 【正在入侵敌方攻击系统,正在掌控车辆,请系好安全带。】 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所有人的枪口和炮口,已经发射出的炮弹无法撤回,司机面对这种情况已经失去反应能力,车辆却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忽然一个急转弯,避开炮弹的射击方向,与此同时,两辆保镖的车也同时避险,没能避开的只有后面那两辆越野。 轰隆一声,自己人把自己人炸上了天。 车中颠簸停止,陆执墨回过神来,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韫拍了拍顾长临的肩膀:“没事吧?父亲。” “...没事。”顾长临一个搞科研的教授,头一回见到如此血腥的爆炸场面,多少是懵的。 误炸了自己人后,对方并没有停手,发现武器哑火,就跳下车准备手动解决,黑压压几十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大有包围之势,然而阵仗还未拉开,背后就传来射击声,正前方又出现三辆白色轿车,对方的火力从外围打破了这个未成型的包围圈。 顾韫认出,那是军区的车,是新婚那晚,连夜冒雨把盛霁松送回来的车! 等到枪声停歇,他毫无畏惧地跑下车。 完全暴露,目视前方,轿车里的人果然对他毫无敌意,解决完问题后,为首的那辆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顾韫满怀期待,心跳加速,甚至都往前挪了两步,随时准备扑过去,然而下车的却是宋至。 “...........” 他难掩失望,又被冷风吹到,扶着车门咳了起来。 宋至上前表明了来意,说自己恰好路过,顺手一帮。 自然是没人信有这种巧合的,但也没人说破。 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为了安全起见,宋至又主动提出护送他们,陆执墨为了顾韫的安全考虑,不得不先答应,以防路上再有不测。 陆家的车在刚才的摩擦中或多或少受到了损伤,宋至便邀请顾韫坐到自己的车上去。 顾韫倒是要看看他在卖什么关子。 坐进车里后,他一眼就认出司机是个眼熟的,那司机也算憨厚,见顾韫一直盯着自己瞧,还打趣道莫非是自己长得太帅了。 顾韫:“.........” 他不经意地一提:“你是不是到过盛家。” 司机:“您还记着呢,下暴雨那天晚上,确实是我把盛先生送回来的,他总不能让坦克开到市区呀!” “盛先生?你还称呼他盛先生?”顾韫反问道:“他不是犯了重罪吗?你还这么尊称他呀?” “额哈哈哈哈哈。”司机打了个哈哈,不敢再接话了。 一行人顺利到了机场,比预期的时间要早了二十分钟。 顾长临发现顾韫的体温又有飙高的趋势,因此坚决让他在暖气开足的车里等着,但顾韫趁他去找陆执墨的空档,不仅偷偷下车,还溜到宋至身边,宋至正在给烟点火,一见顾韫过来,立刻把刚点燃的烟掐灭了,并且用手隔空扇了扇,企图把烟味扇走。 江徵讨厌烟味,盛霁松这三年不仅戒了烟,还勒令下属不能在他面前碰烟,但在某一天,他忽然下令,对着顾韫也不准抽烟,宋至可不敢踩雷。 顾韫开门见山:“你告诉我,是不是盛霁松派你来的。”这甚至不是个问句。 “...不是,真地只是凑巧路过。”宋至也试图打哈哈:“盛霁松现在自身难保了,哪还调得动我?” “我不信。”顾韫跟他一起靠到车的一侧上,他看了一眼宋至制服上的军衔,问:“我记得你从前是他的得力心腹,这三年过去,怎么还是个少尉?他没有提拔你吗?” “这是因为我犯了错,被罚的。”宋至带着自责垂下眼眸。 “我真好奇,是什么错让你的军衔原地不动三年。”同样是三年,曾经和他一条水平线的人早就晋升好几级,“原地不动”的说法还是好听的,其实应该说是落后别人一大截了。 “顾先生,你知道江徵吗?”宋至抬眼,看向顾韫,自问自答:“你应该还记得这个人。” 顾韫:“你想说什么?” 宋至:“江徵是贵盟派来的间谍,他是唯一一个能潜进盛霁松身边的人。有一段时间,我一度以为江徵会抢走我的位置,成为盛先生最信任的心腹。显然,我是多虑了,盛霁松没把江徵当成普通助理看,江徵也没把盛霁松当成效忠的唯一对象。” “三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冬天,盛霁松决定处理掉这个隐患。” 顾韫自嘲道:“所以那晚,他和欧阳宏一起一人给了江徵一枪,也算是个盛大的死刑。”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宋至道:“但那晚,王储的出现是个意外,打进江徵腹部的那一枪出自欧阳宏,江徵坠海时,血水都是从肚子里涌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坠海后是什么情形?” “因为我当时就在崖底。”宋至回忆道:“所谓的死刑,本该是盛霁松为他设计的金蝉脱壳。” “三年前,江徵的真实身份随着他名义上的父亲江源的暴露而浮出水面,当时还算有点实权的欧阳宏明  119 确是要江徵性命的,那时盛凌的安危还攥在皇室手中,盛先生必须二选一。” 顾韫:“.....他选了盛凌?” 宋至:“不,他两个都要。原本的计划是,江徵在悬崖边中枪坠海,做出‘死无全尸’的假象瞒过欧阳宏。只有江徵明面上死了,昼南才会出面和夜北谈判,让对方交出彼时被俘的盛凌,这是他的两全计划。” 顾韫越听越糊涂:“我能理解他为了盛凌选择牺牲江徵,但你能解释一下,什么叫‘江徵明面上死了’?” “就是让他假死。”宋至进一步解释:“那晚在悬崖边,盛霁松击中江徵心口的那一枪是刻意打偏了的,夜晚光线昏暗,旁人会以为打中的是心脏正中央,其实他避开了所有要害,他的枪法很准,几乎不会有差错,当时射击的子弹也是杀伤力最弱的,打本百科全书都打不穿,江徵除了会失血,并不会真正有生命危险。我和医生在傍晚时就候在崖底的礁石上,我得到的命令是,江徵坠海后,第一时间将他从水里救起,医生也会立即替他止血。” “但那天的意外太多,我没能把江徵救上岸,我的失职,间接导致了江徵的死亡,所以受多少处罚我都认。” 顾韫:“.......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些内情。” 宋至:“我更希望今天知道这些内情的是江徵本人,他坠入海底时,该有多绝望,我只是希望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拼命地想保住他的,作为一个立场敌对的间谍,他能遇上盛先生,本该是幸运,毕竟在知道一切真相后,盛霁松最极端的想法也仅仅是将江徵关进小别墅,一辈子囚在身边,他从没想过要江徵死。” 顾韫摸上自己的心口,他终于找到了平常犯疼的地方,原来真的不是在心脏中央,是在外围,准确地说,这里都不算是心脏的一部分,他这三年的痛楚,也许都是幻觉,因为恨意和不甘产生的幻觉。 “是盛霁松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 宋至淡淡地笑了笑,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莫名有些亲切,有感而发,你只当听个故事吧。这些事憋在心里久了,我也很痛苦。” 顾韫信他说的是真话,从前为了避嫌,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江徵,现而今两人离婚了,盛霁松身边的人自然也没了束缚。 顾韫:“你能告诉我盛霁松在哪里吗?你肯定知道,我甚至可以确定,今天你们这么及时地来解围,也是他的意思。” “......” “我猜中了?” 宋至:“他确实希望你能顺利回夜北,那里至少安全。” 知道所有内情的江徵终于敢笃定地道:“我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清楚这一点,一定沉不住气。” 他环顾停机场四周,视线停在盛家那两辆白色轿车上:“我猜,他正在某个角落怂着不敢现身。” 躲在车内的盛霁松:“!!!!!!” 媳妇好像在往这边看! 正文 双掉马 宋至见他往那个方向看,瞬间捏了一把汗,好在顾韫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而对他笑了笑:“你这车,挺不错的。” 宋至被他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时,顾长临跑了过来,他一把拉过顾韫,将他与盛家相关人员拉开距离,顾韫高热未退,被他这么轻轻一拽,眼前立刻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父亲“拐”到了直升机前,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让他有些不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枪响。 顾长临先上了飞机,而后伸出手,示意顾韫上来。 不远处,盛霁松透过晦暗的车窗玻璃,看到顾韫在风中回过了头,视线恰恰就落在他这边,如果没有这扇玻璃,他们就能坦诚相对,而撤下这层玻璃,只需要他毫不费力地动动手指,然而这个小小的动作,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他已经毁过江徵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小徵只要回到夜北,就是绝对安全的,就算战争再起,战火也不会燃到夜北境内。他有顾家庇护,会衣食无忧,身体也将得到最好的照顾,相比这些,飞棘仅仅是最后一道保护屏障,到了夜北,飞棘的保护系统可能都没有用武之地。 只要江徵今日平安离开,他的余生可预见地顺遂如意,不会再有一点磨难。 盛霁松不断地自我劝服,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在强行安排江徵的人生。 和三年前不同的是,逆来顺受的江徵这回选择了叛逆。 “顾少跑了!!” 忽然有人大呼,盛霁松猛然回神,扒着车窗往外面看,只见顾韫在临上飞机的前一刻突然推开陆执墨,逆风冲向那辆白色的跑车,他的动作敏捷迅速,一众保镖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也不敢轻易碰这个贵公子,就站在车旁边的宋至也是一脸懵。 马达声嚣张地响彻机场上空,这辆刚刚被夸过的好车就这么被顾韫开走了。 陆执墨眼睛都要瞪出来:“拦住他!!” 有人开车去堵他的路,险些撞在一起,顾长临心跳都要漏半拍,大吼:“不准伤到他!” 这下所有人都进退两难。 跑车在险些相撞后,差点要往草丛里冲过去,不过很快就被摆正了方向,回到了水泥路,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开车的人应该是有点晕乎的——他恐怕掌控不好方向盘。 顾长临又急又气:“顶着39度的高烧跟醉驾还有什么区别!顾韫!停下!!简直是胡闹!!” 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包括盛霁松。 跑车却在稍稍调整过后,扬长而去,陆执墨立刻派人开车去追,他自己也上了车,机场外围,另一辆白色轿车却先他们一步冲了出去。 【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飞棘在耳边提醒道:【可以把方向盘交给我。】 顾韫看东西都有些重影,刚刚为了避开路障,还颠簸了两下,头又沉又晕,正如顾长临所言,他现在的状态就如一个“醉汉”,只不过不是醉晕的,而是烧晕的。 但他还是握着方向盘,直到把车驶上离开机场的公路,后视镜里,也看到有几辆车紧随其后,为首的那辆,他很熟悉。 目的达到,他松了方向盘,把车的掌控权交给飞棘。 “送我到海边的悬崖。” 120 【正在定位目的地。】 “...会飙车吗?”顾韫忽然问。 【在OO飞车里飚过。】 “??????” 【开个玩笑,我想让你放松。】 【我的系统里配备了赛车模式,是否开启。】 “只要你能把后面那群人甩掉,什么模式都可以开。但是...” 顾韫看了一眼紧咬其后的白色轿车:“但是别太过分,让一让盛霁松,别让这个笨蛋把我跟丢了。” 【收到。或许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打情骂俏”。】 “..........” 【请系好安全带。国际竞赛级赛车模式,即将启动。】 顾韫咳了两声,抓好了安全带。 跑车明显提速,盛霁松使劲技巧还是被拉开一大段距离。 这段公路建在坡上,要是撞了就是连人带车滚下山的下场!前面就是一个急转弯,只见跑车风骚地游移90度,离公路边缘目测只有30厘米的位置才堪堪转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白色烟雾,烟雾散去,车特么直接跑没影了! 虽然知道这是个暂时的视角盲区,但这一波操作下来,盛霁松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实在经不住这么吓了,一边掌着方向盘,一边用蓝牙给顾韫打了通电话。 倒是接通了。 飞棘:【他给你打电话了。】 顾韫:“挂了。” 【确定吗?】 顾韫:“当然,我给他打电话也没见他接啊,公平一点。” 【好的。】 他就这么挂了三通电话,直到第四通打进来,顾少爷才勉为其难地让飞棘接了起来,盛霁松几乎是在咆哮:“你现在就把车停下!!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飙车!?你发着高烧确定看得清路吗?!马上停下!!” 顾韫慵懒地道:“...你好吵哦。” “我...!!”又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顾韫:“都离婚了,老子爱做什么做什么,你管!不!着!” 又是一个急转弯,马达声简直冲天响。 盛霁松急了:“你把车停下,我们好好聊聊!!” “前几天我想跟你聊的时候,你不理我,凭什么反过来就要我听你的话?你神通广大深藏不露,此时此刻又能奈我何?” “我跟你道歉,成了吧!你把车停下,我好好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我不!” “顾韫!!!” “或许,你该喊我江徵。” “........!!!”盛霁松一个急刹横在路口,险些撞破路边的栏杆冲下山崖。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去海岸的路。 另一头,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飞棘说:【他被吓到了,你吵架吵赢了。】 “正常发挥而已...咳咳咳!”还没得意起来,江徵又咳了两声。 【你的体温已经升到38.9度,我建议你就医。】 “死不了。”江徵开了车窗,看着不断滑过的风景,已经能隐约闻到海水的潮湿气味。 【目的地快到了。】 ...... 【我必须告诉你,大哥正通过云端试图重新掌控我。】 江徵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他的小间谍。老实说...咳咳咳...他是不是一直通过你来监视我?” 【冤枉,我虽然有监视的功能,但他并没有启用。】 “真的?” 【我对人工智能之父图灵发誓,没有撒谎。】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江徵原以为盛霁松这些日子是在看自己的好戏,原来他并没有费这层心思——他是真地打算彻底放手,放他离开。 【他察觉到是我在掌控车辆,命令我就地停车。】 “别听他的。”江徵道:“我才是你的主人。” 盛霁松被飞棘拒绝了指令,同时,连上了飞棘的云端系统。 【大哥,我无法执行你的命令,顾少才是我的主人。】 盛霁松:“你,你叛逆!没有我哪来的你!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爸爸!” 【我是否需要改口喊你“爸爸”。】 “你这个智障,别扯开话题!现在把车给我停在安全位置!” 【你的命令优先级不及顾韫,我无法执行。】 【是你把他设置为我的唯一主人。】 “我是让你保护他,没让你纵容他胡闹任性!”盛霁松火都被这个AI拱起来了:“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立刻让人销毁你!” 【嘤嘤嘤】 “..........” 他正想再怼几句,却发现信号直接被单方面掐断了! 这下盛霁松彻底慌了,他不知道是江徵故意掐断的信号,还是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前方的大海已经初见端倪,而身后其他车辆也暂时被他甩开了——准确地说,只有他跟上了江徵的跑车。 海风灌进车窗,瞬间又将他逼回三年前那晚,江徵对枪有应激创伤,他对大海何尝没有这种惧怕呢? 尤其是在知道江徵知道自己知道他是江徵的情况下。 他真怕小徵“故地重游”是打算做出什么偏激举动。 就在他要被比大海还要无边无际的恐慌淹没时,那辆白色跑车出现在了他眼前——车停下来了,不知道停了多久。 盛霁松滚下驾驶座,疾跑到跑车旁,跑车的车窗也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顾韫...顾韫!!” 他一边喊,一边梭巡四周,什么都没有找到,当初江徵坠崖的地点就在他正前方二十步远。 他心中涌起不安,腿脚发软,甚至需要靠着车身才能站稳。 海浪撞击礁石,海风吹起地上的沙尘,盛霁松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地走到悬崖边,深蓝色泛着白沫的海水就在他脚下汹涌,他想起那三天无望的打捞,这片海水都是红的,全是江徵的血。 这一幕仅仅只是回忆都能让他崩溃。 他跪倒在尖锐的石头上,双手颤抖着掩面:“  121 江徵...” 他从夜北的陵园回来时,也曾跑到这里,对着深不可见的大海喊江徵的名字,试图将他的灵魂召回,明知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 “江徵!!” 有时候,他只是需要这个名字来安抚自己空洞不安的心灵。 “我在这儿。” 清朗的声音穿破大海,落进盛霁松耳里。 他愕然又机械地回过头,“顾韫”站在跑车边,他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在灰黄的海岸边,热烈如火,亦是熊熊燃烧的生命力。 盛霁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他身边的,总之一定不雅观,也许就像只猩猩冲向香蕉树一样凶横又野蛮。 但他抱住江徵时,动作又温柔得如同在剥一只脆弱金贵的香蕉。 “我以为你掉下去了。”他趴在江徵肩上,眼泪滑落进羊毛围巾:“对不起,我以为我又把你逼上绝境,小徵,对不起。” “...好啦。” 江徵哄小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背,原本是不打算这样原谅他的,但真正以江徵的身份被他拥进怀里时,他又觉得自己预设的难题会被不攻自破,他想要的答案,早在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 “我不是说了嘛,你该叫我江徵,你叫我江徵,我不会不应你。” 是吗。 盛霁松含着眼泪想,可你有整整三年没有应过我,三年。 他扣着江徵的后脑勺,用力亲吻他因为高热而显得红润的双唇,江徵闭上眼睛,由着这个哭包索取,两人之间的气息逐渐急促浓重,直到盛霁松的额头也碰上那块冰凉的退烧贴,他才记起小徵还在生病。 与此同时,车辆驶近的动静响了起来,陆家的车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江徵紧绷的一根神经终于要被39度的温度“烧断”,他倒进盛霁松怀里,视线落在已经下车朝这边赶来的顾长临和陆执墨身上。 “你还想着为我好,要把我还给他们吗?” 他抬眼看着盛霁松,眼睛里倒映出独属于他的光芒:“他们都爱顾韫,只有你,爱江徵。” 盛霁松终于明白他想要什么,他抱紧江徵,此生,不打算再放手了。 正文 离婚了倒上赶着叫爸 昼南中心国与附属国接壤的边缘地带,坐落着盟内最大的军事基地,基地以环形围绕整个中心国轮廓,同时掐着附属地界的交通要道。 顾长临下车时,脚下踩上了个圆润的东西,他险些滑了一跤,宋至眼疾手快地把老教授扶住了。 顾长临原以为是颗石头,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实验室里常见的骷颅头,当然这个骷颅头出现在冬日萧索的树林边,就绝不可能是人体模型这么简单,仔细一闻,一股血腥味幽幽传来,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几块新鲜的血肉,几只乌鸦盘旋而来,似乎是想吃上面的腐肉。 宋至状作无意地一脚踹开那个新鲜人头,笑着道:“这脏东西怎么也没人来清理。”他使了个眼色,两个卫兵立即上前,把这个太阳穴被穿孔的骷颅头处理了。 顾长临:“...我简直不敢相信,盛霁松居然敢把小韫送到这种尸横遍野的地方来住!!” 宋至连忙解释:“误会误会,盛家主宅被烧,主城轰乱,基地这里现在是昼南最安全的地界,至于这个骷颅头,应该是近几日擅闯基地被哨兵击毙的不明分子,你相信我,这里绝对没有到‘尸横遍野’的地步,就是这片树林。” 他指了指正对面的密林:“您要少进,这片林子是主城通往基地的主道之一,不识好歹的人总喜欢从这里潜入,被发现后远程击毙是常事,也没人会帮他们收尸,大多都便宜了乌鸦,您千万避着点。” “那小韫现在的住处呢?”顾长临年轻时做过战地医生,自然明白特殊地界的特殊情况,不至于大惊小怪。 “您跟我来。” 顾长临跟着宋至,步入基地内围,七弯八绕,树林慢慢被高耸的建筑物遮挡,空旷的大道上整齐地停着数辆重型坦克,中途不时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成排走过,在一片绵延无尽的肃杀之气中,忽然冒出一栋二层小别墅,别墅坐落在青色草坪之上,因为朝阳,整个房子都被日光格外照顾,显得暖洋洋的,和周围的硬冷严肃完全颠倒,甚至还有几个小兵正在种花。 盛霁松一早就候在门口,见顾长临过来,亲自上前相迎,脸上挂着笑,顾长临则板着一张脸,一句寒暄不提,忿忿不平地问:“小韫呢?你昨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抢走,难道是打算在这种荒野之地给我搞金屋藏娇吗?!” 宋至跑到盛霁松耳边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盛霁松了然,道:“小韫还在睡,伯父...爸,您跟我进屋。” 顾长临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爸”给吓了一跳,联姻时他就没改过口,一直“伯父”“顾教授”地喊,现在离婚了倒上赶着叫爸?姓盛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屋内陈设,虽然不及盛家原先的别墅豪华精致,但布置得也算有格调,就是各种元素搭配突兀,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花瓣带露珠的玫瑰,玫瑰旁边又是一只外形锃亮的坦克模型,他猜这花应该是刚摆上来糊弄自己的,不过看破不说破,顾长临只当没看见他这点心机,他上了楼,推开卧室的门,脚踏上地板是无声的,白色的毛绒地毯铺满卧室各个角落,深蓝色的窗帘在日光的反射下透出淡淡的蓝光,静谧温馨,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顾长临脱了鞋踩上地毯,轻声走至床边,顾韫果真在睡,他额头上贴了一块新的退烧贴,身上有股药味,顾长临摸了摸他的脸颊,即使没有温度计,凭他多年的经验也可以断定这是退烧了。 “昨天抱回来后,我就让军医给他看了看,药喂下后,他就一直在睡,今早醒了一次,喝了一杯热牛奶。” 昨天那一通胡闹后,江徵的体温直接飙到了40度,盛霁松把他抱上车时,人已然是烧晕过去,再也闹腾不起来。后来军医诊断,说是再晚一步会十分凶险。他手上的伤口才刚刚结痂,顶着高热先是冲进冰冷的雪天,而后立在海风中等他找来,江徵当真是拿命在陪他玩,盛霁松自责到无以复加,昨晚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好在病情被控制住了,总算是退了烧。 他现在主动把昨天“抢”走顾韫后做的事情都交代 122 了,无非就是想让顾长临知道,自己有心也有能力照顾好他。 虽然本质上,江徵和顾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重生这三年,小徵确实蒙受着顾长临夫妇的照顾,江徵愿意喊他们一声爸妈,盛霁松自然也会敬重他们, 从前他懒得在顾家长辈面前表现,现在他却恨不得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把自己的所有优点都摆到顾长临面前晒晒,好让他把“顾韫”安心交给自己。 顾长临轻轻关上卧室的门,坐到沙发上,盛霁松立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十分殷勤。 顾长临并不接这盏茶,只道:“你和小韫已经离婚了,我受不起你敬的茶。” 盛霁松也不好将茶放回桌上,就徒手端着,解释道:“离婚是无奈之举,实不相瞒,我恨不得现在就跟顾韫复婚。” “复婚?”顾长临冷笑一声:“你当我顾家的宝贝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绝对没有轻看小韫的意思,相反,我将他视为心头宝,先前决定离婚只是怕盛家的事情牵连他。” “那你现在不怕连累他了?你别忘了,你叛国的事情还没过去!昼南皇室对你的处罚还没撤下呢!” 盛霁松对于眼下的“困境”不以为然:“实不相瞒,经由陆执墨之手匿名递交的证据一早就被我的人截获了。” 顾长临一惊:“什么?” 盛霁松:“私联夜北的证据一直握在我手里,我也清楚,这是小韫收集来针对我的,后来之所以把这些证据交给欧阳氏,并且受下那些处罚,其实只是想让顾韫解气。” 在江徵酒后亲口表达出希望他死的意愿后,盛霁松当晚就让人把一个月前拦截下的证据交到欧阳氏手中。 “我曾经以为,只有我过得不好,他才能开心,如果真是这样,我很乐意当他眼中的笑话。” 盛霁松笑了笑:“但现在我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那我自然也不想再装下去了,您也看到了,昼南的军事基地实际以我为主,坐拥宫殿却只有几支巡逻兵的欧阳氏于我而言就是只纸老虎,踩扁它只看我愿不愿意。” 顾长临从巨大的信息量中挣脱,试探地问:“难不成昼南日后是你做主?” “这确实是可预见的未来。” 顾长临冷哼一声:“你未免太轻狂了,你要是有这等心机,能被夜北哄骗三年?” 盛霁松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辈子,也只在他身上数次犯傻。” “爸,或者脱离这层关系,我该尊称你为顾教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夜北目前最感兴趣的机密,以此来博取你对我的信任。” 顾长临:“你可别忘了你我的立场。” 盛霁松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背叛联盟了,一回生,二回熟。” “......”顾长临:“是我高估你了,我原以为,联盟大义才是你最看重的东西。” “联盟大义?听着很有些耳生。”盛霁松道:“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就把这四个字抛诸脑后了,所以不用道德捆绑我,我就是个叛徒,从来没想否认。” “你到底要不要听一听这个机密呢?” 顾长临清楚,只要自己因为好奇心松口,就相当于给了盛霁松重新得到顾韫的机会,事关顾韫一生,他绝不能草率。 他嘴硬道:“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把小韫接回夜北。” “绞刑台上挂着的人是谁,你真的不想知道?” 顾长临浑身一凛:“难道是你做的?”至今,无人知晓绞刑台上死的是什么人,夜北的情报组织在这件事上就跟废了一样。 盛霁松拍了拍顾长临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见多识广的顾教授难掩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盛霁松,他一度以为这个因为江徵被他拿捏在手中耍了三年的alpha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此刻他才知,自己这个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现在您能相信,我有能力照顾好小韫了吧?” 顾长临不得不信,许久,他才缓过神来,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江徵?你能彻底放下他?还是跟之前一样,明面上对顾韫好,心里却始终装着另一个人?” 盛霁松:“以后没有‘江徵’,只有‘顾韫’。” 这个答案直截了当,让人不得不信。 不得不信这个曾为江徵疯魔三年的男人确实移情别恋爱上了顾韫。 虽然这对死去的江徵而言极不公平,甚至是可悲的。 但顾长临却觉得这一切合该如此。顾韫本就不比江徵差,盛霁松相处之后爱上小韫而抛弃江徵也算合情合理。 他只关心顾韫的幸福,无关紧要的人还不足以让他付出多余的同情。 他接下了盛霁松手中的茶杯,茶入口时,还是温的。 他永远不会意识到,盛霁松这句话应该反着听: 以后没有顾韫,只有江徵。 正文 只能说是处处是破绽 顾长临没有再多做为难,虽然他很想等顾韫醒来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但在夜北的身份不允许他在昼南的军事基地多做逗留,只好让盛霁松转告顾韫,睡醒了给他打个电话,去留由顾韫自己定。 盛霁松亲自送他下楼,顾长临受不了他这般殷勤狗腿的姿态,挥手让他滚去照看顾韫,他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接受家中金白菜真地被外盟的野猪拱走的既成事实。 虽然这头猪是拿着结婚证拱的。 盛霁松喜滋滋地回到卧室,刚打开门,一阵毛茸茸的“小旋风”自他眼前刮到了床上——趴在门口偷听的江小徵一个箭步冲上了床抓起被子把自己盖住了,虽然行动快速,但还是被某人捕捉到了残影。 他上前剥开被角,只见江徵闭紧了眼睛,睫毛乱颤,嘴角忍不住上扬。 盛霁松把手钻进被窝,挠了挠他的胳肢窝:“我的糯米糍还会装睡了?” 才挠了两下,江徵就没忍住笑场了。 盛霁松看他眼睛弯弯,也跟着笑:“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江徵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鼻音:“爸爸进屋时我就醒了,怕他问太多才装睡。” “嗯~所以他把难题都抛给我了。” “我看你应付得游刃有余  123 嘛。”江徵揉了揉盛霁松的耳垂:“而且我这几日舍命陪君子,你总得让我休息休息。” 盛霁松抓过他不安分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这就对了,以后有难题就直接抛给我,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做颗甜滋滋的糯米糍就好。” “从前不还嫌弃我一身面粉味?” “从前我不知道这是颗夹心糯米糍,现在知道里头包着我的挚爱,当然就变甜了,我恨不得啜一口。”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低头就在江徵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江徵乖乖挨亲,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把某人推开,自己裹紧小被子,留给他一个气乎乎的背影:“我可是还在生气呢!” 他之前烧得晕乎,无暇想太多,现在退烧了有精力了,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某人。 “从你被抓去皇宫,不对,从你胃出血住院那会儿,你就看穿了一切在耍着我玩呢吧?” 盛霁松无奈道:“宝贝,你实在高估了我,我从猜到有这个可能,到最终确认,煎熬远胜于惊喜。我既怕这是异想天开,又不敢相信你真的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江小徵既天真又自信:“那你最后是怎么确认的?我可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不待盛霁松作答,飞棘抢先一步:【不能说是没露什么破绽,只能说是处处是破绽。】 卧室里,一个是研发它的“爸爸”,一个是核心程序认定的主人,简而言之,都不是外人。 所以飞棘连了卧室的音响,它的声音直接外放了。 “这其中肯定也有你在掺和!”江徵正儿八经地隔空指责。 “不用跟人工智障置气。”盛霁松用手心拢住江徵的手指,“宽宏大量”地劝道。 始终甩不掉“人工智障”标签的飞棘:【呜呜呜】 江徵又把矛头指向了盛霁松:“到底从什么时候发现我是我的?” 盛霁松从背后搂住这颗糯米团,慢慢回忆道:“仔细一想,倒还真是处处是破绽。” “哼!!” “别气别气,我慢慢和你解释。” “最开始,你烧照片,碰钢琴,接触沈乐季暖他们,我都以为你是在冒犯江徵,试图取代他的位置。” 江徵表示:“我做这些,主要还是为了膈应你。” “那你成功了,我对顾韫原本就没有好感,那段时间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一想到以后要跟他朝夕相处,我就觉得人生毫无指望。” 江徵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盛霁松揉着他的手,手心贴着手背,和他十指相扣,语调温柔:“从什么时候发现你不对劲呢?周克行绑架你那回,盛凌告诉我,你是为了救他才被抓走的,我都怀疑弟弟是为了给周克行开脱瞎找的借口,根据我的了解,顾韫绝不是个能舍己救人的人,他只会舍人利己,四年前他推你入海那一幕,我至今没忘。” 江徵转过头问:“那你现在看我这张脸,还觉得恶心吗?” “从前觉得膈应,后来越看越顺眼了。” “...所以说,其实你心里是喜欢顾韫的长相吧?”江徵还是忍不住醋起来:“也对,他确实长得不错,顾家金玉堆里宠出来的宝,哪是我这种泥地里滚出来的草能比的。” 盛霁松被他酸溜溜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总算明白之前小徵表现出来的“受虐倾向”是缘何而起了,总之对他好一点就都会被他归结为是对顾韫的喜欢,对他凶一点他倒是开心了。 “越看越顺眼是因为我始终知道,自己在对谁好。”盛霁松捧了捧他的脸颊,略带遗憾:“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让我一见就挪不开眼的小徵。” “恐怕你不能再如愿了...我那副身体应该是不能用了。”江徵回忆道:“那个‘我’,在顾氏的ICU待了七天就不行了,那天身体被移出病房时,我去看了一眼...腹部有一个直径十厘米的圆形伤口,盖在白布下的身体明显是凹进去一块的...”他才说到一半,就明显感觉到盛霁松的手握紧了几分,抬眼一看,他的脸已经刷地白了下来,仿佛那直径十厘米的伤口是在他肚子上。 江徵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描述对他而言有些残忍了。 “其实也不是很疼,当时中弹到坠海,整个过程也就五六秒吧,我的意识很快就消散了,整个过程虽然痛苦,但因为太快了,也不算特别难熬,所以你不...”话未落,盛霁松已经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抱得很紧,江徵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是我没用。”盛霁松的声音随着身体颤抖:“我不该把你置于那样的险地,我无能我蠢,才会把你放在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位置上,小徵,对不起,是我间接害死了你。我是凶手,你应该对我行刑,你该杀了我!” 江徵知道他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他其实无意挑起往事,但既然话题滑到了这里,就避不开了,他叹了口气,道: “...我是恨过你,我也是亲眼看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死得有点惨,但恨你的点不在于此。” 他推开盛霁松,直视他的泪眼:“我恨你,是因为那段日子,我一直在被你冷暴力,后来你突然对我好了,却是想把我骗上山去枪决,打几巴掌后突然赏一颗糖,结果这颗糖里夹着子弹,绞死都比这种方式体面。” “我被顾韫推进海里九死一生醒来后,你给我戴上了订婚的戒指,你说你将爱我如命,事实上你并没有做到,纵然你的计划是为了使我假死让我脱身。” “从江源盗取课题机密事发到你认定我是夜北间谍,这中间只用了两天,而之后你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把这个问题摊开来问,但你是怎么做的?你在我的饮食里下安眠药,我每天昏昏欲睡,清醒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你连让我开口跟你解释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我杀赵百路时,你我连朋友都还算不上,那时你能当面质问我,坦然地听我说几句话,甚至愿意信我,怎么到了确定关系后,你连让我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了呢?” 三年前的悲剧化作横亘在他们之间永不愈合的伤口,它只会结痂,不会消失,江徵无意中蹭到了血痂,伤口就渗出几颗血珠,伤疤既然破了,那就揭得彻底些。 “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不是那段时间我头脑不清  124 醒,去救盛凌的人就不会因为情报滞后而迟了一步,他的腿不会残。这一切,是都要怪你,你是该自责,自责为什么不能给予我最基本的信任,自责盛凌腿上的伤有一半是你造成的。” “你当然有错,你间接害死了我,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重生一回,你连跟我忏悔的机会都不会有,但是盛霁松。” 江徵捧住他越来越往下低的头,逼迫他跟自己对视:“如果换位思考,确实也是我骗你在先。我也有错,我来到你身边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我确实利用跟你的这层关系盗录了重要会议信息,哪怕这些信息最终没有传回夜北,但小偷不会因为没有销赃就洗脱罪名,同理,我也不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站在你的立场你的高位上,我就是一个外盟潜入的敌对分子,你怎么处理我,都是受到道德法律支持的,更何况你本意是为了救我。” “这三年,你居然还为了我,背叛你效忠的联盟,夜北把你当傻子耍,你居然丝毫未觉,我知道你一点都不笨,你大概是心甘情愿被骗的。你既杀了我,又为了我舍弃所有道义,就为了换每个月30秒的视频?你真是个矛盾体,” “我借顾韫的身份促成这桩联姻,就是想亲眼看看,看看三年不见你是不是真地变笨了,看看你对我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这三年,我怨也怨了恨也恨了,盛家也被我搞倒了,你祖辈的财产还在我名下,你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我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早就出了,从你签下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起,这笔债,你已经还清了。” ”所以,不要再为此自责了。” “重生,不就是放下过去重新活一回吗?” 他抱住盛霁松,将自己的身体都送进他怀里,是绝对地依赖,或者说,是在给对方安全感: “我放下过去,你也放过你自己。” 正文 绞刑台 盛霁松还未来得急发表感言,江徵忽然话锋一转: “你看的那些都是怎么教你的?” “啊?” “慕容铁锤,龙傲宇宙,还有什么上官北爵。” 某颗树眼泪还没干透就当场石化:“....你怎么知道这些人的?” “因为我看了你躲在被窝里做的笔记。” “........................”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 江徵:“飞棘在吗,把笔记投到墙上去。” 飞棘意识到不对劲,不敢接话,默默照做。 然后墙上就蹦出了带着红笔标注的文档界面。 江徵从他身上下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语调道:“诶,你说说,你躲在被窝里看这些书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看盗文呢?这是不是盗文?” “..........我也不清楚,都是助理发我的。”盛松松无辜。 “看盗文就看盗文吧,你看得这么认真做了这么多笔记,结果毫无长进。但凡你学到一点那什么铁锤的厚脸皮,你就不会这样呆坐在这儿哭鼻子。” 盛霁松眨两下眼睛,像个无知的三岁孩童:“那我该怎么做?” “扑倒,强吻,上床,随便你。” “啊?” 他是真地呆住了。 江徵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来当“那什么铁锤”,他用身体压过去,将某人扑倒在被窝里,抓着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腰窝:“那个...我对敏感点测试法,还挺感兴趣的。” 他凑到盛霁松耳边:“要不要试试啊?” “!!!” 盛·铁锤瞬间心领神会,来了精神,翻身扑倒了江·翠花。 强吻,掀衣,踢被。 把里鲜艳未删减的画面搬到了现实的床上。 由于少儿不宜,飞棘主动掐灭了信号。 ...... 卧室里的动静直到太阳西斜夜幕降临才渐渐消停。 信号恢复后。 盛霁松起身把掉了一半在地上的被子扯了回来,盖在软乎乎甜滋滋的“草莓糯米糍”身上。 江小徵伸出一截手臂,把中途被折磨掉的退烧贴直接撕开了,盛霁松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 江徵:“刚刚出了汗,体温摸不准的,不过肯定已经退了,再不退烧,人都要傻了。唔,有点热。”他想把被子掀开,盛霁松却裹得更紧了:“刚出汗,别着凉了。” “那你躺下来,陪我睡。” 盛霁松忍不住趴在他脖颈间深吸一口气:“以前觉得糯米糍甜得发腻,现在我恨不得腻死在这股甜里。” 江徵由他犯痴,不再说“你现在喜欢的是顾韫的信息素不是我的”这类酸溜溜的言论。 他枕上盛霁松的胳膊,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好奇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确定我是江徵的?” “书房落地灯的密码被飞棘破解了。”盛霁松用手一下一下地揉着江徵的腰。 江徵想了想道:“暗格里除了被我提前拿出的相机,就剩几个硬盘,这些东西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忘了,连接这个机关的还有一个纳米监控。” “......原来如此,我都忘了有这个东西。” 那个纳米摄像头初衷是为了保护情报,如果有人擅动或是触动机关,江徵能第一时间获知并做出反应,但后来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传递情报上了,而且机关的设置太过机密,以至于三年后才被盛霁松发现。 监控器于江徵而言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却在盛霁松手里帮了大忙。 “监控视频里,我看到你开了那个暗格,拿出了之前的相机,那么复杂的密码不可能被别人轻易破解,只可能是你本人。” “万一是我把密码上报给夜北,顾韫恰好知道了呢?” 盛霁松轻声道:“不止如此,你在医院的签名,在海里淡定告诉我要剪炸弹的红线,还有醉酒之后说漏的内容,都是证据。” “醉酒?” 他可不就醉过那么一次吗?! 盛霁松:“你亲口跟我说过你姓江。” 飞棘:【我有当时的视频录像。】 “武松打虎”,跃然墙上。  125 江徵:“................” “快删掉!快删掉!快删掉!!” 他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枕头里,盛霁松把他捞出来:“不许删,多可爱啊!” 视频还在继续。 江徵又躁又羞,实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喝醉酒的样子蠢爆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喝醉过!!” 盛霁松:“嗯嗯嗯,‘武松’的酒量是很好。” “你!”他虚挠了一下某人,而后掩面:“我怎么会醉成这个鬼样子,简直无法直视!!” 墙上的录像忽而安静下来,变成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的对话。 江徵听到自己醉后呓语:“我已经死了” 听到自己招认:“我姓江,你喊错人了。” 确实是处处是破绽。 到最后,他听到自己对盛霁松说:“我想要你死。” 盛霁松答:“我会让你如愿。” 这六个字,足以解释这人这段时间的“躲猫猫行为”。 江徵想通了一切:“所以你为了我醉后的一句话,就把原本拦住的证据都交上去自寻死路?” 盛霁松:“想让你解气是真的,但我没想就这么死。” “如果有一天真的不想活了,我会选择死在你手里。” 江徵抱住他,有些后怕:“幸好那天的枪哑火了...我不想你死。” “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徵事后才回过神来,如果真的被认定是叛国的重罪,欧阳宏那种小人怎么可能给盛霁松回去安置财产的时间?他怕是恨不得把盛家的产业吞为己有,再把人羞辱一通后绞死。 那晚盛霁松不仅全须全尾地从皇宫出来,还拥有绝对的人身自由,怎么都不像是个罪人 这些疑问绕在他心头许久,今天终于问了出来。 盛霁松对外人有所隐瞒,只对江徵无所不言。 “陆执墨生日那天在街上追杀我们的人,是欧阳宏派去的,包括机场袭击你们的那一拨。” “他想要你的命,我就要他的命。” “所有计划都是三年前就开始部署的,皇室两百年统治积累的根不好挖除。夜北挑起的战争恰好帮了我,欧阳氏战败后元气大伤,大权旁落,我才有机会掌控这里。” “那日听你酒后吐真言,我确实是心如死灰,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这才豁出去。” 江徵:“酒后说的话不能信,至少我的话不能全信。” 盛霁松:“我知道小徵嘴硬心软,你要真想我死,过去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你大可以在饮食里下毒,或者趁我入睡一刀割了我的脖子,这些事情,于你而言不算陌生,但你没有这么做。” “从前做这些是挺熟练,但顾韫这双手,还算干净。”江徵伸出右手,借着月光看了看:“不过那天,家里着火时,我用刀废了纵火者一只手。” “那日的事情我都知道,齐伯是盛家的老人,他要死守着主宅,我也劝不动,那日起火,我原本是要去救他的,但赶过去时,你已经在那里替我做了所有事。” “我当时在想,幸好用离婚协议把你从盛家摘出去了,如果起火时你也在房子里,我怕是要当场发疯。” “可我在你身后摔倒时,也没见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以为不严重。” 江徵恨不得把自己膝盖上的伤疤掀给他看:“我摔了两次,很疼呢!出血了你知不知道?!” 盛霁松摸了摸他的额头,诚恳道:“下次不敢了。” 江徵暂时饶了他,又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说服我爸...顾教授的?” “我跟他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绞刑台上的人是我派人挂上去的。” 不提还好,一提江徵就来了兴趣:“那里挂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病了三年都没好的老国王。”盛霁松轻描淡写地答:“我给了他一个痛快。” 话音刚落,一道枪声自外面传来。江徵吓了一跳,盛霁松将他抱进怀里,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一手拍他的背,安抚:“别怕,估计又有人闯进林子里被哨兵放冷枪击毙了,明天我让他们给枪口上消音器,别吓到你。” “...我不是因为这个受到惊吓。” 江徵的应激创伤在那日对盛霁松开了哑火的一枪后就神奇地好转了,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仇,所有的恐惧怨恨都随之消散,连折磨他三年之久的噩梦都不再卷土而来。 他看了那么多年心理医生,吃了那么多药,原来都不及对着“罪魁祸首”的某人心口来一枪效果好,这才算对症下药。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得这么...极端。” 原本想定义为残忍,但残忍这个词,多少包含了些许同情的意味,江徵觉得变扭。 盛霁松沉声道:“盛凌为昼南险些牺牲性命,老国王连签个谈判文书都不愿意,冷漠至此,不配为人。” “我原本也想让他死得体面些,毕竟一把年纪,自从战败后就缠绵病榻,但三年前,亲眼看到你被欧阳宏一枪打穿腹部血肉四溅后,我恐怕不能不极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古来皆如此。” 当年盛霁松为了保下江徵,亲自去求了老国王,以江徵是自己未婚妻为由,希望他能把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自己,换句话说,由他来结束江徵的生命,用一种温和体面的方式。老国王明面答应,做足了好人,并允诺会约束彼时虎视眈眈的欧阳宏,以此放松盛霁松的警惕心,到了那一晚,他却默许欧阳宏用最可怖的武器袭击江徵的身体,用最残忍的手段结束了江徵的生命。 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想要盛霁松继续为联盟做事,并将盛家一切牺牲视为理所当然,又两面三刀,连最小的恩惠都不肯施予。 盛霁松认清了欧阳氏的冷血做派,明白自己确实就是媒体口中骂的“皇室的一条狗”。 但他到底是个人,怎么可能甘愿做一条狗。 “那晚我被带走,不是皇室要惩罚我,而是我惩罚皇室。” “政变还算顺利,没死多少人,我拿枪顶住了老国王的头部,还没扣动扳机呢,他自己吓死了, 126 双目圆睁,下身失禁,丑态百出。” “平日父慈子孝的欧阳宏,就趁着这个空档,从宫殿的狗洞跑走了,他在外面还有些势力,才苟活至今。” “所以联盟内部动乱,是你和欧阳宏两方人马对峙的结果?”江徵大胆猜测,难怪夜北特情处埋在皇室的眼线都废了,欧阳宏没有这个本领。 盛霁松可太有了,他甚至都怀疑那些“前同事”已经身首异处。 “他们没死。”盛霁松知道小徵在想什么:“他们与你同出一源,我怕里面有你的朋友,就没要他们的命,先关着,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人质。” “老国王挂在绞刑台上,就是个诱饵,所有想保留皇家体面的人,只要踏进绞刑台,就会遭到埋伏,死的死,降的降,欧阳宏阵营里没多少人了,逼他现身,只是时间问题。” 他冷笑一声,极尽鄙夷:“他这几日狗急跳墙,派人来袭击基地,简直是明晃晃地找死。” 江徵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盛霁松对欧阳氏的恨意,一想到这些恨意或多或少起源于自己,他很难不动容,毕竟这个男人,曾经是以效忠昼南为信仰的,如今全然颠倒,所谓的信仰已经被他亲手挂上绞刑台“曝尸”。 “那第二件事呢?”他问。 “第二件事,我告诉顾长临。” 盛霁松温柔地亲吻江徵的额头: “你将与我共有昼南。” 正文 还给他 外面的枪声此起彼伏,没有停歇的意思。 江徵原本想睡,这会儿也被吵得静不下心。盛霁松有些内疚,这就是他之前一定要把江徵还给顾家的原因,现阶段,小徵在自己身边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诶。每晚都这么吵吗?”江徵掀开被子坐起来,似乎有些烦躁。 盛霁松让飞棘开了灯,而后从地毯上把毛茸茸的睡衣捡起来,裹到江徵身上,提议道:“要不先回夜北小住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我去接你。” 江徵不应答,穿了衣服就直接下床,扶着酸痛的腰推开门走到阳台外,一眼望去,树林里有几大撮汇集在一起的亮光,哨岗上的兵正在火力压制,以往只开一两枪就能吓退这些人,今晚的情形却不同。 与此同时,盛霁松也接到了下级的汇报。 “欧阳宏混在那群人里。”他把飞棘塞进江徵耳朵里:“应该是狗急跳墙,想搞大规模夜袭,你进屋,别出来,飞棘会保护你。” 江徵可不想缩在后方被保护:“我跟你一块儿应对。” 盛霁松显然不会答应,江徵只好提醒他:“我好歹是受过训练的,别把我想得太弱。” 他抱住了某人的胳膊,大有不让跟着就做一颗牛皮糖黏在他身上,盛霁松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他给江徵裹了一条围巾,而后牵着他走出小房子,基地内部已经有人在来来回回的穿梭,虽然是应对突发情况,却不见慌乱,从上级命令下达到下级各部执行,每一道程序都有条不紊。 树林环绕基地外沿,只要做好防守,内部基本安全。 盛霁松带着江徵来到了基地的观景台,观景台高12米,上可观星,下可俯瞰整片基地,和平时用于观景,战乱时用于观战。 就是风有点大,江徵的金发在夜风中狂舞,算是这个夜晚最凌乱的景象。盛霁松用大手把他的头发压下去一部分,这才避免靠近小徵时被他的头发打着脸。 “我可以让飞棘废了他们的武器。”江徵提议道。 盛霁松堪堪避开发丝扫脸:“欧阳宏知道飞棘的运作原理,肯定有所防范。” 不远处传来几声爆炸声。 飞棘:【检测到是最原始也是杀伤力最野蛮的土制炸弹,我无法干预。】 “...虽然知道对方一定会输,但我不想让你的人有伤亡。” 江徵扫了一眼交界处的战况,发现四周停着数辆军绿色的卡车。 他看向盛霁松,得到对方一个信任的眼神,这才与身旁的一位副将说:“麻烦你,让狙击手掩护正面交战的兄弟们撤退,让出一条道来。” 副将见盛霁松没有异议,便立刻让手下照做。 在一阵密集的枪响后,江徵面不改色,告诉飞棘:“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控制那辆货车撞到树上,让汽车的油门爆炸。” 冬天的树木枯败脆弱,虽然前几日刚下过雪,但也不妨碍它们易燃的本质。 军绿色的卡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微不可查地调转车头,四轮齐动,忽然往树林冲去。 欧阳宏原以为是自己将人击退占了上风,刚想带入攻进去,忽然被这辆从暗处冲出来的车吓了个猝不及防,他们原地躲避,有人想去攻击驾驶员,却发现驾驶座上根本空无一人。 不等他们做出反击,这辆车已经自己撞上正前方的一颗树,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刺眼的火光就地燃起,连带着烧了几十棵树,火势凶猛,彻底阻断了欧阳宏后续援兵的道路 他的人,藏在树林里准备偷袭的居多,现在全部引火烧身,从中跳出几个浑身着火的人哀嚎着求救,欧阳宏避之不及,逐渐狼狈。 他想起盛霁松交上来的AI,那是一个黄金打造的实体,重量不轻,他病急乱投医,居然寄希望于“飞棘”,刚把耳机塞入耳朵,耳鸣与剧痛立刻袭来,直到用手摸到了湿滑的液体,闻到了血腥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耳被这个空有其表的AI炸了。 “那是个赝品。”观战楼上,盛霁松悠然道:“是用黄金包裹的微型炸弹。” 飞棘:【正品AI,认准飞棘。】 江徵奇道:“你到底给欧阳氏挖了多少坑?” 盛霁松淡淡笑了笑:“眼前就是最后一个坑。” 江徵:“那可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可惜手上没有枪,不然他该死在我手里。” 话音刚落,一把远程狙击枪已经被递到了眼前。 盛霁松拿出一颗空尖弹:“当初他就是用这种子弹击中你的腹部。现在,还给他。” 哨兵接到指令,停止开枪。 欧阳宏在同伙的保护下顺利突围,居然真地进入了基地内部。 整个基地广场空旷无人,唯有冬日的夜风在呼啸。 127 欧阳宏捂着右耳的那只手已经被血染透,两耳都被炸废了,听觉受损的情况下,视觉短暂地敏锐起来。 眼前是一栋他并不陌生的观战楼,三年前,他也曾风风光光地站在高楼上巡视军队,他曾在楼上围观处决俘虏的全过程,那时他高高在上,俯瞰地上即将被处决的“蝼蚁”。 从没想过仅仅三年,他就从上位者变成了蝼蚁。 他身上带着炸弹,想着和盛霁松拼个你死我活,然而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 欧阳宏的视线落在了高楼上那个被冷白月色晕染的Omega身上。 顾韫。 他曾觊觎这人的姿色,也曾被他气得跳脚,恨的牙痒痒了,隔空骂一句“蓝颜祸水”。 冲着他这张脸,恶毒肮脏的话语也舍不得骂出来。 甚至想过,踹开盛霁松,君占臣妻。 这个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欧阳宏在这些妄想的浸淫下,一时间,被顾韫的枪口对上,居然一丝不怕,似乎笃定他这样的人,他那只手,是碰不得也扣不动扳机的。 他也许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砰——”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闷响,欧阳宏四处张望,最后忽然感觉身体不太对劲,这才低头,看见腹部中间,晕开碗大的血迹,他慌乱地用手抹了一下,手指居然陷进了被打成烂泥的血肉里。 “.......” 致命伤来得太突然。 他后仰倒地,眼中倒映出一张葳蕤如玉的脸庞,他死前最后一丝神识辨认出这不是顾韫。 这是三年前死于他手下的江徵。 他睁大眼睛,红血丝瞬间爬满眼白,在巨大的惊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正文 让他入赘 欧阳宏一死,欧阳氏一支在短短七日内全线溃败,昼南境内的混乱基本得到了控制。 等局势基本太平后,江徵才被接回主城。他原以为如此大的变动,盛霁松身上或多或少要承受点舆论压力,结果民众对他却是感恩戴德,连带着对顾韫的敌意都散得一干二净。 细问之后才知,绞死老国王这口锅已经完美地甩给了欧阳宏,媒体上统一口径:欧阳宏弑父夺位未遂,被正义之师射杀于基地。 欧阳氏的残党也早在国王吊在那里的几天里除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没人出面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联盟上下都认定原本就没什么建树的王储死得应该,盛霁松则是昼南唯一的希望,而悄悄离婚明面上还是夫夫的顾少爷,自然也被爱屋及乌了。 江徵什么都没做,摆在面前的问题就一个一个自动解决了,他唯一要操心的是夜北,先前玩得太过,两方怕是不打一战不罢休,从前夜北针对的是欧阳氏,他喜闻乐见,恨不得拍手叫好,但现在昼南做主的盛霁松,真打起来,他就是众矢之的了。 江徵自觉有责任亲自出面解决。 他找了个阳光不错的早晨,开了个视频会议,其实“与会”的只有两个人,跟平时的视频通话没有本质区别,只是这回对面连的是夜北的君主——夜慈。 “嗨,小韫。” 夜慈在屏幕里亲和地和顾韫挥了挥手,他十六岁登上王位,前几天刚过了20岁生日,执政4年,是个极年轻的国君。 顾韫也和他打了声招呼,两人私下相处时,从不拘泥于君臣有别那一套。 夜慈是夜氏唯一的小王子,童年时期体弱多病,是顾长临费尽心思将他治好了,说他是夜慈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如果不是地位有别,顾长临足可以做夜慈的干爹了。 当年为了鼓励这位小王子多下床运动,小顾韫就被带进宫陪他玩耍,顾韫对身份低下的人一贯缺乏耐心,对夜慈这样的贵人却拿出了自己最善良最柔和的一面,因此这段友谊一直延续到两人成年,三年前,夜慈还特地去医院看过他,当时可把江徵吓了一跳,一觉睡醒睁眼看到曾经遥不可及的人物,险些惊叫出声。 不过他很快发现,夜北的君主没有传言中那样霸道可怕,他更像个邻家哥哥,不对,应该是邻家弟弟,他比江徵还小呢。 “顾伯伯转达了你的意思。”夜慈一边翻阅手中的一份纸质文件,一边说:“所以你现在是真地打算和盛霁松过一辈子吗?可你们已经离婚了呀,我都收到昼南法院解除联姻的文书了。” 顾韫抚额,他没想到昼南别的机构懒怠,法院的效率倒是高得很!季暖怕不是从中帮了不少忙! “虽然很离谱,但离婚确实是个意外。”他把无名指的新婚戒亮给夜慈看:“事实上,我又接受了他的求婚,就在前几天。” “...原来婚姻可以如此儿戏吗?”夜慈新奇又惆怅:“我也很想体验一下呢。” “嗯?” “没什么。“夜慈转移了话题:“韫,我不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但是作为朋友,我要提醒你,如果南北之间起冲突,昼南必定是主战场,你在那边待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正是江徵最担忧的地方,他正想问问能不能不打,大家握手言和,就听夜慈热心地出了个新主意: “要不你带着盛霁松来夜北吧,让他入赘,昼南这么大个烂摊子不要也罢。” 顾韫:“...虽然他脸皮比常人厚上许多,但我恐怕他不会答应入赘。” 夜慈深有同感:“alpha都这样的。” 顾韫:“两方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吗?战争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我恐怕决定不了。” 夜慈打了个哈欠,似乎困了,但现在是早上10点,顾韫怀疑他是熬夜了。 “你最近,没有休息好?” “相反,我是睡得太多。”夜慈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倦色:“但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这时,屏幕里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顾韫一听就认出对方是谁了——聂炡。 飞棘:【聂炡,夜北联盟最高上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夜北人民心中的“战神”,是与君主并肩的存在。聂炡10岁从战场被捡回夜氏皇宫,跟在夜慈身边做了5年贴身护卫,21岁为夜北扩张十一个附属国,四年前,得知未成年的夜慈继承王位,聂炡临时放弃即将攻下的第十二个附属国,赶回国都辅政,彼时夜慈正遭  128 受外戚刁难,聂炡当着众人的面表明立场,夜北上下无敢不服,夜慈才坐稳了王位。】 【根据各路小报八卦,聂炡有80%的概率和君主夜慈有无法明言的暧昧之情。】 江徵心道可以把概率抹除了,不是“可能”,而是“确定”!这三年,他甚至撞见过几回! 如果夜慈再强势一点,聂炡将军就是妥妥的“皇后”了,可惜没有如果,毕竟夜慈只是个Omega,天生就压不过人家。 聂炡的声音出现时,江徵忽然悟出了夜慈脸色不佳的原因。 “他要休息了。” 屏幕里出现一张英俊的脸庞,还没等江徵看清,视频通话就被聂炡单方面掐断了。 “.......” 江徵靠到椅背上,轻叹一口气:“夜北最难搞的就是这位上将了。” 飞棘:【有我在,昼南不会输,你不必焦虑。】 江徵:“这不是输和赢的问题,只要两边开打,必然会有人牺牲,一想到这里面或多或少有我的推波助澜,我心里就很难受。” 飞棘:【大哥回来了。】 江徵从书房走出去,还在门口脱大衣的盛霁松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小徵?”他摸了摸江徵的后背,声音低沉。 江徵光脚踩上他的脚背,闷声闷气:“...今天还顺利吗?” 盛霁松抱着他慢慢往沙发边挪:“一切都好,再过两日,你可以搬进皇宫里住,这处新房太小了点。” “我并不在乎住哪里。”江徵抬头看他:“只要能和你安安静静过日子,小破屋我都不嫌弃。” 盛霁松低头和他接吻,直到把人放到沙发上,才道:“不能再让你吃以前的苦了。” “欧阳氏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正让人清理他们在宫殿里的痕迹,那些金银玉器,会统一进行慈善拍卖,所得资金,将流入各附属国的贫民手中,同时取缔十处这个畸形情报组织,废除Omega强征入伍的条例。” 江徵知道,盛霁松正在一点一点地收拾着这个烂摊子。 “光处理这些事,你都好辛苦。” 他忍不住问:“夜北那边是不是又施压了?” 盛霁松:“他们抓着之前的事情不放,沿海的附属国都戒严了,不过别担心,有飞棘在,至少不会再惨败。” 江徵:“...最好是不打。” 盛霁松看他皱着眉头,便猜到他在想什么:“我会拿出求和的诚意,但夜北如果不接受,真要打起来也不用怕,三年前我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军队和飞棘都不是纸老虎,你别太担心。”他把江徵的眉头给抚平了。 然而现实里这道隐患并不是用两根拇指摸一摸就能平复的。 其后几日,江徵不断听到风声,趁着昼南内忧未平,夜北虎视眈眈,沿海附属国的士兵朝天鸣枪,隔空示威。 指不定哪一天,枪口就对准了昼南。 唯一让他心安的点在于,陆执墨还驻扎在昼南境内,只要他的行程没有巨大变动,至少不会大起干戈。 但这一日,陆执墨也要回夜北了,离开前,他约顾韫在家中见了一面。 “小韫,跟我一起回去吧。” 顾韫没想到他还不死心:“连我父亲都同意我留在昼南了。” 陆执墨:“顾伯父是被姓盛的骗了,现在昼南内忧外患不绝,你跟他待在一块,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顾韫:“我有能力自保。” “你知道我这次回去接到的任务是什么?”陆执墨扣住顾韫的肩膀:“聂炡让我组织空中轰炸,你以为要炸的是哪里呢?眼前的昼南,很快就要成为一堆废墟了!” 飞棘:【我可以干扰夜北的导弹系统,轰炸事实不会成立,放心。】 顾韫有了底气:“你我各司其职各谋其政,你不需要对我透露这么重要的机密任务。”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为你好!!我怕你被误伤!!” “...我明白你的心意,谢谢。” 他过于理智冷静的回答,简直让陆执墨心碎。 “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打晕了直接带走吗?” “带上我,你和你的军队就不可能顺利撤出昼南。”顾韫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而且你对我也下不了手。” “......” 陆执墨是个典型的儒将,他的拳脚功夫不算出色,胜在脑子好用,计谋出众,才能坐稳少将的位置,他和盛霁松不同,盛霁松真正恨一个人,是会亲自动手捏死的,而陆执墨只会在被气得冒烟时,扔几句狠话,而后再酝酿报复计划。 一如顾韫所言,他不可能动手打他。 正因为被他一眼看穿,陆少帅有些无奈:“你既然这么了解我,难道看不出来我比盛霁松更适合给你未来吗?” “小韫啊,在你心里,我有没有一刻是赢过他的?” 顾韫道:“...这三年,你一直在赢他。” 陆执墨眉头舒展,但下一刻,顾韫又说:“这三年里,不管是夜慈还是父亲,都赢过了盛霁松,他们和你一样,愿意站在我的立场上无条件纵容我的任性,我永远对你们心怀感激。” 陆执墨:“我并不需要这种人人都有的感激,你对我难道没有独一份的感情吗?” “也许有过一丝苗头,但很快就灭了。” “为什么?!” 顾韫:“陆大哥,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顾家的独子,是跟你在同一个阶层的人。” “你觉得我爱你,是贪图顾氏的地位和名声?”陆执墨脸上闪过一丝痛色: “小韫,我根本不缺这种东西,我要是真地另有图谋,之前就不会和你疏远十年之久,我之所以重新和你接触,纵然有家中长辈逼迫的缘故,但相处之后我发现你确实变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生死的缘故,你醒来后,整个人都和过去不太一样。” “从前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纨绔少爷,变得愿意去体谅别人的善意和苦心,我想你本性该是如此,从前是我误解了你。我对你好,只是单纯喜欢现在的你。” “我 129 当然知道,就算顾家落魄,我变得身无分文,你也不会嫌弃。但我也可以预见到,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个身无分文的平民。”顾韫指了指地上的草坪:“跟这些草一样无足轻重,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连平等沟通的机会你都不会施舍给我。” “你还记得江徵吗?那个死后被你喻为工具的间谍。” 陆执墨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上面:“提他做什么?” 顾韫略带失望:“提到他,你是如此不屑,你打从心里看不上他这样的人。” 陆执墨:“一个任务失败还死得不光彩的的间谍,凭什么得到我的赏识?” 顾韫轻轻摇了摇头:“在你眼里,没有价值的人就不能称之为人,如果一开始我和江徵一样,你一定也觉得我死有余辜,你也会将我视为工具。” 陆执墨费解地反问:“你为什么要拿自己跟他比?你跟江徵不一样!” “本质上是一样的。” “你爱的不是这三年的顾韫,你爱的是跟你门当户对的顾韫。” 顾韫挪开他的手,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陆执墨第二次被他拒之千里,他苦笑一声:“说来说去,我还是比不过盛霁松。” “小韫啊,你有多爱他,我就会多恨他,日后战场相见,我一定让战机追着他轰,恐怕只有他死了,你才会多看我几眼。” 顾韫:“你低估了盛霁松,也高估了你自己,况且夜慈还未松口,你不该萌生这种好战的想法。” 陆执墨再次被他轻视,心头妒火烧得狂烈:“夜慈殿下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我只知道,聂炡恨不得立刻吞了昼南。不出意外,我跟盛霁松很快就会在战场相见。” “小韫,我对你,势在必得。” 顾韫知道多说无益,起身要走,这时,陆执墨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还在愤怒状态,陆少帅接电话的动作十分粗暴,恨不得把屏幕戳破。 然而电话那边才讲了十秒钟,他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84正文完结 夜里,盛霁松回到家中,告诉江徵:“夜北出事了。” 江徵虽然有所预感,却没能从陆执墨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他立刻问:“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是好事,那对昼南而言就是坏事,如果是坏事...江徵也没法高兴。 “好坏都没法界定。”盛霁松搂着江徵坐到沙发上:“夜慈在庆典的讲话台上晕倒了。” 江徵想来想去,夜北近期的庆典也只有聂鉴生日了,也只有聂鉴生日,夜慈才可能盛装出席这种人多的热闹场合。 “他人没事吧?!“ “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盛霁松有点别扭地看向江徵:“这也不是当前最严重的问题,小徵...你知道夜慈的性征吗?“ “啊?”江徵缓慢地斟酌了一下,才说:“他是Omega。“ 盛霁松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但是夜北民众都以为他们的君主是alpha,对吧?” 江徵:“这是有原因的。” 盛霁松:“我很愿意—听。” 江徵便将自己这三年了解到的信息告诉了他: 只有alpha可以继承王位,这是两盟的共识。夜北皇室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夜慈自出生起就遵从其父亲的意思以alpha的身份示人,他自小受尽宠爱,以至于所有人都认定夜慈会取代两位哥哥成为王位的唯一继承人,明枪暗箭也都冲着他来。 夜慈12岁那年躲过惊险一劫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被父亲捧杀,唯一的用处就是给真正的储君挡刀。那时真心待他好的只有17岁的聂灶。 “在外人看来,夜慈就是个貌美的“小废物”,然而也就是这个小废物,后来如其父亲所“愿”,踩在两个哥哥的尸体上,继承了皇位。”江徵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透露了对夜慈的欣赏:“他上位后,过往那些阻力并未消失,因此性征这件事只能一瞒再瞒,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盛霁松点了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想:“他当众晕厥时,信息素四溢,有鼻子的人都闻得出来那是O的气味,跟A八竿子打不着。”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关键在于,当时情况混乱,医生诊治的结果不小心流到了媒体手中,现在整个夜北都知道,他们爱戴尊敬的国君伪造性征O装A,还...还怀了孩子。” “!!!” “傍晚时,聂将通过媒体,直接承认了他和夜慈的关系,并表示….”因为过于离谱,盛霁松都有些难以启齿:“表示宝宝的来临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他...将对他们的君主负责。” “?? ? ? ? ? ?” 空气中无声地响起碎鸡蛋壳的声音,那是江徵三观震碎的绝响。 他声音都虚了:“夜慈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怎么负责啊?我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我也花了十分钟才把这件事消化了。”盛霁松拍了拍江徵的肩膀:“情报科目前只拿到了这些消息,如果你担心夜慈的身体状况,可以直接打个电话问顾教授,作为御用医生,他一定知道得更详细。” 江徵让飞棘连上了线,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顾长临的声音明显溢满疲惫,当江徵提及夜慈的事情时,顾教授实在没忍住,隔空骂起来:“聂灶这个欺君罔上的狂徒!!“ 好了,江徵已经直观地感受到夜北上下此时此刻的情绪了。 顾长临连蹦了十几个四字成语把聂烁贬得一无是处,因为声音是外放的,盛霁松也听见了,他暗暗觉得欣慰,原来和聂a比起来,自己还不那么差,莫名有一种在比烂大赛中获胜的小得意。 真是干啥啥不行,比烂第一名。 顾长临骂够了,话锋一转:“我看你现在待在昼南挺好的,谁知道这件事后续会闹成什么样!“ 江徵:“那还会打起来吗?“ 顾长临:“夜慈现在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聂炸要是敢丢下他去整些有的没的,你信不信夜北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我信,我信。”冲着您这喷火的架势,你说夜北百姓要一人捅聂将一刀我都信! 顾长临又让顾温把电话交给盛霁松,叮嘱了几句,无非是照顾好顾温,顺便让他抓住时机。 这次意外确实给了盛霁松喘息的机会,至少在一年内,夜北都不会有任何大动作。 而这一年的空缺,足够盛霁松收回之前在欧阳宏手中失去的六个附属国,到时,南北之间的差异就能拉平,不至于被夜北骑在头上欺负了。 顾长临之所以这么替他着想,完全是为了顾温好。 而且聂怔做出这种大逆不道  130 的事情,对比之下,盛霁松都不那么讨人嫌了!! 确认夜慈的事情还算可控后,江徵才从震惊中慢慢回过味来,这件对夜北而言无法界定好坏的事情对昼南却是实打实的好事。 他倒进盛霁松怀里,弯弯眼睛:“聂灶无心战争,陆执墨就拿不到开战的命令,那么所有外部危机都自动解除了。 盛霁松看他笑得傻乎乎的,揪了揪他的脸颊:“姓陆的还惦记着你呢?如果是这样,我恐怕不能让他安全撤回夜北。” 江徵:“别太过分,他帮了我许多。” 好,听你的,不要他的命。”盛霁松又揉了揉江徵红润的脸颊,心中感叹手感真好,和糯米糍一样软乎乎:“他还敢惦记你,无非是咬定那纸离婚协议。” “小徵,我们再结一次婚吧?” 虽然对外隐瞒得很好,但离婚协议确实是生效了,不考虑主观因素,这段联姻确实破裂了。 江徵无可无不可,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形式,他抱住盛霁松的腰,贴心地说:“那就小小的办个简单的婚礼,请知情的朋友过来观礼就好。” 知情的朋友特指知道他们离婚的那几位。 盛霁松似乎不太满意,刚要反对,江徵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肯定想给我最好的,但我不在意那些仪式 如果 婚礼动静太大,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离婚了?“ “况且我已经体验过所谓盛大的婚礼了。” 盛霁松认真地纠正:“之前的婚礼是给顾媪的,我想给小徵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江徵也纠正他:“给顾温的未必是江徵想要的,我真的不在乎那些外在形式,只要你爱我就行了。” 盛霁松被他说服了,给顾温的也许是最好的,但最好的未必是江徵想要的,他是下意识用顾温的标准去对标江徵的喜好了。 “那就在新家的花园里办个小型婚礼吧。”盛霁松盯着江徵敞开的领口:“在此之前,我要先行驶自己的合法权利。 混乱与喘息中,江徵挣扎着捞起地上的抱枕砸向趴在自己身上乱啃的某人:“你最近欲求不满得太严重了吧?!今天早上才...唔!“ “我这三年,禁欲禁得要发疯!”盛霁松挨着不痛不痒的枕头攻击,如狼似虎:“当然要加倍讨回来了!” …… 早春来临之际,婚礼在新家100平米的花园中正式举行。 他们离婚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能邀请的宾客也完全被局限了。 请柬是江徵写的,除了盛凌和喻嚣,他私心还给季暖寄了一张请柬,他没有以朋友的名义邀请,因为知道这样肯定会被拒绝!他给的理由是希望当日主持离婚的律师今天能再来见证这场婚礼。 盛霁松怕季暖不愿意来会惹江徵难过,特意提前和靳流深打了招呼,又偷偷在请柬上盖了个具有强制效力的章,这下请柬完全变了味,不是邀请,而是命令季暖必须来。 到了婚礼这天,顾长临夫妇,喻嚣带着盛凌,靳流深牵着满脸不情愿的季暖如约而至。 江徵不知道怎么跟季暖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接触,希望能博得他对自己的好感,他没法抹除季暖对顾媪的厌恶,也知道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便先向季暖伸出了友好的手:“季律师,我很愿意做Omega协会的志愿者,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的欢迎?“ 季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你要来当志愿者?你如果是想找新闻媒体来摆拍作秀以此博取民众的爱戴,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你对我的敌意太大了,我真的只是想帮忙而已。”江徵不得不搬出自己来“卖惨”:“如果想要Omega在昼南获得公平待遇,光废除十处远远不够,我真诚地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协会里失去父母命运完全被动的孩子们,至少不让他们成为第二个江徵。”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季暖,你信我一回吧。”顾媪摆出一副知错要改的真诚来,季暖斟酌了好一会儿,心道自己总不能拦着顾媪做好事吧!而且这些日子听到的一些新闻也确实是让他对顾媪有了些新认识,这才勉强握住他的手:“希望你能用行动来让我对你改观。” “一定。”江徵会心一笑,要让季暖对自己改观并不难,难的是让他卸下敌意和自己接触,这一步成功了,就是事半功倍。 盛凌像只兔子一样蹦踏到江徵面前,喻嚣在后面跟着,手一直虚扶着,生怕他摔了。 盛凌的腿恢复速度惊人,现在已经能完全脱离轮椅,只是这孩子到底是被耽误了几年,以至于身高完全停止了增长,只能停留在18岁的179。 江徵也怕他摔了,盛凌却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扬着笑脸朗声道:“我祝福你和哥哥。 江徵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谢谢阿凌。” 盛凌松开拥抱:“之前那场婚礼我没出席,这次把祝福补上了,这回是真心的。” 和四个月前那场婚礼大不相同的是,这次江徵收到了真诚的祝福, “我也祝福你和喻嚣。”他看了看一旁的喻医生,颇有深意地问:“你打算带盛凌回夜北吗?“ 喻嚣:“最近在帮他弄毕业论文,等答辩结束了,再带他回夜北住一段时间。” “嗯...”说起论文,江徵想起来,自己已经休学好长一段时间了,他根本就没有作为学生的自觉。 这时,齐伯走过来说,门口来了一位不愿进门的客人。 江徵转身望去,站在花丛外的是陆执墨,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明明被阳光眷顾着,整个人却显得阴沉。 陆执墨也收到了请柬,只不过这张请柬是盛霁松亲自写的。 内容除了邀请之外,难免夹杂了某人炫耀得意之情。 他肯来,江徵是真没想到。 刚要走过去,忽然被人轻轻拉住了胳膊。 “我陪你过去。”盛霁松悄不愣登地走到了他身边。 这棵树鼻子倒是灵,江徵和普通朋友聊天时,他站在一旁不打扰,陆执墨一出现,他立刻警觉地凑上来,生怕对方抢走江 徵! 两人一同走到门口,陆执墨瞥了盛霁松一眼,将手中一个礼盒递给顾温:“是夜慈殿下让我转交的,祝你...二婚快乐。 二婚快乐 盛霁松怎么听这四个字怎么别扭!! 江徵接过礼物,打开一看,是一份夜慈亲自批准的允许二度联姻的文书,文书旁边,放着一枚5克拉的蓝色宝石,当做贺礼。 替我多谢夜慈。”盛霁松道:“为表诚意,被夜北空军炸毁的海上大桥,昼南将全权负责重建,希望两盟还能互通往来,和平相处。” 他伸出了手,陆执墨根本不想理睬,盛霁松也不勉强。 胜利者总是宽容的。 “你要进来喝杯小酒吗?”江徵邀请道:“今天也有我亲手做的蛋糕。” ”...不用了小媪,我恐怕会忍不住毁了这场婚礼 131 。“ 盛霁松:“........... 江徵也不勉强:“好吧。” 陆执墨:“下午我就回夜北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江徵淡淡地笑了笑:“—路顺风。” 陆执墨苦涩地点了点头。 “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这大概是他眼下能送出的最大度的祝福,说完,陆执墨转身离开,背影十分落寞。 江徵轻声叹息。 这时飞棘的声音响起:【前几天,那个被迫整容成江先生的omega得到了自由,摆脱了工具的命运,这似乎是陆少帅给你的答复。】 江徵:“他会遇见更合适更优秀的人。” “婚礼可以开始了!”顾夫人朝这边喊了一声。 盛霁松牵起江徵的手,一同步入亲友祝福的目光中。 他又给江徵定制了一枚新婚戒。 江徵的戒指已经可以塞满一抽屉了,然而盛霁松手上戴着的还是三年前江徵给他戴上的订婚戒。 四个月前和“顾媪”结婚他没摘,今天他原本也不想摘,但江徵却拿出一枚新的婚戒,亲手替他摘了这枚旧的。 “旧婚戒捆住的是过去的你我,摘了才能重新开始。” 无名指的旧戒指褪下时,留下一圈淡淡的印记,江徵把新的戴进去,印记就被新戒指的光芒隐藏了。 他微微踞起脚尖,和盛霁松接了个吻,眼中盛放着许多星星:“新婚快乐,盛先生。” 盛霁松回吻他:“新婚快乐。” 他轻声温柔地唤:“江先生。” 在场亲友的祝福是给顾温的。 但盛霁松的爱,只给江徵。 ———END——